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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3 22:4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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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生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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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纵队

昆仑纵队试读:

初版前言

《昆仑纵队》写的是,1947年,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出现的惊人奇迹——我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的战斗历程。这是中国历史的转折点,是我党历史上光辉的一页。当时,全军最高统帅部设在战争最前线,这在世界军事史上是罕见的。周恩来同志说过:毛主席是在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里指挥了最大的人民战争。在这本书中,通过那个小小的司令部里的日日夜夜,我们可以看到,毛泽东同志忠于人民的赤诚之心,运筹帷幄的指挥天才,置个人安危于度外的革命胆略,坚不可摧的共产主义信念……所有这些,都给人以强烈的感染。

自然,在那艰难的年月里,领导中国革命的是一个群星灿烂的领袖集体。除了毛泽东同志,还有周恩来、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等同志。他们无私无畏的革命精神和共产主义胸怀,对人民对革命的极端热忱和忠诚,给人的印象也是十分深刻的。

当年,正因为我们有这样一个高瞻远瞩、发挥集体智慧,而又和广大群众血肉相连的党中央,才使中国革命很快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新中国成立后,尽管我们遇到不少旋涡,尤其十年内乱给我们党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但是,我们总是在前进当中。今天,我们的党中央总结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经验教训,恢复了延安时期的革命传统,发挥了集体领导的智慧,更加坚强地率领着中国人民前进。我们坚信,在党中央领导下,我们一定会把伟大的祖国建设成一个高度文明和高度民主的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人民日报出版社编辑室1983年2月1日

题词目录

路甬祥 中国科学院院长、原全国人大副委员长

王鹤滨 毛泽东保健医生

刘长明 “昆仑纵队”司令部周恩来作战参谋、少将

丁 农 “昆仑纵队”司令任弼时秘书

朱佳木 陈云秘书、原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

张连生 “昆仑纵队”四大队(新华社)收讯台负责人

郝亮平 “昆仑纵队”四大队(新华社)报务员

邵华泽 中国记协名誉主席、原《人民日报》社长、中将

滕文生 原中央政策研究室主任

柳斌杰 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主任

王 维 原上海《解放日报》总编辑

杨 瑛 原新华社上海分社社长

胡 可 原中国戏剧家协会顾问

徐怀中 原总政文化部部长、少将

陈孟君 原八一电影制片厂政委

傅庚辰 原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

张文苑 原《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副社长

解秉洲 原中央警卫局副局长

李鹰翔 原核工业部办公厅主任

张启华 原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

赵玉明 中国新闻史学会名誉会长、原中国传媒大学副校长、教授

题词

特邀顾问

(排名不分先后)

宋 平    邓力群    张劲夫    迟浩田    宋 健

周克玉    廖锡龙    杨德中    王瑞林    王 维

范 英(女)  邵华泽   张长明    丁 农    逄先知

滕文生    卫建林    贺敬之    戴顺智    柳斌杰

阎明光(女)  胡石英   杜 鹃(女) 黎 虹    刘祖禹

朱佳木    张启华(女) 丁双跃    李 敏(女) 陈昊苏

解秉洲    陈国民    阮祥良    李 讷(女) 柳怀祖

苏彩青(女) 白 雪(女) 胡 可    徐怀中    周秉建(女)

张文苑    傅庚辰    杨 瑛(女) 陈孟君    李 准

王晓平(女) 叶世涛    杨溥涛    鲁 影    马雪松(女)

张常海    董士惠    赵兰英(女) 阎明复    徐瑞新

田鹤年    雷 勃    何 仿    李雪先(女) 何 力

陈国典    王哲人    张连生    王 苗    冯亦珍(女)

季进城    李琳(女)  高瑞芬(女) 万文毓    陆左华

王子瑾(女) 赵玉明    李鹰翔    郭洛夫    王鹤滨

刘回年    林和文(女) 陈毛弟    杨国良    李正华

郭礼毕    张汉青    巩若英(女) 郓希良    浦 俠

康 辉    白 璞    刘军     童雅珍(女) 顾松年

陈朝根    李翌舟

再版序 曙光就在前头

我揪着心、噙着泪读毕了《昆仑纵队》这本并不厚的书。脑海中不时闪过许多镜头,久久摆脱不开。那颤颤巍巍地把一切,直至从磨盘上扫下那最后一袋玉米面,都献给了子弟兵,自己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炕上生生饿死的徐大娘;那把自己家里仅有的一点小米、黑豆献给前线将士,却硬撑着病病歪歪的身子,千里迢迢把公粮送到前线,又抢着抬担架,终于饿得昏了过去的吴老汉;那抓着毛泽东的膀子,一声声地哭诉着“为了革命,陕北人民,除了胃里的东西,统统都拿出来了”,也曾经饿得昏了过去的区委书记老高。多么好的人民群众,多么好的基层干部!有这样数也数不过来的比金子还珍贵的人民群众和干部支持的军队,怎么会打不赢倒行逆施、专事掠夺杀戮老百姓的蒋介石反动军队?解放战争的最终胜利,显示的就是这样一条无可争辩的真理。《昆仑纵队》这本书描述的是1946年年中至1947年年末这段岁月里,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等率领“昆仑纵队”这样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转战陕北,同国民党反动军队进行殊死周旋、顽强搏斗的战斗历程。它给全中国、甚至全世界的震撼,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力。

就在1947年岁末,解放战争从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之际,毛泽东发表了《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这篇著名报告。毛泽东指出:中国人民的革命战争现在已经达到了一个转折点。他充满激情地说,“这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这是一个伟大的事变”。其实,这个历史的转折点和伟大的事变,毛泽东是早就有预见的。早在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战争的那天起,毛泽东就指出:“中国共产党依据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科学,清醒地估计了国际和国内的形势,知道一切内外反动派的进攻,不但是必须打败的,而且是能够打败的。当天空出现乌云的时候,我们就指出,这不过是暂时的现象,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那个时候,战争乌云压在中国上空,可是铺天盖地呵!胡宗南指挥十万大军进攻延安,同时,蒋介石又指派多路军队进攻我东北、华北、华东各解放区。国民党反动派恨不得把我党中央、把延安军民一口吞下,他们连庆功会都安排好了。可是最后呢,胡宗南军队逃不脱兵败如山倒的惨败命运。

历史发展完全证明了毛泽东的远见是何等英明!而后,从1947年末,毛泽东发表《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报告,到1949年岁末,也就是两年光景,蒋家王朝800万军队,在人民解放军铁拳下,如摧枯拉朽,溃不成军。蒋家王朝几乎顷刻间就土崩瓦解。蒋介石和他的残兵败将,惶惶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退踞台湾一隅。在这期间,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中国人民真正摆脱了三座大山的重压,站起来了。形势发展如此之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令人瞠目结舌!

从某种意义上说来,我们现在也面临着一个新的历史节点。当然,我们今天所处的国内外环境,我们今天的立足点、起跑线和面临的任务,与1947年岁末有很大的不同。在我们的对阵,再没有一个由美式武器和装备武装到牙齿的蒋家800万军队。我们的任务是力争抓紧战略机遇期,建设起一个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中国。我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全国人民总体上过上了温饱生活,正在向全面小康社会迈进。当然,我们仍然面临许多前所未遇的挑战:经济结构相对落后,资源匮乏缺口,生态环境恶化……加上世界金融危机和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影响以及西方敌对势力亡我之心不死,对我的渗透、演变,从未放松,又加上祖国的南大门风浪迭起,觊觎我南海宝藏的无良邻居,蔑视我神圣主权,挑衅频繁……国际条件如此复杂多变,给我们带来的困难和压力是当年延安时期所不能想象的。

每个不同历史时期都有不同的历史任务。在中国共产党面前,就从来没有松松快快的日子。我们现在只就物质条件而言,比起当年简直是天壤之别了。延安时期,那是什么物质条件?真的是到了难以生存的地步。行军途中常常吃不上饭,冬天来临穿不上棉衣,伤病员缺医少药……连毛泽东都是常年以黑豆、糠菜糊糊充饥……在这样难以想象的艰苦条件下,延安军民精神条件却极其丰盈充沛,始终牢牢地占领着人世间罕见的精神高地。人们为追求崇高理想,以苦作甘,与群众的关系真正做到了水乳相融,亲密无间;战士脱了军装是百姓,穿上军装是士兵,堪称举世无双的人民子弟兵。“昆仑纵队”在同蒋介石军队打蘑菇战时,在我军与敌军相比是1∶10甚至1∶20至为不利的情况下,最近处离敌人只有400米,但是敌人硬是两眼漆黑,一无所察,这不是老百姓对子弟兵全心全意的保护,能做到吗?世界上有哪一支军队能同人民群众保持这样一种血肉相连的关系?中国解放区土地上的军民关系真正成了任何顽敌也攻不破的铜墙铁壁!我们的军队在贴近400米的“贴身距离”内,硬是噤声不言,了无动静,就像是到了无人区。如果不是枪炮轰响,怕是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可以听见。这就证明这支军队是一支纪律极其严明的军队,是人民利益“高于天”的军队。物质贫困,精神富裕,这就是当年延安生活的写照。今天我们物质富裕了,在精神方面一定要向延安军民学习,向延安精神学习。当然,我们今天有着很多精神方面的闪光点,涌现了许许多多的群体英雄以及许许多多“最美”称号获得者……但是在某些范围,某些领域,某些空间,我们的精神生活却显得相对贫瘠,甚至丑陋。一些人们对理想和信仰的追求稀薄,对金钱和物欲的追逐浓烈;诚信扫地;欺诈横行;黄赌嫖毒时有所闻;官场腐败风行;党群关系、干群关系紧张、脆弱。人们感叹,当年根据地时期那种干群、军民鱼水情在一些地方荡然无存了。要扭转被错乱了的价值观,要捍卫被冲破了的伦理、道德以及法律底线,我们有多少艰难的事要去做,多少险阻要去克服!

学习延安精神(当然也包括长征精神、以及新中国成立后的大庆精神、大寨精神、红旗渠精神……改革开放后的抗洪救灾精神、抗震救灾精神……),是我们当前面临历史节点、进入新的历史时期,迎接新的长征的强大原动力。

从《昆仑纵队》和毛泽东《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报告中,我们读到的,对21世纪的中国共产党最可珍贵和最有启迪、教益的是什么呢?那就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的正确领导和一个血肉相连、浑为一体的党群、军民关系。只有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政党的领导,才能铸造和凝聚成这样一种党群、军民之间的血肉关系。这是必然的结果,也是必然的效应。当然,也只有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政党的领导,我们才能在华夏大地上建设起壮丽的科学社会主义大业。顺民者昌,逆民者亡。有了群众,就得天下;失去群众,就失天下。蒋家王朝的溃败提供了这方面最有说服力的样板和教训。只要有坚强的党的领导,有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作为我们党的理论基础和行动指南,我们依然能够保持并发展延安时期那种党群关系和军民关系,我们就必将无往而不胜。

毛泽东在《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报告中最后一段话,今天读来,仍然给我们以十分新鲜的启示和莫大的智慧。他说:“我们清醒地知道,在我们的前进道路上,还会有种种障碍,种种困难,我们应当准备对付一切内外敌人的最大限度的抵抗和挣扎。但是,只要我们能够掌握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科学,信任群众,紧紧地和群众一道,并领导他们前进,我们是完全能够超越任何障碍和战胜任何困难的。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最后他再次满怀信心地说:“曙光就在前头,我们应当努力。”这段话使我们至为感动,这段话的重量千钧万钧,这段话使我们对光明前景充满憧憬。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丧失信心,犹豫彷徨。一个民主、富裕、强盛的新中国就在前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付出加倍努力!《昆仑纵队》这本书给了我们信心和勇气,衷心感谢这本书和它的作者。作者东生是性情中人,是一个激情澎湃,有高度革命乐观主义和革命理想主义的战士。由东生编剧的、声誉甚隆的《巍巍昆仑》电影和话剧,就是以《昆仑纵队》这本集子改编而成的。这本集子的第一版于1983年出版,迄今将近30年,坊间已很难觅到。我近日重读这本集子,一口气读下去,情不能禁,难以掩卷。这是一本对我们大家,尤其是对年轻一代,无论是80后,还是90后以及将来的后人都是十分有益的、且不失时尚的读物。它的再版是富有价值的。

是为序。二〇一二年七月七日

卷首语 “愚公”不愚“移山”不止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毛泽东的这句名言,通俗易懂,寓意深刻。

精神是什么?是灵魂。没有“一点精神”的人,就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那么,人要有什么样的精神呢?

作为一个中国人,要有爱国主义精神。

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要有共产主义精神。

作为一个记者和作家,要有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在中国,凡是爱国者,都要有一种“愚公”精神——这是红船精神、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雷锋精神、“两弹一星”精神、载人航天精神……一切精神的共同点和根本点,而且是我们中华民族所特有的传家宝。

50年前,我在《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通讯《看愚公怎样移山》,引起了普遍的共鸣,从党中央到各地农村党支部,都产生了强烈的反响;至今还有人念念不忘。为什么?不是我的文章写的多么好,而是沙石峪人用“愚公”精神创造了“青石板上创高产”的奇迹令人感动,它生动地体现了毛泽东倡导和阐述的“愚公移山”精神。

我认为,“愚公”精神的核心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下定决心——这是做事的前提。1946年6月,周恩来要范长江把转战陕北“这一段写出来”;1965年6月,范长江最后一次握着我的手说:“小鬼,你继续干!”在长达19年的时间里,范长江千方百计要把转战陕北的电影剧本写出来,即使在医院里他也写出了故事大纲,这说明他下了多大的决心啊!“四人帮”粉碎以后第三天,预感到组织上要重用我这个“老干部”了,我赶紧给时任新华社社长的朱穆之写信,希望调离新华社上海分社,让我专心从事文艺创作。此时,我还不知道范长江已被迫害致死,一心想到北京去找他,帮他完成转战陕北的电影剧本。范长江找我当助手一事,谁也不知道,只有范长江夫人沈谱最了解。我给朱穆之的信里也没有谈及此事的经过。这种没头没脑的信,当然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直到北京的朋友写信告诉我,范长江已不幸去世,这才使我下决心去北京当面诉求。1979年初夏,我专程去找继朱穆之后担任新华社社长的穆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尤其是要完成周总理、范长江的遗愿向他倾诉。不等我说完,他便动情地说:“你写!我支持你!”从此,我决心下定了。“不怕牺牲”——这是做人的考验。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有“舍”才有“得”。问题是,舍什么?得什么?“四人帮”刚刚被粉碎,迫切需要“揭批查”,我作为一个老党员,又是新华社上海分社党组副书记,义不容辞地负责这项工作。我不能“撂挑子”一走了之,可我又急切地要去创作,这就发生了矛盾。工作与创作,哪个更重要?当然是前者,而不是后者。“个人服从组织”、“服从工作需要”,我只能在工作之余,兼顾创作。经总社领导同意,又得到上海分社同志们的理解和支持,我才得以顺利地进行创作,做到了工作与创作“两不误”。

创作还是当官?这是一个记者和作家常常要面临的选择。上海是“四人帮”的重要基地,“揭批查”很重要,注入新鲜血液更迫切。我经受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的锻炼,又是年富力强的“老延安”,自然成了选拔的对象。中央工作组找我谈话,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当记者,不当官。有些老战友,特别是当年新四军时代的老师何成、女作家菡子、著名戏剧家杜宣等人,竭力鼓动我去当官。据上海市委“二把手”胡立教后来透露,他们为此事专门请示胡乔木,征求他的意见,因为我曾是他的秘书。胡乔木说:“当宣传部长不行,当副部长可以。”此事未成,不少朋友为此感到惋惜,而我却欢呼“解放”,如鱼得水,并最终辞去了“党组副书记”的官职,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普通记者。不久,我又离开了新华社,转到了《人民日报》记者部,除每月完成写稿定额外,绝大部分时间用于采访和创作《巍巍昆仑》。

我“舍”掉了什么?是官职,是地位,是权力,是级别;我“得”到的却是精神的解放和创作的自由。“排除万难”——这是真与假的“试金石”。

你真是“下定决心”了么?

你真是“不怕牺牲”么?

实践是检验一切的“试金石”。

在创作《昆仑纵队》的过程中,我遇到的困难虽然不是上“千”,至少也是上“百”,择其要者如下——“你现在写毛主席,谁还看?”这给我当头一棒。一时间,“非毛化”之风越刮越猛。有人劝导我,有人嘲笑我,有人阻拦我,有人反对我……总之,我必须坚定不移,逆风而上。“剧本,哪个刊物愿意发表?”想不到,上海《解放日报》总编辑王维第一个站出来热情支持。他看了剧本初稿,认为非常好,决定在报上连载。可市委宣传部老部长却说:“这个事要慎重,等等再说。”他还当着我的面不无讥讽地说:“你的胆子真大!我很佩服!”如果不是看在他这个“老革命”的面子上,我真要回敬他一句。上海连载不成,北京呢?我把剧本寄给时任中央宣传部部长胡耀邦、副部长朱穆之和贺敬之,又寄给我的老师陈荒煤。与此同时,我给《人民日报》总编辑胡绩伟写信,请他帮我出出主意。承蒙他在百忙之中闭门不出,四小时一口气看完剧本,并立即回信给我,建议先缩编成十个小故事,在《人民日报》副刊连载。此外,经陈荒煤同意,在八一电影制片厂老朋友胡惠玲协助下,《时代的报告》杂志主编黄钢看了剧本后说:“我很想发表,但你要考虑后果,发表以后恐怕电影厂就不敢拍了。”我的回答是:“不怕!”经过一番折腾,1981年3月15日,《人民日报》副刊开始连载十个小故事;3月16日,《时代的报告》发表《巍巍昆仑》电影剧本,其影响之大、之快、之广,出乎意料。可见,“非毛化”不得人心也。“哪个电影厂敢拍?”北京电影厂第一个想拍,在厂长汪洋主持下开了两次座谈会,有老导演郭维等十几位专家参加,但最终没有谈成。主要分歧在于:到底要拍成什么样的影片?汪洋形象地比喻说:“要鲤鱼中段!”此话怎讲?即掐头去尾,把最惊险的一段拍出来,就会吸引观众。我坚持认为,这是一部“史诗巨片”,而不能成为一部惊险片。这也是陈荒煤、张骏祥等专家的意见。与此同时,八一电影制片厂看到《人民日报》连载的十个小故事,立即派责任编辑金栋贤和赵峻防专程去上海找我,表示八一电影制片厂要拍。我们谈得很投机,看法完全一致。“摄制组都快要解散了,你还不去问一问?”胡耀邦辞去总书记之后,八一电影制片厂一位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总摄影师魏铎都回广州去了,摄制组都快要解散了,你还不知道?你还不赶快去问一问?”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把我惊呆了。我赶紧打电话给时任中央办公厅秘书局局长徐瑞新,蒙他热情相助,很快告诉我:“尚昆同志在中央书记处会上说了,耀邦抓了《巍巍昆仑》,好嘛!要继续抓!”徐瑞新又说:“这件事已载入书记处会议记录,你就放心吧!”

可见,在排除万难的征程中,《巍巍昆仑》几度沉浮,差一点夭折。“去争取胜利”——这是主观能动性的体现,关键在“争取”二字。还是毛泽东的名言:“……凡能争得者应用全力争之。”客观条件时好时坏,不管好与坏,都要力争,发挥主观能动性。因此,多年来,我都是每日“三进宫”:

一是心要“进取”,

二是脑要“进步”,

三是事要“进展”。

总之,要知难而进,决不能知难而退。

唯有“争取”,才能“胜利!”

物质是精神的基础。

精神并非万能。正如人一样,身体是物质,精神是灵魂。前不久,我在散步时摔了两次跤。第一次,因走路太急,刹不住,往前倒了下去。幸好,我还能自己爬起来,只伤了一点皮。可我并未从中吸取教训,还是坚持不拄拐杖走路。第二次,边走路边想事,没有看见脚下有个小坑,往前狠狠地摔了一跤,趴在地上长达十分钟之久,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就是没有力气,直到保安和路人看见,两个人将我扶起。鼻梁和膝盖摔破了,流了不少血。这次摔跤向我亮起了红灯,从此走路拄着拐杖,因为不能再有第三次了。可见,精神再好,身体不好也无力支撑。

由此我又联想到,解放战争开始后,毛主席每天扳着指头算账,消灭了敌军多少个营、团、旅、师,所以,他对敌军的情况了如指掌,连敌军的师、旅长的姓名都知道。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在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这就是物质!“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就好比“愚公移山”一样,一锄头一锄头地挖,挖一点少一点,一代一代、子子孙孙挖下去,总能把山移走的。

中国革命也好,建设也好,不正是一步一步把“三座大山”移走了么?如今,在党的领导下,贫穷和落后这“两座大山”,不也是在一步一步地移走么?

精神变物质,物质变精神,二者缺一不可。在物质越来越丰富的今天,某些人的精神却越来越贫穷,这是非常可悲和危险的。因此,我们必须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加强精神文明建设,特别要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愚公”不愚,“移山”不止。

唯有“愚公”精神发扬光大,世代相传,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之梦、共产主义的崇高理想之梦才能实现。东生2013年4月27日,入党68周年,北京

昆仑纵队(电影小说)

序幕

起伏的群山,好似千军万马,迎狂风,夹雷电,奔腾向前。

硝烟里,看不尽红旗飞舞;炮火中,望不断铁流滚滚。

这就是20世纪40年代中国的缩影。每一个过来人,谁能够忘记呢?

1945年8月,在革命圣地延安,一个永远难忘的夜晚。人们奔走相告:“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

空中,千万颗星星在微笑。

地上,千万个火把在燃烧。

一条条火龙在延河两岸游动。男女老少举着火把,雀跃欢呼,如醉如梦。嘉岭山上的宝塔,被熊熊的火炬照得通红,放射着神话般的奇光异彩。口号声,歌声,锣鼓声,像春雷似的,响彻夜空。

在这狂欢之夜,有多少人流下了热泪,深深地怀念着失去的亲人和战友。抗战胜利之花,正是无数的先烈用鲜血灌溉起来的呀!

在这狂欢之夜,又有多少人在默默沉思:抗战胜利后,中国会是怎样的情形呢?种种迹象表明,一直躲在峨眉山上“观虎斗”的蒋介石,要下山来抢夺中国人民的胜利果实了。

山城重庆,也是一片欢腾。街头巷尾,到处鼓乐齐鸣,鞭炮阵阵。青年男女翩翩起舞,游行庆祝胜利。老人们互相拱手道贺:“恭喜!恭喜!”人们聚在一起,往往要吁一口长气:“唉,八年啦,总算熬出头了!”

抗战八年,长夜漫漫。如今,和平的阳光照耀着祖国的大地——那浸透了血和泪的大地啊,多么温暖,多么珍贵!

可是,与人民为敌的蒋介石,在高呼“为抗战胜利干杯”的同时,正日夜调兵遣将,加紧准备内战。

天边乌云四起,内战一触即发。在战争中受尽苦难的中国人民,强烈要求和平,坚决反对内战。为了尽一切可能争取和平,经过党中央反复讨论,毛泽东主席毅然决定去重庆,跟蒋介石进行和平谈判。听说毛主席要去重庆,多少人为我党谋求和平的诚心和决策之英明而感动,又有多少人为毛主席的生命安全而担心啊!人们知道,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刽子手蒋介石,决不肯放下屠刀接受和平;而且他,什么流氓手段都会耍出来的。在那些日子,延安的人们激动不安,有人甚至暗暗地流泪。当毛主席快要动身的时候,有人特地去找中央领导同志,焦急地说:“请告诉毛主席,我们劝他千万别去呀!”1945年8月28日,人们从四面八方拥向延安飞机场。毛主席快上飞机了,还有人劝他“千万别去”。听后,他笑了笑:“谢谢同志们的好意,我注意一点好了。”毛主席登上飞机,拿着太阳帽,面带微笑,向欢送的人群挥手。当天,他满载着人民的希望,由周恩来、王若飞同志陪同,从延安飞到了重庆。

由于我党真诚地希望和平而一再忍让,国共双方代表经过长期谈判,终于签订了《双十协定》《停战令》等协议。然而,背信弃义的国民党反动派,在美帝国主义支持下,依仗强大的军事优势,不断侵犯我解放区,一心要打内战。

1946年6月25日,蒋介石宣布24小时之内将有“惊人之举”。第二天,国民党30几万大军向李先念、郑位三同志领导的中原部队发起总攻。7月12日,50万国民党军又在长江沿岸800里战线上向我苏皖解放区展开进攻。反共老手蒋介石,就这样撕毁了一切和平协议,以围攻中原解放区为起点发动了全面内战。为了实现国内和平,我党曾经做了八次重大的让步。对此,蒋介石却以为软弱可欺,因而得意忘形。他7月开始大打,8月占承德,9月占淮阴,10月占张家口,此时疯狂达于极点。占领张家口当天下午,他就下令召开国民党一手包办的“国民大会”,并准备用突然袭击的方法占领延安,从而关闭了国共两党和平谈判的大门。

乌云笼罩着中国的天空。敌人气焰嚣张。中间力量分化。人民又一次受到煎熬。我党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在国内,在世界上,多少善良的人们,在为中国的前途而忧心如焚。

中国啊,向何处去?

中国的历史,经过百多年风云变幻,已经发展到革命和反革命决战的关头。是光明,还是黑暗?这两种命运,正在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神州大地上,进行着拼死的搏斗!

乌云满天

黄河翻腾,旋涡飞转,咆哮着冲向岸边的岩石,激起千万朵白色的浪花。

1946年深秋,一个晴朗而寒冷的早晨。两架国民党“野马”式飞机由南往北,沿着黄河低飞侦察;而后又折向西北,往延安方向飞去。

这时,在延安凤凰山上,丹子姑娘正绽放笑脸,向着蓝天歌唱呢。她那清脆嘹亮的歌声,随风飘向远方:今天盼来明天盼,中央来了盼晴了天。中央来了大发展,山丹丹开花红满了山……

突然间,姑娘的歌声被敌机的呼啸声所打断。在山上放羊的娃子,像一只受惊的小羊羔,连跑带跳地奔来,喊着:“姐姐!姐姐!”丹子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

黑色的“野马”在延安上空盘旋侦察,转了一圈又一圈。丹子搂着弟弟,隐蔽在树下。敌机从头顶掠过,卷起一阵狂风,把树叶儿吹得纷纷扬扬,洒满一地。看到机身上涂着的国民党党徽,丹子那双黑亮的眼睛迸射出愤怒的光芒。娃子把脸贴在她的胸口,看着“野马”像乌鸦一般不停地在头上转,担心地问:“姐姐,会不会……?”丹子没有吭声,但知道问的是,敌机会不会像三个月以前那样往下扔炸弹?她忘不了,8月2日,国民党八架飞机突然飞到延安上空,疯狂扫射达20分钟之久,向我军总部所在地王家坪扔了11枚炸弹。那天,她和娃子正好在王家坪后山放羊,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飞机轰炸的情景,确实吓人哪!爆炸的气浪把她摔倒在山洼里。两只羊羔被炸死了。娃子吓得哭不出声音,讲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抱着姐姐不放。可这一回,看着“野马”撒野,丹子倒不觉得怕了;娃子虽然紧张,却也能讲出话了。敌机没有轰炸,也没有扫射。但这两只“不祥之鸟”,在蓝蓝的天上留下了一片乌云。丹子和娃子预感到,敌人真的要打延安了。

就在两架敌机盘旋侦察的时候,一份十万火急的电报,从延安的窑洞飞到了南京梅园新村——中共代表团所在地。李参谋拿着电报从地下室走出来,随即在梅园门口上了汽车,急驶而去。不一会儿,他就把电报交给了坐在谈判桌旁的中共首席代表周恩来副主席。美国马歇尔将军和国民党参谋总长陈诚一见,不安地互相望了一眼。周恩来副主席看罢电报,两道浓眉像剑一般扬起,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们正在这里进行和平谈判,可是,延安上空却有两架国民党飞机在盘旋侦察。请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代表中国共产党向你们提出严重抗议,并再一次提请你们注意:我们决不在任何武力威胁之下同你们谈判。再见!”说罢,周恩来副主席愤然离席,拂袖而去。

马歇尔急忙站起来想说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陈诚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高兴,因为不是别人。正是他派飞机到延安去“示威”的。自从5月间国民党政府由重庆迁到南京、宣布陈诚为参谋总长以后,陈诚就按照蒋介石的旨意,几次跃跃欲试地想拿下延安,但总是未能如愿。7月中旬,国民党调集10个整编旅、12万人马,企图对延安发动闪电战,后来因为主力被调往陕南堵截我中原突围部队而作罢。8月2日,敌机偷袭延安,也是想乘我不备侥幸地消灭我军总部,结果又落了空。8月底,在王震将军率领三五九旅从中原突围到陕北之后,陈诚又一次来到西安,部署对延安进行突然袭击。但是,两个月过去了,计划还没有实现。到了11月,蒋介石、陈诚又秘密调集15个旅,准备分三路进攻边区,偷袭延安。看来这一次,他们真的要大打出手了。

战争的阴云正向延安上空积聚。党中央和陕甘宁边区政府分别召开干部大会,朱德、刘少奇、彭德怀、杨尚昆、习仲勋、林伯渠等在会上讲话,号召中央机关全体人员和边区军民紧急动员起来,团结一致,不怕牺牲,保卫边区,保卫延安。会后,彭德怀将军立即奔赴南线视察防务。延安掀起了练兵、参军、增产、防特的热潮。各中央机关开始了第一次大疏散,除必须留在延安坚持工作的以外,其他人都转移到后方去了。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只留下一个女播音员继续播音,其他人在瓦窑堡附近建立了预备电台。边区政府成立了总动员委员会,并命令各县改组政府机构以适应战争的需要。新华社发表评论:“边区周围战争空气已显紧张。”《解放日报》发表社论《紧急动员起来,保卫边区》,指出:“蒋介石对边区发动进攻,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那些日子里,人们心中像压着一块石头:周恩来副主席还在南京,怎么还不回来啊?敌人会不会对他下毒手呢?

周副主席在敌人的心脏里坚持战斗。11月16日中午,梅园新村饭厅内挤满了人。记者招待会原定2点半举行,但有人吃了中饭就来了,有的报馆来了十个人。记者当中也混杂着几个特务。一位戴眼镜的老记者恳切地问道:“周先生,我很痛心,和平谈判真的无可再谈了吗?”

周恩来副主席心情沉重地说:“是的,国民党昨天召开了所谓‘国民大会’,这就最后关闭了和谈之门……”

一个穿西装的记者油腔滑调地问:“撇开‘国民大会’不谈,请问周先生,您有什么最新的事实可以证明,政府当局对和平谈判没有表现出极大的诚意呢?”

周恩来副主席愤愤然说:“国民党一边说要和平,一边秘密调集重兵,准备攻打延安……”“具体点,请具体点!”特务记者尖声叫道。

老记者怒气冲冲地说:“先生,随便打断别人讲话,这是很不礼貌的!”

场内发出了吼声:“出去!滚出去!”

特务记者灰溜溜地走出饭厅,消失在人群之中。

接着,周恩来副主席从容不迫地说道:“连日来,国民党不断派飞机在延安上空进行侦察,把大批汽油、军火,还有两个伞兵大队,偷偷地运到西安,准备对延安发动突然袭击。请看,这就是国民党对和平谈判的‘极大诚意’!”

听了这一席话,场内议论纷纷。那位戴眼镜的老记者摇头叹息,忧虑地说:“请问周先生,假如国军攻占延安,中共的前途又将如何呢?”

场内一阵沉默。人们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周恩来副主席如何回答。周恩来走到老记者面前,亲切地说:“你是在替我们担心,是吗?那么,我告诉你:老先生,不要紧的!”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

又有人问:“假如国民大会通过对中共的讨伐令,中共将何以自处?”

周恩来副主席笑道:“那有什么不同呢?早就在打嘛。我们在南京的人,早已准备坐监狱了。抗战前十年内战,抗战中八年摩擦,抗战后一年纠纷,我们都经历过了,有什么可怕呢?再过20年也是如此,我们还是要为人民服务。只要不背叛人民,紧紧依靠人民,我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就会永远有新的活力,新的希望!”

11月19日早晨,南京飞机场周围,军警林立。尽管国民党严密封锁消息,人们还是成群结队地拥来,热情欢送周恩来副主席返回延安。有的母亲抱着孩子,有的姑娘拿着鲜花,有的老人拄着拐杖。警察把他们拦在场外,顿时激起了一片愤怒的抗议声。连进入场内的中外记者,也被迫在机场入口处登记。

周恩来神采奕奕,一会儿向场外的群众挥手致意,一会儿同中外记者谈笑风生。

那个特务记者又来挑衅:“请问周先生,小米加步枪,果真能敌得过黄油加大炮吗?”

周恩来副主席义正词严地说:“我们要和平,不要内战。但是,你要打,我们只好奉陪。在这里,我们要再一次正告国民党当局:中国共产党决不会在刺刀下屈服!开‘国大’,打延安,这两着一做,你们的一切欺骗就全被揭破,那就是你们自取灭亡的开始!最后胜利一定属于伟大的中国人民!”

机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陈诚两眼望着天,装作没有听见。

周恩来副主席以锋利的目光朝他望了一眼,说道:“女士们,先生们!顺便告诉各位,从今年6月26日以来,国民党进攻解放区的正规军,四个半月之内被我军消灭了35个旅。对于这个数字,各位如果有什么怀疑,可以当面问问参谋总长陈诚将军。”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陈诚面红耳赤,想辩不能,欲逃不得,只得低头不语。马尔歇将军也赶紧转身回避。

周恩来临上飞机之前,一位西方女记者向他问道:“周副主席,您这次离开南京,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呢?”

周副主席微笑着说:“总有一天要来的。也许,时间不会太久吧!”

说罢,他健步登上飞机,微微抬起右手:“朋友们,再见了!只要大家团结一致,坚持斗争,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自由、和平、民主的阳光,一定会照耀祖国的大地。南京,我们是一定要回来的!”

人们大声喊着:“周先生,我们等着你!”“祝周先生一路平安!”“周先生,再见!”

周副主席率领中共代表团成员李维汉、邓颖超等,乘美军专用机飞返延安,在机场受到了盛大的欢迎。腰鼓响,秧歌起,鞭炮鸣。丹子、娃子和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喊着:“周副主席辛苦了!欢迎周副主席胜利归来!”

毛主席紧紧握着周副主席的手:“恩来,你辛苦了!”

周副主席笑道:“主席,我们被蒋介石赶回来了。”

毛主席说:“好啊!我们早就准备他这一手了。蒋介石赶你们,我们热烈欢迎你们!”

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并肩走着,谈着,笑着。刚从飞机场回来的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等,也都纷纷前来看望周副主席。小小的窑洞挤得满满的,谈笑声中似乎在进行一次非正式的会议。议论的中心自然离不开当前的形势,讲起在梅园记者招待会上,周副主席特别谈到蒋管区中间力量分化的情形,讲起在梅园记者招待会上,那位好心的老记者,为国民党占领延安以后“中共的前途”感到深深的忧虑。人们说,这种忧虑的情绪在解放区干部和群众当中也是普遍存在的,有的人甚至觉得眼前一团漆黑呢。

少奇同志沉思良久,慢慢说道:“当前的主要危险还是对形势估计不足,看不见新的革命高潮有可能很快就要到来。”

毛主席点了点头。他望着窗外那一片晚秋的肃杀景色,满怀信心地说:“现在,我们正处于新的人民大革命的前夜。看起来是乌云满天,但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

疯狂的步骤

夕阳映着奔腾的长江。

江上航船破浪前进,一声声汽笛长鸣。

南京街头,笼罩着紧张不安的气氛。国民党军警特务走街串巷。学生们示威游行,高呼口号,要求美军退出中国。1946年底,因为美军强奸中国女学生而引起的北平学生运动并向全国各大城市迅猛发展,一个月内参加人数在50万以上,超过了‘一二·九”运动的规模。这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标志着蒋管区人民斗争的新高涨,使得蒋介石大为恼火。

傍晚,一辆辆美式吉普车,绕过学生游行的街道,开进蒋介石官邸,在一幢米色大楼门口停下。这里,戒备森严,茂密的松树林中,到处是明岗暗哨。墙上“国防部”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国民党高级将领们登上二楼,沿着曲折的走廊,穿过三道铁门,来到作战室会议厅。

规定的时间已到。主持会议的蒋介石,却迟迟没有出现。人们的情绪本来就很烦恼,因为这些从前线召回的将官们差不多都吃过败仗,不知道蒋介石会怎样处置他们。从1947年1月起,国民党的全面进攻已经被我粉碎,战争处于一种拉锯的形势,也就是敌人尚有局部的进攻,我军也有局部的反攻。为了进行新的战略部署,蒋介石决定召开特别军事会议。可是,会议为什么还不开始呢?人们三三两两地在大厅里闲谈。身材魁梧的“独眼将军”柳汉,在一旁踱步沉思。国防部特工处张处长坐在角落里抽烟,不时向柳军长瞟上几眼。瘦长的郭师长走到柳汉面前立正敬礼:“柳军长,我师奉命攻打延安,特前来向您报到!”

柳军长伸出双手:“哈哈,郭师长,我的老同学!很久不见了。你可好呀?”“好,黄埔军校第二期毕业生,到现在还只是个师长!”郭师长小声说,“柳兄,都是因为我当年参加过共产党……”“老弟,你不必多虑嘛,”柳军长说着,慢慢走到张处长背后,朝他斜望了一眼,故意提高嗓门说:“郭师长,委员长这次亲自下令调你去攻打延安……”“柳兄!”郭师长立即兴备起来,“不瞒你说,接到攻打延安的命令,我三天三夜没睡好觉呀!”“我也是。不过……”柳军长眯起一只眼,“你大概是由于高兴吧?”“你呢?”郭师长用好奇的目光望着他。

柳军长轻轻叹了口气:“我嘛,担心多于高兴啊!”“担的什么心?”郭师长寻根究底地问。

柳军长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说:“老弟,两年之内,我恐怕要死在陕北。”

郭师长吓了一跳,俄而又仰天大笑:“哈哈哈!柳兄呀,你真会开玩笑。”

柳军长神情严肃地:“不,老弟,这不是玩笑。记得吗?去年7月,我们认为只要四个月,就可以打败共党。可现在,战争已经打了八个月,共党不仅没有被消灭,反而越打越多,国军却损失了70万人。八个月就损兵折将70万,怎不令人担忧啊。”

郭师长若有所思地:“柳兄,你是国民党中央候补委员,赫赫有名的一军之师。倘若你也如此悲观,那我这个师长还怎么当呀!”

蒋介石的侍卫长走来,老远就叫道:“张处长!你已经从上海飞来啦?委座刚才还在问你呢!”“侍卫长,委座下了命令,我怎敢怠慢一分一秒呀!”张处长说着,为侍卫长打着了打火机。

侍卫长吸了一口烟,忙问:“上海学生闹事怎么样啦?”“我一到上海,就……”张处长做了一个杀鸡的动作,和侍卫长相对大笑起来。

看见柳军长和郭师长就在旁边谈话,侍卫长拉着张处长走上前去,说道:“我来介绍一下……”不等侍卫长说完,张处长就已经伸出手来:“柳军长,郭师长,久仰,久仰!”

侍卫长赶紧向柳军长和郭师长介绍说:“这是国防部特工处张处长。委座连夜把他从上海叫回来,要他跟你们一起去攻打延安。”

张处长躬身说道:“今后,还要请二位多多关照!”“哪里,哪里。”郭师长说罢转身问道,“侍卫长,这个会怎么……?”“啊,胡宗南将军一到,会议马上开始!”侍卫长话音刚落,传来一声口令:“立正!”

全场肃立。蒋介石戎装佩剑,迈着方步走进会议厅。他向将官们连连招手,说着:“好,好。各位请坐。宗南一来,我们就正式开会。”

大家纷纷就座。蒋介石身旁空着一个位置,特别引人注目。人们知道,这个位置是特意留给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上将的。

这时候,胡宗南乘坐吉普车,正从飞机场疾驶向国防部。这位中等身材、微微发胖、51岁的将军,从1927年“4·12”以来,就成为蒋介石的“得意门生”。蒋介石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陈诚。因此,陈、胡之间矛盾尖锐。1946年11月,蒋介石秘密策划攻打延安的时候,陈诚请他将胡宗南调离陕西,到郑州绥靖公署当代理主任。显然,以陈诚为代表的一派,对胡宗南担负进攻延安的指挥能力表示怀疑。胡宗南得到这一情报,在奉命去南京之前,召集少数高级将领开秘密会议,决定拒不接受郑州之议。后来,由于吕梁、太岳我军发起晋西南战役,迫使胡宗南主力从陕西东渡黄河到了山西,蒋介石进攻延安的计划再次搁浅了,胡、陈之间的这场斗争才随之缓和下来。如今,蒋介石在他的全面进攻被我粉碎、感到走投无路之后,决定抛出他的最后一张王牌——胡宗南,用胡宗南的全部兵力攻打延安。这就使胡宗南身价百倍,竟然要坐上“第二把交椅”,连蒋介石也要等他来了才能开会。胡宗南下了车,整了整将军服,大步走进国防部。

侍卫长在楼梯口笑脸相迎:“胡长官,请!”

胡宗南迈着军人的步伐,走到蒋介石面前立正敬礼:“校长,宗南来晚了一步。西安气候不好,飞机未能按时起飞。”

蒋介石满面笑容地拉着他的手说:“宗南,大家都在等你哪。快请坐,坐。”

胡宗南紧挨着蒋介石坐下,真感到受宠若惊,一时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是好。

蒋介石宣布会议开始。接着,参谋总长陈诚站在一幅大地图面前,叙述了关内外的军事形势,阐明了蒋介石新的战略方针。蒋介石嫌陈诚讲话有气无力,按捺不住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地图跟前尖声说道:“请看,山东和陕北,是共党的左右臂。这次,我们要集中百万大军,先把共党的左右臂砍断,然后再刺它的胸膛……”“胸膛?中共的胸膛在哪儿?”胡宗南的副官处长钟鸣不解地问。他正在隔壁和侍卫长聊天呢。喜欢炫耀自己的侍卫长,指着地图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解:“你看,这是黄河。晋冀鲁豫刘邓共军对我们是一大威胁,可我们又没有兵来防守。于是,委座决定,在河南花园口堵口放水,使黄河天险变成40万大军,把刘邓共军困死在黄河以西。这就是委员长的‘黄河战略’,明白吗?”“嗯,明白。”钟处长连连点头,“那么,胸膛呢?”“别急嘛,老弟。”侍卫长吸了一口烟,接着说,“我们要像赶鸭子那样,把山东共军赶到黄河以北,把陕北共军赶到黄河以东,然后在华北平原,来一个瓮中捉鳖,聚而歼之!”“啊,华北平原就是中共的胸膛!”钟处长恍然大悟。“对,对!”侍卫长连声说:“委座的方针,还是先关内,后关外;战争继续在共党地区进行,以消耗其人力、物力,把共党老巢捣个稀巴烂!”“厉害,厉害!”钟处长站起身,望着窗外。

会议厅忽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钟处长忙问:“怎么回事?”

侍卫长把手一挥,仿佛他早料到似的:“嗨,事情就坏在那帮窝囊废手里。尽吃败仗!委座很快要把他们撤职查办啰!”“都是谁呀?”钟处长追问。

侍卫长故弄玄虚地:“不久,你就会知道的。委座要陈诚、顾祝同、汤恩伯亲自出马,担任前线指挥;而对你们的胡将军,则更要委以重任。人家都在传,说胡宗南将军是‘蒋委员长第二’。老弟,你也要青云直上啰!到时候,可别忘了你林大哥呀,哈哈哈!”

吵嚷一阵之后,会议厅又鸦雀无声了。侍卫长沉不住气了,踮着脚尖走到门口,从门缝向里边望去。只见人们低着头,像做祷告一般。蒋介石板着面孔,很不高兴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早就跟美国人说过,和平谈判是根绳子,捆住了我们的手脚。一捆就捆了我十个月,却给了共党以喘息之机。现在好了,放手地打,打!积20年之经验,我深知对付共党只能使用武力,加以消灭。诚然,战争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在前线,我们打了一些败仗。在后方,又有工人、学生闹事。这也不足为奇么!可是,有人却借……借机散布悲观言论,动摇军心、瓦解士气,这是绝对不……不能容许的!”

听到这里,柳军长和郭师长相互望了一眼。就连这样一个细微的表情,也没有逃过张处长的眼睛。蒋介石在讲上边那几句话的时候,手里正捏着张处长偷偷递给他的纸条,上边写着柳军长小声对郭师长说的话:“两年之内,我恐怕要死在陕北。”

蒋介石讲完话,大家还是默不作声。侍卫长在他耳边悄声说:“夫人来了,有要事请你出去一趟。”

蒋介石生气地把手一挥,然后对大家说:“现在,请各位就新的战略方针发表意见。”

场内仍然是沉默,难以忍受的沉默。

突然,长江上的汽笛打破了黑夜的寂静,使蒋介石感到非常刺耳。他霍地站了起来,气得摇摇欲倒。

坐在旁边的胡宗南乘机而立:“校长新的战略方针极其英明,学生无限敬佩,衷心拥护。宗南不才,誓为党国尽忠,就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此次,若不光复延安,把共党中央和共军主力消灭在陕北,或赶过黄河,我……我胡宗南愿受军法制裁!”

场内响起了有礼貌的掌声。郭师长起劲地鼓掌。柳军长却轻轻地拍着手,对胡宗南立下的军令状暗暗地冷笑。一肚子火气的蒋介石,望着胡宗南这位黄埔军校的第一期毕业生,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他握着胡宗南的手,感动地说:“我……祝你成功!”大厅里又是一阵掌声,紧张的空气似乎消失了。

侍卫长又在蒋介石身边耳语:“夫人有要紧事。你再不出去,她要闯进来了!”蒋介石赶紧离开会议桌,匆匆走出了大厅。

休息的时候,人们纷纷猜测,蒋夫人深更半夜跑到国防部来,这可是异乎寻常。肯定有紧急的大事,而且是和美国有关。

果然,半个钟头不到,蒋介石重又精神抖擞地回到会议厅,郑重地宣布:“司徒雷登大使说,美国政府准备再给我们三亿美元的军事援助!”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好像吸毒成瘾的人又打了一针吗啡。但是,蒋介石却摆了摆手加以制止,突然喊了一声:“注意!”人们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屏息等候着。大厅里寂静无声,掉根针好像都能听见似的。蒋介石刚要开口,那长江上的汽笛,声震夜空,撕人肺腑,从人们的心头滚滚而过。柳军长听到这声音,感到不寒而栗。蒋介石却十分恼怒,但竭力克制着自己,慢声说:“3月10号,莫斯科四国外长会议开幕。会上要讨论中国问题,美国盟友希望我们予以配合,在3月10号之前拿下延安。记住,3月10号!”接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请诸位以党国利益为重,振奋精神,同德同心,按照新的战略方针和部署立即行动!”

这次会议之后,穷凶极恶的蒋介石,采取了一系列疯狂的步骤——

3月7日,蒋介石将我党驻南京、上海、重庆的全部人员驱逐回延安。

3月8日,蒋介石秘密集中一千名伞兵在西安待命,又要对延安发动突然袭击。打入敌人内部的我地下工作者,及时地将这一重要情报电告延安总部。党中央及时采取了紧急措施,使敌人偷袭延安的计划再一次破产。

3月9日,蒋介石不顾人民的死活,下令在黄河花园口堵口放水,淹没了无数的村庄、良田,造成了人民生命财产的严重损失。他妄想利用黄河的滔滔之水作为他的所谓“40万大军”,防止我刘邓大军南下作战,并将山东我军赶到黄河以北,使沿河解放区军民无立足之地。蒋介石又加紧调集汤恩伯等三个兵团共25万大军,准备向我山东解放区实行重点进攻。

3月11日下午,驻延安的美方联络官赛尔斯上校、勃脱勒少校等三人飞离延安。

3月12日拂晓,国民党飞机轰炸延安。第二天,胡宗南指挥十万大军向延安进攻。蒋介石集中了他所有的五分之三的空军,从早到晚对延安狂轰滥炸,几天内扔下了几十万磅炸弹,其规模之大、来势之猛,为中国历史上所罕见。

延安成为一片火海。

党中央、毛主席怎么样了?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日日夜夜都在担着心……

河边沉思

夜深沉,静悄悄。

乌云漫过宝塔,在延安上空翻滚。

疏散的人群,或由西往东,或由南而北,默默无言地走着,步履是那样的艰难,心情是那样的沉重。

延安啊,在燃烧。只见城里、城外、山上、山下,到处冒着一团团浓烟烈火。

火光把延河的水照得通红。

河上倒映着一个巨大的人影,不停地在水面晃动着。

他是谁呢?啊,是毛主席!

他怎么还没有离开延安?

进攻延安的炮声一响,国民党宣传机关就大肆造谣,说中共中央、毛主席“闻风丧胆,逃离延安”,“向山西流窜”,“到了东北”,云云。蒋介石派他的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赶到西安,指挥一百架作战飞机轮番轰炸延安,妄想用炸弹把我党中央“吓跑”。蒋介石还派他的参谋次长兼郑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协同胡宗南指挥15个旅向延安猛攻,以咄咄逼人之势,要把我党中央“赶走”。但是,任凭敌人怎样疯狂,党中央在延安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毛主席住在王家坪的窑洞里,和周恩来副主席、彭德怀副总司令一起,指挥着延安保卫战和全国的解放战争。深夜,他常常走下山坡,一个人在延河边漫步。3月,春寒料峭。他穿着棉衣,迎着寒风,来回地走呀、走呀,往往一走就是个把钟头。

在这寂静而寒冷的夜晚,毛主席想的是什么呢?他站在延河畔,望着燃烧的延安,心潮澎湃。透过火光烟影,他仿佛看到那连绵起伏的群山,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奔腾!时代的风云在他胸中激荡,历史的车轮在他眼前滚动。而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时代的主人,历史的创造者。所以,古今中外,无不是“顺民者昌,失民者亡”。毛主席在回顾历史的时候,经常想起并引用这两句古语,有时竟情不自禁地小声吟诵起来。如今,蒋介石发动内战,屠杀中国人民;人民要生存,除了斗争,再无出路。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搏斗中,谁代表人民的利益,谁就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朦胧之中,毛主席看见有人捧着延河的水喝了一口又一口。走近一看,他发现头扎白羊肚毛巾的老乡,蹲在河边掩面而泣。听见身后有响动,老乡慢慢回过头来。突然,他往起一站,大声唤着:“毛主席,你……?”

毛主席也立刻认出他来,大步上前握着他的手:“老木匠!你……你怎么还没走呀?”

老木匠说:“我也正想问,你怎么还没有走呀?”

毛主席和老木匠互望着,两人心心相通,却又相对无言。在茫茫的黑夜,他们眼前同时浮现出一幅光明的图画: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之后,于1937年1月来到延安。在一片锣鼓声、鞭炮声中,身穿灰土布棉衣、头戴八角帽的毛主席,踏着冰面步行走过延河,第一个向衣衫褴褛的老木匠伸出了手:“老大爷,红军在延安住下不走了!”一晃就是十年。这可是什么样的十年啊!延河饮战马,高歌上前线,开荒大生产……这一幕幕动人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如今,延安竟变成了一片废墟。美丽的家园被敌机炸毁了。除了插在腰带上的那把斧头,老木匠已经一无所有。他望着这把斧头,自言自语地说:“抗大学生宿舍,杨家岭开‘七大’的中央大礼堂,清凉山上解放日报社、新华社,哪一孔窑洞的门窗不是我们修的?”老人含着眼泪问:“毛主席呀,你说,咱延安的小米,香吗?咱延河的水,甜吗?”

毛主席连连点头:“延安的小米香呀,香飘万里!延河的水甜啊,甜在心里……”

老木匠泪如泉涌,紧紧抓住毛主席的膀子,恳求地:“毛主席!延安……可不能丢呀!”“老大爷,你坐下,慢慢听我说。”毛主席想说服他,可没说上几句,天色就渐渐地亮了。从清凉山万佛洞里发出了空袭警报。敌机又来啦!毛主席劝老人赶快离开延安,疏散到后方去。可老木匠执意不肯:“我哪儿也不去!”他正说着,敌机呼啸而来。老木匠吼喊着:“我不走!死,我也要死在延安!”说罢,他转身向延安城奔去。

一声爆炸,延河腾起了冲天的水柱。水花纷纷落下,溅在毛主席身上,而他还在喊着:“老大爷!”

卫士小罗领着万团长飞奔而来,喊着:“主席!快进防空洞!”

毛主席刚走不一会儿,敌机就扔下炸弹,正好击中他和老木匠谈话的地方,只见乱石横飞,滚落一地。

毛主席边走边说:“万团长,无论如何要找到老木匠,动员他离开延安。”“好,我一定把他找到。”万团长说着,把毛主席送进了防空洞。

毛主席进洞一看,忙问:“副主席呢?”他一边说,一边就往洞外走。这时候,三架敌机正在王家坪上空扔炸弹。万团长拦住毛主席:“你不能出去!我马上把副主席找来!”

毛主席说:“还有彭副总司令,也请他马上来!”

万团长一出防空洞,就把门反锁走来,向周副主席的窑洞奔去。

周副主席正在向李参谋交代任务:“立刻把稿子送到延安新华广播电台。路上小心飞机!”

李参谋匆匆走了。周副主席又坐下来批阅电报,一边听着广播:“……东北人民解放军北满部队,于1月7号到3月10号,三次出击松花江以南,歼灭敌人一万五千多人……”干电池收音机里传来爆炸声,播音中断了。周副主席急忙拿起电话:“要延安台!……怎么样?……嗯,好。等飞机过去,继续播音!预告一下,说有重要广播。稿子已经由李参谋送走了……”

李参谋骑着枣红马过了延河,向西北方疾驰而去。敌机很快发现了他,跟踪俯冲下来。机枪子弹嗖嗖地从他身边飞过。在山上站岗的战士们大叫:“卧倒!卧倒!快卧倒!”可是,李参谋伏在马上,箭一般飞奔向前。一架“野马”式敌机,紧紧地盯着他不放,又一梭子弹扫射下来,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把他摔下了马。马被炸死了。李参谋躺在土堆里,慢慢地睁开眼睛。他拂去头上的尘土,摸摸口袋里那份广播稿,艰难地爬了起来。在敌机呼啸声中,他气喘吁吁地向前走着,不断加快脚步,最后由走而奔。延安台的天线已经在望,可他一阵头晕,天旋地转,倒在山脚下昏过去了。

女播音员小叶放着唱片《兄妹开荒》,不时走到门口朝山下望着,焦急地等着李参谋的广播稿。唱片放完了,她又站在麦克风前播音:[1]“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各位听众,今天将有重要广播,请随时注意收听!”然后,她播放唱片《义勇进行曲》,放了一遍又一遍。三架敌机又在广播电台上空投弹、扫射,震得窑洞顶上的土簌簌地往下掉。怒火把小叶的脸烧得绯红。她想,应该把麦克风打开,让人们亲耳听一听,蒋介石在怎样轰炸延安,残害人民。

延安台就剩下她一个播音员了。尽管炸弹就在四周爆炸,可她始终坚守在麦克风旁。晌午,机务员把李参谋背上山来。小叶一拿到广播稿,连看也来不及看上一遍,马上就开始播音:“各位听众,现在广播中国共产党代表周恩来在延安发表的声明……”

这时,毛主席在窑洞里听着广播:“国民党政府不能代表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中国解放区之一亿四千万人民及中国民主分子,莫斯科四国外长会议如邀请中国参加关于中国问题的任何讨论,中国共产党即要求与国民党有同等权利派遣自己的代表参加……”突然,播音又被爆炸声打断了。

一批批敌机,像凶恶的野兽,嚎叫着飞来。

彭德怀将军在山头上,指挥中央警卫团的战士们打飞机。他说:“毛主席住在下边。注意,瞄准!”战士们把轻重机枪和步枪一齐对准天空。两架敌机俯冲而下,彭总命令:“打!”无数的枪口同时开火,各个山头协同配合,一串串愤怒的子弹,在王家坪上空组成了严密的火网。一架飞机中弹,屁股冒着黑烟溜走了。战士们举枪欢呼。彭总大声说:“打得好!”他忽然发现,毛主席心爱的儿子毛岸英,也在战士们中间,乐呵呵地笑着。他把毛岸英叫到一边:“岸英,快到防空洞去!”

毛岸英腼腆然而却是坚决地回答:“我要和战士们一起,在战火中锻炼!”“不行,马上进防空洞!”彭总话音刚未落,敌人飞机又来了。“卧倒!”他刚把毛岸英按倒在地,炸弹就在附近开了花。

万团长奔来:“彭总!请你马上离开阵地!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彭总说:“我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我要对毛主席的安全负责!”“可毛主席还在窑洞里办公,不肯进防空洞!”万团长急得吼了起来。“什么?他不进防空洞?”彭总说着,急匆匆走下山去。他一口气奔进窑洞:“主席!请你马上进防空洞!”

毛主席正伏在“中原地区作战地图”上深思。他抬头笑了一笑:“不怕。窑洞这么厚,炸不垮。”

但是,彭总二话没说,把桌上的地图折将起来。周副主席也闻声赶到。他和彭总一前一后,硬是把毛主席“押”进了防空洞。毛主席无可奈何,在防空洞里睡了一觉,黄昏时才回到窑洞办公。

拂晓前,毛主席又漫步在延河边。忽然,他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急事。过了一会儿,他匆匆上山,走进院子,看到李参谋,忙问:“副主席呢?”

李参谋说:“在和地方干部开会。”“啊……”毛主席犹豫着。李参谋知道他准是有急事,忙说:“我去看看,会散了没有。”“会一散,请他马上过来。”毛主席说罢,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不一会儿,周副主席来了。毛主席问道:“会开得怎么样?”

周副主席说:“对于放弃延安,许多干部、群众想不通。”“是呀,这完全可以理解。”毛主席沉思着说:“光说服还不行,要好好打它几个胜仗。再消灭敌人几十个旅,这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彭德怀披着棉衣走来:“天都快亮了,你们二位还没有睡呀?”

毛主席笑道:“你不是也没有睡嘛!”

彭总叹了口气:“唉!睡是睡了,就是睡不着啊。”

周副主席说:“幸亏没有睡着,不然,主席要把你从床上拖起来的。”

毛主席笑道:“老彭呀,长征路上有一回,你硬是掀了我的被窝呢。记得么?”“记得。”彭总回忆道,“那天,太阳已经老高。我推门一看,你还在床上躺着。我说:‘老毛,你怎么还不起来呀?’你装着没听见,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把被窝这么一掀,哈哈哈!”

三人放声大笑。这豪放的笑声,在静静的黑夜,听来特别使人精神振奋,因而惊动了左邻右舍。人们纷纷从黑暗中探出头来,朝亮着灯光的窑洞望着。“蒋介石的全面进攻被我们粉碎之后,现在又伸出两个拳头来打我们,一个在山东,一个在陕北,好得很啊!”毛主席做了一个手势,“两个拳头这么一伸,他的胸膛就露出来了。”

周副主席接着说:“因此,我们要紧紧地拖住这两个拳头,然后对准他的胸膛插上一刀!”

彭总接上去:“这一刀,就是我晋冀鲁豫的刘邓大军!”“对,这正是我要找你们商量的!”毛主席点燃了一支烟,“敌人还想在我们家里闹鬼,把解放区彻底毁灭。不行!我们要粉碎他的阴谋,一面在解放区关门打狗;一面要打出去,把战争引向蒋管区!”

周副主席慢声说:“问题是选择什么时机。蒋介石刚刚把拳头伸出来,刘邓大军就打他的胸膛,会不会使他又把拳头缩回去呢?”

彭德怀点了点头:“嗯,很有可能。”

周副主席继续阐述自己的主张:“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把敌人这两个拳头拖住。拖住了拳头,还要想办法叫他把五个手指伸开,好一个一个地剁掉!所以,最近,我想得最多的,除了山东,就是陕北,这个仗怎么个打法?”

彭总说:“西北战场,敌我双方的兵力悬殊太大。王震的两个旅从山西到了陕北,敌人还是超过我们十倍以上。眼前这场延安保卫战,敌我兵力是20∶1啊!”

周副主席单刀直入地说:“主席,山东战场有陈毅、粟裕,陕北由谁来指挥呢?敌人已经快到延安城下,这个问题非马上解决不可了!”

毛主席没有正面回答。他沉浸在回忆之中,轻声吟诵着:“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周副主席念罢,和毛主席相互会意地一笑,然后望着彭德怀,似乎在等他表态。

彭总不好意思地:“主席,这首诗要改一下。”“啊,怎样个改法?”毛主席问。

彭总直截了当地说:“把‘唯我彭大将军’这句,改成‘唯我英勇军民!’”“唯我英勇军民……”毛主席深情地重复着他的话。

天色微明。敌人飞机又来了。周副主席笑道:“走吧,到防空洞睡一觉,再讨论这首诗怎么修改。”

 [1] 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中,1940年12月延安新华广播电台(XNCR)的诞生标志着中国人民广播事业的开端。

再见吧,延安

风卷黄沙,飞旋而上。

彭德怀将军跃马冲破烟尘,从延安奔向前线。他的耳边响着毛主席的声音:“老彭,保卫延安,我们一起来吧!”作为中央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47岁的彭德怀将军,早就为保卫延安而日夜奔波了。凡是了解彭总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严肃、坚强、朴实而又乐观的人。当我们党内一部分同志对于斗争前途怀抱悲观情绪的时候,彭总却常说:“对于打败蒋介石,我一天也没有怀疑过!”1946年11月16日,他视察陕甘宁边区南线防务回到延安,立即发表谈话说:“此次保卫边区,保卫延安,我军是必胜的!”12月16日,他奉中央军委之命东渡黄河,在山西离石县主持召开陕甘宁与晋绥军区高级干部会议,有贺龙、习仲勋、李井泉、王震、陈赓、罗贵波等参加,讨论两大解放区联防作战以保卫延安、打败胡宗南。当然,战争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1947年2月9日,胡宗南从西安乘专车到了三原,召集旅以上将领开作战会议,决定夺取“囊形地带”——陕甘宁边区的关中分区,作为进攻边区和延安的第一步。2月10日,我陕甘宁边区野战集团军,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组成了。2月14日,胡宗南集中18个旅,分三路进攻边区,但20天内到处扑空。所谓“囊形地带”,原来“空空如也”。3月4日,在西华池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胡宗南急令敌整编二十四旅旅长张新,火速前往增援。张新赶到西华池,敌整编四十八旅旅长何奇已被我军击毙。胡宗南打电话问张新:“何奇救出来没有?”张新答:“救出来了。”胡宗南要何奇到西安去受军法审判。张新告诉他何奇已死。胡宗南一听,勃然大怒:“你不是说救出来了吗?”张新说:“胡先生,你没有命令我‘救生不救死’啊!”这一仗,可以说是保卫延安的前奏曲。敌人虽然伤亡一千多,旅长何奇也被我军打死了;但是,我们也打了一场消耗战,伤亡人数几乎和敌人相等。指挥员张宗逊、习仲勋、阎揆要等,听说彭副总司令要来前线找他们谈话,心情既感到沉重,又有点儿紧张。习仲勋回忆起1946年秋天,毛主席特地把他和王世泰找去,以苏中“七战七捷”为例,讲解打歼灭战的方针,从早饭后一直谈到天黑。可如今,在西华池,唉!他越想越懊恼,心里很不舒服。彭总从延安来到指挥部见了张宗逊、习仲勋他们,不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比平常更为亲切,安慰和鼓励他们说:“打了败仗没有关系,吃一堑,长一智嘛!”彭总的话虽然不多,却如春风一般使他们感到温暖。3月8日,延安各界一万多人举行“保卫边区保卫延安动员大会”。林伯渠致开会词后,朱德、彭德怀、周恩来和邓颖超相继发表了鼓舞人心的讲话。就在这一天,《解放日报》发表社论,题目是《把卖国贼的血爪斩断在延安门外》。彭总一看,拿着报纸去找毛主席,认为这种提法不妥。毛主席同意他的看法。然而,要真正贯彻“以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以保守或夺取地方为主要目标”的原则,那是谈何容易啊!尤其是,从保卫延安到放弃延安,这个“弯子”怎么转?3月16日,毛主席发布保卫延安的命令,决定从3月17日起边区一切部队“统归彭德怀、习仲勋同志指挥”,要求我军“再抗击十天至两星期(16日至29日)才能取得外线配合,粉碎胡军进攻延安企图”。这个命令能不能行得通呢?彭总认为,只有到前线实地考察,才能作出判断。于是,他扬鞭催马,奔赴战场。越往前走,枪炮声越加激烈。敌人的飞机,配合地面部队作战,轮番向我军阵地轰炸、扫射。马不能骑了,彭总便步行上山,来到了前沿阵地。

蒋胡军正如蝗虫似的,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向我军据守的山头蜂拥而上。邵营长指挥战士们猛烈射击。一颗颗手榴弹扔向敌群。敌人纷纷倒地,逃下山去,第九次冲锋被打退了。

彭总举着望远镜,一边问:“你们营还剩下多少人?”

邵营长回答:“还有一半。”

眼看敌人又要发起冲锋,彭总急忙下令:“集合队伍!”“是!”邵营长以为彭总要向战士们讲话呢。

不料,彭总把手一挥:“往后撤!”“撤?”邵营长大吃一惊,想要说“不能撤”,可彭总已经向山下走去。

第二天早晨,疯狂的敌人突破了我军的第三道防线,向延安步步进逼。

邵营长浑身是泥土和血污,在新的阵地上指挥队伍,击退了敌人一次次的冲锋。想不到,彭总又来了。没等彭总开口,邵营长和战士们就围了上来,纷纷请求:“首长,我们不能再撤了!”“和敌人拼了,也不能把延安丢掉!”

彭总和丁旅长一起仔细察看了地形,研究了敌情,认为死守阵地伤亡太大,最后还是下令:“撤!”

邵营长用手往北一指:“彭总,你看,那儿就是宝塔山。党中央、毛主席还在延安哪!”邵营长说着,像个孩子似的哭了。战士们也一个个在抹眼泪。

彭总搂着邵营长的肩膀,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敌机飞来,彭总才说:“执行命令吧。”

邵营长把眼泪一抹:“是!”战士们跟着彭总、丁旅长迅速撤出阵地。敌人又开始冲锋了。走在最后的邵营长,突然中弹倒地,他被放到担架上,昏迷中还在大声呼唤:“延安!延安!……”

延安被炸弹的硝烟所笼罩。四五十架敌机轮番来轰炸,几乎片刻不停,一炸就是八九个小时。毛主席住的山顶上和院子里,也被丢下了两枚炸弹,窗户玻璃被震得粉碎。

警卫排赵排长和战士小龙,拿着轻机枪向低飞的敌机猛烈开火。一架敌机被击中,人们大声欢呼:“‘小流氓’完蛋了!”“屁股冒烟,向蒋介石请赏去啦!”

不一会儿,成群的敌机又向王家坪飞来。娃子像从天上掉下似的,突然出现在山顶上。赵排长喊着:“小孩卧倒!快卧倒!”娃子飞奔下山,追着一头小羊。丹子姑娘也随后赶来。她指着山下:“我弟弟他……”

赵排长拦住她:“不行!快隐蔽!”丹子刚想冲过去,敌机俯冲而下。眼明手快的赵排长,一把将丹子按倒。机枪子弹打在石头上,迸出一串火花。

飞机刚过,姑娘起身想跑。第二架敌机又呼啸而来。赵排长再一次猛力将丹子按倒,用身体护着她。机枪子弹在她身旁溅起一溜烟尘。敌机飞走了。姑娘爬起来,朝山下喊着“娃子!”又想冲过去。赵排长一把拉住她:“你快给我坐着!”丹子急了:“你……你……”

小龙拉着娃子,牵着小羊,笑嘻嘻地走来了。娃子一头倒在丹子怀里,呜咽着:“姐姐!姐姐!刚才……炸弹……好险哪!幸亏他……”娃子睁开泪眼,指着满脸尘土的小龙。丹子感动地朝他望了一眼,说道:“娃子,别哭。走,咱们找爷爷去!”她刚要迈步,忽然怔住了。万团长陪着老木匠从山下走来。她和娃子同声喊着:“爷爷!”奔上前去。

万团长手里拿着一封信,向围过来的战士们说:“毛主席听说你们打落敌机两架非常高兴,写信表扬中央警卫团,还要慰劳你们一头大肥猪呢!”人们热烈鼓掌,大笑不止。万团长特别向赵排长和小龙表示祝贺。

丹子站在一旁,对老木匠说:“爷爷,你上哪儿去啦?我们到处找你……”

万团长走过来说:“丹子,敌人要打到延安了,快送爷爷走吧!”

姑娘噘嘴,说道:“前天,我们跟大伙儿一块儿疏散走的,可爷爷在半路上不见了。我猜,他准是回延安来了。果然……”

万团长笑了笑:“我在延安找了你爷爷一天一夜,最后,还是在清凉山万佛洞里把他找到了!”

老木匠往石头上一坐:“丹子,你领着弟弟到舅舅家去吧!反正,我是不走了!”

万团长打了个手势,丹子领着娃子走到一边,跟赵排长、小龙他们说笑去了。

不等万团长开口,老木匠就说:“老万呀,我也蛮想不通,延安是块宝地,为啥要白白送给胡儿子?为啥呢?咱又不是打不过他们嘛!”“老木匠,咱们打个比方说吧。你背了一个大包袱,里边装的尽是金银财宝。半路上,你忽然遇见了强盗。嗯,就是我吧,你说咋办?”万团长说着,摆开了架势,“你是背着包袱跟我打呢?还是放下包袱?”

老木匠也站起身来:“当然放下包袱呗!”

万团长说:“对,放下包袱,甩开手脚,先把强盗抓住、打死,最后也就保住了金银财宝!”

老木匠皱着眉头想了想:“嗯,这话在理,在理呀!”

万团长说:“毛主席打这个比方说服了我们。”“啊,原来,你们也想不通呀!”老木匠笑了。

万团长望着宝塔山,深情地说:“开始,好多干部、战士也跟你一样,舍不得……”

南边传来一阵枪炮声。人们侧耳静听,好像激烈的战斗就在宝塔山上进行似的。老木匠望望山下,担起心来了:“老万呀,劝毛主席赶快走吧!”“毛主席讲了,只要延安还有一个老百姓,他就不走!”看见老木匠低头不语,万团长又说,“延安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乡亲们全部疏散走了,可你……”

老木匠终于被他激将起来,往起一站:“好,我走!”

万团长一听,连忙招手,丹子和姓子奔了过来。老木匠跟着他们俩向山顶爬去,但走走停停,几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延安……

万团长一到山下,就看到从前线回来的彭总。

彭总翻身下马,劈头就问:“主席怎么还不走?昨天晚上我打了电话……”“听说了。可主席……”万团长神情焦虑。

彭总边走边说:“快走,快走!敌人已经到了十里铺,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

万团长问:“主席不肯走,怎么办?”

彭总停下来,沉吟着:“老万呀,主席一向不顾自己的安危。必要的时候,你们抬也要把他抬走!”

万团长又采用激将法:“彭总,现在是不是‘必要的时候’呢?你能把他抬走吗?”

太阳快落山了,毛主席还在防空洞里,和西北野战的指挥员们热烈交谈着。他说:“要向干部、战士反复讲清楚,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蒋介石要延安,好嘛!我们奉送几个窑洞,把这个包袱给他背上。可是,将来,他得把南京、上海、北平、天津、西安、武汉、广州等等,包括延安在内,统统还给我们!拿一个延安换整个中国,你们还不乐意呀?”全场爆发了一阵笑声。这时,周副主席和彭总走了进来。李参谋跟着把一幅大地图摊在桌上。周副主席说:“前线形势变化很快。延安保卫战的计划,已经不符合当前的实际,必须立即加以改变。根据主席设想的第二个方案,我们拟定了撤出延安以后的作战部署……”

天近黄昏。汽车开到路上,人们整装待发。

毛主席把指挥员们一直送到延河畔,边走边说:“胡宗南现在尾巴翘上了天。可是,自古以来,骄兵必败。曹操83万大军下江南,那是骄傲得很呢。周瑜才五万人马,赤壁一战,曹操被杀得大败而逃,最后只剩下了几百人。”他停下来,朝着奔腾不息的延河望了望,说道:“西北野战军虽然只有两万多人,敌人有20几万。但是,你们有陕甘宁边区150万人民。中央相信,最后胜利一定是你们的!”

送走了指挥员们,毛主席又在延河边踱起步来。

周副主席暗示地:“大家都来劝吧。”

老炊事员小声说:“岸英,劝劝你爸爸去。”

毛岸英摇摇头:“还是你们去吧!”

小龙走到河边,敬了个礼:“报告主席!”他干咳了一声,求援似的望着老炊事员,然后又鼓起勇气说:“骑兵连的全体战士,派我来当代表,请求主席马上离开延安!”

毛主席笑道:“一连代表走了,来了二连代表,现在又来了骑兵连的代表……”“还有我呢!”老炊事员打断了他。

毛主席回过头来:“啊,你代表谁呀?”“代表给你做饭的我……自个儿!”老炊事员说着,咧开嘴笑了。“看样子,今天我是非走不可啰!不走,饭也没得吃啦!”毛主席笑着说。

彭总催促道:“主席,赶快走吧!”

毛主席往石头上一坐:“不忙。见到敌人再走不迟。听说,我们有的战士还怕胡宗南的兵,我倒想看看……”“我替你在延安守着,看看胡宗南的兵是个什么样子,好不好呀?”彭总央求似的说。

万团长劝道:“主席,走吧,敌人要是占了飞机场,我们就不能乘汽车,只好步行上山了。”

毛主席抽了一口烟,悠闲地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嘛!”

周副主席走过来说:“敌人原想派伞兵突袭延安,因为我们有了准备,结果没敢来。延安保卫战打了七天,消灭敌人五千多,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这就很不简单了。”接着,他幽默地说:“蒋介石本来要在3月10号之前拿下延安,可今天已经18号了。总得给他留点面子嘛!”

看见毛主席不动声色,彭总上了火气:“主席!昨天,你宣布我当西北野战兵团司令员。现在,我要打仗,这里是我的战区,请你马上离开!”

毛主席微笑地望了他一眼,终于松了口,问道:“万团长,老乡们都走了吗?”“都走了。”“那个老木匠呢?”“也走了。”

老炊事员端着饭菜,笑嘻嘻地:“主席,我看这么着,吃了晚饭就走,好不好!”“不吃了。”毛主席用手指着彭总,小声对他说:“司令员下了命令,叫马上走呢!”

细心的彭总听见了他的话,随即大声命令:“万团长,立即出发!”“是!”万团长立正回答,禁不住喜形于色。

一队骑兵顺着延河向南奔去。

毛主席握着彭总的手:“德怀同志,你可要注意安全呢!”

彭总激动地:“主席多保重!”

毛主席走到汽车旁,忽然回过头来,望着山上那一排排窑洞,不由自主地朝山坡走去,好像又不想走了。彭总刚想追上去,周副主席打手势制止了他。人们默默地望着毛主席,望着延河水,无不心潮如浪翻,惜别情依依。毛主席多么舍不得离开延安,哪怕再多待一会儿也好啊!他站在山坡上,挑战似的望着天边的乌云和浓烟,脸上闪过一丝自信的微笑。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汽车。

汽车发动了。毛主席、周副主席、王震将军登上一辆美式中型吉普车,在枪炮声中缓缓而去。两辆汽车跟在后边,毛岸英抱着一杆长枪坐在警卫战士们中间。一队骑兵尾随着担任后卫。

彭总站在延河边,目送着远去的战友,直到那滚滚尘烟被苍茫的暮霭所吞没。

春寒

乌云遮住了月亮。延河在深沉地叹息。

黑夜,一孔窑洞的灯光显得特别明亮,远看好像一颗星,近看犹如一团火。送走毛主席之后,彭德怀就回到自己的窑洞。他拿着蜡烛,仔细地看着一幅大地图,目光集中在延安东北70里的青化砭。西北我军主力将要埋伏在那里,张开一个大口袋,等待敌人的到来。

窑洞外,树后边,站着一个哨兵。虽是初春,寒气袭人。他枪上的刺刀和他的眼睛,都在漆黑的夜里闪闪发光。他警惕地望着四周,仿佛敌人随时可能出现在眼前。

这时候,敌人的便衣已经像一只只老鼠,在宝塔山上窜来窜去。天还没有亮,进攻延安的国民党军队就迫不及待地出动了。郭师长不停地下令:“加速前进!”可是,队伍越走越慢,最后竟停了下来。两个师的人马挤在一条公路上,为了占领延安抢头功而各不相让。

过路的军官破口大骂:“让开一条道!我们师奉胡长官之命先到延安,你敢挡老子的路?”

挡路的军官吼道:“听着!我们师一直冲在前边,多少兄弟送了性命……”

过路的军官冷冷地一笑:“活该!这一千万赏洋归我们啰!”

挡路的军官气不过,一枪打死了他。双方开起火来,成百的士兵倒地。柳军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场火拼事件平息。可郭师长的心里还愤愤不平。他说:“为将帅者待下公平,赏罚严明,才能取信于人。眼看延安唾手可得,却命令我们师让路,真是岂有此理!”

队伍开过去不久,前边就传来了猛烈的枪声。郭师长往路旁边一坐,幸灾乐祸地说:“好,让他们去卖命吧!咱们原地休息!”

3月19日下午3点,敌军小心翼翼地进了延安城。

下午4点,参谋总长陈诚拿着电报见蒋介石,眉飞色舞地报告:“委座!延安……延安被我们攻占了!”“不能说‘攻占了’,要说收复了,收复了!”蒋介石说着,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当晚,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彭学沛举行记者招待会,陈诚又赶来发表谈话,大肆吹嘘一番。中央社《号外》像雪花似的满天飞舞,纷纷落地。工人、学生、教授、市民们,看了《号外》之后,有的扔掉、撕碎,有的沉思、叹气。“滞留长安十余载”的陕北地主豪绅们,更是手舞足蹈,狂呼:“宗南万岁!”“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正在举行的国民党三中全会,连夜打电报“嘉勉”胡宗南和黄河堵口人员。在会上,蒋介石正式宣布“国共破裂”,要“同共军作战到底”,又一次扬言“三个月内消灭中共”。延安失守的消息,在国际上引起了震动。美帝国主义头子拍手叫好。外国报刊纷纷以大号标题刊登消息和评论。中国人民的朋友们则忧心忡忡。

霎时间,中国的天空又好像是一片黑暗。无论在蒋管区,还是在解放区,人们最担心的是:党中央、毛主席怎么样了?早在延安保卫战打响以前,各大解放区领导同志就纷纷打电报,请党中央迁移到晋西北、太行等比较安全的地方。那么,现在呢?延安失守了,党中央、毛主席在什么地方?要往哪儿去?这是一个谜——对于敌人和我们自己,都是一个难猜的谜。

国民党特务机关早就派遣大量特工人员,混入陕北解放区,进行暗杀、爆炸,烧军需,造谣言,有的还带着小型电台,收集我军事情报。为此,1947年3月10日,中共西北局发出紧急指示,要求各级党政机关加强治安保卫工作。但是,人们过了十多年的和平生活,对如此残酷和复杂的战争缺乏精神准备。尤其在一部分干部中间,滋长了严重的麻痹思想,存在着作风不纯的现象,使地方工作不能适应战争的环境。3月18日,毛主席、周副主席在撤出延安那天,召集西北野战军前线委员会议领导成员开会,不仅部署了今后的作战计划,而且决定在边区地方干部中间立即进行整风,以坚定战斗的意志,保证战争的胜利。

我军撤出延安以后,地方工作有些混乱,自然给了敌人以可乘之机。国民党大军压境,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在逃难的百姓当中,混进了不少装成老乡的特务。“田鼠”就是其中之一。他本姓田,是陕北本地人,因为他生得矮小,特别机灵,可谓“无缝不钻”,所以给了他“田鼠”这个外号。

一天夜里,田鼠发现远处山上有汽车的灯光,心头突然一亮:“啊,这可非同寻常。莫非是从延安来的?”

一群沿公路往东北方向疏散的老乡,黑夜一听枪声便狂奔起来。背着大刀的丹子,迎面拦住了他们,喊道:“乡亲们,不要乱跑!”

人们停下来,纷纷嚷道:“国民党打来了,还不快跑?”“延安丢了,毛主席过黄河……”“党中央撇下咱们到东三省去啦!”“有人还说毛主席到苏联去了。”“听说胡宗南几十万大军,枪炮子弹全是美国造,可厉害哪!”“咱陕甘宁边区算完啦!”“姑娘,你说我们往哪儿跑?今后可怎么办哪!”有人叹气,有人啼哭,一片恐慌。

丹子说:“乡亲们!这全是谣言,特务、坏蛋造的谣言。毛主席早就说过:‘红军在陕北住下不走了!’你们千万不要上当!我刚从延安来……”

田鼠说着一口地道的陕北话:“喂,同志,你在延安看见咱毛主席了吗?”

丹子一下被他问住了。

田鼠长叹一声:“唉!毛主席跑了,不要咱老百姓啦!”

丹子气得涨红了脸:“你胡说!”

又是一声枪响,人们四散奔逃。

娃子跑来小声说:“姐姐!那几个坏蛋奔这儿来了。”“快!”丹子拉着弟弟躲到一边。

几个便衣特务在黑暗中蠕动着。田鼠小声责骂他们:“乱开什么枪!”

有人说:“你不是叫咱扰乱人心吗?”“那也不能开枪暴露自己嘛!”田鼠看见汽车的灯光越来越近,低声命令:“埋地雷,快!”

汽车灯光在山间闪耀。隐隐听到汽车的声音。田鼠一伙在公路上埋好地雷,立即在无边的黑夜中消失了。

丹子和娃子伏在地上,又悄悄地爬到公路边。越往前爬,娃子越害怕,小声地:“姐姐!地雷……我怕。”“娃子,别怕!跟我来!”丹子向前爬了几下,忽然又按着娃子的头:“别动!前边好像有人……”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口令!”

丹子一听,连忙从背上抽出明晃晃的大刀:“别动!再往前走,我要开枪了!”

负责侦察警卫的赵排长,听到是女子的声音,忙问:“你是什么人?”

丹子听声音好像有点熟,但又不敢确定,只是说:“你管不着!”

耀眼的灯光射来,可以清楚地看到,汽车一辆、二辆、三辆……丹子一跃而起,立刻被赵排长挡住。她又惊又喜:“赵排长!是你呀!”

赵排长也叫起来:“丹子!娃子!是你们俩……”

丹子指着公路:“地雷!”

赵排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因为他也化装成老乡,带领一个侦察班,发现了特务的行动。

汽车戛然停住。赵排长奔上前,向万团长报告情况。

毛主席下了车,握着丹子的手说:“谢谢你,丹子!你爷爷呢?”

丹子低下头:“不知道。他要送我们到舅舅家去的。昨天在马头驿,飞机轰炸的时候,跑散了……”

娃子在周副主席的怀里,想起爷爷不见了,急得哇哇直哭。春寒料峭,他浑身都在打颤呢。

地雷很快被排除。万团长走来说:“可以走了。”

但是,丹子和娃子怎么办呢?

毛主席问:“丹子,你舅舅家在哪儿?”

丹子说:“在靖边。”“靖边……”毛主席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赵排长,你带几个侦察员护送他们去靖边,沿途也了解一下老百姓的情况。”他从万团长手里接过一支步枪:“丹子,这支枪送给你!”

娃子一下扑过去,双手抓住枪:“我要!我要!”

毛岸英笑道:“小家伙,你人还没有枪高呢!”

人们禁不住哈哈大笑,可娃子又急得哭了。周副主席搂着他说:“娃子,我送你一支‘小枪’,你看!”

娃子高兴地拍着手:“自来水笔!哎呀,太好了!”他忽然发现了毛主席,大声叫道:“你……你是毛……”丹子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汽车开走了,可丹子还站原地发呆呢。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直到她拿起了枪,这才清醒过来。她拼命地拉着枪栓,可怎么也拉不开,急得满头大汗。看见赵排长走来,她问:“这枪……”

赵排长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你连枪也不会放呀!刚才还吓唬我:‘别动!再往前走,我要开枪了!’哈哈哈!”侦察员们也跟着大笑起来。

娃子借着从云缝里透出来的一缕月光,用自来水笔在手心里写了“毛主席”三个字,伸给战士小龙看。

小龙念道:“‘毛主席’!嗯,字写得不错!”

赵排长走来:“娃子,你可要小心呀!”

不等他讲完,娃子就说:“知道!”“那咱们走吧!”赵排长说罢,领着丹子、娃子等离开大路,朝西北方向走去。丹子背着枪,娃子背着大刀,雄赳赳,气昂昂,好不威武!谁知田鼠领着特务早已埋伏在山上,等着他们呢。响起一阵枪声。丹子腿部受了伤。在几个侦察员掩护下,赵排长背着她脱了险。可是,娃子却被特务抓走了。赵排长他们满山上下到处找,一直找到天亮也没有找到……

田鼠绑走了娃子,马上又攀登绝壁,爬到一个崖窑里,向胡宗南前线指挥部拍发电报:“在汪家沟地区发现共党中央三辆汽车……”

胡宗南得知这一情报之后,立即命令空军出动。

敌机沿着咸榆公路低飞侦察。三辆汽车停在一条沟口,虽然用树枝伪装起来,但车后的红灯却被忽略,在朝霞的照射下闪烁发光。目标暴露了。敌机开始疯狂地扫射。毛主席乘坐的汽车,挡风玻璃被打碎,坐位被打了个大窟窿,后轮胎也瘪了。

周副主席急急走下山坡。

战士们迎面奔来,纷纷嚷道:“副主席,怎么办?”“你看,‘小流氓’飞得好低,把它揍下来!”

毛岸英也说:“打吧!”“不能打!一打,目标更暴露了。”周副主席命令万团长:“加强警戒,注意隐蔽。告诉老周,立刻把汽车拖到山沟里抢修!”

战士们刚走,扎着两根辫子的姑娘小冯又奔来报告:“副主席!电报发不出去。灯泡在汽车上震坏了。”“备用的灯泡呢?”周副主席忙问。“没有带。”小冯低着头。

周副主席严肃地:“上海、南京地下党的同志们,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搞了那么多灯泡,为什么不随身带上备用的呢?”

小冯一声不吭,心里感到很内疚。

周副主席却责备自己:“延安疏散的时候,怪我事先没有想到,事后也没有检查。”

小冯一听,更加难过了。她眼泪汪汪地说:“副主席,这……这怎么能怪你呢?只能怪我们……”

李参谋跑来:“主席说,给山东的电报再加一个A,十万火急,一定要尽快发出去!”

周副主席沉思着说:“敌人正在调兵遣将,向山东我军发动进攻,形势越来越严重。电报发不出去怎么办?灯泡虽小,事关重大。”他当机立断:“李参谋,请你亲自跑一趟,到梁家沟取灯泡。来回90里,天黑以前赶回来,行吗?”

李参谋大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一会儿,毛主席自己又跑来问,给山东的电报能不能马上发出去。周副主席把情况向他作了汇报。毛主席听了万分焦急。他喃喃自语地说:“陈毅、粟裕的担子太重啦!我最担心他们,一是用兵急躁,二是兵力分散……”敌人飞机又在头上转起圈子,周副主席赶紧请他到山洞里去避避。可毛主席仿佛没有听见似的,说道:“恩来,彭老总在青化砭张开口袋快两天了,敌人还不进口袋。我怕他们等得不耐烦,一急躁就要暴露目标。是不是再发个电报去?”周副主席只好又说一遍:“电报现在发不出去,要等到晚上了。”

正午时分,王大夫背着背包走进山洞,兴冲冲地喊着:“主席!副主席!”

毛主席望着她,惊讶地:“王大夫!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王大夫说:“我们队伍走散了。正巧,路上碰到李参谋,说你们住在这儿。”

周副主席也很奇怪,问她队伍怎么会走散的。

王大夫叹了口气:“唉!大伙光知道往黄河边走,可不晓得在哪儿集合。”

毛主席生气了:“行军不知道目的地,荒唐,荒唐!地方工作有点混乱还情有可原,而我们中央机关……”

王大夫忽然问道:“主席,你们往哪儿走?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被她这么一问,毛主席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周副主席笑道:“王大夫,你这个问题提得好,无意中将了我们一军呢!”接着,他又问王大夫,现在干部中间有些什么想法。王大夫又叹了口气:“唉!老是搬家呀,行军呀,撤退呀,可党中央到底要往哪儿搬呢?谁也不知道!”

王大夫走后,周副主席说:“少奇他们打电报来,说想来同你谈谈。”

毛主席当即表示:“好嘛!现在千头万绪,问题成山,迫切需要开个会了。”

周副主席提出,他亲自到瓦窑堡去,把少奇同志他们接来,可毛主席担心路上不安全,主张派万团长去。周副主席说:“不,我必须去一趟。撤出延安前后,我们谈了很多,要把一些想法告诉他们,互通情报嘛!而且,敌人可能进攻瓦窑堡,疏散到那里的中央机关,有许多事情急需安排。”

毛主席望着天上的飞机:“是不是等天黑了再走?”

周副主席坚决地:“不能等了,时间紧迫!”

毛主席只得答应:“好吧。快去快回!”

陕北新华广播电台,XNCR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胡宗南照例要打开收音机,听听音乐和新闻。这天,他的兴致特别好,因为国民党三中全会为他占领延安拍来了“嘉奖电”,简直把他捧上了天。他躺在行军椅上,悠闲自在地看起福尔摩斯侦探小说。收音机里,突然响起“陕北新华广播电台,XNCR”的声音。怎么回事?他放下小说,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钟处长。

早在抗日战争初期,胡宗南就在一群大学生中间,挑选了“才华横溢,仪表堂堂”的钟鸣做他的副官处长。钟处长被人称为“胡宗南的影子”。他对胡宗南的脾气当然是摸透了。攻打延安前夕,胡宗南从西安来到洛川,在洛川中学设立了前线指挥部。作战会议一散,胡宗南就回到住处,脱去士兵上衣,往行军椅上一躺。他一伸手,钟处长就走过来,说道:“胡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在西安各家书店,收集了30多部侦探小说,古今中外的都有,全都带来了。”平时,讲话声音不大的胡宗南,此时却提高了嗓门,得意扬扬地说:“好,进攻延安的炮声一响,我就开始看小说。”他讲是这么讲了,可十天当中,小说放在那里,连动也没有动过。为延安城迟迟攻不下来,南京一天几次电话、电报,不是蒋介石,就是陈诚,一个劲地问他,催他,逼他,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延安好不容易打下来了,胡宗南成了风云一时的“英雄”。他这才静下心来,翻开小说。他还没有读出味道,钟处长就匆匆走来,把收音机拨到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波段。他知道,这对胡宗南是非常重要的。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因为敌机轰炸太厉害,被迫转移到瓦窑堡去,中间停止播音两天。中央社便乘机造谣,胡宗南也以为,这个电台已经被炸毁了。可怎么现在又冒出个“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呢?

胡宗南闭起眼睛,静静地听着新华社3月20日关于我军主动撤出的电讯。女播音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蒋介石把胡宗南所有的主力都集中起来,企图以突然袭击占领延安,歼灭我人民解放军,打击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首脑机关。这个突然袭击,原定于3月6日开始,并在3月10日莫斯科外长会议开会以前攻下延安。蒋介石攻打延安的政治目的,显然是对其内部振奋消沉已极之士气,和在国民党三中全会上替其党内主战派壮胆;在国际上则配合美帝国主义的‘大棒’政策,和使马歇尔在莫斯科外长会议上渡过难关。我人民解放军的战略,向来不死守一城一地,而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的。此次保卫延安,则着重于破坏其突然袭击,保证首脑机关的安全转移。现在可以宣告于世人的,就是此项目的已经完满达成,而蒋介石企图在3月10日以前窜抵延安的计划已被打破。中国共产党中央机关完好无损,并且仍留陕北,指导全国的爱国自卫战争……”“完好无损?仍留陕北?”胡宗南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钟处长,立即给西安和延安打电话,要他们从空中和地面,严密注视那三辆汽车的动向,并且要设法找到陕北新华广播电台!”

胡宗南哪里想到,这叫敌人恼怒而使朋友放心的声音,是发自瓦窑堡附近一个偏僻的小山沟沟里。

黄土山坡上,立着一根T形天线。深山沟里,在几棵大树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观音庙。庙分上下两层,下边一层是发射间和机务员的宿舍。上边一间房子被隔成两半,一半是播音员的卧室,神龛上坐着微笑的观音,墙上画着十八层地狱的刑法,地上铺着两块木板当床;另一半是播音室,桌上放着麦克风,一条桌腿坏了,用几块土坯支撑着。播音室四面透风,连门也没有,只有一块羊毛毡的门帘。女播音员小叶正站在麦克风前:“陕北新华广播电台,XNCR!各位听众,现在请听《兄妹开荒》。”两位过路的文工团员,放下背包就站在话筒前唱了起来。

山坡上传来一阵咩咩的羊叫声。小叶站在门口连连招手,要揽羊老汉把羊赶远点,老汉反而大声吆喝起来,乐呵呵地赶着羊群走了。

于是,收音机里,在《兄妹开荒》的歌声中,就夹杂着这位老汉的吆喝声和羊叫声。钟处长听到这儿,忍不住地笑了。

张处长走进房间,笑道:“钟处长,你对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很有兴趣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胡先生也天天要听的。”钟处长反问道,“你呢,张处长?”“当然听啦!”张处长神秘地说,“连羊叫的声音我都听得出来。”“这证明,毛泽东还在陕北!”钟处长大声说。

中央社记者康小姐刚走进来,收音机里又响起了女播音员小叶的声音:“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在陕北某地接见新华社记者时又说:胡军窜抵延安之后,国民党宣传机关大肆造谣,说消灭我军一万人,又说胡军已进抵延川、清涧等等,完全是一派胡说。至22日止的消息,胡军尚未敢由延安前进一步。如果胡宗南真正俘虏我们一万人,就请他像我们新华广播电台一样,把名单公布出来,但不许伪造,否则就证明他是完全造谣。”

听到这里,钟处长把收音机关了,笑着问:“康小姐,你写的那份收复延安的战报……”

康小姐打断了他:“我并没有说……”“我知道,知道。”的确。钟处长最了解这份战报的由来。是他,把康小姐写的战报送给胡宗南过目的。胡宗南看了战报很不满意,提起笔来加了这么几句:“共军15万人,以贺龙为总指挥,死守延安,顽强抗击。经七昼夜奋战,共军终被我击败,其精锐损失殆尽。”胡宗南把康小姐写的“击毙共军3000多人”的“3”字,改为了“4”字,变成4000多人;又在“俘虏1000余人”的后边加了一个“0”,变成了10000多人。其实,钟处长早就知道,陕北我军总共才一万多人啊!但他必须为胡宗南严守秘密,连起草这份战报的康小姐,都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呢。

康小姐年纪虽轻,处事却很老练;外表美丽,而并不显得娇艳;性情活泼,但举止端庄。她那双微笑的眼睛,特别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之感。她想尽一切办法接近胡宗南,可胡宗南不知为什么对她冷淡,甚至存有一种戒备心理。她知道,钟处长是胡宗南的“得意门生”,因而首先要请钟处长来“搭桥”。她说:“钟处长,中央社要我采写一篇《胡宗南将军访问记》的事……”

钟处长说:“胡先生讲了,等到了延安之后才能跟你谈。”

康小姐忙问:“延安已经拿下五天了,胡将军怎么还不到延安去呢?”

正在这时,胡宗南突然出现在门口,小声命令:“马上出发!”

康小姐赶紧走到门外,热情地伸出了手:“胡将军,久仰,久仰!听钟处长介绍,胡将军在炮声隆隆的战场,光复延安之前夕,还躺在行军椅上看福尔摩斯侦探小说,是吗?”

胡宗南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康小姐却感动万分:“啊,这是多么浪漫蒂克!胡将军的大将风度,实在令人敬佩!”

胡宗南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有点乐滋滋的。但他随即转过身来,问道:“钟处长,我要你起草的那份《告延安人民书》……”“早已在延安散发了。”钟处长说。

胡宗南很高兴:“你把我的意思……”“全写上了!”钟处长说着,拿出一张《告延安人民书》。

胡宗南刚要凑上去看,康小姐连忙接过来念道:“……国军乃仁义之师,救人民于水火,而决不伤害平民百姓……”念罢,她嫣然一笑,“我知道,这几句话,是胡将军特意要钟处长写上的,是么?”胡宗南点点头,微笑着走开了。

一小时以后,胡宗南仍像往常那样穿着士兵服,登上吉普车,离开了洛川。几十辆汽车浩浩荡荡开进延安,在原“交际处”门口停了下来。柳军长、郭师长等几十名高级将官分立两旁,列队相迎。在礼炮声中,连连道贺:“恭喜,恭喜!各位辛苦了,辛苦了!”

几天来,柳军长察看了延安全城,认为只有“交际处”条件最好,适合于做胡宗南的指挥部。可是,胡宗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是不进房间。趁左右无人之时,他悄悄地对钟处长说:“这里不能住,目标太大。走,找个隐蔽的地方。”于是,他又上了吉普车,名曰“巡视延安”,实际上是要找个安全的住处。

车到王家坪停下。不知是谁,好像故意给胡宗南来一个“下马威”,在毛主席的窑洞里贴了一张大标语,上面写着:“胡宗南,进延安,势成骑虎,进退两难!”

胡宗南看罢这条标语,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放声大笑。在场的人都感到不知所措,跟着他笑吧,不行;不笑,似乎也不好,只得面面相觑,默默无言。只有康小姐上前问道:“胡将军看了这条标语,为什么如此大笑呢?”

胡宗南收住笑容,定定地望着康小姐,康小姐那讳莫如深的目光仿佛在说:“难道标语上的话说到你心里去了么?”

胡宗南转身离开窑洞,感到闷闷不乐。是呀,进了延安,他进退两难。刚才他的笑声,确实不是被胜利所陶醉的狂笑,而是被人看透了内心的空虚而不得不加以掩饰的一种惨笑。他坐在吉普车上,眼睛闭着,刚进延安的那种神气没有了。他原想,毛主席住的地方,一定是隐蔽而安全的;何况住在那里,才能显出他是延安占领者的“英雄”,更加富有不平凡的戏剧性。但是,看了那条标语,他希望赶快离开那儿,而且离得越远越好。车子转了几个弯,开到原“边区银行”的所在地。他下车一看,对钟处长说:“这里倒很偏僻,住下吧!”

随从们紧张地忙碌起来。行李还没有解开,胡宗南便通知在延安的将领们来开会。

开会的窑洞,在敌机轰炸时,门窗被震坏了,此时也来不及修理,只蒙上一块白布。没有桌子、凳子,军长、师长们就站着开会,一连站了两个多钟头。

这时候,延安及其周围驻扎着敌人11个整编旅,士兵们一天只吃两顿饭。下一步怎么办?蒋介石命令:“必须寻找共军主力决战,消灭中共首脑。”可“共军主力”和“中共首脑”在哪儿呢?

胡宗南明明知道,我军撤出延安以后,已往安塞方面去了。可他生怕中我军埋伏,迟迟不敢下令追击。敌人大军在延安犹豫观望了四天之久。第五天,在蒋介石一再督令下,胡宗南才命令六七个旅,往延安西北的安塞方向追击,同时又将敌三十一旅派往延安东北青化砭作为策应。而我军主力正在青化砭张开了网,等着敌三十一旅这条鱼呢。

青化砭四周的山上,三面埋伏着我军主力。战士们有的坐着,有的躺着,静静地等候着敌人。满天星斗,仿佛都在睁大着眼睛。可是,连星星也疲倦得在晨光里消失了,而敌人还不见个影儿。整整等了两天啦!毛主席最担心的急躁情绪,迅速蔓延开来。彭德怀召集指挥员们在山洼里开会。

丁旅长在会上说:“许多战士沉不住气,说我们在青化砭白等了两天,敌人不会来了。”

彭总打断了他:“不要怪战士!有的指挥员也沉不住气,这还行吗?党中央、毛主席一连打了几个电报嘱咐我们,最要紧的是耐心等待,切不可暴露目标。同志们!这是我们撤出延安后的第一仗,是稳定民心之仗,鼓舞军心之仗,一定要打好!陕北和全国人民,都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哪!”

山头阵地上,家在陕北的战士和家在山西的战士,一边在偷偷地抽烟,一边在窃窃私语——“喂,你说,毛主席现在在哪儿?”“我猜已经过了黄河,到了我们山西。”“不会,还在陕北。”“你是陕北人嘛!”“是呀,我们陕北老百姓舍不得毛主席离开;毛主席呢,同样舍不得离开我们陕北!”“要是离开了呢?”“那我……想不通。”“好,别谈这个了。听说胡宗南的兵很厉害,是吗?”“怎么,你害怕了?”“怕倒不怕,就是……有点儿紧张。”

青化砭仍然毫无动静。毛主席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了一天。他不时地伏在箱子上看地图,估计敌人十之八九会进口袋,就怕我们自己打草惊蛇、暴露目标。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陕北是个新战场,军队和地方都要有一个摸索的过程,才能学会在战争的大海中游泳。3月5日,西华池一仗没有打好。后来,毛主席计划在崂山一带好好打它一仗。可是,3月16日,毛主席刚刚下达了保卫延安的命令,狡猾的敌人就从侧面插到金盆湾、南泥湾,突破了我军兵力比较薄弱的防线,逼近了延安的大门,因而崂山一仗又没有打好。如今,青化砭这一仗会怎样呢?西北人民解放军非常年青,人数很少,正式成立只有九天,一个兵要打敌人十个兵。王震将军率领三五九旅从中原突围回到陕北不久,就东渡黄河到山西休整。在山西组成的以王震为司令员的二纵,百分之七八十是从阎锡山部队俘虏过来的。3月8日,中央军委电令王震率领两个旅西渡黄河。3月9日,中央军委又一次电令王震:“尽量提早过河。”3月15日,王震率领部队过了黄河,日夜急行军,准备参加延安保卫战而未成。3月18日,毛主席派车把王震接到延安长谈。当天晚上又和他同车离开了延安。分手的时候,毛主席对王震将军说:“青化砭这一仗打好了,对蒋介石是当头一棒,对部队和群众也是个很大的鼓舞。好,祝你们胜利!”几天过去了,青化砭仍然杳无音信。周副主席又去了瓦窑堡。毛主席心情更加焦急,一个人在窑洞里走来走去。隔壁传来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声音。他走出窑洞,侧耳静听……

百里之外,观音庙里,小叶正在麦克风前面播音。忽然,她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响动,接着就感到有人站在她的身后。播音一结束,她立刻把麦克风关掉,转身一看,叫道:“总司令!”她高兴得跳了起来,抓住朱总的膀子喊着,“总司令!你好啊!”

朱总司令笑嘻嘻地说:“你们辛苦了!”

小叶笑得合不拢嘴:“总司令辛苦了!你们工作那么忙,山沟里路又不好走,还来看我们。”“还有一个人呢。”朱总掀开门帘说。

一群人跟着周副主席沿台阶上来了。

小叶喊道:“副主席!你好呀!”

周副主席微微仰着头:“你们好吗?”“我们在坚持播音呢。”小叶掀起门帘说。“条件太差,连羊叫都听得见。这样的广播电台,世界上恐怕还没有吧。”望着敌机在上空盘旋侦察,周副主席收敛了笑容:“敌人离这里越来越近了,你们要做好转移的准备。同时,播音一天也不能中断!”“我们一定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小叶代表大家响亮地回答。

朱总司令站在观音庙的破栏杆旁边,乐呵呵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在青化砭打了胜仗!”

大伙一听,喜笑颜开,小叶更是欢蹦乱跳。

朱总笑道:“当心,别把观音庙跳塌了!”

第二天,小叶拿着发黄的马兰纸稿子,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用她那热情而庄重的声音,广播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的谈话:“……24日,胡宗南以六七个旅约五万人之众做了一次武装大游行,由延安游行到安塞,扑了一个空,毫无所获。……为配合胡军行动,宁夏马鸿逵部24日侵占盐池;榆林方面亦有出动配合模样;傅作义部一部调至大同,准备进攻晋西北;阎锡山自称将有进攻行动。蒋介石五路进攻之目的,是要打击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首脑机关。他们的宣传机关不断猜测中共中央机关哪里去了。其实这些猜测都是枉费,我们老早公布过,中共中央机关仍在陕北。蒋介石的宣传机关又造谣说某人被俘,某人被击毙,这也是枉费心思,其实他们是一无所获:中共中央和边区一级机关全部人员无一例外都是安全的。”

听到这里,南京、北平、上海等地贴着耳朵、围着收音机偷听的人们,眉开眼笑。有人禁不住当场给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写信说:“听了你们的声音,就像在黑暗中见到光明。”连那位担心“中共的前途又将如何”的老记者,也好像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

听到这里,蒋介石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女播音员的声音在辛辣地嘲笑着他:“蒋介石要来‘打击’中共首脑机关,他的兵可惜还太少了。”啪的一声,蒋介石把收音机关掉了。他气得脸色发白,用微微发颤的手拿起了电话。

这时候,胡宗南在听着广播。他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用手从下巴往上搓脸——这是他生气时的一种习惯动作。女播音员的声音对他是一种无情的讽刺:“……须知陕北地区实在广大,加上晋西北就更广大,游行起来是很吃力的。蒋介石的粮食更少,他的兵要饿着肚子大游行实在太辛苦了;饿着肚子游行,已经够苦,还要遭到消灭,那就更苦。看来,反动派的命是苦定了!”

广播到这里,小叶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她拿到稿子准备广播的时候,一念完这段话,就和大家一起纵情大笑。可现在,她只能用那双乌黑闪光的眼睛在笑,而绝对不能笑出声音。

毛主席听到这儿却笑了,离开延安以后,他似乎从来还没有这样笑过呢。小叶的声音变得昂扬起来:“发言人指出:各解放区的人民解放军已经积极行动起来,可以断言,蒋介石的阴谋必然失败。毫无疑问,不要几天,请大家听捷报!”

3月28日,胜利的捷报通过陕北新华广播电台,传遍了祖国的四面八方:“西北人民解放军一部,于3月25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战斗,在青化砭消灭了胡宗南的三十一旅,旅长李纪云以下四千人,全部活捉,无一漏网。敌我伤亡为20∶1。这次战斗离蒋胡军侵占延安只有六天。胡宗南进攻边区的部队是17个旅,一开始就在西华池被我打死一个旅长,这次又活捉了一个旅长,请问胡宗南共有几个旅长?”

深夜,胡宗南听罢广播,又接到蒋介石的电话,独自在窑洞里踱步,不停地用手转着圈摸脸——这是他思考时的一种习惯动作。他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命令:“从空中和地面搜寻陕北新华广播电台,把中共首脑消灭!”

中央紧急会议

在敌机轰炸延安之前几个小时,中共中央书记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率领党中央、中央军委大部分工作人员,离开延安,到了瓦窑堡。在青化砭打了胜仗那天晚上,他们和毛主席会合了。虽然分别还不到半个月,但此时此地又欢聚一堂,每个人都有讲不完的话,都有说不出的激动。

在历史大变的时期,情况错综复杂,事情千头万绪。抓住中心的一环该是多么重要,而时间又是何等宝贵啊!当时,人们最担心、最关心的是:党中央怎么样了?毛主席到哪里去了?因此,中央放在什么地方,自然成了这次紧急会议的中心议题。会议开了大半天,问题还没有解决。

瓦窑堡快要从后方变成前线,敌机不停地在上空盘旋。村庄四周,虽然加了不少岗哨,可万团长还是很不放心,巴不得会议早点结束,快快转移。每次查哨之后,他都要悄悄地走到窑洞门口站一会儿。只听见窑洞里争论很激烈,但谁跟谁争论,争论些什么,他不知道。

夜幕降临了,会议还在继续。除了电台在工作,所有的干部、战士都已整好行装,随时准备出发。离窑洞不远的桃树下边,毛岸英和一位战士在站岗。午夜,万团长走过来,想听听窑洞里的动静,可听了好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他奇怪地问:“岸英,怎么回事?”

毛岸英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反正一会儿吵吵嚷嚷,说说笑笑,一会儿又没有声音了……”正说着,毛岸英忽然发现,窑洞门口站着一个人,“嗳,你看,好像是我爸爸……”

毛主席站在窑洞门口,望着黑沉沉的天空。

窑洞里,两盏油灯亮着,冒着一缕缕青烟。人们都在默默地沉思。看来,会议出现了僵局。

周副主席打破沉默。他心平气和地说:“现在,会上有三种意见争论不下。一种是我们五个人都过黄河,党中央放在晋西北……”“反正我不过黄河!要走,你们走,给我留下一个班。我一个人留在陕北。”毛主席感情冲动地来回走着。

任弼时冷静而严肃地说道:“坐下来,有话慢慢讲。好好商量嘛。”

毛主席望着他,想说什么而又忍住了。他回到坐位上,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两口,极力克制着自己。

周副主席继续说:“第二种意见是,我们五个人都不过黄河,党中央坚持在陕北。”

刘少奇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我看这样比较好。”

毛主席的语气缓和下来,但他仍然表示不同意,反问道:“万一蒋介石把我们一网打尽呢?”“这不大可能吧。”刘少奇微微一笑。

毛主席喷出一口烟:“当然,没有我们,革命照样前进。而且,总是后来居上啊!”

任弼时诙谐地说:“上帝保佑,千万不能出现这种局面。我还想多活几年,看看新中国是个什么样子,听听小孙子怎么叫我一声爷爷呢!”

他的话引起了哄堂大笑。毛主席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会场的空气顿时活跃起来。

周副主席见此情景,趁热打铁地说:“第三种意见,我们五个人分成两半,一部分留在陕北,一部分过黄河。”

朱总司令喃喃自语:“黄河,我不知过了多少次。可这一回,我不想过了!”

刘少奇态度恳切地:“延安撤退以前,中央曾经讨论过,要我和朱总司令一起到河北,成立中央工作委员会。但是,我再一次请求中央,让我也留在陕北。”

朱总刚要发言,李参谋大步走进窑洞:“报告!302急电!”

朱总拿过电报,慢声念道:“胡宗南已发现三辆汽车,除命令空军搜索、轰炸外,已秘密派遣了一个团,化装成民兵和老乡,分三路轻装北上……”

李参谋在桌上摊开了地图。人们围着地图指指点点,又一次争论起来。

任弼时说:“所以,我还是主张大家都过黄河,到晋西北或晋察冀去。党中央要放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指挥全国的解放战争。”

眼看毛主席又激动地站了起来,周副主席急忙提议:“天已快亮了,我看是不是暂时休会,睡一觉起来再开。主席,你看怎么样?”

毛主席说:“好,睡觉!”

会散了。可朱总司令不肯走。他说:“睡了觉,我还是那句话:不过黄河!”

毛主席:“总司令呀,你已经60出头了。”

朱总不服气地:“那又怎样?我的身体比你好,力气至少比你大一倍,不信,你来试试!”说着,他伸出了右手。

毛主席拱手笑道:“小弟甘拜下风!”

人们大笑着,各自回窑洞休息去了。

少奇同志没有睡觉。他和地方干部们交谈起来。

周副主席也没有睡觉。他上山下沟,检查岗哨,密切注意中央的安全。

毛岸英下了岗,把万团长拉到一边,恳求着:“万团长!我再一次请求到前线去锻炼!”

万团长说:“我支持你!”“那太好了!”毛岸英喜出望外。“不过,我可做不了主呀!”“为什么?你是团长,我是战士……”“你是主席的儿子。”“首先是党的儿子,祖国的儿子嘛!”

万团长拍着他的肩膀,仿佛在说:“好样的!”

毛岸英那一副央求的面孔,现出了天真的孩子气:“老万叔叔,你帮我去说说吧!”

万团长坐在树下,亲切地搂着他,回忆起往事:“岸英,你从苏联一回来,主席就叫我送你到农村去锻炼,上劳动大学。有一次,你回延安,乡亲们托你带点小米给主席,让你把小米放在驴上驮着。可你呢,为了锻炼自己,背着四五十斤小米,牵着小毛驴,一口气走了五六十里。多少人笑你傻气,讲你是个书呆子,可我在心里说:‘小伙子有志气!’”

毛岸英难为情地低下头:“老万叔叔,你别说了。前天,我还挨了一顿骂呢!”“怎么回事?”“呶,那天敌机发现了汽车来扫射,我看飞得好低,想开枪把它揍下来,副主席没有同意,不准开枪。爸爸不知怎么知道了,批评我头脑发热……”“批评得对吗?”万团长微笑地望着他。

毛岸英点了点头。

太阳偏西的时候,会议又继续进行。敌机不时从上空飞过。

毛主席情绪热烈地在会上发言。他说:“人民好比土地。党中央这棵大树,只有深深扎根在人民的土地上,才能经得起狂风暴雨。在大兵压境面前,党中央必须和陕北人民同甘苦,共患难!”

周副主席接着说:“蒋介石、胡宗南千方百计逼我们离开陕北,把我们赶过黄河,以便在政治上欺骗人民,打击我党。”

少奇同志也说:“如果这个时候党中央离开陕北,那就正好中了敌人的奸计,对陕北和全国的民心、军心是不利的。”

朱总司令说道:“党中央留在陕北,我赞成。不过,弼时同志提出中央和主席的安全问题,也必须认真考虑。”

毛主席指着窗外的群山:“那里人民拥护我们,那里才有安全。陕北人民好,地势也好,回旋余地很大,安全是有保障的。”

弼时同志说:“敌人如果真的知道你在陕北,它会像疯狗一样扑来的。”

毛主席笑道:“哈哈,我是一块臭肉,无论走到哪里,苍蝇都会嗡嗡来的。让他们来好了!我和中央留在陕北,可以钳制胡宗南二三十万大军,从而能减轻山东和华北战场的压力,便于刘邓大军挺进中原,早日举行全国大反攻。好得很嘛!”

周副主席说:“中央留在陕北这一点,大家基本上一致了。”

弼时同志表示:“我还有保留。但是,根据党的原则,少数服从多数,我坚决执行中央的决定!”“好。”周副主席说,“我们五个人要分成两部分,有的留下,有的过河。”

朱总司令往前一站:“我要留在陕北!”他是那样的坚决,那样的激动,人们感到,不同意他的请求是不行了。全场一阵沉默。会议眼看着又要陷入僵局。

正在这时,老炊事员、王大夫等闯了进来。他们端着一大盆红枣汤,拿着筷子和勺子。老炊事员笑呵呵地:“房东老大娘说,你们白天黑夜开会尽讲话,要你们润润喉咙呢!”

周副主席高兴地说:“好,边吃边谈。”

一个个拿碗盛汤,吃了起来。可朱总司令却不安地来回走着。毛主席喝了一口汤:“真香呀!”接着,他眯起眼睛,笑着重复任弼时批评他的话,“坐下来,有话慢慢讲。好好商量嘛。”

周副主席端了一碗汤,走到朱总面前,笑道说:“大红枣,甜又香,送给总司令尝一尝!”

人们大笑起来。朱总笑着接过碗,坐下了。

少奇同志边吃边说:“我还是希望留在主席身边,在战争中学习军事,协助主席做一点具体工作。”

周副主席指着任弼时说:“王大夫向我报告,你的血压很高呀。”

毛主席也对任弼时说:“我们五个人当中,恐怕数你身体最差啰!”

少奇同志补充一句:“医生早就要他休息了。”

朱总司令也说:“弼时不能留在陕北。”

一直闷声不响的任弼时,喝光了一碗红枣汤,把胡子抹了一抹:“看样子,又是4∶1啰!”他那种幽默的神态,引起了人们的大笑。接着,他用手比画着说:“正因为我血压高,所以,一看见黄河的浪呀,我就头晕……”

毛主席不禁哈哈大笑,弼时同志却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其次,在中央,是我分管陕甘宁边区的工作,我又怎么能离开边区呢?再其次,中央机关的工作杂得很,少奇也好,总司令也好,你们都不能代替我这个‘管家婆’啊!”

窑洞里,爆发了一阵朗朗的笑声。

窑洞外,毛岸英拉着万团长的膀子:“老万叔叔,我的请求……”“早就跟弼时同志讲过了。”万团长拍拍他的肩膀。“他怎么说?”“他说可以考虑,但要研究一下。”“怎么还没有研究好呢?”“你看,他们吵了一夜,睡一觉起来又吵。”“好像争论很激烈……”“也很愉快,老是听到哈哈哈。”“讨论什么问题?”“总是关系全局的大事啰!”“所以,我的问题……”“还没有来得及研究呢!小伙子,再耐心地等一等,啊?我的心呀,也跟你一样,急得像火烧似的。敌人从天上,从地上,一个劲地奔这儿来了。会一散,马上转移。”万团长一边说,一边望着窑洞,急切地等待着会议的结果。

会议接近尾声了。毛主席说:“以少奇同志为书记,组织中央工作委员会,到晋西北或其他适当地方,进行中央委托的工作。总司令也一起去,好不好?”“有什么好不好呢?2∶3嘛。”朱总声音有点低沉。

毛主席接着说:“由叶剑英、杨尚昆、罗迈、邓颖超、李涛等同志组成中央后委,带领中央和中央军委直属机关大队人马,过河到晋西北去,只给我们留下一支精干的队伍,保证和各个战场的联系。”

周副主席补充一句:“新华社也留下二三十人,由范长江同志带队。”

毛主席说:“好嘛!中央在陕北要有文武两条指挥线。一条,通过电台,指挥打仗;一条,通过新华社,指挥舆论。”

周副主席问道:“我们这支队伍叫什么名字呢?”

毛主席想了一下,右手往前一挥:“就叫‘昆仑纵队’!”

周副主席接着说:“我提议,由弼时同志担任司令。”

毛主席立即响应:“我赞成。”

任弼时对朱总笑着说:“你看,我们三个人,现在是1∶2啰!”

全场大笑。朱总却忧虑地:“中央警卫团只留下四个半连,兵这么少,武器又不好,我很不放心啊!”

少奇同志说:“是不是从晋西北调一个团来?”

毛主席摇摇手:“不用了,兵要留在前方消灭敌人。我们依靠陕北老百姓,自己保卫自己。”

任弼时笑道:“万一我们三个见了马克思,还有你们二位呢。”

中央紧急会议就在一片笑声中结束了。

夜里,忽然收到电报,说蒋介石密令傅作义、阎锡山出兵,打通同蒲铁路北段,向晋西北发动进攻。这样,我中央后方机关便处于严重的威胁之中。经过一阵磋商,党中央决定派周副主席马上过河到晋绥去,帮助贺龙、叶剑英、杨尚昆同志处理中央后方机关的转移工作。

周副主席连夜乘车北上。由于瓦窑堡已经成了敌人注意的目标,而且听说敌军有向东移动的迹象,所以,毛主席、少奇同志他们也匆匆上路了。

两辆汽车沿着十里大山盘旋而行。骑兵们在车后边狂奔,留下了一团团尘雾。车到刘庄,天已大亮。毛主席他们不顾一夜的奔波,下了车就在老乡家的窑洞继续开起会来。

3月的最后一天。

月光下,人们在依依惜别。

毛岸英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恳求说:“总司令,我在苏联上过军事学校,也打过仗。请求您批准我留下吧。让我留在陕北,到前线去锻炼!”

朱总久久地望着他,感动地说:“岸英,你这种精神很可贵。年青人就要这样刻苦锻炼,才能成材。”

万团长走过来,和朱总耳语。毛岸英又拉着万团长的膀子不放。万团长往旁边指了指,然后,跟着朱总匆匆走了。

毛岸英迎面拦住毛主席,情绪非常激动:“爸爸!你在延安说过,我很需要在战场上锻炼,可为什么又让我去搞土改呢?”

毛主席把他拉到一边,在小道上走了好久,耐心说服着儿子:“不了解中国的农村,就不懂得中国的事情。土改是一场伟大的斗争,是战争取得胜利的保证。你要积极参加进去,锻炼自己。至于打仗,那还有得打呢!”

毛岸英无可奈何,只好撒娇似的说:“那你答应我,搞了土改去前线,否则……我不去!”

毛主席疼爱地望着他:“岸英,我答应你,将来一定让你到前线去锻炼。现在,你高高兴兴的,跟着少奇叔叔他们过河去吧!”

临别时,毛岸英小声说:“爸爸,我走了。你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再见了,爸爸!”突然,毛岸英像孩子似的一头扑在毛主席的怀里。毛主席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有点嘶哑地说:“有人过河来,捎个信给我……”

一旁,朱总司令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万团长,你的担子很重啊!”说着,他从身上取下望远镜,“这是跟我长征过来的,拿去,发挥它的作用吧!”

万团长捧着望远镜:“总司令,你放心……”

少奇同志走过来:“万团长,主席、中央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万团长连连点头,仿佛在说:“我懂,少奇同志。”

分别的时刻到了。少奇同志深情地握着毛主席的手说:“请主席……多保重!”

毛主席望着他那瘦削的面孔,亲切地说:“你也要多保重!”

朱总司令握着毛主席的手,什么话也讲不出来,最后只是紧紧地一握,说了声:“再见!”

第一次夜行军

逢集的小镇上,人们争相传告:“看哪,周副主席来了!”

果然,周副主席乘着吉普车,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地进了镇子,不一会儿就被潮水般的人流堵塞了。他下了车,和乡亲们拉手、谈话,慢慢穿过铺着石板的街道。上车之前,他又大声招呼:“乡亲们,再见了!”

几天后,胡宗南便得到情报,知道一直被跟踪的三辆汽车先后过了黄河。他立即派张处长到南京向蒋介石邀功请赏,要中央社记者康小姐发布新闻,说什么“毛泽东流窜山西,陕北战争即将结束”,等等。

可是,蒋介石对此却半信半疑。他望着陕北大地图:“三辆汽车,为什么要分两次过河?”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处长,仿佛要他马上作出回答。张处长慌乱得不知所措了。

以反共起家的蒋介石,的确称得上老奸巨猾。他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周副主席为什么在集镇上公开露面之后过了黄河呢?一方面,他是为了到山西安排好中央后方机关的工作;同时,也是有意要造成党中央东渡黄河的假象,以迷惑敌人、掩护毛主席安全地向西转移。没几天,另两辆汽车也在大白天过了黄河。

送走了少奇同志和朱总司令之后,毛主席率领一支队伍悄悄地向西走了,开始了“昆仑纵队”的第一次夜行军。黄土高原上,月光如水。毛主席拿着一根柳树棍,精神抖擞地走着。

行军途中,人们议论纷纷。

小叶问:“王大夫,过黄河应该向东,我们怎么向西去呢?走错路了吧?”

王大夫说:“没有错。新华社怎么跟你说的?”“广播电台转移了,新华社要我回来,说是另有任务。我想,大概要过黄河……”“小叶,咱们不过黄河啦!我要求半天,还哭了一鼻子,副主席才同意我留下的。”

前边传来口令:“不要讲话!”小叶和王大夫沉默了。

可是,不一会儿,后边又争论起来。

老炊事员说:“一定是路走错了!”

小冯胸有成竹:“毛主席在前边走着,怎么会错呢?”“姑娘,这就怪了!”“现在这个时候,毛主席能过河吗?”“为什么不能?周副主席已经过了黄河,少奇同志和总司令也过了黄河……”

后边传来口令:“行军不要说话!”老炊事员和小冯才不说了。

队伍翻山越岭,一直向西,向敌人的后方走去。

万团长跑来报告:“老乡说,前边发现敌人的骑兵。”

毛主席表示怀疑:“这不可能吧?”

任弼时命令:“停止前进,原地休息。马上派骑兵到前边去侦察!”

队伍在山坡上休息。有的吸烟,有的靠着背包打瞌睡。

争论又在继续。

心直口快的小冯,责备老炊事员:“你对陕北没什么感情吧?陕北人民对中国革命贡献很大,现在遭了大难,你能扔下不管吗?”

老炊事员反驳她说:“这话不对。你是陕北人,可眼睛要看到全中国嘛!”他苦笑了一下,“姑娘,你说我对陕北没什么感情。哼,你呀,你呀,你太不了解我这颗老红军的心啦!我是湖南人,长征到了陕北。那时候,中国革命好像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忽然害了一场大病。病是好了,可身体还很虚弱,回到了妈妈的身边。延河的水啊,就像母亲的血一样,输到孩子的血管里,使他很快恢复了元气,一天比一天健壮起来。听说要放弃延安,我偷偷地哭了一夜,说什么我也舍不得,想不通呀……”说到这里,老炊事员禁不住热泪盈眶。他说,“我暗暗地下了决心,死也不离开延安,不离开陕北!你就是把我绑上飞机,飞到天上去,我也要从飞机上跳下来!”“杨大伯!”小冯感动地抓住他的膀子,“那你……怎么想通的呢?”

老炊事员说:“主席跟我谈了两个晚上,使我懂得干革命要有远大的战略眼光。所以,离开延安的时候,虽然也流了眼泪……”“但没有从飞机上跳下来,是么?”小冯说罢,顽皮地笑了起来。她问老炊事员,“杨大伯,现在,从战略眼光来看,毛主席是不是应该离开陕北呢?”

老炊事员毫不犹豫地答道:“应该,应该离开陕北,过河到晋西北去。太太平平,安安静静,吃得饱,睡得好,指挥各个战场打胜仗。在陕北,整天要担惊受怕。你看,今天刚开始行军就有情况,说前边发现了敌人的骑兵。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个你懂吗?”

小冯点了点头:“嗯。”

老炊事员继续讲下去:“再说,陕北山高人穷,越往西去人烟越少。这一日三餐,到哪儿去弄吃的?我这个炊事员可怎么当呢?首长吃不好,能指挥打仗吗?”

小冯又点点头:“你讲的有道理。原先,我还想打通你的思想……”“想不到被我俘虏,哈哈哈!”老炊事员非常高兴,“小冯,这儿离黄河还不远,咱们跟主席说说去!”“啊,不。”小冯连连摇手,“要说,你一个人去吧。”

乌云吞没了一切。黑暗笼罩着大地。王大夫打着手电奔来,喊着:“弼时同志!主席有点头晕。”“准备担架!”任弼时边走边说,“万团长,通知各大队,夜行军不准打手电,不准抽烟!”

正在山坡上抽烟的毛主席一听这话,赶紧把手里的烟灭了。

任弼时走到他身边:“主席,怎么样?不行了吧?”

毛主席笑道:“从不行到行,总要有个过程,这就叫锻炼嘛!长征二万五千里,几乎天天走路,很行。可是,到了陕北,窑洞一住十多年,两条腿又不行啰!”

王大夫说:“平地倒还可以,爬山就喘不上气了。”“特别是快到山顶的时候,硬是要咬着牙呢。”毛主席含意很深地说,“目前,中国革命就是到了‘过山坳’的关头。再困难,再危险,我们都要咬紧牙关,一鼓作气,翻过‘山坳’!人们常说,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嘛!”

骑兵侦察员们纷纷回来了。万团长报告主席:“前边不是敌人的骑兵。”“那是什么呀?”毛主席问。

万团长说:“是我们兵工厂的毛驴!”

人们听了,哈哈大笑。“一场虚惊,自己吓唬自己。”毛主席说着,拄着棍子站了起来。他迈着艰难的步子,慢慢向山顶爬去。

高山,像一堵墙,拦住了去路。战士们在陡峭的山崖上,用锹挖着一个个脚窝。人们手拉着手,踩着脚窝,向上攀登。望着这幅动人的图画,小叶天真地说:“啊,多么富有诗意呀!”

王大夫向她伸出手:“诗人,来吧!”

小叶拉着她的手,刚刚踩上脚窝就左右摇晃起来:“哎呀!”“别慌!”王大夫紧紧拉着她,使她站稳了脚跟,然后笑道:“小叶,爬到山顶再做诗吧!”

队伍在平坦的山梁上默默地行进着。小叶实在困的不行,一边走,一边打瞌睡。她心里明白,在山上走路哪能睡觉呢?可上下眼皮子总是在打架。一不小心,被土坎坎绊了一跤,她这才醒了过来。

王大夫也打了个哈欠:“天怎么这样黑啊?”

小冯在她身后小声说:“人家讲,天亮以前,天总是这么黑的。熬过这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小叶笑道:“啊,这就叫黎明前的黑暗,对吧?”

山岭上响起了姑娘们银铃似的笑声。人们纷纷责问:“笑什么?行军纪律懂不懂?”“刚才谁在大声说话?”“新华社的。”“知识分子,自由散漫!”“女同志,叽叽喳喳!”“同志,别这么说嘛!”

走了好久好久,队伍才登上山峰。东方已现出淡淡的曙光,而头上却仍然是乌云压顶。

任弼时说:“下了山,我们就提前宿营。”“不,按预定计划,走到目的地再宿营!”毛主席说罢,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特别是从高山上往下走,几乎是一步一滑,稍不留心就会滑下山坡。人们聚精会神地走着,一步一个脚印,终于下了山。

黑夜被春风吹跑了。朝霞升起,满天红云。毛主席容光焕发,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在两山之间的拐弯处,人们和他只隔着一条狭窄的山涧。毛主席微笑着向大家招手。很多干部是撤出延安以后第一次看见毛主席,有的举着棍子,有的舞着白毛巾,无声地在向他欢呼。

突然,队伍拥塞在沟口,停下不动了。

欢呼声滚滚而来,在山谷里回荡着。

小叶惊奇地问:“怎么回事?”她爬上高坡一看,只见西北野战军的一支部队,举枪高呼着口号向南行进。毛主席站在山坡上,好似检阅一般,向他们频频挥手呢。

在青化砭山上窃窃私语的陕北战士和山西战士,边走边谈着——“我说毛主席不会离开我们陕北嘛!”“算你赢了!在青化砭打了胜仗,今天行军碰巧又看到了毛主席……”“下次见到胡宗南的兵不怕了吧?”“谁怕啦?”“啊,不怕,就是‘有点儿紧张’,哈哈哈!”

战士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行军途中巧遇毛主席,给他们增添了无穷的欢乐和勇敢!

这时候,胡宗南还在做梦呢。他眼睛一闭,就看见三辆汽车过了黄河,以为“大功告成”,即将凯旋回长安了。张处长还没有从南京回来,他已经考虑什么“建设延安”的计划。这天早晨,他带着钟处长、康小姐等,兴致勃勃地来到延安东关。沿途,只见一张张《告延安人民书》,到处随风飘落。钟处长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张,举目四望全是兵,没有一个老百姓。他忽然发现一个老头被绑在树上,小声说:“胡先生,你看……”

老木匠被朱营长鞭打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胡宗南走上前:“这老头是干什么的?”“报告胡长官!他说是木匠……”“你说呢?”“恐怕是共军间谍。”“恐怕!有什么证据?”“这……延安没有一个老百姓,只有他夜里从山上下来,被我们抓住了。”“松绑!”“是!”朱营长赶紧给老木匠松了绑。

胡宗南假惺惺地说:“老大爷,误会了,很对不住。”

钟处长拿着那张《告延安人民书》当场念道:“国军乃仁义之师,救人民于水火,而决不伤害平民百姓……”念罢,他对老木匠说:“拿去,好好看看,并且广为散发!”

老木匠却蹲下来,从地上拿起了斧头。

士兵们急忙举起枪,对准老木匠。朱营长一把将斧头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胡宗南却说:“枪放下。木匠离不开斧头,让他拿去。”

老木匠把斧头塞进腰带,瞪了胡宗南一眼,缓步登上清凉山,进了万佛洞。

下午,张处长从南京飞回延安,带来了蒋介石的训令,并说中外记者团和西安慰问团不日要来延安。

胡宗南这下着了忙,命令全军动员,准备欢迎。从此,白天黑夜,延河两岸吵吵嚷嚷,忙个不停。柳军长对此大为不满。郭师长告诉他:“我师全体官兵,一部分要化装成延安老百姓,一部分要化装成共军俘虏,连枪炮子弹也要在今天夜里送到‘战绩陈列室’去。”

柳军长生气地说:“堂堂国军,成何体统!这都是那个中央社记者康小姐干的好事,什么‘收复延安俘虏共军10000多,打死共军4000多’……”“你看,”郭师长指着山上那一片墓说,“全是假的!表示那里边埋的是共军尸体。白天怕人看见,夜里偷偷地造这些假坟墓。”

柳军长怒不可遏:“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和郭师长来到南关“交际处”,正好在院子里看到这么一出戏——

背着照相机的康小姐,正在埋怨大个子士兵:“我已经说过三遍,你不叫何大龙,而是一个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是共军的旅政委!记住,当外国记者问你的时候,你要拒绝回答一切问题,眼睛要瞪得大大的!对,就这样!拳头再握紧点,咬牙,咬牙!”

柳军长站在一旁,越看越生气,大声喝道:“何大龙,回去!”“是!”何大龙说罢,拔腿就跑。

康小姐微微一笑:“啊,柳军长!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独眼将军”柳汉,瞪着他的一只眼睛,恶狠狠地说:“你是在败坏国军的声誉,在嘲笑我们!”

康小姐镇静如常:“军座,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呀!”说罢,她欠了欠身子走了。

柳军长望着她的背影说:“等着吧!我们要在战场上活捉真正的贺龙,而不是什么何大龙!”

柳军长气呼呼地去找胡宗南,路上又遇到田鼠和几个特务押着娃子走来。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田鼠立正:“报告!这是个小共产党。”“你怎么知道?”“军座,抓住他的时候,发现他手上有‘毛主席’三个字。”“这就成了共产党?把他放了!”看见田鼠犹豫不决,柳军长转身命令他的副官:“把这个小孩带到我的军部去!”“是!”副官和几个卫兵立刻把娃子带走了。

当中外记者团来到延安的时候,那个叫何大龙的士兵,还是被关在所谓“俘虏营”的单间里。在南京梅园新村向周副主席提问的那位老记者也来了。在一片“贺龙!贺龙!”的叫嚷声中,他仔细地端详着何大龙,然后乘人们离去的一刹那,悄悄地塞给他一块巧克力。黄昏时,老记者独自走到延安河旁,望着天边苦笑,心里在说:“贺龙,贺龙!谁也数不清,你被捉住几次、死过几回了!”

这时候,在黄河东岸山西的一个村子里,贺龙正哈哈大笑:“中央社说我贺龙是总指挥,率领十万大军保卫延安。果真如此,那可是太好啰!”

人们围着周副主席,纷纷要求跟他一起回陕北去。一位40多岁的女同志难过地说:“我在中央机关工作了17年,白色恐怖,枪林弹雨,什么没有经历过?可这一回,却成了疏散对象,留在后方……”

周副主席安慰她说:“前方,后方,都一样嘛!同志们,你们的革命精神值得赞扬。但是,谁去、谁留,要听从组织安排。跟我去的,要轻装,明天就走!”

人们又嚷嚷开了:“副主席!你刚来两天,就要走了?”“再多待两天不行吗?”那位女同志说:“副主席,有一件毛衣,你能捎给他吗?”有人故意问:“他是谁呀?”有人答道:“孩子他爹呗!”接着是一阵哈哈大笑。

周副主席说:“有信、有东西要捎的,今天晚上交给我!”

大伙说说笑笑地走了。贺龙恋恋不舍地说:“副主席,再多待一天行不行?”周副主席拿出毛主席电报给他看,指着上边四个字:“恩来速回!”贺龙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给你们挑了十几匹好马,也准备了一些吃的东西。”特地从晋西南赶来的陈赓将军,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吭声。他激动地说:“副主席,你们在陕北,我不放心呀!我要求带一个旅过河到陕北,保卫党中央、毛主席的安全!”

周副主席把手一挥:“不,你要率领一个纵队、一个兵团,狠狠地消灭敌人!你在晋南把胡宗南打得越狠,我们的安全就越有保障。来,贺老总,我们再仔细地研究一下,看陈赓在晋南怎么个打法。”

当周副主席到陕北的时候,陈赓兵团已经在晋南打响了。

这个消息很快从西安飞到延安。

深夜,胡宗南和柳军长在窑洞里密谈。

康小姐躲在门外偷听。他们在谈些什么呢?胡宗南对她为什么那样冷淡呢?她那总是微笑的眼睛露出了忧郁的神情。看见钟处长走来,康小姐急忙闪到一边。

钟处长拿着一份电报,急急走进窑洞:“报告,胡先生,陈赓、谢富治共军在山西南部向我发动猛烈进攻!”

胡宗南接过电报,一边看着,一边走到地图面前。钟处长离去以后,他又和柳军长做彻夜长谈,声音是那么小,在门外偷听的康小姐几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第二天早晨,蒋介石从徐州打来电话。睡梦中的胡宗南急忙跳下炕,立正说道:“校长!我是宗南……嗯,陈谢共军的行动我知道了……如今,不仅延安光复,共党中央也被我赶过黄河。陈谢共军倾巢而出,我十万大军却陷在陕北,实在令人焦虑。校长,依学生之见,不如挥师东进,直捣山西……”“不,宗南,陈赓共军进攻山西南部,正是为了配合陕北共军之行动。”蒋介石在电话里说,“周恩来过了黄河,并不等于毛泽东也过了黄河,更不能说共党中央已离开陕北。所以,大军离开陕北为时尚早。共党的右臂还没有砍断哪!我正在徐州指挥30万大军向山东进攻,以砍断共党左臂。你必须寻找共军主力和毛泽东总部,务求将其消灭!而胜利之秘诀,就在于采用国防部的新战术……”“是,是。”胡宗南嘴上这么说,可一放下电话,就满脸不高兴。此时,他又想起贴在毛主席窑洞里的那条标语:“胡宗南,进延安,势成骑虎,进退两难!”他越想越恼火,又开始从下巴往上搓脸了。胡宗南很怕在陕北越陷越深,因而急于想回到山西。这就是他和柳军长密谈的中心。可是,他又必须服从蒋介石的旨意。他慢慢地拿起电话:“参谋长吗?命令第一军、第二十九军立即出动,按照国防部的新战术,围剿永年地区!”

敌军主力兼程北上。而毛主席率领的“昆仑纵队”,却一连几夜行军南下,离敌人越来越近了。

等待

午夜,彭德怀司令员在窑洞里走来走去,在思考,在等待。他想,敌人在青化砭吃了败仗之后,采用了一种新的战术——集中十个旅,全部轻装,携带干粮,布成横直三四十里的方阵,只走山顶,不走大路,白天武装大游行,晚上几万人集中露营,每日前进二三十里。这就是蒋介石所说的“国防部新战术”。胡宗南在执行这个新战术的时候,还有一点发明,那就是遇到我军,绕道而过,以求迅速。名曰“钻隙战术”,实则是不打仗只走路的战术,反映了胡宗南的怯懦和空虚。但是,蒋介石和胡宗南发明的这种新战术,确实给我军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十个旅抱成一团,怎么样才能把它吃掉呢?

鸡叫三遍了,彭总还在抱头深思,手里拿着毛主席打来的两份电报。一份电报告诉彭德怀、习仲勋,“中央决定在陕北不走了”。彭总看了电报,当然非常高兴,认为这是一项英明的战略决策。同时,他又担心,敌人十倍于我,既要紧紧拖住并逐步消灭胡宗南的主力,又要绝对保证党中央的安全,万一……啊,不,不,决不能出现万一!所以,他连夜把丁旅长叫来,要他去执行一项紧急任务。

丁旅长披星戴月,骑马赶来了。他一进门,彭总就说:“我等着你哪!来,先给你看一份电报。”丁旅长接过电报一看,高兴地说:“毛主席的电报嘛!”他看见电报上写着:“……我歼灭敌军必须采取正面及两翼三面埋伏之部署方能有效,青化砭打三十一旅即是三面埋伏之结果……”看到这里,丁旅长不解地问:“彭总,你怎么在上边打了个问号?”

彭总向他解释:“敌人目前采用了一种新的战术,我给它起了个名儿,叫‘小米碾子战术’,十个旅抱成一团滚来滚去。在这种情况下,三面埋伏已经不可能,任何单面攻击都变成了正面攻击……”

丁旅长点了点头:“是呀。但是……”

彭总等着他往下讲,可他却不说了。彭总催促道:“但是什么?你讲呀!”丁旅长吞吞吐吐地说:“彭总,你的意见……和主席的看法不一致嘛!”

彭总问:“你的意见呢?”

丁旅长半天才冒出一句:“敢在主席面前发表不同意见,这可不简单。”

彭总冒火了:“有什么不简单?实事求是,简单得很!青化砭一仗,是三面埋仗,打赢了。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敌人采取了新战术,你还叫我们三面埋伏,行不通嘛!人们讲,毛主席‘用兵如神’。这是文学的夸张呀,我的同志!主席确实是一个伟大的战略家。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处在第一线,有责任把实际情况和看法,如实地向他反映。这才是对党、对人民负责嘛!”

丁旅长听他这么一讲,觉得很有道理,也更增添了对彭总的尊敬。

彭总正要向他交代任务,黄参谋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彭总!敌人来了!”

彭总老大不高兴:“慌什么?敌人来,我们走嘛!”“走不出去了。你看!”黄参谋说着,手往门外一指。

彭总和丁旅长走到门口,举起望远镜,只见朦胧的晨曦中,敌人像蚂蚁一般蠕动着。彭总笑道:“瞧,这就是他们的新战术。哈哈,小米碾子滚过来了!”

丁旅长沉思着说:“四面都是敌人,形成了一个方阵。我们不左不右,正好处在这个方阵当中,好像掉在井里了……这可怎么办?”“是呀,怎么办?”黄参谋万分焦急。

彭总镇定自若地说:“不要慌。通知每一个人,坚守岗位,注意隐蔽,不得暴露任何目标!”

山上,柳军长、张处长等默默走着。娃子双手被反绑着,跟在他身后,不时地向左右张望。

山下,丁旅长站在窑洞口,拿着望远镜,严密注视山上的动静。只听四面八方,敌人在狂呼乱叫,仿佛就在头顶上。而彭总却出奇地镇静,躺在炕上若无其事。

山上,娃子拔腿逃跑。朱营长带着匪兵追赶下山。

山下,黄参谋又一次奔进窑洞,惊呼:“彭总!敌人下山了,怎么办?”“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开枪!”彭总说着下了炕,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

在前总指挥部的每一个角落里,人人都持枪在手,准备战斗。

山坡上,朱营长狠命地鞭打着娃子。

柳军长走来,喝道:“别打了!给他点吃的。他一定饿坏了……”

张处长却站在一旁,用望远镜向山下望着,似乎发现了什么可疑的目标。

山下,黄参谋拿着枪,屏住呼吸。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而彭总仍然平静地躺在炕上。丁旅长一会儿拿起望远镜,一会儿又在窑洞里不安地走着。卫士们隐蔽在门外,警惕地环视着左右。

敌人的叫喊声由远及近,从头上滚过。

丁旅长拿着望远镜,喊着:“彭总!”“怎么样?”彭总头也不抬地问。“敌人向北走了!”丁旅长说罢,轻松地吁了一口长气,拿出毛巾揩着头上的汗。

彭总一听,跳下炕来:“走!敌人向北,咱们向南,各办各的事噢!”

队伍集合好了。彭总还在窑洞里交代任务:“丁旅长,我半夜叫你来,是为了一件大事。蒋介石、胡宗南正到处寻找毛主席的下落。你知道,中央、主席的安全,关系到解放战争的成败、中国革命的命运。你马上带领一个团,化装成便衣,带上电台,掩护中央向靖边一带转移!”“是!”丁旅长走出窑洞,翻身上马而去。

彭德怀司令员率领前总机关干总和战士,向南转移到一个僻静的山沟里。一下马,彭总就把西北野战军副政治委员习仲勋等人找到一起,商量如何给毛主席回电报。

这时,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里,毛主席大步走出了窑洞。他来到打谷场,来回地走着,偶尔停下脚步,望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道。他在等谁呢?他的心情为什么这样不安呢?

经过十几天夜行军,“昆仑纵队”安全地到达这个山村住下了。陕北高原上,春天虽然姗姗来迟,但细心的人们还是听到了它那轻轻的脚步声。野草丛中,马兰花正在盛开。小河旁,杨柳吐绿,杏花也含苞欲放。然而,人们却很少有机会来欣赏这可贵的春光。战争的胜败关系到中国的命运,时时刻刻牵动着我军最高统帅部里每一个人的心。全国战局,从1月开始,出现拉锯形势;经过2月、3月,形势对我更加有利,但仍然处于胶着状态。敌我双方都在积蓄和准备力量,要给对方以致命的一击。因此,每日每夜,有多少重大的问题,在毛主席的脑海里翻腾啊!卫士小罗和王大夫站在河边的杏树下边。那青青的杨柳,那美丽的花苞,他们几乎看也没有看到,眼睛一直望着打谷场上的毛主席。

小罗发愁地说:“这两天,他老是闷声不响。”

王大夫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件大事。副主席过黄河回到陕北了,可至今下落不明。万团长带领骑兵去找他,到处也找不到。”“啊!怪不得主席老是在这儿走来走去……”“朝那条小道望呀,望呀,眼睛都望穿了!”“第二件大事呢?”“王大夫,你可要绝对保密呀!”“那还用说么!”“山东战场好像情况不好。”“怎么啦?”“唉,我不知道。只晓得咱们和山东电台失掉联系好几天了……”

他们正说着,远远看见任弼时从山上走下来。

毛主席一见他就问:“山东台怎么样?”

弼时同志摇摇头:“还是联系不上。”“恩来呢?”“也没有消息。”

第二天早晨,毛主席又来到打谷场,手里拿着一份电报。任弼时走来了。毛主席的心情越来越不好。他来回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似的:“弼时,你看看,彭老总来了回电。”

弼时同志取下眼镜,用土布毛巾擦了擦,然后又慢慢戴上,认真地看起电报:“敌自清化砭后,异常谨慎,不走大道平川,专走小路爬高山;不就房屋设营,多露宿营;不单独一路前进,数路并列,间隔很小。以至三面伏击已不可能,任何单面击敌均变成正面攻击。敌人此种小米碾子式的做法,减少我各个歼敌机会……必须长期耐心疲困他,消耗他,迫其分散,寻找弱点……为对付敌人此种强大集团战法,我拟分散兵力,在敌前后左右,四面袭扰,断敌交通,将敌疲困,使敌不得不分散部分守备交通,造成打击分散之敌与援敌之机会。此法拟试行,妥否,盼示。彭德怀、习仲勋。”

弼时同志看罢电报,想了想,问道:“你看,彭老总他们的意见怎么样?”“他们的意见是对的。”毛主席的情绪立刻为之一振。他说:“作为一个指挥员,就是要善于根据情况的变化,独立地作出判断。”“而且,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就是要敢于在任何人面前,公开提出自己的不同看法。”弼时同志说罢,又仔细地擦起眼镜。

毛主席由衷地赞叹道:“是呀。我马上给他回电。”

晚上,在窑洞里,小冯按着电键,不断地向山东台发出呼号,但始终听不到对方的回答。她摘下耳机,向坐在身旁的任弼时摇摇头。

任弼时慈爱地说:“小冯呀,你们三天三夜没有怎么休息了……”“弼时同志,你也是啊!我……睡不着……”姑娘转过身去,急得眼泪流了出来。

任弼时望着人们脸上的愁云,安慰道:“大家别急。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要怀着希望,抱有信心!”

小冯悄悄地揩去泪水,忧虑地说:“主席的心情和身体都不好……”“我知道。你们放心吧!”弼时同志说罢,迈着坚定的步子,从容地走了出去。

在另一个窑洞里。毛主席正按着山东地图沉思;两只大手肿得像馒头一样,上边起了一个个小水泡。

王大夫望着这两只手,小声地:“主席!”

毛主席没有抬头,拿起铅笔想在地图上画,可是手肿得攥不住笔。他生气地背着手,在窑洞里低头踱步。

小罗忙用手势,要王大夫出来。

王大夫摇了摇头,然后大声唤道:“主席!”

毛主席听到声音,猛一抬头,怒气未消,但是有礼貌地说:“啊……王大夫,请坐。”

任弼时走了进来:“王大夫,主席的手……”

毛主席却打断了他:“山东台怎么样?”

任弼时还是摇摇头,说道:“主席,请王大夫看看手吧。”

毛主席坐下来,机械地伸出了右手。“左手呢!”任弼时站在一旁提醒。

毛主席又伸出了左手,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王大夫看了两只手,诊断说:“看样子是皮肤过敏。”“怎么治?”任弼时问。

王大夫一边打开药包,一边说:“要敷药包扎,停止办公,休息……”

毛主席突然把手一缩,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王大夫拿着药和纱布,求救似的望着任弼时。

任弼时说:“他心情不好,我们要体谅他。再做做工作吧。”

在打谷场转了几圈之后,毛主席又回到窑洞,用肿胀的手费力地写了一份给彭德怀、习仲勋的回电,上边说:“敌十个旅密集不好打,你们避免作战很对。”

过了一天又一天,山东台联络不上,周副主席也没有回来,多急人呀!毛主席通宵达旦地工作,忘记了疲劳和手的疼痛,可他总感到时间过得太慢了。这天早晨,他又来到打谷场,走几步停一下,两手叉腰,眺望远方,总想奇迹会突然出现。

电话铃响了。任弼时拿起话筒:“我是弼时……嗯……嗯……好,我马上报告主席!”他放下电话,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匆匆走到打谷场:“主席!万团长来电话……”

毛主席望着他,目光是那样恳切,神情是那样急迫。可弼时同志却慢慢腾腾地说:“副主席……”“怎么样?”毛主席急不可待地问,简直一秒钟也等不及了。

弼时同志也无法掩饰满心的喜悦,大声说:“回来了!回来了!”“在哪儿?”毛主席迈开大步就走。

弼时同志唤住他:“主席,别着急嘛!他天黑以前才能到呢。”“啊……”毛主席那张绷得很紧的脸,渐渐地松弛下来了。

任弼时摸摸胡子,风趣地说:“昨天,我屈指一算,估计副主席一两天内会到,你还不信呢!”“哈哈,你这个算命先生!”毛主席终于放声大笑了。

站在一旁的王大夫,听见他的笑声,激动得要流眼泪。啊,周副主席回来了,毛主席笑了,多叫人高兴呀!直到这时,她才看到,小河旁边那嫩绿的柳条,那鲜红的花苞,是多么美啊!春天,充满希望和快乐的春天,来了!看见毛主席情绪特别好,任弼时连忙打着手势,要王大夫快来给毛主席包扎。

毛主席却转身问道:“小罗!副主席住在什么地方?”“上边那孔窑洞。”小罗指了指说。“带我去看看!”毛主席说着,急匆匆地走了。

任弼时向王大夫摊开两手:“来晚了一步。动作要快嘛!”

虽然错过了时机,王大夫却并不懊悔,反而咯咯咯笑个不停。是弼时同志那种幽默的神气把她逗笑了么?也许是吧。不过,她现在就是想笑,想笑!她的心,也像含苞的花儿一样在春风中绽开了。

中午,毛主席躺在炕上辗转难眠,大声唤道:“小罗!”

在阳光下打瞌睡的小罗猛地睁开眼,推门而入。

毛主席说:“请你告诉二大队,山东台一联络上,立刻打电话给我。”

小罗说:“知道了。”

毛主席又叮嘱他:“问问新华社,今天有没有收到中央社关于山东的新闻?”“主席,这两件事,你向弼时同志交代过了。一有消息,他会马上告诉你的。你赶快睡吧!”小罗说罢刚想走,毛主席唤住他:“小罗,副主席住的窑洞收拾好了吗?”“早收拾好了。”小罗答。“那好。”毛主席眼睛闭了起来。一会儿,他睁开眼,看见小罗站在原地不动,奇怪地:“小鬼,你怎么不走呀?”

小罗说:“我怕你又想起什么事找我。”“啊,暂时没有了。”毛主席说着把手一挥,“去吧,小鬼!”

小罗刚走到门口,毛主席又唤道:“小罗!副主席什么时候到?”

小罗说:“天黑以前呀!”

毛主席看着炕头的小闹钟:“1点还不到。好,我睡了,你4点钟叫醒我。”“一定,快睡吧。”小罗轻轻地把门掩上。

毛主席又喊着:“小鬼!”

小罗半开着门,探进头来。

毛主席打着手势:“你要是忘了叫我,小心你的屁股呢!”“是!”小罗捂着嘴想笑,刚把门带上,毛主席喊道:“小鬼!快回来!”

小罗站在门口,噘着嘴说:“主席!我扳着指头算了,你已经交代我五件事,包括打屁股在内。还有什么事,你睡一觉起来再找我,行吗?”“不行。等我睡好觉起来,就晚了。”“啊?什么急事?”

毛主席望着小罗,心疼地说:“小鬼,这些天,你陪着我日夜工作,眼睛都熬红了。你也抓紧时间,去睡一觉吧!”“主席!……你……快睡吧!”小罗说着,眼睛湿润了。

火花在闪耀

太阳刚刚西斜,周副主席就骑着马来了。一下马,他直奔电台,大步跨进窑洞。看见任弼时伏案而卧,小冯刚要站起身来说话,周副主席急忙打手势:“嘘!”接着,他悄然无声地走了出去。

小冯跟着他出了窑洞,忍不住眼泪直淌:“副主席!山东台老是联系不上……”

小罗奔来:“副主席!不是说你天黑以前到吗?”

周副主席微笑着说:“现在,天不是还没有黑么?”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人们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了。

小罗忽然想起:“我马上去报告主席!”

周副主席一把抓住他:“不要告诉毛主席,让他好好睡一觉。”

小罗说:“啊,不行,他说了,‘忘了叫,小心你的屁股’呢!”

周副主席笑道:“你没有忘,是我要你别叫的嘛。”

电话铃响了。李参谋拿起话筒:“……弼时同志在睡觉。你说吧!……嗯……好的。”他放下电话,奔出窑洞,“副主席!新华社来电话,说收到中央社一条新闻,国民党30万大军,将我山东主力包围在沂蒙山区……”

周副主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指着北山,对电台的人说:“天线架到山顶上去行不行?”

人们说:“那当然好了。”“就怕暴露目标。”

周副主席说:“不要怕。这一带是老区,群众会保密的。我们一路上,不知打听了多少次,才找到这儿。”

电台负责人说:“好,马上动手!”

毛主席大踏步走来。他紧紧握着周副主席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发现小罗也在旁边,问道:“小鬼,你怎么不叫我呀?”

小罗不知所措地望着周副主席,忽然灵机一动:“你让我下午4点钟叫你的嘛!”

在场的人哈哈大笑。自从来到这个村以后,人们好像从来还没有这么笑过呢。毛主席的笑声又特别响亮。王大夫抓住这个好时机,对周副主席说:“主席的手需要马上敷药包扎。”不等周副主席开口,毛主席就伸了手:“好,一切听从医生的指挥!”一回窑洞,王大夫就赶紧给他敷药,一边问:“还有,停止办公,休息两天呢?”

毛主席笑道:“王大夫,副主席回来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办。总而言之,请你赶快帮我把手治好!”

趁敷药包扎的时候,毛主席向周副主席详细询问了中央后委和贺龙同志的近况,又问他路上身体如何,有什么见闻。周副主席说道:“我的身体很好。回到河西,一路上看到陕北的地方工作,较之3月大有起色。原来打算今天再跑两个区,见到万团长,知道你身体不好,我就提前赶回来了。”

半山上,一孔窑洞的灯光彻夜通明。墙上、炕上、桌上、木箱上,到处是山东地图。

任弼时吸着烟斗在沉思。

周副主席乐观地说:“陈毅是个胆大心细的指挥员。我相信,他不会出什么问题,决不会的!”

毛主席受到他的感染,也连声说:“不会的,不会的。”

当朝霞升起的时候,他们三个人走出窑洞,不约而同地望着东方的天空,默默无言地看了很久,目光里饱含着希望和祝福……

这时的山东,战云密布,烽烟四起,形势是严峻的。

窑洞外,春雨绵绵。华东野战军高级干部会议正在举行。陈毅司令员在会上说:“山东,成了举世注目的主战场,真是不胜荣幸之至!党中央、毛主席要求我们,一方面拖住敌人的主力,便于其他战场反攻;另一方面就地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便于自己转入反攻。现在,我们把敌人拖住了!国民党进攻山东解放区的兵力,你们猜有多少?60个旅,45万人!占蒋介石进攻我解放区兵力的三分之一。够多了吧?不,可惜,还少了点。看我陈毅的胃口大得很啊!”

场内响起了笑声。

陈毅将军大声说:“一口吃不了个胖子。这60个旅,我们要一口一口地吃,最后把它吃个精光!”

掌声如雷。陈毅摆了摆手:“不光要有信心,还要看到困难呢。有时候,困难大如山,横在你面前,看你怎么办?比如说吧,最近以来,我们和党中央、毛主席失去了联系……”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一般,把人们惊呆了。

陈毅停顿了一下,仿佛故意要考验人们的神经。全场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凝神地望着陈毅,急切地盼望他往下讲。他把军帽取下放在桌上,拿起一张纸,小声说道:“今天凌晨4点,我们收到了毛主席的电报。”

人们又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笑着拼命地鼓掌。

陈毅坐下喝水,眯着眼睛在笑。等全场安静下来之后,他又站起身来,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去年我就讲过,今天的战争,是中国30年来,也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或近百年来规模最大的战争,无论是20年军阀混战,还是北伐战争,十年内战,八年抗战,都不能和它相比。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我们必须下定‘有我无敌,有敌无我’的决心,以狮子下山、老虎扑羊的精神,勇猛向前,捕捉敌人,彻底消灭之!当然,要把羊当老虎打,才不会吃亏。战争首先要看勇气,但也要靠灵活的战略战术。因此,我们部队要有高度的机动性,长江以北、大海以西,都是敌人就歼的场所,也是我们机动的范围。一个奔袭打了胜仗在华中吃早饭,回头一仗歼灭了山东境内的敌人再宿营,这就是我们最高的要求。千里奔袭,灭此朝食,就是我们的战斗。这些老话为什么要重提呢?就是有人还讲怪话,说‘陈军长电报嗒嗒嗒,小兵脚板啪啪啪’。同志们呀!通向胜利的道路,不就是靠我们用脚底板走出来的吗?在战争中,我们失掉了一些东西。但是,我们得到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胜利!十个月的战争实践,已经证明了一个普遍的真理:蒋介石所得的,还是要失掉的;而他所失掉的,是永远不能再得了!中国的和平民主是难产的,现在正是胎动的关头。胎儿注定要出生,如今是忍痛的时候。我们决不要把困难和失败混淆。今天不是失败,而是困难。我们只要巩固团结,不怕牺牲,埋头苦干,任何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今天的困难就在于,敌人太多了,我们不知该从哪里下口把他吃掉。自从今年2月莱芜战役以后,蒋介石就完成了重点进攻的部署。党中央给我们来了许多指示,归纳起来就是两条:一不急躁,二不分兵。刚才,毛主席又打电报来,完全同意我们的作战部署,要我们一切按实际情况决定,又一次提醒我们:一不要急躁,二不要分兵,看准了,就集中兵力,狠狠地打!”

场内有人站起来问:“陈总,党中央、毛主席在什么地方?”

全场又一次鸦雀无声。大家都很感激这位“勇夫”讲出了他们心里的话。

陈毅用毛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端起白瓷缸喝了几口水,然后把嘴一抹,答道:“我也不晓得。”当人们感到失望的时候,陈毅又补充了一句:“反正呀,就在陕北的山沟沟里头。”

他这么一讲,人们的心便飞向了陕北高原……

在“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陕北老乡家两个被烟熏黑了的窑洞里,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同志,正在指挥着“世界上最大的人民战争”。他们代表着人民的利益,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办事,依靠的是集体的智慧。这个集体包括各个战场的指战员和千千万万的人民群众,自然也包括和他们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工作人员。那时候,有一个习惯:晚饭后,人们总喜欢三三两两地出去散步。说说笑笑,轻松愉快。有一天,一大群人照例又去散步。周副主席回来了,山东台又联络上了,大伙的情绪和往常很不一样。在潺潺流水的小河边,人们仿佛第一次呼吸到春天的气息,观看着婆娑起舞的柳枝,欣赏着杏花怒放的艳丽。他们一边走,一边闲聊天,尽管是天南海北,但往往又离不开当前生活的中心——战争。谈起敌人进了延安之后的情况,毛主席说:“胡宗南想到延安发笔大财,结果是几孔窑洞,两手空空!”

周副主席笑道:“要不是有条延河,他连口水也喝不上呢!”

接着,任弼时谈到,据俘虏供称,胡宗南的军队,由于粮食缺乏,将士疲劳,减员很大。士兵每天只吃一顿稀饭,一顿干饭,有些队伍干脆饿肚子。士兵离开队伍五里地,就被我游击队捉去了。因为夜里在山上露营,病号很多,许多士兵乘机逃亡。一个月内,连队减员的有百分之60,少的也有百分之30。

人们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地登上了山顶。那绵延起伏的群山,披着晚霞,金光灿灿,煞是好看。

毛主席忽然问道:“你们说,这一个个山包像什么?”

小罗想了想:“嗯,我说呀,像蒸笼里的一个个馒头。”

王大夫笑道:“小罗嘴馋,想会餐吃白面馒头了。”

老炊事员眉头一皱:“我有一比!”

任弼时很感兴趣:“比从何来?”

老炊事员拿着小烟袋杆指点着:“陕北这些个山包包,就好比一个个大磨盘,要把胡宗南的十几万大军磨垮、磨烂、磨成粉!”

毛主席像发现珍宝一般,兴奋地说:“老杨,讲得好,太好了!你再说一遍!”

老炊事员却莫名其妙,奇怪地望着毛主席……

第二天一早,李参谋把刚刚睡下的任弼时叫醒:“弼时同志!弼时同志!302急电,有重要情报!”任弼时拿着这份电报,又去叫醒了周副主席。他们俩商量了一会儿,认为战机不可失,马上去找毛主席。毛主席看了电报,兴奋异常,当即给彭德怀、习仲勋回了电报:“本早密悉,一三五旅很可能调动,或往安塞,或往蟠龙,望注意侦察,并准备趁该旅移动途中伏歼之。”

彭德怀、习仲勋收到电报之后,迅速电令二纵司令员王震:“必须趁一三五旅移动途中歼灭之。”那两天,毛主席又从早到晚地等着胜利的消息。早在3月26日,即青化砭消灭了敌一三五旅可能向青化砭方向寻找三十一旅,望准备打第二仗。从那天以后,在短短的半个月内,毛主席和彭德怀、习仲勋之间往返电报有十几份,其中内容都是关于下一步的行动方针。彭德怀、习仲勋同志最后提出了“上、中、下三策”,毛主席回电说,还是要“主力在原地待机为有利”。现在,机会终于被等到啦!4月14日,羊马河战斗打响了。胡宗南急令柳军长、童军长率九个旅增援。南北对进之敌,相距不及50里,但经我军顽强抗击,他们却无法援救。我集中的兵力,尚不及敌人的三分之一。我军犹如虎口夺食一般,经八小时激战,消灭敌一三五旅四千七百余人,敌我伤亡是12∶1。这一辉煌的胜利,说明蒋介石国防部新战术的破产,说明胡军战斗力的下降与我军战斗力的上升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标志着胡宗南从此要走下坡路了。

夜阑人静时,毛主席伏案深思。耳边似乎响着羊马河的枪声,眼前放着两张写得满满的马兰纸,一张上边是彭总电报上的话:“三面伏击已不可能……”另一张上边是老炊事员的话:“……好比一个个大磨盘……”。他像练字一般,用毛笔在纸上写着:“使敌十分疲劳十分缺粮,寻机歼灭。蘑菇战术——战胜敌人的必经之路。千万座大山——千万个磨盘,将敌磨成粉!”毛主席越写越快,字也越写越大。可以想象,他的思想正在群众的实践这块“磨刀石”上,迸发着火花,闪耀着光芒!

4月15日,毛主席拟订了《关于西北战场的作战方针》。彭德怀看罢电报,连声叫好。他在会上宣读了这份电报,怀着深深敬佩的心情说:“这‘蘑菇战术’四个字,概括得真好!我有这种想法,有一肚的话,可始终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儿来表达。主席非常善于总结经验。经他这么一点,我马上就开了窍。他写的、讲的,不正是我们这些人所做的、所想的吗?”

羊马河战役以后不久,我西北野战军自觉地运用“蘑菇战术”,以一个旅的兵力,佯装“败退”模样,牵着敌人九个半旅引向绥德。5月2日,趁敌人主力远走的机会,我集中优势兵力,开始围攻蟠龙镇。蟠龙是敌人在陕北的战略补给站,存有大量武器弹药和粮食,由胡宗南的“四大金刚”之一、一六七旅旅长李昆岗率部据守。

当蟠龙战役打响的时候,柳军长、童军长正率领九个半旅,采用“密集平推、集团滚进”战术,拼命向东走呢。士兵们背着武器、用具、背包、干粮,穿的是露出脊背和屁股的烂棉衣,笨重、褴褛得像狗熊一般。他们专走没有路的黄土高山,爬上爬下,一步一滑。忽然天降大雨,人人淋得像落汤鸡,个个跌得像泥猴。

在蟠龙,我军以强大的炮火为掩护,迅速拿下了外围据点。但是,敌人凭借纵深工事,顽强抵抗,使我军欲进不能,伤亡很大。

彭总来到炮兵阵地,用望远镜观察敌人动静。丁旅长走来,小声说:“彭总,攻不下来,怎么办?”

彭总命令:“黄参谋,通知晚上开会!”“是!”黄参谋奔走了。

彭总又说:“丁旅长,你在会上第一个发言。”

丁旅长不解地问:“那为什么?”

彭总说:“开会就要讲话,如果有话不讲……”

丁旅长恍然大悟:“彭总,我也要像你一样,决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夜里,在前线指挥部,紧急会议一开始,丁旅长果然首先发言,主张停止攻打蟠龙。他说:“蟠龙是个硬核桃……”“我们是铁榔头!”有人当场反驳他。

丁旅长继续说:“可打了两天,攻不下来……”

又有人说:“第一次攻坚战嘛!”

丁旅长最后表示:“我的意见,不要再打了!”

他的发言引起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彭总发表意见,主张还是要打,但必须向中央军委如实汇报情况和请示。

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收到电报,连夜开会,研究蟠龙还要不要打。毛主席根据讨论的结果,当场起草了给彭德怀、习仲勋的回电:“攻击蟠龙决心很对。如胜利,影响必大。即使不胜,也取得经验。”

这样,战斗又打响了。彭总冒着枪林弹雨,大步向前沿阵地走去。

丁旅长拦住他:“彭总,请你离开前沿!”

彭总反问道:“怎么,你死得,我就死不得?”

一颗炮弹呼啸着飞来。黄参谋大喊:“卧倒!”炮弹在不远的地方爆炸了。黄参谋和警卫员用身体保护了彭总。警卫员中弹受伤,随即被担架抬走。

彭总很难过,但一扭头,又迎着炮火走去。

敌人的报话机里,一片混乱的叫喊声——“柳军长!柳军长!我是李昆岗。蟠龙危急,快快来援!”“李昆岗!我在绥德,没有粮食怎么办?”“柳军长!我是宗南。你们为什么按兵不动?我命令你们:立即回援蟠龙!”“胡先生,我们怕中途遭到共军埋伏……”“绕路走嘛!”

在胡宗南三令五申之下,柳军长、童军长带领敌军九个半旅,又一次在陕北高原上开始了武装大游行。天偏偏又下起雨来。胡军官兵一个个跌跌撞撞,活像个醉鬼,跌倒了又爬起来,走不多远又倒在地上。我军小股部队和游击队,在前后左右袭扰敌人。敌军乱作一团,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敌人援军还很远很远,蟠龙就被我攻下了!胡宗南的心腹、敌旅长李昆岗以下六千七百多人被我歼灭,打死打伤一千多人。“蘑菇战术”灵验了!胡宗南的主力掉在陕北的千山万壑——一个个“大磨盘”的磨眼里啦!

无数的老乡赶着大车,牵着毛驴,高唱“信天游”,走进蟠龙镇。老乡们和战士一道,赶着成千匹骡马,运着战利品。

彭总吩咐:“黄参谋,给‘昆仑纵队’挑一些好武器,再送点白面和罐头去。”“好嘞!”黄参谋笑着走了。

十天之后,真武洞人山人海,红旗如林。

陕北战士打竹板,山西战士在表演:“嗨!胡蛮胡蛮不中用,延榆公路打不通。丢了蟠龙丢绥德,一趟游行两头空。官兵六千当俘虏,九个半旅像狗熊!”

人们笑呀,唱呀,一片欢腾。

丹子姑娘背着枪,站在民兵行列中,大声唤着:“周副主席!周副主席!”

周副主席、彭总、林伯渠、习仲勋等,向人们微笑着频频招手。

检阅开始了。解放军战士和民兵们,迈着矫健的步伐,接受周副主席、彭总等人的检阅。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周副主席登上讲台。他说:“同志们,乡亲们,你们辛苦了!撤出延安以后,两个月不到,你们就三战三捷,消灭敌人三个旅。全国各个解放区也打了胜仗。现在,我代表党中央、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向你们和各解放区人民表示热烈的祝贺!”

战士们用缴获敌人的大炮鸣礼炮七响。

周副主席继续说:“蒋介石、胡宗南要消灭我党中央和人民解放军总部,妄图把我们赶过黄河。但是,他们的梦想被粉碎了!今天,我在这里正式宣布:党中央还在陕北!毛主席还在陕北!”

几万人振臂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人们载歌载舞,欢庆胜利。周副主席、彭总等,也和战士、群众一起,扭起了秧歌……

红五月

高山顶上的天线,仿佛像一根琴弦,被温柔的春风拨弄着,奏出一曲曲动人的歌。

自从周副主席回到陕北、“昆仑纵队”转移到吴家湾之后,几个电台同时联系各大战场。新华社每天大量抄收国内外电讯,油印出版了《新闻简报》和《参考消息》。在人烟稀少的山沟沟里,毛主席白天黑夜地工作。他参加会议,阅读材料,起草电报,撰写文章;也常常利用休息时间,和老乡、战士们一起劳动,或者走村串户,谈天说地,了解群众的生活和情绪。

随着“红五月”的来临,人们越来越多地听到,从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等同志共同居住的两间半窑洞里,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为纪念五一节,新华社发表了毛主席修改过的社论《全力准备大反攻》。社论说,3月里,蒋介石反动派的兽蹄,蹂躏了革命圣地延安,美帝国主义对蒋介石连忙加以称赞,给蒋介石政府加上“民主”的称号,给以新的“援助”。人民解放军对于美帝及其走狗蒋介石的答复,是在平汉、同蒲、正太、东北、山东和陕甘宁边区的胜利。“这种胜利将在5、6、7等月继续发展下去,一直达到两军形势的根本改变,就是由今年1月开始的拉锯式的战争形势,由蒋介石的局部进攻与人民解放军的局部反攻,改变到蒋介石的全面防御与人民解放军的全面反攻。”社论说:“革命的5月到来了。我们中国人民以极高的胜利信心来迎接这个月份。我们的任务,就是动员一切力量,全力准备大反攻……把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从帝国主义与封建势力的压迫下解放出来,中国人民为此奋斗已经一百年之久,这个光荣的历史任务一定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获得完成。”

在“红五月”的头一天,听了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广播的这篇社论,多少人感到周身的热血在沸腾啊!“一定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完成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责任感和自豪感,激励着他们去工作,去生活,去战斗!而他们的心在想着中央,他们的眼睛在望着陕北。

在这些日子里,电报像雪片一般,从毛主席他们住的窑洞飞向全国各地,包括解放区和蒋管区;同时,又从炮火连天的前线和白色恐怖笼罩中的地下电台,不断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

看吧!各大战场捷报频传——

东北人民解放军北满部队,三次出击松花江以南,歼灭敌军一万五千余人;同时,辽南我军在辽东之临江、通化地区进行了四次保卫战,歼灭敌军将近两万人。这就是有名的“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这次战役粉碎了敌人先南后北的作战计划;并从此结束了敌人在东北的进攻,扭转了东北的战局。从5月13日起,我军又在东北和热河、冀东各个战点,同时开始了强大的夏季攻势。

晋冀鲁豫人民解放军在豫北地区发动攻势,不断扩大战果,到5月28日止,全部歼灭敌第二快速纵队等共四万五千余人,活捉纵队司令李守正、孙殿英,迫使整个豫北敌人退守郑州、开封等据点不敢出战。

晋察冀人民解放军向石家庄外围及正太线出击,到5月8日止,共歼敌三万五千人,孤立了石家庄,打断了太原与石家庄敌人的联系,使晋察冀与晋冀豫两大解放区连成了一片……

再看吧!蒋管区人民运动风起云涌——

5月2日,在物价飞速上涨、人民粮食缺乏的情况下,西子湖畔的杭州发生了抢米风潮。以后几天,这一风潮迅速扩大到无锡、合肥、成都、上海、南京等许多城市。

5月4日,上海学生游行示威。同时,上海八千名工人、学生包围了国民党警察局。这一爱国运动,立即又扩大到南京、北平、沈阳等许多城市。

5月20日,南京、上海、苏州、杭州地区学生六千余人,在南京游行、请愿;同一天,天津学生也举行示威。国民党政府在南京和天津殴伤和逮捕学生一百多人,制造了“五二〇血案”。以“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为口号的学生运动,和工人罢工、教员罢教等各界人民的反美反蒋斗争,遍及60多个大中城市,方兴未艾,如火如荼……

每当收到这样重大的消息,毛主席、周副主席和任弼时同志就要在一起议论半天,各抒己见。而在看到各战地的请示电报之后,周副主席、任弼时总是先把地图、资料等等准备好,并尽可能提出自己的看法,供毛主席考虑决断。

在山东战区形势紧张的时候,党中央、毛主席和陈毅、粟裕同志之间的电报往来,极为频繁。5月间,毛主席有时一天要以中央军委名义给陈毅、粟裕打去两份电报,既对作战部署提出具体意见,又以商量的口吻要他们自己根据实际情况作出决策。比如,在孟良崮战役前后,有过这样几次重要的电报——

5月4日,毛主席电复陈毅、粟裕称:敌军密集不好打,忍耐待机,处置甚妥。只要有耐心,总有歼敌机会。一要有极大的忍耐心;二要掌握最大的兵力;三不要过早地惊动敌人后方,等等。最后一句是:“一切由你们自己决定。”

5月6日,毛主席电复陈毅、粟裕,再次提醒他们:“第一不要性急;第二不要分兵,只要掌握最大的兵力,总有歼敌机会。”在循循善诱地帮助他们总结经验教训并作了指示之后,毛主席还是要他们“因地制宜。一切望按情况决定”。

5月8日,当得知敌人倾巢出动的时候,毛主席起草电报,指示陈毅、粟裕“放手地让敌人前进”。

5月11日,毛主席打电报给陈毅、粟裕,要他们集中主力首先消灭敌人一两个军,并说根据陕北经验,敌人增援能力不大,如有四五十里间隔,以有力的一部构筑工事抗击,就可以使得敌人的强大援军根本不能增援。

5月12日,毛主席又为中央军委起草了一份电报,告诉陈毅、粟裕,敌五军、十一师、七十四师均已前进,“你们须聚精会神选择比较好打之一路,不失时机发起歼击。究打何路最好,由你们当机决策,立付施行,我们不遥控”。

孟良崮战斗打响了!毛主席经常守候在电台旁边,日夜注视着战事的发展,并给前线以具体的指导。

5月15日午夜,毛主席打电报给陈毅、粟裕,又一次提醒他们说:“此次作战的战果大小,决定于你们是否集中七八个纵队于一个战场内作战。”如果是这样,那么,在歼灭敌七十四师以后,还可以连续打两三个大仗,完成中间突破任务,因此,“对钳制方面必须只使用极少数兵力”。

5月16日上午,毛主席打电报给陈毅、粟裕,告诉他们:中央社15日徐州电,说你们为左右两兵团,右兵团守博山,左兵团倾巢南犯等等。因此,希望你们命令博山、莱芜地区钳制部队向敌五军、十一师、五十六师等部,进行有力袭扰,借以迷惑该敌。

就在5月16日这一天,孟良崮战斗胜利结束了!

消息传来,群情沸腾。毛主席连声称赞:“打得好!打得好!”华东我军在鲁南沂蒙山区的孟良崮,消灭了蒋介石五大精锐之一的整编七十四师全部及整编八十三师等部共三万二千多人,打死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孟良崮大捷,标志着华东战局的转变——敌人被迫停止其重点进攻,转而处于被动地位,我军则开始夺得战争的主动权。

第二天,毛主席满面春风,挥毫起草了党中央给陈毅、粟裕的电报,向全军将士表示热烈祝贺,并说:敌六十五师、二十五师、八十三师离七十四师如此之近,作战三天之久,你们只以一部阻击,他们均无法增援,证明敌人的增援能力是很差的。现在你们进击敌二十五师、八十三师,这又是一场大战。你们应减少钳制方面的兵力,集中最大兵力歼灭该两师。对五师、十一师、七师等部,各以一部从内线节节抗击即可。究应如何,望按情酌办。”

5月18日,毛主席为中央军委一连起草了两份电报给陈毅、粟裕,对他们根据敌情变化而采取的措施表示赞许。电报说,因为敌人的援兵已经靠近,适可而止地停止攻击二十五师和八十三师,全军集结休整,待机再战,“处置甚妥”。

从这里可以看出,有一条无形的红线,联结着我军最高统帅部的各个战场,这就是——实事求是。党中央正是沿着这条红线,领导我军从战略防御一步一步地走向战略反攻,使胜利之花迎着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春风开放。火红的5月,给革命者带来了多少战斗的激情和胜利的欢乐呀!陕北和山东,蒋介石伸出来的这两个拳头,按照党中央、毛主席的战略部署,不仅被我紧紧地拖住了,而且也被剁去了一个又一个指头。全国战局发生了可喜的变化。我军正处于大反攻的前夕。毛主席心情特别好,常常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一天深夜,他走进伙房,小声唤着:“老杨!老杨!”老炊事员还在熟睡之中,他翻了个身,又打起呼噜来。毛主席借着窗外的月光,在伙房里寻找着什么。

卫士小罗奔来:“主席,你找什么?”

毛主席压低着声音:“酒。”

小罗说:“你一向很少喝酒……”“小鬼,庆祝胜利嘛!”毛主席一边说,一边闻着各种瓶子,但都不是酒。小罗匆匆走了出去。毛主席正要往外走,忽然一个小葫芦伸到他面前,老炊事员笑着说:“酒,我早已给你准备好了,喝吧!”

毛主席接过小葫芦看了看:“还是井冈山的那个?”

老炊事员点点头:“嗯。不过,里边装的是延安的酒,过春节老木匠送的。我一滴也没舍得喝,心想总有一天打了胜仗,你忽然想到要喝酒,高兴高兴呢。刚才你跟小罗说的,我都听到了……喝吧!为陕北、山东、晋察冀……还有东北,还有陈、谢大军,还有……”“还有我中原各部队,突围到陕南、豫西、湘西等地,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坚持游击战争,拖住敌人30个旅以上,了不起呀!”毛主席接着又说:“还有蒋管区的同志们和朋友们,身居虎穴,出生入死……”

小罗提着一个小坛子,领着吴老汉走了进来,向他介绍着毛主席:“这是我们大队长,叫李得胜。”

吴老汉说:“啊,李大队长!部队在蟠龙打了胜仗,我送一坛米酒表示心意,可你们说啥也不肯收下。而今小同志半夜敲门要酒,还给了我一叠钞票……”

老炊事员拿着几个碗来:“好!今儿我也要喝它几口,高兴高兴!”“来,为了早日举行全国大反攻,喝!”毛主席捧着碗,和老炊事员、吴老汉、小罗一道,喝起甜甜的米酒。

骑上了老虎背

南京,小红山上的“美龄宫”里,蒋介石孤单一人在喝着人参汤。

一条狼狗在门外伸着舌头。看见宋美龄走来,马上摇着尾巴跟她走了。

5月的夜晚,从树木葱茏的山上,吹来一阵阵凉爽的风。可是,蒋介石却感到像大伏天一样闷热。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在他的脑海里,交替出现着真武洞祝捷大会上的周恩来,在孟良崮被打死的张灵甫;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愤怒和悲伤的感情交织在一起。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声音,好像又在嘲弄着他,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虽然过去了好多天,但女播音员以爱憎分明的感情播送的一篇篇新华社社论,他还记忆犹新。尤其有几段话深深地刺伤了他,几乎一字一句他都没有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

蒋介石忘不了,新华社为“四一二”惨案20周年发表的社论,说他是“中国最后的一个大汉奸大封建主”,翻云覆雨,背信弃义,一方面是无数的漂亮字句和语言,另一主面是最残暴的屠杀、压迫与剥削,所谓‘好话为先生说尽,坏事为先生做完’……”结论是:“过去的20年是中国人民伟大斗争的20年。这个斗争将要结束了,这就是蒋介石反动统治的灭亡。”

蒋介石忘不了,新华社在评论蒋军一三五旅被歼灭的社论里说:“历史事变的发展,表现得如此出人意外,蒋介石占领延安将标志着蒋介石的灭亡,人民解放军的放弃延安,将标志着中国人民的胜利!”

蒋介石忘不了,新华社在评论蒋介石改组他的政府时说:“袁世凯是由总统改称皇帝,蒋介石将由主席改称总统,名称尽管不同,实质还是一样:一是媚外,二是残民,三是打内战,四是走死路,前三件是因,后一件是果。中国人民中有不相信这个观察的么?请看历史事实的发展吧!”

事实怎样发展的呢?难道毛泽东通过新华社之口讲的那些话,果真都要灵验么?不,不,不可能!蒋介石越想越气恼,更加感到喘不过气来。他下了床,打开窗户,深夜的凉风扑面而来;但他仍然觉得头脑发涨,胸口闷气。于是,他穿着短裤走到院子里,在松树林中大口大口的向外吁气,突然,他听到沙沙的声音,感到身后有个东西,转身一看,只见一双凶恶的眼睛在盯着他看呢。他惊恐万状,掏出手枪,砰地一声,把宋美龄心爱的狼狗打死了。

警笛声起,侍卫长、卫士们狂奔而来。

宋美龄也穿着睡衣,惊呼着从楼上奔下。

这一惊非同小可,蒋介石好几天才恢复过来,但仍然容易动怒。特地从延安飞到南京的张处长,听说蒋介石要找他谈话,吓得一夜不敢闭眼,因为眼睛一闭就看到蒋介石那副可怕的面孔。第二天上午,他被召到“美龄宫”。蒋介石脸色阴沉地问他:“周恩来过了黄河,‘情报绝对可靠’,是你说的吧?”

张处长低头立正:“是的。”“可是,没有多久,在几万人的大会上,又出现了周恩来。这是怎么回事,嗯?”“这……可能是共党的诡计。”“明明是诡计,还说什么‘可能是诡计’!蒋介石说着,气得用手杖敲地板,“我要你亲自出马,你去了没有?”“去了。”“看见毛泽东过了黄河?”“没有。”“为什么能看见周恩来,却看不见毛泽东?”“委座!攻占延安前后,共区相当混乱,情报很容易搞到手。可现在越来越困难……”“混蛋!”暴怒的蒋介石,用手杖指着他的头,“共党的情报你搞不到,可人家说,我们的一举一动,不到24小时,共党中央就全知道了!你是干什么的?嗯?”

宋美龄急忙走来,忧虑而又温柔地说:“你不能这样生气啊!”说着,她把一片镇静剂塞到蒋介石嘴里,打手势让张处长赶快走开。

张处长刚走到门口,蒋介石唤住了他:“回来!”

宋美龄安慰着蒋介石:“美国制造的电台测向仪灵得很。这回,一定能测出毛泽东的去向。”

蒋介石用冷冷的目光望着张处长:“回到延安,告诉胡长官,即使牺牲三个师的兵力,也要消灭中共首脑,把毛泽东赶过黄河!”“是!”张处长刚要转身,蒋介石又喊道:“等等,那个代号叫‘302’的共党间谍,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处长向他详细报告了情况,说从伞兵准备偷袭延安失败,一直到羊马河一三五旅被消灭,都是因为“302”及时提供了情报。“302”到底是谁呢?至今还没有查出个眉目。

蒋介石限时限刻地下令:“一个月内,抓住302!”

张处长回到延安,立即把蒋介石的“训示”详细地报告了胡宗南。过了两天,他又把胡宗南领进一个极端秘密的山洞。两个美军顾问,带着国防部特别行动小组,在这里用美国电台测向仪,测定在吴家湾地区有一个电台群。张处长指着仪器说:“胡先生,你看,这里有个电台群。南京、西安、延安,三个地方电台测向,结果都是一样。可以肯定,毛泽东总部就在那儿。”

国防部迅速拟定了偷袭我党中央的作战方案。经蒋介石批准,要柳军长率领四个半旅,轻装袭击吴家湾。可是,柳军长认为这是“轻率的举动”。胡宗南也踌躇不决,迟迟不敢出兵。他整天烦躁不安,一会儿转着圈地摸脸思考;一会儿又从下巴往上搓脸生气。这个时候,除了钟处长,谁都不敢跟他说话。按照胡宗南的吩咐,钟处长每天准时打开收音机。这天晚上,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好像特地为胡宗南安排节目似的,重新播送一篇述评,题目叫作《志大才疏阴险虚伪的胡宗南》。胡宗南躺在行军椅上,专心地听说:“蒋介石的最后一张王牌——胡宗南,现在在延安卡着了,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胡宗南现在是骑上了老虎背。……事实证明,蒋介石依靠的胡宗南,实际上是一个志大才疏的饭桶。”

听到这里,胡宗南又一次放声大笑。这一次的狂笑,比他在毛主席窑洞里看到“势成骑虎”那条标语的笑声,更加明显地反映出,他内心的空虚已经达到了可怕的程度。狂笑一阵之后,他又埋头听着广播。柳军长应召而来,他还在默默地听。柳军长把收音机关了,胡宗南又固执地打开,一直听完了最后一段。这段是:“胡宗南这个‘西北王’的幻梦必将破灭在西北,命运注定这位野心十足、志大才疏、阴险虚伪的常败将军,其一生恶迹,必将在这次的军事冒险中得到清算,而这也正是蒋介石法西斯统治将要死灭的象征。”

夜深了,胡宗南仍在和柳军长进行密谈,而那位神秘的康小姐,又躲在门外偷听,极力想了解他们密谈的内容。

胡宗南有个习惯,思考问题的时候,除了转着圈地摸脸踱步,往往还突然停下来问人:“你说,怎么样?”他一连问了两遍,而柳军长却默不作声。胡宗南急了,催他:“你说,你说呀!”“独眼将军”终于开了口。他说:“美国电台测向仪误差达二三百里。宗南兄,我带着四个半旅深入敌人腹地,难道你……你就不担忧么?”

柳军长的态度是那么恳切,胡宗南确实动了心,可他没有吭声。

柳军长进一步劝道:“宗南兄,你是我老同学了,恕我直言。你很了解,共军历来诡计多端,善于运动,长于游击。这一望无边的黄土高原,真像是茫茫大海,想把毛泽东抓住,岂不是大海里捞针么?即使不被共军消灭,拖也要把部队拖垮呀!”

胡宗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地:“我也这么想。可是,校长的脾气你知道……”

柳军长说:“陈、谢共军在晋西南,一个月攻占我22座县城,还有黄河边上的禹门口、风陵渡;我军损失一万八,太可惜啦!难怪阎锡山幸灾乐祸,说进攻陕北,丢了晋西南,这是蒋主席、胡先生在战略上的大失败!”

胡宗南瞪起眼睛:“阎锡山还讲些什么?”

柳军长提高嗓门:“他说你,‘在陕北捡得一块干骨头,在晋西南失掉一群大肥牛’!”

胡宗南狂怒地:“阎老西呀,阎老西!我要回山西,拿下太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柳军长趁机进言:“只有早日离开陕北,宗南兄,你才能率领十万大军驰骋华北,再出关外,威震西北、华北、东北,而成为‘三北’之一,以实现蒋主席和党国之期望!”

胡宗南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他嘴上这么讲,心里却有另外一种声音:“不行,不行……”

几天来,胡宗南处于极端矛盾的心理状态。有时候,他竟小声重复起新华社评论他的话来:“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胡宗南现在是骑上了老虎背。”当国民党庆祝“收复延安”的时候,他曾经听到过这么一句话,说是蒋介石、胡宗南占领延安,是“吞下了一颗致命的炸弹”。他当时觉得这是多么可笑。可如今,他开始感到这句话的分量了,不得不暗暗地佩服:共产党真厉害呀!他心里明白,他决不是共产党的对手。新华社评论中说他是有名的“常败将军”,是红军手下的一员败将,确实揭了他的伤疤。1932年到1933年,他在鄂豫皖首先出马与红军作战,立即被徐向前、蔡升熙、陈赓等将军的部队所打败。1935年,他在川陕甘边区作战时,又被红军一、四方面军围困于松潘地区,几乎全军覆没。1936年,陕甘边区山城堡之战,胡军又被我消灭了一个旅,这是十年内战的最后一仗。从1938年武汉会战以后的十年中,胡宗南一直躲在西北,专门压迫人民,制造内战。他曾经发动了五次反共战争。第一次于1939年夏天,向我关中解放区进攻,成了抗日战争中挑起内战的第一人,第二次于1947年7月,向鄜县进攻,被我军打退。1945年第三次向关东进攻,又败于五台山。1946年第四次进犯关中,也遭到失败。进攻延安是第五次了,尽管他倾巢而出,包括非嫡系部队在内,已经动员了30几个旅,但是短短两个月,在陕北损失了四个旅长。在晋南,他苦心经营一年多,被陈赓兵团打得落花流水,已大部完蛋了。而他的老巢关中则空虚万分,朝不保夕。他尝到了一些军事冒险的滋味,而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必须服从蒋介石的命令。蒋介石知道,国民党内瞧不起胡宗南的大有人在,可他总是说:“宗南虽无才,却是忠诚可靠呀!”宋美龄也经常向蒋介石讲起一件使她深受感动的事:“抗战有一年,你到黄埔七分校视察,宗南亲自给你抬轿子上山。这样的事,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连听也没听人说过呢!”正因为如此,蒋介石才把忠心耿耿的胡宗南,当作可以来“救驾”的最后一张王牌。他,胡宗南,怎么能违背蒋介石的旨意呢?而柳军长昨天深夜又讲出了他不敢讲的心里话。他一个人冥思苦想,始终想不出个办法来,不禁喃喃自语:“骑上了老虎背,骑上了老虎背……”钟处长在一旁已经站了好久,他也仿佛没有看见似的,不停地来回踱步,摸脸沉思。突然,他背着双手,在钟处长面前停下来:“你说,怎么样?”

钟处长说:“胡先生,张处长拒不交出那个小孩……”“什么,你说什么?”胡宗南茫茫然,好像身在梦中。

门外传来一阵吵嚷之声。柳军长、张处长等拥进门来。“胡先生,请你看看!”柳军长说着,掀开娃子的上衣,背上露出一条条鞭痕血印。他愤愤地说:“哼,如果这样下去……”“两年之内,我们都要死在陕北!”张处长话里有话。

胡宗南不得不制止:“张处长!”

一向冷静的张处长,此时也激动起来:“胡先生!根据可靠情报,这个小孩确实见到过毛泽东和周恩来。那支钢笔是美国造,很可能是马歇尔将军送给周恩来,周恩来又送给了这个娃子。抓住他的时候,发现他手心里有钢笔写的‘毛主席’三个字。这一切……”“这一切即使都是事实,那又说明了什么?”柳军长愤怒地打断了他。

张处长尖声叫起来:“说明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而是共党的间谍!”

柳军长大笑:“张处长,也许他就是叫我们日夜不得安宁的302吗?哈哈哈!”

康小姐恳求似的说:“胡先生,这个小孩怪可怜的,请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把他交给我吧。”

柳军长收住笑容:“不,胡先生早已答应让我把他带走。在张处长手里,这个可怜的孩子逃跑了三次,也被毒打、昏死了三次……”

钟处长插上来说:“胡先生放了一个老木匠,延安的老百姓就回来了一大批。”

张处长冷笑道:“回来的,十有八九是共党间谍。那个老木匠竟然天天跑到这里来修门窗。”

康小姐又用微笑的眼睛望着胡宗南:“听说,这是胡将军亲自批准的,是吗?”

胡宗南说:“是的。蒋主席随时可能到延安视察,门窗需要尽快修理好。”

张处长担忧地:“胡先生,这个老木匠的行动非常可疑呀!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老木匠和这个小孩好像有一种特殊的关系……”

柳军长冷嘲热讽地:“张处长,在你眼里,好像到处都是共党的间谍。连我这个堂堂的军长、国民党中央候补委员的行动,你也要跟踪、监视、报告。说不定,我也是你要抓而又抓不到手的那个302吧?”

张处长怒气冲冲地:“胡先生!”

柳军长寸步不让:“张处长,胡先生《告延安人民书》是怎么写的,你又是怎么做的?别忘了,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得民者昌,失民者亡’……”

正当胡宗南不知所措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钟处长拿起电话,随即报告:“胡先生,委座要你听电话。”

胡宗南把手一挥,人们急忙离去,只有钟处长一人例外,照样站在桌旁翻阅电报。胡宗南接过话筒,立正说道:“校长!……我是宗南……嗯……是……是……报告校长!柳军长他……他已经率领部队出发了,请空军立即行动……是……是……是!”他放下话筒,木然站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手势,“叫他们来!”

钟处长走到门外,请柳军长、张处长他们进来。

胡宗南小声说:“柳军长,校长很生气,问我为什么按兵不动……”

柳军长向张处长瞪了一眼:“这又是你……”

眼看又要引起一场争吵,胡宗南急忙命令:“柳军长,请你马上出发!”“是!”柳军长立正答道。

胡宗南握着他的手说:“陕北战争能否结束,关键在此一举,全靠老弟帮忙了!”

柳军长问道:“那个娃子……”“你带走吧。”胡宗南说。“谢谢胡先生。”柳军长说罢,正要向门外走去,又听到胡宗南的声音:“张处长,你随柳军长一起出发!”听到这句话,柳军长既出乎意外,又很生气,感到胡宗南此举显然是为了监视他的行动。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快步走出窑洞,登上吉普车,回军部去了。

柳军长走后,张处长又对胡宗南说:“委座再三指示,此次行动务要严守秘密,不得走漏风声。”

山雨欲来时

风声还是走漏了。当天夜里,“昆仑纵队”就收到了一份紧急电报:“敌电台测向仪已探明中央驻地,蒋胡密令柳汉率领四个半旅偷袭你们,望速转移。302。”

任弼时连夜召集各大队负责人开会,紧急动员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认真检查群众纪律,并帮助老乡们坚壁清野。同时,派出了十几个便衣侦察小组,去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

这天早晨,赵排长在村外指导民兵练习刺杀。丹子姑娘拿着毛主席送给她的那支枪,领头喊着:“杀!杀!杀!”最后,喊了一声:“解散!”

民兵们各自回家去了。打谷场上就剩下了丹子。她问赵排长:“嗳,你说,我的动作怎么样?”

赵排长笑道:“民兵队长嘛,还能差?”

看见赵排长满头大汗,丹子解下头上的蓝条子毛巾,羞赧地:“给……”“啊,谢谢!”赵排长接过毛巾揩汗。正在这时,吴老汉拿着放羊鞭,赶着一群羊走了过来。赵排长一见,慌忙掉头就走,没有把毛巾还给丹子。“是他忘记还,还是故意拿走呢?”丹子有了这么一闪念,脸上突然升起一团红晕。她害羞地转过身子,抬头一看,只见吴老汉眯着眼睛向她笑呢,那目光仿佛在说:“嘿嘿,真是无巧不成书呀!”巧在哪儿?看见一辆汽车那天夜里,赵排长和丹子在黑暗之中,几乎同时发现坏人在公路上埋了地雷。地雷排除后,毛主席偏偏又派赵排长带领几个侦察员,护送姐弟俩到靖边的舅舅家。他们在山上中了田鼠一伙的埋伏,丹子腿被打伤,娃子被敌人抓去。赵排长背着丹子脱险之后,走了一百多里才到吴家湾,把丹子送到舅舅吴老汉身边。赵排长带领小龙等几名战士,走了五天五夜,好不容易才找到队伍,向毛主席做了汇报。谁知“昆仑纵队”七绕八绕,又绕到了吴家湾,赵排长和丹子意想不到地重逢了!一个多月来,他和丹子常常在一起学习、劳动、练武。而且,不知为什么,他们俩到了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儿,似乎感到特别亲切。吴老汉和他老伴经常在暗地里嘀咕:“看这一对,多好啊!”可当着外甥女的面,谁也不提这事儿。今天,吴老汉又看到他们俩在一起,也只默默无言的笑。丹子被他笑得满脸绯红,正转身想走,吴老汉却把她叫住了。他故意指着山上的天线问:“丹子!你说,这是个啥玩意儿?”“天线。”“啊,通天的线?丹子,你说,顺着这根线就能上天吗?”“舅舅,你怎么老是问这问那,没完没了的!”“我还要问呢!住在咱们家隔壁的那位大队长,到底姓啥?叫啥?”“姓李呗,叫李得胜。”

吴老汉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张毛主席的画像:“丹子,你是在延安长大的。你看这画上的毛主席,跟大队长李得胜可像么?”

丹子神色有点紧张:“舅舅,你可别……”

听她这么一说,吴老汉心里全明白了,笑着说:“知道,舅舅知道。嘿嘿,全村的人都知道!”说着,他朝心口指了指,把羊鞭一甩,唱着信天游,到山上放羊去了。

歇晌的时候,赵排长拿着一份油印的《新闻简报》,和民兵们一起学习毛主席为新华社写的社论《蒋介石政府已处在全民的包围中》。丹子用她那清脆、甜润的声音读着:“和全民为敌的蒋介石政府,现在已经发现它自己处在全民的包围中。无论是在军事战线上,或者是在政治战线上,蒋介石政府都打了败仗,都已被它所宣布为敌人的力量所包围,并且想不出逃脱的方法。”这篇社论一开头,就把人们吸引住了。丹子越念越起劲。她认为重要而新鲜的地方,又重复地念一遍,声音很小,速度很慢,好像是在慢慢琢磨其中的道理。第三段和最后一段里的几句话,她重复着念了两遍:“中国境内已有了两条战线。蒋介石进犯军和人民解放军的战争,这是第一条战线。现在又出现了第二条战线,这就是伟大的正义的学生运动和蒋介石反动政府之间的尖锐斗争。”“中国事变的发展,比人们预料的要快些。一方面是人民解放军的胜利,一方面是蒋管区人民斗争的前进,其速度都是很快的。为了建立一个和平的、民主的、独立的新中国,中国人民应当迅速地准备一切必要的条件。”念完,乘大伙讨论的时候,她偷偷地朝赵排长望着,那微笑的目光仿佛在问:“快胜利啦,是吗?新中国是个什么样呢?”这偷偷的目光,并没有逃过赵排长那双侦察兵的眼睛。当他也用微笑来回答她的时候,姑娘赶紧低下了头……学习还没有结束,忽然有人跑来报信,说在南山放羊的吴老汉病倒了。赵排长和丹子立刻向南山奔去。

晚饭后,人们又照例到山上去散步。毛主席边走边说:“恩来起草的《中央关于蒋管区工作方针的指示》,对于推动第二条战线的斗争,起了很大的作用。在军事方面,也就是在第一条战线上,我们该有所作为了吧?转眼到了6月,南方已经麦熟杏黄……”

周副主席深思地说:“我看,刘、邓进军中原的时机成熟了!”

毛主席哈哈一笑:“恩来呀,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弼时,你看怎样?”

任弼时当即表示:“我看可以。不过,先要征求一下刘、邓的意见,然后才能决定。”“那当然啰。”毛主席高兴地说,“好,这个问题解决了。下一个问题……”

任弼时笑道:“主席,这是饭后散步,不是开会呀!”

毛主席也笑了:“一样,一样。下一个问题,就是陈赓、谢富治兵团到底来不来陕北?”

周副主席说:“我在真武洞的时候,专门征求了彭老总的意见。他很希望把陈、谢兵团调到陕北来,合力消灭胡宗南主力……”

毛主席兴奋地说:“彭德怀、陈赓这两路大军,先在陕北作战,后到宁夏和甘肃,以消灭胡宗南、夺取大西北为目标,我看这样很好!恩来,你说呢?”

周副主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陈赓提出,胡宗南肯定要回山西,因此,我们必须攻下太原,消灭阎锡山主力,以便创造一块安全的后方。”

毛主席连连摇手:“不妥,不妥。从战略上考虑,我军当前的主要作战目标是蒋介石、胡宗南。把阎锡山先放一放,以后再收拾嘛!何况,胡宗南目前并不一定回山西。就是回到山西,我们也要把他吸引到陕西、甘肃来予以消灭!”

任弼时敲了敲烟斗:“这一点我赞成。但是,要不要调陈、谢兵团到陕北作战,我看要三思而后行……”

天边,一抹晚霞已经消失,月亮悄悄地爬上了东山。他们三个人还在梁上走着,谈着,直到王大夫、万团长等奔来,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任弼时忙问:“出了什么事?”

王大夫气喘吁吁地:“吴老汉……得了……急病,出现过短暂休克。”

毛主席着急地:“赶快抢救!”王大夫一边跟着他们下山,一边说:“要输液,可又没有生理盐水。”

周副主席来到骑兵连,命令赵排长:“你马上带几个骑兵,到后方医院取生理盐水,越快越好!”“是!”“来回一百多里,还要穿过敌人的封锁线……再就是,我们也可能转移……”“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赵排长说罢,带领小龙等几个战士,骑着马飞奔而去。

第二天黄昏,他们列队站在后方医院村外。赵排长背着生理盐水瓶说:“来的时候,我们顺利通过了敌人的封锁线,回去就难了,敌人可能有了戒备。同志们,为人民冲锋陷阵,是我们的神圣使命!上马!”

果然,敌人发现了他们,凶猛地开枪射击。

几匹战马在子弹飞啸中疾驰向前。战士小龙从马上摔了下来。赵排长跳下马,奔到他面前:“小龙!小龙!”

负伤的小龙睁开眼说:“赵排长,你们快走!不要管我!快!”

敌人越来越近了。赵排长射击着,沉思着,最后不得不下令:“上马!冲过去!”几匹战马又迎着呼啸的子弹飞驰而去。

小龙躺在地上向敌人开枪,扔手榴弹。血从他的脸上、腿上,不断地往外流着……

丹子站在山顶上,望眼欲穿地盼着赵排长回来。她舅舅吴老汉仍然在昏迷之中。区委又通知说有敌情,要丹子明天一早带领民兵去王家岔,并且让她担任游击队队长。刚才,她听万团长说:“昆仑纵队”随时有可能转移。这一切使她心急火燎。她望着,望着……

赵排长回来了!吴老汉得救了!丹子多高兴啊。她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悄悄地对赵排长说:“多谢你……”“不,不要谢我……”赵排长心情显得很沉重。

丹子望着他那忧郁的面孔,惊讶地问:“你……怎么啦?”

赵排长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唉!回来的时候,被敌人发现了,小龙……”“他……?”丹子惊恐地睁大着眼睛。

赵排长只好告诉她说:“他身负重伤……为了掩护我们,他可能……”

眼泪像一串珍珠,从姑娘的脸上滚落下来。她仿佛看到,那瓶生理盐水,不是透明的,而是鲜红的。是血,人民战士的血,在一滴一滴地输进吴老汉的血管,使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守候在他身边的毛主席,脸上现出了欣慰的微笑……

丹子擦去眼泪。赵排长叮嘱她:“小龙的事,千万别告诉你舅舅。”

丹子点点头:“嗯……”“听说敌人偷偷地奔我们这儿来了。”赵排长说着,掏出了丹子给他揩汗的毛巾,“丹子,你的毛巾……”

姑娘望着这条汗渍斑斑的蓝条子毛巾,羞答答地:“你……留着用吧!”说罢,她低着头跑走了。丹子一口气奔到舅舅家,一进门就说:“舅舅,舅妈,我走了。”

吴大娘听说她马上就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丹子!我的好……好……”说着,她抽泣起来。

吴老汉坐在炕上说:“哭啥呢!丹子,见到胡儿子,要狠狠地给我打。不过,你可得当心,别再伤着、碰着的。你爹跟刘志丹闹红牺牲了,娘又被地主逼死了……你无爹无娘,我无儿无女。而今娃子生死不明,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可怎么活呀!”说着,他也泣不成声了。

丹子流着泪叫着:“舅舅!舅舅!你……你要好好养病,啊?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吴大娘强为欢笑地说:“哭啥呢?丹子,菩萨保佑你!”

丹子破涕为笑:“舅妈!看你,还迷信呢。好,你们放心吧。我走了!”

吴老汉和吴大娘,望着丹子带领民兵雄赳赳地走出了村子,心头不由地产生一种自豪的感情。他们相互笑了笑,又回到窑洞里,商量着一件大事:敌人要是真的来了,该怎么办?

吴大娘焦急地:“毛主席他们……”

吴老汉急忙打断她:“不能叫毛主席,要叫李得胜!”

吴大娘结结巴巴地说:“李……李什么?”“唉,就叫老李吧!你准备上山,给我留下点吃的。”“我不能走。你大病刚好。”“你不走那行!要是叫出毛主席……”“放心吧,我的老爷子,他叫老李,老李,老李!”“不管走不走,赶快把东西藏好!”“毛主席早就派人……”吴大娘又脱口而出,知道自己说错了,赶忙收住口。

可吴老汉急得直跺脚:“看你!”

吴大娘叹了口气:“唉,真没办法,叫惯了。”

吴老汉坚决地:“你一定得走!”

吴大娘点点头:“看样子我是得走,万一叫起毛主席来,那就糟啦!”

危险的时刻迫近了。

他们正在商议,隐隐传来了飞机声。这是一个警号。

危险并不在于敌人的“偷袭”。连胡宗南、柳军长心里都很清楚,“偷”是偷不成的。别说打入敌人内部的302会怎么样了,光说三四万敌军,只要一出动,民兵、游击队、老百姓,加上中央警卫团的侦察员们,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呀!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想搞什么“偷袭”,能“偷”得成吗?相反地,胡宗南、柳军长迟迟不敢出兵,倒是真的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呢。在蒋介石这个冒险家和赌徒的一再督促下,他们才不得不冒着遭我伏击的危险,命令四个半旅出发了。

危险倒是在于,党中央身边没有兵。在真武洞祝捷大会之后,周副主席和西北野战军的指挥员们一起,曾经详细讨论了今后的作战计划。临走的时候,周副主席说:“毛主席要我转告大家:党中央的安全不能成为你们的包袱,使你们不敢放手打仗。所以,党中央暂时要离开你们……”

一听这话,全场愕然,人们纷纷问:“中央要去哪儿?”“离开陕北?”

周副主席说:“不,中央仍然在陕北。但去向要对你们保密啰!”

大家议论纷纷:“党中央、毛主席在陕北,我们当然要保证安全!”“放心吧!我们不知道中央在哪儿,彭总会知道的!”

彭总摇摇头:“从现在起,恐怕我也不知道了。”

周副主席笑道:“这个决定,就是冲着你来的嘛!”

人们听了哈哈大笑,可笑了之后一想,又担起心来。直到分手的时候,大伙还在谈着这个事呢。彭总、丁旅长等把周副主席送到村外,恋恋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周副主席只好伸开两手,拦住他们,坚决地说:“不要再送了。大家请回吧!”

彭总忧虑地:“副主席,我很是放心不下呀!”

丁旅长提出:“我们留下一个团在你们附近……”“不要!”周副主席斩钉截铁地说。

丁旅长还在恳求:“一个营吧!”

周副主席把手一挥:“一兵一卒也不要留。你们把全部人马带走,出击陇东,消灭敌人!”

彭德怀、习仲勋率领西北我军主力,从5月30日起,开始了大规模的陇东战役,沉重地打击帮助胡宗南进犯边区的宁夏、青海马家军。胡宗南嫡系主力八个旅,乘此机会从6月开始,在我党中央住地附近进行所谓“扫荡”。其中柳军长带领的四个半旅,根据美制电台测向仪测定的地理位置,直奔吴家湾而来。敌人从吴家湾一带有一个电台群判断,这里住着高级的领导机关。到底是党中央还是西北局,敌人却无法判断,因为从地面得不到任何一点准确的情报。我们虽然在空中没有眼睛,可在人民的土地上,却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敌人呢。

危险关头

拂晓,游击队、老乡和派出去的侦察小组,一个接一个地来到吴家湾,向万团长汇报敌情。各方面的情报证实,敌人的主要目标正是党中央、毛主席的所在地。

万团长急急来到毛主席他们住的窑洞门前,哨兵报告,中间一个窑洞的灯光,半小时以前刚刚熄灭。这就是说,周副主席才睡下不久。万团长知道,这些日子,周副主席最忙了。除了第一条战线——军事战线,他还特别注视着第二条战线——蒋管区学生运动的动向。6月1日,国民党反动派在武汉打死武汉大学学生三人。2日,蒋管区各地学生纷纷举行集会和游行。3日,周副主席起草了中央关于学生运动的指示,通过地下电台发给上海的刘晓、钱瑛同志。这几天,正是一个关键时刻。敌人采取法西斯手段,逮捕大批爱国学生和民主人士,如1日到5日在重庆逮捕学生、教员、记者七百余人,1日到3日在广州逮捕一千余人,2日在贵阳逮捕市民一千八百余人……周副主席起草的指示,犹如及时的春雨,对正在蓬勃兴起的学生运动,从方针到策略都作了精辟的阐述和具体的部署,使第二条战线有力地配合第一条战线,向蒋介石王朝实行前后夹攻。周副主席尽管自己累得常常睁不开眼睛,可他想到的却是别人的健康和休息。他住在两间半相通的套窑中间,电话一响,不仅会惊动同屋的陆定一和胡乔木,而且会吵醒住在右首的毛主席和左首的任弼时。因此,每当他深夜一个人工作的时候,他就用报纸遮住灯光,睡觉时特地把电话放在枕边,怕铃声太响,又用衣服盖着电话机。此时,万团长可以不必叫醒周副主席,只向弼时同志汇报敌情就行了。可他怎么进得去呢?东西两头的窑洞没有门,只有从中间的窑洞进去,经过一条狭长的过道,才能到达弼时同志住处。他一推开中间窑洞的门,势必会把周副主席他们三个人吵醒。可敌情又是这么紧张,这么严重,决不能拖延片刻,要马上报告,越快越好!怎么办?万团长在窑洞门口走来走去。他希望首长们哪怕多睡一分钟也好,总想晚一点再去叫醍他们;可他又巴不得周副主席他们尽快知道敌情,研究对策,因而总想早一点推开窑洞的大门。时间啊,为什么过得这么慢,而又这么快呢?在极其矛盾的心情中,万团长熬到了天蒙蒙亮。他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等待了。他轻轻地敲着弼时同志住的半间窑洞的窗户。很快地,弼时同志就从窗户内探出头来。万团长压低声音报告:“有情况!”

弼时同志同样小声音地:“我马上出来。”说着,他下了炕。这半间窑洞,只有一铺炕,地上连个桌子也放不下。他踮着脚尖,顺着过道走进中间窑洞,想到院子里去。可是,看见周副主席他们睡得正香,生怕开门声会把他们吵醒。于是他又轻轻地走回套窑,心想这可怎么办。眉头一皱,办法有了。他打开窗户,慢慢地从窗户向外爬着。

万团长惊叫:“当心!”

任弼时急忙嘘了一声:“声音小点!”

万团长扶着他爬下窗户,一边暗暗埋怨自己,说着:“你血压高,摔一跤可不得了。”

万团长向他详细汇报了敌情。任弼时当即下令,要参谋长亲自带领一个排,跑步到南山构筑工事,同时通知各大队准备出发,至于向哪里转移,要等毛主席、周副主席起来后才能决定。

正是这个问题,引起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吃了早饭,任弼时将敌情向毛主席做了报告,然后说:“我的意见,是向东转移为好。”“要是我们向西走呢?”毛主席反问道。

任弼时说:“那怎么行?敌人主力从西边来。向西就可能和敌人相遇,这是一。第二,即使我们避开了胡宗南的主力,那么往西走就到了宁夏马鸿逵的防区。马家有八个骑兵团,战斗力很强,不可小看。所以,向西,我们的回旋余地比较小,有被敌人包围的危险。第三,越往西走,人烟越少,粮食越困难……”“正因为这样,我们必须向西!”毛主席打断了他,“蒋介石、胡宗南知道,我们的主力远在陇东,离这儿有几百里地,向东走是安全的。所以,敌人就要把我们往东赶,赶过黄河就是胜利。可我们呢,要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偏偏不向东去,而往西走!”

吃罢午饭,他们又继续争论。

干部、战士们帮助群众在山里埋粮食、藏东西。

民兵们在山间路口站岗放哨。

南山上,战士们在抢修工事,准备阻击敌人,万团长把望远镜从胸前取下来,对赵排长说:“朱总司令的望远镜给你留下。现在,用得着它了!”“万团长……”赵排长捧着望远镜,激动得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最后只是说:“敌人离这儿很近了,你们赶快转移吧!”

周副主席正在参加区委召开的地方干部会议,进行紧急动员。他在会上说:“我们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住了50多天,可得好好感谢你们呀!现在敌人要来了,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群众,不要让乡亲们受到损失!”

下午,周副主席开罢会回来,弼时同志还在和毛主席争论,而且双方的情绪都开始激动起来。任弼时说:“我们必须正视现实。从西边来的敌人有四个半旅,三四万人,而我们只有四个半连,真正能投入战斗的才二百多人……”

周副主席刚要开口,几个侦察员走了进来,指着地图向首长们汇报敌情。

乌云四起,天色昏暗。西边响起沉闷的雷声。

万团长匆匆向司令部走去。李参谋迎面奔来:“万团长,四大队来电话,说队伍早已集合好了,怎么还不出发?打前站的已经走了。”

万团长忙问:“往哪个方向走了?”“往东走了。”“嗨!往东往西还没有决定,怎么就往东走呢?新华社这些书呆子……李参谋!请你马上给大队长范长江打个电话,要他立即派人把打前站的追回来!快!”

万团长来到窑洞门口,不停地打着手势,把周副主席叫出门外,急切地说:“副主席!各大队都在等着出发的命令。怎么办?”

三个侦察员跑步前来报告:“敌人先头部队已经到了马家沟,离这儿只有七里地了!”

战争临近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而窑洞里的争论也越来越激烈。

毛主席终于忍耐不住,发火了:“弼时同志!为什么你老是考虑我的安全呢?”

任弼时毫不含糊地回答:“我是‘昆仑纵队’司令,我的任务就是要保证你和中央的安全嘛!”

周副主席走到窑洞门口,和解地说:“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不要再争了。你们看!”

毛主席、任弼时大步走出窑洞,望着西方半边天一片火光。骤然又传来一阵枪声。

毛主席命令似的:“立刻向西出发!”

任弼时小声说:“我们不能冒险。”

毛主席被他这句话所激怒:“弼时同志!我要求你下命令!”

任弼时冷静而坚决地:“这个命令我很难下。”“你……”暴怒的毛主席突然转身,“恩来同志!从现在起,由你担任‘昆仑纵队’司令兼政委!”

一道闪电,一声炸雷。

在场的人全都僵立不动,仿佛被惊呆了。

黄豆大的雨点开始从天而降。

各大队仍然集合在村外,像亲兄弟一般,坐在那半间套窑的炕沿上,促膝谈心。

弼时同志感情深沉地说:“我个人的生命算得了什么?可是,主席的安全,中央的安全,我怎么能不担心、不着急呢?万一要是出了事,我……我怎么向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交代呀!”说罢,他取下眼镜,揩着眼泪。

周副主席眼圈也红了。他感动地说:“弼时同志,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我们再好好考虑一下……”

这时候,在隔壁窑洞里,老炊事员、王大夫等正在劝着毛主席。

老炊事员说:“主席,赶快往东走吧!过黄河,到山西,比在这儿指挥作战好得多嘛!”

毛主席很恼火:“同志!蒋介石、胡宗南正希望我往东走,要把我们赶过黄河,你怎么也要我们过黄河呢?”

王大夫焦急地说:“主席,咱们的主力在陇东,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人又少,枪又破……”“可我们有老百姓,是人心所向嘛!敌人没有群众,是瞎子、聋子,对我们毫无办法。”毛主席用力地把手一挥,以蔑视的口吻说道,“别看胡宗南气势汹汹,他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能听他的指挥,要叫他听我们的指挥!叫他往东,我们向西!”

周副主席走来说:“按主席讲的,我们向西去。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和弼时同志商量,先向北走,然后再向西。主席,你看怎么样?”

毛主席满意地说:“好嘛!”

周副主席命令万团长:“通知各大队,上山往北走30里到龙泉,然后再往西走。”“是!”万团长刚要走,毛主席又把他叫住:“等一等!也要告诉老乡,和我们一起向北,然后再往西去。”

万团长:“不少老乡已经向东走了。”

毛主席说:“马上派骑兵把老乡追回来!”

人们纷纷离去。窑洞里,只剩下小罗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主席!老乡们能跟我们一起走。婆姨娃娃,稀稀拉拉,会暴露目标的。”

毛主席一听,火冒三丈。他在窑洞里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严厉地:“小罗,你把军装脱掉!脱呀!”

小罗愣愣地望着他,慢慢地解着扣子。

毛主席望着天边的火光,听着远处的枪声,尽力克制着自己。他回过头来,见小罗把军衣脱了,走到他身边,耐心地说:“小鬼,脱了军装,你就成了老乡。敌人四五个旅,像只老虎张着大嘴,向东扑过来,要赶上你,抓住你,吃掉你!我们能见死不救吗?”

又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万团长奔来:“主席,赶快走吧!”

毛主席说:“不把老乡追回来,我不走!各大队都走了吗?”“都走了。”万团长劝道:“敌人离得很近……”

毛主席说:“要走,你们先走,给我留下一个班!”“主席,你这个命令我不能执行!”万团长也上了火气。

毛主席望望他,情绪逐渐缓和下来,说道:“我不是命令,是和你商量嘛!嗳,司令呢?”“你是问弼时同志?”万团长故意反问道。

毛主席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弼时同志在指挥老乡转移。”万团长说罢走了。小罗还在抹眼泪呢。毛主席帮他穿上军衣,一边谆谆教导说:“每一个干部和战士,都是人民的儿子。要相信人民,热爱人民,如同儿子相信和热爱自己的母亲一样!害怕暴露目标,就不顾群众的死活,这还行呀!我们革命干什么?就是为的老百姓嘛!”

小罗低着头:“主席,你说的很对。可是,你要我脱军装,态度那么严厉……”“受不了,哭鼻子啦!”毛主席说罢,凝神地望着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周副主席湿淋淋的走回来说:“主席,老乡全都追回来了。新华社打前站的上山往北走了。”

毛主席满意了:“那好。我们走吧。”

一出窑洞,小罗急忙拿出雨衣:“主席,快穿上。”

毛主席摇了摇手:“大家都淋着雨,我还怕雨么?”

小罗为难地:“那这件雨衣……”

毛主席说:“快给弼时穿上,他身体不好。”

小罗奔到弼时同志身边:“主席让把这件雨衣给你穿!”说着,他把雨衣往任弼时手里一塞,跑走了。“小鬼!”任弼时喊着,拿着雨衣追了上去。

毛主席一行,迎着风雨和枪声上了北山。

赤子心

南山上,警卫战士们猛烈射击,打退了敌人的冲锋。赵排长举起望远镜,只见胡军挤成一团,像发疯似的,拼命向东拥去。

柳军长问:“张处长,那个俘虏还活着吗?”“军座,怕不行了。”张处长答。

柳军长说:“不能让他死掉,用担架抬着他走。”

负伤的小龙在昏迷中喊着“昆仑纵队……”

南山上,机枪手中弹负伤,赵排长接替他。敌人的第三次冲锋又被打退了。赵排长用望远镜看了看,然后把手一挥:“撤!”

战士们向东奔去。赵排长背着机枪手下了山。

不一会儿,敌人从三面冲上来。快到山顶的时候,黑暗中的敌人相互开火,打了好一阵,还是郭师长发现不对,命令:“停止射击!”

果然,山头工事里空空的。郭师长大声命令:“向东,追!”胡军又翻山越岭,冒雨向东追去。

天还没亮,敌人就进了吴家湾。村里不时响起地雷的爆炸声。

娃子破衣褴衫,浑身湿透。田鼠把他推进毛主席住过的窑洞:“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再逃跑,我就一枪毙了你!”田鼠沿过道出来,把套窑的大门上了锁,匆匆离去。

娃子在窑洞里东张西望,还是想逃。他忽然发现,灶洞里有个白花花的东西。拿起一看,吓了一跳,不禁叫出声来:“信封!李得胜同志收。”糟了!李得胜也许就是毛主席吧?敌人要是看到这个信封,那可怎么办?娃子把信封东藏西藏,都不行。窗外敌兵嘈杂,人来人往。田鼠又走了进来。娃子急忙将信封塞到一堆草里。

田鼠气呼呼地:“柳军长让你把衣服穿上!”“呸!”娃子啐了一口,把国民党军衣往他身上一扔。

田鼠举起鞭子要打他,可又不敢下手,凶狠地说:“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娃子挺起胸膛,挑战地:“你扒,你扒,你扒呀!哼,我谅你不敢!把自来水笔还我!还有那把大刀,还我!”“还你?”田鼠从背上拿下大刀,“哼,我宰了你!”“有种,你就宰!”娃子昂着头,毫不示弱。

田鼠无可奈何,又把大刀插上,掏出钢笔,嬉皮笑脸地说:“娃子,咱们俩在一起两个多月了,交个朋友吧!”说着,他擦火柴吸烟,但火柴被雨淋湿了,怎么也擦不着,他将那盒火柴扔在地上,继续说,“娃子,只要你说这支笔是谁送给你的,我就把笔还给你。”

娃子斜望着地上那盒火柴,故意缓和口气:“我早就说过啦,是姐姐送给我的。”“胡说!是你手心里写的那人上,叫‘毛主席’,对吧?这一回,哈哈,毛主席跑不掉啰。你等着瞧吧!”田鼠晃了晃拳头,又把门锁上走了。

娃子等他一走,赶快拾起地上那盒火柴,把信封从草堆里取出来,想把它烧掉。但是,擦了一根又一根,总是擦不着。门外突然传来“立正”声。看见柳军长、郭师长来了,娃子又赶紧把信塞到草里,又随即取出来放在胸口。不行,再取出拿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田鼠就要把锁打开,娃子急中生智,赶紧捡起一根棍子,将信封揉成一团塞到灶洞里,拼命想往里捅。然而,机灵的田鼠还是发现了他的这一举动,夺过棍子问:“你在干什么?”

娃子一语双关地:“我在打老鼠!”

柳军长忍不住笑了。田鼠气极败坏地走了出去。

娃子坐在灶洞旁边,好像是个哨兵在监视着,生怕有人把那信封抢走。

柳军长小声说:“这孩子倒很聪明。”

郭师长奇怪地问:“柳兄,你养着这个娃子干什么?”“人嘛!在我感到空虚的时候,这也是一种安慰和乐趣。可惜,这孩子虎性难改,一有机会就逃。这次我把他从延安带来,五天不到,他就跑了三次。”“还会逃13次!趁早,把他杀了吧。”

柳军长走到娃子面前,眯起一只眼睛说:“娃子,只要你听我的话,我送你去读书,到西安,到南京,到美国,随你。”柳军长发现娃子神色紧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灶洞口上有一个白色的小纸团。他取出来摊开一看:“信封!上边写着:“李得胜同志收”。

这李得胜是谁?他问:“娃子,你看这上边写的是什么?

娃子装傻地摇头:“不……不认识。”

正在这时,一副担架抬进了窑洞。“军座,那个俘虏抬来了。”张处长命令士兵把小龙从担架上扶起来。

小龙睁开眼,以惊奇的目光环顾四周。

柳军长走过来:“小兄弟,你在这里住过吗?你所在部队的番号,是不是叫‘昆仑纵队’?……你知不知道毛泽东就住在这个村?李得胜就是毛泽东,对吗?”柳军长说着,把信封摊在小龙面前。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龙,望着信封上的“李得胜”,感到极为震惊。但他仍然保持着警卫战士应有的机警和镇静。

田鼠推着吴老汉进了窑洞:“军座!我们在山洞里抓住了这个老头。”

柳军长又和颜悦色地:“老大爷,您受惊了。请坐,坐。我想请教您,李得胜是谁呀?”

吴老汉听了大吃一惊,但随即望着小龙,想转移一下目标。谁知他望着小龙,激动得难以自制。柳军长虽然只有一只眼,但也看出了他脸上的表情,上前问道:“老大爷,您认识他么?”

吴老汉嘴唇颤抖着,大喊一声:“小龙!”扑上前去。

娃子也叫着:“舅舅!舅舅!”一下扑到吴老汉的怀里。

吴老汉半晌才从梦中醒来似的:“娃子!娃子!我的好孩子!你……你……”

吴老汉、小龙和娃子三人紧紧地抱成一团,仿佛从此以后,谁也休想把他们拆散似的。

柳军长、郭师长等呆若木鸡,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呢?过了好久,柳军长才问道:“老大爷,您怎么认识这位小龙的?”

吴老汉望着柳军长:“怎么认识的?小龙他……他是我的儿嘛!”

小龙也会意地连声叫道:“爹!爹!”他倒在吴老汉怀里,激动得哭了。

柳军长又问:“他在哪个部队?”

吴老汉暗示地:“你不是在南泥湾开荒的那个……”“三五九旅。”小龙接上去说。

柳军长摇摇头:“不对,三五九旅正在陇龙打仗。他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呢?”

吴老汉又问:“小龙,你是在哪儿被他们抓住的?”

小龙说:“在田家岔。”

吴老汉微微一笑:“长官,田家岔离这儿可远得很哪!”“那也不是什么三五九旅。老大爷,这个村住过什么人?”“解放军。”“什么部队?”“好像叫……独立团。”

张处长等得不耐烦了。他拿出一张照片,伸到吴老汉面前:“毛泽东,你见过吗?”“见过。”“在这个村见过?”“在画上见过。我家里还有一张呢。不信,我拿来给你看。”“混蛋!”张处长抓着吴老汉的衣襟,正要举起拳头打他,报话机响了。

柳军长命令:“把他们带下去审!”小龙、吴老汉、娃子被带到窑洞门外去了。柳军长拿起话筒:“……嗯,我就是。……东边没有发现共军?连老乡也没有?张处长,停止前进,原地待命!”柳军长放下话筒,在窑洞里踱起步来。

张处长说:“军座!这里肯定是毛泽东总部……”“毛泽东会离开共军主力几百里?”郭师长冷冷一笑。

张处长说道:“完全可能。郭师长,你早年在共产党里待过,难道还不了解毛泽东的脾气么?”

柳军长生气地拉长了声调:“张处长!你扯的太远了吧?按照你的判断……”

张处长指着窗外:“毛泽东可能乘黑夜上山往北,然后再向西去。我估计,他们并没有走多远。那位小龙,在昏迷中一直叫着‘昆仑纵队’。这个李得胜,恐怕就是毛泽东的代号,信封也很不寻常。请军座下令,向北一座山一座山地搜!如果没有,再向西……”

郭师长提醒他:“向西就是马家的防线。”“请军座电请马司令火速派出八个骑兵团……”“张处长,你不是故意叫军座为难吗?马司令连胡长官的话也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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