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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4 23:3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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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里珑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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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捕

心捕试读:

卷1眼镜蛇的抚慰

1

费大雷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的听诊器,屈膝弯腰,专心致志地在给眼前的一位病人听诊。

病人是个精瘦的小伙子,他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像具僵尸,他的双眼死死地瞪着天花板,似乎正在给他检查身体的费大雷并不存在。

他是个物理学博士,已经住了一年多的院了,可是一直没办法消除他那顽固的妄想症状。

他坚定地声称,巨蟹座给他发来急电,星座正在遭遇危难,召唤他出手营救。

昨天,他偷偷将六颗药丸碾成粉末,用鼻子吸进了气管。

他觉得死亡是另外一种重生,只有那样,他才可以让他的灵魂脱离肉身,摆脱医院对他的管束,飞去巨蟹座。

因为在那儿,他曾经是位英雄,他想做英雄。

要不是护士发现得及时,他躲在被窝里抽搐不了几下,就会因为窒息而丧命。

费大雷此刻听着病人肺部的呼吸音,他觉得情况有点糟糕,昨天的气管插管导致了他肺部轻度感染,今天得给他挂两瓶抗生素才行。“大雷医生!”

费大雷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是一位好听的女生声音,但不像是科室里的那些护士。

费大雷回头一看,心里不禁一怔,他身后站着一位穿着制服的女警察。

这女警察脸蛋儿长得非常标致,崭新的警服包裹着她匀称的身材,显露出警察特有的那种职业美感。

她看上去年龄不大,也许是大学刚刚毕业吧。

但细看时,她眉宇间透出的那股犟劲儿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特别吸引人,这让费大雷暗自惊叹。

费大雷收起听诊器,站直了身体,疑惑地问道:“你是?”

那女警察嫣然一笑,完全没有一般警察固有的那种刻板,她说:“大雷医生,我是刑警队的岑晰溪,他们都叫我晰溪,你就叫我晰溪好了。”

费大雷这才想起,昨天医务科给他打了电话,说是今天有一位刑警要来拜访他,向他咨询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他本以为来人会是一位铮铮铁骨的拼命三郎,可没想到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这样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

他脸上漾起了一些笑容,说道:“晰溪?昨天是你约的我吗?”

岑晰溪笑着摇摇头道:“不,昨天是我师父约的,他今天临时有事,让我来拜访你一下。”

费大雷这才弄明白,岑晰溪的身后果然有位拼命三郎,他说:“哦,原来是这样,到我办公室坐吧。”

岑晰溪又笑了笑说:“好的。”

岑晰溪朝带她进入病房的那位护士招了招手,表示谢意,然后就跟在费大雷的身后往病房的走廊走去。

岑晰溪的师父是湾州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沈德立,亲朋好友都说岑晰溪命好,刚一上班就跟着刑警队长混,那未来的路子可就宽了。

可是岑晰溪不这么觉得,她虽然表面上非常顺从沈德立的三令五申,可她心里却非常讨厌这个胡子拉碴的四十岁老男人。

因为靠近沈德立时,他身上那股难闻的烟味简直要命,这让有点洁癖的岑晰溪觉得快要疯了。

最糟糕的还有,这个旧式警校毕业的沈德立说一不二,还动不动就训人。

岑晰溪觉得这两个月来受尽了委屈,晚上回家蒙着被子哭一宿,第二天还得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平时除了帮沈德立背笔记本电脑,记录记录他的重要讲话,好像就没有别的事儿。

对了,在凶杀现场她还得帮他领盒饭。

岑晰溪不知道自己曾经渴望的那种侦探片般的刑警生涯会不会就这样毁了,她觉得她现在的工作简直就是一个佣人,沈德立的贴身佣人。

今天早晨刚出家门,岑晰溪便接到了沈德立打来的电话,他说他早上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今天约好和第七医院大雷医生的访谈就劳驾她了。

岑晰溪知道沈德立电话挂得极快,所以趁他还没来得及挂掉电话的时候,便急忙问道:“沈队长,具体要问些什么呀?”

沈德立在电话那头连珠炮般地说道:“你不知道?就是手头上那起变态的剁脚案。你去问问大雷医生,看看他能不能帮助我们,分析一下凶手的作案动机。”

岑晰溪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她对那起案子只是稍稍有些了解。

上个星期,湾州师范大学的一名女生被杀,女生的左小腿被剁掉,不知去向。

前段时间,岑晰溪跟着沈德立经常出没于专案组,还帮他整理一些案件材料,她对于案件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但是现在沈德立突然要岑晰溪潜入到分析凶手的作案动机这个深水区,这简直就是让她突然上战场,去打一场没有准备的战役,她的心里瞬间慌乱了。

此刻,岑晰溪正不知是接受任务好,还是先找个理由推辞一下更为合适,而沈德立的电话已经挂了。岑晰溪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再给沈德立打电话,他一定会非常生气,也只有硬着头皮接下任务了。

岑晰溪到达第七医院的时候,医院已经熙熙攘攘得像个集市。岑晰溪感到有些惊诧,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精神病专科医院也会像其他综合医院那般忙碌到这等地步,心想难道如今的社会,求诊精神疾病也如家常便饭了?

岑晰溪找到住院部的精神一科,通过科室的护士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听诊的费大雷。

岑晰溪本以为费大雷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学究,因为沈德立说大雷医生是个造诣颇深的精神病学专家。一般来说,专家都是老爷爷那种模样,没想到眼前的费大雷如此年轻。

在岑晰溪的眼里,这位英俊儒雅的精神病学专家最多三十岁不到。

他的脸型修长俊朗,一副黑边眼镜将他定格成了学者模样。至于他的学术造诣到底有多深,她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他叫“大雷医生”。

岑晰溪见费大雷步幅沉稳地向前走去,他披着的白大褂宛如中世纪武士的披风,不断地随着他高大的身体左右摆动,英姿飒爽。

岑晰溪跟在费大雷的身后,沿着病房走廊往前走。

她注意到了她左边的那些落地大玻璃窗,里面是一间间独立的病房。

她见护士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有的正在给病人量体温,有的正在给病人测血压。病人们的表情各异,有的焦虑,有的紧张,有的看上去平静得如一池湖水。

岑晰溪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费大雷在前边说:“我的办公室到了。”

岑晰溪看见走廊的尽头右手边有一间办公室,门上挂着“副主任办公室”的牌子,白色的底座,黑色的正楷字体,看上去非常正式。

岑晰溪这才知道,费大雷原来还是他们精神一科的副主任。

费大雷摘下磁卡胸牌,在感应门锁上刷了一下,门便开了。

岑晰溪跟着走进门,见洁白的办公室内非常简洁,一排整齐的书架下摆着一张宽大的淡木色办公桌。

办公桌对面的墙边摆放了两张单人亚麻沙发,沙发前还有一个毛玻璃茶几,茶几上有两个透明的玻璃杯。

费大雷招呼岑晰溪走到沙发前,说道:“请坐。”

岑晰溪在靠里的一张沙发上坐下,费大雷给她倒水,说道:“我有个怪癖,平时只喝白开水,不要介意。”

岑晰溪打趣说:“白开水好呀,随时提醒不要忘记服药。”

费大雷见岑晰溪言语蛮风趣,便说:“我一直以为警察都是没有感情色彩的铁板一块,没想到晰溪警官这么有趣。”

岑晰溪不好意思地说:“大雷医生,你就别寒碜我了,我哪是什么警官呀,我只是个跑腿的。今天替我队长过来,你不要见怪,我们队长挺忙的。”

费大雷在另外一张靠墙的沙发上坐下后,说道:“不会,谁都知道刑警队长是个大忙人。”

在费大雷说话的时候,岑晰溪从她随身带来的一个档案袋中掏出一沓材料,说道:“今天我过来,就是想特意请教你一下。”

费大雷一眼望过去,最上方的一张照片竟然是一位缺失左小腿的女性尸体照片,尸体身上穿着的连衣裙胸口部位有好几个破洞,她的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被血迹浸染,画面血腥刺眼。

他心里咯噔一声,手中的茶杯摇晃了一下。

费大雷虽然接触过一些司法精神病鉴定的案例,也亲耳听见过犯罪嫌疑人描述残忍的杀人过程,可是现在看到杀人现场上真实的尸体照片,觉得还是有些不适。

岑晰溪对这些照片早已看得烂熟,法医在案发当初就给了沈德立一套,由她一直保管着,每当沈德立需要观看研究的时候,她就会帮他翻开。

刚进刑警队的时候,岑晰溪对观看这种尸体照片非常反感,她虽然从小向往刑警生涯,可她从心底里害怕血淋淋的场面。

久而久之,她终于变得麻木了。

特别是当她看到忙碌的法医对着尸体吃饭的时候,她也就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

岑晰溪表情严肃地抓起照片递给费大雷,指着照片说:“上星期五的早上,有人在湾州师范大学附近的一条河里发现了她。经过我们的调查,确定这女孩是师大的学生,名字叫李姗姗,经管系,大三在读生。”

费大雷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接过照片,随口问道:“死因是失血吗?”

岑晰溪皱了下眉说道:“法医说是锐器刺戳到了她的心脏,失血性休克死的。”

费大雷不经意地点着头,他往下继续翻看其他的尸体和现场照片,那些照片看得他心潮起伏、血脉偾张。

费大雷发现,李姗姗的尸体躺在了一条河边的绿化带上,尸体的下方衬垫着一块白色的塑料布。

她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比较整齐,唯一费解的就是缺了左小腿。膝盖骨的位置可以看到皮肤和肌肉的断面裸露在外头。

费大雷看完照片,在鼻梁上推了推眼镜,皱皱眉问道:“晰溪,你们刑侦的东西,我可是个门外汉,不知道你今天过来,主要是想问我什么问题?”

岑晰溪见费大雷将照片放在了茶几上,便说道:“说实话,一般来说案件的性质无非就是财、情、仇几个方面。从现场上看,李姗姗身上没有丢失任何值钱的物品,包、手机都在,包括颈部一条白金项链也在。所以,这案子没有一点儿侵财的迹象。”

费大雷打断了一下:“李姗姗用的好像是苹果手机,她家境不错嘛。”

岑晰溪补充说道:“不,她的家境并不好,她的钱都是自己打工挣的,现在的女孩,都希望过上精致美好的生活。”

费大雷默不作声,岑晰溪继续说:“从上周五到今天,我们已经工作了六天。围绕李姗姗的关系圈,我们做了很多工作,李姗姗有个男朋友,湾州师范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我们查过,他没有作案时间,两人感情稳定,更没有发现第三者插足之类的事。”

费大雷坐在那儿,依然耐心地听岑晰溪叙说:“李姗姗这孩子还是她们班的班长,为人处世都非常得体,而且很有分寸,没有反映出她跟谁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呢,报复杀人,我们也基本上排除了。”

费大雷斜了一眼照片,问道:“那么性方面的问题呢?”

岑晰溪看了一眼费大雷,说道:“你是说性侵害方面的问题吧?”

费大雷点点头,岑晰溪继续说道:“这个法医已经明确说了,李姗姗并没有遭到性侵害,所以我们才更觉得奇怪。”

费大雷心里揣摩了一下,大致知道了岑晰溪找他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分析这案件的性质,也就是说,他们想知道李姗姗为什么被杀,这他可真没办法解决。

他有点想跟岑晰溪说她找错人了,可是碍于面子,不好说出口。

他思忖了一下,换了个口气说道:“案子有点怪。”

岑晰溪笑道:“不怪就不会来找你了,大雷医生,案子的基本情况我已经向你交代完了。我的问题就是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费大雷心想果然是这个问题,无非就是换了个角度。

他从嘴里吹出一口气说:“晰溪,你太信任我了,你说我能解决这样的问题吗?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上我的,凶手的杀人动机问题,不是你们刑警的专长吗?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这个医生更加没办法了。”

岑晰溪见费大雷拒绝回答问题,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但她还是坚持地说道:“大雷医生,你就帮帮我吧,我们沈队长看中你肯定有他的理由,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相信,我们沈队长不会搞错。”

费大雷还真不是谦虚,他觉得他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沓照片,根本无法进入角色,就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他实话实说道:“晰溪,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许你们沈队长真的搞错了,只看这些照片,我真的没办法给出你想要的分析。”

岑晰溪以为费大雷还需要进一步勘查现场,于是急忙说:“大雷医生,这个没问题,如果你愿意去帮我们勘查现场,我一定奉陪到底。”

费大雷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到勘查现场,我更是外行了,你们不是有法医吗?凶手的杀人动机这个问题太大,我不方便发表意见,我倒是对这条腿有点兴趣,凶手切下死者的一条腿,这动作看起来有些变态,似乎和我的专业稍有相关。”

岑晰溪这才想起,关于这条腿的争论才是专案组这段时间的焦点,现在听到费大雷提及腿的事情,她马上应道:“嗯,就是这条腿,我们一直没有弄明白。我们法医说这不像是纯粹的分尸。”

费大雷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案子来了感觉,思维也变得活跃起来,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听到“分尸”这个词觉得有些刺激,还是被岑晰溪的热情点燃,他说:“晰溪,这个问题容我考虑一段时间,可以吗?”

岑晰溪见费大雷接受了挑战,不管怎么说,她今天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回去也能向沈德立交差了,于是高兴地说道:“大雷医生,这条腿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2

直到中午,沈德立才从临时召开的全省刑侦工作协调会议上撤回来。

这次大会上,省公安厅刑警总队强调了李姗姗案件,要求湾州刑警队尽快侦破此案,消除网络上的负面舆论。

沈德立在会上表了态,要尽快拿下凶手。

沈德立自己知道,这无非只是对领导表表决心,案件能不能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凶手杀人之后,遁入茫茫人海,看似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不是想抓就抓得到的。

刑警队的食堂在二楼,沈德立买了一份笋干肉片和一份腐皮青菜,坐在一个角落里闷头大吃。他的脑子里全是李姗姗案的各种已经被否决的线索和情报,搅得他快烦死了。

李姗姗被杀案从发案到今天已经是第六天,按照以往经验,超过一周未能侦破的凶杀案可以算是疑难案件了。作为刑警队长,沈德立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他在各条线索几乎断绝之下,才想到了费大雷。

沈德立是在前段时间的一份报纸上看到关于费大雷的报道的。费大雷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哥伦比亚大学精神病学的博士学位,他不仅从事临床精神科工作,还拥有司法精神病鉴定资格,他曾经在美国鉴定过好几起变态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沈德立心想,法医虽然说李姗姗的小腿被剁不像是纯粹的分尸行为,但是也提不出有建设性的意见,这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他想,李姗姗案看似已经走投无路,不如找像费大雷这样的精神病学专家来帮忙分析一下,让他帮忙看看像凶手这样的行为算不算变态行为。若果真如此,他的侦查方向可能需要改变了。

沈德立大口大口地嚼着白米饭,连岑晰溪出现在他座位对面都没注意。

岑晰溪手上端着一个小巧可爱的搪瓷碗,碗的侧面还印制了一只萌萌的花蝴蝶。

她在座位上坐下后,见沈德立正抬眼看她,便说:“沈队长,大雷医生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他答应帮我们看看,我把尸体照片留他那儿了。”

沈德立不停地点着头,等岑晰溪说完,问道:“那大雷医生有没有发表点初步看法呢?”

岑晰溪摇摇头说:“没有,大雷医生只是说他对那条腿有点兴趣,说可能跟他的专业稍有相关,其他的倒没说什么,他说要给他一点时间。”

沈德立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边嚼边说道:“哦,我知道了,这事儿办得不错。”

岑晰溪难得从沈德立口中得到一句赞许的话,心里乐开了花。

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开始吃饭,沈德立又说:“不过,这事儿我们等不及了。省厅已经压下来了,再给三天时间,如果不破案,要我去厅里当面报告情况。大学生被杀,各界猜测很多,我们担当不起。”

岑晰溪心里一紧,刚刚心底的喜悦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她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沈德立两眼瞪着桌面,嘴巴的咀嚼也停住了,像是入定了般,半晌才说:“你有大雷医生的电话吗?”

岑晰溪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手机的外壳上挂着一只卡通猫,那只猫随着她手掌的摆动在空中晃荡。

她动作敏捷地刷了刷屏幕说道:“嗯,早上我留过大雷医生的电话。”

沈德立将右手的勺子在岑晰溪的手机屏幕上一边指划一边说:“这样吧,你给大雷医生打个电话,说我们急需他的帮助,看他下午能不能抽出时间。我准备请他到现场去看看,这起案子我们已经迷失了方向,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了。”

岑晰溪愣愣地望着沈德立,不知道要怎么办。

沈德立又吃了一口饭,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这件事你办好,回头我给你换个差事,你是不是早就烦我了?正好秘书科那边有个空缺,小林要调去做交警,你正好补上。”

岑晰溪这回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没想到大大咧咧的沈德立竟然早就看穿了自己平时的那点小心思,这下子被他一提,难堪得简直想要钻地洞。

其实在岑晰溪的心里,她也没觉得跟着沈德立混真有那么糟糕。

虽然她有些反感沈德立,可是人家毕竟是队长,正如那些亲朋好友所说,跟着老大混,只会吃香喝辣,基础打扎实了,未来事业肯定错不了。

现在听沈德立这么一说,岑晰溪心里倒有些患得患失。

在毕业前,到刑警队工作一直是她的心愿。进了刑警队两个月来,她已经慢慢适应这里的工作节奏,特别是当她看到刑警队里的那些刑警们个个都神出鬼没、神通广大,都是很牛的侦查员,她决定往后就在这儿干下去了,这里的人都可以做她的师父。

可现在沈德立却说要调她去秘书科,既然沈德立已经说出口了,大概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岑晰溪估计也只能接受,因为沈德立说一不二。

岑晰溪顺服地说:“沈队长,那我给大雷医生打个电话吧。”

3

费大雷在岑晰溪的死缠烂打之下,答应了下来,平生第一次去勘查杀人现场。

他简要地给医院的院长报告了一下有关情况。

院长说这是好事,能帮助警察办案,那是给医院增加社会影响力。

费大雷没有院长想得多,他只是觉得是他个人对李姗姗被杀案还有点兴趣。

费大雷记得在美国的时候,他参加过一次司法精神病鉴定,接触过一个连环杀手。

那家伙在三年时间里连续杀了12个小女孩,并且在那些女孩的身体上用彩色铅笔写下他的名字。

警察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苦苦研究三年的嫌疑人名字竟然是他家小狗的名字。

费大雷当时问他为什么要杀那些女孩,他说因为他小时候家里的小狗曾经被一位差不多年龄的女孩欺负过。

他非常憎恨那些女孩,他在她们尸体上写下名字就是要为他家的小狗复仇。

经历过几次司法精神病鉴定之后,费大雷开始对研究变态杀手心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回国后,他就职于湾州市第七医院。这家医院是江南省最好的精神病专科医院。他一边给病人看病,一边接受一些司法精神病鉴定委托,帮助司法部门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司法鉴定,判别他们的行为责任能力。

沈德立看到的报道就是费大雷接受《湾州早报》记者采访而撰写的文章。在文中,费大雷介绍了自己的工作,顺便也提及了两个案例。

费大雷现在想的是,李姗姗案的确有些古怪,凶手在现场切去了死者的左小腿,并弃尸于河中,像这样的行为绝对不是常人所为。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这凶手很可能精神有问题,至于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点思路都没有。

岑晰溪邀请费大雷去看现场,实际上这也正是费大雷所想。

他觉得只看那些照片,无法进入角色,因为他缺乏经验,没有实际现场的空间想象力,他需要去现场感受一下氛围,也许在那儿,他可以嗅到凶手的行迹。

当沈德立和岑晰溪驾着一辆白色蓝条纹的警车来接费大雷时,费大雷有些莫名的激动。他感觉自己的价值一下子得到了提升,没想到他这个医生还可以参与警察办案,而且还是实打实的凶杀案。

岑晰溪见费大雷从住院部大楼走出来,赶紧迎了上去,说道:“大雷医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刑警队的队长沈德立。”

沈德立非常礼貌地笑了笑,满脸的胡子好像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伸手和费大雷握了握,说道:“大雷医生,久仰久仰。”

费大雷感觉到沈德立的手非常暖和,有些潮汗,他说:“哪里哪里,医生一枚,平生第一次和刑警队长握手,有些紧张。”

沈德立松开手,说道:“眼下李姗姗的案子把我整惨了。上面有压力,外边有谣言,搞得我心神不宁。今天能请到大雷医生帮我们分析案子,真是三生有幸。”

费大雷耸耸肩说:“沈队长,你先别给我戴高帽子。说实话,做这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我不敢保证我的意见会对你们办案有帮助。”

沈德立弯腰做出请费大雷上车的动作,嘴里说道:“请大雷医生上车,我相信,你这次出行会对我们的案子起到关键的作用。”

费大雷上车后,系上了安全带,岑晰溪踩动了油门,车子呼啸而去。

现场位于湾州师范大学不远处一条不知名的景观河流边。河流大约有四五十米的宽度,河中的水流几乎是静止的,也可以说是个长条形的湖泊。河畔的堤岸上修有塑胶跑道,供居住在附近的居民晨练、散步使用。

上周五早上,一位晨起跑步的大爷发现路边的草叶上有红色的血迹,便报了警。

后来刑警队的技术组来勘查了现场,发现了不仅有大爷所说的草叶上那些血迹,草丛中还有一个几十厘米长的血泊。从血泊开始,更有一条血迹形成的宽大的拖擦痕迹,一直拖到了河面。

在派出所的协助下,他们从河里打捞起了李姗姗的尸体,可怎么也找不到李姗姗的左小腿。

沈德立要求,在案件破获之前,打捞左小腿的工作不能停,因为左小腿是否在现场的河中,从案件性质分析起来完全是两码事。

打捞工作一直延续到今天,这项工作现在由派出所负责。

沈德立和岑晰溪带着费大雷来到现场的时候,几位打捞的民警正在那儿闲聊,抱怨刑警队的领导脑子进水,在这么大的一条河里打捞一条小腿,简直就是海底捞针。

当沈德立他们出现时,打捞人员停止了闲聊,又继续开始作业。

沈德立站在塑胶跑道上给费大雷介绍案子的情况,并且将他们根据现场物证和血迹的分析意见也说了一遍。

他最后强调说:“我们技术人员推测,李姗姗就是在这跑道上和凶手遭遇的,李姗姗的颈部有两处非常浅表的切划伤,法医分析,这是凶手胁迫李姗姗时造成的损伤。”

费大雷疑惑地望着跑道旁波光潋滟的河面,说道:“还有胁迫伤?”

沈德立继续说道:“是的,本来这胁迫伤多见于性侵害案件或者抢劫案件,可是李姗姗的物品都在,也没有遭到性侵害,这就让我们想不通了。或许李姗姗还有一些隐秘的关系网我们没有挖透,凶手胁迫她,显然就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因为李姗姗不肯而下手杀害。”

费大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说:“沈队长的分析入木三分,只是凶手想要得到李姗姗的什么东西呢?这非常值得研究。”

沈德立点点头说:“我们也是这个意思,但我们查遍了李姗姗的所有关系网,实在找不到可以作为线索的信息。”

费大雷双手托腮,站在阳光下像是一尊雕像,他的脑子里正在构思着各种情形,虽然他并没有参与过刑事案件,可是他谙熟人心,懂得人们的心理。

他试图想象,当时这位“剁腿君”如何在此和李姗姗遭遇,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费大雷忽然想起案发时间,他听岑晰溪介绍说案发时间应该是在半夜,他心想,如果是半夜,李姗姗这个女孩怎么会路过这儿呢?

于是他问道:“李姗姗为什么经过这儿,你们调查过吗?”

沈德立应道:“哦,这个情况岑晰溪没有给你介绍吗?李姗姗平时每周会有三个晚上在校外打工,打工的地方是一家网店。我们去调查过,她在那家店做夜班客服工作,差不多要晚上十一点半才下班。下班之后,她顺着这条跑道可以走回学校。案发当晚,她正常时间下的班,这个我们已经和网店确认过。”

费大雷皱着眉头在那儿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听沈德立讲述。

此时在费大雷的脑海里,一段已经建构好的视频正在播放。

李姗姗晚上十一点半从她工作的网店下班,顺着这条塑胶跑道一路往学校方向走去,当路经此地时,忽然树林中冲出一个黑影,将她一把抱住。

李姗姗正要尖叫时,那人将一把锋利的尖刀卡在了她的脖子上。后来,那人因为某种不能得逞的原因,将那把刀在李姗姗的胸部一阵乱捅,李姗姗倒在了草丛中。

那人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沿着李姗姗的左膝关节切下了她的左小腿,然后将尸体拖进了河里,扬长而去。

想到这儿,唯一让费大雷不能确定的是,凶手到底有没有将李姗姗的小腿带走。

费大雷双眼往河面上正在打捞的人们望去,见他们像工程兵排雷一般,一步一步往前作业打捞小腿。他想,如果那条小腿真的在这河里,那么这凶手就不是他的菜,也不需要他来进行分析了。

费大雷想:既然这样,自己只要暂且假设凶手带走了这条小腿,不就可以了吗?

凶手带走了小腿,这故事才够变态,这不正是他自己的专业范畴吗?

费大雷忽然将脑海中的话语讲了出来:“凶手肯定带走了那条小腿。”

沈德立听了之后眼神一愣,急着问:“大雷医生,你能确定吗?”

费大雷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也不好随便收回,反正他自己是这么想的,只有变态杀手才跟他有关,要只是个普通杀人案,沈德立早就搞定了。

他笑道:“沈队长,我是说这是我考虑的一种可能,其他的我做不了主。”

沈德立不安地说:“可以说说看吗?”

到此为止,费大雷不仅已经看过了尸体照片,刚才也算是勘查了一遍凶杀现场,而且现在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凶手的整个犯罪过程。

费大雷胆子变得越来越大了,在他的眼前,他仿佛看到了那人手里正提着李姗姗的左小腿扬长而去的样子。

费大雷一板一眼地说:“他要这条腿,这就是动机。”

沈德立没想到费大雷惜字如金,整个分析就这么几个字,这超出了他的想象,反问道:“你说他要这条腿?”

费大雷解释说:“是,他就是为了这条腿而来。”

沈德立紧锁眉头,问道:“那这是为什么呢?”

费大雷摇头道:“要知道为什么,除非找到他。”

在沈德立的极力挽留下,费大雷和他共进了晚餐。

考虑到费大雷是留美博士,岑晰溪给他们安排在一间很有品位的牛排馆,也许这样可以更合费大雷的口味。

巧的是,费大雷特爱吃牛排。但让岑晰溪想不通的是,费大雷喜欢在牛排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西红柿酱,她连想到牛排外边红红的样子都觉得有些反胃,别说现在亲眼看到费大雷细致地在牛排上涂抹。

沈德立要了瓶法国进口的葡萄酒,对他来说,招待像费大雷这样的贵宾非得花大价钱不可。如果在平时,他可是有名的吝啬鬼,连法医解剖用几双手套的账他都要亲自过目。

岑晰溪乖巧地在一旁充当服务生,帮忙给两人的高脚杯里倒上适量的葡萄酒。

酒色醉人,当琴师在大堂里按动三角钢琴键盘的时候,他们便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三人边吃边聊,沈德立没想到和费大雷一见如故。两人虽然相差十岁左右,但聊起天来没有任何阻隔。

费大雷从美国的求学生涯开始,聊到第七医院的医生工作,讲得绘声绘色,这些非同寻常的经历,都是沈德立之前不为所知的。

酒过三巡,沈德立见旁边没人,不由得聊起了案子,这也是他的习惯,酒后闲谈,或许可以得到更多的灵感。

沈德立拿起酒杯,晃了晃杯中的红酒,耷拉着微红的眼睛说道:“大雷医生,今天听到你最后总结的那句话,颇有些震惊。”

费大雷正拿着刀叉在切牛排,听到沈德立这般夸奖他,便停住了右手中的刀具,说道:“哦,我好像没说什么吧?”

岑晰溪在一旁插嘴道:“你不是说凶手带走了李姗姗的小腿吗?”

沈德立接过岑晰溪的话说道:“要果真是这样,我想听听大雷医生的详解。”

费大雷将刀叉放了下来,从餐巾纸盒里抽出一张洁白的纸巾,擦了擦手,说道:“沈队长,不瞒你说,和刑警打交道,我还真是第一次。第一次就遇到李姗姗这么复杂的凶杀案,刚开始我真有些入不了门,可是现在看来,我感觉这位‘剁腿君’的形象在我脑子里越来越清晰了。”

沈德立默默地坐在那儿,等着聆听费大雷的高见,坐在一边的岑晰溪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急忙说:“快说快说,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此时,琴师正在弹奏肖邦的乐曲,费大雷记得这是降b小调第二钢琴奏鸣曲,曲子已经到了第二乐章,曲风营造出一派犹如乌云密布般的阴郁气氛。

费大雷开始描绘他心目中的那位凶手:“他是一位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性格内向,行为拘谨,平时沉默寡言,对生活没什么信心,对自己的人生缺乏规划和目标。他对女性充满幻想,但羞于表达,不敢主动和女性打交道。就是因为这种个性,才导致他走向极端,他可能难以克制自己的行为,侵害他身边的女性,拥有她的个人物品甚至是身上的器官。”

岑晰溪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变得煞白,轻声尖叫道:“天哪,这也太变态了吧,你是说凶手可能有收藏癖?大雷医生,你这算是心理画像吗?”

费大雷点点头说:“算是吧,这只是根据我的个人工作经验,结合到李姗姗案件的一些细节,我大致临摹出来的凶手形象。”

沈德立手中的杯底只剩下些许红酒,他不停地摇晃着杯子,似乎这样的动作可以帮助他思考问题。

半晌,沈德立不好意思地问道:“大雷医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费大雷的身体往座椅后背靠了靠,说道:“沈队长,我的工作和你们完全不一样。我这不是推理,只是从一般到个体的演绎,根据我的工作经验,掠夺女性器官的人,个性大多如此。”

岑晰溪反驳道:“大雷医生,我记得书上说,演绎也是一种推理方法,你这是演绎推理,我们在工作的过程中有时也会用到。”

沈德立也许案件看得多了,他从来不管什么推不推理的,能抓住老鼠的猫就是好猫,抓住老鼠才是他这个刑警队长需要的。

沈德立皱着眉说:“你就凭一条小腿,就得出了这样的看法?”

费大雷笑笑说:“没有啊,其他的你们不是都已经排除了吗?现在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一个心理变态的小子拿走了李姗姗的小腿。”

沈德立想想费大雷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通过这几天的工作,各方面的情况都已经被他查了个水落石出,在他心里,李姗姗现在几乎就是一个透明人,她不应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

沈德立自言自语道:“大雷医生,按你的意思,这凶手就在李姗姗身边,也许他认识李姗姗,也许不认识,但凶手的生活范围就在师大附近?”

费大雷点头说道:“是的,我想是的,他应该就在师大附近,他可能认识李姗姗,但李姗姗不一定认识他。”

岑晰溪插上一句说道:“嗯,我知道了,这就是典型的单恋狂。”

听到这儿,沈德立有些心满意足了,他正要对费大雷说声谢谢,皮包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见是负责打捞任务的派出所副所长打过来的,便接了起来。“沈队长,在你的强调下,我们今晚开始连夜打捞,刚刚现场汇报,已经从河里捞起了一条小腿,是不是叫法医过来看看?”

4

沈德立接完电话,没来得及和费大雷多解释,带着岑晰溪就往牛排馆的停车场跑去。

岑晰溪一头雾水地说:“喂,沈队长,你这是要干什么呀?发生什么事了?”

沈德立也顾不上搭理,只是嘴里说道:“你先别管,上车再说。”

岑晰溪打开车门,发动了车子,还没等沈德立系好安全带,车子就吼叫着冲出了停车场。

在一般人眼里,岑晰溪看似一个萌萌的女娃,可是她飙起车来,刑警队里没人可以和她相比。

如果在平时,岑晰溪绝不敢在沈德立面前耍酷,可是今天不一样,是沈德立自己授意的,不用说,沈德立希望越快到达现场越好。

岑晰溪鸣起了警笛,一路“呜呀呜呀”地朝前直窜,遇到红灯也一律不停,繁华的街道能开出80码的速度,也只有岑晰溪敢了。

岑晰溪在车流中左右穿梭着,像是进入了无人之境,她一边开车,还一边在那儿追问:“沈队长,到底怎么了?”

沈德立紧紧抓着扶手,说道:“给我好好开车,别开小差,现场能有什么?你自己也不开动脑筋想想?”

岑晰溪的方向盘像是抹了油一般,左右摆动着,像是在玩极品飞车模拟器。

她见沈德立不说,自己又想不出来,急得直冒汗,“你不说我哪里知道?我们把大雷医生晾在牛排馆,太不仁义了吧?”

沈德立这才说:“现场捞起了一条腿,我哪里还有时间听大雷医生的那些高级演绎学说?”

岑晰溪大吃一惊,搞得方向盘抖了一下,车子往左急转,差点儿和一辆黑色迈巴赫撞在一起。

没想到的是,对方也是个飙车党,踩了一脚大油门,四根排气管浓烟直冒,硬是把岑晰溪甩开了一大截。

岑晰溪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她扶正方向盘之后叫道:“妈呀,刚才我还觉得大雷医生说得蛮有道理的呢,可现在立马被打了脸,事实胜于雄辩,大雷医生说凶手带走了李姗姗的小腿,可现在现场却打捞起来了,这真有点尴尬了。”

沈德立经历了一场飙车虚惊,身上出了点汗,他警告说:“晰溪,你不能专心好好开车吗?如果出了事故,我们不是更耽误事情吗?”

岑晰溪激动起来,她说:“沈队长,方向盘在我手里,你就少操心,我保证把你安全送达现场,再说,我也急着想看看那条腿呢。”

沈德立也想快点到达现场,便由她去了,他说:“这回就算了,以后开车一定要小心。”

岑晰溪心里乐了,心想这叫什么话呀,你在的时候都管不了,不在的时候还怎么让姑奶奶听你的?

十分钟不到,岑晰溪就带着沈德立来到了现场,两人下车之后急急地往河畔赶去。

河畔上已经有五六位穿着制服的民警站在那儿,警戒线外也围满了旁观的群众。

有位专门负责打捞的民警对沈德立说道:“沈队长,你们来了!”

沈德立“嗯”了一声,没多说话,他的眼睛已经被河边地面上的那条小腿吸引住了。

沈德立见那条腿非常纤细,皮肤光滑,下边的那只脚更是带着骨感。他有些纳闷,这腿怎么没有一点儿腐烂的迹象,难道这河流底部温度极低?

沈德立左右看看,问道:“法医呢?法医来了没有?”

没人吱声,沈德立看了岑晰溪一眼,岑晰溪全身一阵毛骨悚然,她知道沈德立在想什么。

岑晰溪正浑身起鸡皮疙瘩时,只听沈德立说道:“晰溪,你去车上后备箱拿两副手套过来,我们一起先看看,要等法医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岑晰溪心里骂了一句,可当着这么多人,打死她也不敢反对,要不然得罪了沈德立,估计明天就得调去秘书科上班了。

岑晰溪乖乖地一路小跑到车子那儿,打开后备箱,拿出两双塑胶手套,回到了沈德立旁边。

沈德立接过岑晰溪的手套,迅速戴上。岑晰溪见状也没有办法,她也只好磨磨蹭蹭地戴好了手套。

沈德立说:“晰溪,你去把小腿抱上来。”

岑晰溪觉得身上一阵发毛,可这是命令,她没法拒绝。她见过法医解剖尸体,也在现场看过不少的尸体,可以现在要亲手去触摸一条被切割下的小腿,她真的有些害怕,可这硬着头皮也得上。

岑晰溪沿着斜行的河畔走到小腿旁,弯下腰去拿那小腿,当她的手刚触碰到皮肤时,心里一阵发麻,冰凉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沈德立在身后喊道:“怎么?有那么重吗?”

岑晰溪嘟嘴道:“不重,可是……”

沈德立是故意要锻炼她,像岑晰溪这样的女孩,他见多了,如果不加紧锻炼,迟早要离开刑警队,调往那些清闲的工作岗位。他中午的时候试探说要调她去秘书科,她没有反对的意思,说不定心里正美着呢。

他知道,很多女孩都是梦想家,期望在刑警队里找到金手指般的破案感觉。可是现实很残酷,案件从来就不是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刑警队里除了加班,就是熬夜。

沈德立没去帮忙,他知道这细长的小腿没多少重量,岑晰溪一个人无需帮忙,于是说道:“可是什么?赶紧拿过来。”

岑晰溪终于将那小腿抱了起来,这时她除了感觉手上冰凉,还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臭味,触觉、味觉一起作用,她感觉自己的脚步变得有些飘忽。

还没等岑晰溪将那小腿放在地上,沈德立便夺了过去。

他大致看了看小腿上端的断面,发现断面正好是膝关节的位置,和尸体上的断面位置基本吻合。

这让沈德立放下心来,只是这小腿在河底六天没有腐烂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岑晰溪蹲在地上,对着那小腿一脸茫然,说道:“沈队长,我们还是等法医来看吧,我都不知道要看什么。”

沈德立呼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吸进肺部的臭气全部呼出去似的,他说:“法医来了,也是看这些内容,尸体嘛,看多了我也会几招。这小腿肯定是李姗姗的,不会错。”

岑晰溪将手在鼻前扇了扇,没想到臭味更浓了。这夏日的夜晚,空气像凝固了一般燥热,这轻轻一扇,正好让臭味往鼻腔里冲。

她反问道:“沈队长,这小腿是李姗姗的,这下离结案不远了吧?”

沈德立轻蔑地说:“这案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要考虑得复杂一些。”

直到大半夜,岑晰溪才回到了刑警队的单身宿舍,她脱去身上的警服,放在鼻子边嗅了嗅,一股暗暗的臭味扑面而来。

过了一会儿,她不放心地又凑近嗅了嗅,臭味还是经久不散,像是梦魇一般萦绕在她的身旁。

岑晰溪冲进浴室,让温热的水花不停地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她不敢闭上眼睛,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李姗姗苍白的脸以及那条小腿的画面就会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几度看到了李姗姗的眼睛正在远处绝望地盯着她,好像在黑暗深处求救的样子。

岑晰溪先后用了六次沐浴露,才觉得身上再也没有了异味。

她擦干了头发,裹着白色的浴巾来到了宿舍的床边。

她有点恨沈德立,觉得他就是故意那样做的,检验尸体本来是法医的工作,刚才让她戴着手套去搬弄小腿,他肯定是故意的。

岑晰溪将手放在鼻子边深深地吸了口气,确认已经没有了臭味,这才放心。

她换上了睡衣,准备睡觉,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是凌晨2点17分。

岑晰溪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蜷缩得像条毛毛虫,她不是在空调下感觉冷了,而是这样的姿势让她感觉非常有安全感。

这会儿,岑晰溪的脑海里不但出现了李姗姗的尸体,她还想起了费大雷。

晚上在牛排馆的时候,岑晰溪彻底被费大雷的推理征服,可是没想到的是,后来现场捞起小腿的事实很快就粉碎了一切。

她想,凶手并没有拿走李姗姗的小腿,费大雷的那番推理肯定就站不住脚了。

可是费大雷讲述的时候是那么认真,神情显得那么有才气,无不深深地打动她。

岑晰溪闭着眼睛,心里非常矛盾,她不知道案件会怎么演变。她觉得像她这样的菜鸟,除了随波逐流,根本就不敢有自己的看法。

5

下午两点,费大雷准时出现在精神一科,匆匆穿上白大褂,准备查房。

昨晚沈德立和岑晰溪将他甩在了牛排馆,后来,他只好自己买了单,但他并没有因此不快,只是让他对刑警有了新的认识。

费大雷又来到了物理学博士的病房,他比较关心这位博士病人,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是博士吧。如今金钱至上的社会,能窝在象牙塔里读个博士实属不易。

费大雷想起在哥伦比亚大学求学的点点滴滴,心里不免有些伤感。虽然当年拿的是全奖,但是在纽约的曼哈顿,那点奖学金简直就是杯水车薪。美国的同学可以开车上学,而他只能每天挤地铁,从郊区的租房赶到学校去上课。

回国后,好不容易在湾州市第七医院落脚,专业算是非常对口。现在工资还不错,一年下来零零碎碎也有好几十万。可是让他烦恼的是,他对女孩子一直提不起兴趣,这给他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困扰。老爹老妈天天逼,可他到现在依然单身如故。

作为精神科医生,费大雷当然知道自己绝不是因为生理原因,而是精神上出了问题。不过他知道,精神上的问题只有旁人才可以解开症结,自己无法弄明白原因。

费大雷走进病房时,看见物理学博士和昨天一样,依然在床上躺成了一具僵尸。他曾经说,他这样躺着可以更好地接收来自巨蟹座的信号。

物理学博士的真名叫范海新,他是全国前三的湾州大学物理系博士生,今年才2

6

岁。博士读到第二年,他开始出现患病症状。他在实验室里安装了许多监听外星信号的设备,后来被导师发现之后,才觉得他好像精神出了问题。

费大雷在门诊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范海新,将他收住在精神一科,给出的诊断是“精神分裂症”。他有明显的幻听症状,他经常一个人跟巨蟹座的外星人对话。

费大雷知道,整个白天范海新都不会配合他检查,因为他忙于接收外星信号。

费大雷将听诊器按在范海新的胸部,检查肺部呼吸音有没有产生变化。

听了一会儿,费大雷发现昨天那两瓶抗生素起了作用,今天的湿罗音已经基本消除,如果今天再加一瓶,估计就可以完全康复。

费大雷收起听诊器,正要起身,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他,这回他听出来人就是岑晰溪。

他回头一看,站在身后的果真是岑晰溪。她和昨天一样,穿着笔挺的警服,笑嘻嘻地望着他。费大雷有些想不通,岑晰溪他们昨晚甩下了他,今天怎么又过来找他了?

他礼貌地笑笑,说道:“晰溪,什么风又把你吹到我这儿了?”

岑晰溪也笑道:“西北风,把我们昨天的成果都吹跑了。”

费大雷满腹狐疑地看着岑晰溪,问道:“什么意思?”

他边说边朝岑晰溪挥了挥手,示意她到他的办公室去聊。

岑晰溪边走边说:“大雷医生,昨天的事情实在是抱歉,你买单的钱到时我转账给你。”

费大雷不好意思地摆手道:“我说晰溪警官,你都说哪儿去了,我费大雷请你们吃顿饭也是应当的。说吧,今天过来主要是什么事儿?”

等走进费大雷的办公室后,岑晰溪才说:“大雷医生,昨天我们吃饭的时候,沈队长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在师大现场附近捞起了一条腿,所以我们才急着赶过去,把你撂在了那儿。”

费大雷在给岑晰溪倒白开水,听到之后他心里略微一怔,问道:“是李姗姗的腿吗?”

岑晰溪点点头说:“当然,还是我亲手将那腿交给法医的呢。”

费大雷尴尬地笑笑说:“难怪昨天晚上沈队长没有告诉我实情,他是给我留了面子,我昨天说什么来着。”

岑晰溪一脸严肃地说:“不是这样,那条腿看上去很新鲜,如果按照这腿的腐烂程度去分析,不像是六天前被切下的,而像是只有一天的时间。”

费大雷脸色忽地变了色,他说:“有这等怪事?这不可能,李姗姗分明是在上周五就死了。”

岑晰溪这才把实情说出来:“不过我们的法医说,如果这条腿一直放在冰箱里,前天晚上趁我们打捞队收工的时候,那人将腿抛进了河里,那也是说的通的。”

费大雷沉重地点点头,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更加印证了我的说法,凶手当天真的拿走了李姗姗的左小腿,一直藏在了冰箱里,后来可能是因为得知你们搜查的比较紧,才冒险将腿抛进河里的。”

岑晰溪点点头说:“我们沈队长也是这么说的,他今天叫我过来,一来是让我给你道个歉,二来是将进展的情况转达给你,希望你能继续帮我们分析分析。”

费大雷脸上的阴郁渐渐散去,他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小口水,说道:“晰溪,说实话,李姗姗的案子我确实有些兴趣,这凶手为什么拿走她的腿正是我想弄明白的。你放心,我已经上路了。”

岑晰溪见费大雷并没有生她的气,答应继续为李姗姗的案件服务,她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她站起身说道:“大雷医生,我有个过分的请求。”

费大雷哈哈笑道:“不会又要绑架我去现场吧?”

岑晰溪笑道:“是,另外一个现场,又有人死了。”

两人走出住院部大楼,来到了停车场,岑晰溪的那辆警车在停车场上非常显眼。

岑晰溪等费大雷上了她的车之后,她又习惯性地开启了飙车模式,车子开得像陆地上飞行一般。费大雷坐在副驾座上,看着窗外的车流不断地往后退去,他心里非常担心,说道:“晰溪,你平时都这么开车吗?”

岑晰溪微微一笑,两个小酒窝出现在脸上,她说:“要不是情况比较急,我一般不会这样开车。”

费大雷诚惶诚恐地说:“人家肯定看不出来我们车上的驾驶员是个姑娘,你这车技是哪个师父教的?”

岑晰溪抿嘴道:“有哪个师父会这样教徒弟开车呢?自学成才,我也不知道,我天生就是飙车手,我在刑警学院学车的时候,教练差点没被我吓死。”

费大雷转念说道:“要么就是受你父母的影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教科书。”

前方正好一个红灯,岑晰溪没有开启警笛和警灯,所以便将车子急停在了白线后,等待红灯的60秒倒计时。

这时,她的脸上褪去了笑容,说道:“其实,我没有爸爸。准确地说,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在我的记忆中,找不到我爸爸的样子。”

费大雷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活泼可爱的女警官,从小会是这样一种境遇,他安慰道:“噢,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距离绿灯亮起来的时间尚早,岑晰溪将双手从方向盘上松开,在胸前抱了抱拳,说道:“根本就没有记忆,也就谈不上什么愉不愉快,只是看到同学都有爸爸,心里羡慕得很。你知道的,女孩子都希望有个爸爸疼爱。在我的印象中,从小就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我妈是个小学老师,想想也真不容易。”

费大雷顺着岑晰溪的话说道:“无论你小时候多小,只要你见过你爸,那么从理论上讲,在你的潜意识里,还是储存有你爸的影像。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熟悉的关联物,说不定就可以想起你爸长什么样了,这就是所谓的触景生情。”

岑晰溪又恢复了笑容,说道:“有那么神吗?唉,不提这些往事了,我需要的是好好珍惜现在。你看李姗姗说没就没了,万一哪天我也遇上一个变态的,不也就无缘无故地死去了。”

费大雷听到“死”字头皮一麻,说道:“晰溪,你年纪轻轻,别说得这么悲观好吗?对了,你到底带我去哪儿?”

绿灯亮了,岑晰溪一脚油门,仪表盘上的发动机转速迅速升到了3000。她说:“李姗姗打工的地方。”6

嘉德公寓是纯粹的商住楼小区,也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电子商务园区。每幢楼中都有几十甚至上百家大大小小的网店,他们在这儿办公、发货,小区的电梯本来是客梯,现在已然成了货梯。

一位手中抱着一台21寸液晶显示器的姑娘若无旁人地站在电梯中央,沈德立被挤在电梯的一角,焦急地望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数字在不断地上升。

沈德立想起今天一早的时候,法医将连夜检验和鉴定的意见向他作了汇报。

经过DNA检验,结果表明昨晚打捞起来的那条腿是李姗姗的没错,只是法医认为,要合理解释这条腿的腐烂时间,也只能理解为凶手在拿走腿之后一直存放在冰箱里,在他们打捞起来的前一天刚刚抛进了河里。

沈德立发现这条腿的时候,他本来对费大雷的意见已经有些动摇,可是听了法医的解释之后,他又一次改变了主意,心想这下正如费大雷说的那样,他反而更坚定地相信了费大雷。

沈德立坐在办公室里想起了费大雷的那段话:“他是一位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性格内向,行为拘谨,平时沉默寡言,对生活没什么信心,对自己的人生缺乏规划和目标。他对女性充满幻想,但羞于表达,不敢主动和女性打交道。就是因为这种个性,才导致他走向极端,他可能难以克制自己的行为,侵害他身边的女性,拥有她的个人物品甚至是身上的器官。”

其实,沈德立不是真的没有嫌疑对象,按照费大雷的定义,他已经找到了一位——最接近李姗姗的男性冯超庸。

冯超庸是佐佐电子商务公司的摄影师,而李姗姗就在那儿做夜班客服。

佐佐公司是一家主要经营女子服饰的电子商务公司,除了冯超庸,其他1

9

名员工都是女性,甚至老板娘自己连男朋友都没有。

佐佐公司之前是沈德立调查的重要地点之一,他一开始就接触过冯超庸。

冯超庸看上去非常斯文,基本上属于你不问他不说的那类。就是因为其他同事反映他对李姗姗有好感,所以沈德立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精力。

虽然在作案时间上不能完全排除,但是也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沈德立后来不得不将他搁置起来,直到今早又想起了他。

沈德立想,冯超庸不正是费大雷说的那样吗?性格内向,对李姗姗有好感,他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侵害李姗姗的嫌疑人呢?

沈德立坐立不安,最后他决定派出一支技术精锐的队伍,对冯超庸的出租房再次进行了搜查。

可是谁也没想到,等技术员联系冯超庸时,发现他的手机一直关机,于是联系了房东。房东去敲他的房门,房门紧锁。

沈德立得知情况之后,立即和岑晰溪驱车来到了现场。

冯超庸租住的是由一处厂房改造的三层公寓楼,他住在三楼最角落的一间房间里,当沈德立到达的时候,房东已经想办法弄开了反锁的门锁。

冯超庸的房间是个套间,外边是个小客厅,里边才是卧室和洗手间。

沈德立一进门就看到了客厅角落里的一台冰箱,冰箱的显示器显示的温度正常,他戴上岑晰溪递给他的一双白色纱线手套,去拉开了冰箱。

冰箱打开之后,飘散出一股淡淡的异味。沈德立抽动鼻息,想要确定是否有腐肉血水遗留的迹象。他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他希望李姗姗的小腿之前是藏在了这台冰箱里。

沈德立记得当时岑晰溪在他身后大叫一声,因为在冰箱的保鲜层发现了一小袋肉,肉质鲜嫩得看得到血丝。现在想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岑晰溪哆哆嗦嗦地将那袋肉从冰箱里取出,沈德立一眼就看到了塑料袋上贴着不干胶标签,标签上打印着一行小字:“五花肉,0.61千克……”

沈德立记得当时还骂过岑晰溪:“一块猪肉,你慌什么?”

岑晰溪当时还执着地回了一句:“沈队长,你能确定这是猪肉吗?没有DNA验证,我看不一定吧。”

沈德立狠狠地瞪了岑晰溪一眼,然后关上了冰箱说:“当然,整个冰箱里里外外都要擦拭提取附着物,如果李姗姗的腿真在这儿放过几天,我不信检不出来。”

可是没过多久,岑晰溪又尖叫起来,因为她看见法医推开洗手间的移门时,一具尸体悬挂在浴帘的不锈钢横梁上。

沈德立看到满脸青紫的冯超庸脖子上套着一根红色的漆包线,舌头外露,双脚离地,地面上倒伏着一叠摄影书籍,最上面的一本书名是《红外线摄像头工作原理》。

沈德立很快就得到了法医的现场报告,尸体的尸斑尚未完全固定,死亡时间大约在

8

小时前的下半夜,死亡方式是自缢。

沈德立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冯超庸肯定是畏罪自杀了,因为死亡时间并不矛盾,他完全有条件在抛出李姗姗的小腿之后又经过两天时间的思想斗争,然后上吊身亡。

沈德立又怒又喜,怒的是觉得便宜了冯超庸;喜的是如果现场勘查能够找到物证锁定冯超庸,比如在冰箱内侧擦拭物中检出了李姗姗的DNA信息,那么案子就这么结了。

接下来的勘查中,冯超庸署名的一份遗书更是让沈德立觉得靠谱,沈德立还记得其中一段:“……没人知道你的美,你的美都留在我的每一个镜头里。每天我都在屏幕上看你微笑,看你陶醉的样子。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你无法阻止我,现在你走了,我也不愿意苟活在人间。爱一个人可以倾其所有,即便是生命。我愿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哪怕那里是地狱……”

沈德立猛然想起,冯超庸可能是位偷拍狂,这份遗书中所提到的“镜头中的女孩”一定是指李姗姗,他觉得冯超庸畏罪自杀的依据越来越充足。

沈德立马上打电话给郝景天,郝景天迅速地搜查了佐佐公司冯超庸的摄影工作室,在冯超庸的一块私人硬盘上找到了许多偷拍的视频,那些视频都是李姗姗在更衣室更衣时摄录的。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沈德立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心想凭着冯超庸的遗书以及他偷拍的视频,他已经可以确定,冯超庸对李姗姗完全是一厢情愿。

在沈德立心里,冯超庸就是一个暗中偷拍的变态狂,他觉得这是一种畸恋,冯超庸很有可能会在半路拦截李姗姗,向她表白,遭到拒绝后将其杀害。

沈德立一边让岑晰溪去接费大雷,一边急匆匆赶往佐佐公司所在的嘉德公寓。

沈德立是这样打算的,如果他现在要结这个案子,最直接的是依赖现场物证。可是今天距离案发时间已经有七天了,冯超庸要真是凶手,他有足够的时间处理掉证据,就连客厅里的那台冰箱他也有可能已经擦拭干净了,况且他已经撒手人寰,连口供都无法获得。

所以如果勘查不利,就收集不到表明冯超庸就是凶手的直接证据,沈德立将费大雷请过来,希望他能够帮忙。

如果一个精神病学专家都认为冯超庸可能由于犯罪之后心理负担过重而走极端,那么沈德立就可以综合现场其他情况,得出冯超庸杀死李姗姗而畏罪自杀的结论了。

当电梯到达16楼的时候,电梯停了下来,“叮”的一声,门开了,佐佐公司租用的是16楼的六间办公室。

电梯里怀抱显示器的姑娘往旁边让了让,沈德立就从她身边挤了过去,出了电梯门,径直朝走廊走去。

佐佐公司的老板娘虽然不算太美,但是经过悉心打扮后,看起来也别有韵味。年轻就是美,谁说不是呢?沈德立心里暗自想道。

沈德立在她的带领下,直接就去了摄影工作室,她边走边说:“沈队长,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沈德立转头说道:“左总,此话怎讲?我想你也不愿意碰上这样的事情。”

左总不停地点头,像是怕还会有更让她想象不到的事情在她的公司发生,她说:“是啊,这件事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这几天我根本没法安心工作,我为姗姗的死感到抱歉。现在冯超庸又去了,我真的要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德立在摄影工作室门口堵住了左总,他说:“有些情况我们还在进一步的确认中,一旦有确定性的结果,我们会告知你。是这样的,我们这边还需要工作一段时间,可能会涉及到一些暂时保密的信息,所以……”

左总停住了脚步,说道:“好的,我会配合你们工作,我也希望姗姗和冯超庸的事情早日真相大白,谢谢你了,沈队长。”

沈德立走进摄影工作室,见电子物证专家郝景天正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工作,便问道:“小郝,有没有进一步的情况?”

郝景天抬头见是沈德立,便停下了手中的鼠标,说道:“除了我们已经发现的这些视频之外,我还恢复了硬盘中以前删除的一些内容,你过来看一下吧,其中有一个视频文件对我们可能帮助很大。”

沈德立心里一阵狂喜,心想郝景天真是了不起,连硬盘删除的东西都恢复出来了,而且还找到了有价值的视频,他急忙走到了郝景天的身边,说道:“小子,有你的,快给我看看。”

郝景天在一个文件夹里调出了他刚才说的那段视频,他双击了一下文件名称,视频自动载入播放器,开始播放起来。

画面是在晚上拍的,略微有些晃动。

远远可以看到一个人在走路,慢慢靠近时,可以看得出来,画面中的人是李姗姗,她若无旁人地朝前走去,接下来只能看到背影,最后消失在画面中。

沈德立见视频的时间不长,拍摄者像是在高处拍摄的,他问道:“小郝,你是怎么分析这段视频的?”

郝景天最擅长视频分析了,他说:“我已经多方考证过了,视频是用手机拍摄的。这手机正好和冯超庸的手机型号是一致的,拍摄的时间在三个月前。他将视频先拷贝进了这块硬盘,两天后他又作了删除处理,现在我们看到的视频是我恢复的备份。”

沈德立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郝景天继续说道:“从画面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应该是躲在一棵树上拍摄的。拍摄开始的时间是晚上23时41分,视频总共19秒,这个时间正好是李姗姗夜班下班的时间。画面中的地面很显然是去往师大的塑胶跑道,所以……”

沈德立闭起眼睛,右手捏成了拳头,在自己的脑门儿上轻轻地锤击了几下,听到郝景天继续说道:“所以我敢说,冯超庸不仅在更衣室里偷拍李姗姗,而且在她回学校的路上也偷拍过。这充分说明冯超庸是个变态的偷拍狂。沈队长,我觉得他完全有可能会因为求爱不成而杀了李姗姗。”

沈德立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兴奋的情绪,说道:“这个不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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