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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6 02:2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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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 理查德•布兰森(Richard Branson)

出版社:文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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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所有疯狂的家伙:维珍创始人理查德·布兰森自传

致所有疯狂的家伙:维珍创始人理查德·布兰森自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致所有疯狂的家伙:维珍创始人理查德·布兰森自传作者:(英) 理查德•布兰森(Richard Branson)排版:辛萌哒出版社:文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8-15ISBN:9787549620777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

1997年1月7日,星期二,摩洛哥

早上5:30

琼还没醒,我已醒来坐在床上。远远地,我听见马拉喀什城的高音喇叭里传来时高时低的声音,那是宣礼员在叫人们去做礼拜。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趁机给霍丽和山姆写封信,以防这次冒险出现不测,让我有去无回。

亲爱的霍丽和山姆:

生活有时会显得相当的不可思议。有人头天还活得好好的,健健康康,充满深情,可第二天却不在人世了。

你们俩都了解爸爸,知道我总是想方设法活得痛痛快快,尽情尽兴。那也意味着我总能走狗屎运,虽然才活了46年,却体验过各种各样的生活。我热爱这46年中的每一分钟,尤其珍爱我们全家人一起度过的每一秒钟。

我知道,因为这次最新的冒险,很多人认为我们是傻帽。我敢打包票,他们都错了。我们已经经历多次大西洋和太平洋冒险儿,我觉得,凭借我们积累的每一条经验教训,这次飞行一定会平安无事。我认为,飞行中的种种风险都在我们的承受范围内。当然,过去的事实证明,我也有犯错的时候。

不过,就算发生了意外,我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除了不能和妈妈一起,同心协力地将你们抚养长大之外)。如今,你们俩一个12岁,一个15岁,都已经各有各的性格。我们俩都为你们感到自豪。你们善良又体贴,充满活力(甚至还很风趣!)。对我们而言,再没有比你们更招人喜欢的孩子了。身为父母,我们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要坚强,我知道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过,我们已经共同度过了如此美妙的生活,你们绝不会忘记我们曾经拥有的所有快乐时刻。

你们自己也要活得尽情尽兴,享受人生中的每一分钟。好好热爱照顾妈妈,她既要当妈又要当爹,你们也要用双倍的爱来回报她。

我爱你们。父亲

我把信叠成一个小方块,放进口袋里,并把衣服都穿好,收拾停当之后,又在琼的身边躺下,把她抱在怀里。虽然我已经完全清醒,心情紧张,但有她依偎在怀里,却让我觉得暖暖和和,睡眼惺忪。霍丽和山姆来到我们房间,钻到我们床上,挤在我们俩中间。然后,山姆又偷偷溜走,和几个表亲到起飞地点去看那只气球。过不了多久,我就要驾驶它周游全球了。气象学家马丁来跟我说话,琼和霍丽陪着我们。马丁说这次飞行的时机正好——五年来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天气了。接着,我又打电话给随队医生蒂姆・埃文斯。他刚去看过我们的飞行工程师罗里・麦卡锡,带来一个坏消息:罗里不能参加这次飞行了,他患上了轻度肺炎,如果在吊舱里待上三个星期,病情有可能急剧恶化。我立即给罗里打电话,安慰他。“我们在餐厅碰个头,”我说,“一起吃早餐吧。”

早上6:20

等到我和罗里来到酒店的餐厅时,里面已经没人了。在过去24小时里,记者一直跟踪报道我们准备起飞的过程,现在他们已经前往起飞地点了。

罗里和我见了面,相拥而泣。在我们这次热气球环球之旅中,罗里本来担任飞行工程师,如今,我们俩不单是一对亲密的朋友,而且最近还打算合伙做些生意。就在我们出发来摩洛哥前,他刚刚买进了我们的新唱片公司V2的股票,还为维珍服装公司以及我们新建的维珍生活化妆品公司投资。“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让你失望,”罗里说,“我从不生病的,一直都很健康。”“没有关系,”我向他保证,“有点意外是难免的。我们还有亚历克斯呢,他比你轻了一半。跟他一起飞行,我们肯定会飞得更远。”“说点正经的,如果你们回不来,”罗里说道,“我会在你们中断的地方继续努力的。”“好啊,那就谢谢了!”我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笑起来。

亚历克斯・里奇已经到起飞地点去了,跟佩尔・林德斯特拉德一起,指挥人们狂乱匆忙地准备吊舱。佩尔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热气球驾驶者,我参加这项运动就是他介绍的。而亚历克斯则是一位头脑灵活的工程师,负责设计了我们的吊舱,并首次成功地创造出一个独特的系统,能够让气球在急流层中高速飞行。我们驾驶热气球跨越大西洋和太平洋时,所用的吊舱也都出自亚历克斯之手,可惜我跟他不是很熟,而现在也没时间好好了解他。亚历克斯从未接受飞行训练,但这次却毅然决定与我们同行。如果飞行一帆风顺,我们就会一起相处大约三周,有充裕的时间深入了解对方,成为亲密朋友。

不同于我和佩尔的跨太平洋和大西洋热气球之旅,这一次,我们要到需要的时候才加热空气,因为这只气球里面有个氦气球内核,足以带动我们升空。佩尔打算在夜间加热内核周围的空气,进而间接加热氦气,以免氦气冷缩变重,在空气中下沉。

琼、霍丽和我拉着手,紧紧拥抱。该起飞出发了。

早上8:30

它赫然出现在我们所有人眼前。当我们驱车行驶在那条通往摩洛哥空军基地的土路上时,它就像一座崭新的清真寺,突然冒出地面。这只令人惊艳的白球,高高耸立在那些满是尘土的弯曲的棕榈树上方,如同珍珠母贝壳做成的雄伟拱顶。它就是我们的气球。公路边上有人肩背长枪,纵马奔驰,前往空军基地。细长的白色气球高高悬浮在空中,熠熠生辉,每个人都被这只庞然大物吸引住了。

上午9:15

气球被封锁起来,它四周的栏杆外面聚集了形形色色、令人眼花缭乱的人群。空军基地的官兵们倾巢而出,穿着帅气的深蓝色制服,林立于一侧。在他们的前面,是一群身穿传统摩洛哥服装的女性,披着白色披肩,载歌载舞。接着,一队骑士穿着柏柏尔人服装,挥舞着古老的滑膛枪,飞奔而来,闯入人们的视野,然后,在气球前面排成一行。刹那间,我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感觉,以为他们会同时鸣枪庆祝,把那只气球打得千疮百孔。佩尔、亚历克斯和我在吊舱里聚拢,最后检查了一遍所有系统。太阳冉冉升起,氦气逐渐膨胀起来。

上午10:15

我们已经彻底检查了一遍,万事俱备,就要出发了。我最后一次将琼、霍丽和山姆拥入怀中。琼坚强得让我惊讶。最后的四天,霍丽一直紧随我左右,看起来,她也完全控制住了局面。我以为山姆也是同样如此,可他突然泪如泉涌,拉着我不放。我差点就跟他一起失声痛哭了。他紧紧拥抱着我,我永远不会忘记他那因痛苦产生的力量。接着,他吻了我一下,将我松开,转身拥抱他的妈妈。我飞奔穿过人群,向我的爸爸妈妈亲吻道别。妈妈将一封信塞进我手中,让我六天之后打开它。我在心里默默地祈望我们能够坚持到那一天。

上午10:50

最后时刻终于到来,我们顺着铁梯爬入吊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下次再踏上坚实的地面或水面会是何时何地。没时间胡思乱想了,我从舱口钻进吊舱。佩尔坐在主控器旁,我在自己负责监控的摄像器材旁坐好,亚历克斯则坐在活板门旁边。

上午11:19

10、9、8、7、6、5……佩尔开始倒计时了,我也全神贯注地操纵摄像机。我的手不时飞快地向下摸索,检查降落伞扣是否扣好。我们头顶上方有个巨大的气球,吊舱周围绑着六个庞大的燃料箱,我尽量不把它们放在心上。4、3、2、1……佩尔推动控制杆,松开螺栓,切断锚索,我们静静地起飞了,很快升入空中。没有燃烧器的呼呼作响声,我们的热气球就跟小孩子玩的气球似的,接着我们便不断攀升,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然后就乘着清晨的习习微风,飞向马拉喀什。

当我们升空时,吊舱的安全门仍然开着。我们向下面的人群挥手告别,现在,他们变得越来越小。马拉喀什在我们下方展露无遗:它宽阔的粉红色城墙、巨大的城市广场,以及高高的围墙后隐藏的绿色院子和喷泉。等气球升高到一万英尺时,气温变冷,空气也非常稀薄了。我们关闭了活板门,从此以后,我们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了。我们已经给吊舱加压,里面的气压会渐渐上升的。

中午刚过,传真机就把我们的第一份传真发了过来。“我的老天!”佩尔把传真递过来,“瞧瞧这个。”

我读出上面的文字:“燃料箱的连接器已被锁死,请当心。”

这是我们所犯的第一个错误。重达一吨的燃料箱兼作压舱物,我们应该打开它的连接器,如果遇到麻烦,气球下降,这时我们就可扔掉其中一个。“如果我们只犯了这个错误,那我们干得还不错。”我说,希望给佩尔打打气。“我们得下降到5000英尺,然后我就可以爬出去把锁打开了,”亚历克斯说,“这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们无法在白天降低高度,因为太阳正在给氦气加热。要想立刻解决这个问题,只能释放氦气。不过氦气一旦释放出去,就无法收回,这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损失。于是,我们达成一致,等到了黄昏再想办法让气球下降。这个麻烦一直困扰着我们,这只气球的夜间飞行能力如何,我们一无所知。燃料箱被锁住后,我们避开麻烦的能力就会受到限制。

亚历克斯和我试图淡化燃料箱问题的严重性,但佩尔仍然倍感沮丧。他垂头丧气地坐在操纵器旁,一言不发。仅在我们向他直接提问时,他才开口说话。

在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我们平静地飞行。俯瞰阿特拉斯山脉,它那些高高耸立的山峰顶上白雪皑皑,在夕阳绚丽余辉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壮丽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逼仄的吊舱里装满了给养,足够让我们维持十八天。我们发现,我们并非单单忘掉打开连接器的锁,而且连手纸也忘记带了。因此,我们只好等收到传真后,才可沿着那架小小的螺旋楼梯下去方便。而我那副摩洛哥人似的好胃口使得我对传真纸的“需求量”很大。佩尔依旧怒气冲冲,一声不吭,但亚历克斯和我还在庆幸我们及时发现了燃料箱的问题,否则,等问题严重了才发现,就为时晚矣。

当气球靠近阿尔及利亚边境时,我们再次受到惊吓。阿尔及利亚人通知我们,气球正朝着他们最重要的军事基地贝沙尔飞去,并且禁止我们飞越贝沙尔,他们发来的传真上写着:“你们无权进入该区域,再次重申,你们无权进入。”

但我们别无选择。

我花了两个小时左右打卫星电话,先是打给我们的飞行控制员麦克・肯德里克,接着又试图跟好几位英国公使取得联系。安德烈・阿祖莱是英国驻摩洛哥公使,曾经帮我们解决了在摩洛哥起飞的所有问题。最终,他再次出手相救,跟阿尔及利亚人百般解释,说我们没办法改变气球方向,更何况我们也没有携带性能很高的摄影器材。最终,阿尔及利亚人接受了公使的解释,放了我们一马。

接到好消息后,我在飞行日志里潦草地作了记录。当我翻到另一页时,我看见了山姆写给我的一封短笺,用浓浓的黑墨水写成,再用透明胶带粘到我的笔记本里:“给爸爸,我希望你一路快快乐乐,平平安安。我非常非常爱你——儿子山姆。”我想起来了,他头天晚上曾经一个人悄悄溜进吊舱,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到下午5点,我们仍保持3万英尺的飞行高度。佩尔开始打开燃烧器,加热气囊里面的空气。我们烧了整整一个小时,可6点钟刚一过,气球还是开始下降了。“从理论上说,这有点不对劲。”佩尔说。“怎么回事?”我问他。“我也不知道。”

佩尔一直开着燃烧器,但气球仍在不断下降。我们很快下降了1000英尺,接着又下降了500英尺。太阳慢慢从天际消失,吊舱里越来越冷。显然氦气在飞快地收缩,沉甸甸地悬在我们头顶上,成了气球的累赘。

佩尔说:“我们必须扔掉压舱物。”他惊恐万分,我们全都害怕起来。

我们推动一根根操纵杆,扔掉吊舱底部沉重的铅块。我们原打算把这些压舱物保留两周左右。它们从吊舱上坠落,我从摄像机屏幕上看到它们像炸弹一样落下。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这或许还只是灾难的开始。跟我们飞跨大西洋和太平洋时的气球相比,这个吊舱更大,但它依然只是个铁盒子,悬挂在一只庞大的气球下面,完全受各种风和天气支配。

现在天渐渐黑下来。失去铅块的重量之后,我们稍稍稳定了一会儿。但接着气球再次下降,而且下降速度更快了。我们在一分钟内下降了2000英尺,然后又下降了2000英尺。我的耳朵麻木了,接着出现耳鸣,我感觉胃向上翻腾,紧贴着胸腔。现在,我们只有15, 000英尺高了。我努力保持冷静,全神贯注地盯住摄像机和测高仪,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可供我们选择的方案。我们得抛掉燃料箱。可一旦丢弃它们,这次旅行也就完蛋了。我咬着嘴唇。我们处在一团漆黑的阿特拉斯山脉中某个地方,并且再发展下去就只能坠毁了。我们全都默不作声,我飞快地考虑着。“按照这个速度下降,我们只剩7分钟了。”我说。“好吧,”佩尔回答,“打开舱口,减压。”

在12, 000英尺高的空中,我们打开了活板门,气球降至11, 000英尺。一股令人窒息的冷空气涌入舱内,吊舱里的气压降低了。亚历克斯和我开始把舱里的东西挨个往外扔:食物、水、油壶,除了构建吊舱的部件,每件东西都扔了,甚至包括一捆美钞。这暂时阻止了气球的下降,但也只有五分钟。飞行将无法继续,这是毋庸置疑的,保命要紧。“还是不够,”我望着高度仪说道,上面的数字降低到了9000英尺,“我们仍在下降。”“好吧,我打算爬到吊舱顶上去,”亚历克斯说,“燃料箱也必须扔掉了。”

吊舱是亚历克斯一手建造的,该怎样将燃料箱的几个连接器解锁,他是最了解的。我在一团恐慌中意识到,如果参加飞行的是罗里而非亚历克斯,那么我们将一筹莫展,除了跳伞,毫无办法,只能在这个时候立刻跳出舱外,跌跌撞撞地坠入夜色里的阿特拉斯群山之中。在我们头顶上,燃烧器呼啸着,为我们投下一团耀眼的橘色光芒。“你以前跳过伞吗?”我朝亚历克斯大声喊道。“没跳过。”他回答。“这是你降落伞上的开伞索。”我一边说,一边把他的手推向开伞索。“现在高度7000英尺,仍在下降,”佩尔大叫,“现在6600英尺。”

亚历克斯从舱口爬到吊舱顶上。下降速度到底有多快,我们自己很难感觉到。现在,我的耳朵已经失去正常功能。如果连接器被冻住,亚历克斯无法释放燃料箱,那我们就不得不跳伞了。我们只有几分钟时间,我抬头望着舱口,在心里预习跳伞程序:一手扶着门边,向外迈出一步,跳入黑暗之中。我伸出手,本能地摸了摸我的降落伞,然后停下手来,看见佩尔也正在戴上他的降落伞。他盯着高度仪,上面的读数下滑很快。

我们只有6000英尺高了,剩下的时间寥寥无几,外面漆黑一片——不,只剩5500英尺了。如果亚历克斯在舱顶再拖延一分钟,我们将降至3500英尺。我站起身来,一边从舱口放开皮带,一边向外探头张望,只见亚历克斯正在舱顶忙作一团。我们的下方漆黑一片,寒风凛冽,根本看不到地面。电话和传真机的铃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地面控制人员肯定一直感到非常困惑,想知道我们到底在做什么。“扔掉一个了。”舱口传来亚历克斯的叫声。“3700英尺。”佩尔说。“又一个。”亚历克斯说。“3400英尺。”“又一个。”“2900英尺,2400。”

现在若想跳伞,已经太迟。我们一跳出去,就会在猛然冲上来迎接我们的群山之间摔得粉身碎骨。“回到舱里来,”佩尔大吼,“马上!”

亚历克斯从舱口跳了进来。

我们勉强振作起来。佩尔猛拉操纵杆,摆脱一个燃料箱。如果这个螺栓失控,我们将在大约60秒内一命呜呼。燃料箱坠落,气球颠簸了一下,顿时停止下降,感觉就跟电梯撞到了地面似的。我们一下子陷进座椅,我的脑袋仿佛给压进了肩膀。随后,气球开始上升。我们望着高度仪:2600英尺,2700……2800。我们没事了。在10分钟内,我们就上升到3000英尺以上,气球再次回到了夜空中。

在亚历克斯旁边,我浑身瘫软,跪倒在地板上,拥抱着他。“谢天谢地,多亏你跟我们在一起,”我说,“要是没有你,我们就完了。”

据说,生命垂危的人会在死亡之前的最后时刻回顾自己的一生。我的感受却截然不同。随着我们呼啸着撞向地面,即将在阿特拉斯山脉中化为一团火球,我以为我们必死无疑了,这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能够捡条命回来,我就再也不这样冒险了。当我们朝着高空安全地带不断上升时,亚历克斯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有个富人打算游泳横渡英吉利海峡,他来到海滩上,架好轻便折叠躺椅,在一张小桌子上摆好黄瓜三明治与草莓,然后宣布说,他手下的人将替他横渡海峡。此时此刻,这个办法听起来倒也不错。

起飞后的第一个晚上,我们整夜都没有休息,拼命想控制住气球。有一阵子,气球突然莫名其妙地上升。后来我们才意识到,在余下的燃料箱中,有一个出现了裂缝——丢弃燃料是非常失策的做法。黎明逐渐到来,我们开始为着陆作准备。我们的下方是茫茫的阿尔及利亚沙漠,即便在最安宁的时期,这里也不适合居留;而现在这个国家已陷入内战,情况就更加险恶了。

在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中,你看到的是一片金黄的沙漠,满是微微起伏的沙丘,但你别指望在这里看到如此美景。我们下方是一片多石的不毛之地,荒凉得就像火星。鳞次栉比的岩石垂直竖立,如同一个个巨型的白蚁窝。亚历克斯和我坐在吊舱里,望着清晨的阳光涌向沙漠,惊讶不已。我们明白,自己本来是无法活到这一天的。太阳冉冉升高,气温也逐渐升高,这一切都显得无限珍贵。我们望着气球的影子滑过沙漠,感到难以置信。昨天夜里,就是这同一个奇妙的装置,突然坠向阿特拉斯山脉。

吊舱上剩余的燃料箱挡住了佩尔的视线,因此就由亚历克斯指挥他着陆。当我们靠近地面时,亚历克斯突然大叫:“前面有电线!”

佩尔大声回答说,我们身在撒哈拉沙漠腹地,这里不可能有电线。“你看到的肯定是海市蜃楼。”他吼叫着说。

亚历克斯坚持要他爬上来,自己看个明白:我们居然找到了撒哈拉沙漠里唯一的电线。

尽管我们周围是大片不毛的沙漠,但我们着陆后仅仅几分钟,就出现了生命的迹象。一群柏柏尔部落男子突然从岩石后面现身,一开始还保持着距离。我们正打算将一些水和剩余的物资提供给他们时,听到了强击直升机喧闹的呼啸声。他们肯定一直在通过雷达跟踪我们。柏柏尔人顿时消失无踪,就跟刚才出现时一样突然。两架直升机在不远处降落,搅起一团团尘土。很快,我们就被一群面无表情的士兵包围了,他们举着机关枪,显然不知道该把枪口指向何处。“真主保佑!”我满心欢喜地说。

士兵们静静地站着,但很快好奇心就占了上风,他们向前迈进。我们带领他们的军官围着吊舱巡视一番,他望着剩下的燃料箱,迷惑不解。

我们站在吊舱外面,这些阿尔及利亚士兵会怎样看待它呢?我很想知道。我回过头去,从他们的角度观察这一切。剩下的燃料箱都涂上了鲜艳的红色和黄色油漆,就像一个个巨大的维珍可乐罐和维珍运动饮料罐。吊舱侧面挂着许多广告,包括维珍大西洋航空公司、维珍金融公司(现在的维珍银行)、维珍房地产公司和维珍可乐的广告。其中,维珍运动饮料罐顶部漆着这样的文字:别听人胡说,维珍运动饮料绝对不含催情成分。这些虔诚的穆斯林士兵看不懂那些字,对我们来说,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望着矗立在红沙中的吊舱,脑海里出现了昨晚气球朝阿特拉斯山脉坠落的痛苦经历,我再次誓言绝不重蹈覆辙。与之矛盾的是,在潜意识里,我也明白,一旦回到家中,跟其他正在尝试环球飞行的气球驾驶者聊聊之后,我会同意最后再试一次。这是一个令人无法抗拒的挑战,如今,它已经成为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夙愿,我怎肯就此放弃。

有两个问题,别人向我提得最多:为什么你要冒着生命危险驾驶气球和维珍集团的发展目标是什么?此刻,望着矗立在阿尔及利亚沙漠中的气球吊舱,看到它全身密密麻麻地覆盖着维珍各公司的名字,我觉得,从某种角度说,上述两个重要问题都可从中找到答案。

我知道,我还将再次尝试驾驶气球作环球飞行,因为这是人类尚未获得成功的少数艰巨挑战之一。一旦我排除了产生于每次实际飞行时的恐惧感,就会再次变得信心十足,认定我们能吃一堑长一智,在下一次安全地完成飞行。

至于维珍集团的发展目标是什么,这个问题太大了,根本不可能给出答案。我写这本书,是为了解释我们怎样造就了现在的维珍,而不是进行学术化的论述——我可不擅长这个。如果你细细品味书中隐含的意思,我想你就会了解我们维珍集团有什么样的前景,也会明白我的发展方向是什么。有人说,我确定的维珍前景违反了所有商业规则,千变万化,过于宽泛;也有人说,维珍已成为本世纪的领军品牌之一;还有人对维珍作细致入微的分析,并撰写有关维珍的学术论文。而我呢,我不过是拿起电话,继续经营。不管是我的一系列气球飞行活动,还是我建立的一系列维珍公司,都是一连串彼此紧密联系的挑战,它们的起源可追溯到我的童年时代。/第一章/疯狂的一家

如今,我记忆中的童年往事已是模糊一团,但有几段轶事难以忘记。我还记得,父母亲不断为我和两个妹妹确定各种挑战目标。母亲决定先要让我学会独立生活。我年仅4岁,她在离家几英里远的地方停下车来,让我自己找路回家。我不可救药地迷路了。我的小妹妹凡妮萨最早的记忆就是在1月的一天早上被吵醒,天还没亮,而妈妈决定让我那天骑车到伯恩茅斯去。妈妈给我包里装了些三明治,还有一个苹果,但却让我自己一路找水喝。

我家位于萨里郡的夏姆里格林,到伯恩茅斯有50英里。当时我还不到12岁,但妈妈认为这有助于培养我的毅力和方向感。我记得自己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并且还能模模糊糊地回忆起那天在一个亲戚家住了一晚。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找到他家的,也记不得第二天是怎么回到夏姆里格林的。不过,我确实记得,自己终于完成了那趟“马拉松式”的骑行,像个凯旋而归的英雄,得意洋洋地踏进厨房,满以为迎接我的是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1】“干得不错,里奇,”妈妈在厨房里一边切洋葱,一边跟我打招呼,“有趣吧?现在,你能不能到教区牧师家跑一趟?他需要劈些木头,我跟他说你一回来就去帮他。”

父母向我们提出的往往是体力而非学业方面的挑战。很快,我们就开始确立自我挑战目标了。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怎么学会游泳的,那时我不是4岁就是5岁,跟乔伊丝姑姑、温迪姑姑及其丈夫乔姑父一起,在德文郡度假。我特别喜欢乔伊丝姑姑,假期刚一开始,她就跟我打赌,说我在两周的假期结束时肯定学不会游泳,否则就给我10先令。每天我都在大海里待上几个小时,迎着寒冷刺骨的波浪学习游泳。可是,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仍然是个旱鸭子,只会一只脚踏着海底瞎扑腾几下。我会一个猛子朝前扎进水里,在浪花底下横冲直撞,然后噼里啪啦地挣扎着浮上水面,尽量避免灌进几口海水。“没关系的,里奇,”乔伊丝姑姑说道,“今年不会,明年还可以继续学。”

但是,我可不打算等那么久。乔伊丝姑姑跟我打了赌的,谁知道她明年还记不记得呢。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们一大早就起床,收拾好行李装到车上,然后出发,驱车12小时回家。公路很窄,车开得很慢,而且天又很热,人人都想回家。车到中途,我看见一条河。“爸爸,请你停一下车好吗?”我说。

这条河是我最后的机会,我确信自己能够学会游泳,赢得乔伊丝姑姑的10先令。“快停车!”我大叫。

爸爸望着后视镜,逐渐减速,在草地边上停下车来。

我们从车上挤下来,温迪姑姑问:“这是怎么了?”“里奇看到下面那条河了,”妈妈说,“他想最后试试会不会游泳。”“大伙儿难道不想赶快回家吗?”温迪姑姑抱怨着,“还有那么远的路呢。”“好了,温迪。让我们给孩子一次机会吧,”乔伊丝姑姑说,“反正这10先令由我付。”

我脱下衣服,穿着短裤跑到下面的河岸上。我不敢停下脚步,唯恐有人改变主意。一来到河边,我就害怕了。河的中间水流湍急,河水拍打着一块块石头,整条河都是白花花的水沫。我找到一片被牛踩过的河岸,走进水里,淤泥从我的脚趾之间挤过。我回过头去,看见乔姑父、温迪姑姑、乔伊丝姑姑,还有我的父母和妹妹林迪,全都站在那里望着我,女士们穿着印有花朵的套装,男士们穿着粗呢夹克,打着领带。爸爸正在点烟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妈妈则跟往常一样,满脸鼓励的微笑。

我打起精神,向前跳进激流,但立刻感觉到自己在往下沉,两腿徒劳地在水中划过。河水冲得我直打转,撕扯着我的短裤,把我朝下游拖去。我没法呼吸,吞了几口河水。我伸手想浮出水面,却没有借力的地方。我在水中无助地胡乱踢腾、挣扎着。

随后,我的脚踩到一块石头,我拼命蹬了一下,终于回到水面上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深呼吸让我平静和放松了。我必须赢得那10先令。

我缓缓踢腿,展开双臂,发现自己居然从水面上游了过去。虽然依旧时浮时沉,但我突然感到自由自在:我终于能够游泳了。河水把我推向下游,我却毫不在意,我得意洋洋地朝着激流游去。在咆哮的流水声与翻滚的水沫中,我听见家人在鼓掌欢呼。当我倾斜地转着圈游回他们下方50码远的河岸时,我看见乔伊丝姑姑正在她那个黑色大手提包里摸索着寻找钱包。我从水里爬出来,飞快地穿过一片扎人的荨麻,朝河岸跑去。虽然我周身冰冷,沾满泥浆,又被荨麻刺疼了,但我终于会游泳了。“给你,里奇,”乔伊丝姑姑说,“干得好。”

我看着手中那张10先令的棕色钞票,它又大又新。以前我从没拿过这么多钱,它似乎是一笔巨款。“好了,各位,”爸爸说,“我们继续前进。”

到这时候,我才发现爸爸全身也湿透了。他刚才慌里慌张地跟在我后面跳进河里。现在,他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

在我生命中,我没有哪一刻感受不到家人的关爱。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一家人都愿为彼此作出牺牲。我的父母相敬如宾,在我小时候,他们几乎从没吵过嘴。我母亲伊芙总是活力四射,激励我们。相比之下,我父亲特德更好静,总是边吸烟斗边读报,乐在其中。但父母亲都酷爱冒险。特德曾想做一名考古学家,但他父亲是一位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希望他按照布兰森家族的传统,进入法律界。我家有三代人都是律师。特德还在求学,我爷爷就找了个就业指导员跟他谈话,讨论他将来可能从事的职业。当特德表示想当考古学家时,爷爷就以就业指导员未能好好完成任务为由,拒绝付钱给他。于是,特德只得勉强到剑桥去学法律,但在业余仍继续收集各种古代文物和化石,并把自己的收藏称为“博物馆”。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特德自愿加入斯塔福德郡义勇骑兵,这个军团主要由法律协会组织,曾到巴勒斯坦作战。特德在1942年9月的阿拉曼战役中冲锋陷阵,又参加了随后在利比亚沙漠中展开的一系列战斗。他卷入了进军意大利的战役,曾在萨莱诺和安奇奥作战。在特德参加战斗之前,为了让我的祖父母知道他身在何处,他设计出一套暗号,他们约好,在家信中用“地下室”表示“世界”,并用橱柜里抽屉分别代表各个国家。特德写信说,要他的母亲从右侧橱柜中,位于左边最上面的抽屉里,取出自己骑马戴的旧手套,这就暗示他在巴勒斯坦。难怪审查员们从未发现其中的秘密,而我的祖父母却总能知道他在哪里。

当特德参军时,他的叔叔吉姆・布兰森已成为军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因为他鼓吹吃草。我的叔祖父吉姆在汉普郡曾有一处地产,但他最终把土地都分给了佃户,自己移居巴尔汉姆——在1939年,这还属于伦敦远郊。他沉迷于吃草的创意,《图画邮报》对他进行了报道,上面还有一张他的照片,是在他巴尔汉姆寓所的浴室拍的,他在里面种了几浴缸的草,然后加工成干草。在吉姆成为名人后,请他吃饭的人越来越多,而他每次都会带上自己的马粮袋,在就餐时吃草。在军中,每个人都嘲笑我父亲:“你肯定是吉姆・布兰森的儿子!来来来,吃点草吧!你真是一匹充满活力的小公马。他们打算啥时候阉你呀?”诸如此类。

特德极力否认自己和那个吉姆叔叔有任何联系。但是,随着战争不断推进,戴维・斯特林建立起了特别空勤团(SAS),这支精锐军团的目标是到敌人战线后方展开军事行动。他们必须轻装行军。很快,吉姆・布兰森为戴维・斯特林及其主力部队提供建议的事就传开了,他教他们以草和坚果维生的办法。

此后,再有人问特德:“你姓布兰森?你跟吉姆・布兰森有什么关系吗?”他都会趾高气扬地回答:“当然了,其实他就是我叔叔。他和特别空勤团的事情很有趣,是吧?”

实际上,特德很享受离家那五年的日子,重返剑桥,他发现自己很难再专心攻读法学了。几年后,他已经成为一名年轻的出庭律师。有一次,他在参加鸡尾酒会时迟到了,接待他的是一位漂亮的金发姑娘,名叫伊芙。她翩然穿过房间,朝他走去,端起一盘蜜饯香肠,对他说:“通往男人心灵的通道是胃。来,尝一尝。”

伊芙・亨特利-弗林特精力旺盛,这一点来自她的母亲多萝西,多萝西创造了两项英国纪录:89岁时,外婆通过了高级拉丁美洲国际标准舞考试,成为英国通过这项考试年龄最大的人;90岁时,她成为高尔夫球场上一杆击球入洞年龄最大的人。

外婆去世时已经99岁。在那之前不久,她曾经写信给我说,在她的一生中,过去的10年是最美好的。同一年,她乘坐一艘游轮周游世界,途中,她被独自留在了牙买加,除了身上穿的泳衣,什么都没有。她甚至读过《时间简史》(这种书我从来都读不下去!)。外婆一直好学不辍,她的人生态度就是:生命只有一次,因此一定要活出精彩来。

受外婆的遗传影响,妈妈也热爱体育运动和舞蹈,年仅12岁就在伦敦西区参加了一部轻歌舞剧的演出。那部舞剧是玛丽・斯托普斯创作的,此人后来凭借自己在女性健康教育方面的工作而闻名。不久之后,为了获得另一份舞台表演工作,妈妈差点被迫脱了衣服。那是在西区的女王剧院,她在《科克伦秀》中跳舞。查尔斯・科克伦爵士的舞台秀声名狼藉,因为它拥有城里最漂亮的姑娘,而且还是跳脱衣舞的漂亮姑娘。那是在二战期间,工作机会很少。伊芙决定接受这份工作,理由是这些娱乐全都无害。不出所料,她的决定遭到我外公的强烈反对,还跟她说,如果她胆敢参加演出,他就会风驰电掣地跑到女王剧院,将她从舞台上拖走。伊芙向查尔斯・科克伦爵士转述了外公的话,爵士允许她跳舞时不脱衣服。于是,她就能够侥幸地避免很多尴尬事了——现在也同样如此。

伊芙开始找其他白天上班的工作。赫斯顿有家滑翔机俱乐部,教英国皇家空军的新兵学习驾驶滑翔机,然后他们才能成为飞行员。伊芙前去求职,要求当飞行员,但却得知只有男性才可获得这份工作。她并未因此退却,而是跟一名教官聊了起来,这位教官大发慈悲,偷偷把这份工作给了她,条件是她必须女扮男装。于是,伊芙穿上皮夹克,戴上皮头盔遮住自己的长发,还用低沉的嗓音说话,就这样蒙混过关了。她学会驾驶滑翔机,而且开始教新飞行员驾驶。在二战的最后一年,她加入英国皇家海军女子服务队,成为信号兵,并被派遣到苏格兰的布莱克岛服役。

战后,伊芙当上空中小姐,当时这是最刺激的工作。这份工作条件苛刻,要求应聘者必须非常美丽而且尚未婚配,年龄在23岁到27岁之间,会说西班牙语,而且还得接受护士的训练。妈妈不会说西班牙语,也不是护士,但她并不因此就泄气,她和招聘中心的夜勤人员聊了起来,结果,她就获得了参加英国南美航空公司(BSAA)空中小姐培训课程的机会。BSAA有两种型号的飞机往返于伦敦与南美之间,一种是兰开斯特式飞机,可容纳13名乘客;另一种是约克式飞机,可容纳21名乘客。这些飞机全都有迷人的名字,一种叫星河号,另一种叫星谷号,机上的空中小姐则被称为“星姑娘”。当飞机顺着跑道滑行时,妈妈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向乘客分发圆球口香糖、麦芽糖、药棉和企鹅出版社的平装书,并告诉乘客,在飞机起飞和降落之前,必须擤鼻子。

那时候,机舱里是不加压的,每次飞行都是马拉松式的漫长旅行。从伦敦到里斯本需5个小时,再到达喀尔需8个小时,跨越大西洋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需要14个小时。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到圣地亚哥的这段航程,约克式飞机就换成了更坚固的兰开斯特式飞机,而且在飞越安第斯山脉时每个人都需要戴着氧气面罩。妈妈加入BSAA一年之后,这家公司就被英国海外航空公司(BOAC)吞并了,她开始在都铎式飞机上工作。星虎号是第一架飞往百慕大群岛的飞机,它在半空中爆炸。妈妈所在的飞机是第二架,安全抵达了目的地。紧接其后的飞机叫星灵号,它在百慕大三角消失了,没留下丝毫踪迹。于是,都铎式飞机全都停飞了。后来才发现,造成这种飞机事故频发的原因是其机身不够坚固,无法承受新近采取的加压措施。

至此,特德可能已经意识到,如果他不跟伊芙结婚,从而使她不再具备充当空中小姐的资格,那么她说不定也会消失在大西洋上空。当他们俩骑着摩托车一路飞奔时,特德向坐在他后面的伊芙求婚了,她扯着嗓门大声回答:“好的!”好让特德在呼啸的风声里听见这两个字。他们于1949年10月14日结婚,然后到马略卡岛度蜜月,并在蜜月旅行期间怀上了我。

父母双亲一向以平等的姿态对待我和两个妹妹林迪、凡妮萨,认为我们的看法跟他们的一样有价值。在凡妮萨出生之前,如果父母出去吃饭,他们就会带上我和林迪一起去,让我们躺在汽车后排座椅的毯子上。他们吃饭时,我们在车里睡觉。不过,我们总是在他们启程回家时醒来,然后静静地望着夜空,听父母谈论他们度过的夜晚,彼此开玩笑。我们一天天长大,就像朋友一样跟父母交谈,小小年纪就开始讨论爸爸代理的案子,争论色情文学和毒品的合法化问题,其实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自己讨论的究竟是什么问题。父母总是鼓励我们独立思考,很少给我们指指点点地提意见——除非我们要求他们提供建议。

我们住的地方位于萨里郡,是一个名叫夏姆里格林的村庄。在凡妮萨出生之前,林迪和我在伊斯特兹宅长大,这座村舍上面覆盖着常春藤,有小小的白色窗户,一道白色的小门通向外面的村庄公共草地。我比林迪年长3岁,比凡妮萨年长9岁。在我们的童年时代,双亲没什么钱。我记得我们老是吃面包配牛油,也许是因为妈妈对烹饪不感兴趣,也许是为了省钱。虽然饮食粗淡,但家里吃饭仍然有很多规矩,例如,不把自己的食物全部吃完,就不许离开餐桌。妈妈还把花园里种的洋葱给我们吃。我一直对洋葱深恶痛绝,在吃饭时,常常把它们偷偷摸摸地藏到餐桌的一个抽屉里。这个抽屉从来没人清理,直到十年后我们搬家,才有人打开它,发现了那堆几乎已变成“化石”的洋葱。

家里就餐时,食物并不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的人才重要。我们家里总是住满了人,为了平衡收支,妈妈邀请德国和法国留学生来租房,以便他们在一个典型的英国家庭学习英语。我们必须热情款待他们。妈妈老是让我们去花园里干活儿,帮她做饭,并在饭后收拾餐桌。如果我不想干活,就会从家里跑出去,穿过村里的公共草地,去找我最好的朋友尼克・鲍威尔玩。

一开始,尼克最棒的优点就在于他妈妈做的美味奶油冻。在让抽屉饱餐一顿洋葱之后,我会悄悄溜到尼克家,把那些学英语的德国人留给我的家人。如果把握好时机——在这方面我很有信心——等我到尼克家时,布丁和奶油冻已经端上了餐桌。尼克是个安静的男孩,有一头乌黑的直发和一双黑眼睛。不久,我们俩就开始成天黏在一起,爬树、骑自行车、打野兔,或者躲在林迪的床下面,等她关灯睡觉后抓她的脚脖子。

在家里,妈妈沉迷于两件事情:她老是给我们没事找事做;她老是千方百计地赚钱。我们一直没有电视机,我也不记得我父母听过收音机。妈妈在花园里的一个小棚子工作,做一些纸巾盒与废纸篓,卖给商店。这个小棚子弥漫着油漆和胶水的气味,放满一堆堆漆好的盒子,准备送走。爸爸独具创意,心灵手巧,他设计出特殊的钳压工具,把涂过胶水的薄纸板夹住,就粘成了盒子。到最后,妈妈甚至向哈罗德百货公司供应她做的废纸篓,她的小棚子彻底变成了家庭手工业作坊。妈妈总是精力充沛,风风火火,孜孜不倦地工作,她做任何事情都是这样。

我们家有很好的团队合作意识。一旦进入妈妈的运行轨道,我们都必须转个不停。如果有谁借口要做别的事情,趁机逃避工作,就会因为自私而受到严厉的批评。结果,我们从小到大都总是优先考虑别人。有一次,有个男孩来我家度周末,我不太喜欢他。星期天,当我们去教堂做礼拜时,我偷偷从我家的那排座位上溜走,到过道对面,和尼克坐在一起。妈妈被气坏了,回家就让爸爸揍我。我乖乖地跟着爸爸到书房去,他关上门,但并没有在一怒之下教训我,只是微笑着说:“现在,你装哭可要装得像样啊。”说着,他就用双手连拍六下巴掌,像极了打屁股的声音。

我连哭带叫地跑出书房。妈妈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暗示这也是为我好,然后毫不动摇地到厨房里继续切洋葱,而我则在午餐时按部就班地把它们填进餐桌的抽屉里。

在我们家,并非只有叔公吉姆这一个标新立异的人物,来自我爸和我妈两边的人都嘲讽权威。我记得我们买过一辆破旧的吉卜赛篷车,把它停放在花园里。有时路过的吉卜赛人会来按门铃。妈妈总是送他们一点银器,还让他们到车库里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有一年,我们全家都到吉尔福德去观看萨里郡展览。这里非常拥挤,到处是神采飞扬的骑马越障表演者,以及身穿斜纹软呢外套、头戴圆顶硬礼帽的人。当我们从一个货摊前路过时,妈妈看见一群吉卜赛孩子在哭,于是走过去看个究竟。这群孩子正围着一只拴在细绳上的喜鹊。“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RSPCA)命令我们交出鸟儿,杀掉它,以免它继续受苦。他们说拥有野鸟是非法的。”孩子们说。

就在他们讲述事情原委时,我们看见一名RSPCA官员朝这边走了过来。“不用怕,”妈妈说,“我会救它的。”

她抓起那只鸟,把它藏在自己的外套里。然后我们就在那些官员眼皮底下,将喜鹊偷偷带出展览场地。那群吉卜赛孩子到外面跟我们会合,并让我们留着喜鹊,因为官员只会再次找他们的麻烦。妈妈非常高兴,我们就开车回家了。

这只喜鹊跟妈妈很亲,当妈妈在厨房里,或者在小棚子里工作时,它就站在妈妈肩膀上,接着突然猛扑到围场上去,站在小马的背上,捉弄它们。午饭后,当爸爸坐下来读《泰晤士报》时,它会朝他俯冲过去,用翅膀拍打报纸,让它们乱七八糟地散落到地上。“该死的鸟!”爸爸一边怒吼,一边挥舞着胳膊,将它嘘走。“特德,别无所事事了,起来做点事情吧,”妈妈说,“鸟儿是提醒你去花园里干活呢。里奇和林迪,你们俩到教区牧师家跑一趟,问问能够帮他做点什么。”

夏天,我们会去德文郡的索尔科姆,跟爸爸家的亲戚一起度假,有时也会到诺福克去,在克莱尔・霍尔姨妈家待几天。我立志长大后要以克莱尔姨妈为榜样。她有个好朋友叫道格拉斯・巴德,是二战中的王牌飞行员,因飞机坠毁而失去双腿。他们俩有一架古旧的双翼飞机,会一起驾驶它飞行。有时克莱尔姨妈会从飞机上跳伞取乐。姨妈还是个烟鬼,每天大约要吸20支小雪茄。

待在姨妈家时,我们喜欢在她花园尽头的水池里游泳。道格拉斯・巴德会取下他的假腿,拖着身体钻进水里。我常常拿着两条假腿跑掉,把它们藏在水池旁的灯心草丛里。接着道格拉斯就会从水里出来,扑过来追我。他胳膊和肩膀强壮有力,他都能用手走路。二战期间,他被德军俘虏,关在科尔迪茨,他曾经两度试图逃跑,都失败了,于是纳粹就没收了他的假肢。“你跟纳粹一样坏。”他咆哮着,像猩猩一样两手撑地,摇摇晃晃地追赶我。

克莱尔姨妈跟妈妈不愧是姐妹,她们俩都很有创业精神。姨妈对威尔士山地绵羊着迷,当时它还是濒危物种。为了让这些黑绵羊避免灭绝,她购买了几头,最终繁殖出一大群,从濒危动物名单上将它们挽救了出来。接着,她建立了一家“黑绵羊营销公司”,开始出售装饰着黑绵羊图案的陶器。有种杯子侧面写着“咩咩黑绵羊”的童谣,非常畅销。不久,克莱尔姨妈就发动村里的老太太们,用她的黑绵羊羊毛织披肩和毛衣。她兢兢业业地工作,成功地将“黑绵羊”打造成品牌。这个品牌过了四十多年仍然很受欢迎。

若干年之后,在维珍唱片公司的草创时期,我接到克莱尔姨妈的一个电话:“里奇,简直难以相信,我有一头绵羊开始唱歌了。”

我顿时感到头大,但这种事发生在克莱尔姨妈身上倒也不是什么意外。“它唱的是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想象一头绵羊演唱,“来吧,宝贝,来点燃我的激情。”“当然是唱‘咩咩黑绵羊’了,”她厉声说道,“现在,我想给它灌一张唱片。但它未必愿意到录音棚里唱歌,所以,你能不能派几位录音师过来?最好快点,因为它会随时停止唱歌。”

那天下午,一群录音师带着一个24声道的移动录音棚前往诺福克,为克莱尔姨妈那头会唱歌的绵羊录音。他们还录制了绵羊、鸭子和母鸡的大合唱,然后我们发行了单曲《咩咩黑绵羊》,它获得了排行榜第四名的成绩。

我和尼克的关系以友情为基础,但也建立在强烈的竞争因素上。我决心事事都要超过他。有年夏天,尼克过生日时收到一件礼物,是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我们立马决定骑车玩“河边俯冲”游戏,也就是骑车从山坡上直直地冲向河岸,在尽可能靠近水边的地方突然刹车停下。这个游戏竞争激烈,我非赢不可。

既然自行车是尼克的,自然应该他先玩。他来了个漂亮的刹车动作,然后顺势转弯,这样后轮离水边还不到一英尺。通常,尼克总是想方设法刺激我,让我做一些更出格的事情,但这一次他却想阻止我。“我的刹车最完美,”他说,“你是没法超过我的。”

但我可不这么想,我决心要比尼克刹得更漂亮。我把他的自行车推到小山上,飞快地蹬着车,朝小河飞驰而下。快到岸边时,我显然失去了控制,根本没机会将自行车停下来。我从尼克身边呼啸而过,虽然飞速的运动导致我视线模糊,我却仍然看见他目瞪口呆的惊恐表情。我想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翻了个筋斗,一头冲进河里。自行车在我下面沉入水中,我也被冲到下游,不过最终还是设法爬上岸来。而尼克在岸边等我,暴跳如雷。“你弄丢了我的自行车,那可是我的生日礼物!”

他怒火冲天,又气又急,号啕大哭,把我推进河里。“你这个该死的家伙,赶紧把我的车子找回来。”他大叫着。“我会找到它的,”我结结巴巴地说,“它没事,我会把它捞出来的。”“你这个浑蛋,最好快点。”

随后,我花了两个钟头潜入河底,为了找到他的新自行车,在淤泥、水草与鹅卵石之间来回摸索,可哪里都找不到。尼克坐在岸上,抱着双膝,下巴靠在膝盖上,对我怒目而视。尼克有癫痫病,以前有几次他发病时,我刚好和他在一起。现在他这么生气,但愿这不会刺激他再次发作。我在水里泡了大半天,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的手也发白,冻僵了,而且还被河里的石头撞出了血,尼克终于大发慈悲。“我们回家吧,”他说,“你再也找不到它了。”

我们一路走回家去,我试图让他振作起来,向他许诺说:“我会买辆新车赔你的。”

我父母肯定苦不堪言,因为这辆自行车让他们花了20英镑,差不多等于做一个月废纸篓的收入。

等我们长到8岁时,尼克和我就不在一起了,我被送到位于温莎大公园的斯凯特克里夫小学寄宿求学。

我爸爸上寄宿学校时,也像我这么大。他的爸爸也是。对于出生在我那种家庭的男孩,这是接受教育和培养独立生活能力的传统方式,它教人学会自食其力。但是,如此小小年纪就离家求学,令我深恶痛绝,发誓决不强行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寄宿学校,直到他们达到适当的年龄,能够自己决定是否愿意去。

在我去斯凯特克里夫小学的第三周,我被叫到校长办公室,他说我违反了某条校规。我想自己是在捡足球时,践踏了一片神圣不可侵犯的草地,于是我不得不弯下腰,让屁股被教鞭抽六下。“布兰森,”校长抑扬顿挫地叫我,“说,‘谢谢先生’。”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凭什么要谢谢他?“布兰森,”校长再次举起教鞭,“我警告你。”“谢谢……先生。”“你会变成个大麻烦,布兰森。”“是的,先生。我的意思是,不会的,先生。”

我的确变成个大麻烦——而且总是惹麻烦。我都8岁了,却仍然不会阅读。其实我是有阅读障碍,而且眼睛近视。哪怕坐在教室第一排,我也看不清黑板上的字。过了好几个学期,才有人想到检查我的视力。然而,即使我看得清,那些字母和数字对我而言也同样毫无意义。那个时候,阅读障碍还没被当作一个问题,或者,更确切地说,只有当你自己有阅读障碍时,它才构成问题。既然人们对阅读障碍还闻所未闻,那么,在老师和班上的其他学生眼中,不会认字、写字和拼写单词的人不是傻瓜就是懒虫。在小学里,不管你是傻瓜还是懒虫,都会挨打。不久,我就因为没做好功课,或者弄混了发生黑斯廷斯战役的日期,每周都要挨一两次打。

在我的整个求学生涯中,一直都存在阅读障碍问题。如今,虽然我的拼写有时仍很差劲,但通过训练自己集中注意力,我还是想办法克服了最大的困难。或许,幼年时的阅读障碍让我变得更有直觉,如果有人送来一份书面计划,我不会纠缠于细枝末节的事实或数字,而是运用自己的想象力掌握并扩展我读到的东西。

不过,让我挽回面子的地方却是课堂外面,体育运动是我的特长。在英国的公立学校里,体育的重要性怎么高估都不过分。擅长体育运动,你就会成为学校的英雄,年长的男孩不再欺负你;即使你考试全部挂科,老师也不会介意。我如此强烈地渴望在体育方面获得成功,因为这或许是我唯一表现优秀的机会。我当上了足球队、橄榄球队和板球队的队长。每逢运动会,我都会在田径项目中获得一大堆奖杯。1961年,就在我快满11岁时,我在所有赛跑项目中都大获全胜。我甚至决定参加跳远。跳远以前并非我的长项,但这次我只打算小试一番。我顺着跑道奔跑,从木头踏跳板上一跃而起,高高飞过空中。在我双脚跳入沙坑后,老师向我走来跟我握了握手,我又创造了一项本校新纪录。在那个夏日,我所向披靡。我的父母亲和林迪坐在那个白色帐篷里观赛,每次我领完奖杯后,他们都为我鼓掌。我也获得了“最佳运动员奖”。谁在乎我会不会拼写呢?反正我不在乎。

在随后那个秋季学期,我参加了一场足球赛,对手是当地的另一所学校。我显然比对方的防守队员略胜一筹,而且已经进了一个球。我举起手,大声叫队友传球过来,球朝前场飞过来,反弹到我们俩身上。我转身飞跑追球,把它控制住,正要冲向球门,那名防守队员却赶了上来,一脚铲球,将我掀翻在地。他跟我相撞的时候,我的腿被卷到他身体下面。我听到一声恐怖的惨叫,在那一刻,我还以为受伤的是他,随后才意识到是我。他从我身上滚了下去,我看见自己的膝盖扭曲成一个可怕的角度。我父母一直告诫我们,即使痛苦也要面带笑容,于是,我虽然尽量露出笑脸,却仍忍不住连声地惨叫,就这样被抬下场,送到学校女舍监那里,她开车把我送进医院。一直等到他们给我打了一针止痛药后,我的痛苦才平息下来。我的右膝软骨粉碎性骨折,医生不得不给我动手术。

在给我做了全身麻醉后,我就失去了知觉。等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在外面的大街上。我仍然躺在病床上,一名护士在我头顶上举着瓶子,正给我打点滴。可是,我的病床,还有其他几个病人的病床,都放在室外。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护士跟我说,当我动手术时,医院发生了一起火灾,病人全都被疏散出来,住到大街上了。

我回家养了几天伤,躺在床上,望着壁炉架上的一个个银奖杯。医生告诉我,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不能再参加体育运动了。“别担心,里奇,”医生刚一走,妈妈就飞快地走进病房,安慰我说,“想想道格拉斯・巴德。他完全没有腿了,可他照样能打高尔夫球、驾驶飞机,什么事都能做。你不想整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对吧?”

最糟糕的是,由于这次受伤,我在教室里表现得有多差一下子就显露出来。门门功课我都是垫底,显然无法通过公学入学会考。

我被送到另一所学校,那是一所名叫崖景庄园的填鸭式补习学校,位于苏塞克斯郡海边。这里没有体育活动分散男孩子的注意力,他们可以一门心思扑在功课上,为无情且往往无望的公学入学会考作准备。如果你不会拼写,不会做加法,或者记不住计算圆形面积的公式是πr2,那么有个简单的办法可以解决:打!直到你学会为止。面对毫不妥协的纪律,我通过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屁股,学到了这些教训。我或许有阅读障碍,但这并不能让我幸免于难。我就是没法不出错。当我无可避免地答错题目时,我要么被罚写更多作业,要么就是挨一顿打。我差不多是更喜欢挨打,至少这种惩罚可以更快结束。

除了晨跑,这里没有其他运动。不仅在学习上动辄挨打,在其他方面几乎也都是这样,例如,没有整理好床铺,在该走的时候跑了起来,在不准说话的时候说了话,或者鞋子不干净,都会挨打。我们有那么多可能会做错的事情,尽管已经学会把大多数事情做对做好,但仍会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误行为,差不多每周都要挨打。

那所填鸭式补习学校终于达到目的,用棍棒把我塑造成材。之后,我又转到斯托中学,这是一所大型公立学校,位于白金汉郡,有800多名男孩在此求学。在这里,我面临着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未来。“学佣”现象仍然存在,这是一种陈旧的做法,年幼的学生必须给年长的学生跑腿,做些小事,其实就是充当他们的小仆人。欺凌弱小的事情十分普遍。在踢球时进球,或者在打板球时得6分,都有助于树立你的名声,并可增强自己避免受到捉弄的能力。可是,我不能参加任何体育运动,因为每次我想奔跑,膝盖都会肿胀变形。再加上我的学业又对付不过去,所以我很快被挤到一边。既不能参加任何体育运动队,学习成绩在班上又总是垫底,这样的位置可不容乐观。我父母曾经为我设置各种挑战,如今它们似乎都已与我无关。

我从图书馆获得庇护,每天下午我都去那里写小说。我神气活现地坐在里面,周围是无数皮革镶边的精装书和两个地球仪,还可以俯瞰楼下一个装饰性的小湖。有个尖子生曾经跳到里面,再也没有浮上来。我挖空心思,搜肠刮肚,写出我能想到的最恶俗的性幻想小说,所有那些匪夷所思的色情故事都围绕一个少年展开,他因为膝盖受伤,无法从事体育运动,但却跟学校里一个年轻的斯堪的纳维亚女舍监交上朋友,受到她愉快而又老练的引诱。我想象那个男孩在图书馆刻苦学习,而她则偷偷走到他身后……然而,可悲的是,不管我凭空想象出的性遭遇如何不可思议,在斯托学校方圆几英里内,根本就没有一个姑娘,更别提斯堪的纳维亚姑娘了,而且女舍监已经有60岁。

我坐在图书馆里,为自己那些乏味的文字而激动得心跳加速,而且潦潦草草,越写越快。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还有一个人也经常光顾图书馆,他就是乔尼・霍兰德-吉姆斯。与斯托学校的大多数学生相比,乔尼极端地世故、老练,他博览群书,有着丰富的艺术知识。乔尼来自伦敦,他父母在记者和作家圈子里交游甚广。乔尼阅读《私家侦探》杂志时,里面提到的人有一半他都认识。他的母亲是位卓有成就的剧作家。正是通过乔尼,我对新闻界的兴趣开始逐渐增长,并且有志成为一名新闻记者。

在那个学期过去一半时,我看到一份告示,学校要举行“小加文・马克斯韦尔奖”随笔大赛,出资设立奖项的正是这位作家,他是斯托学校的校友。我暂时放下自己那本跌宕起伏的色情小说,写了个短篇小说参赛,结果赢得大奖。比赛完全缺乏竞争,这无疑对我获奖大有帮助。

加文・马克斯韦尔是《清澈水域的呼唤》一书的作者,他亲自到斯托来颁奖。和他一同前来的加文・扬是《观察家报》的战地记者,也是后来那本《开往中国的慢船》的作者。颁奖仪式结束后,他们开车回萨里郡,顺路把我捎到夏姆里格林。我跟他们一直保持联系。他们非常支持我,我想部分是由于他们喜欢我。不过,虽然意识到我没有投身文学界倾向,他们也依然跟我保持着良师益友的关系。获得那次大奖后,我的英语开始突飞猛进,在全班21名学生中飞升至第三名。但我的拉丁语仍然是第十八名,数学、物理和化学仍然是垫底。在我的一份期末报告中,老师这样写到:“他竭尽全力,但在理解最简单的数学运算、记住最新的题目方面,仍面临很大的困难。”

有一年,在复活节假期中,我决心学着母亲的样子去挣点钱。虽然学校对我的数学能力缺乏信心,但这吓不倒我,我找到种圣诞树的商机。我家刚从夏姆里格林的一头搬到另一头,从伊斯特兹宅搬到坦亚兹农场,那是一大片绵延的建筑,包括许多谷仓、棚子和若干土地。我跑去游说尼克加入这个计划。他在约克郡安普尔福斯的学校上学,现在也放假了。我们将在坦亚兹农场的土地上种植400棵圣诞树。到明年圣诞节的时候,它们至少能长到4英尺高,然后我们就可以卖掉它们。尼克和我一致决定共同完成这项工作,并且平分利润。

那年复活节,我们将坦亚兹农场上面那块地收拾得平平整整,种下400棵树苗。根据我们的计算,如果它们全都长到6英尺高,那么我们每棵树就卖2英镑,400棵树总计800英镑。我们买树苗只花了5英镑,与投资相比,这可是大赚了一笔。那年暑假,我们去查看那些树的长势。地里只有一两棵孱弱的小苗,其余的全被野兔吃了。我们疯狂地报复,大开杀戒,开枪杀死很多野兔,剥掉皮后,以每只1先令的价格卖给当地的肉贩,然而,跟我们原先计划的800英镑利润相比,这点钱简直不值一提。

那年圣诞节,有人送给尼克的弟弟一只虎皮鹦鹉当圣诞礼物。这给了我另一个大发横财的灵感:养虎皮鹦鹉!我在心里合计着,首先,我一年到头都可以卖鹦鹉,无需等到圣诞节前两个星期才出售。我列出它们的价格,又算了算它们的繁殖速度有多快,饲料成本有多低,然后说服爸爸建一个巨大的鸟舍。在我放假前的最后一周,我写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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