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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6 08: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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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晓明,张炼红编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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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小品

笔记小品试读:

出版说明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传承中华文化,要“以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重点做好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为坚定文化自信,传承中华文脉,汲取古圣先贤的不朽智慧,激活民族文化的蓬勃生命力,上海人民出版社推出“中华经典诗文之美”系列丛书,以期通过出版工程的创造性转化,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薪火相传、推陈出新。

丛书由著名学者、语文教育家徐中玉先生领衔主编,共13册,包括《诗经与楚辞》(陶型传编著),《先秦两汉散文》(刘永翔、吕咏梅编著),《汉魏六朝诗文赋》(程怡编著),《唐宋诗》(徐中玉编著),《唐宋词》(高建中编著),《唐宋散文》(侯毓信编著),《元散曲》(谭帆、邵明珍编著),《元明清诗文》(朱惠国编著),《近代诗文》(黄明、黄珅编著),《古代短篇小说》(陈大康编著),《笔记小品》(胡晓明、张炼红编著),《诗文评品》(陈引驰、韩可胜编著)和《神话与故事》(陈勤建、常峻、黄景春编著)。所选篇目兼顾经典性与人文性,注重时代性与现实性,综合思想性与艺术性,引

导读

者从原典入手,使其在立身处世、修身养性、伦理亲情、民生疾苦、治国安邦等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方面有所思考和获益。

丛书设置“作者介绍”、“注释”、“说明”、“集评”栏目。“作者介绍”简要介绍作者生平及其著述,并大致勾勒其人生轨迹。“注释”解析疑难,解释重难点字词及部分读音,同时择要阐明历史典故、地理沿革、职官制度等知识背景,力求精当、准确、规范、晓畅。“说明”点明写作背景,阐释文章主题,赏析文章审美特色。“集评”一栏列选历代名家评点,以帮助读者更好理解和鉴赏。

丛书选录篇目出处,或于末尾注明所依底本,或于前言中由编选者作统一说明。选文所依底本均为慎重比照各版本后择优确定。原文中的古今字、通假字予以保留,不作改动;异体字在转换为简体字时,则依照现行国家标准予以调整。

丛书所选篇目的编次依据,或以文体之别,或以题材之异,或依作者朝代生平之先后,或依成书先后。成书年代或作者生平有异议者,则暂取一说。“凡作传世之文者,必先有可以传世之心。”中华文明生生不息至今,是一代又一代仁人志士艰苦拼搏的成果;中华文明未来的繁荣兴盛,需要全体中华儿女的担当。“中华经典诗文之美”系列丛书的出版,将引导读者在对跨越时空、超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传世诗文的百读不厌、常读常新中,树立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培养起守护、传承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世之心,在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道路上,凝聚起全民的文化力量,和这个时代一同前行。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6月导读

古典中国的文章,自有其区别于现代文章的特美,因为文言文更为凝炼精深。著名历史学家吕思勉先生曾经讲过一个关于金世宗的故事:

从前金世宗极热心于保存女真文化,他替女真人特设科举,使其以女真文字应试。有一天,他向他的臣下道:用女真文所作的文字,总不如汉文的精深,此事如之何?被问的人回答道:这须经过长时间的使用,内容乃能渐次加深。金世宗这一问,很有意思。而其臣下的回答,亦是很有见地的。各种语言文字的深浅,有一简单测定之法,即(一)使用之人愈多,(二)流行的地区愈广,(三)经历的时间愈久,则其内容愈精深。如以此为标准,则我国之文字,亦可称世界第一,至少亦不落人后。(《吕思勉论学丛稿》)

时间久,其中所积淀的社会人生内容自然极为丰富;使用的人多,所投入的人生经验与生命体验也自然极为深厚;地区广,所包含的山川大地风俗民情自然极为多样。因而,三要素,可称为“吕氏测定法”,由语言与文化的交互历史过程而来的观察与比较,无疑是文章与文字优劣的客观标准,无疑也正是古典中文可以胜过现代文章的重要原因,更是我们今天之所以要重新重视古典中国的文章,重新透过文章以发明中国智慧、中国美感经验的重要缘由。

当然,说到中国美感经验,不能不说到古典中国有着十分罕见的丰富文体。从经、史到子、集,从诗骚到歌赋,从诏策诰表,到论奏书檄……陆子衡云:“其为文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文章姿态之美,系乎文体天然之魅。因而高华如经子之天地,浪漫如歌诗之境界,飞扬如古文之神采,深情如小令之宛转。名家呈才,诗人妙想,各因其文体之优势,发挥其创造之活力。古典中国的众多文体,犹如一座座采之不尽的文章富矿。

本书是小品笔记的选集。里面所收集的文章,大都短小,少则十几个字,多则五六百字。这样一种文章,在中国古代,原是特别多而发达的,差不多可以成为中国散文文体的一种明显特征。在西方散文文学史上,有Essays(随笔)这样一种体裁。著名的代表作家有法国的蒙田,英国的培根、兰姆等。但是他们的Essays跟我国古代的笔记小品文是很不相同的。比如,他们的随笔大都较长,如毛姆的《伊利亚随笔》简直就是长篇的散文;有的篇幅尽管不长,可是与中国古人所写的相比较,仍觉得辞费。举个例子来说,蒙田有一篇随笔,题为《多少回我成非我》,从开头说“喏,我刚才掉了一只牙,不费力气,毫无痛苦,这便是自然的死亡期限已至”,一直写到二十五岁、三十五岁时的自我肖像画与今天的不同,讲人生的“慢慢消逝”、“生长阶段,死亡即已开始”,中间又提到梭伦、柏拉图等人的名言,抒情、议论都精辟有力,中译文近七百字。但是我们看明人张大复描写同样的一种感觉:

今日眉公见访,会将嫁女孟氏,言次及之。眉公叹曰:“大地一梨园也。伶人演戏,先离后合,人生不然,父母妻子乃至骨肉齿发,刚合即离,真可发一笑耳。”斯语甚警,辄录之。眉公与予言,大都皆日用切实之务,然别后每觉意思悠远,寝食有味,真君子之言也。(《梅花草堂随笔·眉公语》)

只有不到二百字。逸笔草草,含蓄吞吐、点到则止,不把同样的意思翻来覆去拿来说。这或许正是中国笔记文区别于西人Essays的特美之一吧。又如英哲培根有一篇众所周知的小品,题为《谈读书》,讲了读书的各种好处、各种方法,不同的书有哪些不同的益人神智的功效等。写得雄辩滔滔、慧光闪耀。而中国小品笔记中,有关读书的话题,自然是多得不得了,却似乎很难找出一篇像培根这样的写法。原来这种写法大概应属于中国古代文体中的赋的笔法,多方铺陈而详言之。然而倘若是用小品笔记来谈读书,却往往直凑单微,寸铁示人。如明人傅山在一篇笔记中谈读书的好处:“赖天地祖宗之泽,破书可读,一切龌龊人事不到眼前,心上钝资渐渐磨去,日知所亡,三间小屋之下,好不富贵也。”又譬如清人张潮谈读书的境界:“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幽梦影》)。正所谓“烧丹抱朴,只取灵砂一点”。因而西人Essays,以繁复擅胜,中国的小品,以单纯见长;西人的Essays犹如多晶面的宝石,而中国的小品则一如颗粒清晰、光泽圆润的珍珠;西人的Essays如一支小型室内乐的合奏,而中国的则如一支笛管,一曲单弦。但是,且慢,西人也有如塞尔登《燕谈录》那样颗粒饱满如珠的小品,如一篇题为《意见》的短文:

古时的柏拉图信徒有个很妙的想法:天神位在人类之上,他们有些品德,人类也有,那就是理性、知识,但天神安安静静地循规蹈矩。禽兽位在人类之下,但禽兽也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但是人类有一种品质,却是天神和禽兽都没有的,他给人类带来无穷的困扰,是世界一切混乱的根源,那就是人类的“意见”。(王佐良《英国散文名篇新选》)

我们马上就会想到我国庄子那些关于“朝三暮四”、“浑沌开窍”等著名的小品故事,以及孔子的《论语》中“予欲无言”一段道地的小品式师生对话,以及根据这样一种儒道经典而来的许许多多有关警世、修身、治家的隽语笔札。譬如,与塞尔登同样是写“安静的生活是美德”,我们再以曾国藩的一段笔记为例:《记》曰:“清明在躬。”吾人身心之间,须有一种清气。使弟子饮其和,乡党薰其德,庶几积善可以致祥。饮酒太多,则气必昏浊;说话太多,则神必躁扰。弟于此二弊,皆不能免。欲葆清气,首贵饮酒有节,次贵说话不苟。(《书赠仲弟六则》)

这样看来,中国的小品更为日常人生化,讲道理更为近人情,娓娓如道家常,显得更为亲切随意。像这样从身边事取材的小品甚多。君臣朋僚、师友交游、家人妇子、米盐琐碎,以小见大,由近而远,又着实又空灵,又具体又抽象。这大概也是跟西方不尽相同的地方罢。总之,简洁含蓄、直凑单微、近取诸身,正是与西方小品文相比较为显著的差异之一。像《世说新语》那样三两句人物对话,便含蕴着言外的许多风神韵致;像归有光的《寒花葬志》那样,寥寥几笔,便活画出一幅“天地之美之一瞬而即逝”的生命光华,像张岱的《湖心亭看雪》中的“一点”、“一痕”、“一芥”、“二三粒”,便写出极为要眇、空灵、深远而透明的意境,应是中国文化与中国文学中的一种特美。

本书将小品与笔记合在一起选。这样做的理由是:在古代,小品与笔记其实并没有严格的界限。如《苏长公小品》、《涌幢小品》、《闲情小品》、《鸾啸小品》等,跟《老学庵笔记》、《梦溪笔谈》、《濯缨亭笔记》或《阅微草堂笔记》等,并无太大区别。《世说·文学》刘孝标注“殷中军读小品”句云:“释氏《辨空经》有详者焉,详者为大品,略者为小品。”略,应是“小品”一辞最原始最基本的定义。可以说,笔记中篇幅简短、文学简略、有文学意味的,都可称为广义上的小品。实际上,小品无处不在,举凡中国文章体裁中赠序、书札、琐记、杂录、闲谈、小志、诗话、题跋、丛语、家训等,都含有无穷无量的小品文。再广而言之,倘若是说小品笔法,则《庄子》、《史记》大书,以及如《太平广记》、《法苑珠林》之类,则大多含有由小品文合成的因素。“小品笔法”意义上的材料,自然是我们这本选本根本无法去顾及的了。只是我们不主张一种过于现代的观点,或过于纯文学的观点,这种观点似乎只承认明清以还的性灵文学,才算是正宗的小品,这样一来,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种褊狭的趣味,似乎我们一提起小品,眼前只是王思任、张岱、陈继儒等一大批才子型的美文家,这不仅将中国散文的大源头截断了,违反了中国数千年散文文学中大量小品文存在的事实,而且我们视界中的小品也染上了明人空疏无学的色彩,因为小品简直几乎成为明清性灵文学的一个代名词。所以,我们宁可将小品与笔记文不作刻板机械的人为划分,而将其混合在一起选,两面打通,兼包并蓄,以救其此长彼短之弊,收其相得益彰之妙。一方面,以小品的存在来限定笔记的选材,防止其篇幅过长、内容过于专门、文字过于率意;另一方面,则以笔记的存在,来避免小品文的内容过于空疏、趣味过于单一。中国文学的一大特点,是其几千年的杂文学性质,这是一个事实。这个选本的取舍,卑之无甚高论,无非是想更为减却一些时代因素与主观个人的喜好因素,多尊重一点这个事实,多尊重中国文学的传统罢了。

最后说说有关分类选文的体例。以类编文,应是笔记小品历代最有传统的一种编例。如《世说新语》分为《德行》等三十六类,《太平广记》分为《神仙》、《异僧》、《名贤》等百类,《宋稗类钞》分《君范》等五十类,《舌花录》分《慧语》、《名语》等十八类,《随园随笔》分《诸经》、《诸史》等二十类,《履园丛话》分《旧闻》、《阅古》等二十四类,《南北朝新语》分《孝友》、《烈义》、《严正》等六十余类;古人分类的缺点往往失于苛细琐碎,如《世说》中《识鉴》、《赏誉》、《品藻》三类,性质大体相近,可以统归于品鉴一目。至于《太平广记》,篇幅既大,分百类固然有利于翻阅查找有关材料,但实际上范围可出可入的余地很大,过细的分类等于不分类。类编的目的主要是方便读者,同时也见出选家的趣味、眼界与见识。这本选集基本上先有选文,然后是采用前人的分类品目,加以提炼、量体裁衣的结果。基本旨趣在于名篇、名家代表作,同时兼顾不常见的笔记小品中一些具有相当可读性的精品。更为看重那些篇幅不大,却又具有较大的阐释空间,尤其是具有较为丰厚的文化涵量的作品。这本选本的说明也甚具特色,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编选者的用心所在。

在编撰过程中,本书除曾参考如《唐代文选》这样重要的古籍整理成果之外,亦参考利用了近年出版的若干选本,如《历代小品大观》、《小品精华系列》、《明六十家小品文精品》、《闲雅小品集观》等,在此一并致谢。胡晓明2017年6月17日于丽娃河畔

人品(一)

孔子

孔子(前552—前479),名丘,字仲尼。春秋时期的教育家、思想家。儒家的创始人。《论语》是孔子及其弟子的对话、言论汇编。子之燕居[1][2][3]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论语·述而篇》)说明

大树干躯直立,申申如也;嫩枝轻盈妙婉,夭夭如也。两句形容孔子气象风神。

韩婴

韩婴(前200?—前120?)汉文帝时的博士。《韩诗外传》是360多条道德故事的杂编,大多引《诗经》作结论。树欲静而风不止

孔子行,闻哭声甚悲。孔子曰:“驱!前有贤者。”至则皋鱼也。被褐拥镰,哭于道傍。孔子辟车与之言曰:“子非有丧,何哭之悲也?”皋鱼曰:“吾失之三矣:少而学,流诸侯,以后吾亲,失之一也;高尚吾志,间吾事君,失之二也;与友厚而小绝之,失之三也。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韩诗外传》)说明“子非有丧,何哭之悲也?”即点明皋鱼真天下之至情至性人也。生老病死、物故人非,实为可见之“丧”;因“丧”而悲,常人之情尔。而年华易逝、岁月不再,于此不知不觉之流逝中,亦不知不觉远离生命之本真,剥夺存在之真谛,人生之深哀,莫此为甚。非深于情、深于人心者,不能体味于万一。《庄子·人间世》:“仲尼曰: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懈)于心。”“命”字极可细省。

《礼记》

曾子易箦[4][5][6]

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7][8][9]

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10]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11][12]“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13][14]“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15][16]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礼记·檀弓上》)说明

曾子轻禄重身,不苟且,不含糊,于生命弥留之际,显现为人之纯正与高贵。儒家思想中,“正”之义大矣。此则小品叙事作几次转折,文思之细,令人惊叹。集评

林云铭曰:篇中摹写处,无不曲肖神情,自是千古奇笔。——《古文析义》

余诚曰:易箦以得正,小中见大,一生德行,于此完全无憾。而行文之妙,则针线细密,神情宛肖,简老之中,姿态横生。——《重评古文释义新编》嗟来之食[17]

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18][19][20],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其[21]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22]

曾子闻之,曰:“微与!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礼记·檀弓下》)说明

始则“贸贸然来”,终则“扬其目而视之”,仅写眼神,寥寥数笔,耿介之士跃然纸上,千载如生。曾子语亦是儒家中庸之论。

刘义庆

刘义庆(403—444),字不详,南朝宋彭城绥里(今江苏徐州)人。刘宋宗室,袭封临川王,官至南兖州刺史,卒谥康。性简素,好文义,喜招聚一时之文士。著有《徐州先贤传》、《宣验记》、《幽明录》和文集等,多已亡佚,而以《世说新语》最为流行。书中对汉末魏晋士大夫阶层的言谈琐语、遗闻轶事及其清谈放诞的风习,多所反映。管宁[23]

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世说新语·德行第一》)说明

管宁乃乱世中气味纯正、善始善终之读书人。此一则小品,以小见大,蕴含极丰。杜甫诗云:“扁舟不独如张翰,皂帽还应似管宁”;东坡诗云:“管宁投老终归去,王式当年本不来”,便是唱出了越转越深以至透醒之感。王夫之《读通鉴论》说:“天下不可一日废者,道也;天下废之,而存之者在我。”“由此言之,则汉末三国之天下,非刘、孙、曹氏之所能持,……而宁持之也。”请细玩此语,可体认中国文化精神之深心远意。支公好鹤[24][25]

支公好鹤,住剡东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26][27]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世说新语·言语第二》)说明

时人称美支公“神心警悟、清识玄远”,宜乎其好鹤也。支公善辩,时人称其“才藻新奇,花烂映发”,宜乎其赏爱“凌霄之姿”也。支公貌丑异,甚或有龊唇历齿之病,然眼黑亮有神,骨骼硬朗,宜乎其不肯为人作耳目近玩也。支公重友情,重天才之相遇,故法虔去后,精神斫丧,风味坠散,中心蕴结,一年而殒。此又宜乎支公之惜鹤使飞也。然则支公之好鹤,好鹤乎?自好乎?谢傅与人泛海[28]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曰:“如此,[29]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世说新语·雅量第六》)说明

余于此得“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之妙!集评

宗白华曰:晋人之美,美在神韵。……这种事外有远致的力量,扩而大之可以使人超然于死生祸福之外,发挥出一种镇定的大无畏的精神来:(引文如上)美之极,即雄强之极。王羲之书法人称其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淝水的大捷植根于谢安这美的人格和风度中。谢灵运泛海诗“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可以借来体会谢公此时的境界和胸襟。——《美学散步》

费衮

费衮(约1192年前后在世),字补之,宋无锡(今属江苏)人。为国子监生,发解中进士。其余事迹不详。撰有《梁溪漫志》,旧典遗文,颇多可采。东坡卜居[30][31][32]

建中靖国元年,东坡自儋北归,卜居阳羡。阳羡士大夫犹畏而不敢与之游。独士人邵民瞻,从学于坡,坡亦喜其人,时时相与杖策,过长桥,访山水为乐。[33]

邵为坡买一宅,为钱五百缗,坡倾囊仅能偿之。卜吉入新第,既得日矣。夜与邵步月,偶至一村落,闻妇人哭声极哀,坡徙倚听之,曰:“异哉,何其悲也!岂有大难割之爱,触于其心欤?吾将问之。”遂与邵推扉而入,则一老妪,见坡,泣自若。坡问妪何为哀伤至是。妪曰:“吾家有一居,相传百年,保守不敢动,以至于我。而吾子不肖,遂举以售诸人。吾今日迁徙来此,百年旧居,一旦诀别,宁不痛心!此吾之所以泣也。”坡亦为之怆然。问其故居所在,则坡以五百缗所得者也。坡因再三慰抚,徐谓之曰:“妪之旧居,乃吾所售也。不必深悲,今当以是屋还妪。”即命取屋券,对妪焚之。呼其子,命翌日迎母还旧第,竟不索其值。[34]

坡自是遂还毗陵,不复买宅,而借顾塘桥孙氏居暂憩焉。是岁七月,坡竟殁于借居。前辈所为,类如此,而世多不知,独吾州[35]传其事云。(《梁溪漫志》)说明

东坡临终,召三子至床前,语云:“吾生不恶,死必不坠。”观《梁溪漫志》此条记同岁事,坡公岂止“不坠”哉!呜呼!“坡竟殁于借居”,真乃一切放下,万般可舍,惟此一幅灵光,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

王守仁

王守仁(1472—1528),字伯安,号阳明,明余姚(今属浙江省)人。弘治年间进士,授刑部主事。正德初,反对宦官刘瑾,贬为贵州龙场驿丞。瑾诛,起为右佥都御史,官至南京兵部尚书,封新建伯。卒谥文成。“阳明学派”主张以心为本体,“心明便是天理”,提倡“致良知”学说。有《王文成公全书》。君子亭记[36]

阳明子既为何陋轩,复因轩之前营,驾楹为亭,环植以竹,而名之曰“君子”。曰:“竹有君子之道四焉:中虚而静,通而有间,有君子之德。外坚而直,贯四时而柯叶无所改,有君子之操。应[37]蛰而出,遇伏而隐,雨雪晦明,无所不宜,有君子之时。清风时[38]至,玉声珊然,中采齐而协肆夏,揖逊俯仰,若洙泗群贤之交集[39][40];风止籁静,挺然特立,不挠不屈,若虞廷群后端冕正笏,而列于堂陛之侧,有君子之容。竹有是四者,而以‘君子’名,不愧于其名;吾亭有竹焉,而因以竹名,名不愧于吾亭。”

门人曰:“夫子盖自道也。吾见夫子之居是亭也,持敬以直内,[41][42]静虚而若愚,非君子之德乎?遇屯而不摄,处困而能亨,非君[43][44]子之操乎?昔也行于朝,今也行于夷,顺应物而能当,虽守方[45]而弗拘,非君子之时乎?其交翼翼,其处雍雍,意适而匪懈,气和而能恭,非君子之容乎?夫子盖谦于自名也而假之竹,虽然,亦有所不容隐也。夫子之名其轩曰‘何陋’,则固以自居矣。”[46]

阳明子曰:“嘻!小子之言过矣,而又弗及。夫是四者,何有于我哉?抑学而未能则可云尔耳。昔者夫子不云乎,‘汝为君子儒,[47]无为小人儒’,吾之名亭也,则以竹也,人而嫌以君子自名也,将为小人之归矣,而可乎?小子识之。”(《王文成公全书》)说明

阳明在龙场,困极。处生死之际,未尝有丝毫衰飒破败凄苦之气,诚明代真儒、大儒。看他全幅是大《易》精义,了无禅悦释老幽明生死念之迹,可知其生命支撑,正在当下即是之良知良能。良知之呈露,清气畅,枝干挺,心境明彻矣。集评

罗洪先云:龙场乃阳明先生谪官处也。当时所居,皆手自筑树,其栖迟咏歌之迹,至今宛然。葺何陋轩、君子亭以自记者,先生以豪杰之才,迈往之志,振迅雄伟,脱屣于故常,一变而为文章,再变而为气节。方其昌言于逆瑾蛊政之时,挞之朝而不悔,摈斥于万里绝域之遥,侣豺虎而自如,视吾之一身,已非吾有,而又何有于吾身之外,一轩一亭之营心也哉?止聊以寓笔云尔。——《古今文致》引

王世懋云:此记乃阳明公居夷时所作也。其词旨冲夷雅澹,绝无一毫怨尤意,所谓君子无入而不自得耶?——《垂世胪言》引

薛应旂云:文势反复,抑扬顿挫,起伏曲尽,必有君子之德,而后能形容君子之亭。——《垂世胪言》引

李贽

李贽(1527—1602),字卓吾,号宏甫,别号温陵居士、龙湖师,又号秃翁,明晋江(今属福建省)人。嘉靖年间进士,曾历南京刑部主事,出为姚安知府。后厌宦游,客居湖北麻城,削发为僧,以异端自居,抨击伪道学,终为人所劾,入狱自刎死。贽机辩通禅,思想颖异,颇为近代学者所重。在文学上反对复古摹拟,倡“童心”说,又好评批通俗小说及戏曲等。著有《焚书》、《藏书》、《史论》等,为《温陵集》。书司马相如传后

论者以相如词赋为千古之绝,若非遭逢汉武,亦且徒然。故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听者希,则为者虽工,而其志不乐,况有天子知而好之。此相如之遭,所以为大奇也。嗣是而降,赋莫盛于扬雄,文莫尚于韩愈,然雄已不见知于汉,而愈亦不复见知于唐。且其时取人以诗赋,天子好音,君臣道合,赓歌迭唱,可谓至盛极文,郁[48]乎有斐之时也。今观愈之文,亦无难读者,独奈何寥寥至百余[49]年,必待穆伯长而后知其好也。假使读《子虚》、《上林》,又当何如也?故吾谓汉武帝真不世出之雄者,非过也。

虽然,又有奇者。方相如之客临邛也,临邛富人如程郑、卓王孙等,皆财倾东南之产,而目不识一丁,令虽奏琴,空自鼓也,谁知琴心?其陪列宾席者,衣冠济楚,一何伟也。空自见金,而不见人,但见相如之贫,不见相如之富也。不有卓氏,谁能听之?然则相如,卓氏之梁鸿也。使当其时,卓氏如孟光,必请于王孙,吾知王孙必不听[50]也。嗟夫!斗筲小人,何足计事?徒失佳偶,空负良缘,不如早自决择,忍小耻而就大计。《易》不云乎: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51]明相照,同类相招;云从龙,风从虎。归凤求凰,安可诬也?是又一奇也。[52]

悲夫!古今材士,数奇寡谐,奈之何彼相如者,独抱二奇以游于世。予是以感慨而私论之,未敢以语人也。(《藏书》)说明

借古人之酒杯,浇己生之块垒,骂当代君王,亦骂斗筲小人,痛快文字!然相如临死作封禅书,亦洞见武帝心肝。相如之奇,端在卓文君之遇合因缘,千古琴心,赖此永存。集评

陈继儒

曰:此篇文字叙事布词,如流霞,如舒锦。——《皇明文隽》引

沈千秋曰:快论!——《古今文致》引

陆次云曰:舜不告而娶,君子以为犹告也。文君不告而嫁,秃翁以为犹告也。解颐快论,大奇,大奇!——《古今文绘》陈继儒

陈继儒(1558—1639),字仲醇,号眉公、麋公,明华亭(今上海松江区)人。壮岁即绝意仕进,隐居佘山,杖履湖山,吟啸诗文。通绘事,师法宋元,与董其昌齐名。精戏曲,明雅事,博览精识,所涉皆成风雅。有《陈眉公全集》。《米襄阳志林》序

予读陆友仁《米颠遗事》,恨其故实未备,尝发意排纂。江东好[53]古收藏之家所遇襄阳书画,小有题识者,辄手录之。而范长康多读异书,搜讨米事,尤丑类而详。因题曰《志林》,请予叙。

予惟古今隽人多矣,惟米氏以颠著。要之,颠不虚得,大要浩然之气全耳。后人喜通脱而惮检括,沓拖拉攞,沾沾借米颠氏为口实。[54]夫米公之颠,谈何容易!公书初摹二王,晚入颜平原,掷斤置[55]削,而后变化出焉。其云山一一以董、巨为师。诗文不多见,顾[56]崖绝魁垒有深往者,而公之颠始不俗。两苏、黄豫章、秦淮海、[57]薛河东、德麟、龙眠、刘泾、王晋卿之徒,皆爱而乐与之游,相与跌宕文史,品题翰墨,而公之颠始不孤。所居有宝晋、净名、海岳,[58][59]自王、谢、顾、陆真迹以至摩诘玉躞金题,几埒秘府,而公之[60][61]颠始不寒。陪祀太庙,洗去祭服藻火,至褫职,然洁疾淫性,不能忍,而公之颠始不秽。冠带衣襦,起居语默,略以意行,绝不用世法,而公之颠始不落近代。奉敕写《黄庭》,写御屏,奋毫振袖,酣叫淋漓,天子为卷帘动色,御赐酒果,文具甚则跪请御前研以归,而公之颠始不屈挫。寄人尺牍,写至“芾拜”,则必整襟拜而书之,而公之颠始不堕狡狯。[62]

呜呼米颠,旷代一人而已!求诸古今,张长史得其怪;倪元[63][64]镇得其洁;敷文学士与高尚书得其笔;滑稽谈笑,游戏殿廷,东方朔、李白得其豪。故曰米公之颠,谈何容易!公没于淮阳军[65],先一月,尽焚其平生书画,预置一棺,焚香清坐其中,及期举拂,合掌而逝。吾视其胸中,直落落无一物者,其圣门所谓古之狂欤?洙泗之时,楚狂在接舆;濂洛之时,楚狂在芾。其颠可及也,其浩然之气不可及也。(《陈眉公集》)说明

中国数千年之文明,造极于赵宋之世。米芾其人,实为文化所凝就之艺术人格。陈继儒以“浩然之气全”品题,得其墨戏之精义。观其临死之际,尽焚其书画,焚香清坐棺中,意思萧散,不复与外物相关,真乃宋文化之精魂也。《宋史》记其“不能与世俯仰,故从仕数困”,“立吐清畅,所至,人聚观之”,“颠”圣风神,仿佛想见一二。

钟惺

钟惺(1574—1624),字伯敬,号退谷,明竟陵(今湖北天门)人。万历年间进士,授行人,累迁南京礼部郎中,出为福建提学佥事。为救公安末流之草率,诗文重锤炼剪裁,宛转有致,与同里谭元春齐名,号为“竟陵派”。著有《隐秀轩集》。王羲之

王逸少经世之才,忧国之心,镇物之量,不减谢安石。而爱身养名,不肯犯手作事,常处局外,冷眼热肠,时时以议论发之。大要皆中微,而见其大者。其匡救调护,亦复不少。殷浩与桓温不协,羲之以国家之安在于内外和,与书诫之。浩将北伐,羲之以为必败,以书止之,言甚切至。浩败,复图再举,又遗浩书以“江左所营综如此,加之丧败,此可熟念”。又与会稽王,陈浩不宜北伐云:“今虽有可欣之会,内求诸己,而所忧乃重于所欣。”又云:“夫庙算决胜,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功就之日,便当因其众而即其实。”东土饥荒,羲之开仓赈贷。然朝役繁重,吴会尤甚。羲之每上疏争之,事多见从。又遗谢安书,言漕运事云:“为法不一,牵制者众。”遗豫州都督谢万言,教以通识随处行藏,“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大要借处友之忠告,寓救时之良箴;用旁观之衡鉴,为当局之针砭。不尸其功,不露其迹,始终以山水田园自娱,处于仕隐之间,其经济实用,似为文雅风流所掩,不知羲之正欲以此自掩也。(《隐秀轩集》)说明

隋王通《中说·礼乐》有曰:“美哉琴意!伤而和,怨而静,在山泽而有廊庙之志,非太公之都磻溪,则仲尼之宅泗滨也。”此为文旨之一。《孟子·尽心下》曰:“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此乃文旨之二也。《管子·心术》曰:“气者身之充也,行者正之义也。充不美则心不得,行不正则民不服。……心安是国安也,心治是国治也。”此乃文旨之三。

修身以养浩然之气,济世而得天人之道,斯承其君子一脉也!然“其经济实用,似为文雅风流所掩,不知羲之正欲以此自掩”,则又读出几许逼仄之痛,惊惴之叹。

邵长蘅

邵长蘅(1637—1704),字子湘,号青门山人,清武进(今江苏常州)人。性颖悟,十岁补诸生,因事除名。束发能诗,弱冠以古文辞名。客游京师,与一时文士如施闺章、汪琬等过从唱和。后归情山水,放游浙西,为苏抚宋犖礼致幕中。工诗文,通音韵。有《青门簏稿》、《青门旅稿》、《青门剩稿》等。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者,故前明宗室,为诸生,世居南昌,弱冠遭变,弃家,[66][67]遁奉新山中,薙发为僧,不数年竖拂称宗师。住山二十年,从学者常百余人。临川令胡君亦堂,闻其名,延之官舍年余,意忽忽不自得,遂发狂疾,忽大笑忽痛哭竟日。一夕,裂其浮屠服焚之,走还会城,独身徜徉市肆间,常戴布帽,曳长领袍,履穿踵决,拂袖蹁跹行市中,儿随观笑,人莫识也。其姪某识之,留止其家,久之疾良已。山人工书法,行楷学大令鲁公,能自成家;狂草颇怪伟,亦喜画水墨[68]芭蕉怪石花竹,及芦雁汀凫,翛然无画家町畦。人得之,争藏弆[69]以为重。饮酒不能尽二升,然喜饮,贫士或市人屠酤邀山人饮,辄往,往饮辄醉,醉后墨渖淋漓,亦不甚爱惜。数往来城外僧舍,雏[70]僧争嬲之索画,至牵袂捉襟,山人弗拒也。士友或遗之,亦不辞。然贵显人欲以数金易一石,不可得。以故贵显人欲求山人书画,乃反从贫士山僧屠沽儿购之。一日,忽大书“哑”字署其门,自是对人不交一言,然善笑而喜饮益甚。或招之,则缩项抚掌,笑声哑哑然。又喜为藏钩拇阵之戏,赌酒胜则笑哑哑,数负则拳胜者背,笑愈哑哑不可止。醉则往往欷歔泣下。……山人有诗数卷,藏箧中,秘不令人见。山人题画及他题跋,皆古雅,间杂以幽涩语,不尽可解。面微,丰下而少髭,初为僧,号雪个,后更号曰人屋,曰驴屋驴,曰书年,曰驴汉,最后号八大山人云。(俞樾《荟蕞编》)说明

八大山人之题款“八大”二字,必联缀其画,“山人”二字亦然,类哭之笑之二字,殆别有寓意者欤?

又黄宾虹《古画微》曰:“贤哲之士,生值危难,不乐仕进,岩栖谷隐,抱道自尊,虽有时以艺见称,溷迹尘俗,其不屑不洁之贞志,昭然若揭,有不可仅以画史目之者。”

人品(二)

无名氏

我见犹怜[71][72]

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女为妾,甚有宠,私置之后斋。公主初不知,既闻,领数十婢将棒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姿貌绝丽,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下地结发,敛手而言曰:“国破家亡,父母屠□,偷存旦暮,无心以生。今日若能见杀,实惬本怀。”主乃掷刀杖,泣而前抱之曰:“我见汝尚怜爱,心神悽怆,何况贼种老奴耶!”因厚礼相遇。(敦煌本《残类书》第二种)说明

化干戈为玉帛,转戾气为祥和,皆赖此一幅纯美灵光。吾人观小草依人,极婉极柔,然生机旺畅;吾人看渌水轻波,盈盈可爱,然柔亦克刚。读懂此一层意思,尚不能真懂此一则小品也。家国、父母、生死,佳人敛手之际,神闲气定,娓娓说来,可知坤道与乾道,原是太极一团元气;珠光内蕴,含敛天地之辉光也。集评

余嘉锡曰:罗叔言先生《跋》,疑其采自《世说》(贤媛第十九)。……余尝以唐写本《世说》与宋本校,知宋人所删者,刘孝标注耳。其临川正文,但偶有三数字不同,未有刊削如此者。《类书》盖别有所本,非采自《世说》也。然其叙事详赡,过于《世说》及《妒记》矣。——《世说新语笺疏》

宗白华曰:《世说》里面的女性多能矫矫脱俗,无脂粉气……总而言之,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有生气、活泼爱美,美的成就极高的一个时代。美的力量是不可抵抗的,见下一段故事(即上引文)。——《美学散步》

柳宗元

柳宗元(773—819),字子厚,唐河东解县(今山西运城附近)人。贞元年间进士,中博学宏词科,任礼部员外郎。后参与政治革新,败而贬为永州司马,又改任柳州刺史。卒于任上,民为祠奉之。诗文皆有造诣,虽居蛮僻而文名盛于天下,时号柳柳州,也称柳河东。尤擅长散文,峭拔简练,与韩愈同倡古文运动,并称“韩柳”而列唐宋八大家前首。传世有《柳河东集》。马室女雷五葬志

马室女雷五,父曰师儒,业进士。雷五生巧慧异甚,凡事丝纩文绣,不类人所为者。余睹之甚骇。家贫,岁不易衣,而天姿洁清修严,恒若簪珠玑、衣纨縠,寥然不易为尘垢杂。年十五,病死。后二日,葬永州东郭东里,以其姨母为嫂于余也。将死曰:“吾闻柳公尝巧我慧我,今不幸死矣。安得公之文志我于墓?”其父母不敢以云。葬之[73]日,余乃闻焉,既而悯焉。以攻石之后也,遂为砂书圆砖,追而纳诸墓。(《全唐文》卷五八九)说明

此女天姿洁清,兰心蕙质,观其临终寄语,可证其自信自爱、感激知己、尊崇人文、向往生命不朽,真如一线流星,划破苍茫夜色。宗元为此一段转瞬即逝之生命立传,亦使此一幅美的灵光,永永呈露。

苏轼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宋眉山(今四川乐山)人。嘉祐年间进士,因反对王安石新法,自请出外,通判杭州、湖州,又以诗案贬黄州。哲宗时任翰林学士,官至礼部尚书,后又贬惠州、琼州(今海南),赦还。卒谥文忠。学识渊博,工于书画。诗文级横奔放,飘逸不群,词开豪放一派。与父洵、弟辙同在“唐宋八大家”之列。著《苏文忠公全集》,又有《东坡志林》传世。柔奴[74]

王定国歌儿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丽,善应对,家世住[75]京师。定国南迁归,余问柔:“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对曰:[76]“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因为缀词云。(《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儿寓娘》原序)说明“家世居京师”,而毅然与王巩同行南迁,此女子有情有义,能共患难之人也。看东坡怜香惜玉,才问得一句:“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此女率尔而对:“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自信、自得、自在,胜却多少贤人高论。一个“安”字,便是中国文化点睛之语。老坡后来有云:“海南万里真吾乡”,正与柔奴为同调。中国古代民间女子特具之生命美质,亦由坡公之词笔,传诸不朽。

宋濂

宋濂(1310—1381),字景濂,号潜溪,明浦江(今属浙江省)人。元末不受征召,隐龙门山著书。明初征自建康,除江南儒学提举,任翰林学士,承旨主修《元史》。后谪茂州,卒于途中。有《宋文宪公全集》传世。记李歌[77]

李歌者,霸州人,其母“一枝梅”,倡也。年十四,母教之歌舞,李艴然曰:“人皆有配偶,我可独为倡耶?”母告以衣食所仰,[78]不得已,与母约曰:“媪能宽我不脂泽,不荤肉,则可尔,否则有死而已。”母惧,阳从之。自是缟衣素裳,唯拂掠翠鬟,然姿容如玉雪,望之宛若仙人,愈致其妍。人有招之者,李必询筵中无恶少年乃行,未行,复遣人觇之。人亦熟李行,不敢以亵语加焉。李至,歌道家游仙辞数阕,俨容默坐。或有狎之者,辄拂袖径出,弗少留。他日或再招,必拒不往。[79]

益津县令年颇少,以白金遗其母,欲私之。李持刀入户,以巨木撑拄,骂曰:“吾闻县令为风化首,汝纵不能,而忍坏之耶?今冠裳其形,而狗彘其行,乃真贼尔,岂官人耶?汝即来!汝即来!吾[80]先杀汝,而后自杀尔。”令惊走,时监州闻其贤,有子方读书,举秀才,聘为之妇,李尚处子也。

居数年,天下大乱,夫妇逃难,俱为贼所执。贼悦李有殊色,欲杀其夫而妻之。李抱其夫,诟曰:“汝欲杀吾夫,即先杀我,我宁死,决不从汝作贼也。”贼怒,并杀之。吁!倡犹能有是哉?可慨也!(《宋文宪公全集》)说明

烈女、美人而兼仙女也。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风土钟灵毓秀如斯。

柳如是

柳如是(?—1664),字蘼芜,本姓杨名爱。初为吴江名妓,色艺冠一时,尤工词翰。归钱谦益,相得甚欢,有河东君之名。构绛云楼居之,酬唱无虚日。明亡,劝谦益殉国,不成。后谦益死,殉之。借舫[81][82]

早来佳丽若此,又读先生大章,觉五夜风雨凄然者,正不[83][84]关风物也。羈红恨碧,使人益不胜情耳。少顷,当成诗一首呈[85]教。明日欲借尊舫,一向西泠两峰。馀俱心感。(《柳如是尺牍》第二通)说明

此一帧小笺,写得清而丽、婉而约。忽写天气,忽写心情,乍暖还晴,如春云浮空,又如落花依草。大有六朝书札之风。其中所含蕴河东君之性情人品,陈寅恪先生论之甚详,不可不读。集评

陈寅恪曰:观《春星堂诗集》壹《不系园集》载黄汝亨代汪然明所作《不系园约款》十二宜中,名流、高僧、知己、美人等四类人品之条,以河东君之资格,其为“美人”,自不待言。“知己”则河东君与汪然明之情分,……然明固是河东君之知己,而谓河东君非然明之知己,亦不可也。“名流”虽指男性之士大夫言,然河东君感慨激昂,无闺房习气,其与诸名士往来书札,皆自称弟,又喜著男子服装……然则河东君实可与男性名流同科也。至若“高僧”一目,表面观之,似与河东君绝无关系,……但就其平日所为,超世俗、轻生死,两端论之,……盖与“高僧”亦相去无几矣。固黄贞父约款关于人品之四类,河东君一人之身,实全足以当之而无愧。——《柳如是别传》上

林天素:今复出怀中一瓣香,以柳如是尺牍寄余索叙。琅琅数千言,艳过六朝,情深班蔡,人多奇之。——《翠雨阁·小引》人之相知,贵济其天性[86]

嵇叔夜有言:“人之相知,贵济其天性。”弟读此语,未尝不[87]再三叹也。今以观先生之于弟,得无其信然乎?浮谈谤谣之迹,[88]适所以为累,非以鸣得志也。然所谓飘飘远游之士,未加六翮,[89]是尤在乎鉴其机要者耳。今弟所汲汲者,亡过于避迹一事。望先[90]生速择一静地为进退。最切!最切!馀晤悉。(《柳如是尺牍》第五通)说明

此为有关友情之珍贵小品。陈寅恪先生云:“当崇祯十二年春间,林天素已返三山,杨云友亦埋骨西泠,至若纤郎即王修微,则又他适,然明诸游舫,若舍河东君而不借,更将谁借耶?”可知河东君此时乃汪然明最亲密之知己。又:“夫知己之成立,往往发生于两方相互之关系。”河东君以美人迟暮之心事,身世飘零之苦况,得寓居汪然明“桂栋药房”之书楼;河东君访觅名流、择婿人海之夙愿,亦得汪然明如信陵君之侠举成全,人生得一知己之难,河东君深心铭感,“再三感叹”,如《尺牍》第八通云:“嗟乎!知己之遇,古人所难,自愧渺末,何以当此?”歆幸之意,溢于言表。本篇意义,此其一也。“人之相知,贵济其天性”,此语可见河东君对自己天生一幅美质之自尊自贵。此一“天性”,得汪然明知之、爱之、成全之,幸何如之!幸何如之!此其二也。中国古典人性精神中友道之美,在此获一精致、成熟诠解,殊堪珍视。集评

陈寅恪曰:又牧斋《有美》诗云:“苏堤浑倒踏,黟水欲平填。”寅恪少日读此诗,颇不能解。盖“苏堤”自指西湖而言,……但下句以“黟水”为对文,则突兀不伦,未晓其意所至。……及垂死之年,得读河东君尺牍,并参以《一笑堂集》、《春星堂集》等,始恍然大悟,“黟水”即指然明。然明为新安人,故以“黟水”目之。合此两句言之,即谓河东君寓杭州汪氏横山别墅时,因然明以求见之人,必甚不少。据此札避迹以求静地之语,可知牧翁之诗,殊为实录也。观然明一生所为,如为杨云友作“生死金汤”之类,事例不少。——《柳如是别传》中

又曰:夫程(孟阳)谢(象三)乃害单相思病者,其诗集之保留此类作品,可怜,可恨,可笑,固无待言。……噫!象三气量褊狭,手段阴狠,复挟多金,欲娶河东君而不遂其愿。倘后来河东君所适之人非牧斋者,则其人当不免为象山所伤害。由今观之,柳钱之因缘,其促成之人,在正面为汪然明,在反面为谢象山,岂不奇哉?苟明乎此,当日河东君择婿之艰,处境之苦,更可想见矣。——《柳如是别传》中

又曰:飘零之感,哀怨之词,至今读之,犹足动人,何况当日以“黄衫侠客”自命之汪然明乎?宜汪氏屡为河东君介绍“启金屋者”。虽所介绍之人,往往不得河东君之同意,但天壤之间终能得一牧斋,以为归宿,是亦可谓克尽其使命,不负河东君之属望矣。此三十一通尺牍中,关于此点者,亦颇不少。——《柳如是别传》中鹃声雨梦[91]

鹃声雨梦,遂若与先生为隔世游矣。至归途黯瑟,惟有轻浪[92]萍花与断魂杨柳耳。回想先生种种深情,应如铜台高揭、汉水西[93]流,岂止桃花千尺也。但离别微茫,非若麻姑方平,则为刘阮重[94]来耳。秋间之约,尚怀渺渺,所望于先生维持之矣。便羽即当续及。昔人相思字每付之断鸿声里。弟于先生,亦正如是。书次惘然。(《柳如是尺牍》第七通)说明

河东君之深情绵邈,学养精淳,文辞佳妙,于此可见。其灵窍处固非笨人所能梦见,其熨帖处亦非粗人所能领会,其蕴藉处更非凡夫所能跂望。兼《高唐》、《洛神》之灵光,与《桃叶》、《团扇》之凄美,吾人于此“鹃声雨梦”中,体会其意境,真是“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耳。集评

陈寅恪曰:(柳如是尺牍)第拾叁通拒绝然明约游(商山)齐云云:“既负雅招,更惮索见。”所谓“雅招”,即指偕游。所谓“索见”,即指来访,此意可互证也。

又曰:盖昔日闺阁名媛之守礼法者,常不轻出游,即在清代中叶文学作品,如《儒林外史》叙述杜少卿夫妇游山(第三十三回),所以能自矜许,称为风流放诞之故也。

又曰:鄙意河东君此文乃用李太白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之句,以比然明之深情。复用“铜台”、“汉水”之辞,以比然明之高义。

又曰:河东君实取袁氏(袁郊《甘泽谣》)文中“铜雀高揭”四字,而改易“漳水东注”为“汉水西流”四字。其所以如此改易者,不仅表示高上之义,与银河西流相合,且“流”字为平声,于声律更为协调。吾人观此,益可证知河东君文思之精妙矣。

又曰:(钱谦益)《有学集》二十《许瑶夫人吴绡啸雪庵诗序》云:“漳水东流,铜台高揭。洛妃乘雾,羡翠袖之英雄,妓女望陵,吊黄须于冥莫。”寅恪案,此序用《甘泽谣》之文,亦改“注”为“流”,以合声律,但序之作成,远在河东君尺牍之后。……然则牧斋殆可谓偷“香”窃“艳”者耶?——《柳如是别传》

屈大均

屈大均(1630—1696),初名绍隆,字翁山,又字介子,清番禺人。明诸生,遭乱弃去为浮屠,名今释,字一灵、骚馀。中年返初服,更今名。工诗,与陈恭尹、梁佩兰合称“岭南三大家”。著《翁山诗文集》、《皇明四朝成仁录》、《广东新语》等。刘三妹

新兴女子有刘三妹者,相传为始造歌之人,生唐中宗年间。年十二,淹通经史,善为歌。千里内闻歌名而来者,或一日,或二三日,卒不能酬和而去。三妹解音律,游戏得道,尝往来两粤溪峒间。诸蛮种类最繁,所过之处,咸解其言语。遇某种人,即依某种声音而作歌,与之唱和。某种人奉之为式。尝与白鹤乡一少年登山而歌。粤民及徭、僮诸种人围而观之。男女数十百层,咸以为仙。七日夜歌声不绝。俱化为石。土人因祀之于阳春锦石岩。岩高三十丈许。林木丛蔚,老樟千章蔽其半。岩口有石磴。苔花绣蚀若鸟迹书。一石状如曲几,可容卧一人,黑润有光,三妹之遗迹也。月夕则闻笙鹤之音。岁丰熟,则仿佛有人登岩顶而歌。三妹今称歌仙。凡作歌者,毋论齐民与狼、徭、僮人、山子等类,歌成,必先供一本,祝者藏之。求歌者就而录焉。不得携出,渐积遂至数箧。兵后,今荡然矣。(《广东新语》)说明

刘三妹传说,明清以还记述甚多,其事或广东,或广西,其人或民女,或仙子。王士祯《池北偶谈》卷十六“粤风续九”条,又载三妹与白鹤秀才,和歌七日七夜,复皆化为石,地点即今广西桂林之七星岩。张尔翮《刘三妹歌仙传》,则记三妹乃汉刘晨之裔,对手为书生张伟望。三妹其人其事,实为中国民间百姓热爱生命、能歌善舞之艺术人生体现。

余怀

余怀(1617—?),字澹心,一字无怀,号曼翁,又号曼持老人,明末清初福建莆田人。才情艳逸,工于诗词。晚年隐居吴门,徜徉山水间,征歌选曲,有如少年。年八十余,犹撰《板桥杂记》,狭邪遗闻,哀感顽艳。著《味外轩文稿》、《研山堂集》、《秋雪词》等。葛嫩[95]

葛嫩字蕊芳。余与桐城孙克咸交最善。克咸名临,负文武才略。倚马千言立就,能开五石弓,善左右射。短小精悍,自号飞将军。欲投笔磨盾,封狼居胥。又别字武公。然好狭邪游,纵酒高歌,其天性也。先昵朱市妓王月,月为势家夺去,抑郁不自聊,与余闲坐李十娘家。十娘盛称葛嫩才艺无双,即往访之。阑入卧室,值嫩梳头,长发委地,双腕如藕,面色微黄,眉如远山,瞳人点漆。教请坐。克咸曰:“此温柔乡也,吾老是乡矣。”是夕定情,一月不出。后竟纳之[96][97]闲房。甲申之变,移家云间,间道入闽,授监中丞文骢军事[98]。兵败被执,并缚嫩,主将将欲犯之。嫩大骂,嚼舌碎,含血噀其面。将手刃之。克咸见嫩抗节死,乃大笑曰:“孙三今日登仙矣。”亦被杀。中丞父子三人同日殉难。(《板桥杂记》)说明

葛嫩其人,可谓美女、才女而兼烈女子也!观孙将军一夕定情,即整月不出,可知儿女情长,自不必英雄气短。末句极富史料价值,陈寅恪先生已言之。集评

陈寅恪曰:龙友节义文艺,皆可流传。今日因孔尚任《桃花扇》传奇,于龙友为人,颇多诬诋,遂致论人论世,皆乖史实。兹以其与卧子辈及松江有关,故余氏所记,涉及龙友者,亦不删略,庶其可杜浅识悠悠之口云尔。——《柳如是别传》上

人品(三)

《礼记》

原壤歌貍首[99][100]

孔子之故人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助之沐椁。原壤登木曰:[101]“久矣,予之不托于音也。”歌曰:“貍首之斑然,执女手之卷然。”[102][103]夫子为弗闻也者而过之。从者曰:“子未可以已乎?”夫子曰:“丘闻之,亲者毋失其为亲也,故者毋失其为故也。”(《礼记·檀弓下》)说明

此小品写孔子待友之道,尽其宽恕心、友善心。《论语》云:“无友不如己者。”然孔子既与原壤相交久矣,则善始善终,成全命中之缘。天下人不必皆以孔子为友,然孔子确可成为天下人之朋友。此之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刘向

刘向(前77—前6)字子政,楚国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刘歆之父。汉宣帝时曾两次下狱,成帝时复得进用,官至中垒校尉,世称“刘中垒”。主要成就为校雠学目录学,以及散文《新序》《说苑》等,《楚辞》的编订者。闾丘卭

齐有闾丘卭,年十八,道遮宣王,曰:“家贫亲老,愿得小仕。”宣王曰:“子年尚稚,未可也。”闾丘卭对曰:“不然。昔有颛顼行年十二而治天下,秦项橐七岁为圣人师。由此观之,不肖耳,年不稚矣。”宣王曰:“未有咫角骖驹而能服重致远者也。由此观之,夫士[104]亦华发堕颠而后可用耳。”闾丘卭曰:“不然。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骅骝骥,天下之俊马也,使之与貍鼬试于釜灶之间,其疾未必过貍鼬也。黄鹄白鹤,一举千里,使之与燕服翼试之堂庑之下、庐室之间,其便未必能过燕服翼也。辟闾、巨阙,天下之利器也,击石不[105]缺,刺石不锉,使之与管稿决目出眯,其便未必能过管稿也。由此观之,华发堕颠,与何以异哉!”宣王曰:“善,子有善言,何见[106]寡人之晚也?”对曰:“夫鸡豚嗷,即夺钟鼓之音;云霞充咽,则夺日月之明;谗人在侧,是以见晚也。《诗》曰:‘听言则对,谮言则退。’庸得进乎?”宣王拊轼曰:“寡人有过。”遂载与之俱归而用焉。故孔子曰:“后生可畏,安知来者之不如今?”此之谓也。(《新序》)说明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一人之天性,必有其可贵之处。自尊,自信,即是天地生生之理。

韩愈

韩愈(768—824),字退之,唐河内南阳(今属河南省)人。自谓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贞元年间进士,初任监察御史,因奏事直,几经贬谪。后召拜国子监祭酒,转兵部、吏部侍郎。卒谥文,称韩文公。愈博通六经百家,反六朝骈俪文风,提倡散体,主张“文以载道”,与柳宗元同导唐代古文运动之先声。其文笔势雄健,大气磅礴,为后世古文家所宗,称“韩文”。门人李汉编有《昌黎先生集》。送区册序[107]

阳山,天下之穷处也。陆有丘陵之险,虎豹之虞。江流悍急,[108]横波之石,廉利侔剑戟,舟上下失势,破碎沦溺者,往往有之。[109]县郭无居民,官无丞尉,夹江荒茅篁竹之间,小吏十余家,皆鸟[110]言夷面;始至,言语不通,画地为字,然后可告以出租赋,奉期[111]约。是以宾客游从之士,无所为而至。愈待罪于斯,且半岁矣。[112][113]

有区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挐舟而来,升自宾阶,仪观甚伟,坐与之语,文义卓然。庄周云:“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跫然而

[114]喜矣!”况如斯人者,岂易得哉!入吾室,闻《诗》《书》仁义之[115]说,欣然喜,若有志于其间也。与之翳嘉林、坐石矶,投竿而渔,陶然以乐,若能遗外声利,而不厌乎贫贱也。岁之初吉,归拜其亲,[116]酒壶既倾,序以识别。(《韩愈文选》)说明

区生自广州北江,上湟水,抵阳山之阳溪,逆流而上,历多少艰难,只为晤明师,通款曲,求真知。“闻《诗》《书》仁义之说,欣然喜”,点出区生人情笃美之根源所在。如斯人者,岂易得哉!韩愈“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新唐书》本传),可见《诗》《书》仁义之说,乃融友情、爱民、素患难行乎患难之德操而为一体。集评

方苞曰:风调与柳州相近。——马其昶《韩昌黎文集校注》引

沈德潜曰:处极穷之境,而能不顾险阻。以后辈礼定交世外,真能遗外势利,求得于《诗》《书》仁义之说者也。前铺叙穷境,镌镵造化,笔笔有神。——《评注唐宋八家古文》

刘大櫆曰:昌黎阳山后文字,尤高古简老。——《韩昌黎文集校注》引

曾国藩曰:《送区弘南归》诗傲兀跌宕,此文当是一时作,故蹊径与句之廉悍并与诗相类。——王文濡《古文辞类纂评注》引

张裕钊曰:不独镵辞精莹,要其命意最幽洁,故读之有味。——《韩昌黎文集校注》引

又曰:遒郁醇宕,风致与柳相近。惜抱文颇似之。——《韩昌黎文集校注》引

吴汝伦曰:叙贬所,往往舍荒凉而矜佳胜,公此文乃正言其穷陋,然止以反跃区生耳,故文势为之益峻。——《韩昌黎文集校注》引

王文濡曰:上半雄肆,下半有清远之韵。——《古文辞类纂评注》

童第德曰:连用两“若”字,是称人适如其分,不作溢美之词,同时也含有劝勉的用意。——《韩愈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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