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里斯·梅特林克
出版社：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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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试读：
译序
比利时戏剧家莫里斯·梅特林克是欧洲象征派戏剧的代表，获得了1911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称：“（他的）作品风格具有明显的创意和独特性，全然不同于传统的文学形式，他笔下流露出来的理想主义特质把我们引向至高的神圣境界并紧扣我们的心弦。”
梅特林克1862年8月29日出生于比利时的根特市，1886年到巴黎学习法律，但他最终放弃了律师职业。他结识了巴那斯派诗人，随后发表了一本诗集《温室》（1889），并受到好评。当时正是象征派诗人活跃在文坛的时代，梅特林克的早期剧作便受到了象征派的影响。象征派在诗歌创作上成绩斐然，但是在戏剧舞台上却建树不多，唯有梅特林克一枝独秀。他的第一部剧作《玛莱娜公主》（1889）就引起了评论界的注意。1890年，他发表了《入侵者》，还有三部曲《不速之客》《盲人》和《七公主》。《佩莱亚斯和梅丽桑德》（1892）是他的一部重要剧作，使他成为象征派剧作最重要的代表，后来由德彪西为此剧作曲配乐。1896年梅特林克定居巴黎，接二连三地发表剧作，其中有《莫娜·瓦纳》（1902）、《乔赛尔》（1903）、《青鸟》（1908）等，并发表了几部散文集，如《卑微者的财富》（1896）、《明智和命运》（1898）、《蜜蜂的生活》（1901）。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他住在法国南方，比利时政府授予他伯爵称号。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移居到美国的佛罗里达州，直到1947年才返回法国。1949年5月5日，梅特林克逝世于法国尼斯。
梅特林克的戏剧与古典主义戏剧不同，不采用重大题材，不企求唤起观众的怜悯或恐惧。他的戏剧与浪漫主义戏剧也不同，没有英雄，即使国王、神仙也像平常人。他不写主人公如何战胜命运，而是描写主人公被动地接受命运，听任命运的摆布，只有少数剧作描写主人公去寻找更好的命运。梅特林克笔下的正面人物是美与善的化身，反面人物则是丑与恶的代表。他的作品虽然带有忧伤的情调、悲观的色彩和明显的宿命论观点，但他通过对弱者的同情、对美的歌颂、对光明的渴求，给予观众向往正义的感受。他的戏剧往往带有梦幻色彩，在梦幻中隐藏事物的本质，舞台意境似梦非梦，也具有象征意义。他的语言充满诗意。《青鸟》是梅特林克的代表作，此剧于1908年在莫斯科第一次被搬上舞台。这是一部童话剧。故事描写圣诞节前夜穷樵夫的一对儿女蒂蒂尔和米蒂尔盼望得到圣诞礼物，却只能望着旁边宫殿里灯火辉煌的盛况。他们平静地睡着时，梦见仙女请他们为她病重的女儿寻找象征幸福的青鸟。仙女给了他们一颗有魔力的钻石，他们转动钻石，便出现各种景象。他们在光、水、面包、火、糖、奶、猫和狗的陪伴下，见到了各种奇景，经历了千辛万苦，克服了千难万险，青鸟总是得而复失。梦醒后，蒂蒂尔把自己心爱的斑鸠送给邻居，而此时，斑鸠已化身为青鸟。原来青鸟就在身边。剧本表明，只有甘愿把幸福给予别人，自己才能得到幸福。
梅特林克一生喜爱孩子，他在《青鸟》中描绘了孩子童年的快乐生活，同时还特别关注了穷人家的孩子童年生活的贫困状况。梅特林克认为，孩子之所以有幸福，是因为有母爱，母爱是超越贫富之上的，母爱的财富是无尽的：“凡是喜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全都是富有的，既没有长得丑的，也没有老的……她们的爱永远是最美好的欢乐。当她们悲伤的时候，只要得到孩子的一个亲吻，或者吻一下孩子，她们的泪珠在她们的眼睛深处就变成星星。”母亲使孩子拥有幸福、温暖的童年，所以梅特林克对穷孩子们说：“你们家里也有幸福！”更进一步，梅特林克让孩子们要热爱自己的邻居：只有和大家共享幸福，才能拥有真正的幸福。
梅特林克认为官能享受不是幸福。剧中第四幕第九场，蒂蒂尔一行来到幸福园，遇到有钱幸福、私有幸福、满足虚荣心幸福、一无所为幸福等假幸福，他借“光”之口说：“这些都是害人的，使人意志消磨。”在有神力的钻石光芒的照耀下，“个个肥胖的幸福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看着瘪下去……他们赤裸着身体，丑陋，干瘪，一副可怜相”，只好逃到不幸洞穴中。梅特林克认为世界上的幸福很多，超过了人们所想象的，但是大部分人却视而不见。幸福实际上就在身边，家庭和睦、身体健康、拥有母爱、公正等，都是快乐。但真正的幸福需要用心去寻找，去探索，去发现。
不过，人在寻找幸福的路途中会遇到重重阻碍，黑暗、死亡、怯懦会布下无数陷阱。梅特林克号召人们在光明的指引下去寻找代表幸福的青鸟，揭开“使生命遭受灾难的一切奥秘”。他指出：“所有不幸、灾祸、疾病、恐怖、浩劫”都无法阻挡人们前进的步伐，“每当你们看到月光溶溶，看到星光灿烂，看到朝霞升起，看到灯火闪亮的时候”，幸福就在那里；“每当你们心灵里迸发出美好、明亮的思想火花的时候”，幸福就在那里。
寻找青鸟是孩子们做的一个梦，这个梦中有现实世界的种种困难、贫穷、饥饿、死亡、虚伪，梅特林克认为：“我们自我的反光就投射在这场梦幻中”，梦是“我们真实而永恒不变的生活”，人们拥有这个自我，“比激情的或纯理性的自我更为深沉”。《青鸟》将传统的所有童话题材糅合在一起，加以创新。它摆脱了梅特林克所受到的悲观主义的影响（这也是象征主义的特点），表达了对生活的信心和对死亡的藐视。郑克鲁2010年8月
服装
蒂蒂尔：穿贝洛童话中小拇指的服装，朱红色短裤，浅蓝短上衣，白袜，深黄色皮鞋或高筒靴。
米蒂尔：穿甘泪卿或小红帽的服装。
光：穿素白长裙，能像光线一样闪射出白金般银辉的罗纱裙，“新希腊”的款式，或者是瓦特·克兰设计的“盎格鲁希腊”式，甚或略带第一帝国时期的那种样式；高束腰，双臂袒露；“高冠”发式或“轻冠”发式。
仙女贝丽吕娜及女邻居贝兰戈：穿童话中穷女子的古典服装。第一幕仙女变为公主一段亦可略去不演。
蒂蒂尔的父母亲和祖父母：穿格林童话中的德国农民和樵夫的传统服装。
蒂蒂尔的兄弟姐妹：穿略有变化的小拇指的服装。
时间：穿时间老人的服装，黑大氅或深蓝色大氅，白花花的飘拂的大胡子，手持镰刀和沙漏。
母爱：穿近乎光的装束，戴着柔软、几乎透明、白得耀眼的面纱，像蒙住希腊石像所用的那种。身上戴满珍珠宝石，富丽华贵，琳琅满目，但要无损于整体纯洁和真挚的和谐。
众欢乐：如下文所述，穿光闪闪的长裙，色泽柔和，富于变化，带有玫瑰的乍醒，水波的微笑，琥珀的晶莹，黎明的苍穹等色彩。
众家庭幸福：穿各色长袍，或穿农夫、牧童、樵夫的服装，但要理想化，有仙人服装的意味。
众胖子幸福：在变形之前穿宽大厚实、红黄两色织锦大衣，戴着又大又沉的珠宝首饰。变形后穿咖啡色或巧克力色紧身衣，仿佛肠衣做的人形玩具。
夜：穿宽大的黑衣服，缀满神秘的星星，发出金褐色闪光。戴多层面纱，暗罂粟花的颜色。
女邻居的小姑娘：穿白长裙，金黄的长发闪烁有光。
狗：穿红上衣，白短裤，漆长靴，闪亮的帽子，多少令人想起约翰牛的服装。
猫：穿黑闪缎紧身衣。（狗和猫这两个人物的头须注意动物化。）
面包：穿巴沙式华丽服装，宽大的绸袍或朱红色织金线丝绒长袍，头盘大缠巾，佩戴土耳其弯刀，大腹便便，肉鼓鼓的红面孔。
糖：穿绸袍，像阉奴的式样，半白半蓝，令人想起包大块方糖的纸，发式也如阉奴。
火：穿红紧身衣，朱红色大氅织有金线，金光闪闪，头戴羽冠，状如火焰，色泽多变。
水：穿驴皮故事所说的那种长袍，即淡蓝或海蓝色，色泽明朗，像水波荡漾的轻纱，也是“新希腊”或“盎格鲁希腊”的款式，但比光的长裙更宽大，更轻飘。头插鲜花、水草或芦苇。
群兽：穿民间服装或农民服装。
群树：穿深浅不同的绿长袍或树干色长袍。枝叶要让人一看便知是什么属类。
人物表
（按出场先后为序）蒂蒂尔的母亲
蒂蒂尔的父亲
蒂蒂尔
米蒂尔
仙女贝丽吕娜
众时辰
面包
火
狗
猫
水
奶
糖
光
蒂蒂尔的奶奶
蒂蒂尔的爷爷
皮埃罗
罗贝尔
让
玛德莱娜
皮艾蕾特
波莉娜
丽盖特
夜
睡眠
众幽灵
感冒
众黑暗
众恐怖
众星星
众夜的芬芳
众磷火
众萤火虫
众露水
众夜莺之歌
白杨
椴树
栗树
柳树
橡树
枞树
马
公牛
阉牛
母牛
狼
绵羊
猪
公鸡
山羊
驴
熊
兔子
山毛榉
常春藤
柏树
榆树
有钱幸福
私有幸福
满足虚荣心幸福
不渴而饮幸福
不饥而食幸福
一无所知幸福
毫不理解幸福
一无所为幸福
睡眠过度幸福
笑胖子
众儿童幸福
健康幸福
新鲜空气幸福
孝子幸福
蓝天幸福
森林幸福
日照时间幸福
春天幸福
日落幸福
观星出幸福
下雨幸福
冬火幸福
天真思想幸福
赤脚踏露幸福
不能忍受的快意
正义欢乐
善良欢乐
工作完成欢乐
思想欢乐
理解欢乐
审美欢乐
母爱欢乐
众青衣小孩
众看守女人
有翅膀的小孩
发现延年药的小孩
发现某种光的小孩
发明会飞机器的小孩
发现月亮宝藏的小孩
扛花的小孩
扛葡萄的小孩
挎苹果篮子的小孩
推甜瓜小车的小孩
九大行星国王
两情人小孩
未出生的小弟弟
时间
携带疾病的小孩
同不义斗争的小孩
携带罪恶的小孩
开导人们的小孩
嫁接梨树的小孩
女邻居贝兰戈
贝兰戈的小姑娘
等等
第一幕
第一场樵夫小屋一间樵夫小屋的内部，简陋、乡土气，但绝非惨不忍睹。壁炉里煨着火。厨房器皿、衣柜、大面包箱、挂钟、纺纱机、水龙头，等等。桌上点着一盏灯。衣柜脚两边蜷伏着一狗一猫，鼻子藏在尾巴下沉睡着。它们中间放着一大块蓝白两色的大方糖。墙上挂着一个圆形鸟笼，关着一只斑鸠。背景有两扇关闭的百叶窗，一扇窗下有张凳子。入口房门在左边，横着一根门闩，右边另有一扇门。有道扶梯通上阁楼。右边还有两张孩子睡的小床，床头放着两张椅子，搁着折叠整齐的衣服。
幕启时，蒂蒂尔和米蒂尔熟睡在小床上。蒂蒂尔的母亲最后一次走近他俩，俯下身来，端详了好一会儿，蒂蒂尔的父亲把头从半开的门探进来，她用手对他示意，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叫他不要作声，然后吹灭了灯，踮起脚从右边出去。台上有一会儿保持微暗，然后，一道光从百叶窗缝透入，愈来愈亮。桌上的灯复又自明，两个孩子看来已睡醒，翻身坐在床上。
蒂蒂尔 是米蒂尔？
米蒂尔 是蒂蒂尔？
蒂蒂尔 你睡着了吗？
米蒂尔 你呢？……
蒂蒂尔 没有，我还没睡着呢，我不是正在和你说话吗？……
米蒂尔 今天是圣诞节，对吗？……
蒂蒂尔 还没到呢，是明天。可圣诞老人今年不会给我们带什么东西来了……
米蒂尔 为什么？……
蒂蒂尔 我听妈妈说，她没法到城里通知他来……不过明年他会来的……
米蒂尔 明年还早着吧？……
蒂蒂尔 还早着呢……今儿晚上他可要到有钱人的家里去……
米蒂尔 是吗？……
蒂蒂尔 瞧！……妈妈忘了熄灯！……我有个主意。
米蒂尔 什么主意？……
蒂蒂尔 我们马上起床……
米蒂尔 那怎么行呀……
蒂蒂尔 反正现在没人……你往百叶窗外瞧瞧……
米蒂尔 啊！多亮呀！……
蒂蒂尔 这是过节的灯光。
米蒂尔 过什么节呀？
蒂蒂尔 对面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家里在过节。那是圣诞树的灯光，让我们把窗打开吧……
米蒂尔 能让我们打开吗？
蒂蒂尔 当然可以，反正就我们俩……你听到音乐了吗？……我们起来吧……
〔两个孩子起了床，朝一扇窗跑去，爬上凳子，推开百叶窗。一道强烈的亮光射进屋里。两个孩子贪婪地往外看着。
蒂蒂尔 都看见了！……
米蒂尔 （在凳子上只占到一丁点儿地方）我看见了……
蒂蒂尔 下雪了！……瞧，有两辆六匹马拉的车！……
米蒂尔 车里走出十二个小男孩！……
蒂蒂尔 你真傻！……这是小姑娘……
米蒂尔 他们都穿长裤……
蒂蒂尔 你还真行……别这样推我呀！……
米蒂尔 我碰都没有碰你。
蒂蒂尔 （一个人把凳子全占了）你把地方全占了……
米蒂尔 可我一点儿地方也没了！……
蒂蒂尔 别说了，我看见树了！……
米蒂尔 什么树？……
蒂蒂尔 圣诞树呀！……你就瞧着墙壁！……
米蒂尔 我没有地方，只瞧得见墙壁……
蒂蒂尔 （让给她一丁点儿地方）好了，你地方够了吧？……这是最好的位置吧？……多亮呀！多亮呀！……
米蒂尔 他们闹哄哄的，是在干吗？……
蒂蒂尔 他们在演奏音乐。
米蒂尔 他们是在发火吧？……
蒂蒂尔 不是，不过是够讨厌的。
米蒂尔 又有一辆车套着几匹白马！……
蒂蒂尔 别吱声！……看就得了！……
米蒂尔 挂在树枝后面金闪闪的是什么东西？……
蒂蒂尔 就是各种各样的玩具呀！……刀呀，枪呀，士兵呀，大炮呀……
米蒂尔 玩具娃娃呢，你说有没有挂玩具娃娃？……
蒂蒂尔 玩具娃娃？……多傻里傻气呀！这没有什么好玩的……
米蒂尔 那满桌子都是些什么？……
蒂蒂尔 是点心、水果、奶油果酱馅饼……
米蒂尔 我小时候吃过一次……
蒂蒂尔 我也吃过，比面包好吃，可就是太少了……
米蒂尔 他们可不少……满桌子都是……他们就要吃了吗？……
蒂蒂尔 敢情是，不吃拿来干什么？……
米蒂尔 他们干吗不马上就吃？……
蒂蒂尔 因为他们不饿……
米蒂尔 （惊讶）他们不饿？……为什么会不饿？……
蒂蒂尔 他们想吃就吃……
米蒂尔 （怀疑）天天这样？……
蒂蒂尔 听说是这样……
米蒂尔 他们会统统都吃光吗？……会不会分给别人点儿？……
蒂蒂尔 给谁？……
米蒂尔 给咱们……
蒂蒂尔 他们不认识咱们……
米蒂尔 如果咱们问他们要呢？……
蒂蒂尔 不能这样做。
米蒂尔 干吗不能？……
蒂蒂尔 因为不许可。
米蒂尔 （拍手）噢！他们真漂亮！……
蒂蒂尔 （兴奋）他们笑了，他们笑了！……
米蒂尔 那些小孩跳舞了！……
蒂蒂尔 是啊，咱们也跳舞吧！……
〔他们在凳上高兴得跺着脚。
米蒂尔 噢！多好玩呀！……
蒂蒂尔 让他们吃点心了！……他们够得着！……他们吃了！他们吃了！他们吃了！……
米蒂尔 小小孩也吃了！……有拿两个、三个、四个的……
蒂蒂尔 （欣喜若狂）噢！多好呀！……多好呀！多好呀！……
米蒂尔 （数着想象中的点心）我呀，我分到十二个！……
蒂蒂尔 我呢，我有十二个的四倍！……不过我会给你一点儿……
〔有人敲门。
蒂蒂尔 （猛然住口，害怕起来）怎么回事？……
蒂蒂尔 （惊慌失措）是爸爸！……
〔正在犹豫不敢去开门的时候，只见门闩吱吱嘎嘎地自动举起，门稍稍打开一点，闪进来一个身穿绿衣、头戴红帽的小老太婆。她是个驼背、瘸腿、独眼的女人，鼻子和下颏凑得很近，扶着拐杖，伛偻而行。不消说，这是个仙女。
仙 女 你们这儿有没有会唱歌的青草和青鸟？……
蒂蒂尔 我们这儿有青草，可是不会唱歌……
米蒂尔 蒂蒂尔有一只鸟。
蒂蒂尔 可是我不能送人。
仙 女 为什么不能送人？……
蒂蒂尔 因为那是我的。
仙 女 当然这是个理由。这只鸟在哪儿？……
蒂蒂尔 （指着鸟笼）在笼子里……
仙 女 （戴上眼镜看鸟）我不要这只，颜色不够青。我要的那种，你们一定得给我找来。
蒂蒂尔 可我不知道鸟儿在哪里呀……
仙 女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所以得去找来。我最多可以不要会唱歌的青草，但我非得要青鸟不可。这是为了我的小姑娘，眼下她病得很厉害。
蒂蒂尔 她得了什么病？……
仙 女 说不准是什么病，她想得到幸福……
蒂蒂尔 是吗？……
仙 女 你知道我是谁吗？……
蒂蒂尔 您有点儿像我们的邻居贝兰戈太太……
仙 女 （突然恼火）压根儿不像……毫无关系……真叫人恶心！……我是仙女贝丽吕娜……
蒂蒂尔 啊！好极了……
仙 女 你们得马上出去找鸟。
蒂蒂尔 您跟我们一起去吗？……
仙 女 我根本去不了，因为早上我在炖牛肉，我要是离开一小时以上，准要溢出来的……（依次指着天花板、壁炉和窗口）你们出去是从这儿、那儿还是那边？……
蒂蒂尔 （胆怯地指着门）我宁愿打这儿出去……
仙 女 （又突然恼火）绝对不行，这个习惯叫人生气！……（指着窗户）得了，我们就从这儿出去！……你们还等什么？……马上穿好衣服……（两个孩子听她吩咐，赶快穿衣服）我来帮米蒂尔穿……
蒂蒂尔 我们没有鞋……
仙 女 那不要紧。我这就给你们一顶有魔法的小帽。爸爸妈妈在哪儿？……
蒂蒂尔 （指着右边的门）在里边睡着了……
仙 女 爷爷和奶奶呢？……
蒂蒂尔 他们都死了……
仙 女 你们的小兄弟和小姐妹呢……你们有没有兄弟姐妹？……
蒂蒂尔 有的，有三个小兄弟……
米蒂尔 还有四个小姐妹……
仙 女 他们在哪儿？……
蒂蒂尔 他们也都死了……
仙 女 你们想再见到他们吗？……
蒂蒂尔 噢，想的！……马上就见！……让他们出来呀！……
仙 女 我的口袋里没有带来……不过他们会从天而降，你们路过思念之土时，就会看到他们。也就是在去找青鸟的路上。过了第三个路口，在左边，一忽儿就能找到。——刚才我敲门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蒂蒂尔 我们在玩吃点心。
仙 女 你们有点心吗？……点心在哪儿？
蒂蒂尔 在有钱小孩的家里……您来看看，糕点看起来很美味吧！……
〔他把仙女拉到窗口。
仙 女 （在窗口）可吃点心的是别人呀！……
蒂蒂尔 不错，可是我们什么都看得见……
仙 女 你不埋怨他们吗？……
蒂蒂尔 干吗要埋怨？……
仙 女 因为他们把什么都吃光了。我觉得他们实在不该不分给你们一点儿……
蒂蒂尔 倒没有什么不该，因为他们家有钱嘛……对不对？他们家真漂亮！……
仙 女 比不上你家里漂亮。
蒂蒂尔 哪里的话！……我们家又黑又小，又没有点心……
仙 女 两边完全一样，你没有看清楚罢了……
蒂蒂尔 不，我看得很清楚，我的眼睛很好。爸爸看不清教堂的钟几点，我可看得见……
仙 女 （突然恼火）我就要说你没有看清楚！……你看清楚我了吗？……我到底像谁？……（蒂蒂尔尴尬地默不作声）喂，你倒是回答呀！让我来考考你是不是看得清……我长得漂亮还是长得丑呢？……（蒂蒂尔愈来愈尴尬了，仍然一言不发）你不愿意回答吗？……我是年轻呢还是很老很老了？……我脸上是粉红色的呢还是蜡黄的？……也许我是个驼背吧？……
蒂蒂尔 （安慰）不，不，驼得不厉害……
仙 女 相反，如果人家看到你的神情，会相信驼得厉害……我是不是鹰钩鼻，左眼被挖掉了？……
蒂蒂尔 不，不，我没有这样说……是谁挖掉了您的左眼？……
仙 女 （愈加恼怒）左眼没有被挖掉！……你这穷小子真是没有礼貌！……我左眼比右眼漂亮，显得大些，更加明亮，蓝得像天空一样……我的头发你看清了吗？……像麦子一样金黄……真像纯金一样！……因为太多了，压得我抬不起头……我的金色毛发到处长……你瞧我手上不就是吗？……
〔她摊开两小绺灰发。
蒂蒂尔 不错，我看到几根……
仙 女 （愤怒）几根？……是一绺、一束、一把！像黄金的波浪！……我知道有的人视而不见！我想，你不至于是这种可恶的睁眼瞎吧？……
蒂蒂尔 不是的，不是的，只要没有被遮住，我都看得很清楚……
仙 女 可是被遮住的东西你也该照样大胆地设想看得见！……人真是古怪……没有了仙女，人什么也看不清了，而且丝毫感觉不出来……幸亏我身上总带着拨亮睁眼瞎的一切必需品……看我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来了？……
蒂蒂尔 噢！多漂亮的小绿帽……帽徽上这样亮闪闪的是什么？……
仙 女 是能使人心明眼亮的大颗钻石……
蒂蒂尔 当真？……
仙 女 当真！只要把这顶帽子戴在头上，稍稍转动一下钻石，就像这样从右到左拨弄一下，你瞧见了吗？……这时钻石便在别人看不到的额角突出的地方挤压一下，这样就能使人心明眼亮……
蒂蒂尔 没有害处？……
仙 女 恰恰相反，钻石是样神物……你可以马上看到事物里面的东西：比如说，面包、酒、胡椒这些东西的灵魂……
米蒂尔 糖的灵魂也看得到吗？……
仙 女 （突然发火）那还用说！……我不喜欢提些没用的问题……糖的灵魂不比胡椒的灵魂更有意思……瞧，我给了你们这样东西，它可以帮助你们去寻找青鸟了……我知道隐身戒指和飞毯对你们会更有用……不过这两样东西我都锁在柜里，却将钥匙丢了……啊！我差点忘了……（指着钻石）你看，这样拿着，稍微再转动一下，就可以看到过去的事……再转动一下便可看到未来的事……很奇特，很灵验，又不发出声音……
蒂蒂尔 爸爸要从我这儿拿走的……
仙 女 他看不见的，你只要戴在头上，谁也看不见……你要试试看吗？……（她给蒂蒂尔戴上小绿帽）现在你转一下钻石……转一下就会……
〔蒂蒂尔刚转了一下钻石，样样东西便起了奇异的变化。老仙姑顿时变成一个绝色的公主；垒墙的石块闪烁发光，像蓝宝石一样发出蓝幽幽的光芒。寒碜的家具显得很有生气，熠熠放光；白木桌变得沉实、华贵，宛如大理石桌，立地大钟的玻璃钟面仿佛眨着眼睛，露出和蔼的微笑。这时，来回摆动的钟摆前的那扇门打开一半，闪出了众时辰，他们手拉着手，纵声欢笑，在美妙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
蒂蒂尔 （指着众时辰惊叫）这些漂亮的太太都是些什么人？……
仙 女 你别害怕！这是你一生的时辰，她们都乐意出来露露脸，自由自在一下……
蒂蒂尔 为什么墙壁这样明亮？……是糖做的还是宝石垒成的？……
仙 女 凡是石头都是一样发亮的，凡是石头都是宝石，而人只能分辨其中几种……
〔他们说话的当儿，仙术继续显现，更臻完美。四磅面包的灵魂个个像好好先生，穿着面包焦黄色的紧身衣，撒满面粉，慌慌张张地从大面包箱里溜出来，围着桌子欢跳；火从炉灶走出，穿着织有金线的朱红色紧身衣，笑成一团，紧追着面包。
蒂蒂尔 这些淘气的家伙都是些什么人？……
仙 女 不要紧的。这是四磅面包的灵魂，在大面包箱里挤得够受，想趁真相显形的机会出来轻松一下……
蒂蒂尔 那个气味难闻的红大汉呢？……
仙 女 嘘！……放轻点声，这是火……他脾气很坏。
〔仙术仍在继续显现。蜷伏在衣柜脚下的狗和牝猫，同时发出一声大叫，旋即消失于暗坑，于是原地出现两个人，其中一个戴着猛犬的假面具，另一个戴着猫的假面具。人身狗面的小个男人——以后就称为狗——马上奔向蒂蒂尔，使劲拥抱他，气急败坏地同他亲热，发出很大的响声；而那人身猫面的小个女人——以后就称为猫——先理理头发，洗洗双手，捋胡子，然后走近米蒂尔。
狗 （吠叫，蹦跳，乱撞着东西，令人讨厌）我的小神仙！……早晨好！早晨好！我的小神仙！……终于有这么一天可以说说话了！我有多少话儿要对你说呀！……以前我吠叫摇尾都不管事！……你不懂我的意思！……可是现在呢！……早晨好！早晨好！……我爱你！……我爱你！……你要我耍把戏吗？……你要我用后腿直立吗？……你要我用前掌走路呢，还是要我在钢丝上跳舞？……
蒂蒂尔 （对仙女）这位狗头先生是怎么回事？……
仙 女 你没有看出来吗？……这是你释放出来的蒂洛的灵魂……
猫 （走近米蒂尔，彬彬有礼，举止合度地向她伸出手去）早晨好，小姐……今儿早上您真漂亮！……
米蒂尔 早晨好，太太……（对仙女）这是谁？……
仙 女 这很容易看出来嘛，向你伸出手来的就是蒂莱特的灵魂……
狗 （把猫挤开）也抱吻我吧！……我抱吻过小神仙！……我要抱吻姑娘！……我要抱吻大家！……真棒！……大家可以开心！……我来吓一吓蒂莱特！……汪！汪！汪！……
猫 先生，我不认识您……
仙 女 （以棒恫吓狗）你呀，你老老实实待着，要不然就叫你还是说不了话，直到老死……
〔仙术在继续显现：屋角的纺车开始转动，闪射出明亮的光线，令人眼花缭乱；另一个角落里水龙头用刺耳的声音唱起歌来，一会儿就变成一道光闪闪的泉水，淌满水槽，又化作一层层珍珠和翡翠般的水雾，从里面跳出水的灵魂，她穿扮像个少女，浑身水淋淋的，披散长发，泪容满面，旋即跟火打起来。
蒂蒂尔 那个水淋淋的太太是谁？……
仙 女 别害怕，那是从水龙头出来的水……
〔奶壶倒翻了，从桌上掉下来，砸碎在地上，从奶里站起一个颀长的、腼腆的白衣女子，她似乎对什么都感到害怕。
蒂蒂尔 那个穿睡衣的怯生生的太太是谁？……
仙 女 那是打碎了壶的奶……
〔放在橱脚下的大方糖渐渐扩展、变大，撑破包糖纸，冒出一个虚情假意、伪善可憎的人，穿一件半白半蓝的长罩衫，笑容可掬，迈步走向米蒂尔。
米蒂尔 （不安）他要干吗？……
仙 女 他就是糖的灵魂呀！……
米蒂尔 （放下心来）他有麦芽糖吗？……
仙 女 他口袋里有的是糖，他的手指根根都是糖棒……
〔桌上的灯倒翻了，而火焰又马上蹿起来，化为一个光艳夺目的绝色美女。她戴着透明的、闪闪发光的长面纱，纹丝不动地站着出神。
蒂蒂尔 这是王后！
米蒂尔 这是圣母！……
仙 女 不是的，孩子们，这是光……
〔架子上的铁锅都像荷兰陀螺一般旋转起来，衣柜的门碰响着，涌出月白色和大红的布匹，煞是好看；从阁楼扶梯滚下五颜六色的抹布、破衣，同布匹混杂在一起。这时，右边门上重重地敲了三下。
蒂蒂尔 （惊慌）是爸爸！……他听见我们说话了！……
仙 女 转一下钻石！……从左向右转！……（蒂蒂尔急匆匆地转动钻石）别那么快呀！……我的上帝！没法子补救了！……你转得太快了。这些东西都来不及恢复原位了，我们有得烦了……
〔仙女又变成老太婆，墙壁不再熠熠生辉，众时辰返回大钟里去，纺车停止转动。匆忙纷乱之中，只见火满屋子狂跑，寻找壁炉。一块四磅面包因为在面包箱里找不到原位，急得号啕大哭。
仙 女 怎么啦？……
面 包 （泪汪汪）箱里没有位置了！……
仙 女 （俯身看箱）还有，还有……（把别的面包推到原来的地方）快点，挤进去……
〔又响起敲门声。
面 包 （惊慌失措，怎么也挤不进箱子里）没有办法了！……他准会先吃掉我！……
狗 （绕着蒂蒂尔蹦跳）我的小神仙！……我还在这儿！……我还能说话！我还能拥抱你！……还能拥抱，还能拥抱，还能拥抱！……
仙 女 怎么，你也回不去？……你还留在这儿？……
狗 我运气好……我来不及回到沉默的状态。那扇拉门关得太快了……
猫 我那扇门也是关得太快……会发生什么事？……有什么危险吗？
仙 女 我的上帝，我该对你们讲实话，凡是陪伴这两个孩子周游的，末了都会死去……
猫 要是最后不陪伴他们呢？……
仙 女 那也只能多活几分钟……
猫 （对狗）来吧，咱们回到窝里去吧……
狗 不，不！……我不愿意！……我要陪着小神仙！……我要随时跟他说话！……
猫 傻瓜！……
〔又响起敲门声。
面 包 （号啕大哭）我不愿意周游末了就死！……我要马上回到面包箱里！……
火 （不停地满屋子乱跑，发出不安的呼哨声）我找不到壁炉了！……
水 （怎么样也钻不进水龙头）我钻不进水龙头了！……
糖 （绕着包装纸干着急）我把包装纸撕破了！……
奶 （淡漠腼腆）我的小壶打碎了！……
仙 女 我的上帝，它们真蠢！……又蠢又胆小！……那么，你们宁愿继续待在憋气的箱子里、窝里和水管里，而不愿陪着这两个孩子去寻找青鸟了？……
众 （除了狗和光）是的！是的！要马上回去！……我的水管！……我的面包箱！……我的壁炉！……我的猫窝！……
仙 女 （对光说，光正瞅着倒翻的灯在发愣）而你呢，光，你要哪样？
光 我要陪伴孩子们……
狗 （快乐得吠叫着）我也要陪伴孩子们！我也要陪伴孩子们！……
仙 女 这才好呢。而且眼下不这样也不行，由不得你们做主了，非得跟我们一起走不可了……不过你呀，火，你不能靠近别人；你呢，狗，你不要捉弄猫；而你呢，水，你得约束住自己，不要流得到处都是……
〔右边门上敲得很剧烈。
蒂蒂尔 （倾听）还是爸爸！……他这下起床了，我听见他走路的声音……
仙 女 我们从窗口出去吧……你们都到我家里去，我会给你们这些动物和东西穿上合适的衣服……（对面包）你呢，面包，拿着笼子，要用来关青鸟的……以后就由你来看管笼子……快，快，别耽误时间了。
〔窗子突然向下伸长，变成一扇门那样。等所有人走出，窗子又恢复原样，像当初一样关上了。房间复又变暗，床没入阴影中。右门半开，露出蒂蒂尔父母的头。
蒂蒂尔的父亲 没有什么呀……是蟋蟀在叫吧……
蒂蒂尔的母亲 你看到孩子们了吗？……
蒂蒂尔的父亲 那还用说……他们睡得很安静……
蒂蒂尔的母亲 我听到他们的呼吸声了……
〔门又关上。
〔幕落。第二幕第二场仙宫
贝丽吕娜仙宫的华丽前厅。淡色大理石柱子，金和银的柱头，可以看到楼梯、回廊、栏杆，等等。
猫、糖和火穿着华丽，从后幕右边上场。他们走出来的那个房间灯火辉煌，那是仙女的更衣室。猫在黑绸紧身衣上披了一条轻纱，糖穿着半白半淡蓝的绸长袍，火的头上插五彩冠毛，身披金镶边深红大氅。他们穿过前厅，走到右前台，猫把糖和火带到一条回廊下。
猫 打这儿走。这座仙宫的曲径回廊我都认得……贝丽吕娜仙女从“蓝胡子”那里接手的……趁两个孩子和光去看仙女的小姑娘，这最后一点自由的时间，咱们来利用一下……我把你们带到这儿，是要合计一下咱们的处境……大家都到齐了吗？……糖 我看见狗从仙女的更衣室出来了……
火 他穿的什么鬼玩意儿？……
猫 他穿的是灰姑娘马车跟班的衣服……这种服装正配他穿……他有奴才品性……我们躲到栏杆后面去……说来奇怪，我对他总有戒心……我对你们说的话，最好不要让他听见……
糖 来不及了……他已经看到我们了……瞧，水也从更衣室出来了……天哪，她多漂亮呀！
〔狗和水加入到他们这一伙。
狗 （跳来跳去）瞧！瞧！……我们多漂亮呀！瞧瞧这些花边和刺绣！……是用金线绣的，货真价实！……
猫 （对水）这是用驴皮做的“时间之色”长袍……我好像似曾相识……
水 这服装配我最合适……
火 （喃喃自语）她没有带雨伞……
水 您说什么？……
火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水 我想，您是在说那天我看见的大红鼻子吧！……
猫 嗨，别吵了，还有要紧的事要做呢？……现在就等面包了，他在哪儿？
狗 他在挑衣服，左右为难，没完没了……
火 样子长得蠢，挺个大肚子，还真得好好挑一挑……
狗 最后他才挑中一件缀满宝石的土耳其长袍，一把土耳其弯刀，一块缠头巾……
猫 他来了！……他穿上了蓝胡子那件最好看的长袍……
〔面包穿着上述的服装上来，绸袍紧绷着他的大肚子，腰带上佩戴着弯刀，一只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提着替青鸟准备的笼子。
面 包 （得意扬扬、大摇大摆地走来）嗨……你们觉得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狗 （绕着面包蹦跳）多漂亮呀！样子傻乎乎的！多漂亮呀！多漂亮呀！……
猫 （对面包）孩子们都穿好衣服了吗？……
面 包 穿好了，蒂蒂尔先生穿的是小拇指那套红裤蓝衣白袜；米蒂尔小姐呢，她穿的是甘泪卿的连衣裙和灰姑娘的拖鞋……不过，给光穿衣打扮费了点事！……
猫 为什么？……
面 包 仙女觉得她已经够漂亮了，不想给她打扮了！……我就以我们的尊严的名义提出抗议，认为这是最基本的、值得高度尊重的体面。最后我明白地说，否则我拒绝同她一块儿出去……
火 应该给她买一个灯罩！……
猫 那么仙女怎么回答你的呢？……
面 包 她给了我的头和肚子好几棍……
猫 后来呢？……
面 包 我马上就服服帖帖了，但到最后一刻，光看中了那件放在驴皮宝箱箱底的“月光色”连衣裙……
猫 得了，闲扯够了，时间不多……还是谈谈我们的未来吧……你们都亲耳听到了，仙女刚才说，这次出游的末了，同时也是我们生命的终结……所以现在的事情就是要千方百计尽可能延长这次游程……但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应该考虑到我们的种族和我们的子女的命运……
面 包 对极了！对极了！……猫说得真对！……
猫 听我说下去……眼下我们所有在这里的动物呀，东西呀，分子呀，都有灵魂，这是人还不晓得的，因此我们保留着一点独立性。但是，如果人找到了青鸟，就会知道一切，看到一切，我们就会完全受人的支配了……这是我的老朋友夜刚告诉我的，夜同时也是生命秘密的守护者……因此，这同我们的利益相关：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危及两个孩子的生命，也要阻止人找到青鸟……
狗 （愤怒）这家伙在说些什么？……你再重复一遍，让我听个明白。
面 包 别吱声！……现在轮不到你说话！……我在主持大会……
火 谁任命你当会议主席的？……
水 （对火）住口！……你插进来干吗？……
火 该管的我都得管……用不着您来指点我……
糖 （劝解）都别说了……不要争吵了……这是紧要关头……问题首先要达成一致，商议该采取什么措施……
面 包 我完全同意糖和猫的意见……
狗 真蠢！……人就是一切！……应该服从人，照他的吩咐去做！……这才是真实可靠的……我只认人！……人万岁！……无论是生是死，一切都要为人！……人就是神！……
面 包 我完全同意狗的意见。
猫 （对狗）请你也说说你的理由……
狗 没有什么理由！……我爱人，这就足够了！……如果您要做不利于人的事，我就要先扼死您，然后再一五一十地去告诉人。
糖 （温和地介入）都别说了……不要剑拔弩张，……从某个角度看来，你们两位都说得很对……凡事都得衡量利弊……
面 包 我完全同意糖的意见！……
猫 所有在这里的，水呀，火呀，连面包和狗在内，难道不都是某种暴虐的牺牲品吗？……请你们想一想，在暴君到来之前，我们在地球上是逍遥自在的……水和火是世界上仅有的主人。请看他们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至于我们这些猛兽的瘦弱后代，……小心！……快装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我看见仙女和光来了……光是站在人的一边的，这是我们最凶恶的敌人……她们来了……
〔仙女和光从右边上场，蒂蒂尔和米蒂尔跟随在后。
仙 女 喂……怎么回事？……你们在这个角落里干什么？……看样子你们在密谋什么……是上路的时候了……我刚决定让光做你们的头儿……你们大家要像服从我一样服从她，我把魔棒交给她……这两个孩子今儿晚上要去见他们死去的爷爷和奶奶……为了谨慎起见，你们用不着陪伴他们了……他们要在死去的爷爷家度过傍晚……这段时间里，你们准备好明天路上要用的东西，明儿要走长路呢……好，起身上路吧，各人做各人的事！……
猫 （虚伪）这正是我刚才对他们所说的话，仙女夫人……我鼓励他们自觉地、坚定地完成自己的职责。讨厌的是，狗老要打岔……
狗 她说什么来着？……你等着瞧我的！……
〔狗正要扑向猫，但蒂蒂尔早料到他的动作，用严厉的手势止住他。
蒂蒂尔 下去，蒂洛！……小心着点儿，要是你再这样……
狗 我的小神仙，你不知道，正是她……
蒂蒂尔 （恫吓）住口！……
仙 女 得了，别说了……今儿晚上面包把鸟笼交给蒂蒂尔……有可能青鸟就躲在“过去”，在他爷爷家……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不可放过……喂，面包，鸟笼呢？……
面 包 （庄重）请等一下，仙女夫人……（像演说家演讲那样）请大家给我作证，这个交给我的银鸟笼……
仙 女 （打断他）得了！……别废话了……我们打那儿走，孩子们打这儿走……
蒂蒂尔 （十分不安）我们俩单独走？……
米蒂尔 我饿了！……
蒂蒂尔 我也饿了！……
仙 女 （对面包）解开你的土耳其长袍，从你的大肚子上切下两片给他俩……
〔面包解开长袍，抽出弯刀，从他的大肚子上切下两片，递给两个孩子。
糖 （走近两个孩子）请允许我同时给你们几根麦芽糖……他一根接一根地折下左手的五
米蒂尔 他在干吗？……他把手指都折断了……根手指，递给两个孩子。
糖 （殷勤）尝尝看，味儿好极了……这是真正的麦芽糖……
米蒂尔 （尝其中一根）啊！真好吃……你有很多吗？……
糖 （谦逊）是的，要多少有多少……
米蒂尔 你这样折下来，觉得很痛吗？……
糖 一点儿不痛……相反，还很有好处，指头马上又会长出来，这样，我的指头总是新长的，干净的……
仙 女 得了，我的孩子们，糖别吃得太多了。别忘记，待会儿你们要在爷爷家吃晚饭……
蒂蒂尔 爷爷和奶奶在这儿吗？……
仙 女 你们马上就会看到他们……
蒂蒂尔 他们都死了，我们怎能看到他们呢？……
仙 女 既然他们都活在你们的记忆里，他们怎么会死呢？……人们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少。而你不同，你有了钻石，就会看到，死去的人只要有人记得他们，就会生活得很幸福，仿佛他们并没有死……
蒂蒂尔 光和我们同路吗？……
光 不跟你们一起走，你们一家人相聚更合适……我在附近的地方等着，以免过于唐突……他们没有邀请我……
蒂蒂尔 我们该走哪条路？……
仙 女 打那儿走……你们会来到“思念之土”的门口。你只要转一下钻石，就会看到一棵大树，树上挂着一块牌，会给你指出你到了哪儿……但别忘了八点三刻一定得回来……这至关紧要……一定得准时，如果你们迟到，事情就不妙了……再见……（招呼猫、狗、光等）打这儿走……孩子们打那儿走……
〔她和光、其他动物从右边下场，而孩子们从左边下场。
〔幕落。第三场思念之土
浓雾满天，前台右侧显现一棵老橡树，上挂一木牌。台上呈现乳白色的、朦胧不清的亮光。蒂蒂尔和米蒂尔站在橡树脚下。
蒂蒂尔 树在这儿！……
米蒂尔 有块木牌！……
蒂蒂尔 我看不清……等一等，我爬到这树根上去……对了……上面写着：“思念之土”。
米蒂尔 思念之土就从这儿开始吗？……
蒂蒂尔 没错，有一个箭头示意……
米蒂尔 那么爷爷和奶奶在哪儿呢？
蒂蒂尔 在雾的后面……我们就会见到……
米蒂尔 我什么都看不见！……我连自己的手和脚都看不见了……（哭起来）我冷！……我不想走下去了……我要回家……
蒂蒂尔 得了，别像水一样，随时可以哭……你不害臊吗？……这么大的小姑娘了！……你瞧，雾已经开始消散了……雾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们马上可以看清楚了……
〔雾果真在飘移，变稀薄，逐渐透明，分散，消失了。少顷，光亮越来越明晰，显现出在浓荫覆盖下一间令人赏心悦目的农舍，外表盖满爬藤植物。门窗都敞开着，披檐下挂着好些蜂巢。窗台上有几盆花，一只鸟笼里栖息着一只鸫鸟。门旁放着一张长凳，凳上坐着一个老农和他的妻子，他俩正在酣睡着，这就是蒂蒂尔的爷爷和奶奶。
蒂蒂尔 （突然认出他们）这是爷爷和奶奶呀！……
米蒂尔 （拍手）是呀！是呀！……是他们！……是他们！……
蒂蒂尔 （仍有些怀疑）注意！……还不知道他们能动不能动呢……
〔蒂蒂尔的奶奶张开眼睛，抬起头来，伸个懒腰，叹了口气，瞅着蒂蒂尔的爷爷。他也慢慢地醒过来。
蒂蒂尔的奶奶 我心里觉得，我们那活着的孙子、孙女今儿个要来看我们呢……
蒂蒂尔的爷爷 不用说，他们在想念我们，因为我心里老觉得不安，腿上有麻酥酥的感觉……
蒂蒂尔的奶奶 我想他们已经走近了，因为快乐的眼泪在我眼眶里滚来滚去……
蒂蒂尔的爷爷 不对，不对，他们还在很远的地方……我仍然觉得很虚弱……
蒂蒂尔的奶奶 我说他们已经在这儿了，我已经浑身有了力气……
蒂蒂尔和米蒂尔 （从橡树后奔出）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爷爷，奶奶！……是我们俩！……是我们俩！……
蒂蒂尔的爷爷 可不是！……你看见了吗？……我不是早说过？……我拿得稳，他俩今儿个要来……
蒂蒂尔的奶奶 蒂蒂尔！……米蒂尔！……是你们呀！……就是他俩！……（竭力想跑过去迎接他们）我跑不了呀！……我一直害着风湿病！
蒂蒂尔的爷爷 （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我也跑不动……都是因为这条假腿，那年我从老橡树上摔下来，跌断了腿，就一直换上这条木腿……
〔爷爷、奶奶和两个孩子发狂似地拥抱。
蒂蒂尔的奶奶 蒂蒂尔，你长得多高、多结实啦！……
蒂蒂尔的爷爷 （抚摸米蒂尔的头发）米蒂尔！……你瞧瞧！……多漂亮的头发，多漂亮的眼睛！……再说，她模样儿多可爱呀！……
蒂蒂尔的奶奶 再亲亲我！……坐到我的膝上来……
蒂蒂尔的爷爷 那么我呢，不到我这儿来啦？……
蒂蒂尔的奶奶 不行，不行……先到我这儿来……你们的爸爸妈妈好吗？……
蒂蒂尔 非常好，奶奶……我们出门的时候，他们正睡着……
蒂蒂尔的奶奶 （端详和抚摸着两个孩子）我的上帝，他俩多漂亮，多干净呀！……是妈妈给你洗的吧？……你的袜子也没有破！……从前破袜子都是我补的。你们干吗不常来看我们呢？……你们能来真叫我们快活！……你们把我们给忘了多长时间呀，我们什么人都没见过……
蒂蒂尔 我们来不了呀，奶奶；今儿个我们能来还是全靠仙女……
蒂蒂尔的奶奶 我们一直待在这儿，等活着的人来看看我们……来的次数这样少！……上次你们来，是哪一天？……是万圣节，那时，教堂正响起钟声……
蒂蒂尔 万圣节？……那天我们并没出门，因为我们俩都害重感冒了……
蒂蒂尔的奶奶 可是你们俩想念过我们呀……
蒂蒂尔 是的……
蒂蒂尔的奶奶 每次你们想念我们，我们就会醒过来，又看到你们……
蒂蒂尔 怎么，只要……
蒂蒂尔的奶奶 瞧，你很明白……
蒂蒂尔 不，我不明白……
蒂蒂尔的奶奶 （对蒂蒂尔的爷爷）人世真是古怪……他们还不明白……难道他们就不长一点儿见识？……
蒂蒂尔的爷爷 同我们那时候一个样……活着的人谈起阴间的人，多蠢呀……
蒂蒂尔 你们总是睡着的吗？……
蒂蒂尔的爷爷 是呀，我们睡得很香，就等着活着的人想念我们，把我们唤醒……啊！生命结束以后，睡着可是好事……不过，常常醒过来也很快活……
蒂蒂尔 那么，你们并没有真死？……
蒂蒂尔的爷爷 （跳起来）你说什么？……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他用的词儿，我们都听不懂了……这是一个新词儿，还是一种新发明？……
蒂蒂尔 是说“死”这个词儿吗？……
蒂蒂尔的爷爷 对，就是这个词儿……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
蒂蒂尔 就是说，不再活着……
蒂蒂尔的爷爷 世上的人，他们多蠢呀！原来他们这样看待去世的人啊！……
蒂蒂尔 这儿好吗？……
蒂蒂尔的爷爷 好呀！不坏，不坏，甚至还能祈祷……
蒂蒂尔 爸爸对我说过，不需要再祈祷了……
蒂蒂尔的爷爷 要祈祷的，要祈祷的……祈祷就是思念……
蒂蒂尔的奶奶 是呀，是呀，只要你们常来看看我们，就什么都好了……蒂蒂尔，你还记得吗？……上次我做了好吃的苹果馅饼……你吃那么多，都吃出病来了……
蒂蒂尔 可我从去年起就没再吃过苹果馅饼了……今年没有苹果……
蒂蒂尔的奶奶 别瞎说了……我们这儿苹果没有断过……
蒂蒂尔 不是一样的东西……
蒂蒂尔的奶奶 怎么？不是一样的东西？……既然我们都能亲吻拥抱，那就什么都是一样的……
蒂蒂尔 （轮番细看爷爷和奶奶）爷爷，您没有变，一点儿都没有变……奶奶也一点儿没有变……你们现在气色更好了……
蒂蒂尔的爷爷 这儿过得不坏……我们没有再老下去……而你们俩呢，都长大了！……啊！是的，你们俩长结实了！……瞧，在门上，还可以看到上次刻下的高度……那天是万圣节……现在，你站直了……（蒂蒂尔靠门站直）又长了四个指头！……长得真快！……（米蒂尔也靠门站直）米蒂尔长了四个半指头！……哈哈！这两个孩子的变化真是不可预料！……直往上长，直往上长！……
蒂蒂尔 （高兴地环顾四周）这儿什么都没有变，样样东西都在老地方！……不过一切都变得更美了！……瞧那口挂钟，那根大头针是被我折断的……
蒂蒂尔的爷爷 这只汤钵就是给你碰缺口的……
蒂蒂尔 门上的这个小洞是我找到摇钻的那天钻出来的……
蒂蒂尔的爷爷 是呀，你总是要毁这毁那！……这棵李树，我不在的时候，你老爱爬上去……树上总有红艳艳的李子……
蒂蒂尔 李子现在长得更好看了！……
米蒂尔 老鸫鸟在这儿！……它还唱歌吗？……
〔鸫鸟醒过来，放声鸣啭。
蒂蒂尔的奶奶 你瞧……只要有人想到它……
蒂蒂尔 （惊讶地发现，鸫鸟是纯青的）它是青色的！……我要带回去给仙女的就是这只青鸟！……你们以前可没有说起过，你们这儿有只青鸟！噢！它颜色多青呀，多青呀，青得像青玻璃球一样！……（恳求）爷爷，奶奶，你们肯把它给我吗？……
蒂蒂尔的爷爷 可以，也许可以……老伴儿，你的意思是怎样的呢？……
蒂蒂尔的奶奶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它在这儿没什么用……它老是睡觉……从来听不到它唱歌……
蒂蒂尔 我来把它放到我的鸟笼里……咦，我的鸟笼在哪儿？……哦，对了，我把它忘在大树背后了……（他跑到橡树那里，拿回鸟笼，把鸫鸟关在里面。）那么，当真，你们当真把鸟儿给我了？……仙女一定会高兴！……光就不用说了！……
蒂蒂尔的爷爷 你要知道，这只鸟我不敢打保票……我担心它过不惯人世纷扰的生活时，就会乘着第一阵好风回到这儿……总之，以后再说吧……暂时把它留在这儿，你来看看这头母牛……
蒂蒂尔 （注意到蜂房）您说，这些蜜蜂过得可好？……
蒂蒂尔的爷爷 它们过得不坏……照人世上的说法，它们不是活的了，可是它们照样很勤劳……
蒂蒂尔 （走近蜂房）是呀！……我闻到了蜂蜜的香味儿！……蜂房准是沉甸甸的！……各种各样的花儿都这样好看！……我那几个死去的小姐妹，她们也在这儿吗？……
米蒂尔 我的三个小兄弟，他们葬在哪了？……
〔说到这儿，七个高矮不一的小孩子，从屋里鱼贯而出，他们就像芦笛大小不同的笛孔一样。
蒂蒂尔的奶奶 他们出来了，他们出来了！……有人一想起他们，说到他们，他们就来了，这些爱蹦爱跳的孩子！……
〔蒂蒂尔和米蒂尔跑上去迎接他们。孩子们乱成一团，又是拥抱，又是跳舞，又是打转，又是发出快乐的叫喊声。
蒂蒂尔 嗨，皮埃罗！……（两人扯着头发）啊！咱俩还像那时候打上一架……是你，罗贝尔！……你好，让！……你的陀螺没有了？……玛德莱娜、皮艾蕾特、波莉娜，还有丽盖特……
米蒂尔 噢！丽盖特，丽盖特！……她还只会爬着走！……
蒂蒂尔的奶奶 是呀，她不再长大了……
蒂蒂尔 （注意到有只小狗在周围吠叫）这是奇奇，它的尾巴是我用波莉娜的剪刀剪掉的……它也没有变……
蒂蒂尔的爷爷 （像说格言）这儿什么都不改变……
蒂蒂尔 波莉娜的鼻子上还是老有个疱! ……
蒂蒂尔的奶奶 是呀，疱不会消去，没有办法可想……
蒂蒂尔 噢！他们脸色多好，胖乎乎的，焕发光彩！……脸上红彤彤的！……看样子营养很好……
蒂蒂尔的奶奶 他们不在世以后，身体都好极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从来不会生病，再没有什么不安……
〔屋里的挂钟敲了八下。
蒂蒂尔的奶奶 （惊讶）怎么回事？……
蒂蒂尔的爷爷 说实话，我不知道……大概是挂钟响吧……
蒂蒂尔的奶奶 这不可能……这钟从来不报时……
蒂蒂尔的爷爷 因为我们再也想不到时间……有谁想到时间了吧？……
蒂蒂尔 是的，是我想起了……现在几点钟？……
蒂蒂尔的爷爷 说实话，我再也不知道时间……我已经没有了这个习惯……挂钟响了八下，大概人间就叫作八点钟吧。
蒂蒂尔 光八点三刻等着我回去……是仙女要求这么做的……至关紧要……我要走了……
蒂蒂尔的奶奶 你们不能在吃晚饭的时候说走就走！……快点儿，快点儿，快把桌子摆到门口……我刚做好美味的白菜汤和李子馅饼……
〔所有人一齐动手，把桌子搬出来，放在门口，又拿出碟子、盘子等等。
蒂蒂尔 说实话，我已经得到青鸟了……再说好久没喝白菜汤啦！……出门以后……旅馆里都没有这种汤……
蒂蒂尔的奶奶 来吧！……都做好了……上桌吧，孩子们……既然你们这么忙乎，就别耽误时间了……
〔点上灯以后就上汤。祖孙围桌而坐，大家挨挨挤挤，推推搡搡，发出快乐的欢笑声。
蒂蒂尔 （开怀大吃）汤真好喝！……天啊，汤真好喝！……我还要喝！我还要喝！……
〔他拿着木勺，乱敲盘子。
蒂蒂尔的爷爷 得了，得了，安静一点……你总是不学好，你要把盘子敲碎了……
蒂蒂尔 （从凳子上半欠起身子）我还要喝，我还要喝！……
〔他抓住汤钵，拖向自己，汤钵打翻了，撒得汤满桌都是，还流到两个孩子的膝上，烫得他们喊叫起来。
蒂蒂尔的奶奶 你瞧！……总不听话……
蒂蒂尔的爷爷 （给蒂蒂尔响亮的一记耳光）给你这个尝尝！……
蒂蒂尔 （呆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掩住面颊，高兴地）噢！对了，就是这样，您活着的时候，就给过我这样的耳光……爷爷，这耳光打得真好，叫人痛快！……我得亲吻您一下！……
蒂蒂尔的爷爷 好，好，如果这叫你痛快，我还有的是……〔挂钟敲响八点半。
蒂蒂尔 （跳起来）八点半了！……（扔下木勺）米蒂尔，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蒂蒂尔的奶奶 瞧你！……再多待一会儿！……家里又没有着火……我们难得见一次面……
蒂蒂尔 不，不行……光这样好……我答应过她……快点，米蒂尔，我们快走！……
蒂蒂尔的爷爷 上帝，活人有这么多的事，有这么多的烦恼，真是不顺心哪！……
蒂蒂尔 （提起鸟笼，匆匆地同每个人亲吻）再见，爷爷，……再见，奶奶……再见，兄弟姐妹们，皮埃罗、罗贝尔、波莉娜、玛德莱娜、丽盖特，还有你——奇奇！……我觉得我们俩不能再耽搁了……别哭，奶奶，我们会常常回来的……
蒂蒂尔的奶奶 每天都回来吧！……
蒂蒂尔 好的，好的！我们尽量多回来几次……
蒂蒂尔的奶奶 我们就只有这么点儿快乐，你们想到来看我们，我们就像过节似的！……
蒂蒂尔的爷爷 我们没有别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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