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眼睛的旅行者(入选豆瓣2016年度短篇小说榜,充满奇思妙想的脑洞之作!)(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6 14: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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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岳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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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着眼睛的旅行者(入选豆瓣2016年度短篇小说榜,充满奇思妙想的脑洞之作!)

蒙着眼睛的旅行者(入选豆瓣2016年度短篇小说榜,充满奇思妙想的脑洞之作!)试读:

再版自序

《蒙着眼睛的旅行者》一书所收入的小说写于我 28 岁之前。我 20 岁左右的时候,曾有志于写一本哲学书,为此殚精竭虑。但是有一天,我不得不放弃这一打算。于是,当时集中起的脑力就像一支失去目标的大军无处发泄。

也是在这一时期,我结识了一些写小说的朋友,现在看来,他们的写法在我们这样的环境中是注定难以被接受的,但他们的作品和言论却给予我很大启发,加之我上学时就读过博尔赫斯、爱伦·坡、川端康成等人的作品,便写起短篇小说来。起初只是觉得好玩,像一场游戏,多有戏仿、狷狂之处,后来,别人的几句赞许让我渐渐认真起来,竟改变了心智探索的路线。

10 年来,我的生活循规蹈矩、波澜不兴,但也发生了一些改变,结了婚,换过几次工作,过去一同写作的伙伴多已分道扬镳,不知下落,而写小说于我一直是一件重要的事。一次,一位文友冷不丁对我说:“你的愿望实现不了,我的愿望也实现不了,咱们这些人的愿望都实现不了。”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但逐渐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常言道,四十不惑,我觉得,这不是说我们在 40 岁时便能得到人生的答案,而是说,40 岁时人就该与种种疑惑妥协了。如今,我已接近这个与疑惑妥协的年纪,但写作仍抓住疑惑死死不放。这大概也是我内心仅有的可取之处吧。

本书此次再版,要感谢后浪出版公司的朋友们。另外,借此机会,我也想向多年来支持我的读者道谢,感谢你们以一种善意的眼光看待这些不成熟的、多少有些古怪的作品,是你们使我不再是一个孤独、可悲、一无是处的人。2015.12.18

个人悲剧

几星期前,我听说了 NC 精神崩溃的消息,虽然这没什么好吃惊的,但我还是感到有些意外。我是去年这个时候认识 NC 的,当时我刚被“倒霉鬼文学社”开除,加入了 NC 所属的“神经病文学社”。但是,我和 NC 建立友谊与文学旨趣并无干系,我们的共同爱好是斯宾诺莎。我热衷于斯宾诺莎的哲学,而 NC 热衷于斯宾诺莎的死因。他对吸入大量玻璃粉末这一细节格外着迷。我多少能理解他何以着迷。后来,他向我详细剖析了更深层的原因,这种剖析也是他对自己生平的简述。

NC 的“精神痛苦”始于童年时的一次阅读经验,那是一本破旧泛黄的儿童画册,里面是一些配有丑陋插图的幻想故事。其中一则故事讲的是,一个渔夫用歹毒的办法抓住了一条魔鱼,魔鱼没有鳞片而且会说人话,它的身体里长满了细小尖利的钢针。渔夫将魔鱼开膛破肚,投入沸水里。魔鱼这时还没有死,它大声喊出一串串邪恶的诅咒,同时,鱼肉散发出一种怪异的香气。渔夫见魔鱼已被煮熟,就把它捞出来放在一只白色瓷盘里,极其小心地吃起来。但渔夫最终还是误吞了一根钢针。他在周身刺痛的折磨下咬牙生活了一段时间。有一天,他去尿尿,钢针竟顺着他的尿道流了出来。正在他惊诧不已之时,他的尿液突然变成了鲜血,鲜血哗哗地流出来,直到彻底流干才停止。最后一幅插图描绘的是流干了鲜血的渔夫,他那紧张挣扎的身体变得跟魔鱼一模一样了。NC 强迫自己把这个故事读了 1001 遍。9 岁生日那天,他刚好读完第 1001 遍。在将要决定再读 1001 遍之前,他及时将画册扔进了沸水锅里,并看着旧画册被煮烂。为此,NC 被母亲毒打一顿,但他感到如释重负。

然而几天之后,“精神痛苦”又重新附在了 NC 身上,他突然变得无法忍受老师用手擦抹黑板上的粉笔字,更无法忍受老师将粘满粉笔灰的双手搓来搓去。每当看到老师用力搓着灰白、干燥的双手,NC 就不停地偷偷往手掌心里吐唾沫,否则,他就会浑身战栗,痛苦不堪。为了克服这种痛苦,NC 从母亲那里偷来一根钢针,每天夜里,他都起床到厨房,对着那口将画册煮烂的锅,用钢针轻轻刺拨自己的左右眼皮各 56 下,然后将钢针含在口中,针尖向内,数数,数到 1001。直到有一次,他在仪式进行到一半时被母亲发现了,母亲问他在干什么,他不说话。母亲问他嘴里是不是含着东西,他摇摇头,继续小声数数,并用眼睛的余光看着那口锅。母亲走过去,想强行撬开他的嘴。他一把将母亲推倒在地,跑回房间将针吐了出来。此后,他不敢再深夜去厨房了,只得将仪式简化为口含钢针,躺在床上数 1001 下。有几回,他没数到 1001 下就睡着了,幸运的是,钢针并没刺穿他的喉咙。对于 NC 来说,痛苦和对痛苦的克服变成了一条自我吞噬又自我膨胀的毒蛇,含针并没有令他摆脱对搓粉笔灰的恐惧,他不得不同时承受两种痛苦。一段时间以后,他将两种痛苦联系起来,每当看到老师手搓粉笔灰时,他就用针刺自己或刺别人。如果不是因为 NC 的成绩优异,他早就因为此事被校方除名了。

15 岁的时候,NC 当着母亲的面,将刚刚配好的眼镜摔在地上,摔得粉碎,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原因或动机。母亲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然后问他为什么要摔碎眼镜。他从兜里掏出钢针猛戳自己的手背。母亲被吓坏了。但因为经济拮据,母亲并没带他去接受心理治疗。在母亲看来,这件事只是偶然的,它最多表现了儿子的怪脾气而已。这一时期,NC 常常忍不住将辛苦完成的作业撕烂,或者将试卷上写好的答案一一涂黑。更可悲的是,他热烈地喜欢一个女孩,那女孩似乎也对他有好感,但当他们终于有机会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忍不住用石块砸了那个女孩的头。女孩被砸得头破血流,惊恐茫然地看着 NC。NC 背过身,取出钢针,放进嘴里,小声数起数来。等他数到 1001,吐出钢针转回身来,那个女孩已经消失在旷野边缘了。

出于对自我毁灭或突然降临的厄运的恐惧,NC 每天晚上都不得不记录白天发生的每一件小事,然后反复琢磨它们可能带来的不良后果,并写下应对这些可能的不良后果的策略。针对每一种可能发生的不良后果,都必须想出三条以上的应对策略。在写完全部应对策略之后,NC 还要写一篇关于次日生活的详尽无遗的计划书。这篇计划书中包含了关于在各种可能情况下该怎么办的行动方案,比如“被乌鸦粪便落满一身怎么办?”之类。最困难的是,在第一天的计划书里,他还要考虑第二天书写关于第三天生活的计划书的种种可能的麻烦。NC 的计划书经常要从夜里写到次日凌晨,因此,他的计划书一般都是以关于写计划书的计划开头,以写计划书的计划结尾。但是,这些殚精竭虑写就的计划书并没能帮他避免厄运。19 岁生日那天,NC 看到一个工人在用砂纸磨一块厚实的毛玻璃,当时他的精神险些崩溃。他马上跑到商店买了两块毛玻璃板和一罐镁粉。回到家,他将双手沾满镁粉,搓一搓,而后按住两块毛玻璃板拼命摩擦起来。不一会儿,他的双手就渗出了鲜血,那种黏稠、湿润的感觉令他的精神得以放松。从那天起,NC 的隐秘仪式有了新的内容,他每次写完计划书,就口含钢针,手搓毛玻璃板,数 1001 下。这一模式一直持续到他 21 岁。21 岁那年,NC 读了斯宾诺莎生平,并将关于斯宾诺莎死因推测的部分背了下来。这令他又添加了一项活动,就是在鞋里放进沙子和玻璃粉末,而后穿上干燥的袜子,让脚趾在鞋底反复弯曲摩擦 1001 下。据 NC 说,随着仪式的丰富和完善,他的“精神痛苦”基本得到了缓解。

NC 还有一个更为隐秘的习惯,他用 4 计数物,用 3 计数兽,用 2 计数人,用 1 计数神。如果有三个苹果,他就将 4 连乘三次,得到一个数;如果有三只猫,他就将 3 连乘三次,得到一个数;如果有三个人,他就将 2 连乘三次得到一个数。因此,他说,神在他的系统中必然只有一个,所以他是一神论者。

NC 之所以将这些隐忧说给我听,其实并非出于友情或者信任,而是因为我与他有着可以等量齐观的“精神痛苦”。对此,我仅举一例,每次饭前,我总要将不定量的微小的玻璃碴撒在自己的汤盆里,然后,在用餐过程中将它们一一挑出来,而且必须是用舌头进行这项工作。我们交换秘密的初衷是为缓解自身的痛苦。但结果适得其反,我和 NC 不久就意识到,精神痛苦可能正是通过诉说而相互传染的。更糟糕的是,我们的关系变得异常紧张,我们都暗中盼望对方在自己之前垮掉。这是朋友之间的那种较劲儿,但最后它演变成为一种古怪的决斗。为了修复友谊,我送给 NC 一本门兴格拉德巴赫的小说集。后来他告诉我,他最喜欢其中的《一片指甲》,接着他又补充说,那个父亲为了给儿子一个生身母亲而去做变性手术的故事他也很喜欢。但我不记得有什么父亲做变性手术的故事,后来我也没能找到。现在想起来,NC 当时也许已然濒临崩溃了。NC 在神经病文学社经常谈论的一篇小说,是博尔赫斯的《博闻强记的富内斯》,对此我十分理解。

两个月前的一个傍晚,在文学社的聚会上,NC 向我们反复朗读了哥特弗里德·凯勒的小说《乌尔拉苏》结尾处的一段话:“落日的余晖照耀着他那仍然坚定而安详的脸庞,它似乎要证明,他直到最后仍然做得对,他像一位英雄一样地守住了阵地。”当时,他的双眼紧盯着前方,似乎要透过镜片,看穿书本、看穿墙壁乃至远方的世界,我说不清那是强烈的执着还是病态的神经质。

NC 的崩溃是必然的,但它仿佛又是由一件偶然的小事所引发的。那天,NC 身穿一件破旧的黑色大衣在寒风中散步,他被一种吱啦吱啦的声音所吸引,走进了街心花园。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响亮,原来是一个孩子正在石子路边的草地上拉小提琴。NC 猛地冲上去,从孩子手里夺过小提琴,抱住小提琴,倒在地上失声痛哭。正当孩子的父亲想把他揪起来狠揍的时候,他用钢针刺穿了自己的耳膜。

在一同阅读《西西弗斯的神话》时,NC 曾对我说,西西弗斯所面对的山峰实际上是没有坡度的,它与地面成直角。所以,不如说那是一堵墙。西西弗斯的难题并不是如何结束,而是如何开始。垒 技

垒技并不是一种广为人知的技艺,它不是杂技,也不是魔术。但我们对它也并不十分陌生,在没事的时候,常有人把扑克牌、硬币、小酒杯这类物件搭起来,其实那就是垒技的一种朴素的民间形态。不过,这样说容易引起误解。垒技无论如何是一种专门的技巧,一般人几乎无法理解它的意义。1891 年,蒂博代曾在一篇博物志中将垒技定义为:追求物的自然平衡的技巧。我们认为,它同时也是追求心的平衡的技巧。曾经有人认为,最接近垒技的技术是建筑术,垒技只是一种微观的建筑构思和实践。这是对垒技的根本误解,蒂博代就已敏锐地指出:建筑是处置“面”的技术;绘画是处置“线”的技术;数学是一种元技术,它和其他技术不是平行关系。而垒技和音乐相似,它们是处置“点”的技术。哲学家阿拉里克说过,种种巧合不过是世界的平衡点。这一真理完全可以通过垒技展现在世人面前。本文并不打算向读者传授垒技,那是不可能的。能够凭借文字传播的知识实在有限。我们只能向读者介绍这门技艺,有兴趣的朋友不妨自己探寻掌握此种神奇技艺的方法和途径。

垒技的历史难以溯源,正如前面所说,它开始于民间单纯的消遣,这也是它仅属于有闲阶层的原因。但是,任何一项技巧都会在其历史探源方面遇到类似的困难,这并不妨碍我们简单刻画其主题化的历史进程。垒技大体经历过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被称为同类物叠加阶段,它开始的年代已无从考证,但其最终的辉煌顶点作为一个著名事件是铭刻史册的,博物学者们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将目光投向这一技艺的。1810 年深秋的一天,在伦敦市区的一座私人宅邸宽阔封闭的大厅里,帕特莫尔博士用了 11 个小时将 1375 片落叶垒成了一座城堡。当时在场的观众都是垒技行家,但当城堡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这些人的惊异是难以言传的。帕特莫尔博士在完成他的杰作之后,示意他的仆人将大厅的门窗一起打开。一阵秋风吹过,城堡顿时化为一地枯树叶。观众席上没有掌声,只有一片惊呼。这次表演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标志着垒技在一种范式下已经走到尽头。作为观众之一的垒技大师塞耶斯事后评论说,“落叶城堡”是垒技的坟墓。然而,危机总是意味着转机,许多垒技师傅开始探索新的发展方向。在这一时期,有些人难免误入歧途。1832 年,有个叫斯蒂芬斯的爱尔兰人将三个重约 7 吨的石头垒成了一个 V 形,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但他的尝试并未受到好评。垒技的关键在于对平衡点的摸索和拿捏,而不是瞎卖力气的事情,“我们的偶像是精灵而非巨人”。

黑暗不安的时代很快过去了,这要感谢俄罗斯人赫尔曼·苏德曼所提出的非同类物叠加构想。现代人看来很容易自发形成的观念往往来自偶然。据说,在苏德曼的一次表演中,他将几根猎鹰的羽毛垒成了一只蝴蝶的形状。表演完毕,他看着自己的作品呆住了。我们推想,也许是从猎鹰羽毛到蝴蝶的过渡,令他产生了异类物叠加的构想。一年以后,也就是 1837 年,苏德曼用 131 枚小粉蝶标本和 502 枚邮票垒出了一位华丽的贵妇。从此异类物叠加的时代开始了,垒技师傅们纷纷效仿苏德曼的做法。这一时期跨度很大,并且产生了众多著名的垒技作品,如帕冯用贝壳、生锈的铁钉,以及竹叶和风干的蜂巢垒成的“中国长城”;A.兹韦格用玻璃球、高脚杯和黑色陶瓷垒成的“大瀑布”;爱德温和威拉·米尔用齿轮和火柴垒成的“微型地狱”,等等。但繁荣也带来了问题,垒技师傅们都将注意力转向了选材新颖方面,许多人靠着别出心裁,想投机取巧。他们只专注于作品本身的华丽夺目,对产生作品的过程有意忽略怠慢甚至予以掩饰。这引起了垒技界一些有识之士的担忧。有人指出,垒技从本质上说是一种表演,它必须在完成作品的过程中对垒技师傅形成挑战和考验,一点点失误都将导致整个表演的失败,而最终的作品并不重要,“垒技应当令人心如止水”。反思一旦开始就很容易走过了头。1930 年,贝洛克爵士提出了“回到同类叠加,让一切重新开始”的口号。这在已经是风雨欲来的垒技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垒技大师们的矛盾开始公开化,关于垒技的理论思辨和交锋越发频繁激烈。“究竟什么是垒技的根本?”成了每个垒技师傅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这背后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它完全是学术性的,因为并没有哪个垒技师傅是靠垒技谋生的。但我们也不能说,争论的热情完全来自对垒技事业的执着。就如其他各种技能门类一样,垒技界内有着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和派别纷争。从历史的视角来看,大部分此类争论都是没有客观价值的,只有时间能解决他们所涉及的纷争。不幸的是,时间有时也会选择令纷争一直持续下去。事实上,垒技从 20 世纪中叶开始就分成了两个阵营,在欧洲大陆,人们继续走着异类物叠加的路子。而在英美,垒技则重新回到了同类物叠加的老路上。欧陆的垒技师傅重视材料、造型和最终的成品,英美的垒技师傅重视技巧、层次和表演的过程。前者走向丰富恢宏,后者走向单纯精细。总之,垒技的范式就此一分为二,似乎再也没有统一起来的可能了。

在分裂的状态下,垒技进入了它的第三阶段,无论欧陆方面还是英美方面都对平衡点的构成产生了兴趣。这要归功于维也纳的一个垒技团体,他们首先探讨了平衡点的奇偶问题。传统的垒技师傅多迷信奇数,垒技大师布朗曾说:“三”是垒技的根本,平衡来自大于一的奇数。而维也纳的垒技团体正是针对这种观念提出了他们的“偶数论”,这一团体也因此得名“维也纳偶数派”。他们相信,平衡点存在于两个叠加物之间,垒技所寻找的点应当从支点(即叠加物与平面的接触点)出发,展开建构。这一理论的直接影响是,垒技师傅们开始关注叠加物的立足点,或者说,展开叠加的背景。比较著名的例子是德国人布恩鲍姆在行驶中的船甲板上,用鱼叉、空酒瓶、香烟和肥皂垒成的“空中花园”,以及英国人柯珀在自己左手手掌上用 400 根火柴垒起的“巴别塔”。

当前,有不少具有远见的垒技研究者正在致力于重新建立垒技的统一范式,但他们的思路并不是在欧陆和英美两种范式间做出评判,而是开拓出一种能够凌驾于这两种范式之上的新路。有人提出:垒技的对象一直都是固体物质,其实引入流体并非没有可能,一种流体垒技将把过去有关垒技的理论纷争彻底扫入历史。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人能漂亮地实践流体垒技理论。我们仍然无法想象水的平衡点会是什么样子。还有人提出了动态垒技理论,认为垒技不该局限于静物,而应当令它的过程和结局都动起来,展现一种动态的平衡或说“时间本身的平衡”。但我们知道,理论的难度在于它的提出,而实践的难度在于它的完成,对于此种理论还没有任何实践方面的反响。

好了,我们已经粗略介绍了垒技的概念和历史,并且说明了它的发展现状。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到这样一个问题上来:垒技的精神主旨是什么?“美是难的”,垒技作为一种技艺形式,它必须保证其自身独特的“难度”。不难看出,垒技的难度并不在于构思和成品,而在于实践某一构想的过程。它的难度完全是精神方面的。显然,垒技要求高度的耐心,只有耐心才能保证冷静和优雅。但是,据一些垒技的绝顶大师说,耐心只是初学者所须磨炼的东西,垒技的最高境界是心和物的同一。达到这种境界后,物的叠加会等同于观念的叠加。对物件叠加形成作品的过程类似于对语词叠加形成语句的过程。垒技最终是一种言说。与其他言说形式一样,高超的垒技难免会成为一种虚构。我可怜的女朋友

我走进 6 号病房,里面变得空空荡荡的,这令我不安。我的女友躺在角落里的病床上,听到我的脚步声,就翻了个身,面朝我笑了笑。我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搬过小凳子坐下。“今天领导给我一块大白兔奶糖,你吃了吧。”我把手伸进塑料网兜,摸索了一会儿,把那块大白兔奶糖取出来。(塑料网兜是她一年前手工编织的。)“还是你吃吧。”她用尽全力支撑起身子。“你更需要营养,还是你吃吧。”“咱们一人一半,否则我就不吃。”

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了。我只好又把手伸进塑料网兜,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把小水果刀,剥开糖纸,小心地把奶糖切成两段。(我故意没有两等分,但又相差不大,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不觉察的情况下,把稍微大一点的那一半吃下去。)

她接过那一半奶糖,含在嘴里,含糊地说:“把糖纸给我。”

我把糖纸放在她手心里,她用尽全力将糖纸抚平。早知这样,我在剥糖纸的时候就会细心些了,但那可能反而会剥夺她的一项乐趣吧。“咱们的蚯蚓好吗?”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这是她最关心的事了。“我……”“怎么了?!”“我把蚯蚓卖了。”我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卖了……”她颤抖着低下头,喃喃地说。

过了良久,她又问:“卖了多少钱?”“两分钱,但……”“但怎么了?!”“钱被城管队员没收了。”

我刚说完,她就一头倒在了病床上。我真以为她死了,但马上听到叹息的声音。“我们的蚯蚓没了,钱也没了,这可怎么办啊?”

她转过脸去不看我。我把手伸进塑料网兜,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柄塑料小梳子,从后面给她梳了梳头,她还剩下 23 根头发。(这柄塑料小梳子是我女友母亲唯一的遗物,她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她的身体还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痛苦、悲伤还是寒冷。我把手放在她肩头,轻轻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她的皮肤是完全透明的,我可以看到里面的血液在急速地流动。她的手指被切除了,医生给她安上了 10 根面条。我拉起她的面条,捏在手里抚摩着,想让她平静下来。这时候,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别哭,咱们还有蛾子。”

她还不知道蛾子偷偷飞跑的事,我没敢对她讲,所以哭得更伤心了。

她小心地把面条从我手里抽出来,用它们抚着我的额头。我捧起她那因浮肿而扩大了两倍的脸,想吻她的嘴,但她拒绝了。(其实她的嘴也被切除了,医生给她安上了一副假牙,这副假牙是过去对面床上那位老大爷的遗物,他死于淋巴癌。)“咱们还没结婚,不能这样。”她向我解释着。我知道她怕我生气。“等你出院咱们就结婚!”我抹去脸上的泪水。

这次轮到她哭了,她那螃蟹一样的大眼睛向外喷出水来,喷在我脸上。我搂住她枯柴般的身子,请求她不要激动,否则,连接她上下肢体的曲别针会变形的。

终于,她平静下来,扭头望着窗外粉红色的晚霞,小声说:“去给我摘朵玫瑰吧。”“好,我这就去,等着我,别睡着了。”(“睡着”就是“死掉”的意思。)

我跑到医院的院子里,四处寻找玫瑰花,但这里除了砖头瓦砾什么都没有。我只好走出医院,到田间小路上碰运气,可哪里有什么田间小路啊?最后,我只找到一棵狗尾巴草,我拿着它往回走,心想这也许就足够令她快慰了。我想象着把狗尾巴草交到她手里的情景,想象把一枚铂金戒指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想象我回到医院时她已经死了,她的尸体像稻草人一样被焚烧成灰烬,想象她的坟墓和无数条蚯蚓。但什么也没有,我抬起头,粉红色的晚霞真的分外绚丽。2005.8.11(农历七夕)作文课题 目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后面。讲台上除了一只放粉笔的纸盒外,再没其他东西。讲台被擦得很干净,桌面上隐约晃动着老师的影子。同时,两侧平行的门窗玻璃上也映现出他的身影。老师向前倾着身子,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在一段窒息的寂静之后,他告诉学生们,作文的题目是“陌生人”。草 坪

透过洁净的窗玻璃,透过老师蓝灰色的影子,可以看到校园外的草坪。初春时的草坪仍然是不连续的浅黄色,仿佛一头死于白化病的狮子的鬃毛。那上面散布着被人践踏后残存下来的杂碎:留有牙印的烟蒂、干尸一样黝黑的香蕉皮、被揉成一团正在缓慢地重新舒展开的白色纸巾、墨绿色的玻璃碴、扑克牌的碎片、变形分叉的塑料吸管……它们随风迁徙,像一个遭到放逐的群体。从一片草皮到另一片草皮。同类之间总是保持着距离,只有烟蒂偶尔聚成一个小垛。不够整齐的四方形草坪似乎有无数块儿,彼此间被灰蒙蒙的水泥道路强行隔开,分解、占领直至消灭。要 求

教室中有 42 套桌椅,它们经过刻意矫正,终于被赋予了严谨的形式和整体性。如果你推翻一张书桌,藏身其后的那个躯体僵硬的学生就会被撞倒,接着是他身后的那张书桌,接着是藏身其后的那个同样躯体僵硬的学生。这是一种被设计好了的多米诺骨牌格局。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长方形铅笔盒与一沓每页 400 格的稿纸。学生们等待着老师讲述作文要求。作文的要求是(1)必须使用以下词汇:“丝柏”、“鲨鱼蓝”、“蜡”、“肥皂泡”、“金合欢树”、“灰鼠皮”、“灯芯草”、“煤窑”、“盲摄影师”、“杏仁”、“茧”;(2)只能使用 307 个标点;(3)不能使用第一人称;(4)不允许描写看不见的对象;(5)每段开头一个字要能组成一个句子,这个句子构成全文的中心思想;(6)其中 4 个句子必须重复出现两次;(7)每个句子必须一样长。老师还想提出更多要求,但时间不够用了,他机械地克制住自己,不再言语。教室显得更加封闭、窒息。几乎所有学生都在思索,只有 A 在观察窗外一望无际的草坪方阵。B 坐在 A 身旁,正用一把钢尺丈量着平整的稿纸,若有所思。爷 爷

爷爷从出生时起就是哑巴,他从不用嘴发出声音,没人听见过他哭出声或者笑出声。他喜欢手握一双银亮的筷子相互敲打,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这是他表达情感的唯一方式。但在他弥留之际,忽然获得了说话能力。他一刻不停地说着,似乎试图尽全力穷尽一切可说的事物。在亲人眼中,他立刻成了一个陌生人。没人能制止这个垂死之人,所以医院方面只得为他单独安排了一间病房。柔和的日光穿过微微开启的百叶窗,照射在洁白的墙壁上。吊瓶支架的结构清晰地投影在病人身上,覆盖了床铺和地面的一小块区域,并一直延伸至墙角。姑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水杯。一台热水器摆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爷爷的话始终没有中断。姑妈不时扶起爷爷的头,把水杯凑到他的嘴边,小心地将水杯倾斜。可以看到水杯中椭圆形的切面一点点拉长并接近那两片白中透紫的嘴唇。“你在听我说吗?”爷爷总在喝水时问这个问题,所以有几次险些呛着。在爷爷凭着最后一口气说出的全部事物中,一定会包括丝柏、鲨鱼蓝、蜡、肥皂泡、金合欢树、灰鼠皮、灯芯草、煤窑、盲摄影师、杏仁和茧的。A 从记忆中获得了启示。课 间

B 向 A 谈了自己的写作计划。第一步:收集名词,形成一个词库,然后按照同类分离的原则对它们进行布置,比如“尖翅翠蛱蝶”、“白带螯蛱蝶”、“黄襟蛱蝶”、“幻紫斑蛱蝶”、“丫纹俳蛱蝶”、“网丝蛱蝶”、“黑脉蛱蝶”将被安放于各个角落;第二步:将其中一些名词形容词化;第三步:加入人物代号,比如“A”、“B”;第四步:加入动词;最后是格局切分,建立一个似是而非的情节系列。“傍晚,在煤窑里,他靠在用灰鼠皮和灯芯草缝制的枕头上,一边吃着杏仁,一边拆开那封橘黄色的用蜡密封的信,里面是盲摄影师拍摄的几张照片。他借着灯光欣赏着由陌生人特意寄来的照片。其中大部分拍的都是被弃置于荒野的雪橇和芜杂单调的丝柏。他将它们丢在煤堆上,揣摩着个中含义。剩下的几张还算漂亮,上面是几只幻紫斑蛱蝶正围绕一棵金合欢树飞舞,它们刚刚破茧而出,前翅呈鲨鱼蓝色,看上去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一样光鲜、轻盈。”B 继续阐释说,工序处于形式与内容的对立之外,它为作品的翻新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摆脱限制的唯一方法就是制造新的限制。B 的话让 A 想起他在螺旋曲面上临摹的油画《寓言中的女人》。“但这违反了自然法则。”“那什么是自然法则?”“那就是。”A 指着窗外荒凉的草坪。“只要合乎某种法则就行,无论是精神法则还是自然法则,还是其他什么‘法则’”。遗 憾

在 42 份稿纸上,将重复出现“丝柏”、“鲨鱼蓝”、“蜡”、“肥皂泡”、“金合欢树”、“灰鼠皮”、“灯芯草”、“煤窑”、“盲摄影师”、“杏仁”、“茧”这 11 个词。但爷爷却没能说出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无论说多少话,总会留下几样未能提及的东西。爷爷的嗓音越来越细,他的声音模糊不清,最后只剩下一些断断续续的微弱颤音。姑妈俯下身,将耳朵贴过去。她频频点头,似乎仍在倾听并且可以听懂。爷爷吐出的最后一个词是“金表”。陌生人

一个星期过去了,A 仍然不知道自己的作文分数。刚被学校辞退的语文老师手提一只破旧的棕色旅行箱,走在浅黄色的草坪上。他的步伐有点僵硬,但看上去还算稳健。他几乎是匀速向前移动的。在他身旁,有一个陌生人,以相同的步伐向前走着。这个陌生人在光线不足的瞬间会暗淡得令人难以辨认。他和语文老师并不是平行的,而是成 125 度角。在他们之间有某种神秘的相似性,但陌生人比语文老师高很多。

突然,陌生人改变了速度和方向,靠近语文老师,向他索要地址。“对不起,我已经失业了,而且没有积蓄,我还不清楚自己会在何处安身,也许只能找个煤窑住下。”语文老师说完这句话就加快了脚步。陌生人并不死心,他追上去,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等您安顿下来,请通知我,我会寄给您一些照片。”陌生人补充说。“那些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它们是由一位盲摄影师拍摄的。”“这没什么特别的,但……”没等语文老师评论,陌生人已转身走开了。格林大夫的遭遇

格林大夫在自己的私人诊所中徘徊,他忧郁地俯视着地板,地板上淡红色的药水痕迹格外醒目。他走到窗前,拉上墨绿色的窗帘。在顺势一瞥中,他看到屠夫盖尔布正穿过广场朝他所租用的公寓走来。格林凭直觉就晓得,盖尔布是以病人的身份来找他的。果然,不到五分钟,诊所的门铃就响了。格林抖擞精神,摆好微笑的表情,开了门。

盖尔布快步走进来,没等格林说话就顺手将门关上。他面色土灰,嘴唇肿得像只小茄子。格林注意到,体形肥硕的盖尔布佝偻着身子,似乎挺不起腰来。“看来您的情况很糟,盖尔布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格林示意他坐下。“您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盖尔布边说边把套头外衣脱下来,并转过身去,将赤裸的脊背给格林看。“天啊,这是什么?!”格林后退了两步。盖尔布的背上有一座肉色的小房子,而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肿瘤。“它看起来是不是像所房子?”盖尔布扭过头问。“的确像所房子,但这也没什么,只是肿瘤的形状特别而已。”格林镇静下来,并将杯中残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不,不只如此,它就是一所房子。”盖尔布哭丧着脸,摇晃着大脑袋。“来,您爬到手术台上去,我帮您切除它,但先得进行许多准备工作。”格林麻利地用消毒液洗了手,戴上手套,取出手术用具。“等等,医生,等等,你听……”

格林已经准备好了麻醉药,他有点不耐烦,但还是走过来,低下头倾听。从肉房子里传出唱歌的声音,一个男声一个女声。格林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将耳朵又贴近了一些。那首歌是《欢乐颂》,但唱得有点跑调。“是您在唱歌吗?”格林瞧着盖尔布。“当然不是,这所房子里住着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他们是兄妹,他们还经常聊天儿呢。”“这就复杂了,我们首先得把这所房子的主人从您身上切下来,他们是肉瘤的灵魂。”格林思索着,感到自己的话有些滑稽。

这时肉房子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肉瘤男孩,他围着房子走了一圈,像是在播种。然后,他回到房子里,“砰”地把门关上了。不一会儿,肉房子的周围就长出了红色的肉芽。“我种了一些玫瑰,你看怎么样?”男孩说。肉房子的窗户开了,肉瘤女孩探出头来,“真好看,哥哥太棒了!”

格林给盖尔布注射了麻药,然后拿出一把银亮的小剪刀,将红色的肉芽一口气剪光了。肉房子里传出了女孩儿的哭声。格林冷静地注视着肉房子,他在思考下一步的策略。忽然,他觉得鼻子痒痒,急忙走到镜子前,他看到自己的鼻子上长满了红色肉芽。他咬着牙将鼻子上的肉芽一根根剪下来,鲜血喷涌而出。格林敷上止血药棉,用纱布和胶布把鼻子包扎好,拿起手术刀重新走近肉房子。他发现两个肉瘤小孩儿正透过窗子好奇地看着他。他向他们皱皱眉,他俩就哈哈笑了起来。盖尔布听到笑声,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格林想到一个计策,他走进厨房,把少量面粉、牛奶和糖搅拌在一起,并将这个混合物放进烤箱。不一会儿,它就成了一块儿别致的散发着香气的小蛋糕。格林取出一枚樱桃放在蛋糕上作为装饰,将蛋糕放在盖尔布的脊背上,也就是肉房子的门口。“哥哥,你闻,多香啊!”女孩儿说。“嗯,是很香,但这可能是陷阱。”男孩儿说。格林拿出手术刀,悄悄在手术台旁蹲下去。“哥哥,我饿了,你去把蛋糕拿进来吧。”门开了,肉瘤男孩儿小心地走出来,他的脚和盖尔布的背部皮肤是连接在一起的,在他向前迈步时,盖尔布的肉皮就被向上揪。正当男孩儿低头拿蛋糕的时候,格林猛地站起来,手起刀落,将他切了下来。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肉瘤男孩滚落到手术台上,鲜血淋漓,不住地抽搐着。“哥哥,你怎么了?!”妹妹哭喊着。格林和盖尔布哈哈大笑,格林笑得肚子直疼,他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手术刀,如痴如醉。“你们杀了我哥哥?!”女孩儿推开门冲出来,气哼哼地看着笑弯了腰的格林。格林再次手起刀落,又是一声惨叫,肉瘤女孩儿滚到了她哥哥的尸体旁边。她死不瞑目,两只眼睛仍旧紧盯着格林。格林用纱布轻轻将他们包裹起来,送到盖尔布面前。“这东西可真恶心,一股臭鱼味儿!”盖尔布用手捂住鼻子。“现在这所房子就好对付了,我要把它连根拔除!”格林说着用刀去拨肉房子的门。突然,从房子里传出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只要我还在,谁也别想毁掉我们的房子,把孙子、孙女还给我!”

格林和盖尔布都惊呆了。还没等他们醒悟过来,从肉房子里拥出数百个肉瘤男女,他们一边唱歌,一边干活。不久,在盖尔布的背上就出现了一座肉质的城镇,有钟楼、广场、教堂、政府大楼、商业区,等等。格林还在其中隐约看到了自己开办诊所的公寓大厦。在完成工作后,肉瘤民众集中到广场上,整齐地跺着脚,唱着一支曲调雄壮的歌。格林觉得,在他小时候曾经听过这首歌,但他说不出它的名字。“救救我!医生,救救我!”盖尔布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格林再次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向广场望去。他的前妻正领着两个肤色白皙的孩子在广场的一个角落里喂鸽子。一只鸽子落在他女儿身上,她欢笑着跑开了。格林撕去脸上的纱布,让阳光照射在鼻子上。他觉得这样可以消毒。

盖尔布没有继续嚎叫,他也许已经死了,或者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格林推开窗,站到满是灰尘的窗台上,看看手表和广场尽头的钟楼,纵身跳了下去。在驶向雾岛的渡轮上

在驶向雾岛的渡轮上,没有几个乘客。在这个季节,很少有人愿意穿越冰冷狂怒的海洋跑到那个雾霭笼罩、潮湿晦暗的孤岛上去消磨时光。头等舱里只有两位旅客,他们很快就搭上了话,并坐到了一起。身材修长、有着神秘气质和纤长手指的中年男人先做了自我介绍,他说自己叫巴特,是个神学家。“神学家?现在很少能遇到有这种身份的人了。”坐在他对面的老者说。“那么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巴特问。满头银发、面带倦容的老者呷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说:“我是个档案管理员,一个卑微的职业。”窗外漆黑一团,可以听到被暴风掀起的海水重重回落的声音,船身颠簸得很厉害。

在他们之间是一张做工考究的方形餐桌,上面铺着白色绣花桌布,在灯光下,它被涂抹上了一层淡雅的黄色。他们的高脚杯里都盛着琥珀色的酒,而且几乎是挨在一起的。旁边是一只棕色玻璃酒瓶和一个干净的搪瓷烟灰缸。

沉默了一会儿,老者问:“您具体研究什么问题?我年轻时对神学也很有兴趣。”巴特抬头注视着从天花板垂下来的大吊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起来:“研究一个中世纪的秘密教派,这个异端教派将犹大奉为神明,并定期举行邪恶的秘密仪式。我想这并不奇怪。但是,他们之中总会出现告密者,这个告密者会向掌握权力的教会出卖自己教派的领袖。而后,这位领袖就会被抓起来,接受宗教审判,最终被处以死刑。经过仔细分析,我才意识到,其实叛卖者才是那个秘密教派的真正领袖,或者说奥秘的传承者。这些叛卖者最后都是自己上吊身亡的。他们巧妙地利用教会,反复扮演着耶稣和犹大的角色……”“这听起来真有点像博尔赫斯的小说。”老者插嘴说。“没错,在《三十教派》和《关于犹大的三种说法》里,都有这方面的玄想,但虚构和现实之间还是有差别的。”“说到犹大,我觉得他似乎象征着那些群众,他们跟随耶稣,后来又背叛了他。群众就是这样,总是被利用。”老者笑着说。“您笑什么?告密者都该死,没什么可替他们辩解的!”巴特的言辞忽然变得异常激烈,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老者拿过酒瓶,继续笑着说:“您是不是有点醉了?”他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瓶口,而后将巴特的酒杯斟满。“我可能是有点醉了。”巴特抿了一口酒,恢复了平静。“人有许多怪诞的迷信思想,不知是怎么来的,”巴特为了挽回方才的失态之举,换了一种语气,“我的一个朋友,他在照镜子时,总爱盯着自己的鼻孔和嘴唇看。他觉得它们合在一起是一副小猩猩的面孔。后来他常感到窒息,他怀疑鼻孔里有一双小猩猩的眼睛。他闭上眼,觉得还能看见周围的景物,只是变得模糊和原始了。于是他就认定,人最终将变成猩猩,不是退化而是进化。人属于最初的一批生物,他们变成猩猩,猩猩再变成某种爬行动物,这种爬行动物再变成蚂蚁,最终成为最简单的生物。最简单的生物才是最高级的。而后它们中的一部分再经历退化。”老者望着巴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巴特继续说下去:“还有一个南美洲部落,部落里的人相信如果身上没有负重,他们就会飘上天,永远下不来。所以他们都用绳索把脚拴在穿了孔的石头上,平时就拖着石头到处走。他们中有个自作聪明的家伙,搞了一个简单的实验,他把自己捆在树上,然后斩断了自己脚腕上的绳索。他并没有像风筝一样飞起来。他想以此证明部落里的人不会因为失去负重就飘到宇宙里去。但是,部落里的人则认为,这只能说明实验者是异族的奸细或者中了邪的人。结果他们把他绞死了。”

海潮涌过试金石般的暗礁,在渡轮的不远处也许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疯狂的漩涡。老者安静地听着,不时微笑着举起酒杯。等巴特讲完,老者说:“您给我讲了三件有趣的事,那么我也说一个故事吧,您兴许会有兴趣。”巴特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为掩饰紧张,他喝了一大口酒。“有一位研究蚂蚁的专家,他曾在《微观生态》杂志上发表过几篇有分量的论文,专门探讨蚂蚁的忠诚是从哪里来的。他关心忠诚问题并不是没有原因,这位学者的父母在二战中曾为地下抵抗组织服务,由于告密者的叛卖,他们被纳粹处决了。而他本人在那黑暗的年代经历了各种残酷的折磨。最后,非常不幸,他的精神出了问题,成了一个连环杀手。他通过警界的朋友,了解到一些告密者的情况。然后,他寻找机会将他们一一吊死在了树上。警方始终以为这些告密者是被漏网的同伙杀死的,他们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在所有告密者尸体的附近都有许多蚂蚁的巢穴。这位学者好像叫‘福蒂斯’。”老者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巴特脸色苍白,他把酒杯拿起来,随即又放下了。静默片刻之后,巴特又开口了:“您的故事的确很有意思,但我还知道一个更有意思的故事。这是从我警界的一位朋友那里听来的,他身居要职,所以我不便透露他的姓名。他告诉我,有一个专门谋杀连环杀手的连环杀手。‘剁指人’伯德、‘剃头匠’比尔兹、‘吸髓恶魔’迈克都死在他手上。这些人其实都曾是警方怀疑的对象,但因没有足够的证据,无法对他们提起控诉。他们的尸体都被刻上了他们各自的绰号。这个专以连环杀手为猎物的人被称为‘蛇王’,他究竟是谁,至今还是个谜。警方锁定了两个嫌疑人:法官加本特和检察官雷恩,这两个人都曾多次公开讲过:最终的公正只能在黑暗中实现。而且,他们一直在致力于追查各个连环杀手。但我很清楚,还有第三个嫌疑人,他叫布索尼,是个负责整理分析犯罪记录的档案管理员。”“没想到神学家对犯罪学也那么有研究……的确,它们都同罪恶有关。那您为什么不向警方告发这位叫‘布索尼’的档案管理员呢?”老者狡黠地盯着巴特。“我决不会当一个告密者,我宁愿自己解决这件事。”巴特说着,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咱们不如到甲板上去吹吹海风吧,船舱里太闷了。”老者提议。“正合我意。”他们同时站起来,朝旋梯走去。“这些阴郁的故事让我不舒服,”巴特走在前面,“这些事似乎完全没有意义。”“正因为没有意义,它才是神秘的,而只有神秘的东西才有意义。”老者不慌不忙地踏上了甲板。从船舱里看,海水和天空一样,完全是黑色的。但站在甲板上眺望,会感到海水呈现出一种极深的褐色,甚至有些泛白。“我什么也看不见了。”老者说。“幸好我还看得见,布索尼先生。”巴特说话的时候,手里已多了一把小巧的手枪。“这里没有蚂蚁窝,我也不是告密者。福蒂斯,你大概是搞错了。”老者用一只手扶住护栏。“对不起,我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我只能杀死你。”福蒂斯想扣动扳机,但他的手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刚才我在你的杯口抹上了一点毒药,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要杀的最后一个人将是我自己,但现在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布索尼看着福蒂斯七窍流血,慢慢倒下去,抽搐了几下,不动了。他走过去,掏出一柄小刀在福蒂斯的额头上刻下了“兵蚁”的字样,然后将这具尸体推进了海中。此时,海波正在雾气中剧烈地摇荡着,呼啸声掩盖了一切。雾岛已经近了。关于费耐生平的摘录科学白痴

前天,我收到了费耐长达 1001 页的专著,他在随书寄来的信中说:“为写此书,我构思了整整 20 年,但将其写成只用了一个晚上。此书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它里面所说的都是真的。”在一口气读完这本名为《这是封面》的书以后,我不得不承认费耐的话并非言过其实。但这也更让我觉得,费耐是个难以琢磨的人。

费耐是不是白痴,这在朋友们中间一直存在争议。当世界博览会在西雅图举办时,费耐恰好在那里降生。后来,他将这一巧合说成是某种天意。他经常以发明家自居,但这也不是一点根据没有。13 岁时,费耐就迷上了“发明创造”,他的第一项发明是一种一按开关就会爆炸的灯泡。他在自己家的客厅进行试验,结果险些酿成火灾。但费耐的父亲并没有因此责罚他,而是鼓励他继续探索,这位父亲甚至将自己的儿子与爱迪生相比。

据我所知,费耐在其青少年时期还曾发明过一辆只能倒着骑的自行车和一种遇水就会溶解的杯子。他对这两项发明非常重视,还曾申请过专利,但未获批准。这对他是个打击,后来他再没有为自己的发明申请过专利。读大学的时候,他制作了一个小型保险箱,这个保险箱的特点是,它的锁孔在保险箱的内壁上。所以,虽然它的锁只是一种老式撞锁,但在将它撞上之后,谁也没办法再把它打开。

随着学生时代的结束,费耐的兴趣似乎有所转移,他自己编导拍摄了一部战争题材的电影,名为《黑白军混战》。整部电影的情节就是无数雪花一样的白色斑点和由它们反衬出来的黑色斑点在屏幕上闪烁,这种闪烁被其编导者解释为激烈的拼杀。影片结尾,屏幕上只留下一片漆黑,这表明白军最终被消灭了。

费耐比较尖端的发明是两个结构复杂的机器人,它们被命名为彼得和保罗。彼得是一个能够自己与自己下棋的机器人,但它不能同人类或者其他机器人下棋。保罗被安装了一种痛苦的程序,它总在痛苦之中,并且它还会唉声叹气。有人嘲笑这两项发明毫无用处,但也有人认为,它们别有深意。我想,费耐想要表达的是,科学并不是为人类服务的。

现在我想再谈谈费耐的巨著《这是封面》,这本书的第 1 页上只有一句话:“这是第一页”,第 2 页上同样只有一句话:“这是第二页”,第 3 页上同样只有一句话:“这是第三页”……第 1001 页上同样只有一句话:“这是第一千〇一页”。费耐在信中对我讲,他曾想过,将第 501 页上的那句话写成“这是中间一页”,这样做可以考验哪些人才是他真正的读者。但他最后还是将其写成了“这是第五百〇一页”,这是因为,它更能体现作品的连续性和完整性。——摘自施坦纳,《通俗笔记》时间机器

据发明家费耐讲,他童年时的理想就是发明一部时间机器,但令他困惑的是,为什么那个未来的费耐没有乘坐自己发明的时间机器回到童年来看看自己。而这一困惑在费耐发明时间机器之后得到了答案。费耐的时间机器只能前往未来,而无法回归过去,所以费耐又称其为正向时间机。费耐的正向时间机还有一个特点或说局限,那就是它到达未来所需要的时间恰好等于未来本身到来所需要的时间。这就是说,这台时间机器前往 10 分钟后的未来所需要的时间只能是 10 分钟,不会更多也不会更少。尽管存在着这样的限制,但费耐的发明已向人类展示了时间旅行的可能性,紧随这重要一步的迈出,我们无疑又将迎来一个科学的新纪元。——摘自《被研究者快报》,第 166 期《桌子 T》“我正在写的,是我正在它上面写字的桌子,我将它命名为‘T’。”这是费耐为《桌子 T》所写的开头,当时,他住在小镇阿希兰的一家旅馆里。起初他来到阿希兰,是为经营一家杂货商店,他给自己的商店定了个规矩,只有相同的东西才能彼此交换,一个苹果只能换取一个与之相似的苹果,一枚硬币只能换取一枚与之相似的硬币……费耐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绝对公平。但这家绝对公平的商店很快就倒闭了。费耐只得住进了旅馆。在旅馆的房间里,他见到了那张被他命名为“T”的桌子,他决定为这张桌子写一本传记。他通过旅馆的主人找到了出售 T 的家具商,又从家具商那里获知了生产商的情况。最后,他与一片枫树林区的伐木工和护林人取得了联系,他确定这片林区就是 T 的最初诞生地。费耐乘坐火车,到林区实地考察,并沿着 T 所经历的道路重新回到旅馆,一路上四处访查,历时近一年,取得了详尽的第一手材料。这些材料被按时间顺序整理成 13 个章节。在写完第 12 章后,为了传记的完整性,费耐出高价将 T 买下,而后将其运至小镇外的一处空场上焚毁。在第 13 章中,费耐描写了桌子 T 的最后结局。——摘自拉米雷,《藏书索引》超级慢跑者

世界慢跑大赛因其规则特殊而引人注目,其规则是,谁跑得最慢谁就是胜利者。前年,在尼日尔首都尼亚美举办了第一届赛事,冠军得主是大赛的发起人之一孔特先生,他用了 3 个月的时间跑完了 3000 米的指定路程,比亚军慢了 2 天。原计划此项赛事每年举办一次,但由于第二届比赛中出现了意外情况,这一计划未能实现。实际上,第二届慢跑大赛尚未结束,这完全是因为一位惊人的选手——费耐造成的。

费耐现年 81 岁,生于西雅图,在参赛申请表上填写的职业是“发明家”。他已经在赛道上“跑”了一年零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他仅仅前进了 1200 米左右。需要说明的是,慢跑大赛要求运动员始终处于跑动状态,每天解决生理需要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小时,当然也不允许原地跑或反向跑。根据对摄像资料的严格审查,裁判团一致肯定费耐严格地遵守着比赛规则。这的确是奇迹,本报记者有幸获得特别批准,采访了尚在比赛中的费耐,在长达三小时的采访过程中,费耐只说了一个字“我……”,遗憾的是,记者的采访时间有限,不能让费耐把话说完。

如果费耐能够活着跑到终点(医生说,这位老人已经相当虚弱,随时可能倒下),那么他将赢得冠军,并刷新世界纪录,对此我们拭目以待!现在,世界各地已出现了大批费耐迷,他们每隔几个月,就会到比赛现场看看费耐是否仍在坚持。但更多的时候,我们的慢跑者是孤独的,在烈日的暴晒下或在狂风暴雨中,他一个人在赛道上一点点地跑着。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人类耐性的极限。——摘自《先锋体育》,第 101 期蒙着眼睛的旅行者

1992 年春天,我第一次见到费耐。那是在维也纳火车站,当时他用一块藏蓝色布条蒙着双眼,拄着一根全塑料盲人拐杖,这也是我们约好的标志。他正艰难地伫立在涌动的人流中。或许只有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盲人。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出我的名字。他起初有些拘谨,过了一会儿气氛就融洽了。毕竟我们已经通信七年之久。大约在一年前,费耐就向我说明了他的蒙眼旅行计划,他的灵感源自一位无名修道士的书《触觉旅行》。在这本书中,修道士介绍了一些有关“单感官旅行”的基本训练方法,比如在密室中习惯黑暗、在深夜徒步翻越山冈、在家中闭着眼睛生活……然后逐步加大难度,直到可以适应盲人的生活。费耐说,这位伟大的修道士不仅戒除了视觉,还戒除了听觉,而后才开始自己的旅程,在这一点上他无法企及。而在我这样的凡夫俗子看来,费耐的计划已是近乎疯狂的了。起初我不相信他能实施这一计划,直到他开始闭着眼睛给我写信,我才确信他是认真的,现在他真的蒙着眼睛来了,我既惊奇又为他高兴。我提出要陪他在维也纳到处转转,但费耐拒绝了。他说他只是顺路来看看我,虽然仍见不到我的样子,但那并不重要。他用双手在我脸上摸索了一番,并说我的相貌还不错。最后,他送给我一只杯子,让我到家后马上用它喝点东西。我将杯子小心收好后,费耐就转身走开了,他走错了方向,但我并没叫住他,我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到火车站的出口。回到家里,我想清洗一下那只杯子,然后照吩咐用它喝一杯饮料,但在清洗过程中杯子就消失了。——摘自威廉·斯特恩,《回忆录》第四章诗人与侦探1.侦 探

本来这个案子轮不到我去处理,但是侦探所的其他人都去抓那个专偷金鱼的女贼了。按照法律(或者说我们侦探所的内部规定),这个女贼被抓到后,将成为我的妻子,法定妻子。然后,她就不能再偷金鱼,要当侦探,而我要接替她去偷金鱼。我不想偷金鱼,我觉得金鱼像是被吹鼓的长满鳞片的奇形怪状的气球。我不明白,那个女贼为什么要去偷金鱼。金鱼浑身都是绿色的黏液。

但是,我的同事们不忍心看着我一天天憔悴下去。我的头发在减少,一根根地减少,所以只好把茄子皮贴在头顶上。而且,我越来越易怒,这是潜在的危险。谁都明白这一点,但谁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最后,有人忍不住偷偷用自己的鲜血把它写在了办公室的墙上。

其实,我说这些只是想暗示,我是一名侦探。因为我名气很大,所以现在还不便透露。我和一位女王的丈夫的家庭老师同名,提示这么多就够了。这宗命案十分棘手。那是一个微弱的风从马的白色鬃毛上拂过的下午(或者其他什么时候),一位著名诗人死在了自己爬满常春藤的房子里。但这一点还不能最终确定。必须补充说明的是,我本人很喜欢诗歌,就和那些开电梯的姑娘们一样,她们喜欢 Franz Werfel 的诗,每个乘坐电梯的人,都会被捆住,并听一首 Franz Werfel 的诗。而我并不喜欢外国诗人,因为外国诗人大多爱好数学。我喜欢我们本地的一位诗人——李逵。其实他是我的一位同事,他正在追捕偷金鱼的女贼(我的未婚妻)。这对我破案也许有帮助,但也可能是种障碍。怎么说呢?才华和胆识是两码事儿。

我来到诗人的房子里,他的妻子正在等我。“我叫宋江,就叫我小宋吧。”她说着,轻轻吻了我的手一下。她特意留下了唇印,以便下回能重新认出我。我注意到一些细节,她的脖颈洁白、细长,保养得不错。“夫人,恕我冒昧,能让我看看尸体吗?”我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当然,但我想先看看您的证件,您知道,您看起来……不像个侦探。”我最恨别人说我不像侦探(除了我的哲学家朋友),所以我马上脱掉裤子让她检查证件。她仔细地翻看着,最后,她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您的确是个侦探,但您的证件比一般侦探的小。”我提好裤子,有意让双目显得炯炯有神,这让她有点害怕。“那么尸体在哪儿?尊敬的夫人。”我再次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不在任何地方,又在每个地方,我只找到一些肝脏碎片、脑细胞和淋巴结。”宋江说完,就坐进了墨绿色塑料盆里,交叉双腿,从身下抽出一根火腿肠,轻巧地扒开包装,吮吸起来。“那么,我们首先得把尸体拼凑起来,这需要更多的人手。”我拿起侦探专用手提电话,拨通了助手的侦探专用手提电话。“喂,是张飞吗?马上到案发现场来,这里需要你!”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也许,他是自杀。”宋江忽然说。“为什么?我很想听听您的看法,夫人。”我说。“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想自杀。”“原来是这样……”我陷入了沉思。

那么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呢?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通常都会请教福尔摩斯先生。他似乎有一只信鸽叫“华生”,我们靠它保持秘密联系。但遗憾的是,不久以前,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都失踪了。这令破案工作陷入了僵局。就在此时,张飞赶到了,手里端着尸体碎片扫描仪。“你的任务是协助这位女士找到诗人尸体的各个部分,其中包括舌头,然后送到法医那里,请他们把这些碎片拼成人或者动物的形状,明白了吗?”“不太明白。”张飞端着扫描仪,傻乎乎地说。“你的话可是被录了音的,所以你最好是听明白了。”我是个坏脾气的侦探。“那我明白了。”张飞委屈地说,眼睛湿润了。2.出租车司机

离开诗人的房子,我叫了辆出租车。一开始我就觉得出租车司机有点古怪,但我什么也没说。“您去哪儿?”他假惺惺地问。“一个地方。”我说。于是,我们就上路了。透过车窗,我欣赏着那些身穿绿毛衣、手举枯树杈的人们,他们组成一条变幻不定的林荫道。“他们真是人吗?”我盯着身边的司机问。他没有回答,他有点紧张。我是个敏锐的侦探。我注意到,在车座位上有些淡红色的斑痕,不像鸡血也不像玫瑰露。在寒冷的季节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正在怀疑,车子猛然停住了!是城管队员安装在路面上的西瓜刀切开了车的西瓜轮胎。城管队员就爱和我们这些侦探作对。按照法律(城管队的内部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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