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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8 20:2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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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克尔

出版社:经济科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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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心动念

起心动念试读:

序言

我们都知道爱是什么。或者说,至少我们觉得自己知道。爱是磐石,是毒药,是相互的折磨,是爆炸的雪茄烟……爱是你所需要的一切——然而它是冰冷的、破碎的哈利路亚。爱是一件奇妙的事情,犹如一个战场,或是一条河流。爱是折磨人的东西,但它又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你永远不必为爱道歉,或者你说抱歉的次数会比你想象的多很多。爱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它像一种病症。它是一个陷阱。特德·纽金特(Ted Nu-gent)在他处于人生中最浪漫的时刻之一时,甚至将爱比拟为一个轮胎钢圈。此外,还有很多关于爱的比喻,其中不乏属实的语句,但是仍然没有一个定义可以一语中的、涵盖爱的方方面面。或许这就是为何有人认为有必要创建一个口号,只写着:“爱是……”从而全然避免涉及后面的细节。自己尝试几次吧,解释一下什么是爱。当然,你的脑海中肯定会有千思万绪。现在,将你的定义应用到每一个可能与爱相关的情境中的每一个人。你会发现这有点儿难,不是吗?“就像最高法院对色情的描述一样——当我看到的时候我知道这就是爱!”我的一个朋友说道。“或许也可以说,感觉到爱的来临。”无疑,他的话有一定道理。我觉得大多数人天生就知道什么是爱。我们可以识别爱,感受到爱。只不过我们不能用言语准确地表达出来。爱太过抽象,难以捉摸且异乎寻常,让人难以作出解释。爱的衍生物同样如此:性诱惑、欲望、一夫一妻制和恨。任何与爱同等复杂的东西都难以用三言两语解释——这个难题还是留给哲学家、小说家和男孩乐团吧。

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可人们仍然乐此不疲地提出相关建议:如何吸引异性、培养感情、延续爱情等。妈妈、朋友甚至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乐意传授给你正确处理感情生活的方法。这些建议往往承载着救赎感情的希望,达到能更好地理解、沟通和性爱。然而,太多的指导最终会沦为“听我一句,我一定不会这样做”。交流策略(或者疯狂的性爱)巩固了迪尔德丽姑妈和迈尔姑父的婚姻生活,让他们不再成日争吵着要离婚。在我们当今生活的时代,我们想得到一些基于客观的自然科学理论的建议,甚至是对于如爱般难以理解的事情,也是如此。如今,我们从基因图谱和大脑扫描图中寻找答案,而非从妈妈的肩膀、弗洛伊德的沙发或是牧师的办公室那里。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个治疗痤疮的药物广告。主题是“遗传物质之罪”。抛开合理饮食、正确的保健或者一块质量上乘的肥皂(我的皮肤科医生最青睐的方法):这条广告含沙射影地指出,此药物百分之百是生物萃取,完美无瑕的肌肤只需医生的一个处方。研究中取得的进展意味着,原本难以理解的现象如抑郁症、肥胖症和其他一系列基因疾病,如今已经可以在生物学范畴内检测出来,并且可以用这样或那样的新药来治愈。对于那些感觉自己整日舟车劳顿、劳动强度大(而且没有取得太多业绩)的人来说,为使身心保持一个平衡状态,这些药物治疗无疑是一个福音。我们被告知这些疾病不是我们的过失,这要归咎于被诅咒的遗传物质。也就是说,心病还需心药医,遗传物质应该有法子让一切归于正常。

直觉告诉我,我们理应通过同样的角度看待爱。虽然有些人可能持有异议,不过我仍认为自己是个相对聪明的人。虽然历经几段长久的感情关系(还有一些短暂的、无疾而终的爱恋),一段失败的婚姻,以及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但随着年龄一天天增加,我越发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爱情。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十分确定自己对此全然无所知。而且就这一点来说,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与陷入爱河或失恋的人聊天,十有八九你最终会听到这句话:“我应该知道得更多。”

如果我们坦诚内心想法的话,大多数人承认自己在爱情面前会手足无措,活脱脱一个笨小孩,无论我们认为自己在爱情方面有多老江湖。有了这个背景知识,怪罪于遗传物质并非毫无道理。当然,如果遗传物质没有陷我们于不义,我们就不会一直犯同样的愚蠢错误。

如今,科技日新月异,诸如生物学、遗传学、流行病学、进化学、心理学、哲学、计算机科学、医学等学科已经交叉在一起,并形成了包罗万象的神经学。越来越多的神经学家证实,大脑指导行为——两者不能被简单地分开。我们的大脑是遗传物质的指挥中心,指导我们的每一个动作。(我知道很多人认为有某种神来之手操控我们的感情生活,或许甚至影响到我们的大脑。鉴于科学既不能证实或驳斥这种论调,我在此书中对此不作讨论,但是我会在第十六章探讨一些关于宗教忠诚与大脑的神经学研究。)

最新的神经学研究结果提供一些信息,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大脑,以及它在疾病和行为中起的作用,包括一些复杂的行为,诸如依恋、浪漫爱恋和决定性爱与否。如今,研究人员已经鉴定出许多特异的大脑区域(参与爱恋)、不同的神经化学因子(可能让我们混淆爱与欲望)以及基因和环境因素(它们可能相互作用从而改变我们处理感情的方式)。依据这些研究结果,关于爱是先天还是后天的旧式争论(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我们的行为方式,正如许多自助书籍和约会指南声称的那样),就可以从另一个新的角度辩证。这表明我们人类比先前想象的更易受遗传物质的羁绊。

毫无疑问,事实并没有那样简单。当前的研究揭示了DNA直接受到环境错综复杂的作用方式。表观遗传学是神经生物学中一个迅速发展的新领域,它证实了在发育及之后的过程中,环境的影响其实可以改变基因的表达。科技的进步让我们更加关注于大脑和环境之间盘根错节的相互作用,随之,我们可以提出关于爱的本质的新问题——从神经学(现代人类生物科学)角度出发提出的问题——并解释了基于自助、社会学和精神的古老假设。

应用一些创新的尖端技术手段诸如神经影像、全基因组关联研究和转基因动物模型,科学家如今有能力在分子水平上观察与爱相关的现象。不论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还是它在感情中的重要性;当今时代,我们可以测量脑细胞之间的交流情况。“我们正开启一个全新的研究领域。”海伦·费歇尔说,他是罗格斯大学的一位进化人类学家,从科学的视角研究爱。她甚至作为交友网站Chemistry. com的一名咨询顾问,分享自己对大脑与爱的见解。“这只是开始——表观遗传研究对大脑进行扫描,追踪爱的分子信号通路。我们手上有很多信息可以帮助我们回答几百年来一直纠结的问题。我们仅仅刚开始弄明白爱如何钝化作决策的区域,童年时代如何影响我们控制情绪,以及哪种人会对爱成瘾。事实上,对于从神经生物学的角度真正理解爱的本质来说,我们才刚刚起步。这项工程很浩大。”

这无疑是研究一个普遍又神秘现象所借助的一个全新手段。许多人希望这些研究可以给我们提供长久以来一直在寻找的关于爱的答案:爱到底是什么?怎样才能让爱持久?一夫一妻制是必然的,还是依情况而定?我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其实并不合适,但我对他就是完全无法自持,这又该做何解释呢?为什么我对我儿子的爱改变了我关心其他一切事情和人的方式?因为爱具有魔力让大多数人感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所以随手一拈,你就会发现有太多令人困惑的事情蹦出来,此时,一些言之凿凿的答案对我们来说如同久旱遇甘霖。我们不安的内心一度苦苦地追问,但是,研究激素、神经通路和基因的表观遗传调控,真的可以给我们提供答案吗?

时至今日,人类对爱的本质这一课题已经开展了成千个科学调查。市面上也有成千本与爱相关的咨询书籍,在全球书店的自助书架上稳占一席之地。当今,这类书(以及杂志文章和基于它们的脱口秀话题)中有许多声称它们的建议来自最新的神经学研究结果。它们传递出一些信息,认为男人和女人有着不同类型的大脑,并且有些与爱相关的独特行为是天生的。它们认为,某些化学分子(有的在网上可以购买,只卖19.95美元)可以帮助我们吸引正确的伴侣。它们还认为,我们的遗传物质影响一切,关于我们是否会找到真爱,遗传性起到一个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且,如果我们愿意遵循一些基于最热门大脑研究的简易指导,那我们的感情也会凤凰涅槃。事实是,为了形成一个独特的视角,这些书中引用的研究结果往往是概括性的、被曲解的或者根本是断章取义,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读者的狂热。其实这并不稀奇。这些书告诉我们:如果我们遵循规则,用“正确的”方式处理我们的感情,那么真爱就在我们的掌控之内。有些研究结果证实了长久以来你对爱持有的观点。其他的观念无论在准确度方面,还是吸引力方面,可能是错误的,而且是大错特错。它们颠覆了你从小到大被告知的关于爱的一切。你读过这些研究之后会发现它们让你的想法(和内心)瞬间分崩离析,因为如果它们属实,你会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迷茫无措:真爱从未降临在你身上。新闻头条、指南、章程、注意事项、指示和播出片段充斥着我们的视野,但是关于我们内心的本质,它们究竟有什么独特见解呢?

事实上,神经学家没有提出任何有效的方法可以避免心伤或让你的婚姻持久。通常,他们感兴趣的课题涉及认知观、意识、奖赏处理,或非特异性标记基因相关的行为。有些神经学家研究诸如自闭症或癌症的治疗手段。爱是重要的,也是科学家真正追寻的结果。

鉴于在这些行为中,基因和环境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还有这种相互作用大多数是在动物模型而不是在人体中被检测出来),任何一则建议可能对你不会有太多好处。神经学,尤其是探究大脑的表观遗传研究表明,虽然人们大脑的相同之处很多,但那些不同点足以需要对他们的各种病症进行个体化治疗。进一步说,我们处理爱情、欲望和感情的方式可能有很多个体间的差异。“行为真的是件复杂的事情。”亚历山大·奥菲尔说。他是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的一名研究人员,致力于对草原田鼠(这种小型啮齿动物是大多数一夫一妻制研究的基础)的配对和性行为的研究。“人类和田鼠之间有着重要差异。我们的意识和文化影响着行为。总之,这些事情让针对行为的研究变得相当难办。”

看起来没有一种一招鲜吃遍天的方法来维持成功的感情。如果我们真的可以“怪罪于遗传物质”,我们只能归咎于自己的遗传物质。这个观念虽然很可怕,却是极有道理的。我们复杂的行为造就了复杂的思想——我用了“肮脏的”思想这么重的词语,它如此的多变,搅浑了公认理论的这潭静水——并且导致了研究的复杂性。

此书的内容没有提供关于爱的建议或指导。也不会告诉你如何吸引异性(或同性),如何成为一个好家长,或者如何让伴侣长久地待在你身边。尽管我可能想要告诉你丢弃手中关于感情话题的热门新书,扔掉你购买的那些大脑化学补品,或者当某某博士的顾问节目播放时要立马转换频道,但我克制了自己内心冲动的魔鬼。

我要做的就是使尽浑身解数解释我们的大脑影响内心的各种方式,神经学对此究竟有何独门解说——并且在人类行为的背景中,这些研究结果意味着什么。即便没有保持忠诚的五步法,也没有十种方法让妈妈从爸爸的抚育风格中受益,但它可以将你在电视上所看所读的内容融合到恰当的背景中。我希望此书可以引导你远离药品或喷剂(或者,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至少让你更好地理解这种调合物究竟有何作用)。如果你没有获得其他信息的话,我希望此书至少能让你更深入地理解在初恋这种小事面前,人类的行为为何如此怪异。第一章爱是一门学问我们都知道爱是什么。或者说,至少我们觉得自己知道。爱是磐石,是毒药,是相互的折磨,是爆炸的雪茄烟……爱是你所需要的一切一然而它又是冰冷的、破碎的哈利路亚。爱是一件奇妙的事情,犹如一个战场,或是一条河流。

1994年,神经学家苏·卡特(Sue Carter)申请了一笔经费用于研究一种激素,名为催产素(千万别混淆了,它不是麻醉类止痛药奥施康定,俗称乡巴佬毒品),研究中所采用的实验模型是一种小型啮齿类动物——草原田鼠。一个草原田鼠家族。由马萨诸塞大学的托德·埃亨拍摄。

草原田鼠(草地田鼠)看起来很像普通品种的老鼠,只不过,草原田鼠更脏一点儿,尾巴更短一点儿。这些小型啮齿类动物遍布在北美中部,在园林和草地下面打洞为家,惬意地生活着,若不是因为它们具有一个很独特的特征:一夫一妻制,这些小型啮齿动物要想逃脱出我们的视线,真是易如反掌。

更确切地说,它们是社会化的一夫一妻制。不像大多数其他的啮齿类动物,或是大多数其他的哺乳动物,草原田鼠只与一个异性结为终身的伴侣,无论在社会关系上,还是交配关系上,它们举案齐眉,别无二心。同时,雄性和雌性的草原田鼠会共同抚育下一代。正是因为在动物王国里,这种习性很罕见,许多动物行为学家才对草原田鼠极其感兴趣。卡特就是其中一个。

卡特是伊利诺伊大学的一名精神病学教授,该大学坐落于芝加哥。她推测,催产素作为一种与分娩和母乳哺育密切相关的激素,可能会增强社会性的依附。为了证实这一观点,她已经对此开展了研究。她希望这笔经费足够支撑她继续研究这种激素,同时又足够她用来深入研究在草地田鼠中,这种激素与其社会行为之间的关联。在提交的申请标书中,她没有提及爱情、婚姻,甚至连人类这个字眼也没有提到。然而,经费审核委员会一致认为,她正在研究的是四个字母组成的单词,且以l开头,也就是说,她在研究爱,在当今这种举步维艰的科学氛围中,这是一个绝对不可触碰的地雷。“我努力去争取联邦经费继续我的研究,没想到突然之间,我被贴上了研究爱的标签。”当我去芝加哥参观她的实验室时,她这样告诉我。卡特身材娇小,头发是浅色系的,穿着一身时尚的波希尼亚风。她举止投足间散发着不可思议的热情和超乎常人的智力,而且是如此的自然。“说实话,我对此很震惊。我不需要用到爱这个字——我也从来没用过这个字。我根本就没有在爱的角度上考虑过我的研究。我在研究的是一个动物对另一个动物的偏好——没有涉及人类行为,那与我的实际研究好像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卡特告诉我,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对此作出回应,于是想到了一位盟友——科学家克里斯汀·尤维纳斯-伯格(Kerstin Uvnäs -Moberg)。她在斯德哥尔摩的卡罗林斯卡研究所工作,对催产素也很感兴趣,卡特就与她进行讨论,并交换了彼此的意见:她们的研究可能会与诸如爱这种杂乱无章的、难以定义的东西有关联吗?未来在爱这个领域进行的研究可能会涉及神经生物学吗?许多实验室研究草原田鼠分泌的催产素、社会性依附和伴侣关系,从他们发表的研究结果来看,以上问题的答案是:会。卡特和尤维纳斯-伯格认为,现在不要再对这个话题躲躲闪闪的了,大方承认他们的研究确实会对人类行为有所提示。“好像是时候真正地挑明并解释这个观点,即社会关系是维系爱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媒介。”卡特说。然而,性行为对人类繁衍生息来说,其重要性是不可撼动的。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会是这样。卡特和尤维纳斯-伯格认为,人们要勇敢地说出爱,这不仅仅是为了遗传学意义上的繁殖后代,其中还有生存方面的原因,想想看:人们每天都会面临生活中诸多压力和其他未知的挑战,在此情况下,社会关系就彰显出其重要使命了,它可以帮助人们从容不迫地应对这些困境。我们的大脑之所以促使社会关系的建立,说不定就是为了确保可以有不止一个人会随时随地为我们排除万难,保证我们身边有足够多的食物给家人享用,并且帮助我们抚育家里的小崽子们。社会关系中暗藏着神经科学,那神经科学是怎样促进这些行为产生的呢?这项研究的思路就是围绕着这个问题铺展开来。

尽管卡特和尤维纳斯-伯格的研究思路非常清晰,但为了挽回面子(或许更重要是为了得到资金支持),她们试图用实验的方法来研究这些理念,而实际操作证明这是非常有难度的。在有关神经科学的文献中已经有充足的证据提示:情爱是一个值得深入的研究课题。但是,科学家们就像避免使用脏字一样,向来不会这样表述。他们会用一些相关的字眼代替情爱,如伴侣关系、一夫一妻制、依附关系和交配行为……即便你能够读出字里行间的意思,但除此之外,它还蕴藏着其他的信息,甚至可能是为了将爱的神经学研究一举纳入它自己的领域范畴。此时大多数科学家仍旧不敢光明正大地称爱情为爱情。

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实用版定义,即各个学科的科学家可以用一个共同的标准来检验和证实假说,那么,谈论爱情的神经科学是没有意义可言的。特德·纳金特天马行空地想出“轮胎钢圈”的描述可能会恰如其分地(并含意深刻地)填充到歌词里,令人遗憾的是,在一项可信的、可重复的科学研究中,其研究基础是有限制的。为了达到既定目标,卡特和尤维纳斯-伯格邀请了38位神经科学领域的杰出科学家,参加1996年在斯德哥尔摩举办的温纳-格伦学术研讨会,名为《存在爱情的神经生物学吗?》。

这次会议的一个产物就是拟定了爱的定义。韦氏词典中关于爱的定义是“对另一个人强烈的感情”,而这个群体一致认为,爱是“一个毕生学习的过程,开始于婴儿对其母亲所产生的某种关系,随后,逐渐地与母亲脱离,转而寻求情感上的慰藉和满足”。这个定义囊括在会议的总结报告中,由知名的神经科学家布鲁斯·麦克尤恩(Bruce Mcewen)执笔。相比于将爱确切地定义为一种情感,或者哺乳类动物的一个基本的欲望,如饥饿或口渴,这个定义给出了更多的细节,即使其浪漫度不及“甜蜜的俘虏”或是“我的初恋,我的终结者,我的一切”。尽管这个定义很长,一口气难以读完,但是,若未来的研究项目中有涉及神经生物学领域的话,这个定义将会作为一个可供参考的标准。

同时,这次会议推动了某种程度上的复兴:为各类科学家们亮起了绿灯,他们终于敢将爱称为爱,包括神经系统科学家、神经生物学家和神经内分泌学家。自此,他们大胆地开始从大脑和生物学的角度来研究这一人类现象的细微差别。两年后,在参加过这次会议的杰出科学家中,有许多在精神、神经内分泌学杂志中的一个特刊上发表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其中涉及的课题范围很广,从进化过程中爱的前身到克制爱产生的生理学后果等。有了这些德高望重的科学家做后盾来支持这一概念,研究者们才得以从大脑和神经生物学方面,游刃有余地开展研究。性感宝宝会伤害夫妻感情吗?

十年弹指一挥间。在20世纪90年代末,科学家认为爱是“毕生的学习过程”,许多关于它神经学方面的出色研究刊登在各大杂志上,其中大部分赫然出现在知名度相当高的杂志上,如Nature(《自然》)杂志和Science(《科学》)杂志。大脑似乎与爱有着很大的关联,其关联程度比我们公认的心还要高。当我在一个神经科学的网站上撰写一篇稿子时,我偶然间看到了麦克尤恩写的会议报告。我只是在图书馆数据库中搜寻信息时,错点了一下,它就弹出来了,即使与我写的内容毫不相关,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点开拜读了一下。

或许我是被标题深深吸引住了,标题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存在爱情的神经生物学吗?》。这个课题是我以前没有机会深入研究的。或许是因为它是由麦克尤恩写的,而麦克尤恩是一位颇受好评的科学家,来自于洛克菲勒大学。当我还是个研究生时,就对他的研究印象深刻。或许我只是习惯“磨洋工”。那个闷热的午后,我可能会以查看电话簿为由,忙里偷闲。又或者这与我的睡眠不足有关。我有没有提到过我最近荣升为一位妈妈了?

如果初为人母有一个模式化的形象,这时你的脑海中可能浮现一幅画面,女主角邋里邋遢、四处碰壁、顶着黑眼圈,那么我就会一一入围,而且远不止此。从我裙子上的污迹斑斑,到我房子里面凌乱的情形,我的生活中没有一个角落能侥幸逃脱为人母之后的全面侵袭。我不认同“妈咪大脑”这一概念,或为人母之后会变笨的这种观点,不过我必须承认,有时我会在想楼上的宝宝正在做什么,需不需要我上去看一眼。但诚然,晋升为母亲之后,印象中变化最大的是我的婚姻。

儿子的诞生彻底改变了我和丈夫之间的关系。尽管我确实预料到有了孩子之后我的婚姻生活会有所变化,但是,我没想到我们之间的亲密度会消失得这么彻底。虽然平日里我们也会有磕磕碰碰,不可置否的是我们曾经那么亲密无间,但如今我们像是两颗卫星在各自不同的轨道上运行,只有当涉及我们的孩子时,轨道才会有交集。我那些为人父为人母的朋友告诉我这种情况很正常,等到我们的新成员带来的冲击消失殆尽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恢复过来。一位有了三个孩子的女性朋友独树一帜地娓娓道来:“你现在不能指望可以对你的丈夫怀有同样的感觉。你们之间的关系需要改变一下,这样你们的焦点就能放在儿子身上了。我们的大脑经过重新编程,以使我们的孩子排在第一位。这是件循序渐进的事情。”

她的话深深触动了我。她绘声绘色地说这是个“循序渐进的事情”,可我不明白它是怎样于无形中抹杀掉两个成年人之间滋润的恋爱关系,或活跃的性生活。既然我已经在繁殖者那一栏中签下大名,登记了,我是不是要不断地往外蹦出小孩子,以便确保祖系血统繁衍下去?如果性的发生不是因为热烈激情的爱,那么性爱的功能不过如此。或许我已悄然错失了一些东西。

一道难解的谜题横在眼前。正如大多数初为人母的妈妈一样,我心力交瘁。然而,我被这个小宝宝深深地迷住了,他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当他吮吸我身体中的能量时,我生活中的每一瞬间都变得明媚美好。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自相矛盾的点,就像我朋友提出的那个循序渐进理论,让我同样很困惑。

正如有些人为养家糊口写些关于神经科学的文章一样,我也开始思索在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中,大脑究竟起了什么作用。也许我对儿子疯狂的爱,和我急转直下的婚姻统统可以解释为:孩子出生前后,我的大脑经历了诸多变化。我也相信我丈夫的大脑也相应发生了一些改变。我轻轻点击鼠标,屏幕上就闪现出来一个会议报告的副本,是关于爱的神经生物学方面的会议报告,冥冥中注定这份报告将开启我知识宝藏的探索之旅。

在读麦克尤恩的报告时,我的小心脏立刻被其中的一句话震地花枝乱颤,那是麦克尤恩引用英国研究员尼古拉斯·瑞德(Nicolas Read)的一个表述:“如果我们意识到婴儿是那么的性感,他们就不会被生出来了。”麦克尤恩也参加了前面所提到的研讨会。

诚然,在科学文献中这种表述属于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翻看众多研究论文,你不会找出类似的语句。关于这一点你大可相信我。当我在写一篇神经科学的文章时,我看过的文献中大多包含这样的句子:“Aβ的沉积刺激小神经胶质细胞发生局部免疫反应,从而变成巨噬细胞。”尽管那句话很吸引人的眼球(一旦翻译成简单的日常英语,即是如此),但也不会是那种让你哈哈大笑的素材。

当我问他为什么决定加入这句话时,麦克尤恩说:“这明显是一个俏皮话。但是,妈妈—宝宝之间的纽带是那么的牢固,很是引人注目。”如果研究者从生物学和机械学的观点进行研究,他们会发现什么呢?这也正是研讨会的参与者想要着手解决的事情,与此同时,运用一个结合机械学和生物学的方法来研究一夫一妻制、性和其他与爱相关的行为。

即使处于爱的神经学研究的早期,麦克尤恩在抵制性感宝宝这个表述上深深触动了我。它有点儿违反常情的意味。不用说,像我这样的妈妈——初为人母、缺乏睡眠、有着生理本能上的好奇——对此有着强烈的共鸣。对于不是父母的人(无可否认,也有一些父母)来说,我相信这句话会让他们毛骨悚然。毕竟,背景决定一切。但是,对我来说,真的是这样。我的宝宝非常性感,比我预想的还要性感得多。他的性感不是那种汗津津的、裸着身体的方式,而是因为他的性感可以彻头彻尾地改变我的身体、我的思想、我的生活,令我无法抗拒,深深吸引着我。我不知道这些改变是不是由于循序渐进的变化、神经生物学或者我独特的处境所造成,但是我想更多地了解母亲身份,还有爱,是如何让这些改变轻而易举地发生。所以,伴随着我一天天更加地迷恋我的儿子,我也日渐被神经学的研究一点点吸引,正是它们让我更加深刻地了解母亲身份、一夫一妻制、性和爱。学习爱的内在和外在

我早已经承认,对于爱我一无所知。我了解到一旦你进过离婚律师的办公室,你说这样的话时,就更会留有余地。我婚姻的破裂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经过好多年慢慢地沥干。你可能会认为当我们这几年很明显地逐渐变得不快乐时,我们在此过程中应该有足够多的机会使它步入正轨,回归常态。但是,无论我多么想要弥补或是改善,我从来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我怀疑我的前任丈夫也是这样。时至今日,即使现在只是回首,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和丈夫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从我知道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显而易见的是,我没有完全理解“毕生学习的过程”的真谛;尽管我的宝宝现在是一个可爱的、充满好奇的幼儿园小朋友,和之前一样“性感”,但我仍然在寻求一个伴侣,希望他可以带给我情感的慰藉和满足。这可能与我的激素有关吗?与我大脑编程的方式有关?与我对伴侣的选择有关?与宝宝出生后,我的身体包括我的大脑,发生改变的方式有关?与以上所述都有关系?为了从破裂的婚姻中真正走出来,这是我需要弄明白的事情,也是为了支撑我重新迈入花花世界中进行约会。

像大多数人一样,我希望得到一些中肯的回答和一些实用性建议,帮我透彻理解我经历过的两性关系,更重要的是希望我能避免将来在同样的地方摔跟头。看到约会的盟军向我伸出魅惑之手,我打内心里渴望获取相应的知识,以此才不枉我日渐爬上眼角的鱼尾纹、生完孩子后走样了的身材,和离婚后对枪声极度不安的感觉。

我对爱的科学本质进行更深入的探求,起始于偶然间发现的一篇研究论文。随后,我极尽所能地搜寻有关爱、性和大脑的资料,并一一研读。但这些并不能填补我巨大的求知欲,我需要与这些心理学家探讨他们的研究,探寻怎样用不同的角度来解读他们的研究成果。当然,我也参观了一些实验室,亲眼目睹了一些实验的进展。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下,我也亲自参与了一些实验。

在这次行程中,我收获颇多。我意识到,对于爱的科学研究——无论是在神经学,还是其他的领域——需要一定技巧,而且错综复杂,像我这样天生的怀疑论者根本想象不到复杂程度有多深。不过,虽然这次探索之旅触发了许多富有启迪意味的讨论,我也亲身体验了奇异的经历,但是这些并没有蕴涵任何可靠的信息来解答大多人希望弄明白的事情:怎样找到爱?怎样让爱保鲜?要想理解大脑在爱中起的作用,是没有秘诀可言的,也没有规律可循,事实也是如此。根本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然而,无论是在动物模型中,还是依据功能核磁共振成像扫描的结果都发现了许多颇有意思、令人惊讶的现象,这些现象有关于我们“肮脏的”思想。首先,容我小小地介绍一下相关的背景知识,稍稍了解一下能够激发出最让人心醉痴迷的人类情感,以及在其中所起作用的大脑区域和化学物质。爱与大脑之间的关联要从一小段科学性的历史说起,而不得不提的是大脑中负责奖赏的区域,名叫基底神经节。第二章大脑中永恒的爱恋亚里士多德认为,心脏是人类知识和生命力的源泉,因为心脏可以散发出激情,而且无时无刻都在跳动。(他认为大脑负责压制心脏散发出的激情。)亚里士多德的学生柏拉图,在思想和认知的中心这个问题上不认同他导师的观点,他提出大脑是理智的器官,因为大脑是身体中离天堂最近的部位。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是心脏,还是大脑?

世界上会有什么比一颗大红心更能代表爱吗?可能没有。即使不在情人节那天(更准确地来说,在此之前的6个星期,商场在这段时间里竞相采取近乎疯狂的大众营销策略),这一特定的形象也无孔不入地渗透到各个角落。具体达到了何种地步呢?可以这样说,即便我们明明知道心脏与情感毫无瓜葛,但若用大脑取代心脏似乎是彻头彻尾的不合适,简直是格格不入。你能想象出来有人送给你大脑形状的一盒糖果,或是一张周年纪念卡吗?这样做是达不到想要的效果的。甚至是像我这样对大脑狂热痴迷的人,一想到这场面也让我很凌乱。

我们已经知道,从根本上来说心脏只是一个血泵,但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小的标志,这样一个心血管动力器官是如此的深入人心呢?或许极大部分的原因要追溯到1000年前,许多具有影响力的思想家认为,心脏不仅仅是情感的发源地,也是理性的思想和认知的中心。

自从人类起源以来,我们就一直想要凌驾于其他物种之上,立志成为有逻辑的、通情达理的人类,也力图找出身体中能够掌控我们理智的那个区域。亚里士多德认为,心脏是人类知识和生命力的源泉,因为心脏可以散发出激情,而且无时无刻都在跳动。(他认为大脑负责压制心脏散发出的激情。)亚里士多德的学生柏拉图,在思想和认知的中心这个问题上不认同他导师的观点,他提出大脑是理智的器官,因为大脑是身体中离天堂最近的部位。

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是心脏,还是大脑?多年来,哲学家、神学家和医师在这个问题上唇枪舌战,百家争鸣(肝脏有时会以鹤立鸡群的姿态时不时出现在这场辩论赛中)。但是,如果不运用科学的手段和技术来观察这些器官,研究它们是怎样在活生生的生命体中起作用的,那么这个问题根本不可能有个一锤定音的答案。

克劳迪亚斯·盖伦(Claudius Galen)出生于帕加马,是公元前2世纪古罗马时期的一位医生兼哲学家,他根据真实的生物学观察,赋予了大脑前所未有的盛誉。这或许要归功于他自身的工作:在他还未成为那个时代最具影响力的医生之前,他是角斗士的外科医生,当时,他一定亲眼目睹了无数的案例:对头部猛击一拳可能会对性格、动作和行为带来怎样的影响。在他的著作《论身体各部分器官功能》中,他写道,大脑就是负责运动和感知的器官。否则,大脑就不会与感官(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和主要的运动神经相附着在一起。他认为本质上来讲,大脑与智力没有丝毫的联系,毕竟,很多愚昧无知不开化的动物,它们的大脑相当发达。然而,正是这个器官帮助我们加工处理接收到的感知,继而作出相应的肢体动作作为回应。即便盖伦将着重点放在大脑上,在他建立的理论中仍然有心脏的一席之地。他认为心脏是“生命灵气”之源,这种灵气游走于静脉和动脉中,推动我们大脑中的“动物灵气”。定位大脑的功能

在随后的几百年中,关于大脑的功能以及它怎样起作用的理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心理学家通过小心谨慎地研究脑部损伤的病人,最终达成一个观点:心智功能源于大脑。不过,这个观点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真正地广为人知,得以被世人接受,历经的时间到底有多长呢?竟然要跨度到19世纪。自此,大多数科学家承认,大脑的不同区域有着明确且特定的功能。随之,下一个合乎逻辑的步骤当属于搞清楚大脑的每一块区域分别掌管什么样的功能。

弗朗茨·约瑟夫·盖尔(Franz Josef Gall)是一位德国医生兼解剖学家,他为了理解大脑的构造,调查了社会上的精英一族和渣宰小混混,他是首批尝试绘出大脑功能示意图的人。他和约翰·卡斯帕·斯普尔茨海姆(Johann Caspar Spurzheim)仔细研究了各色人等的头骨,包括诗人、政治家、母亲、杀人犯、盗贼、哲学家、妓女和科学家,他们由此创立了颅相学的理论——俗称“凹凸学”。这个词听起来更像是一首古怪的嘻哈歌曲名,而不是一个令人佩服的科学理论,但是,在19世纪50年代中期,它风靡一时。

这个理论相当简单。盖尔认为,大脑可划分成不同的部分,他称这些区域为“元件”,每个部分定位了不同的能力,如智慧、记忆力、勇气、破坏能力、欢愉、甚至是超自然能力。元件(它的大小直接影响一个人相应能力的强弱)的面积越大,它就会越突出,越挤压头骨。若你缺乏某种能力,你的头骨上面代表它的区域可能只是一个小洞。依据此理论,一位三好学生应该有一双呆呆傻傻的、往外突起的眼睛,这样才能在眼睛后面腾出空间,供较大一点儿的记忆和语言元件大展拳脚。一个暴力的犯罪分子在耳朵后面会有许多明显的膨胀区域。此外,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头顶正上方应该很宽大——或许在上面正好能戴着一顶荣耀光环。颅相学模型的脑后部,图中主要显示出负责“恋家倾向”的区域,比如恋爱、婚姻、友情。图片由作者拍摄。

最早发行的一本颅相学使用手册是由美国颅相学研究所的所长,尼尔森·赛泽(Nelson Sizer)和他的同事H.S.德雷顿(H. S. Drayton)合著,于1885年发行。他们在书中写道:“颅相学让人们了解到,每一种情感,喜好和厌恶、希望和恐惧、爱慕和憎恨以及智力和记忆力都在大脑中的某个部位有着专属的一席之地。”只需在一个人的颅骨上巧妙地那么一摸,你便能全面地了解此人。

这个理论也包括了爱。把手掌心放在耳朵上,手指向后伸展,摸摸脑后区域。在盖尔时代,头骨的这个区域即枕骨部,被看做代表一个人“家的倾向”,也就是说,这个独特的大脑元件掌控着恋爱(肉体的爱)、夫妻恩爱、父母之爱、友情和住所(爱巢)。颅相学家认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应该具有一个平滑的、长形的、宽阔的头颅——这些与爱相关的元件应均衡地组合在一起。赛泽和德雷顿解释:

有些人可能智商很高,他们对财产和社会权利始终保持谨慎,有着自己的那份坚持,但是,如果他们缺失了父母之爱,他们就不会想要孩子;如果缺失的是夫妻之爱,他们就不会想要结婚;如果他们恋爱心切,就可能通过激活大脑中的这种能力,热衷于社交活动……无论动物还是人,若他们的性爱是狂纵的、不受约束的,那是因为他们的大脑中缺少某些东西,让他们不值得被尊重。夫妻之爱是一种特殊的、终身的、专一的结合,它是有人性的、可敬的、自然的,也是唯一一个理由使得性交合法化。

在维多利亚时代,如果你在寻找爱情,那么你就最好先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你的女伴长时间的走神分心,以便你在承诺山盟海誓之前,借机好好感受一下潜在伴侣的枕骨部。根据颅骨学家所述,一个错位的突起或缺口,可能会对你未来的幸福造成天翻地覆的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盖尔和斯普尔茨海姆所标注的那个恋爱区域,甚至都不与大脑相邻。它位于一些静脉窦和静脉的附近,与脑灰质相去甚远。这个小小的错误只是颅骨学理论中诸多问题的其中一个。盖尔和斯普尔茨海姆的基本理念是:大脑中的每一块区域掌控着不同的功能,这一点与当今的神经学理论相吻合,然而,他们关注的是广义的且不明确的品行(就拿“坚韧”或“高尚”来说,它们具体对应的元件是什么?),焦点放在颅骨的外部而非内部,这就足以说明它不是一个科学合理的理论。

尽管颅骨学最终在大众和科学的领地上不堪一击,灰飞烟灭,但是其中的功能定位概念却死里逃生,凤凰涅槃。接下来的200年中,科学家通过观察脑损伤的病人和动物模型,借助电生理学的技术,力图精准地定位出大脑中与记忆、语言、注意力和运动相关联的区域。但是,就连这些“简单的”概念都很难在大脑中定位出来。许多研究者都没想过要去研究像爱这种与性爱、认知和有目的性的行为相结合的东西,尤其是在连爱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爱是一种类似于悲伤或恐惧的情感吗?还是一种本能需求,像饥饿或口渴?还是一种为纯粹的性欲开脱罪名的人类行为?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事实上,他们难以确定爱是什么,这使得爱在严谨的科学探求面前,看似岿然不动,难以探索其一丝一毫,他们无奈地将研究爱的工作搁置了长达100年之久。扫描爱

在20世纪末期,科技的日新月异使得研究者跨越了颅骨学最大的缺陷。神经影像技术如电脑轴向断层摄影术(CAT)、单光子放射电脑断层摄影术(SPECT)、正电子放射断层造影术(PET),这些技术可以让科学家窥测到颅骨的内部,观察活体的、运转中的大脑,而非依赖于颅骨的突起、尸体样本或是动物体。这些新手段能够更加精细地分析出大脑功能的定位情况。但是,直到20世纪90年代早期,此时一种新型的技术叫做功能核磁共振技术(FMRI)闯入人们的视线,神经学家才得以更深入地探索大脑内部,试图定位出像爱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

FMRI的原理什么呢?归根结底就是依据血液循环。大脑运转需要血液中的氧分,流经大脑不同区域的血液就会由氧合血转变为缺氧血,而它们之间的磁性特质有所不同,FMRI中有一个大的旋转磁体,能够追踪血液的位置以及血液随着时间是怎样产生变化的。科学家通过追踪,可以判断出机体对不同的刺激和任务作出反应后,大脑哪些区域的磁性特质发生改变,以此判断出哪些区域被激活。

尝试定位出爱与神经之间关联的出头鸟,势必要做好备受争议的准备。在20世纪90年代末期,安德里亚斯·巴特斯(Andreas Bartels),一个刚刚毕业于伦敦大学学院的博士,连同来自罗格斯大学的海伦·费歇尔(Helen Fisher),一位聪慧的进化人类学家,他们认为,大脑中一定存在爱的神经生物学的迹象。只需被人类验证出来。但是,自从颅骨学时代以来,没有出现吃螃蟹的人。

数十年来,费歇尔一直致力于研究人类学层面的性欲、一夫一妻制和爱。她的研究结果表明,浪漫的爱情不是一种情感,只是一种现实的机体需求,如饥饿或口渴,正如其他学者推测的那样。当我和费歇尔在谈论她针对于大脑和爱的首次研究时,她说:“我的脑海中蹦出了一个想法,浪漫的爱情是一种直观体验,极富有活力。如果我着眼于大脑功能的研究,当有人掉进爱河时,我可能会确立出大脑中出现的变化。”

费尔曼在多次会议上公然提出自己的想法后,她与露西·布朗(Lucy Brown),一位来自艾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的神经解剖学家,以及亚瑟·阿伦(Arthur Aron),来自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一位社会神经学家,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团队。这个团队推测,爱在大脑中有三个不同的大脑系统:一个是性欲和性行为,一个是深度依恋的情感,另一个是浪漫的爱恋。“在我看来,爱有三种基本的情感,以及从它们中衍生出来的其他情感。”费歇尔说,语气中带有若有所思的意味和冷静感,“我原本认为,浪漫的爱情会是最容易定位的。它是一种饱含激情的情感,伴有着强烈的专注、活力和动力。”

费歇尔的想法是正确的。爱兼具身体上和情感上的症候。那些饱受爱的温情折磨的人,通常分心走神,朝思暮想着他们的意中人。同时他们的情绪易波动,很容易就会夸张地咧嘴大笑、痛哭流涕、担惊受怕。一个人不会忘记出现这种病候时的临床表现:刚坠入爱河的情侣可能会觉得,心里有只小鹿四处乱撞、心跳加速、手心出汗、腿脚虚弱无力。这些人可能会内心忧虑、茶饭不思、有轻微的强迫症倾向以及决策能力减弱。他们也可能会在晚上偷偷溜出去,上班经常性迟到,从大学退学,或者只是为了和恋人在一起就搬到一个新的城市。以我为例,我在购物的时候,仅仅因为我一时的神魂颠倒,就很不理性地买下了一个令人不快的紫色沙发,与我的癖好背道而驰。费歇尔执著地认为,这些行为出现的极端变化,其背后一定有着一个生物学上的解释。她和她的同事着手找出这个答案。

但是,在这个团队还未完成他们的实验测试之前,巴特尔斯和他的前导师塞米·札奇(Semir Zeki)在2000年12月的一期《神经学刊》上,发表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他们借助FMRI扫描技术比较了富含激情的爱恋和友情之间的区别,埃米尔·札奇是一位来自伦敦学院大学的神经美学教授(这是札奇自己设计出的一个系别,专门研究美学的神经基础)。札奇的灵感来源于艺术中的爱这个概念。当你饱受激情的爱恋带给你的折磨时,你有多少次认为,鲁米(Rumi)的诗歌或埃尔维斯·普雷斯利(Elvis Presley)的歌一定是为你而写的?你有多少次欣赏一幅画的时候,认为它代表着你经历过的深刻又真实的情感?想想除此之外所有关于爱的描述——我在引言中提及一些。札奇认为,如果能够在艺术的情境中(或者前面提到的轮胎钢圈,这视情况而定)捕捉得到这种情感,并且可以理解这种情感,那么我们每一个人对于爱和其他情感都有着共同之处。这个共同之处是我们机体中固有的一个部分,代代相传,使得我们具有相似的情感经历。否则,我们不可能会认同那么多关于爱的艺术表现形式,或者情不自禁地与它们联系起来。他提出的这个观点十分引人入胜。

毫无疑问,恰如其分的视觉影像能够激起情感的共鸣。我不会让自己陷入稍稍的尴尬境地中,来告诉你我确实是一个涉世未深的人,对可爱的宝宝照片、AT&T的广告和浪漫的爱情喜剧预告片欲罢不能。不单单是我一个人这样。某些照片、气味或歌曲可以唤醒尘封已久的记忆,还有记忆背后的情感。依据这种效应,巴特尔斯和札奇扫描了17个人,其中有11位女子和6名男子,他们自称陷入了热烈的爱恋中。在他们看了恋人的面部照片,以及3张异性朋友的照片时,巴特尔斯和札奇对他们大脑进行扫描。研究者让实验参与者仅仅看一眼一张照片,想着照片里的人,然后放松一下,再看另一张。他们比较了看恋人和看朋友照片时大脑活动的情况,发现大脑中有两块区域异常活跃:左侧中间脑岛,这个区域与情绪、自我意识、人际间的关系有关联;前扣带脑皮质,这个区域与荣誉的预期、决策和情绪密切相关。他们稍微降低激活的阈值时,也观测到了在海马体、尾状核、壳核中血液流通加快,这些区域全都与学习和记忆有关,另外,小脑中也出现这一现象,它负责调节运动控制。他们认为,这是一种独特的模式,只能用激情的爱恋来解释(不过,札奇后来调侃说,这种大脑活动的模式与吸食了可卡因之后的大脑确实极为相像)。这意味着什么?有待于继续深入研究。浪漫的爱恋系统

费歇尔、布朗和阿伦在他们的FMRI研究中也采用了相似的观看照片的手段。他们不只是让参与者想起他们的恋人,他们同时也要求参与者回想与恋人有关的特殊事件,例如一次浪漫的晚餐,或者最近的一次海滩之旅,或是他们在一起的任何情景,包括那些出于本性表现出的不规不矩的动作。虽然关注点有了些许的改变,但是,他们的研究结果与巴特尔斯和札奇的研究结果有很大程度的重叠。费歇尔总结了这些研究,提出了一个关于爱的符合逻辑的理论:三个不同但相交叉的大脑系统,分别掌管性欲、浪漫的爱恋、长久的依恋(如母亲—孩子间的一个纽带,或是结婚60年的一对夫妇之间和谐的关系)。她指出,这三个不同的系统可能涵盖了爱的方方面面:浪漫的、亲代的、柏拉图式的、同性恋、性欲。

很久以来,科学家就知道了驱动性欲的部位在下丘脑。切除下丘脑的人失去了所有的性欲,以及性生活的能力。这个杏仁大小的脑区域与脑下垂体相连,脑下垂体分泌激发“兴奋状态”的性欲所必需的激素。然而,人类需要的不仅仅是性欲。在针对浪漫的爱恋进行的实验中,费歇尔和她的同事观察了下丘脑外围区域的大脑活动,包括腹侧被盖区(VTA)和尾状核。这些都是基底核的一部分,它与大脑皮层和脑干相连。基底核、下丘脑和杏仁核控制奖赏和学习功能。这有点儿类似贿赂行为:当经历了让我们感觉很愉快的事情,如酒足饭饱、性行为或是和我们的意中人度过美好的时光,大脑的这些区域就会给我们传递更多的信号,鼓励我们再次这样做。如果我们在谈论很深刻的情感经历,那么基底核的另一个部分,腹侧苍白球会被激活。所有的这些区域对神经化学分子如多巴胺、催产素和抗利尿激素极其敏感,科学家认为,在实行社会化的一夫一妻制的动物中,这三种物质可以激发快感体验,并在建立伴侣关系的行为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在第三章会作详细的讨论)。但是,他们各自的功能还是有所差异的。塞米·札奇和安德里亚斯·巴特斯在初次神经影像研究中发现的激活区域,此次研究也观察到了前额皮质激活程度显著下降。图片由多林·金德斯利提供。海伦·费歇尔及其同事推测爱涉及3个不同的系统:下丘脑负责欲望,尾状核和腹侧被盖区负责浪漫的爱恋,腹侧苍白球负责依恋。图片由多林·金德斯利提供。

在费歇尔的研究中,有两个区域看似会在浪漫的爱恋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即尾状核和腹侧被盖区。它们位于我们通常所说的“爬虫类大脑”,这一结构靠近脑干的皮层下区域,它在我们进化到直立行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而且这两个区域与奖赏和欢愉功能有着密切的关系。它们也是一个由多巴胺激活的重要回路——中脑皮层边缘系统中的一部分,这条通路在动机体系中有着不可小觑的作用;意料之中的是,这条通路控制着成瘾倾向。根据这些研究结果,费歇尔、布朗和阿伦得出一个结论,浪漫的爱恋不是一种情感,而是一种本能需求。布朗认为:“爱的出现是为了促进繁衍后代,为了促使我们从心理上与他人建立联系。爱不同于性欲和依恋,但又与它们相互关联。”

从这个角度上想一下:他们提出的三个系统中,性欲可能是最简单的行为,类似于条件反射过程,让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当然了,如果它是一个较复杂的过程,我们就不会如此地迷恋像帕米拉·安德森这样的演员,她凭借《海岸救生队》名声大噪,就像我的一个女朋友(我就不自找没趣,这里就不列出她的大名了),她无法自拔地对麦克·索伦蒂诺(Mike Sorrentino)感“性趣”,他是《泽西海岸》中的小混混,在剧中扮演“The Situation”,是不是?同时,我们也有一个依恋系统。与一些人建立联系是一种奖赏行为,这就是腹侧苍白球激活产生的效应;即使你不再倾向于一周7天、一天24小时的与他或她上床,但是,能够和另一个人一起回家的感觉总归是极好的。在浪漫的爱恋这个系统中,有些地方是与性欲和依恋相关联的。它与负责依恋和性欲的区域相交叉,也与控制奖赏和学习功能的区域有所交互。所以,浪漫的爱恋让我们感到心神舒畅,能够帮助我们与另一个人结合(从而繁衍后代),这也就不足为奇了。“通常,这些大脑系统会同时激活,但是我认为公正一点儿来说,要再加上一句,它们有时也并不同时激活,”当我问及这三个系统会不会有以其他方式重叠时,费歇尔对我这样说,“一个人可能会与一个伴侣有着深深的依恋关系,与另一个人陷入浪漫的爱恋中,然后会与许多其他人发生性行为。是会有重叠,但是,如同一个万花筒,其中的模式是千变万化的。”这些系统也有可能会以一个连续的整体出现:首先对一个人产生生理上的吸引冲动,然后慢慢地逐渐发展成浪漫的爱恋,随后演变成根深蒂固的依恋关系。也有可能以这样一种模式出现:你非常喜欢一个好朋友,可能会有一天你会莫名地发现,他(或她)散发着一种让你生理上无法抗拒的魅力。随着手腕那么快速一转,环境或年龄发生改变,这一万花筒可能会展示出一种彻底不一样的组合。爱也会失活

有时,为了理解大脑的功能,研究激活的大脑区域并不是唯一一个重要的媒介;失活的区域也会向我们透露一些信息。神经影像学的研究结果表明,大脑的某些区域激活程度下降,可能是与其功能的减弱有关。在爱和依恋的情境中,大脑前叶、顶叶和杏仁核部位血液流通变缓。他们说爱是盲目的,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不对的人,你知道这是事实。札奇认为,这些区域血液流通不足表明,在判断力、决策能力以及对社会状况的评估上,这些能力有所下降。你存在于我深深的脑海里

一幅画可能抵得上千言万语,但是,要激活大脑的浪漫的爱恋系统,你根本不需要明确的视觉刺激。斯蒂芬妮·奥提格(Stephanie Ortigue)是锡拉丘兹大学的一位神经学家,他发现陷入爱河中的人们能够快速地将恋人与某些词语和概念联系起来。如果一个地点、一个字、一个场景或是一首歌与他们的心上人有着一丁点儿的关系,他们就会马上联想起各种有趣的情节。热恋中的人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或谈论他们的“小猪猪”。这种启动效应——将恋人与所有和他或她有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可能会迅速地回忆起往事,奥提格决定探个究竟。

奥提格和她的同事扫描了36个女人的大脑,她们正处在炽烈的热恋中,当她们无意识地提及恋人的名字时,奥提格和他的同事对其大脑进行了扫描。研究结果表明,爱情在这些处于热恋中的人身上表现得很强烈,毫无保留。在这个研究中,即使是用语言而非照片,许多控制奖赏功能的大脑皮层下区域也被激活,这些区域与之前的神经影像学研究结果相一致,分别是:尾状核、脑岛和侧腹被盖区。但是,这些研究学者同时观测到了高阶大脑区域的激活,部分脑皮层区域,包括角形脑回、额中回和颞上回,也参与控制注意力、社会认知和自我表征。斯蒂芬妮·奥提格在试验中用名字的方式而非照片来研究被试者,她观察到的激活模式与札奇和费歇尔所观察到的相似。同时她发现角形脑回、颞上回和额中回激活强度很高。图片由多林·金德斯利提供。“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这些奖赏系统不仅仅对爱很重要,它们更多的是属于认知区域,与决策能力、自我和身体意象的表现有关,”奥提格说,“这一点很有趣。它证明了爱可能是自我的延伸。确切地说,恋爱中的人实际上会把他们自己植入到他人身上。这改变了我们看待热恋的角度。”如果我的恋人可以改变我内心审视自己的方式,是不是还有什么也跟着发生改变?这一研究赋予了下面这句话一个全新的意义:“你的恋人是怎样看待你的,那么,你就是什么样子。”整合片段

尽管费歇尔指出浪漫的爱是一种本能需求,是为了促使我们生宝宝,并且共同抚育他们,从而在进化上经过优胜劣汰筛选出来的,奥提格则告诫我们,若将爱简单地归为一种基本的本能,是不严谨的。爱涉及了太多不同的大脑区域。

她说得很中肯。大脑中的区域不是一个个孤岛,所有的部位都是相互联系的,它们之间互相传递信号。再者,每一块区域不会局限于单一的功能。我的一个神经学教授曾经调侃说,大脑是“终极的回收商”,因为它经过几亿年的不断演化终于变得超级有效率。毕竟,大脑的运转需要很多血液和能量的供应。如果单个的区域不能承担各种不同的任务,这将会是一个巨大的资源浪费。大脑是不会允许人浮于事的情况出现——这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奥提格分析了所有对爱开展的研究(在过去的10年中共有6项研究),她鉴定出有12个不同的区域会在不同类型的行为中被激活,如看恋人的照片或视频,抑或无意识地说出恋人的名字。鉴于目前神经影像技术的缺陷,包括测量的时机把握不准(神经信号的传递如光速般迅疾,可能很难跟踪),我们难以确定在浪漫的爱恋中,哪些区域率先激活,更不用说这些区域是怎样以及何时相互作用。我们也不清楚大脑皮层下区域——所谓的爬行类脑,控制着奖赏和欢愉功能——可能会怎样影响高级的认知区域(与注意力、自我表征、决策能力有关),反之亦然。显然,仍有许多问题有待于深入研究。“如果有人说在爱的情境中,大脑的这个或那个区域会被激活,我的答案统统是,‘那又怎样?' ”奥提格热情洋溢地说,当时我们在谈论她对爱和大脑进行的分析可以传递给我们什么样的信息。“人们以为观测这些激活情况,以及认识到正在发生什么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但事实绝非如此。要想对这种神经网络做实验,并简化它是非常困难的。这里不止一个大脑区域处在工作状态。在我们可以揭露爱的本质之前,需要了解所有区域是如何相辅相成,相互作用的。”

我们还没有达到彼岸,而且相差甚远,但是我们一直在进步,逐步地一点点理解腹侧被盖区、尾状核、壳核和其他区域是怎样运转的。我可以解释这些是怎样相互作用,从而使得我们陷入爱情甜蜜(并痛苦着)的境地中,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来探讨一下一种强效的神经递质,名为多巴胺,以及其他化学分子,它们可以激活与爱情有关的大脑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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