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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9 01: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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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江户川乱步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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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男

蜘蛛男试读:

作者简介

江户川乱步 Edogawa Ranpo(1894―1965)

日本推理文学的开山鼻祖和精神领袖。 江户川乱步本名平井太郎,一八九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出生于三重县名张町。他自幼酷爱推理小说,取“江户川乱步”为笔名, 因其日语发音与推理文学鼻祖埃德加・爱伦・坡相近。

一九二三年,乱步在日本《新青年》杂志发表了处女作《两分铜币》。这则短篇小说为日本本土推理小说的创作及发展指明了方向,一举奠定了乱步独一无二的地位。一九二五年,乱步发表小说《D 坂杀人事件》,塑造了日本推理文学史上第一位名侦探――明智小五郎。其后,他又陆续创作了《阴兽》、《孤岛之鬼》、《蜘蛛男》、《怪人二十面相》、《少年侦探团》等作品, 其中的“怪人二十面相”和“少年侦探团”等角色已经突破类型文学的束缚,成为世界文学史上的经典形象。乱步还致力于推理文学的理论研究,留下了很多具有高度学术价值的评论文章。

一九四七年,日本侦探作家俱乐部成立,乱步被推举为主席。俱乐部在一九六二年改组为日本推理作家协会,时至今日依然是日本最具权威性的推理作家机构。一九五四年,乱步在六十岁寿诞之日,个人出资一百万日元,设立了江户川乱步奖, 用以鼓励年轻作家进行创作。在之后的半个多世纪里,陈舜臣、 东野圭吾、桐野夏生等作家凭借此奖崭露头角,使江户川乱步奖成为日本推理文坛最权威的推理奖项。

一九六五年七月二十八日,江户川乱步因脑溢血病逝,享年七十一岁。

一九六一年,摄于自家藏书室 。

开业于一九二八年的出租屋“绿馆” 正面照。平凡社版的《江户川乱步全集》 共售出十六万套,乱步用所得版税购置了这处房产 。

爱读的 《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英文原版)。 一九三0年柯南・道尔逝世,似乎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乱步告别了把歇洛克・福尔摩斯当成范本的短篇时代 。

一九三一年,平凡社出版的第一套《江户川乱步全集》 刊登在某报纸上的广告。

出版前言

提及日本推理,有一个名字永远无法回避,那便是江户川乱步。他是先行者,是奠基人,是日本推理文学的精神领袖和中流砥柱。没有江户川乱步,日本推理难成文学,更不可能有今日“百花争艳”的局面。乱步先生远行已近半个世纪,却依旧被所有日本推理小说作家尊为“鼻祖”;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江户川乱步奖”,依旧是日本乃至全世界最具影响力的推理文学奖项之一。无论横沟正史还是松本清张,无论岛田庄司还是东野圭吾,无不受到江户川乱步的影响。

面对这样一位作家,作为中国最专业的推理小说出版平台,“午夜文库”有义务和责任帮助更多的读者熟悉乱步先生的作品,了解乱步先生伟大而传奇的一生,体味乱步先生对于推理文学的不朽贡献。

此前曾有出版社出版过江户川乱步的作品,但受到种种客观条件的限制,在篇目选择、文本翻译等方面,都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遗憾。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努力以最专业的视角,打造最规范最真实的江户川乱步作品集,以飨读者。

此次中文简体版的出版,要感谢著作权人、乱步先生长孙平井先生的大力支持;感谢台湾著名学者、日本推理文化研究第一人傅博老师鼎力促成,虽知再多的谢意也无法表达我们对两位先生的感谢之情,作为编者,我们唯有把书做好,以报两位先生的青眼厚爱。

作品集由傅博老师主编,分为十三卷,每卷均配有导读、 解题、名家评论以及由乱步先生家族提供的珍贵照片。这套丛书以作品类型和创作时间为线索,力图系统、全面、深刻地展现乱步先生的全貌,可称华语世界最有价值的推理小说作品集。

让我们沐浴乱步光芒,体会推理文化的博大与深邃。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编辑部

总导读

文 / 傅博编辑“江户川乱步作品集”缘起这套作品共十三卷,此数字取自欧洲古代的缓刑架阶梯数之十三。在欧美、日本的推理小说里或丛书卷数,往往会出现这个数字。

江户川乱步的作家生涯达四十余年,创作范围很广,其作品中推理小说的比例相当高,为了让读者了解江户川乱步作品的全貌,少年推理与评论等也决定收入。但是与其他作家合作的长篇或连作,约有十篇,视为乱步非完整作品,不考虑收入。

收录作品分为战前推理小说、战后推理小说、少年推理小说与随笔、研究、评论等四类。战前推理小说再分为短篇与极短篇,一共有三十九篇,全部收录,视其类型分为三卷。中篇只有四篇,合为一卷。长篇有二十九篇,选择七篇分为五卷,

其中有两卷是两篇合为一卷的。

战后推理小说不多,只有两长篇七短篇而已,从其中选择一长篇,五短篇合为一卷,少年推理小说长篇共有三十四篇, 选择两篇分为两卷。随笔、研究、评论等难计其数,从中精选三十九篇为一卷。

以上为全十三卷的主题。除了正文之外每卷有三篇附录, 每卷卷头收录几幅不同时代的珍贵肖像或家族照,卷末选录一篇有关乱步的评论或研究论文。乱步逝世至今已四十多年,这期间由评论家、研究者以及推理文坛外人士所发表的评论、研究、评介达数百篇之多。本作品集收录的十三篇是从这些文章中挑选出来的杰作。另外,为了让读者更充分地了解各个故事的谜底,卷末附上由笔者撰写的“解题”。这种编辑方针是日本编辑“作家全集”的模式,目的是让读者从不同角度去了解该作家与作品,可说是出版社对读者的服务之一。“江户川乱步作品集”共十三卷的详细内容是 : 1.《两分铜币》:收录一九二三年四月发表的处女作,至一九二五年九月之间发表的本格、准本格推理短篇和极短篇共计十六篇。包括处女作《两分铜币》、《一张收据》以及《致命的错误》、《二废人》、《双生儿》、《红色房间》、《日记本》、《算盘传情的故事》、《盗难》、《白日梦》、《戒指》、《梦游者之死》、《百面演员》、《一人两角》、《疑惑》,除此之外还有出道之前的习作《火绳枪》。

2.《D 坂杀人事件》:收录江户川乱步笔下唯一名探明智小五郎短篇八篇。包括《D 坂杀人事件》、《心理测验》、《黑手组》、《幽灵》、《天花板上的散步者》、《何者》、《凶器》、《月亮与手套》。

3.《人间椅子》:收录一九二五年十月至一九三一年四月之间发表的本格与变格推理短篇十五篇,包括《人间椅子》、《接吻》、《跳舞的一寸法师》、《毒草》、《蒙面的舞者》、《飞灰四起》、《火星运河》、《花押字》、《阿势登场》、《非人之恋》、《镜地狱》、《旋转木马》、《烟虫》、《带着贴画旅行的人》、《目罗博士不可思议的犯罪》。

4.《阴兽》:收录一九二八年至一九三四年间发表的变格推理中篇四篇。包括《阴兽》、《虫》、《鬼》、《石榴》。

5.《帕诺拉马岛奇谈》:收录一九二六年发表的较短的长篇两篇。包括《帕诺拉马岛奇谈》与《湖畔亭事件》。

6.《 孤岛之鬼 》:原文约二十二万字长篇, 一九二九至一九三〇年作品。

7.《 蜘蛛男 》:原文约二十一万字长篇, 一九二九至一九三〇年作品。

8.《 魔术师 》:原文约十九万字长篇, 一九三 〇 至一九三一年作品。

9.《 黑蜥蜴 》:收录较短的长篇两篇。 包括一九三一至一九三二年发表的《 地狱风景 》、 一九三四年发表的《 黑蜥蜴》。

10.《欺诈师与空气男》:收录一九五〇至一九六〇年发表的五篇短篇与一篇长篇。包括《欺诈师与空气男》、《堀越搜查一课课长》、《防空壕》、《手指》、《断崖》、《被妻子抛弃的男人》。

11.《 怪人二十面相 》:第一部少年推理长篇, 原文约十三万字,一九三六年作品。

12.《少年侦探团》:第二部少年推理长篇,原文约十二万字,一九三七年作品。

13.《幻影城主》:收录非小说的杰作三十九篇,分为三部分,自述十六篇、评论十一篇、研究十二篇。此书名相当有来历,江户川乱步生前曾以幻影城的城主自居。

江户川乱步诞生前夜江户川乱步是日本推理文学之父,名副其实的推理文学大师,是其作品至今仍然受男女老幼读者喜爱的国民作家。

为何江户川乱步能集这么多荣誉于一身呢?其答案是“时势造英雄,英雄再造时势”的结果。话从头说起。

日本从一八六八年的明治维新日本文化的全面西化以后, 以文学来说,最先是从翻译或改写欧美作品做起,大约经过二十年时光,才出现模仿西方创作形式的作家,之后,才渐渐理解欧美文学的本质、创作思想、写作原理,而至大正年间(一九一二至一九二六年)才确立近代化的日本文学。 这期间,明治维新以前江户时代(一六〇三至一八六七年)

的庶民通俗读物,到了明治以后,虽然渐渐有所改良,基本上还是保留传统的写作形式与内容。到了大正年间,才与纯文学同步,展现出新的大众文学的面貌,其地位才得以步步确立。

日本近代大众文学的起点是一九二二年,始于中里介山发表的大河小说《大菩萨卡》。当时还没有“大众文学”这个文学名词,称为“民众文艺”、“读物文艺”、“通俗读物”、“大众读物”等。“ 大众文艺” 或“ 大众文学” 的名词被普遍使用, 始于一九二六年一月创刊杂志《大众文艺》,以及于一九二七年, 平凡社创刊“现代大众文学全集”以后之事。

当初的大众文学,是指以明治维新以前为故事背景,具有浪漫性、娱乐性的小说,又称为时代小说(侠义大众小说)。 但是,后来把当代作为故事背景,具有浪漫性的“现代小说” 以及“侦探小说”也归纳于大众文学(广义的大众小说 )。自此至今,时代小说、现代小说、侦探小说鼎足而立。“清张(一九五六年)以前”的侦探小说包括奇幻小说和科幻小说,现在三者虽然鼎足而立,其关系很密切,合称“娱乐小说”,而侦探小说于“清张以后”改称为推理小说,现在两者并用。

话说回来,对日本来说推理小说是舶来文学,但是从欧美引进推理小说的时期很早,明治维新十年后的一八七七年,由神田孝平翻译荷兰作家克里斯蒂・迈埃尔之《杨牙儿之奇狱》 为始,比柯南・道尔发表“福尔摩斯探案”早十年。

之后,明治三十五年,翻译作品不多,而以黑岩泪香为首的“翻案(改写)推理小说”成为大众读物的主流。此外,也有些作家尝试推理小说的创作,但是除了黑岩泪香的《无惨》 具有文学水准之外,没有什么收获,可说推理创作的时期还未成熟。

进入大正年间,时期渐渐成熟,几家出版社中有计划地出版欧美推理小说丛书,其数约有十种。

又因近代文学的确立,大正期崛起的谷崎润一郎、芥川龙之介、佐藤春夫等几位作家的取材范围,比以往作家为广,其某些作品就具有浓厚的推理意味。另外,戏剧作家冈本绮堂于一九一七年,开始撰写模仿福尔摩斯探案的“半七捕物帐系列”,共计六十八话,是以明治维新以前的江户(现在的东京) 为故事背景,推理、人情与风俗并重的时代推理小说,当时却不被视为推理小说,而被归于时代小说。

至于一九二〇年一月,明治、大正期两大出版社之一的博文馆,创刊了综合杂志《新青年》月刊,主要刊载鼓励日本青年向海外发展的文章,附录读物选择了在日本开始被读者接受的欧美推理短篇。同时也举办了推理小说的创作征文,虽然于四月发表第一届得奖作品,其品质与欧美作品比较还有一段距离,其最大理由,就是征文字数限定于四千字,作品没有充分发挥的余地。《新青年》虽然不是推理小说的专门杂志,却是唯一集中刊载推理小说的杂志。

第二年八月,主编森下雨村编辑出版了“推理小说特辑” 增刊号,获得好评。(之后每年定期发行推理小说增刊二期至四期,以欧美推理小说为主轴。)

在这样大环境之下,时机已成熟,一九二二年四月,《新青年》刊载了成为日本推理小说史上里程碑的江户川乱步的《两分铜币》。

江户川乱步确立日本推理小说之后江户川乱步,本名平井太郎,另有笔名小松龙之介。笔名江户川乱步五字是从世界推理小说之父埃德加・爱伦・坡的日文发音以汉字表示而来的。乱步一八九四年十月二十一日生于三重县名贺郡名张町,父亲平井繁男,为名贺郡公所书记,母亲平井菊,三岁时因父亲调动工作,全家移居名古屋市。 他七岁进入白川寻常小学,识字后便耽读岩谷小波《世界故事集》。十一岁进入市立第三高等小学,二年级时开始阅读押川春浪的武侠小说和黑岩泪香的翻案推理小说。十三岁进入爱知县立第五中学,因为讨厌赛跑和机械体操,时常旷课。乱步的推理作家梦,萌芽于此时,他对现实世界的欢乐不感兴趣,喜一个人待在暗淡的房间,静静地空想虚幻的世界。

一九〇七年,父亲开设平井商店做生意。一九一二年,平井商店破产,中学毕业的乱步放弃升学至高等学校就读的机会,六月跟家人移居朝鲜,八月单独上京,于本乡汤岛天神町的云山堂当活版排字实习生。之后,考进早稻田大学预科班, 但是为了生活,很少去上课,其间当过抄写员、政治杂志编辑、图书馆出租员、英语家教等,但是都为期不久。

一九一三年春,外祖母在牛込喜久井町租屋,乱步搬去同居,因此不必去打工,可专心上学。八月预科毕业,进入政治经济学部,第二年春,与同学创刊回览式同仁杂志《白虹》, 醉心爱伦・坡与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乱步坚信纯粹的推理小说,必须以短篇形式书写。尔后,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实施这种创作思想。乱步为了研究欧美推理小说,除了大学图书馆之外,还去上野、日比谷、大桥等图书馆阅读,同年他自己把阅读的笔记装订成书,称为《奇谈》。

一九一五年,父亲从朝鲜回来,定居于牛込,乱步搬去同居,这年撰写的推理短篇《火绳枪》,为乱步实际上的推理小说处女作。第二年大学毕业,计划到美国撰写推理小说赚

钱,但是欠缺旅费,只好留在日本找工作。这年乱步到大阪贸易商社加藤洋行上班,第二年五月辞职,之后数月,到各地温泉流浪。回来后在三重县的鸟羽造船厂电气部上班,之后改调社内杂志《日和》担任编辑。此后五年内乱步更换工作十多次,如巡回说书员、经营旧书店、杂志编辑、市公所职员、新闻记者、工人俱乐部书记长、律师办公室职员、报社广告部职员等。

一九二三年,乱步撰写了《两分铜币》与《一张收据》两篇推理短篇,最先寄给曾经发表过推理文学评论的文艺评论家马场孤蝶,请他批评并介绍刊载杂志,但是,一直没有回应, 乱步索回改投《新青年》,主编森下雨村阅读后,疑是欧美作品的翻案,请当时在《新青年》撰写法医学记事的医学博士小酒井不木(之后也撰写推理小说)鉴定。

于是,一九二三年四月,《两分铜币》与小酒井不木的推荐文同时被刊出,获得好评,继之七月,《一张收据》也被刊载,从此,乱步的人生一帆风顺。

乱步的出场,证明了日本人也有能力撰写与欧美媲美的推理小说。由此,欲尝试的挑战者或追随者相继而出。不到几年,以《新青年》为根据地,侦探小说在大众文坛确立了一席之地,与时代小说、现代小说鼎足而立。

但是,《新青年》所刊载的推理小说,以现在的标准分类, 本格推理作品并不多,绝大多数为重视结尾意外性的准本格及现实生活中的非现实奇谈等,这些作品有其共同特征,就是故事的耽美性、传奇性、异常性、虚构性、浪漫性。

话说江户川乱步,一九二四年因工作繁忙,只在《新青年》发表两篇短篇,十一月为了专心推理创作,辞去大阪每日新闻社工作,一九二五年一共发表了十七篇短篇与六篇随笔,为乱步最丰收的一年,也是乱步在大众文坛确立不动地位之年。

之后,乱步执笔的主轴,从短篇渐渐转移到长篇,而于一九三六年开创长篇少年推理小说。一九四〇年至一九四五年之间,日本政府全面禁止推理小说创作,乱步只发表了合乎国策的三篇冒险小说。

战后,乱步的创作量剧减,其主要活动逐渐转移到组织推理作家、培养新人作家与推广推理文学上,构建了战后的日本推理文坛。

例如,二次大战结束,战后疏散到乡村的作家纷纷回京, 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四六年六月十五日星期六,乱步主持了一场“在京推理作家座谈会”,向在场作家讲述了长达两小时的《美国推理小说近况》。介绍了美国推理小说的新动向,勉励大家共同为战后日本推理小说的繁荣贡献一份力量。

这次聚会之后,决定每月第二个星期六定期举办一次聚会,称为“土曜会”(星期六在日本称为土曜日 )。

一年后,以土曜会为班底,成立“侦探作家俱乐部”,江户川乱步任首届会长。一九五四年十月,侦探作家俱乐部与关西侦探作家俱乐部合并,改称为“日本侦探作家俱乐部”。 一九六二年,由任意团体组织改组为社团法人(基金会 ),改称为“日本推理作家协会”。

侦探作家俱乐部成立时,为了褒奖年度优秀作品,设立侦探作家俱乐部奖,组织更名之后,奖项的名称也随之更改,现在称为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

一九五四年十月三十日,庆祝江户川乱步六十岁诞辰会上,乱步为了振兴日本推理小说,向日本侦探作家俱乐部提供一百万圆日币为基金,设立了江户川乱步奖,最初两届颁奖给对日本推理文坛的功劳者,从第三届起更改为长篇推理小说征文奖,鼓励新人的推理创作。

乱步除了推行这些组织活动之外,还积极撰写介绍欧美推理作家与其名著,以及推理小说的理论与研究文章。前者结集为《海外侦探小说作家与作品》,后者的代表作为《幻影城主》 与《续・幻影城》。为表彰江户川乱步对日本推理文坛的贡献, 日本政府于一九六一年十一月,授予其“紫绶褒章”。

一九六五年七月二十八日, 乱步因脑溢血逝世, 享年七十一岁。日本政府再度授予“正五位勋三等瑞宝章”,纪念其功劳。

序言

说起蜘蛛男,年纪大一些的人可能会贸然断定 :“哦,是那个杂耍曲艺团的蜘蛛男① 吗?”以前浅草六区② 就有一栋见世物小屋,里面展示过一个名为蜘蛛男的怪物,此人躯干仅四寸③有余,手又细又长,腿萎缩着,十分细短,看起来和蜘蛛一模一样,是一个可怕的残疾人。的确,就可怕而言,这个故事的主角一点儿不逊于残疾人蜘蛛男。不过,作者拿蜘蛛作比喻,有别的用意。

蜘蛛这种昆虫,光看它挥舞着毛茸茸的八条腿,便让人打心底觉得毛骨悚然。它天性残忍冷酷,同类之间自相残杀的极端例子也

① 此处蜘蛛男特指佐藤勇吉,与下文的蜘蛛男怪物不是同一个人。佐藤自称魔术师,明治十一年(1878)起在东京各个剧场演出。身长二十一厘米,头与手脚却长约二十三厘米,而且手脚还能叠成三折。除了躯体与躯干的比例怪异以外,他的眼神闪烁,似乎总在窥视着什么,上述特征让人联想到蜘蛛。

② 位于东京都台东区浅草的娱乐街,有各种剧场和娱乐场所。

③ 一寸约为三厘米。

不少见,因此无法两只同居。即使是夫妻,雄蜘蛛也得看准时机, 趁雌蜘蛛不防备时,像飞鸟一样迅速扑上去,在心惊胆战间完成交媾;而凶残的雌蜘蛛,面对自己的配偶,也会趁其不注意,张开嘴将其大口大口吃掉。真是令人寒毛倒竖的怪物。

这个故事的主角残忍冷酷、令人生畏的特点,和蜘蛛(而且是雌蜘蛛)的天性一模一样,由此,我为作者定了个书名――蜘蛛男。

小说中的另一位主人公是一位英俊、机智的业余侦探,这个故事记载了这位侦探与“蜘蛛男”之间充满仇恨的、无休止的斗争。

十三号房的房客

在 Y 町(当然在东京)有一栋名为关东大楼的大厦,看着规模不太大,大楼最近正挂牌对外出租。一天早上,一位体面的绅士走进这栋大楼的事务所,接待员接过名片,上面印着“美术品商稻垣平造”。

稻垣拄着一根粗壮的藤制手杖,把玩着挂在白背心前胸的银白锁链,傲慢地说:“有空房间的话,我要租一间。” 关东大楼位置佳、租金低廉,由于具备以上的特点受到极大欢迎。但不知什么原因,有一间事务所怎么都租不出去。业主迷信, 认为也许是十三这个数字太不吉利,甚至想跳过这个号码,把接下来所有的房号都重新调整一遍。当这位傲慢的绅士来到这里时,仅有十三号房空着。“十三号,”稻垣念念有词,诡异一笑,“十三号可以。那么,我今天就让人把行李搬进来。”说着打开鼓鼓囊囊的钱包,当场付了押金和一个月的房租。 大楼不是政府机构,既不会调查租赁人的身份,也不要求对方提供户籍誊本,甚至不需要保证人。只要外表体面、承担得了房租, 不管是张三李四,随时都能租到房。当然张三李四不是指稻垣,不过纵使那张“美术品商稻垣平造”的名片是假的,只要没人对此表示怀疑,就不会有人质疑、核查什么。

收下租金和押金的收据,稻垣就出了事务所,回去准备搬家了吗?不是的,他走进街角的一个自动电话亭① 。“喂,K 家具店吗?我是关东大楼十三号房的稻垣,我想买一批东西,很着急,希望能立刻看到订购的物品,你们帮我挑选送过来。 要一张办公桌、一把转椅、三把普通的椅子,另外,再要一个大陈列架,价钱方面也拜托你了,请你们抓紧时间给我送过来。当然, 我不介意店内的展示样品,货一送到我立刻付款。”

给 K 家具店打完电话之后,他又陆续打电话到 G 美术品店、S 裱框店等,把刚租下的事务所所需的装饰物品一样不落地订购完毕。 看来稻垣是个古怪的美术品商人,他用自动电话向从来没有生意往来的艺术品店和裱框店订购。这么做买卖,到底能赚多少利润呢? 世上竟还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生意人。

当天下午两点左右,关东大楼十三号房已经被装饰得有模有样了,乍一看算得上是一家体面又气派的艺术品事务所。约十平方米大的室内,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画和版画,角落里镶有玻璃的陈列柜内,摆着石膏半身像、手或脚的身体局部雕塑,还有各式各样的陶壶,热闹非凡,另一边的角落则堆满了白色画布和画框。

① 公用电话的旧称。

室内中央有张大办公桌,周围错落有致地放了几把椅子。十三号房的新主人稻垣平造,一屁股在桌子后面的转椅上重重坐下,接着在放在桌上的信笺上振笔疾书起来。看他那副模样,仿佛一年前就在这里办公了。

说到这里,为了给读者一个感性的印象,我想简单介绍一下稻垣的风采,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他也没什么特殊风采可言。勉强要说特别之处,顶多也只是稻垣人中上留着不像商人的大八字胡,下巴还有一撮剃成三角形的山羊胡,看起来很做作。不过,这种蓄胡方式当时很少见,倒也令身材高挑瘦削的四十岁男子稻垣看起来颇有英国绅士的派头,还多出几分绅士风度的威严。他脸形细长,瘦得几乎可以看见骨头,面色苍白,头发十分浓密,梳理得很整齐。 相比之下,这样的一张脸配上那副大玳瑁框眼镜,好像不太搭调。

至于服装,他上身穿一件轻薄的黑色哔叽外套,外加白色麻背心,下着哔叽细条纹长裤,品位很低调,却又非常适合他。

当潇洒的稻垣正在伏案疾书之际,敲门声响起,有人来访了。 “请进。” 稻垣以清脆低沉的嗓音应道,来人怯生生地推开门。从门缝间探进一张出人意料的十七八岁年轻女孩的面孔。 “请进。”

他再说了一次,女孩这才进来,她来到门口和桌子中间的位置, 扭捏着停下脚步。她身穿浅色哔叽和服,腰系红色花纹丝织腰带, 谈不上美丽,性格似乎很内向。

稻垣立刻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招手让她走近办公桌,于是女孩往前走了两三步,又扭捏了一阵,才从腰带里取出一张小纸条。“呃,我是看到今早的报纸才来的。”

说着,她把那张纸条轻轻放在桌角。 说是纸条,其实是从报纸的三行广告栏剪下来的,上面印着这样的内容 :

诚征女事务员,十七八岁,亲切讨喜,负责接待美术商客户。薪优,下午三点至五点来店面谈。

Y 町关东大楼稻垣美术品店看样子,稻垣在租房前,便刊登了这则报纸广告。难道他事先知道关东大楼的十三号房空着吗?此人的做法,很是奇特。商品是向同行的零售商购入,还是打自动电话订货,还没租到事务所就先在报纸上刊登招聘事务员的广告,一切都不按牌理出牌,但这也许就是这年头所谓的生意手法吧。

此事暂且不提,稻垣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前来应聘的女孩,最后毫不客气地说 :“很抱歉,我们登报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正如读者知道的,稻垣搬到这里后,这位女孩是头一个访客,

结果,他居然说已经找到员工了,这个回答岂不是很奇怪?此人的办事手法到底要古怪到什么地步?

空荡荡的宅邸

稻垣商店可说是一开张就生意兴隆,接下来直到五点下班为止, 都是门庭若市的。不过,上门拜访的并非来光顾的客人,而全都是来应聘女事务员的。但稻垣还是喜滋滋的,就像正在进行一项愉快的工作,对着逐一来访的年轻女孩,耐心十足地重复同样的回答: “很抱歉,我们登报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但是,只有最后一个上门的女孩例外。 那个女孩的年纪和招聘启事上要求的十七八岁相当,穿着活泼

俏丽的洋装,圆帽低低地压在眼上,肉色的袜子反射出闪闪光亮。 稻垣的眼睛藏在圆眼镜后方,眯起的双眼(这似乎是他的习惯,

他老是睡眼惺忪地眯着眼,要是那双眼睛猛地瞪大,那还真是挺吓人的。)打量着在桌前站得笔直的女孩。那视线仿佛要把她的全身上下都舔一遍似的。

眼前的女孩身材娇小,明明肌肉相当紧实,但却给人一种不盈一握的感觉,好像稍微用力拥抱一下就会软绵绵地变形似的。她面孔上的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像小狗一样的双眼怯生生的,滴溜溜地打转,她的嘴唇微微翘着,像妩媚的花瓣,人中很短,最富有魅力的是她不太高的鼻子,是个很有特点的女孩。

稻垣上下打量了半晌后,终于说出一句和那句重复数次的台词不同的话。“贵姓大名?” “我叫里见芳枝。”

女孩不但不羞怯,甚至流露出风情万种的姿态。稻垣的双眼在眼镜后面眯得更细长了。“我这家店人手很少,所以虽说是负责招呼客人,其实得做很多事。比方说整理商品、记账、承担秘书的职责等等,你没问题吧? 不过薪水我会按周发放,每周十五圆① ,你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吗?”

①换算成月薪等于六十圆,当时基层巡查的初任薪水,月薪大概四十五圆。“可以,这样很好。只要您认为我能胜任,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么,你父母同意吗?今天出来前你说过要来这里吗?” “不,我还没告诉家里人。今天出门时我只说了要去朋友那儿。

不过如果知道我被贵店录用,我想他们一定也会很高兴,因为他们一直劝我出来找一份工作。”

听到这里,稻垣的小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直勾勾地盯着芳枝。 不知为何,他似乎要强调什么似的,又问了一次一模一样的问题 :“你今天来这里的事,家里没人知道吧?跟其他朋友提起过吗?” “没有,谁也没说。如果他们知道我没被录取,挺丢人的。” “很好,那么,我决定今天就雇用你。不过――” 他一边说着,抬头看了一下时钟。 “啊,已经五点了。这家店通常营业到五点,尽管今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我还是想先让你知道我家的位置,也让你看一下家中仓库的货品。所以如果你方便,请你现在就跟我去一趟,好吗?放心,地方不远,而且是坐车,一下子就到了,你绝对赶得上回家吃晚饭。”“是……”里见芳枝还是有点踌躇,但她觉得店主无论年纪、人品,似乎都值得信任,因此鼓起勇气回答 :“没问题,我陪您去。” “那么,你先出去,我想想,请你在对面的十字路口等我。我把这里收拾好就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稻垣却用这种借口打发芳枝先出去。 而芳枝只顾着为找到了一份好工作高兴,压根儿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儿,可稻垣的行动却益发古怪。不过,和他接下来一连串的稀奇古怪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芳枝来到他指定的十字路口,不久一辆汽车滑行到眼前。 “里见小姐,来,快上车吧。” 芳枝一看,稻垣果然坐在那辆车中。虽然她觉得他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那时候也无暇细想,就这么上了车。

汽车从 Y 町朝东行驶了一阵,当来到靠近两国桥的 S 町时,车子停下了。稻垣说 :“我找客户有事,顺便也可以替你引见一下。”他让芳枝下车, 命司机离去后,便迈步拐进旁边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刚走了几步, 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解释道 :“哎呀,我差点儿忘了,那位客户出门旅行了,不在家,我今天真糊涂。”

接下来,他在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拐了几个弯之后,来到了大马路上,又重新拦下一辆汽车。这次他让汽车往相反的西边不断前进,行驶了相当于来时约两倍的距离后,终于在麦町区的 R 町停下车子。他们离开事务所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再加上中途去找客户又耗费了不少时间,这时两边的路灯都已经亮起来了。“抱歉拖到这么晚,不过马上就到了。” 稻垣说完再把汽车司机打发走,率先走进 R 町旁边一条斜插的冷清小巷子里。两边是绵延不绝的围墙,这儿应该是个安静的住宅区。路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连路灯也稀稀落落的,走在里面,感觉像走进一个巨大、漆黑的洞穴。“如果我再不回去,家人会担心……” 显而易见,芳枝是个喜欢冒险的女性,但不知怎的,这时她忽然有点害怕,站在犹如洞穴的巷弄前踯躅不前。“只剩不到半町① 路了。就算你现在回去,时间上不会差很多的。 既然都已经来了,就顺道去看一下吧。”

不管她愿不愿意,稻垣大步往前走去。这位名为芳枝的小姐, 大多数时候都把事情估计得太简单,遇到障碍便索性豁出去,硬着头皮去冒险。而今天晚上她的心情也处于中间状态,看着两个完全不同的念头拔河,不过,最终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稍微占了些上风, 还是跟着这个年约四十、颇有些西洋人味道的男人走了。

果然,走了不到半町路,眼前就出现了一栋夹在豪宅之间的雅致院落,中等大小。门口没有灯,黑漆漆的看不清门牌。黑暗中传来一阵咔啦咔啦响的拉门声,稻垣已经推开拉门,径自走进一团漆黑的院子。“我太太可能出去了,这家伙真粗心,居然连门都不上锁。” 稻垣边说边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接着玄关啪的亮

起灯光。

距大门口约一间② 距离处就是玄关的格子拉门。只见那头的两扇纸门变亮,稻垣站在约三张榻榻米大的玄关里向芳枝频频招手。

雇主家的寒酸令芳枝吃惊不已。稻垣的妻子难道像大杂院的妇女一样,外出的时候连门也不锁吗?况且,家里好像连个女佣也没有,主人回来了,居然还得自己去开玄关的灯,他真的付得出薪水吗?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发不踏实了。

之后她被带进八张榻榻米大的里屋,在看不到一个坐垫的地板上坐下时,芳枝的内心已不仅是不安,甚至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① 日本的长度单位,一町约等于一百零九米。

② 日本的长度单位,一间约等于一米八。

这栋被稻垣称为私宅的房子,该不会根本是无人居住的空房子吧? 芳枝的视线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面既没有柜子也没有桌子, 玄关门口没摆一双木屐,客厅的壁龛也是空荡荡的,既没有挂轴画更没有什么摆饰,这实在太奇怪了。这样看来,他说妻子外出,肯定也是骗小孩的谎话。“你似乎很害怕。”稻垣看着坐立不安的芳枝,内心似乎正在冷笑,他语气怪异,“其实这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只是一间空房子, 我事先把门锁卸了。至于电灯,也是我自己备好的,随时可以点亮, 害怕了吗?但事到如今你应该不会想尖叫或逃跑吧?不过就算你尖叫也没用,附近全部都是豪宅,大得难以想象,这是一栋僻静的独门院落。我刚才已经从里面把门锁上了,就算你想逃,凭你这纤细的手臂恐怕也逃不出去,明白了吗?你很聪明,应该很清楚这种场合怎么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对你最有利。我是个坏人,所谓的坏胚子。你如果想在这种你处于弱势的状态下反抗我,反而正中我下怀,你懂了吗?因此,你不如还把我当成稻垣美术品店的店主,把你当成今天刚应聘的女事务员,而这里就是店主家,咱们就别来什么争执或反目相向浪费时间了,都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好好谈一谈, 怎么样?”

芳枝听到这里,嘴唇倏然失去血色,不过,她在稻垣还没有察觉之前, 就硬生生咽下了心里的恐惧和狼狈。 虽然心底仍恐惧得颤抖,但至少表面上已经能够表现出坦然自若的神色,她冷静地说 :“可是为什么非得来这个奇怪的空房子呢?” “问得好,你果然聪明,这下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你的意思是说何必选这种空房子,不如去咖啡厅或饭店开房间不是更好,对吧?你可以直接这么问……不过,我选择地处僻静的房子,是有特殊理由的。你马上就知道原因了。”

稻垣始终保持绅士风度,就像跟朋友闲聊似的,语气相当平稳。 看来他很清楚,比起任何粗暴的言辞,这种态度更能令对方毛骨悚然,也更让人害怕。

浴缸里的蜘蛛

“我邀请你来是看我家仓库的。不过很遗憾,这间空房子没有仓库,所以我打算让你观赏另一样好东西,就是浴室。这间房子虽然小了点儿,浴室却又大又气派。”

稻垣说这话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说完便沿着房间外侧的檐廊, 朝黑糊糊的里屋走去,不一会儿,那儿一下子亮了――是他打开了浴室的灯。

芳枝绝非那种无视贞操的轻浮女性,不过,尽管她十分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普通女孩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和行动,但聪明的她早有觉悟,事到如今纵使拼了命反抗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并没有古时女子那样固执的洁癖,守身如玉宁死不屈,所以她觉得反正逃不掉, 还不如镇静面对。想透了这一点,她向来傲视男人的心态登时冒了出来。“哇,好漂亮的浴室。” 她走到浴室门口,探头往里面一看,衷心地感叹道。但是,语气中还是透着些许怯意,她终究无法像在心里打算的那样超脱淡然, 更别提透出风骚劲儿了。“你也这么觉得吧?只有这里是昨天我认真打扫了的。不过,我

没烧热水。就算我再大胆,也不敢让烟囱冒出烟。” 看到芳枝出奇镇定的模样,稻垣似乎非常满意。

浴室只有一坪① 大,浴缸占了四分之一,剩余的空间从墙壁到地板全部铺上白瓷砖,隔成一个非常干净的冲澡区。浴缸贴着白瓷砖, 天花板也漆成白色,整个浴室一片雪白,亮得能倒映出人影。浴室里蓄着八字胡的西服绅士穿着湿透的袜子站在原地,门口身着洋装的美少女探入上半身,似在偷窥什么,这图景实在绝妙。

芳枝心里浮现出可怕的预感,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甚至产生轻微的晕眩感。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在浴室门口左右观望。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一件怪事,浴室架子上放着一个行李箱,这挺奇怪的。该不会,打我被带进这间空房子开始,一切都是在做梦吧?她不慌不忙地想着,注视着那个小行李箱。“啊,这个吗?” 稻垣立刻看透芳枝神情里的疑惑,取下皮箱,不以为然地打开推到她眼前。芳枝定睛一看,箱子里放着各式各样令人心惊胆战的刀具。“很像弁庆的七大道具② 吧?啊哈哈!” 箱中诡异的物品和稻垣充满威胁的笑声,令芳枝花容失色。 “你一定觉得奇怪吧。”稻垣愉快地望着她的满脸惧色说,“不过,这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你看,浴缸里放满了水,是谁放的水呢?是我,我事先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当然,这个皮箱也是我昨天拿来的。我为什么要打扫浴室,事先把水放好,甚至还准备了七大①日本长度单位,一坪约为三点三平方米。

②弁庆是镰仓时代的英雄豪杰,他把兵器都背在身上带着走,号称七大道具。

道具?你知道原因吗?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直到刚才,管你是芳枝小姐还是谁,无论姓名或长相我都还不确定。我抱着碰运气的心理姑且一试,猜想来应聘的女孩当中,也许会有你这样的可人儿出现。 没想到,我是如此幸运,今天来我店里的十八名女孩当中竟然就有你。无论脸蛋、身材、声音乃至个性,你都和我理想中的一模一样。 如果今天你没出现,我明天和后天也会去那间事务所,继续会见来应聘的女孩,那么,相应的,就得推延来这个地方的时间了。”

稻垣用眼镜后面细小如线的眼睛贪婪地来回看着芳枝全身上下, 同时断断续续地说明事件的前因后果。“来,你回忆一下。我们为什么要绕道 S 町?什么拜访客户根本是我瞎掰的。那是为了不让司机知道我们从关东大楼出来之后去了哪里。我们本该往西走,我却故意反其道而行,假装往东走,然后又换乘另一辆汽车。这样,稻垣商店和这间空房子就没有任何关联了。你再想一下,我在店里问过你,今天你要来稻垣商店应聘的事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你说怕万一应聘不成功丢脸,所以对谁也没说。这下子我完全放心了,这样一来稻垣商店和里见芳枝小姐之间就没有丝毫关系了。这间屋子和稻垣商店无关,稻垣与你也无关, 那么我就安全了。但是,我的诡计比这个周密多了。那间事务所, 是今天早上刚租的,接下来我不会再去,我会丢下满屋子的物品就此消失。那些桌椅石膏像,是我打电话订购,叫互相都不认识的店家送来的,通过那些东西当然查不出任何线索。那间稻垣美术品店才刚开张一天,就要关门大吉了,你明白吗?换句话说,打一开始那间美术品店就不存在。先不提别的,说来好笑,我到底是什么人?我住在哪里?我的姓名?谁都不知道,稻垣吗?哈哈哈!稻垣到底是谁呢?就像我不是稻垣商店的老板一样,我当然也不叫稻垣,

哈哈哈!”假稻垣说到这里,好像一切都很滑稽似的大笑了出来。 即便对方已经说完,芳枝还是失魂落魄地呆呆凝视着虚空,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哎呀!”一声,倒退了两三步,不过并不是因为她终于察觉到稻垣的真正意图而感到害怕。虽然她很聪明,但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只听到这样的说辞,她还是无法洞察对方真正的用意。更何况,稻垣的诡计太超乎寻常,也太残忍。此刻吓着她的是一只正巧从浴缸爬到白色瓷砖表面、模样可怕的大蜘蛛。“啊,是蜘蛛吗?你比我更怕这种小虫子?” 稻垣说着,灵巧地抓住那只大蜘蛛,二话不说就扔进浴缸。起初,蜘蛛就像水上飞虫,伸展长腿在水面快速跳跃了一阵,然而当它爬上浴缸边缘,稻垣就残忍地把它弹回水中央,如此反复几次, 它终于累了,像溺水者一样,胡乱扑腾挣扎一番,开始疯狂地舞蹈。“它在跳舞了,它在跳舞了,这可是濒死之舞呢。” 即便是这种时候,稻垣仍在享受这残忍的恶作剧乐子,过了好一阵才把它从水中抓出来。这次他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冷不防地把濒死的大蜘蛛朝芳枝的脚下扔去。

蜘蛛正好落到芳枝身后,她“啊!”地放声尖叫,纵身跳到稻垣身边,躲在他身后。于是,稻垣仿佛早就算准似的,猛地抱住她扑过来的身体,低声嗫嚅 :“来吧,这次轮到我们来疯狂舞蹈了。”

衣冠禽兽

几小时后,夜已深了,在同一所空房子的里屋,里见芳枝犹如一头遍体鳞伤的斗牛,奄奄一息地颓然摊平疲惫的身体。看起来就像那堆被扒下随意扔到一旁的衣物,头发凌乱,皮肤上渗出血丝,

一切都表明了假稻垣不知满足的残暴。而稻垣本人则站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脸上毫无表情,定睛凝视着伤痕累累的“祭品”。

遮雨窗虽然牢牢闭合着,但深夜的冷空气依旧从小缝隙里渗入, 在室内弥漫开来,整个房间冷冰冰的。在这个冷清的深夜里,住宅区内不见人迹,不闻人声,宛如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一片死寂。

最后,芳枝默然起身,打理好服装仪容,憎恶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男人,便想离开房间。“你要上哪里去?” 男人动了动身体,语气沉稳地问道。“我要回去了。你总不会叫我在这里过夜吧……不过,你放心, 我不会把自己的耻辱说出去的。”

芳枝像是要把满腹的屈辱、不屑都说出来似的。 “回去?回哪儿去?”“回我家。”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真是个反应迟钝的丫头。如果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如此大费周章?我捏造假名租下一间事务所,买下大批家具用品,特地挑选了荒郊野外的空房子,来这里的途中,还绕路去相反方向的 S 町兜了一大圈,消除了所有的线索,你当我这是为了什么?难道你都不怀疑,这是犯罪前的周密准备吗?不过说到这里,我还没做过足以称为犯罪的行为呢。”

可怜的芳枝,即便听到这里,仍未理解对方的意图,心想“又开始疯言疯语了”。“我刚才在浴室里给你看行李箱中的物品,还记得吗?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我做的事情没有一桩是没有目的的……啊,你开始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了,看样子你总算懂了,真可怜!说真的,我甚至忍不住想为你掬一把同情之泪呢……我有一颗多么柔软的心啊!我爱你,我深爱着你,胜过其他一切。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带你到浴室中……我不像普通人那样渴求爱人的芳心,我渴求的是你的身体, 我要的是你的命……啊,我不是人,我是恶魔。要不然,就是可怕的疯子,我是残忍野兽的化身……”

由于恐惧过度,芳枝愣在原地,就像被猫盯上的老鼠,她掉不下泪,也叫不出声,甚至连移动脚步的力气似乎都消失了。但是, 越不想看,对方狰狞苦闷的表情便越是烙印在她眼底;越不想听, 那残忍的诅咒便越发蹿入耳中。

最后,那男人猛地起身,下一秒已带着种诡异的神情,迈着猿猴般的步子慢吞吞地朝她走近。在极度恐惧下,她全身的肌肉绷得僵硬如铁。她没逃跑,反而把头伸向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步步逼近的男人的面孔。尽管情况已经如此危急,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还能意识到,之前男人细小如线的眯眯眼,不知何时,已变得跟正常人的大小无异,正瞪得圆溜溜的。

男人一接近芳枝,手臂便缠在她脖子上,一边沿檐廊把她拖向先前的那个浴室,一边把嘴贴在她耳边,哈出湿热的气息,一个字一个字地耳语 :“芳枝小姐,我啊,光把你当成恋人爱着是无法满足的。越心爱,就越想狠狠折磨你。如果没看到心上人濒死前血淋淋的美丽模样,说什么都无法满足。”

随后两人异样的身影,穿过檐廊消失在浴室中。不久,一种难以形容、毛骨悚然的凄厉叫声自紧闭的玻璃门中隐约传来,夹杂着乒乒乓乓撞击硬物的声音,久久地、久久地不绝于耳。

小恶魔

美术品商人稻垣平造为什么要把芳枝带进那个连洗澡水都没烧的浴室?从浴室架上的皮箱中装满各式诡异的利器来看,他应该打算用残忍的手段杀害那个可怜的年轻女孩吧。从浴室玻璃门里流泻而出的尖叫恐怕就是她濒死前的哀鸣。而她,最后,真的被这个宛如毒蜘蛛的怪绅士无端杀害了吗?

这一点暂且不谈,浴室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报纸上再次刊登了一则三行广告。和之前一样,登报人依旧是稻垣,广告内容还是很怪异,这个古怪的绅士,这次又要玩什么花样?

诚聘推销员,不论口才、手段、学历,只求正直、稳重的单身青年,月薪百圆,另付交通费,面谈。

Y 町关东大楼稻垣美术品店乍看之下,是普通的招聘启事,但若仔细推敲,好像又有点儿不对劲。学历还说得过去,但是聘请推销员却不需口才和手段这两项能力未免太奇怪了。一个内向的老实人,根本不可能胜任推销员的工作,这种招聘条件完全违反常理。况且还要求“单身青年”,这就更让人无法理解了。无论是哪种雇主,都希望雇用可信任的已婚人士,可这个招聘启事,连这一点都和惯常的做法背道而驰。更有甚者,除了月薪百圆外还补助交通费,对于一个没经验的新手而言, 福利未免也太好了。

口才、手段和学历都不作要求,因此只要是囊中羞涩的青年,

无不趋之若鹜。这则报纸广告登出的当天,就有百名应聘者涌向关东大楼。

稻垣只在租借十三号房的当天(也就是把里见芳枝带进空房子的那天)上过班,之后直到刊登这则报纸广告为止,店门都是紧锁着的,他一次也没露过面。今天为了挑选应聘者,他一早就来到店内, 又坐在那张大桌后的转椅上,俨然是一位摩登美术品店主的架势。

旁边的陈列柜上,除了之前买进的石膏塑像,今天他还利用乘坐的车子,运来几件习画学生常用的人体局部模型石膏像。(如此说来,稻垣美术品店有存放石膏像的仓库吧?)

挂在墙上的油画、房间角落里堆得高高的画框以及房间里的摆设仍和上次一样。画框上的金漆闪闪发亮,在初夏的阳光中极为炫目。

至于稻垣,还是老样子,神色愉悦地将成群的应聘者陆续叫进去面谈。看那沉稳的模样,不禁让人怀疑他和那晚凶残得像一只毒蜘蛛的稻垣是否是同一个人。罪大恶极的罪犯,往往也是优秀至极的演员。

费了将近半天的工夫,终于选出六名合格者。但是,稻垣的招聘考试极不寻常,凡是精神抖擞、乐观进取、充满商人气质的青年――即一般面试官必定录取的优秀青年,全都落榜了。而那种不管问什么都只会唯唯诺诺、连回答都不会、不谙世情、腼腆内向、 老实得像一头老牛、青涩、苍白的二十岁青年,则顺利通过,这样的人他共录取了六个。也就是说,稻垣在一百个应聘者之中,挑选出了最窝囊、最没出息的青年。

选出合格者后,稻垣店主命那六人站在桌前,下达了以下的古怪命令 :“各位都看见了,这里是贩卖油画、画框和石膏塑像的美术品店。其中,把绘画课教材中必然要用到的人体石膏模型卖给美术学校、中学、女子学校,是我这家店的主要经营思路,看陈列在这个柜子上的作品,做得不错吧?而你们的工作,就是各拿一件石膏模型的样品,去推销给市内各个中学和女子学校。虽说是推销,其实是把商品当成样品赠送给对方,通过试探性的预赠让对方产生好感, 之后,再慢慢地展开真正意义上的推销,这就是我的生意策略。所以开始一点儿也不困难,只要让对方愉快地收下石膏像就行了。将来我也会请你们到外县市各地推销,不过目前先从市内开始。”

稻垣又把即将拜访的学校名称、推销的物品特征、赠送样品时的说辞一一教给他们。接着把六件石膏像装在打包用的木箱中,连同当日薪资、电车费、伙食费一并交给六名推销员。

于是六名老实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抱着形状各异的笨重木箱,分头走向老板指定的方向。仔细想想,稻垣美术品店的销售策略实在不可思议。但他们全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傻子,所以一点儿都不怀疑,反而为自己找到一份好工作高兴,兴冲冲地出门了。

然而,这六人当中有一个名叫平田东一的年轻人,他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憨傻。他是一个居无定所、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才十九岁就已有严重的酒瘾,还是个惯偷。正因为如此,他其实是个精明、头脑灵活的人,看到报上的招聘启事后,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应该很有趣。他一眼就看穿了雇主的心思,甚至刻意配合雇主的要求,极力伪装成傻子,可见他的脑袋有多聪明。另外,放荡漂泊的生活让他脸色惨白,酗酒更令他双眼浑浊无光,光看外表,即使不刻意伪装,也很符合稻垣的要求。

他没有听从雇主的指示去学校,而是带着商品前往神田的商家町,找到一家很不像样的裱框店,走入店内。 不久,从裱框店走出的平田,手里除了稻垣给的四圆,还多出刚才把石膏像脱手、从裱框店老板的口袋里骗到的两圆,加起来总共弄到了六圆外快。他还打着如意算盘,决定明天照样去稻垣商店上班,领了薪资,把第二件石膏像卖给其他裱框店,人真是贪婪啊!

裱框店的老板似乎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生意人,明知东西来路不明,但看在两圆这破天荒便宜的价码上,还是买下了石膏像,并且立刻把那玩意儿陈列在店门口的小型展示橱窗里。这件石膏作品是从肩膀切下的整条手臂的模型,在同样是石膏材质的方形台座上, 手掌紧紧握着一根圆棒,和实物一般大小,做得栩栩如生。一方面是造型比较罕见,再者做工也很精致,根据老板的判断,就算再怎么便宜应该也能以买入价格的三倍卖出。

话说平田青年那晚在一家小酒馆通宵买醉。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他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期待着当天四圆的收入,喜滋滋地前往关东大楼,到那儿一看,十三号房稻垣商店的大门竟然锁得严严实实的,这是怎么回事?门前走廊上站着昨天那五名傻乎乎的推销员,几个人站在一起发呆。“怎么回事?”他试着打听点儿什么。 “我从八点就等在这儿了,但老板没露面。他叫我们八点上班自己却不来,太过分了。” 其中的一名年轻人,语气中的愤怒很淡,回答道。 平田向打扫走廊的清洁妇打听。 “稻垣先生自从租下这个房间后,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有很多年轻小姐来访,好像在招募女事务员,可是后来老板和女事务员都没再露面。昨天又换成大批年轻男士上门,我还猜测这次大概要招募男事务员,没想到今天又没开门,这家店可真奇怪。我总觉得,这间十三号房不适合住人,每次经过都让人毛骨悚然的。”

这就是清洁妇的回答。 “哎呀,看这样子,说不定老板是个罪大恶极的坏蛋呢。” 平田惊愕地咕哝了一句。仔细想想,就连不学无术的他也感到那个招聘启事和昨天的指示不太对劲。故意录用傻子这点就已经够奇怪了,况且虽不知能赚多少钱,但光是买卖石膏模型,特地花钱雇用六个人去学校免费赠送商品,这也很古怪,天底下不可能有这种做生意的方法。

所谓的恶人,不会对他人做的坏事视而不见。他们会立刻试图利用这个机会从中分一杯羹。平田这个小混混,虽然算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货色,也没有头脑足以领悟稻垣的真正用意。(如果他知道真相,必然会吓破胆,脸色铁青地跑去报警。)但他总觉得好像可以趁机捞到一点儿零花钱,所以在大楼的事务所问到稻垣的住址后, 就抢先另外五名傻子一步,独自去找那个地方。然而虽然町名和门牌号码无误,却没有稻垣这户人家,他在附近转了一阵,挨家换户向邻居打听,也没人认识稻垣这个人。“越来越奇怪了。看这样子,如果能在那间十三号房赖久一点, 八成可以弄到不少外快。或者,纵使那个男人就此消失,我好歹也算那间店的店员,可以用他拖欠薪水当借口,把剩下的商品和家具都卖掉。这下子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平田在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再次回到关东大楼。

义肢犯罪学者

说到这里,让我们了解一下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要人物――畔柳博士。换言之,接下来将从另一条线索讲述怪人稻垣、小恶魔平田以及五名推销员的后续故事。

话说,稻垣消失在关东大楼十三号房一周后的某一天,在畔柳博士位于翅町区 G 町的住宅、最靠里的书房里,主人畔柳友助和助手野崎三郎① ,很偶然地谈起稻垣美术品店的事来。

畔柳博士堪称日本的福尔摩斯,是民间犯罪学者兼业余侦探, 但他并非福尔摩斯那种什么案子都接的半职业性侦探② 。他纯粹出于兴趣,只有警方碰上棘手的大案件时,才会从旁建议,所以只有司法界和警察系统的才认识他,社会上并不出名。他只有碰上自己极感兴趣的案子才会接,同时也不接见来访者,但是只要他接下的案子就一定能够解决,而且博士本人的行事作风也十分奇特,可以说和小说中的福尔摩斯一模一样。

之所以说奇特,是因为畔柳友助虽然身为法医学的医学博士兼学界知名的犯罪学泰斗,却未执教鞭,也未出任任何官职。他无视名利,终日蜗居在书房,不与任何人来往,径自沉溺书海,说穿了是个相当孤僻的人。但是一旦发生罕见的犯罪事件,他便会活跃得判若两人,不仅进行纸上推理,有时还会不顾身体有残疾,冒险犯难投入犯罪案件的旋涡。

①与《黑暗中的蠢动》主角同名,不过这是乱步任职鸟羽造船厂时的友人姓名。这位朋友后来前往东京投靠当时在本乡团子坂经营旧书店的乱步,两人还一起开过中华拉面店。

②福尔摩斯与华生初次邂逅在《血色的研究》中,那个阶段他似乎不问喜恶,案子不问大小一概承办。但是,后来名声日渐响亮,他就只根据自己的兴趣接案子了。

博士是个缺了一条腿的残疾人。几年前外出游玩时,不幸碰上一起铁路事故,因此有一条腿自大腿根部以下被完全切除了,现在装着义肢。尽管不需要拐杖,只靠一般手杖就能走路,但看起来还是跛得厉害。或许博士深居简出的隐世生活,就是因为羞于让人看到他这丑陋的姿态。而且,博士从来不曾在人前卸下义肢。需要泡澡时,除了自家门户深锁的浴室外从不在其他地方入浴,想必是因为截肢的切口十分丑陋的关系。

说到外表,他的个子很高,除了腿部有残疾之外,其他部位和福尔摩斯颇有几分相似。虽然稍有谢顶,但是一头长发随意散乱在肩头,瘦长的脸孔,光洁的下巴,严肃的浓眉下一双凌厉的大眼, 又长又直的鼻子,抿成“一”字的薄唇等等,都和那位英国名侦探如出一辙,展现出冰雪般的冷静和剃刀似的睿智。至于年纪,博士自称三十六岁,但乍看之下年纪似乎更大一些。

坐在博士对面的助手野崎三郎,是个二十四岁的俊美青年,读外国侦探小说入了迷,甚至立志成为业余侦探,终于在三个月前仰慕博士盛名拜为门下弟子。他现在已经成了孤独的博士不可或缺的聊天对象,此人虽然带着诗人的气质,但是非常聪颖,思维敏锐, 有时甚至会说出令博士惊讶的高论。

书房是西式风格的装潢,偏向博士喜爱的古典风格,挑高的天花板,威严的木雕装饰,整个房间透露出阴森森的气氛。房间四面摆着定制的书架,细长的架子高及天花板,古老的书籍并列成一排, 露出书脊上的烫金文字。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雕花的大书桌,身穿西服的博士将胳膊肘支在光亮如镜的桌上,刮得干干净净的脸颊倒映其中。他看着面前摊开的一本剪报说道 :“谁都知道新闻报道多半都在胡说八道,不可全信。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几则报道郑重其事地剪下来保存吗?说到新闻报道, 就看你怎么读了,偶尔能读出隐藏的信息。尤其在犯罪方面,甚至可以说,所有的世间秘密都隐藏在新闻的字里行间。我的读法与常人稍有不同,我很清楚各家报社采访记者的执笔习惯,哪家报纸的哪篇报道是哪位记者写的,我大致都看得出来。并且,这位记者既然这么撰写,那么事实应该是怎样,连那些没有印成铅字的微妙细节我都能推理出来。因此,假设现在发生一起犯罪事件, 各报刊登出不尽相同的报道,甚至出现某报指称为黑、另一家报纸指称为白的完全背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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