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作嫁·终结版(上、下册)【我欠你一片情深,便用这江山作嫁!暌违五年,千万读者翘首期盼,人气作家凌千曳巅峰权谋之作! 继《琅琊榜》《花千骨》后殿堂级言情经典!(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1 04: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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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千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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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作嫁·终结篇(上册)

第三卷 崭露头角

第一章  更生

宋翎犹如睡了一个极不安稳的长觉,梦见自己被强行催吐,还梦见有人撬开她紧咬的牙关,硬生生地灌进了苦涩的汤药。她喝不下去,又一口一口地吐了出来,五脏六腑疼得像是绞在了一起,整个人虚脱一般,说不出的难受,感觉过程漫长而煎熬。

是不是自己要死了?这是宋翎唯一的念头,她倒是希望自己能死得快一些,快一些结束这种折磨。意识渐渐涣散,她感觉自己宛如淡烟流云一般飘了起来,那一瞬间,肉身上的所有痛苦离她远去了,她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越来越轻,朝着虚空中的某处飘去,另一半越来越重,不堪重负地朝下沉,不断地下沉,好像永远到不了尽头。

转醒时,宋翎甚是艰难地撑开了眼皮,眼前先是一线白光,有些刺目,待到眼睛慢慢适应之后,周遭的景象才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并非在想象中的阴曹地府。

莫非自己没死?宋翎昏昏沉沉地想着,身边有人突然惊呼道:“昭仪娘娘醒了!”

这是宋翎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随后又有一人说话了,那是一个稍稍年长的女人的声音,她略带威严地低声训斥了一句:“娘娘刚醒,经不得吵嚷,别一惊一乍的。”

刚刚醒来的时候,宋翎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昭仪娘娘是谁?皇上又是谁?她越是用力去想,越是头痛欲裂,这样混混沌沌了好一会儿,她的神思才渐渐归位,头脑也恢复清明。她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回到了祁国皇宫。

死里逃生?这四个字浮现在宋翎的脑海中,但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反倒生出无限的失落和怅然。她当时明明是一心求死,为何偏偏天不遂人愿?

宋翎心情沮丧,身边的宫人们却一个个如蒙大赦。昭仪娘娘昏迷的时候,他们每时每刻都过得提心吊胆,万一娘娘救不回来,皇上盛怒,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必遭池鱼之殃,现在昭仪娘娘安然地醒来,他们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在松了一口气之后,宫人们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连声说道:“快!快去禀告皇上,昭仪娘娘醒了!”

听到这话,宋翎顿时一激灵,她已经想起玉柳容是谁了,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人。宋翎想要出声阻止,张嘴后却没有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息,轻飘飘地溢出两个字:“别去……”

大家都没听清宋翎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嘴唇翕动。众人凭往常的经验判断,她应该是要喝水,久睡之人必然口渴。有两个宫女伶俐地上前伺候,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扶起宋翎,让宋翎靠在自己身上,另一个宫女用小银匙一勺一勺地将温水送到宋翎的嘴边。

宋翎欲阻止宫人去请玉柳容,但是温热的水一碰到干裂的嘴唇,她便犹如在沙漠中遇到了清冽的甘泉,就着送到嘴边的小银匙喝了两口水。她确实渴得要命,喝了水却咽不下去,没多久又全吐了出来。

原来之前宋翎被催吐得太厉害,她的肠胃被刺激过度,连两小口水也咽不下去了。“娘娘……”那两个宫女急忙用绢子为宋翎擦拭嘴角。

梅姑姑在一旁忍不住了,亲自上前接过喂水的活计,转过头吩咐道:“娘娘这里交给我,你们去小厨房看看粥怎么样了,记着一定要熬得软糯才行。”

宋翎慢慢地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温水润喉之后,她似乎有了说话的力气,不过身子还是软软地靠在梅姑姑身上。她声音微弱地说道:“别去请皇上,我不想见……”

梅姑姑眼观鼻,鼻观心,只顾着喂水,装作没听见宋翎的话。

这几天玉柳容着实火大得不行,从早到晚阴沉着一张脸,看什么都不顺眼,随时要大发雷霆的样子。凡是随王伴驾的人,这几日在皇上跟前当差大气都不敢出,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赔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唯恐犯一点儿错就撞在枪口上。

按理说自小被当成帝位继承人来培养的玉柳容,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涵养,但是这回玉柳容真的动了怒,作为人质的苏子修跑了是一个原因。

玉柳容何等骄矜好强,苏子修暗算了他,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这就是在打他堂堂祁帝的脸,玉柳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还有一个原因是宋翎。玉柳容自认除了宋翎之外,还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这般上心。他一再迁就她、容忍她,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没想到换来这么一个糟心的结果。宋翎不仅帮着苏子修暗算他,而且当着他的面服毒自尽。说来也是讽刺,那一壶毒酒是玉柳容特意为苏子修准备的,苏子修一滴未沾,宋翎却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皇家御赐的毒酒极其厉害,人一旦喝下去后必死无疑。说来可能是宋翎命不该绝,她当时只喝了小小的一口毒酒。玉柳容在情急之下顾不上自己手脚被缚,纵身一跃撞飞了宋翎手中的酒杯,又当机立断地给她催吐,逼着她及时地将喝下去的毒酒吐了出来。太医又用绿豆、金银花和甘草急煎成汤水,强行给她灌下去,尽可能地催出她体内的余毒,如此大费周章才勉强保住了宋翎的性命。

幸好宋翎只喝了一小口毒酒,中毒不深,如果当时她是将一整杯酒都喝了下去,哪怕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当宫人前来禀告昭仪已醒的消息时,玉柳容恰好跟几位公卿在御书房中议事,谈的是军国大事,一时脱不开身。得知宋翎已醒,玉柳容表面上淡淡的,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实则已情绪起伏,难以自持。他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想要丢下议了一半的政事,丢下这几个大臣,不管什么事情先撂在一边,马上见到宋翎,亲眼确认她已安好。

尽管这个念头在玉柳容心中左冲右突,但是他身为帝王最起码的理智还在,让他不能这样做。

玉柳容也在暗自纳罕,为何自己这次的反应激烈得不同寻常?他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前朝和后宫、国事和私事,他心里始终有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他不会为了后宫的人或事误了朝政。

不过这一次玉柳容失常了。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魂不守舍,只是强撑着表面上的平静。跟大臣议事的时候,玉柳容难以集中精神,底下的大臣们说话,他只看得见他们嘴唇翕动,究竟说了什么内容,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当臣子的自然是眼明心亮,他们看出了皇上的心不在焉,在底下相互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皆十分识趣地主动告退。

玉柳容巴不得这样,这些人恰到好处地“体贴圣心”,他一挥手就准了。这几位能被单独召见的大臣都是玉柳容的心腹,退出去的时候虽一言不发,但心里都在嘀咕:皇上今天一反常态啊。

玉柳容从御书房出来就坐上了金龙步辇,匆匆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行去。如今宋翎依旧被安置在养心殿的偏殿中,玉柳容觉得只有将宋翎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最为安心。

他进了偏殿,两旁立侍的宫人见到皇上亲临,纷纷姿态恭顺地跪倒行礼。玉柳容压根没工夫搭理旁人,潦草地说了一声“起身”。那些低头跪着的宫人只看见玄色的龙袍一旋,衣角带风,皇上已经进去了。

玉柳容进去之后,眼光径直锁住了床榻上的宋翎。

宋翎果然醒了,只是人仍然虚弱不堪,毕竟为了清除体内的余毒,她被反复催吐,极消耗元气。如今她正病恹恹地倚在床头,身下垫着几个柔软的鹅毛枕头,原本小小的下颌越发尖细,漆黑的眼珠还有堆在脸颊两边的乌发,衬得一张巴掌似的脸越发我见犹怜。“妧妧,你醒了。”玉柳容如失神般喃喃自语。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放下心来,先前的担忧、恐惧还有患得患失,宛若退潮一般消失了,轻松的感觉漫上了心头。也许是紧绷太久之后骤然放松,他的头脑甚至有一刻全然空白,任何人、任何事在这一刻似乎都不重要了,能让他全心全意记挂的只有她一人的安危。

然而宋翎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她看到玉柳容时整个人打了一个冷战,手指也不自主地抓紧了被面。她情愿自己已服毒死了,也不愿再次面对玉柳容,只是眼下他们四目相对,在小小的屋子里,她躲也躲不过去。

玉柳容心情甚好,上前几步在榻边驻足,欠着身凑近了些,像是要仔细看看宋翎的气色。

宋翎却别过头,留下一个后脑勺对着玉柳容。

宋翎浑身都透露出一种抵触的情绪,玉柳容从一进来就看出来了,他虽然一时没有说什么,眸子中那最初的热切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玉柳容在心里暗骂宋翎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她也不想想是谁救了她的性命,是谁为她提心吊胆、寝食不安。哪怕临朝听政的时候,他也是心不在焉的,到头来就换了她这么一张冷脸。不,连冷脸都没有,只有一个冷漠且固执的后脑勺。

宋翎越是不愿意看他,玉柳容就越是要让她看自己。他用手掌卡住宋翎的耳朵两侧,稍稍用力,将她的脑袋扳了过来,就这样面朝着自己。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来得好好养几日。”

宋翎的面孔如一张白纸,两边颧骨慢慢地出现一片潮红,她想要挣脱这两只卡住她脑袋的手掌,但是跟玉柳容相比,宋翎的那一点儿力气几乎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宋翎又惊又恼,叫嚷道:“你放开!别碰我!”

玉柳容偏偏不放,从容不迫地将宋翎的面色端详了一番,才松开手。

宋翎气得心口一阵急促起伏,又反抗不得,只能怨气颇重地瞪了玉柳容一眼。

这时候,他预先吩咐小厨房备下的粥被送了上来,黑漆嵌螺钿的食盒里装着四样精致小粥,每一碗都熬得透透的,饭粒几乎化无。宋翎一连几日水米未进,肠胃虚弱,此时软糯的薄粥是最适宜她吃的。

玉柳容很自然地坐在了床边,又很自然地挑了其中一碗粥,这架势看着是要亲自喂宋翎。“妧妧,朕命人给你准备了粥,你是想吃咸的还是甜的?”玉柳容看着宋翎,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宋翎明明看见他手中已经稳稳地端着一碗鸡丝口蘑小米粥了。随着瓷匙的搅动,粥升起薄薄的热气,那一句他只是随口一问,其实根本没给她选的机会。

玉柳容这一连串的举动,更像是在无声地宣告她已经落在他的手里,再也逃不出去了,唯一的选择就是认命。

玉柳容喂粥的动作温柔而轻缓,他甚至细心地吹了吹热气,才将粥送到宋翎的唇边。

宋翎不肯喝粥,蜷缩在床榻上的小小身子一动不动,只是直直地盯着玉柳容,剔透的眼珠看得人心里发毛。她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杀了我吧。”

她的声音极轻,奈何偏殿内极安静,这一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玉柳容拿着瓷匙的右手僵住了,就连脸上的微笑也凝在了嘴角。这一刻,他是想要发怒的,眼神已经冷了,心里也在连连冷笑。这是第几回了?她一次次地对他说“你杀了我吧”,她难道真的这么想死?她宁愿死也不愿跟他有任何关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冥顽不化的女子?

宋翎的眼神越发坚决,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心甘情愿为苏子修牺牲。她此时此刻求的也是一死,这种对死的偏执,令她两颊微微烧红。她又重复了一遍:“你杀了我吧。”

玉柳容轻蹙眉头,宋翎好像知道了他的命门,他越是不愿意听什么,她越是要拼命地说。

玉柳容面沉如水,沉默不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只要宋翎再多说一句,他恐怕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偏殿的气氛慢慢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状态,底下随侍的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那些熟知皇上性情的宫人,早就心惊肉跳了,认命地等着龙颜震怒的一刻。

结果却出乎众人的意料,玉柳容竟然没有任何要发火的迹象,反而表现出一种耐人寻味的平静。在这样的平静中,玉柳容一拂袍袖,起身离去,淡淡地扔下了一句话:“朕不会杀你,你给朕好好地活着吧。”第二章  及笄

这次之后,玉柳容对宋翎的态度似乎冷淡了许多。他将宋翎一人晾在偏殿里,一连数日不闻不问,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日殷勤地问好几遍她的饮食起居,而是仿佛真的忘记了有这个人。

然而宋翎有太医的悉心调理和身边宫人的精心照顾,身体在一日日恢复,体内的余毒也已清理干净,只是人终日郁郁寡欢,甚至是消极待死。这些日子,她有时是失了三魂六魄的木偶娃娃,令她服药饮食都会安静地照做,木然而听话;有时却仿佛着了魔一般激烈抵抗,任谁都近不得身,不肯喝药,也不肯吃饭,几个姑姑只能轮番制住她,强行将食物喂下去,每次吃一顿饭都闹得人人精疲力竭。如此一来,宋翎身体虽无大碍,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

玉柳容手执朱笔,端坐在御座之上,一言不发地听完宫人的禀告,默然地一挥手,命人退下。直到那人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门,他才搁下朱笔,背倚着五龙盘踞的镏金御座,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他早料到了宋翎的不驯服,为此无比头痛,然而另一件头痛的事,就是作为质子的苏子修不知去向。

在确认苏子修逃走之后,玉柳容亲自审问了看守质子府的守卫,根据守卫头领的证词,当日打着御赐毒酒的名义进入质子府的,确确实实有两拨人。第二拨人是祁帝玉柳容御驾亲临,那么第一拨人是谁?是谁在假传圣旨?玉柳容事后反思,觉得自己过于自信,甚至是草率了。

质子府外有严密的守卫,而苏子修只有自己和一个弱不禁风的侍女,所以玉柳容没有带贴身御卫,只是带了两个太监进去。但是世事往往就败在“万一”这两个字上,玉柳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就是在自己人的势力范围内被人偷袭,中了埋伏。

玉柳容想到了一定有人在暗中帮助苏子修,不然单凭他一人,哪怕有通天的本事,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之下也不可能有机会独自逃出去。但是这人是谁,或者这方势力来自何方,玉柳容始终没有头绪,他最初怀疑此事是昭帝派来谈判的使者所为。

昭帝因顾惜幼子的性命,暗中派人来祁国,提出了用三座城池换七皇子苏子修归国的条件,但是玉柳容对这白白奉上的三座城池根本不屑一顾。不仅如此,他还开出了一个近乎苛刻的条件,将苏子修视为奇货,放话给昭国的使者,除非昭帝奉上三十座城池,不然归还质子之事免谈。

祁、昭两国第一次密谈以陷入僵局告终,如此看来,昭国使者完全有动机助苏子修出逃。但这也仅仅是主观动机而已,事实上他们没有能力或机会做成这件事。玉柳容早就想到此节,故而提前有所防备,昭国使者进入祁国之后一直被密不透风地监视着,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玉柳容的眼睛。还有一点可以佐证,在苏子修出逃之后,昭国使者还是跟没事人似的留在国宾馆,似乎一无所知的样子。如果说双方互相通气的话,应该是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会一方跑了,另一方还傻乎乎地留在原地等着挨宰?

玉柳容推测一番之后,倒是有七八分相信昭国使者也被蒙在鼓里,但是出于谨慎考虑,他仍下令软禁了昭国使者。

到这里线索就断了,玉柳容暂时想不到别的值得怀疑的对象。其实玉柳容心里很清楚,要弄明白这件事,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审问宋翎,因为宋翎是协助苏子修出逃的人之一,她一定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帮助苏子修出逃的人是谁。

要问出这些事很容易,有的是让人开口的方法,但是玉柳容万分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因为这个人是宋翎。而且宋翎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整个人近乎崩溃,若是他在这时再逼问她,不见得能问出什么,还有可能将人逼疯。

关于苏子修逃走之事,玉柳容下令不准走漏一丝风声,将追查的任务交给了身边的几个心腹。按照玉柳容的想法,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此事。可以这样说,祁国上下的人仍旧被蒙在鼓里,根本没人想到祁国手中的质子已经没了。

为何玉柳容不肯公开消息,正式命官府的人去缉拿苏子修?这番煞费苦心的安排,说到底还是为了宋翎。玉柳容知道一旦此事曝光,宋翎作为唯一留下来的同谋,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祁国上下,朝廷内外,谁都不会放过她,尤其是那位跟玉柳容不对盘的丞相大人都英。玉柳容想起丞相那一张固执刻板的脸就觉得心烦。谁不知都丞相是出了名地谨小慎微,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到时候一定会上疏请奏,逼着玉柳容将宋翎投入大理寺,交给狱吏严加审问,哪怕用上种种酷刑,也要撬开宋翎的嘴,让她说出苏子修的下落。只要宋翎被送进大理寺那种地方,绝对没命再出来,就算能侥幸活着也不成人样了。

玉柳容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早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哪怕那几位元老重臣一起对他施压,哪怕文武百官联合起来向他进谏,哪怕所有人都让他杀了宋翎,他也要保宋翎平安无事。他才不在乎她之前是什么人,才不管什么祁人、昭人,他为她新起了名字,她就是他认定了的宋妧妧。

想到这里,玉柳容惊觉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将宋翎放在一个如此重要的位置。回头想想这段日子,他做了太多旁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事,包括将她从苏子修身边夺走,不顾任何人反对封她为昭仪,甚至在她胆大包天地犯下如此重罪之后,他想到的头一件事依然是为她遮掩,护她周全。

玉柳容不禁疑惑,莫非自己真的着魔了?他做了那么多事,只是为了将她好好地留在身边?

可是,哪怕他做到了这一步,又能怎么样呢?

玉柳容忍不住轻轻一哂,表情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此时他手中正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物什,看起来像是某种植物的块根,其貌不扬,不过玉柳容可不敢小看这个东西。他让太医看过了,几位太医断定此物是草乌,乃剧毒之物。除此之外,太医还说了,请皇上不要将此物带在身边,以免误食,人只要沾上一点点,必死无疑。

玉柳容无心多听,只是挥了挥手令人退下。这块草乌是宋翎昏迷的时候,他从她身上搜出的,这说明宋翎一直将剧毒之物带在身上,而且对身边之人隐瞒了此事。

玉柳容盯着那个黑褐色的小玩意儿,眉头紧锁。这个事实令他一阵阵心冷,这说明宋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之心,只要苏子修能顺利脱身,她就会立刻吞下草乌,了断自己的性命。只是那日误打误撞地碰上了玉柳容给苏子修赐毒酒,所以她临时改成了喝毒酒自尽。

玉柳容冷哼了一声,面色阴沉地将草乌收回袖中,暗想:松子你要死,朕偏偏不让你死。

宋翎这边暂时不会有什么差错,玉柳容又思考着如何将苏子修抓回来。他在龙案前以手支额,俊美的眼眉隐在阴影之下。派去的追兵沿着去昭国的方向一路南下,玉柳容也想到了,苏子修为人聪颖多智,不会选择一条人人都想得到的逃路,但除了回昭国,苏子修哪里都去不了,所以玉柳容还是将追捕的主力放在南方。谁知道苏子修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众人都以为他不会朝南走,他就偏偏要朝南走。

此外,那几个被扣留的昭国使臣也不能放,必要的时候干脆杀掉。南下昭国的路上,除了追捕的人,玉柳容另外派了一队人快马加鞭地去跟昭帝暗中安排的人接头,佯装同意三城换皇子的要求,试探昭国人的态度。如果昭国那边表示拒绝,这说明苏子修逃走一事就是昭国在搞鬼;如果昭国表示接受,说明昭国十有八九还不知情。

玉柳容给自己的使者下的命令是,如果是后者,必须先哄着昭国交出那三座城池,而且是就地交割,祁国要直接获得那三座城池的管辖权。

质子跑了是一件很丢脸的事,祁国在外交上从没有吃过亏,这次也必须在另一方面有所补偿,不然玉柳容咽不下这口气。

玉柳容也没有忘了另一件事,就是宋翎的及笄之日将近。玉柳容原本想给宋翎举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女子及笄是一生中的大事,但如今正好在风口浪尖上,他不能将宋翎推出去惹人注意。为了保护宋翎,玉柳容否决了之前的想法。其实他这也是考虑到宋翎的自身状况,仪式太复杂,她的身体也扛不住。

玉柳容已经为宋翎指定了礼部尚书宋衡之为义父,她顶着宋家四小姐的名头,在尚书府行及笄之礼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在行礼当日,玉柳容会命人将宋翎送到尚书府上,四位姑姑随行陪同,自己也会到场,只是微服前往,不亮明身份,如此低调行事,在目前看来是最稳妥不过的。

宋翎这几日过得昏昏沉沉,怠懒饮食,头发披散着。她偶尔朝着镜子里一看,就见镜中人神色憔悴,面白如纸,双眸无神,蓬乱的黑发显得下颌尖尖的。这哪里是韶华初绽的少女,倒有几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过这种时候,宋翎也顾不得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苏子修顺利脱身了,她的使命也完成了,她只是一心求死,好结束在祁国的一切。

宋家世代为官,在昭国是数得着的名门望族。礼义廉耻,她懂;宋家的女儿不能失身于敌国的君主,她也懂。只是她现在从头到脚皆受制于人,不得半点儿自由,所谓的求死无门就是她如今的处境。

还有一件事,宋翎醒来之后发现贴身所藏的草乌不见了。这是她最后留的一手,原本打算万不得已的时候吞下草乌自尽,现在草乌被没收了,最后一条寻死的路也走不通了。

及笄那日,正好是暖阳融融的好天气。宋翎被四位姑姑陪着,一路到了尚书府。

宋大人携夫人及一家子女眷早在大门前毕恭毕敬地等候着,那隆重的阵仗,跟迎接皇妃没什么两样。这也难怪宋家上下如此重视,宋翎的身份着实不一般,皇上对她的上心程度远远超过对后宫中任何一位嫔妃。这位名义上的“宋四小姐”是注定要做宠妃的,有位得宠的娘娘在宫里,将来宋家得到的好处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想到此事,宋大人和他的夫人自然是喜上眉梢,先前那一点儿忧虑早就无影无踪了。

尚书夫人年约四十,身段微微发福,一张白皙的脸圆如满月,唯有眼尾有浅淡的纹路,显得气质温和,笑起来一团和气,甚是可亲,一看就是一位保养得宜的官家太太。她倒是一点儿不见外,一上来就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宋翎的手,跟丫鬟婆子一起簇拥着宋翎朝着内眷所居的后院去了。没说上几句话,她就已经是满口“儿啊”“肉啊”,不住地嘘寒问暖,俨然一副慈母的样子。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认为眼前的是一对亲生母女,哪里想得到两人才头一次见面呢?

宋翎自从踏进尚书府,就一直处于被动状态,面对府上女眷们的殷切热情,还有眼前这位以她母亲自居的贵妇人,她始终保持沉默。这落在尚书夫人眼里,就成了小姑娘的温柔腼腆。女孩子家到底害羞些,不肯说话也没关系。

尚书夫人如今将宋翎看成一朵鲜花,左看右看都顺眼得不得了。她摩挲着宋翎的双手,又捏了捏宋翎的手腕,极是和蔼地说道:“娘的心肝儿,你呀,太瘦了,瞧这手腕细的,你那三个姐姐谁不比你粗一圈?”说着她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三个女儿,神情动作极是自然,仿佛宋翎原本就跟她们是一家人。

宋翎茫然地看着尚书夫人身后三个一字排开的丽服少女,她们就是宋大人的三位千金,也就是如今宋翎名义上的“姐姐”。

尚书千金们也打量着这位从天而降的“妹妹”,眼睛里满是好奇,也有一丝掩藏不住的艳羡。因为她们知道,她们跟这位“妹妹”只能做一日姐妹,今后的人生就迥然不同了。官宦人家的女孩子对进宫成为嫔妃,而且是深得圣眷的嫔妃,多少是有些向往的。

今日行及笄礼,尚书夫人作为母亲,亲自为宋翎加笄。宋翎并不配合,处处显出抗拒,而且她的身体状况着实不佳,及笄礼上三加三拜的仪式只能是能简则简。尚书夫人也是一直赔着十二万分小心谨慎,唯恐宋翎有丝毫意外,只求能顺顺利利地完成这场及笄礼。

尚书夫人专门为宋翎准备了一间梳妆换衣的屋子,因为在此之前,宋大人已经悄悄地跟夫人透露过风声了,皇上会微服前来观礼,所以尚书夫人恨不得用心再用心。毕竟有皇上在一旁看着,她不敢有一丝掉以轻心。

宋翎多数时候是不声不响的,任由她们为她梳妆加衣。尚书夫人刻意在她的两颊上多涂了调匀的胭脂,又描了嫣红的一点樱桃唇,显出了好气色。宋翎甚是无聊地看着镜中人,只觉得一脸厚厚的脂粉,红的鲜红,白的雪白,仿佛一张假面,哭笑都是一个表情。头上重重的冠钗压得她一阵阵头晕,身上层层叠叠的大袖长裙礼服更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茧,包裹得她浑身难受。

宋翎试着举了一下手臂,宽松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扬起,又垂落下来,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事实上,这几天她活得就跟提线木偶似的,而线的另一头掌控在玉柳容手中,他不在乎她的意愿,只会将自己的意愿施加给她。

尚书夫人看着镜中的人,十分满意,脸上的每一丝笑容都像浸满了春风。这时候,只听见外间一阵窸窣的响动,跑进来一个身着华服的七八岁的小男孩,稚声稚气地喊了一声“娘”,一头扎进了尚书夫人的怀里。

尚书夫人一副看见了心尖子的表情,极是怜爱地抱住了那个孩子,又抚了抚他的头顶和脸颊。看这情形不用说,来人自然就是尚书府上的小公子了。

虽说小公子尚是稚龄幼子,但是到底男女有别,这样贸然地闯进一个姑娘家的绣房,终归有点儿不合适。再者宋翎是有封号的妃嫔,哪怕是亲弟弟,也没有说见就见的道理。跟随宋翎前来的四位姑姑不约而同地轻轻蹙了蹙眉,她们显然已经觉得不妥了,只是暂时没说什么。

尚书夫人笑容中的谦恭和温和恰到好处,她拍了拍腻在自己身边的宋小公子,令他面朝着宋翎,又用慈爱的口吻佯装嗔怪地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朝着娘身上扑,当着别人面呢,越大越没个规矩了,你快来见过你的四姐姐。”

尚书夫人说着就将宋小公子朝着宋翎面前推了一把,以便让宋翎看得更清楚。宋小公子也许是不习惯见生人,显得有点儿忸怩。他觑了宋翎一眼,又不情不愿地扭回了自己母亲身边。“你这孩子,怕生?这不是外人,是你的四姐姐。你平日里倒是伶俐,现在怎么连人都不会叫了?”尚书夫人一把扯过企图往她身后藏的小儿子,依旧将他推到宋翎面前。她看着宋翎,脸上挂着亲亲热热的笑容,似有说不尽的骨肉亲情,“妧妧,这是你弟弟,今年七岁,已经入学两年了,教他的师父都夸他机敏好学……”

宋翎木然地听着,眼前晃着的都是尚书夫人的笑容。

宋小公子不肯叫人,而且老是不安分地扭动身子,尚书夫人有些急了,忍不住轻责了儿子一句:“你这孩子,前儿个不是说想见四姐姐,今日见到了怎么反而害臊起来?你别光顾着害臊,姐姐是自己人,你过来好好地跟姐姐说说话,刚刚不是还说要背几段诗给姐姐听……”

宋翎还是没什么反应,但是她身后的四位姑姑是再也听不下去了。这尚书夫人的用意也太明显了,攀龙附凤的心藏也藏不住,只差没明着说出来,这是她家小儿子,请娘娘今后多多顾念他。

梅姑姑到底老到些,笑着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主子也该出去了,不可令宾客久等。”四位姑姑得到皇上的特许,可以对宋翎直呼“妧妧”,但考虑到是在宫外,还是尊卑有别地称宋翎为“主子”。

而且梅姑姑刻意在“宾客”二字上落了重音,相信尚书夫人能听出其中的轻重。

尚书夫人不敢再多言,笑容有点儿讪讪的。她原本想趁这个机会让儿子在宋翎面前混个脸熟,能留下一个好印象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毕竟儿子若能得到这位贵人的青眼,将来的好处大着呢,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别别扭扭的样子,根本上不了台面。

尚书夫人宽慰自己,好歹是露了面,宋翎多少会有些印象,只要维持好这门干亲,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不过尚书夫人的脸色很快就黄了,而且是吓黄了。自己身边这位刚刚一言不发的小祖宗现在竟然指着宋翎,用尖细的童音脆生生地说道:“你才不是我姐姐,我也不会叫你姐姐的!”说着他用手指头一翻下眼皮,配合着吐出舌头,冲着宋翎做了一个淘气的鬼脸。

尚书夫人被吓得脸色黄了又白,想要一把捂住小孩子的嘴,叫他不要乱说,童言无忌也是要得罪人的。但是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最淘气的时候,像一条滑溜的小鱼,尚书夫人一个体态微丰的中年贵妇,哪里抓得住他?

宋小公子在做完鬼脸之后,又嚷嚷起来:“大家都说你来历不明,只是皇上下旨,硬将你塞给我爹爹当女儿,想让我叫你姐姐,门都没有!哼哼!”

尚书夫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二字来形容了,儿子的口无遮拦不仅仅会得罪人,简直是要把全家都给害死。

尚书夫人一边朝着宋翎和她身边的姑姑们赔笑,一边气急败坏地斥责自己的儿子:“哪里听来的胡话?还不赶紧闭嘴,等我告诉你父亲,看不揭你一层皮!”

宋小公子显然是平日里被娇宠惯了的,并不将这威胁的话放在眼里,反而冲着宋翎一口一个“野丫头”地叫嚷开了。尚书夫人怒火攻心,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幼子的脸上。

宋小公子大约从未挨过打,一下子被这个巴掌打蒙了,这才达到了闭嘴的效果。不过也是短暂的,宋小公子回过神来,发现娘亲真的打了自己后,哭了出来。趁着这个当口,奶娘和丫鬟赶紧将自家的小少爷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尚书夫人尴尬地朝着宋翎笑了两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完全没有先前的淡定自若。她原本想得好好的,用亲情将这位贵人给笼络住,将来这位贵人就是全家人的青云梯,没想到最后被自己的宝贝儿子搅黄了,功亏一篑。

尚书夫人都快要冒冷汗了,被小儿子气得差点儿昏死过去。人最忌讳被揭老底,儿子还是当众让贵人下不来台,这下施恩是不成了,别让人家记仇就谢天谢地了。“这孩子被宠坏了,说话没轻没重的,这、这也是奇怪了,我平日见他是最知礼的,今儿个不知道怎么着了魔,许是没见过这么多人,一时昏了头。妧妧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孩子计较。”这解释尚书夫人自己听了都心虚,她不敢看宋翎的表情,只是用余光小心地瞟了瞟宋翎。

宋翎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但是尚书夫人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她摸不透这位贵人是当真宽厚大度还是暗暗地将这一切记在了心里,如果是后者,估计以后整个尚书府都要倒霉了。

就在尚书夫人满心忐忑的时候,梅姑姑又适时地说话了,不过她不是对着尚书夫人说的,而是轻轻地扶着宋翎,说道:“走吧,咱们也该去前厅了。”

从绣房出来之后,尚书夫人一直强撑着笑脸。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平日与一干官家夫人打交道也游刃有余,今天她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局促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应该放在哪里。

虽然宋翎没有说什么,但是她身边那几位姑姑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正主好应付,难的是讨好正主身边的人,要是这几位姑姑回去在皇上面前随便说上一句半句尚书府上的人对娘娘无礼,那后果就严重了。

尚书夫人正想着说些什么来补救一番,不料又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走在跟前的宋翎突然吃痛地哎哟一声,随即用手捂住了额角,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到了。

尚书夫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太害怕宋翎有任何闪失,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令她惊惶不安。“这是怎么了?”尚书夫人心急地问道。

四位姑姑就在宋翎身边,因此看得十分清楚,是一个圆溜溜的类似弹丸的物什正好打中了宋翎的额角。宋翎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她一手按住被打中的位置,两道纤细的眉紧蹙着,忍不住轻轻地痛呼了一声。

兰姑姑最先发现宋翎摸过额头之后,手心有一点墨黑,再仔细一瞧,宋翎的额头也黑了一块,另外的人也看到了,而且一下子都明白过来。原来这枚弹丸事先浸过墨汁,被打中之人很疼不说,还会被墨弄脏脸,这种欺负人的点子可是阴损到家了。

四位姑姑的脸色一下子不好了,梅姑姑用绢子去擦拭宋翎脸上的墨迹,果然看到额角有一块微微鼓起的红肿,看宋翎的样子,应该疼得很。

在尚书府中,敢拿着弹弓到处打人的,想来也只有刚刚那一位顽劣淘气的宋家小公子了。

尚书夫人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越发惨白,大冬天里,后背竟然冒出了细汗。她心里念叨:完了完了,早知道自家儿子上不了台面,就该将他严严实实地藏起来,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把他带出来给贵人过眼,这下子讨好不成,反倒彻底将人给得罪了。

姑姑们也是满心不悦,心想这偌大的尚书府居然还不会管教儿子,任由自家的儿子无法无天。姑姑们是护主的,想着要不要拿出高位女官的范儿,申饬一下这位尚书夫人的教子无方,毕竟在太后跟前的时候,她们也曾替太后申饬过失仪的朝廷命妇。但是她们看眼前的情况,还是先完成笄礼要紧,故而暂时将此事按下不表,略略为宋翎整理了一番仪容,依旧朝着行礼的前庭行去。

及笄礼完成得很顺利,为宋翎加笄的尚书夫人几乎是胆战心惊地完成了全部仪式。她已经悄悄地给服侍小公子的奶娘并一干小厮们传话,要他们千万看好这位小祖宗,关起来也好,甚至绑起来也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他出来捣乱了。

但是就在刚才,奶娘慌慌张张地跑来,趁着无人在尚书夫人耳边说一不留神又让少爷溜了,这会儿他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沓里。

尚书夫人听了后,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只能乞求这位小祖宗消停一些,千万不要再惹事。

玉柳容一身月白常服,头戴玉冠,腰间佩两枚碧玉,普通世家公子的打扮。他尚不知内情,对今日的及笄礼极为满意,随口称赞了宋大人一句。因为事先说好了是微服出宫,宋大人不敢在人前行跪拜大礼,只是赶紧俯身低头,口中连称了几句“不敢”。

玉柳容示意将宋翎带到他身边来,宋翎如今完成了及笄之礼,也算是了结了他的一桩心事。宋翎也知道玉柳容在场,这一套流程下来,她都宛如木偶似的被人提着线走,但是现在要她到玉柳容身边,她内心依然充满了抗拒。

就在这时,又一枚弹丸破空出现,朝着宋翎的方向射去,这次是打中了宋翎的头顶,高梳的发髻一下子歪了,上面的两支玉簪也脱落坠地。紧接着又是两弹齐发,分别打在宋翎的袖子和裙摆上,弹丸滚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乌黑的墨迹。

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刚刚梳着高髻、身着礼服的少女一时间被弄乱了头发,华服也变得墨迹斑斑,显得格外狼狈。

玉柳容紧抿双唇,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他身边的大内侍卫得了命令,飞掠而起,快如闪电,朝着弹丸射来的方向去抓人了。

宋大人内心惶恐,隐隐不安起来,回头再看自己的夫人,她已经两眼一翻,晕死在身边婢女的怀里。

玉柳容这时根本顾不得旁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长臂一伸一把将宋翎揽在了怀中。宋翎自然要挣扎,玉柳容的眼睛够毒辣,他一眼就看到了宋翎额角上的红肿。尽管她已经小心地用脂粉遮盖过了,还有意将两鬓的头发打得略微蓬松,试图掩饰受伤的地方,但要是能这么轻易地被人蒙骗过去,玉柳容就不是玉柳容了。

玉柳容用指腹轻轻地触碰了下宋翎的额角,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四位姑姑互相看了一眼,正在斟酌着如何回答,只见之前派出去的大内侍卫已经回来了,一人手里拎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另一人手中拿着弹弓和满是墨汁的几枚弹丸。这下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犯人和犯案工具都被找到了。

宋大人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恨不得当场像自己夫人一样晕死过去,但他是一家之主,怎么着也要强撑着。

玉柳容平日是不会为难小孩的,但是事关宋翎,他难免关心则乱,冷声问道:“是你在用弹弓射人?”

宋小公子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大祁的皇帝,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犊脾气,竟然硬邦邦地顶了一句回去:“是我又怎么样?”

宋大人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儿子骂道:“你这个孽子,还不赶紧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不知玉柳容是气过了头,还是真的有兴趣一探究竟,说道:“那你说说原因吧,为何要用弹弓射她?”

宋小公子果然桀骜,梗着脖子把刚刚在绣房里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包括“皇上要硬塞一个野丫头给爹爹当女儿”及“不屑跟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做姐弟”之类的话,通通被他口齿清楚地说了出来。

宋大人已经不是两眼翻白而是两眼沁血,恨不得一刀劈死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儿子,都怪自己和夫人平日里太过珍重溺爱这小子,竟养出了这么个害死全家的东西。“孽子!孽子!”宋大人急怒攻心,高高地扬起手掌,正要打下去的时候却迟疑了一下,倒是给机会让儿子逃走了。

宋大人忍不住捶胸顿足,眼下又不好表明玉柳容的身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皇上面前拼命地作死,半晌才想起来要命家仆去捉住自己的儿子。

玉柳容护着宋翎,冷眼看了许久,唤了身边的侍卫。一转眼那名侍卫就将像活鱼般乱蹦的宋家小公子逮住了,一只手提住他的衣服后领将人悬在半空中。

宋大人冷汗直冒,一时间再也顾不上什么,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请恕微臣教子无方,微臣今后一定严加管教小犬。”

玉柳容并未说话,脸上冷峻的神情看得宋大人后背一阵阵发寒。宋大人惨白着一张脸,声音里甚至带了颤音,吩咐身边的家仆道:“快些请家法上来,我今日就打死这个孽子!”

宋翎原本一直在漠然旁观,如今看见宋大人气急败坏地要请家法,怒得额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想来是动了真格的,她心中略有触动,正要说话,但是才说了一句“我不碍事的”,就被玉柳容堵了回去,他示意她此刻不必出声。“宋大人请起吧。”玉柳容斜睨了一眼依然战战兢兢的宋大人,笑了一声,说道,“看来宋大人似乎不善教子,令公子暂时交给朕好了,朕来替你好好管教一番。”

宋大人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神色惊恐地乞求道:“请皇上宽恕小犬的过失!请皇上宽恕小犬的过失!”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宋小公子,这时候已经吓得呆若木鸡了。虽说他尚是懵懂的年纪,不能完全理解皇帝至高无上的威严和生死予夺的权力,但从他父亲的反应,他看得出来眼前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娘已经晕了,他爹正匍匐在地上拼命磕头,他活这么大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吓得大哭起来。

玉柳容才不管孩子哭不哭,径自说道:“宋大人请起吧!别磕头了,日落之前朕一定将令公子送回。”说完这句话,玉柳容已带着宋翎和宫中出来的一干人等起驾回宫去了。第三章  太后   

及笄礼之后,紧随其后的就是嫔妃的册封礼,宋翎的名分算是正式定了。

容不得任何人怀疑,她现在就是宋妧妧,是礼部尚书的义女,也是祁帝的新昭仪。玉柳容还赐了一个字给这位新晋的昭仪——毓,聪颖灵秀之意。

说起来,玉柳容一直懒得在嫔妃的封号上下功夫,从来只是在礼部拟定的一堆吉祥字眼里随意圈几个,有时干脆不给,仅以姓称之。由此可见,玉柳容对宋翎的重视,整个后宫无人出其右。

这日黄昏时分,又是翻牌子的时辰了。张公公从龙案的侧面小心翼翼地踱步上前,呈上了嫔妃们的绿头牌。

玉柳容正执笔疾书,也不看一眼,只是懒散地问道:“毓昭仪的牌子做好了吗?”

张公公俨然是宫里的老人精了,有些事不用主子吩咐,做奴才的要提前心里有数,他早就令人加急赶制了毓昭仪的牌子。因为他摸透了皇上的心思,此时此刻除了毓昭仪,皇上是不会想要见任何人的,翻牌子也是走个过程而已。

张公公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恭谨地答道:“回皇上,就在您的手边。”

玉柳容放下笔,淡淡勾唇,似笑非笑地道:“还不摆驾?”

正当这时,从殿外进来一人,竟是太后身边的慧茹姑姑。

玉柳容当即收敛了笑意。慧茹姑姑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常年陪伴在太后左右,轻易不会离开半步。她今日前来养心殿,定是太后的授意。难道太后有什么要紧的大事?不然她不会派自己最信任的姑姑前来。

慧茹姑姑请了安,没有旁的话,只说太后请皇上现在去颐宁宫说话。

太后亲自派人来请,玉柳容不敢怠慢,眼下顾不上去看宋翎,当即命人摆驾颐宁宫。

当今的祁太后是玉柳容的生母,她并非先帝的原配皇后,而是从一个普通的嫔妃一路晋升上来的,最后做了皇后。祁太后的人生经历能被所有的后宫女子奉为传奇。她本人固然是才貌并重、能力出众,深得先帝的宠幸,但最关键的是只有她为先帝诞下了一名皇子,也就是玉柳容。先帝没有别的儿子,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自然异常喜爱。玉柳容毫无疑问地成了太子,而他的生母自然母凭子贵,当上了皇后,如今又成了太后。说到底,生了这个儿子,这才是祁太后被称为传奇的所在。

玉柳容到了颐宁宫,暖阁的地龙烧得很热。从寒气颇重的外头进来,热气扑面而来,人的四肢百骸浸在暖意中,似乎都舒展开了。

祁太后坐在一张搭着狐皮的软榻上,身子微微歪向一侧的靠枕,脚踏上跪着一名敛眉垂首的宫女,正在不轻不重地为太后捶着腿。太后微闭双眸,似在闭目养神,暖阁里静悄悄的。

玉柳容进去的时候,弄出了一点儿响动,这是他身上玉饰环佩相击的声音。太后闻声睁开了眼睛,正好瞧见玉柳容进来。做娘的看见儿子没有不欢喜的,贵为太后也不例外。太后吩咐了身边人给皇上看座,又命人端上来热热的茶驱除寒气,这般殷殷之情,倒像是世间一对普通的母子。

祁太后已是近五十岁的人了,但是保养得宜,望之如三十许,白腻丰润的鹅蛋脸,蛾眉纤细,尤其是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水光潋滟,依稀可见当年冠绝六宫的美貌。玉柳容也是天生的桃花眼,眉眼的轮廓几乎跟自己的生母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

不过祁太后如今也渐渐显出老态了,当年随王伴驾的时候,她没有一日松懈半分,无时无刻不妆容明艳,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但是如今先帝驾崩了,她自己也当上了太后,作为一个女人能享有的尊荣到顶了,身体里绷了几十年的弦也就松弛了下来。人这一口气松了,多年来苦心孤诣维持的美貌自然一点点消逝了。

祁太后扬了扬手,示意那个正在捶腿的宫女停下,闲闲地起了一个话头:“好几日没见着皇帝了。”

因为是亲生母子,相处着也随意,玉柳容懒洋洋地反问了一句:“前儿个不是刚刚陪母后用了早膳?”

祁太后倒是先笑了:“皇上也说是前儿个了。”

玉柳容收起方才懒洋洋的表情,半开玩笑半讨好地说:“母后这话可是怪儿子没有天天来请安?儿子知错了,今后一定早晚都到母后这里问安,一日都不落下。若是漏了一次,母后就像小时候那样打儿子的手心。”

玉柳容尚不知太后请他来说话的用意,无论如何,先将自己的亲娘哄高兴了再说。其实先时看见慧茹姑姑亲自来请,玉柳容心里就隐隐感觉不对头了,太后让他过来不会仅仅是闲话家常。

自从当上太后之后,祁太后一直在颐宁宫过着深居简出、吃斋礼佛的生活,从不过问儿子的朝政,也不插手儿子后宫的大小事宜。与历史上那些热衷政治或是霸着后宫权柄不放的太后相比,这位安分守己又省事的祁太后,可谓皇太后当中的典范了。

但是玉柳容了解自己的亲娘,虽说祁太后行事低调,但不是闭目塞听、只求安稳的老糊涂,要不然先帝那么多妃子,其中也不乏绝色美人,为何偏偏是她坐上了皇后的凤座?

祁太后果然被逗笑了:“说什么傻话?你都是堂堂一国之君了,哪里还能像小时候似的打你的手心?”

在哄自己的亲娘方面,玉柳容有点儿心得,顺着这话就接上来了:“母后那时候教育儿子,也是为儿子好。”

祁太后微微颔首,似是感叹道:“母后当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今后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好。”

玉柳容表面上还维持着笑容,内心却笑不出来了。祁太后明显是话中有话,前面的那些话只是铺垫,后头该来的还是要来。

祁太后令左右服侍之人全部退下,因为慧茹姑姑是心腹,所以不用回避,直到暖阁中只剩下三人,祁太后才缓缓地开口道:“哀家听说皇上刚刚纳了一个新人。”

玉柳容虽早有预料,但太后明明白白地提起,他还是心中一震。

玉柳容神色坦然,不疾不徐地答道:“回母后的话,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也称不上刚刚纳的,她在儿子身边有一段时间了。”

祁太后含着一丝浅笑道:“照理说皇上登基之后还未举行过秀女大选,挑几个合心意的人充实后宫也是应该的,不然放眼看去都是当年东宫里的老人儿,皇上也没什么趣儿。不过……”说到这里,祁太后话锋一转道,“哀家听说这位新晋的毓昭仪似乎不大服管。”

玉柳容一挑眉,他就知道躲不过去。既然太后指出了是谁,玉柳容也不好再打马虎眼,但言语之中还是护着宋翎的:“毓昭仪进宫的时日尚短,不熟悉宫里的规矩。但请母后放心,儿子已经指派了四个教引姑姑给她,想必假以时日,毓昭仪会懂得宫中的规矩的。”

祁太后沉默不语。她先前还不太相信,这才一试探,儿子就开始为那人开脱,唯恐她对那位昭仪有不好的印象,可见儿子有多么看重这位女子。

良久,祁太后目光灼灼地看向玉柳容,开口道:“不懂规矩可以学,但是如果心都不在宫里,皇上能扭转一个人的心意吗?”

玉柳容有点儿心虚,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太后,于是他耐心地解释道:“毓昭仪的性子是有点儿倔,儿子也头痛,但是现在册封也下了,封号也给了,一切木已成舟,她就算再倔强下去又能如何?到头来还是要认命的,她现在只是一时想不通,等她想通就好了。”

玉柳容的口气甚是轻松,仿佛在说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祁太后没有玉柳容这样乐观,不以为然地道:“要是她一根筋拧到底怎么办?”“儿子保证这种事不会发生。”玉柳容说得信誓旦旦,目的还是摆平太后,但他有些纳闷。太后一向不过问他的妻妾之事,这次为何一反常态,只盯住一个人不依不饶?

祁太后对玉柳容的回答并不意外,自己的儿子一贯自信,只是这一回她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忧。她右手拿着一串珠子有龙眼大小的碧玉珠串,珠串下的墨色穗子静静地垂在衣角。

祁太后捻了两颗珠子,似是无心地说起了另一件事:“哀家还听说皇上责罚了礼部尚书宋大人家的儿子。”

玉柳容闻言轻轻挑眉,不答反问道:“这等小事怎么传到母后的耳朵里了?”随即他又从从容容地解释道,“宋家的儿子在朕跟前无礼,朕只是施以小惩,不过就是让上书房的师父打了他的手心几下,面壁思过之后,就将他送回去了,并没有为难他。”

玉柳容将此事全揽在了自己身上,因为他从太后的言谈和神色中判断,太后并不喜欢宋翎,他不能再加深太后对宋翎的不良印象。

祁太后正色道:“当君主的替臣下管教儿子,这原本就不太妥当。就算他真的得罪了你,你难道不能将其交给臣子,让臣子自己去管教?你非要越俎代庖,插手别人的家事。皇上是生怕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看不见,还是生怕外头的言官们看不见?”

玉柳容极少见太后这般说话,有点儿愣住了。“哀家听说尚书府的小公子才七岁,皇上是九五之尊,为难一个黄口小儿,岂不是有损天子的威仪?哀家还听说了,那孩子被送回去之后,吓得当晚就发了高烧,病了好几日。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折损皇上的名声?”

玉柳容颇为气闷,心里已在喊冤了。他当时是很生气,但并没有气昏头,真的只是让人打了几下那孩子的手心,没有再惩戒什么。未满十岁的孩子原本就多病,常常头疼脑热的,难不成都算在他头上?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是说不出口的。玉柳容想着要先稳住太后,于是顺势认错道:“母后,是儿子太莽撞了,这种事只此一次,今后儿子行事一定三思而后行。”

祁太后并不满意这种看似真诚、实则流于表面的认错:“皇上从前可不是这样的,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人而鲁莽了?”

玉柳容感觉有些不妙,太后今天显然不是点到为止,而是要穷追不舍了。

祁太后长叹一声,说道:“皇上不必再为你的毓昭仪遮掩了,哀家都已经知道了。”

玉柳容闻言,有片刻的沉默,但是想着既然太后已经挑明了,老是绕弯子也不是办法,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玉柳容问道:“母后跟儿子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告诉儿子什么?但请母后明说吧。”

祁太后看着眼前的儿子,他不仅眉眼跟她相像,心性也有几分像她,只要进入正题,就十分干脆利落,跟这样的人说话最爽快。“那哀家就明说了。”祁太后神色郑重地说道,“毓昭仪不能再留在皇上身边了。”

虽说玉柳容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但是听到太后说出来,心还是揪紧了,他惊愕地问道:“母后何出此言?”

祁太后持着玉珠的手扶着额角,珠串上的穗子附在鬓发上:“皇上还要哀家解释吗?难道皇上心里还不清楚?”

玉柳容平日里强硬惯了,是说一不二的脾气,只是在太后面前还是免不得要稍稍收敛。他耐着性子说道:“母后,儿子不过是收了一个看着顺眼的女人在身边,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祁太后原本不想把话说得太僵,母子二人都是聪明人,话只说三分,大家就能明白里头的意思了。天家母子毕竟要给彼此留点余地,但是玉柳容显然是执迷不悟,逼着祁太后动气。“别的也就罢了,但是这个女子能影响皇上的情绪,左右皇上的判断,难道还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祁太后这是真动了怒,“皇上将她带进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哀家一直冷眼旁观,从未说过什么。毕竟宫闱私事,皇上自己定夺就是了。但是皇上发觉没有,自从她到你身边之后,你为她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出格!”祁太后不给玉柳容解释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最初皇上执意册封一个昭人女子,哀家没有说什么,毕竟只是女人而已。当初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要纳一个商贾之女当侧妃,先帝不答应,还是哀家为你说服了你的父皇。再说回这个毓昭仪,你考虑到她昭人的身份不好摆上台面,为她找了义父、改了名字,又给了昭仪的位分,哀家也没有说什么。”

祁太后略略缓了口气,又道:“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后来皇上越来越离谱,破格令她住在养心殿的偏殿里,又给了她自由出入御书房的特许,为她冷落了所有嫔妃,就连柔妃有身孕了也不放在心上。”

祁太后久居深宫当中,通过种种反常的迹象敏锐地察觉到了大事不妙。君主可以滥情,但不可以专情,专情的君主等于有了弱点,这对他自身或者那个得到专情的女人来说,都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这个昭国女子刚刚进宫,玉柳容就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将来不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就怪了。祁太后在后宫是个冷静的旁观者,虽说轻易不出手,但一出手必然要掐灭这个危险的苗头。

玉柳容沉默不语,因为太后说的是事实,他实在不好反驳。

祁太后今日是有备而来,想必这一番话她已经酝酿许久了:“说了宫里的事,再说说宫外的事。皇上既然决心要了她,为何又准许她跟旧主见面?皇上是忘了嫔妃不准见外男的规矩,还是被她求得心软了?”

玉柳容不置可否。太后何等精明,将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还不是最令人吃惊的,因为太后之后说出来的话,才真是令他错愕万分。“哀家已经知道了,昭国的质子逃走了。”明明是大事,从祁太后嘴里说出来却很是平淡,“其中好像也有这位毓昭仪的功劳吧?”

最关键的一件事被太后点破之后,玉柳容的脸色才变得不好看起来。

祁太后冷声问道:“昭国的质子逃了,皇上为何不公开发出追捕令?这样可比仅仅动用自己的几个心腹要有用多了。”

玉柳容是无论如何都要嘴硬一下的,镇定自若地说道:“跑了质子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堂而皇之地发出追捕令,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看咱们祁国的笑话?再说昭国前来请求以城换人的使者还在朕手上,朕暂时不公开此事,是想要试一试昭帝那边的虚实……”“罢了罢了!”祁太后落在玉柳容身上的两道目光锐利而明亮,容不得他说一句假话,“皇上说的也是理由,但是皇上扪心自问,你头一件想到的是这个还是单纯想要保住你的毓昭仪?皇上很清楚,协助质子逃跑是重罪,一旦公开,毓昭仪必死无疑,到时候朝廷内外给你施压,你想要她平安无事就难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玉柳容觉得任何掩饰和辩解都是无用的,但是末了还不忘苦笑着恭维一句:“唉,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母后的眼睛。”

祁太后要听的不是这一句可有可无的恭维,循循善诱道:“皇上适可而止吧。她在你身边的日子还不久,趁着心魔未深,你要赶紧拔除才是。”

玉柳容显然未被太后说动,当即反问:“母后为何这样说,她是儿子的心魔吗?”

祁太后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儿子又犯倔了,但她只能在心里发急,面上还是尽量平和地说道:“她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能一次又一次地影响你,这难道还不是心魔?万事都要防微杜渐,你今日为她改了后宫的格局,明日就能为她去改朝廷的政令。你会为她乱了心神,被消磨意志,最终变成一个缺乏判断、没有大志的皇帝。”

要不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亲娘,玉柳容或许早就呵斥出口了。玉柳容一向自诩胸怀宽广、抱负远大,许下心愿一定要创下不世的功业,在青史上留下赫赫威名。他最见不得别人将他跟酒色误国、庸碌无能等字眼联系在一起。

玉柳容心里不服极了。他不过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一个女子留在身边,为何这事从太后嘴里说出来,就到了祸国殃民的地步?

知子莫若母,祁太后猜到了玉柳容的心思:“就说眼前的事吧,皇上罚了宋尚书的儿子。这说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皇上可知道,这事传到外面就会变成皇上为了一个女子责打朝廷大臣的儿子。人人都长了嘴巴,人人都添油加醋,还不知道最后这事会被传成什么样子。他们才不管真相是什么,到最后还是不利于皇上的声名。皇上初登大宝,最要紧的是笼络人心,培植死忠之臣,让他们在朝中占据重要的职位,令大多数大臣偏向你。这样皇上的帝位才能稳固,而不是弄出一件责打朝廷大臣之子的新闻,既寒了臣子们的心,又正好落了有心之人的口实。”祁太后说到最后,越发言辞恳切,“儿啊,娘是不会看错的,她就是这样一个祸根!”

此时玉柳容只能强忍着,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母后的意思儿子听懂了,但是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儿子处理吧。”

祁太后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她说了这么多,玉柳容哪里是听懂了,分明就是委婉地告诉她,不要再插手他的事情。“哀家知道在尚书府的那日你为何会生气,因为宋家小公子口无遮拦,当众说你的毓昭仪是‘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祁太后气势不减,说道,“小孩子无心,但是不可否认,真的被他误打误撞地说中了。”“母后……”玉柳容微蹙着眉心唤了一声,似是不愿意提起这事。“皇上先前派了人去昭国调查她的身份背景,现在这些人早就回来了,皇上为何一个字都不提?如果她真的只是昭国皇子身边的人,倒也简单了,但事实证明她不是。那么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她姓甚名谁?有什么家人?这些皇上都知道吗?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留在身边,皇上真的放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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