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手艺(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3 05:48:40

点击下载

作者:(日)盐野米松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留住手艺

留住手艺试读:

新中文版序

这本书里介绍的手艺人都是极普通的人。他们既不是所谓的人间国宝,也不是能代表日本的拥有什么特殊技艺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很高的学历,只是完成了最基本的义务教育(日本的义务教育,二战前是小学六年,战后改为中学三年),然后就为了生存而立即去拜师学技了。这在那个时代的日本,是很普遍的,是一般百姓理所当然的生活而已。他们制作的都是生活中所必需的日常用品,不是高价和特殊的工艺美术品。这些物品当中有些已经或者正在被现代生活中新出现的东西所取代。手艺人所用的材料都来自大山和森林,大自然就是他们最好的材料库。他们所使用的工具也都是极其简单的,几乎没有能称得上是机器的设备。他们是这样说的:“工具少,但是我们可以使用自己的身体,因为手和身体本身就是工具。”他们从师学徒,当修业完成的时候,靠着身体所记忆下来的那些技能就是他们最为珍视的生存工具了。曾经主张“工业立国”的日本,在今天仍保存着众多的“手艺”。这些手艺还保持着从前的姿态。有人说它们太老旧了,也有人说它们太落后了,但是还是有人觉得那些手艺很好,也还是有人用它们。经济的高度发展和成长,促使人们在过度地追求便利的同时,造成了莫大的环境污染和破坏。我们为什么要利用科学技术来改善我们的生活,成了今天令我们思考的问题。大工业化的批量生产所带来的是“用完就扔”的一次性消费的观念。旧时的修修补补反复使用的精神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前那种珍重每一个工具和每一个物品的生活态度也就没有了。选择修补远不如重新购买来得更快和更省钱。如果用金钱来衡量的话,一次性的物品显得便宜又方便。这样的情况还不仅仅体现在对待物品上的态度,甚至体现在对待人的态度上。工厂为了追求更合理化的经济效益,让很多人失去了工作。过分追求廉价和效率,让人已经忘了作为人的本来的幸福到底是什么。为了满足批量生产的要求,需要均等统一的材料。为了提高生产速度,即便是不同习性的材料都被放在同样的机器上进行加工,这已经成了工业化生产所必需的模式。但是,由于这些材料生长的土壤和自然各自不同,它们的习性也都千奇百态。而让这些素材的习性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正是手艺人们的工作,也是让物品看上去有性格、与众不同的缘由所在。这些手艺的活计是带着制作它的人的体温的。而工厂追求的则是统一的、不需要有性格的。有性格的是要被处理掉,也就是要被扔掉的。这是“去除”的观念。被“去除”的是被认为不能用的。这样的观念也体现对人的使用上。什么是幸福?我们为什么而工作?人又为什么而活着?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追求幸福吗?这样的疑问会再一次出现在我们的大脑中。我们会发现,有些事情是不能靠金钱来解决的。这样的时候,我们是否会重新审视手艺人的生活方式——那些终日以天然的素材为对象,靠常年训练出来的技艺过活的手艺人的生活方式?很好地运用素材的特性,就一定能制作出耐久性强的好品质的东西。磨炼技艺的过程是为了自己,同时也是为了那些物件的使用者。为了让更多的人买,为了比同伴做得更好,为了今天比昨天做得更好,也为了明天更好。手艺的世界从来就是没有边际的。手上的活计就是磨炼手艺人气质的学校。他们就是这样:了解素材的特性,磨炼自身的技艺,做出好的东西。这也是他们的生活本身,是他们的人生哲学。这些是否能给我们这些讲求效率至上的现代人以启发呢?还想重申一次,这些朴素的手艺人,绝不是圣人君子,更不是人间国宝。他们就是每天拼命地为了养活家人而勤奋劳作的最普通的人。当我们对于人生道路产生迷惘的时候,可以去认识认识他们,了解他们的人生态度、对劳动的认识,以及他们在手艺上的气质,也许那才是人本来应该有的活法儿。这本书所讲述的就是这些人的人生故事。盐野米松2012年夏于角馆

中文版序

我非常高兴我的这本以介绍日本手艺人的工作以及他们的生活为内容的访谈录能有机会在中国与广大的读者见面。书中介绍的这些业种在三四十年前的日本几乎是随处可见的。然而,随着工业化的迅速发展,廉价工业制品的大量涌出,手工的业种开始慢慢地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现在可以说已经是所剩无几了。当没有了手工业以后,我们才发现,原来那些经过人与人之间的磨合与沟通之后制作出来的物品,使用起来是那么的适合自己的身体,还因为它们是经过“手工”一下下做出来的,所以它们自身都是有体温的,这体温让使用它的人感觉到温暖。应该说手工业活跃的年代,是一个制作人和使用人共同生活在一个环境下,没有丝毫虚伪的年代。社会的变迁,势必要使一些东西消失,又使一些东西出现,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惯性。但是,作为我们,更应该保持的恰恰就是从前那个时代里人们曾经珍重的那种待人的“真诚”。其实如果寻根求源的话,这些手工的业种和技术,包括思考问题的方法,很多都来自中国。它们来到日本以后,在风土和生活方式的差异中慢慢改变和完善,但还是有不少相通的东西存留至今。这本书中介绍的手艺人和工匠虽然仅仅是一小部分,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充分地体现日本百姓的人生意识和对待工作的态度。中国是被我们看做兄长的邻国。我们的文字、文化都来源于中国。我们之间虽然有过一段不幸的历史,但是,中国永远是我们文化的根源所在。我深切地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理解两国文化的桥梁。盐野米松写在即将进入公元2000年之际

日文版序

我小的时候,街上有从事各种职业的人,有炼铁匠、染衣匠,也有伐木师、烧炭师,还有专门为盖房而铺基石的人。因为受地域和风土的影响,他们活计的内容总是随季节而变化。因此,那时候人们不用看日历便可以从这些匠工手里的活计中感受到季节的变迁。又因为这些匠工常年劳作和生活在我的周围,于是,自然而然地就给了我一个观察和接近他们的机会。我时而是透过自家的窗户,时而又是坐在临街的堂屋,饶有兴致地观望他们运用那双巧手做工的模样。有时看到盖房子的木工,我会讨一块端木来玩;也会惊异于竹艺师用片刻的工夫竟能将一条条的竹片编成个美丽物件;铁匠屋里烧火用的风箱在我眼里成了能施魔法的道具,它的主人简直神奇无比。于是,我在幼小时就懂得了,工匠们的手艺是经过时间的积累才磨炼出来的,还明白了工匠们所使用的工具是真正的传家宝。天长日久,匠工这一职业真的成了我的向往。后来,在我漫长的旅行生涯中,每当我来到一块新的土地,又发现那里还有我没见过的匠工的职业——海边有以海为生的匠工、江边有靠江为业的匠工、山林深处的小村庄里也有傍着山林吃饭的匠工——那奇异的工具,作业时发出的美如音乐般的声音,无不引发着我的好奇,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童年时,伙伴们大多是出自匠工家庭,所以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听他们拍着胸脯,竖着拇指大夸特夸自己的父亲如何如何了不起,我甚至还有过几次“帮把手”的机会。活计不是只属于父亲一个人的事,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份儿。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适合于地域风土的匠工的职业,慢慢地不再被人们的日常所需要了。一个个精工细作、破损后还要修修补补的东西从生活中消失了。它们变成了机械化工厂里统一制造出来的成品。既看不到制造它们的工人,也用不着考虑如果用坏了修补修补再接着用的问题。“用坏了扔掉”看上去是一种新的、合理的消费观念。再后来,更有了大规模制造、大批量销售这一今天的市场经济。消耗与消费的正比体现的是一种文化。如今,童年记忆中的各条街道里匠工们作业时工具所发出的声音没有了,他们的作坊没有了,隔窗观望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了。那是因为这些职业已经不在我们身边,只一个世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是怀着一颗憧憬和向往的心,观望过匠工们做活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也是为这些职业不复存在而深感遗憾的一代人的代表。出于这种感情,我用了不短的时间和多次的机会,寻找走访了现存的一些匠工和他们的作坊。听他们讲故事,看他们视为生命的工具,我把这件事看做是我今生中极为宝贵的经历和事业。然而,在我的寻访旅途中,事实告诉我:出自匠工之手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有的匠工甚至因为没有继承人,现在手里的活计将成为最后一件。这本书中共介绍了十六位卓越的匠工。听他们的讲话,痛感我们所损失之东西的巨大,日本人自古以来的文化和生活正在慢慢地消逝。盐野米松

壹 要做能吃饱饭的木匠

宫殿大木匠 小川三夫 (1947年7月17日生)

导语我曾经用了十年的时间采访建造法隆寺(位于古都奈良,建于一千三百年前,日本最古老的木结构寺庙)的大木匠西冈常一。这期间有不少次听西冈提到过小川,他是西冈唯一的入门弟子。我一直想见见他,向他更多地了解西冈师傅的情况和继承“宫殿木匠”这一绝技的奥秘。小川跟西冈的身世不一样,他不是那种世代传承下来的木匠,他的父亲是银行职员。也正因为如此,我就更加想听听他对宫殿木匠这一特殊技术的传承所持的看法。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我又用了两年的时间对西冈和小川这一对师徒进行采访。小川跟着西冈是以日本最传统的师徒关系进行学技和传授的。这种传授方式不是手把手地教,而是靠自己边看边学。刚开始学徒的时候,每天工作的内容就是先磨各种刃器。师傅会交给他一片刨花,而他要将手里的刃器磨到能刨出同样的刨花才行。那就是他每日的修业。小川的修练终于有了结果。在一般人看来需要十年的修练,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完成了。他在代替西冈师傅修建完法轮寺(又名三井寺,位于奈良,始建于公元622年)的三重塔以后,就开始作为一名宫殿木匠起飞了。但他的前面始终站着他认为无法跨越的榜样,师傅西冈常一。西冈作为法隆寺的专职木匠,从未接过建造民宅的活计。因为他有着作为宫殿木匠的自尊(从前,宫殿木匠被视为高尚的职业,是不能接建民宅的)。没活儿干的时候他靠种田来养活家人。在最艰难的时候,他甚至卖掉了农田,始终没有放弃作为宫殿木匠的人格尊严。但是,他只想让这种做法在他这一代上结束,因此他没有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他的手艺。小川正是看到了西冈的这种做法,才下决心要让自己成为能吃饱饭的宫殿木匠。他还想,如果有想要学宫殿木工的年轻人,他要亲自培养他们。所以,他们就必须经常有活儿干。西冈师傅曾经无数次地让小川站在他工作的现场,是为了让他见习他的技法。小川创办了一个名为“斑鸠舍”的木工技术中心,承接全国各地寺庙佛阁、厅堂、高塔的修筑。在完成这些工作的过程中,在西冈树立起来的传统的师徒关系下,培养着一批又一批有志成为宫殿木匠的年轻人。小川也是只教弟子们磨刨刀,仅此而已。他相信弟子们会根据各自不同的性格和素质成长为性格迥异的人才。不管花多长时间,只要一点点将经验累积起来,最终一定能成为优秀的人才。这就是“斑鸠舍”的做法。现在,他的门下有二十多个年轻人。他们同寝食、同劳作,在尽各自所能的同时又学着技术。这些年轻人当中已经有几个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木匠了。小川是昭和二十二年(1947年)出生的,是担负着“现在”的宫殿大木匠。我采写他并整理出版过一本记录了西冈师傅以及“斑鸠舍”还有他自己学徒经历的书,书名是《树之生命·树之心》。

小川三夫口述

我到西冈师傅那里去学徒的时候是十八岁。西冈师傅让我单独承建法轮寺三重塔那年我二十五岁。对外,说我是西冈师傅的代理,但那时,我自己是觉得这种说法实在冒昧于师傅。我怎么敢当?因为当时西冈师傅在接药师寺的金殿工程,所以,他就说:“法轮寺的活儿你替我去!”建造法轮寺的三重塔就是这么一个由来。

西冈师傅的绝技,也就是历代建造法隆寺的大师傅的绝技,都是通过“口口相传”的形式传承下来的。这些口传在过去能培养出一名出色的宫殿木匠。我是经历了那样一个时代的宫殿木匠之一,从师傅那里学到的真谛,成为了像我这样想成为大师级宫殿木匠的人的铺路基石。

说到密传,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我想先说说这个“口传”是怎么回事。宫殿木匠的口传

秘诀之一是“挑选四神相应的宝地”。

一般建寺庙的时候,都有先“挑选四神相应宝地”的习惯。

这“四神相应宝地”说的是: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这些都是作为寺庙的保护神存在的。记得在挖掘“高松冢古坟”(位于奈良县高市郡明日香村。建于694~710年间,属古坟时代末期的贵族墓葬。自1972年发现彩色壁画后成为名胜,2009年恢复原状后对外开放)的时候,就在最里边发现了乌龟和蛇的饰物,那就是北方的保护神——玄武。

那四神相应的宝地是什么样的地形呢?就是东边要有清流,南边地势要低,比如有沼泽地或者浅谷最好。西边要是大道,北边要背靠着山才好。这就是所谓四神相应的宝地。

去过法隆寺的人就会知道,法隆寺的东边流淌着富雄川,南边是大和川,地势比法隆寺低很多。也就是说,当你从法隆寺车站下车以后朝前走,越走你会越感到是在往山上走,走到尽头就是法隆寺了。而它的西边呢,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但在过去那里曾经有过一条路。再看北边正好背着一座山。这就是法隆寺所处的地形。

但是,这四神相应的地形套用在药师寺上就对不上了。药师寺的东边是秋篠川,南边的地势不但不低反而是与药师寺相齐平的。西边倒是有一条大路,北边却没有山。所以,法隆寺虽已经历一千三百年的历史,但是还保存得相当完好。再看药师寺呢,除了还剩下一个东塔,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东大寺,从南门开始地势变低,因为它的大佛殿是在从南边往下的位置上的。它的东边是若草山,西边虽有一条大路,但绝不符合四神相应的地势。所以在历史上药师寺、东大寺都曾遭到过火攻。这些在一般人听来也许有些强词夺理,但不得不信,确实是有关系的。

一旦选好了四神相应的宝地,就要在那里破土动工了。过去建寺庙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打地基。一般是先把地上的表土去掉,露出上边最坚硬的地表层,然后从别的地方再运一些硬土撒在上边夯实,这样就出来了一个稍高的地势,基盘也就算打好了。

夯地基的方法,并不是靠我们这些男人的实劲,因为那样很容易会因为用力过猛而造成地表破裂,所以,这貌似需要体力的活儿,是要靠女人们轻轻地嗵嗵嗵地每放一块硬表就夯上几下。我们管这个叫“版筑”。这种做法非常费时又费钱。“版筑”的建筑方法大概在天平时代(公元八世纪,在美术史和文化史上,天平时代也称为奈良时代)就结束了。再以后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打地基的方法。

再说说关于修筑寺庙用的建材。过去选材料都是说“不买木料去买座山回来”。像建造五重塔,如果分别从不同的地方买来木料,日后各部位的收缩程度也会不同,那塔会变成什么样就很难说了。所以,师傅都是说“自己到山上去看看木料”!

根据山地的环境不同,生长在那里的树的习性也会不同。比如有些树是生长在山谷里,它们终日接受的是来自同一方向吹来的风,于是其形状都会有些扭曲,把它们砍伐下来,再矫正扭曲的树干,树还会进行反抗呢。这就是它们的习性。所以需要亲自到山上去看。当然,这种情况现在是不太可能了。但是从前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前些日子为选新建寺院的材料,我还真去山里看了树料。我们这里所说的树料,也就是建寺院和殿堂用的木料,指的是丝柏。尤其是建寺院,对用什么样的树料都非常讲究。

丝柏这种树很不可思议。它在被砍伐下来以后,被伐的那段木料不但不会萎缩衰弱,反而会变得很强壮,而且两百年都不会变形。所以,如果调查一下法隆寺的木料就会发现,它们跟刚刚伐下来的木材在强壮程度上几乎没什么差别。经过了一千三百年的历史,还会跟现在的新树差不多强壮,真是不可思议。我这样说是有充分的理由的。不久前我才做完法隆寺的大修理,也叫“昭和大修理”。这个修理过程中,需要更新的木料只有百分之三十五,而其余百分之六十五的木料都是还可以再继续用的。需要更换的百分之三十五是因为常年接受风吹雨打而受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损耗最严重。更换了百分之三十五新的木料,再加上那百分之六十五尚完好的木料,我就把五重塔重新翻修了一遍。

一般地说松树的木材经过五百年就会变糟,杉树的木材要八百年,只有丝柏才能保持一千三百年,而且强度不减。这次翻修以后应该再过很多年都不会出现问题。那到底还能用多少年,这个我没试过,以我的年龄恐怕是试不出来了。

说实话,飞鸟时代(507~710年)的古木材真了不起,稍微削下一点儿,就能感受到浓重的香味,好像那种香木的味道。

西冈师傅曾经告诉我,早年他为法隆寺的五重塔做解体整修,去掉塔顶端的铺瓦以后,过了一个星期,原本是朝下的木头一下子都翻了上来。而我在给东大寺的大佛殿更换房顶的时候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尤其是末端的木头。这也就是说丝柏生命力之强早在飞鸟时代人们就已经认识到了。

秘诀之二是“建寺庙时木头的方位要跟它生长的方位相同”。我们通常讲究要立着用木料,就是保持它生长时的状态。飞鸟时代,为取一根柱子,要从山里将粗大的树劈成四瓣再搬运下山,因为搬运原木的话太重了,所以,就把它劈成四瓣,然后再把每一瓣分别做成一根根的柱子。这一点只要看看飞鸟时代的建筑就知道了,凡是那时建的寺庙殿堂,里面的柱子都是没有芯的,没有芯就说明每一根柱子都是树的四分之一。如果有芯,那说明柱子是用一根整树做的。没有芯的柱子才能保存得长久而不腐。“用的时候要跟它生长的方位相同”,意思是在将树劈成四瓣的时候,各部位分别是什么方位,用的时候还让它们在什么方位。比如:四瓣中位于南方的部位,在盖殿堂的时候还让它用于南方。一般的寺庙多是朝南的,而生长于朝南一方的木料上会有很多的“节眼”,因为树朝南的那一面相对于其他朝向更容易长出节眼来。只要观察一下飞鸟时代、白凤时代(645~710年)和奈良时代的建筑就会发现,用于后侧和北侧的都是些外表平整且好看的木料,而偏偏南侧用的木料都是些有节眼的木料。比如:东大寺有一个叫“转害门”的建筑,那上面就满是节眼。一定有人会想,为什么在这样显眼的地方用节眼多的木料呢?过去的人是严格诺守“规定”的。生在南侧的树就一定用在建筑物的南侧。

秘诀之三是“搭建木结构建筑不依赖尺寸而依赖木头的习性”。就拿法隆寺的五重塔来说吧,正中央的柱子一直往地下延伸二米左右,佛祖释迦牟尼的舍利就安放在这根中央柱子的下边,因为如果仅仅是一根柱子立在那里的话是毫无威严的,所以要在柱子的周围加些装饰和点缀,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五重塔这个用来装饰柱子的建筑的诞生。在柱子上是不能打钉子的,只有靠在塔的四周围的柱子上加力。但是,这样一来木头会缩紧,木头的习性也会出来,再加上瓦的力量、墙壁的力量都会使木头紧缩。于是,在施工前就要把木料紧缩的大约尺寸计算进去。如果不计算好的话,下一层的塔柱就会撞到上一层的塔檐。所以,木料要先搁放一个时期再锯,而且,锯的时候还要根据树料的材质,并计算好它们所需的尺寸。

建塔其实是很微妙的,仅仅是上瓦就需要这边一块那边一块地平均着来铺设,如果先只上一边的话,那一定会造成倾斜,以致倒塌。因为塔本身是不稳定的,晃晃悠悠的。我在建造法轮寺三重塔的时候是这样,修药师寺西塔的时候也是。在最后收尾的时候,木匠要用锯子锯掉多余的边角木料,这时,其他的木匠也许有的正在往板子上钉钉子,有的也许正站在为建塔而临时搭起的外围操作架上,他们会因锯子的作用力,而感到整个塔都在摇晃,活像一个左右摇摆的玩具娃娃。据说那超高层的楼房就是参照了这种不固定死的结构来建造的。因此,在有强风的时候,如果你身处超高层的楼房中,就会感到轻微的晃动。关于五重塔和松木

听了前面说的这些,有的人也许会以为塔原来就是一个简单的结构建筑,其实不然。我可不认为它只是简单的结构建筑。首先,塔要建得有美感,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能让人对它肃然起敬。其次,还要建得经久不衰。

我记得刚到西冈师傅那儿学徒的时候,师傅对我说:你看,法隆寺的五重塔有稳定感吧?有动感吧?我当时就想,用的都是很粗很壮的木料,看上去当然有稳定感。可是,西冈师傅还说有动感,这我可就弄不明白了。过了两三个月师傅又说:你再看看松树。松树的树枝是从底下数最下边的一层长,第二层稍短,然后,第三层稍长,第四层又稍短,就这样一直向上延伸。仔细观察松枝的形状就会发现五重塔的形状其实跟松枝是很接近的。五重塔的檐端就是一层稍短一层稍长着上去的,不是笔直地而是交错地递减。总之,飞鸟时代的人真是了不起。一千三百多年以前的人们对松枝就有这么深刻的研究了。

翻建药师寺三重塔的时候,我把很角落的部位都量了,第一层承重的柱子之间用天平尺(相当于大唐尺,一尺约等于现在的二十九点六厘米)量的是二十四尺,最上面的第三层是十尺,这么一来中间二重的部位一计算就是十七尺。而实际上是十六尺八寸六分,缩了一寸四分,其实是很小的单位,但是古人却知道正是这一寸四分的差能让整个塔看上去很美。古代的建筑并不是很严谨地一定要按照规定的尺寸去建造,但是建造出来的东西却完美无憾。这一点现代人远远不及呀。

任何一个建筑都包含了美观、结实和持久这三个要素。

过去,按照这三个要素来完成设计的都是宫殿大木匠们自己,他们既是建筑师又是设计师,因为那个时代还没有建筑设计师。

秘诀之四是“整合木头的癖性就是整合工匠自己的心”。意思是说作为宫殿木匠头领的大师傅要有很好的心理人格素养。

建造殿堂或者佛塔,不管你是多么出色的师傅,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宫殿的建造不是一个人的工作,整个过程中离不开跟泥瓦匠、石匠、屋顶匠们的合作,没有他们的紧密配合,没有他们个性的施展,是不可能建好一座好的殿堂或佛塔的。西冈师傅不久前被政府授予了“文化功劳奖章”(“日本文化振兴会”颁发给由民间推选出的对于社会和文化作出巨大贡献的人,并支付给他们每年三百五十万日元的生活费作为奖励),他作为我们这些宫殿木匠的领头人,让我们感到十分的珍贵和荣耀。斑鸠舍的学徒们为了学习木建结构而特别制作的寺院缩尺模型

另外,“师傅的关怀会带给工人心理上的安定”,这样的话也是被作为秘诀传下来的。

如果你的手下有一百名工人,那么就会有一百种思想,如何把他们都归拢在一起就要看师傅的器量和本领了。不是还有这样的口诀吗,“不具备把一百种思想归拢为一的器量,那就不配做师傅”。

这些秘诀在你们听来一定觉得很难吧?确实很难呐。所以我们才会为了遵守这些秘诀而拼命努力。复原飞鸟时代的工具

关于宫殿木匠的工具,我这里有一把叫“枪刨”的工具,是古代用来刨木头的刨子。日本在室町时代(1333~1573年)就出现了竖拉锯,以前是靠往木头上钉楔子来劈开木头,劈的时候是顺着树纤维的纹理来劈的,所以当时的木头都很结实。

但是,在室町时代出现了竖拉锯以后,木料的形状就都变成了平坦的了。木料一平坦就可以把它们放在台子上用刃具进行削刨,这么一来原先的枪刨就显得效率很低,慢慢也就报废了。可是现在也有枪刨能派上用场的时候,那就是古建筑的修理,因为当时都是用它来建的,所以还得用它来修。看来这个还是有继承下去的必要。枪刨是小川的师傅西冈常一复原的古代宫殿木匠的特殊工具

枪刨其实已经失传了很久,是西冈师傅把它又复原出来了。翻修法隆寺的时候,发现了用枪刨刨过的痕迹,而且修缮当中还必须让它保持这样的痕迹。修缮东大寺时也同样遇到了这样的痕迹,所以,就根据那些痕迹复原了室町时代的枪刨。这种枪刨两边都有刃,用现在木匠通常用的平刨刨出来的刨屑是像纸一样薄的片片,而用枪刨刨出来的刨屑是细长卷儿的。另外,因为它两面都有刃,所以遇到逆纹理不能硬刨的时候,可以压着往前推,总之两边都可以运用自由,也可以从左右位置更换着刨来刨去用来调整疲劳。这样出的活儿是很上等、很好看的。从前,把树劈开以后只用斧子削砍一下,充其量也就是用手斧再削细一些,但是,看上去很平滑很好看的都是用枪刨刨过的。

用很锋利的刃器削出来的木头具有弹拨水的能力。就像用一把利刃削过的铅笔能把滴在它上面的水珠反弹掉那样。木头身上没有毛茬,所以水就不会被吸进去。用枪刨刨出来的木头表面呈水纹状

削刨过的木头表面像小的竹叶那样,而枪刨刨过的痕迹更像鱼鳞,从侧面迎着光看去,闪闪发亮,非常好看。

现在我们宫殿木匠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大的丝柏树越来越少了。建寺庙、神社不可缺少的是粗大的柱子,也就是粗大的木头。可这样的树材却越来越少了,这是个大问题。

盖普通人家房子用的柱子多是六十年就能长成了。所以,伐了树以后再进行栽植,这样,六十年一个轮回,不可能出现资源绝迹的情况。不是有人说石油再挖三十年就绝了吗?但是树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只要稍加爱护是不可能绝迹的。按照树的周期轮转,再过三百年、五百年,大树还是会出现,到那个时候还可以建造很雄伟辉煌的殿堂。然而遗憾的是,现在没有人关注种树的事。我们这些从事整修文化遗产的人都知道,任何一座庙宇佛塔每隔二百年就会有一次大的修建翻新高潮。比如,距今二百年前的昭和元禄年间(1688~1704年),就营建了东大寺以及其他很多的神社佛阁。再往前的庆长年间(1596~1615年),德川家康也营造了很多的建筑。而再往前的室町时代文安年间(1444~1448年)正好是法隆寺迎来七百年,所以,这些已有的神社佛阁也都是隔二百年大修一次。

我这里说的大修理你们也许会理解成是修理损坏了的部位,实际上,是把它们全部解体,然后再重新组装起来。所以,只要认识到了树的这种轮回规律,日本的文化和树的文化就一定能保得住。奇怪的弟子们

我那里有很多的年轻人来学徒,都是一些奇怪的家伙。他们不喜欢学习,其中有的连算术都不会。但他们真用功干活。我们那里先来的和刚刚进来的都一起干活、一起吃饭,新来的负责做饭,师兄们只管吃。新来的不懂得活儿怎么干,就给师兄们打打下手,师兄们被伺候得满意了,就开始点点滴滴地教给他们凿子怎么用,锯怎么用,还告诉他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其实我理解学活计的过程就是一个怀着颗诚实的心去理解对方工作的过程,没有这个过程是不行的。同吃一锅饭,同干一个活,自然地这种师徒的关系就形成了。

现在在茨城县我们有一个工地,在那儿干活儿的都是年轻人。因为那里的活儿需要用很多木料,粗大的木料,上了年纪的人体力会跟不上。在那儿挑大梁当头的就是一个从琦玉县秩父来的二十七岁的年轻人。他们现在建的寺庙要三年后才完工,总额是十二亿日元。这么年轻就接这么大的活儿,肯定有人不相信他们能做好,但是,他们绝对没问题,靠着他们年轻的气势,等到这个活儿完工的时候,这些孩子也就都出徒了。因为活儿是靠真正动手干了才能记得住,不是靠从书本上或是口头上教出来的。我们那里的孩子不看报不看电视,唯一的娱乐就是磨刨刀(哈哈……)。

想当年我到西冈师傅那儿学徒的时候,西冈师傅就明确声明,不准看报、看书,连跟工作有关的书也不行,总之,什么都不行,有时间了就磨工具。早上起来,带上便当就去了法轮寺,傍晚回来以后先帮忙做饭,吃过饭就到二楼去磨呀磨的一直到很晚。师傅说,其他多余的事情一切都不要想,不要干。可是也什么都不教,只是一起去工地,他会说你来干干这个。所有的信息在学徒中都是多余的。所以,我们那里偶尔来个头脑好的孩子,就很难办。要让他把脑子恢复成一片空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那儿有一个从鹿儿岛来的孩子,很喜欢读书,老是利用午休的时间看书,有时候我从后面偷偷地看一眼并对他说:哟,你看的书挺难嘛。他就说:师傅,这是法语。

也有连除法都不会的孩子。有个叫阿源的,就不会除法,让他计算伙食费,他居然跟每个人要二十几万。人说,我没吃那么多呀怎么会二十几万呢?后来有人就问他:阿源,你到底会不会除法?他回答说不会,别的孩子就拿来小学校的课本教他除法。虽说是不要求你看很多书,可也总不能连除法都不会吧。但是,这个阿源是所有的孩子中工具用得最好的,他的工具总是亮闪闪的,没人能跟他比。他就是只想工具的事,从不考虑其他的。跟他舞文弄墨的话,他也许不行,可是,在我们那里工具磨得好,用得好,不是更重要吗?说白了就是这样。

他们就是这样磨炼自己的手艺,总有一天都能成为建造寺庙神社的栋梁。就像西冈师傅对待我那样,我对他们也是什么都不教。但是,给他们机会。他们会在所给予的机会中磨炼并成长。因为很多东西不是用嘴教出来的。从飞鸟时代就已经是这样的了,宫殿木匠的手艺就是在实践的机会中练就出来的。(1992年10月31日访谈)

贰 一棵大树能砍出四五个木盆

木盆师 平野守克 (1925年5月26日生)

导语平野居住在福岛县南会津郡的桧枝岐村。这里是福岛县境内最靠近深山的地方,与新澙、群马和栃木三县交界。越过南边的帝释山脉就可到达栃木县的日光(栃木县境内的观光胜地),西南是燧岭和尾濑(国立公园,位于海拔一千五百米左右,有面积为六公里大的潮湿平原和沼泽。开放在潮湿平原上的白色水芭蕉是这里著名的景观),东边连着奥只见湖,周围环绕着海拔两千米以上的山脉。桧枝岐村的地势就像是一个死胡同,曲径幽幽。这个曾经没有现金收入的贫寒村庄,随着尾濑国立公园的开发(现在每年来这里观光的游客达六十万人),也慢慢地繁华和热闹起来了,建了不少为游客和登山者们提供住宿和歇脚的小旅馆。从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从山上采回枝条和木头,制作一些长把的木勺、竹筐或木盆之类的东西,然后再用它们去换些生活用品,有时也能挣点儿现钱回来。但是现在,作为传统手工艺的长把勺和木盆,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做了。走在村子里只要看到大门口堆放着很多圆木头,便可知这一家就是那有数的几户尚在做木盆的手艺人之一。这里至今不种稻米,村里的居民是紧靠着江边散开着居住的,荞麦田随处可见。平野的作坊就坐落在桧枝岐川的岸边。门前放着大块大块的枥树圆木。在这些圆木小的一头上都用粉笔画着线,那是为切割它们而做下的尺寸记号。旁边堆放着已经切割好了的大块木料。这样的活儿都是在户外完成的。作坊是一个只用了氯化聚乙烯的板子围起来的很简易的房子。里边的地面未经过任何处理,就是原来的土地,一张大的工作台深而牢固地埋在地里。因为要想准确地挥舞刃器,就必须有一张结实牢固的工作台。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刨花。他做的木盆是用链锯、电动刨、木锛来完成的。当我们看到那做工精致细腻的木盆时,绝不会想到从原料到雏形这一过程是如此的大刀阔斧地劈来砍去。先是用链锯沿铅笔画的线锯出一圈缝痕,把中间的部位取下以后就可以加工雏形了。最后确认好木盆的形状以后,就用斧子来砍。木锛是用来刨光木盆内侧的。成品木盆内侧的波纹应该是好像海水的涟漪一样的。这种木盆用来和揉荞麦面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又因为日本深爱手擀面,所以,近来这种木盆的订货总是络绎不绝,但是,制作木盆的人却是越来越少。平野那里也没有继承人。他生活的这个地区被雪覆盖的严冬很长。平野在没有雪的季节里制作木盆,而冬天他会在室内做些长把勺。没有人和他一起工作,他的工作是一个人在默然中完成的。他今年六十八岁,除了是制作木盆的著名手艺人这一身份以外,他还担任着村议会的议长一职。

平野守克口述

我们桧枝岐是在福岛县的最南端,是地处新澙、群马和栃木三县交界的一个很小的村子。从我们那里可以直接进入尾濑国立公园。四周围被山环绕,土地非常贫瘠,稻米和其他的谷物都无法种植,可以说几乎连耕地都没有,有的也只是道路和人家。村里居住着二百户人家,七百多口人。

我是专门制作木盆的。在桧枝岐,夏天做这个的有我和另外一个人,冬天还有三个人也在做。

为什么要在夏天做呢?因为我的作坊小,所以,从整材到出雏形只能在屋子外边完成,而我们那里的冬天几乎天天都在下雪,户外根本不能做活。因此,冬天我就在屋内做些长把木勺一类的小东西。

今年冬天已经下了两场雪了。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还只是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可这第二场下了足有二十厘米厚,要等它们融化得到4月以后了。

在我们当地管这种木盆叫“饭造”。听老人们说,这是因为早饭、中饭、晚饭三餐都带饭字,我们那里每餐都是以吃荞麦为主的,而这荞麦又是在木盆里和的,那么木盆被视为用来做饭的,因此而得名“饭造”。又因为这种木盆很厚,在过去没有冰箱的时代,早上做的饭放在里边,盖上盖子,等到晚上吃的时候都不会变味,所以也有人叫它“饭藏”。不过,这些也都只是传说而已。

这种木盆原本就是用来和荞麦面的。从前,桧枝岐连小麦粉都没有,除了荞麦就是荞麦,为了变换花样,人们就想方设法在荞麦面中加些艾蒿一类的野菜,然后,揉成一小团一小团的,吃的时候,或蒸或煮,每家都是这样。

过去不像现在这样买卖方便自由,自家用的东西都是自己动手做。那时候我们是用从林业局转手下来的木料,在林子附近搭盖一间小房子,然后就在那里边伐树边制作些木盆什么的。除了自家用以外,还拿它去换些别的生活用品。

做这木盆用的材料是枥树。枥树能长得很粗,我们这一带很多。一般比较粗的情况下,有六十厘米长就够做两三个的。

切割材料的时候不是把它横着切成圆板的,那样的话会很容易开裂,需要竖着劈开。枥树心那红色的部分最容易开裂,开裂了就不能用了。所以竖着劈开以后,沿着我画在上面的白线挖下去才行。所以,一整枥棵树也就只能做两三个木盆,四个都很勉强。

枥树的木料好就好在它的材质很坚硬,不轻易出现裂纹,而且用的时间越长还会越发光泽,油亮亮的。

除了枥树我们那里还有很多毛杨树,但是毛杨是一种很容易开裂的木料,所以只能用它做些木把勺和木刀一类的东西。毛杨的木料很好劈,只要沿着直木纹很容易就劈开了,因此它不能用来做木盆。枥树因为很硬所以劈起来是很难的。桧枝岐木盆和做它所需要的工具

现在这种木盆很受欢迎,我几乎天天都在不停地做,还是忙不过来。随着稻米耕地面积的减少,一些农田里也种上了荞麦,荞麦收获了以后,人们都想自己动手擀面条吃,最近,这已经成了一种时尚,所以买木盆的人也多了起来。另外,过去城市里的人做寿司拌饭(在做好的米饭里拌上事先炒过的香菇、胡萝卜、竹笋和虾肉,再加上寿司醋)的时候都是在木桶里来拌的,现在自从有人发现用木盆拌起来更方便更好用以后,城里来订货的人也增多了。一只木盆能换两升五合的米

我开始做木盆是在二十七八岁的时候。我还记得那时我们村里做这种东西的只有一两个人,还不如现在做的人多。

战后粮食最短缺的时候,因为我们那里耕地面积很少,为了能有饭吃,就到奥只见地区去开垦农耕地,我就是在那里学会做木盆的。

我的祖父过去也是做这个的。因为我们住的地方离新澙县很近,所以,祖父做的木盆差不多都卖到了新澙县。这里说的“卖”不是现金交易,而是拿它去做物物交换。那时候,大米很贵,用这样的木盆可以换回满满的一盆大米。如果用升计算的话大概有两升五合吧,这就算是一天的所得了。而在从前,一天是做不出一个木盆的。现在,因为有些步骤可以靠机器来解决,一天做一个都不成问题。可在当时,每一道工序都是纯粹靠手工来完成的,所以,做一个木盆,快的话也得一天半,有的甚至需要两天。

因为我们那里不产稻米,又几乎没有现金收入,所以挣钱的方法只有上山去搞林业,靠伐树来卖些钱。木盆是另一个现金收入和换大米的手段。

现在,我们那里因尾濑国立公园而繁荣起来了,每年大量观光客来访,使二百户人家中一半都经营起了旅馆。这些旅馆都会给客人提供作为桧枝岐特产的手擀荞麦面。面当然是用这种木盆和的。

学徒的时候,开始都是给师傅打打下手,轮不上做盆。一两年以后各个步骤就慢慢地记住了。可是,算起来我做木盆也做了几十年了,真正做出自己特别满意的物件还一个都没有。我觉得做木盆最难的地方就是如何让其内侧刮出的面像鱼鳞一样的一致。其实,内侧是不需要很光滑的,因为太光滑了以后和起荞麦面来会粘在盆上,刮出鱼鳞般的表面就为不让面粘在盆上。

现在,机器制作的木盆也不少了,我们村里的林产所里就在做,他们是先用机器刨光,再在内侧铸出“鱼鳞”。

做木盆时,我用的工具主要是链锯和两种锛子,还有最后收尾用的手震磨以及光滑边缘用的刨子,还有削砍外侧用的斧子。这个手震磨很重,因为太轻了手腕容易疲劳,工具重一些用起来省劲。

别看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木盆,可做出自己满意的作品一年中也就两三个吧。所以,赶在这时候买到它的客人算是运气好。

木盆要保持一定的重量,否则两只手和起面来会不稳。所以,制作的时候要做得稍厚一些,稍深一些,这样就能保证它的重量了。

我们桧枝岐近年来又增加了不少荞麦田。过去种荞麦和小米的农田,有的都已经荒芜了,于是村里又把它们重新翻整一遍,种的这些荞麦是为了在它开花的时候让来访的客人观赏用的。还真有专程来观赏荞麦花的旅游团呢。每年我们都搞送荞麦花的活动,就是从我们那里把刚剪下的荞麦花带到东京和横滨送给那里的人们。然后再组织他们到我们那里去看盛开着紫色小花朵的荞麦田。

从前,我们也都是住在林子旁的小屋里做活儿的。在靠近林子的地方盖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做活儿、吃饭、睡觉都在那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满地的刨花清扫一下,铺上被褥就睡。早上起来,把铺盖卷成一个卷儿放到搭在屋内的棚子上边。家里人跟我一起去的时候很少,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一次带上十天左右的主食和副食,就驻扎下来。做好的物件堆放在房间的一角,等雪融化了以后再把它们背下山去。每隔十天我要下山去取食物,严冬的季节,只能瞄准天气好的时候下山。斧技

我手头上正有一个已经做了一半的木盆,我来做给你看。先用锛子把里边锛到一定程度,然后就可以用手震磨来刮了。在这之前是先用链锯锯出个雏形,锯下来的芯的部分可以用来当柴烧。一般这种木盆的直径都在四十厘米上下,我做过的最大的木盆是直径一米的。

作为木盆材料的枥树木料有的是从林业局那里转手过来的,也有的是从一般民间的木材公司里买的,从木材公司买的时候更多一些。

具体开始做的时候,是先把一根圆木竖着用链锯锯成两瓣或三瓣。然后再按所需的厚度锯成一块块的木料。在这些木料的表面用简易圆规划出一个圆圈,分出木盆的内侧和外侧。

边缘的宽窄没有固定的尺寸,根据客人的喜好或宽一些或窄一些都无妨。在决定好了边缘的尺寸以后,就可以下斧子了。我们用的斧子比木匠用的那种稍短一些,砍的时候是立着斧子往下砍的。

外行人一定认为,斧子这么粗愣愣的东西怎么能做这种细活儿?那不是很容易砍到不该砍的地方吗?当然这里边是需要窍门的。砍完了里面,再来砍盆底儿,先用链锯锯掉周围不需要的部位,然后用平斧来慢慢地削出形状。

我用的斧子,削里侧的时候用的是圆形刀刃,削外侧用直刀刃。这两种斧子没有各自具体的名称,都叫做“斧子”。

我的作坊里有一个工作台,是把一根直径很大的圆木埋在地下做成的。埋入地下一米多深,只露出三厘米左右来做台面。做工作台用的圆木不是枥树的木料,因为枥树埋在地下容易腐烂。我用的是橡树,橡树不易腐烂,几年都不会有问题。

枥树作为木料属于不软也不硬的那种,取两者中间吧。比杨树要软得多。以前,我也曾经做过杨树木料的木盆,但是,我们那里杨木的原材料很难找。先用一种手斧削砍木盆的内侧再用另一种手斧巧妙地削砍外侧

工作的时候一整天都是坐着的。所谓的工作服也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上身布夹克,下身工装裤。

桧枝岐没有制作手震磨和其他那些工具的人。只有在新澙县的小出町有一位专门做这些工具的师傅。我都是去请他帮忙来做。但是,那位师傅也因为仅靠做这个不能吃饱饭了,所以他关了打铁的作坊卖起电器用品来了。不过,只要我去求他,他还是会帮我做。除了他就再没有第二个人了。从前这样的人很多的。

木盆的原材料——枥木也越来越少了。现在我们用的都是从岩手县(福岛县以北)买来的。没有粗大的树料,就做不了大的木盆。当然稍细一些的用做一般家庭用是可以了。

这些工具的木柄也都是自己做的。比如枫树就是很硬实的材料。看见粗细适中的枝干,把它砍下来拿回来削削砍砍,一把工具的木柄就出来了。

刚才我说过,从前我们的木料都是从林业局那儿转手过来的,过去,砍伐树木都归林业局管,说转手实际上也是要花钱的。只不过,在他们伐树之前我们要先选好自己想要的树,然后跟他们说:请把那棵转给我吧。得到了他们的许可,树也可以自己去砍伐。现在,林业局把这样的活儿交给下边专门从事伐树的公司,这些公司卖的都是圆木,而不是原树。

材料的好坏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有时候买回来以后才发现不能用。

有时用链锯锯着锯着,就碰到了“节眼”,这些节眼都是当树还在幼小的时候,有人折了它的枝条,那么在树成长的过程中,折了枝条的地方就会自然地长死,长成以后就形成了“节眼”。在木盆的制作过程中,有时节眼是很容易去掉的,可有时正好赶在边缘的地方,客人是不愿意要这样的木盆的。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干脆把做到一半的木盆扔掉了。所以,一年中总得扔掉五六个。

没有了材料我们会感到很为难,喜爱木盆的客人也会难过。如果和面不用木盆而改用搪瓷盆,和出的面一定不如木盆和出的好吃。因为木盆能吸水,和面的时候不会粘连在盆上,这一点是搪瓷盆做不到的。

我那里既没有继承人也没有学徒的弟子,工具不好找,原材料更是难觅,可见这种工艺已经失去了它的魅力。

但是,这工作很有意思,说到底我还是太喜欢跟树木打交道了。

因为每一个木盆都是手工制作出来的,所以,绝对出不来同样的东西。有时满意有时不满意,这么多年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地过来的。有时也随自己的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干脆休息不干了。勺子是钱的代用品

冬天的时候我就做勺子。做勺子又是完全不同的技法,外侧虽是用柴刀削,但内侧的处理就比较复杂。炉子上烧一锅水,把木料放在里边煮,做勺子用的木料是毛杨,如果不经过煮的话,内侧硬得根本无法刻下来。刻的时候是用一种特殊的圆刃刀来刻的。我那里做这种木勺也同样没有继承人和弟子。现在,村子里做这个最年轻的也快六十岁了。我今年六十八岁,在做木盆的行当里已属高龄,可我们那里比我再年长的人还有,年纪轻点的好像只有一个。别的地区做的木盆我也见过,比如,秋山乡就有,那种木盆跟我们做的这种在形状上有些不同。他们做的木盆都是平底的,从边缘处一下子就斜下去,而我们的是圆底,从边缘处斜下去的弧度也是均匀的。想必是他们那里荞麦面的擀法跟我们这里不同,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做那样形状的木盆。可是,听常擀荞麦面的人说还是我们这种圆底的木盆好用。

秋山乡的人好像很少与外界交流,所以他们做的东西也相当保守。

一冬天我都在我的小屋里做木勺。下雪了,就生起暖炉,把小屋弄得暖融融的。

木勺,坐着就可以做,要在从前,一天得做上百十个呢,那时候每天都要做十二个小时以上,从凌晨三点到深夜十二点都在不停地做。现在,一天能做三十个就不错了,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也许是我的手艺退步了,要不就是做的速度比从前慢了。

木勺跟木盆所不同的是,工序更多更复杂。

木勺在过去就是现金的代用品。比如,在当地的商店里借了东西,都先让店主记在账上,上山干十几天,如果是夏天就能很快地把做好的木勺背下山来,交到店里,那时几乎是看不到现金交易的,都是物跟物的交换。

我们桧枝岐冬天下的雪能积一米五厚,而且多是暴风雪。雪,安静地下的时候一年里只有两三次,其余的都是夹着暴风而来的。所以,到处都可见一个个的大雪堆。要问我一冬天到底下多少雪,我还真说不清楚,只能告诉你们大概是一米五厚。

我们那里每年11月的第二个星期六要举行“新荞麦节”,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品尝新收获的荞麦。按季节而言收获荞麦是在红叶落了以后。(1993年11月28日访谈)

叁 高濑舟的最后传人

冈山的船匠 山元高一 (1912年4月20日生)

导语冈山县内有三条大的河流,吉井川、高粱川和旭川。它们以鸟取县境内的中国(日本本州岛西部的山阳道、山阴道两个地区的合称,包含鸟取、岛根、冈山、广岛、山口五个县)山脉为源头,穿过吉备高原以后涌入濑户内海。这几条江河流过冈山和仓敷这两个昔日商业繁荣的小城,曾经是小城的主动脉。人们从上游下来的时候带着农副产品、柴火和木炭,卸下那些东西以后,再从小城带回日用品以及和服等。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到处都修桥,而是靠渡船连接起各个村落,同时,江河还是一个巨大的渔场。过往的时光里,往上游和往下游去的高濑舟(穿梭于京都高濑川上的一种船底平坦的小船,作家森鸥外曾经写过一篇关于“高濑舟”的文章,因此这类小船都被统称为高濑舟)在川流不息的江河中穿梭往来。渡船停靠在小码头上等着载人出发。渔民们手撑着小型的木造船撒网、收鱼,好一派忙碌的景象。当铁路网日趋完善,运输的手段变成了以汽车为主的公路运输,江河上的运输工具就消失了。日本全国各地只剩下很少的一些河船,那些是专为捕鱼而留的。江上的船都是合着江河的习性而造的。有些江河的河滩波浪很急,而有的河川要到中下游才是捕鱼的场所。江河里的渔船根据捕鱼方法的不同造法也不同。船的形状可谓形形色色。冲绳还保留有小型的手桨鲨舟船,熊野川也保留有独特的江船。这些船都装有船外发动机,船体也都是钢化玻璃材料,这种材料比重大浮力小,但是保养起来很简单。而木造船虽然操船容易,但对于木头的保养很讲究。现实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使得木造的江船消失了。现在,全国各地就还有那么一两个船木匠因为还有用木船捕捞江鱼的渔民而存在而制造。坐上从冈山出发开往津山的火车,沿着旭川江一路前行,能看到一些船尾笔直而窄长,船头开阔而微微上翘的平底船慢慢地滑行于江上。山元做的船就是这种形状的江船,但比传统尺寸要略小,专供渔民打鱼用。他的家就在旭川的岸边,住房的后身就是他的造船作坊。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同时制造着两艘一模一样的船。因为离江很近,所以船造好以后马上就可以下江试水。江边上停靠着他十几年前恢复建造的,也是这个村子最具有代表性的“高濑舟”。年头久了略有破损,最近他正在忙着修理,他夫人给他当助手。放置材料的地方,晾晒着很多杉树的木料,足可造好几艘船。还有几艘破旧的已经被拆开的老船也搁置在那里,因为有些好料还可以接着用,于是放在那里等着有人要订制的时候用。“每一寸木材都是宝贝”,这是这些常年从事造船工作的师傅们的信条。“但是我们的工作已经不能养活一家人了,连饭都吃不饱了。虽然我把技术传给了儿子,但是能不能继承下去就很难说了。我把能留下的都尽量留下。”材料房里放置的木材还足够复原一条标准尺寸的高濑舟,什么时候有人订货马上就可以动手制造。尽管已经寥寥无几,但是江船还会偶有订货。“有人说我们船匠就是敲敲打打的木匠,傻瓜一样的。可不是吗,我们整天就是修理船上的伤,填补船上的节孔,到处钉钉子。”山元告诉我他做的船是绝不会渗水的,为此他从不吝惜时间和工艺。我一边看他操作一边听他叙述。

山元高一口述

我这么个船匠有什么资格能登上书呢?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得了胃溃疡,不能继续再上学了,一歇就是两年,后来虽然治好了,但是直到现在都一直得吃药呢,算是落下的病根儿吧。而且我除了胃溃疡还得过其他的很重的病,反正我这辈子除了造船就没有过什么大出息。按照户口本上的记录我是明治四十五年(1913年)4月20日出生的,但实际上我是1月份出生的。那时候兵荒马乱的,连生日都不是太确定。我本不想活这么大岁数的,活得年头太多了就是给别人添麻烦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人活的时间长了,就会经历很多很多的事情。比如我,为了养家糊口什么都没想过,就是埋头造了一辈子的船,结果到老了,居然还领到了这个。这是我们镇上发给我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指定”的证书。这上边写的是“特指定你作为建部镇非物质文化遗产木造川船制造技术的持有者”。发给我这个是今年(1998年),我是我们建部镇上第一个领到这个的。据说是因为已经没有人在做江船了,所以颁给了我。

我们附近的牛窗镇上还有一个做海船的船匠。海船可是比江船好卖多了。我们这一带做江船的人早就没有了。但是船还有很多,因为这种江船很结实很耐用。你是走铁路来的吧?途中看到江上浮着的船了吗?那里边大多数都是我做的。也有个别的是别人做的。那些重新上了漆料的老船也是我的。

我十四岁就造了这辈子的第一条船。到今天已经做了七十多年了,你算算得做了多少条?年轻的时候一个礼拜就能做一条,做的船真是数不尽了。那个时候一条卖多少钱?这么说吧,我从十三岁开始打下手学做船,一年以后的十四岁就能做了卖钱了。还记得第一条船卖了十五块。后来再做的就卖到了二十六块。慢慢地就这么做下来了。我的作坊现在是在这里了,原来是在对面的,那边也是我的房子,早先一直在那儿做的,把房子中间的隔断都打通变成了作坊。我家的前边就是旭川,再往那边一点就是渡口。年轻的时候,我除了做船还做些竹子的买卖,生活还可以。现在光靠做船连饭都吃不上了。我现在如果不靠帮手一个人做一条小船的话,起码得一个月,现在的价格虽然涨到一条五十万,至少也得三四十万以上,但是算上材料费和手工,还有搭上的时间,真还不如不做,基本上赚不到什么钱。我把这个技术教给我儿子了,他跟我一起做过一段时间,但是真还不够一家人吃饭的,后来他就到他朋友的公司打工去了,那样反倒好了。农忙的时候还可以休假回来照顾照顾田里的活计。他已经不再做船了。连看带模仿着学会的技术

我父亲从前也做船匠,祖父也是。我的手艺实际上是跟着祖父学的。祖父的名字好像是叫“春”。开始我是跟着一个叫“常一”的手艺人学。后来上学了,十三岁那年这一带挖了条河形成了水路,然后为了便于大家前往下边的村落,江边就开始有了高濑舟。那时候工匠们都是在江边造船,我每天上学的路上总能看到。我父亲把有些破烂不堪的船廉价买回来,自己修理拾掇,这是我学习造船的开始。后来家里请了一个叫阿隆的船匠来帮工,我受了他很多的启发。那时候我父亲买了这周围的很多山林,要砍树劈木头锯板子的这些体力活多亏了有阿隆在。从那时候我就算开始学着做船了,说是学,其实就是在旁边看着大人做,从学校一回来就直奔江边的作坊,阿隆手很巧,还会做那种摆渡船呢。因为他是专门做高濑舟的,所以从小船到摆渡船他都能做。但是每种船的工艺都有所不同。我自己在家里做的时候,有时候不知道往下该怎么做了,就骑上车跑到江边他的作坊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几个小时,弄明白以后再回自己那儿接着做。就这么骑车来来回回的,阿隆也为我的执著打动,所以他总是任由我看,还会给我讲解一些门道。操弄着江船的山元高一

后来,二战爆发,阿隆要上战场,就和我们告别,从此也就离开了作坊。从前过河都是靠摆渡船

我家的后身就是旭川。再往那边就是吉井川,它的上游是津山。我帮津山南边做过两条摆渡船,帮金谷那边做过三条,摆渡船很大的。现在手头上正在修理的这个是高濑舟,这个有点小,有八尺(2.4米)宽,四尺(1.2米)高,长度有多少哇?船头往后倾,得有八间(约14.4米)吧。高濑舟一般长八间,深四尺,宽八尺,这基本上就是从前的老尺寸了。实大船名小舟。修理的这条是昭和五十六年(1981年)津山观光协会特别委托我制造的,当时为了发展津山旅游,是完全按照从前的尺寸和模样造的。我把它看成是最后的高濑舟。因为就连我自己最后看到高濑舟穿梭在江面上都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做了,主要是没有人用了。

其实话说回来,我这辈子没怎么造过高濑舟,现在高濑舟可以说已经绝迹了。我很小的时候在江边看到过高濑舟沿江一路驶去,那情景是很美的。昭和九年(1934年)这一带发生了一次洪灾,水都淹到住在江边上的人家的二层了。那次水灾以后,高濑舟在这一带就剩下一条了,金川还有一条,再就是仲场那边有一条,那是我记得的剩下的最后三条了。虽然没怎么真正造过高濑舟,但是我因为做这个年头长了,所以一看马上就能上手。我从小就是看着造船长大的,也是在船里船外玩着长大的,所以能造。再加上我一直造摆渡船,虽然跟高濑舟略有不同,但也只是大小的区别,造船的原理都是一样的。津山旅游协会找我造高濑舟的时候,我叫上我儿子数马也一起参与了。我想让他也见识一下高濑舟的制造工艺。

现在造得更多的都是些一般的小船了。因为只有这种小船还有需求。摆渡船已经没人在造了。我们学徒的那时候,哪有桥哇,冈山到胜浦那一带要靠摆渡船才能去的。那个时候我们家里雇着四五个船匠呢。阿隆,还有阿隆的哥哥,加上我和父亲。昭和九年的那场水灾以后,这周围慢慢地架起了桥梁。从前江边上有摆渡的栈桥、作坊、放材料的小房子,还有工匠们进出的小酒馆和小旅店。那场水灾以后的几年时间里连同摆渡船都消失了。

战后我们还一直都有活干呢。何止是有活儿干,甚至到了很繁忙的地步。你看到现在的冈山铁桥了吧,就是城楼旁边的那座桥,那里的摆渡船都是我做的。摆渡船一般是手摇的,用的桨是我们这儿叫作“一丁橹”的一种桨。就是用缆绳牵引一下,然后再用桨来摆渡小船的。津山那边虽然有一座跨越南北的大桥,但我也为他们做过两条船。所以我这辈子真是造了不知多少船呢。在冈山那边造过十年。冈山过去一点有个地方现在叫“御旅”的,我在那里还造了十年。我是在冈山空袭(1945年6月29日凌晨,美军使用一百四十架飞机对冈山县冈山市实施空袭,造成一千七百多名百姓伤亡)的那一年搬到这里来的,那次空袭把所有的工具以及所有的家什都炸光了。用木头的芯周围的材料造出最好的船

造船用的工具跟从前没什么变化,只是手锯换成了电锯而已,其他都一样。凿子呀竹箦这些工具都跟从前一样。无论是摆渡船还是高濑舟,甚至八间八尺的大船都是我一个人造。不需要徒弟也不需要帮手,我一个人就能完成。像高濑舟那种比较大的船,一个月是造不出来的,怎么也得三个月。而且那么大的船是不能在家里操作的,所以我就到江边的作坊里去造。在那边可以把船吊起来造。我现在造的这条可大了,有四十五尺(大约13米)长。你看那里有很多木料吧,估计还有够造一条船那么多的木料。我们镇上的船需要修理的话我也是用那些木料。船一旧了,有些部位就容易腐烂。

简单地说,高濑舟的定价是按照使用的木料来决定的。用的料是最外层的,还是中间的,还是芯的料,这些部位的价格都不一样。即使是用红木的芯的部位造也就能用两年。常常会裂开一个洞,芯的中间的部位其实并不耐用。最好的料是紧挨着芯的旁边的部位,用它造出来的船也是最贵的。锯木料的活儿我们都是从牛窗镇找专门的人来锯,我们外行人是锯不好的。我们自己锯的话都是从边上开始锯,而人家是先从中间劈开,然后从芯的部位开始锯的。这样一来芯的部位就会往边缘的部位贴紧一点,那个部位就是最贵的造船的材料了。最外层的白色的部位也好用。船的价格就是靠着这个来定的。木料需要自己去山上买回来

木料从前都是自己进山里去买的。在山里看好以后就地买下,用斧子砍倒,拉回来搬到锯木料的地方把它们锯好再拿回来。你听说过四国的池田吗?池田那里有个叫山口的地方,山口那边又有个叫天豪平的地方,我们都是去那儿的山里买木材的。自己用的木料要自己看过以后才买,别人是不懂我们的需要的。自己在山里看到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长的,是什么样的树,心里会很清楚。只有真正用它们的人才想了解它们。买回去以后要运到多度津镇去锯成料材,因为木料太长了,搬运的时候会挡路,所以不能在池田镇锯。要运到多度津镇来锯好了再运回冈山。你看到那根长的料吧?它有五十五尺长(16.6米)呢。你猜我们怎么挑选树木?如果是杉树的话一定要找越圆滑越好的。表面疙疙瘩瘩坑坑洼洼的,里边一定会有很多疙瘩树节,所以一定要买表面圆滑的。还有,如果是一棵离群索居独自生长的树,一定会有裂缝,那样的是不能买的。因为那样的树南风北风都承受着,树枝也会随着风来回地往树上绕来绕去,甚至有可能树根都不是特别牢靠,这样的树一般都很弱。我们这一带的树差不多都有伤,质量不好。从没人告诉过我怎么去分辨树的好坏,我是自己进山慢慢地看,买回来用了以后才慢慢搞懂的。我用的木料基本上都是四国和宫崎县的。属宫崎县的料最好,没有疙疙瘩瘩的。树的里边有了裂纹,表面就容易长疙瘩,所以选木料的时候就要看树表面有没有疙瘩。宫崎县那边的树一般都不锯掉多余的树枝,锯了树枝的地方就会有一个洞,那里就很容易开裂。宫崎县的山里有专门为造船用材而栽种的树林,只要订了货就给送来了。我们冈山这一带的树木都把树枝砍掉,树看上去倒是都挺直的,但是用这种方法植的树缺少黏性。造船用的树材最好是没砍过树枝的那种树。没有树节的树,劈的时候就像劈竹子一样,一下子就能劈到底,而有树节的树劈的过程中会在树节那里停顿一下,不可能一下劈到底,这就是韧性,所以造船用的木料有树节的会好些。要说杉木质量最好的还要数吉野那个地方的,颜色好,虽然木料不是太硬。我也用过那里的木料,颜色很好看,就是有点软。那种木料其实更适合做木桶,做木桶、房门和天花板都不错。吉野的木料虽然好,但不太适合造船用。我们冈山这一带的杉树都是黑的,我家的走廊和格子窗就是用它做的。我盖房子用的木料都是我自己买回一棵棵的树请人锯的,柱子还有拉门的上沿部分都是,还有从九州买回的木料,料都是我自己备的。图纸就在我的脑子里

我十四岁造了第一条船卖了十五块钱。因为是第一条,所以还不是太有样儿。尤其是船头,很大很蠢。刚开始造的时候不可能掌握好形状。在木头上画线用的墨盒稍一哆嗦尺寸就合不上了。所以刚开始造的船都很畸形,船头都出奇地大。其实造船的设计图纸是有的,即便是江上的船,过去就有,但是我好像从没看过那个。我们船匠自己的脑子就是设计图。听了客户的要求,长度有几间,多大的船,基本上形状就在脑子里设计出来了。然后把脑子里的设计告诉客户,客户就会说这里再高点儿,那里再大点儿,但是尽管客户那么说了,也不是所有的尺寸都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因为我们造的船是按照长度而不是按照幅宽计算的。侧板的尺寸稍有偏差,船尾的大小就不合适了。你的脑子里有船的形状,但是如果不能把它们体现在实物上,那你就不能算一个合格的船匠。其实造船说到底不是件多难的事。

我是二十二岁那年结的婚。二十二岁娶了媳妇,可是我马上就去当兵了,回来后过了几年。三十岁的时候又赶上中日战争(1937年的卢沟桥事变),又被征了兵,那次是跟我哥哥一起。但是哥哥体检没合格被刷下来了,理由是体质太弱,因为我哥哥从没干过体力活。我在家排行老二。上边一个哥哥,下边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这样一来,三十岁我又去当兵了,两年以后回来。战争结束了,我没有回到这里,因为那时候我正好在冈山那边,就是现在铁桥那边的公园一带,就留在那儿一直造船了。以后没多久又爆发了太平洋战争,我记得好像就是早上八点钟左右吧,太平洋战争爆发了。空袭的飞机向我住的地方投放了燃烧弹。正好投到了现在冈山的家庭法院那里,立刻一片火海。为了生存我做过竹筏

战争把我的作坊全烧了。没办法我就靠卖竹子养家糊口。岛浦那边有个叫富吉的人告诉我只要把竹子拿给他他就能保证帮我把它们卖掉。竹子从山里买来,把它们捆绑成竹筏,放到江里一路运过去,捆成竹筏的话一下就能运百十来根呢。摞起来很重的。卖不了船的时候我就卖竹子。船只有夏天才能卖得动,其他的季节我就做别的生意。那时候成色好的竹子一把能卖四千元,我运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竹子。后来听说我的竹子都被卖到了播州,播州那里不是有个东丸酱油厂吗,他们装酱油用的木桶好像是用竹子来箍边的。那时候桶都是用木头做,箍是用竹子做的。所以竹子是有多少要多少。另外每家院子的篱笆也要用竹子吧?好的竹篱笆很贵呢。我因为会造船所以做竹筏是小菜一般的。我撑杆操着竹筏,运到河的下游,再由他们用车搬运。我小时候成天在河里玩儿竹筏,所以撑杆的技术没人能赶得上我。我那时候一次要撑十个连着的竹筏排呢,很长啊。这里是我的作坊

这里就是我造船的作坊。到处都是材料,足够造好几条船的材料。要一直这么放着干燥,这里还有不少旧船的船板,还能用的我也都买下来留着。这儿有两条正在造着的船。我造船,每条船的船底需要用几块板子粘起来是没有一定之规的,质量差的船一般都是因为用了又大又不好的板子来做底板的。你看那发红的部位就是最靠近树芯的部位,我们管这个叫赤身(日语中管没有膘的金枪鱼肉也叫赤身)。越是靠近树皮会越发白,我们叫白太(“太”有肥胖的意思)。发红的那个部位是最结实的,如果能用很多这样的木料来做船底,那做出来的船才是好船。

横板叫“元木”,看上去不是太正,有点扭曲着,是要靠它来托着底板的。海船一般是用热水来弯板子的,往板子上浇热水一直拧着它就会弯曲了,头的部位也是这样弯的。但是江船就不能这样了。有的部位需要紧,而有的部位又需要松,江船比海船更费木料。这些要靠自己的脑子设计。

做船的第一步是画墨线。不管什么样的船都先要画笔直的竖线。画了笔直的竖线以后,再定船的大小,比如江船,定了船的大小以后再计算横幅。在最中间的部位决定船的幅宽,再在两个部位定下船梁的位置。这都是设计吧?决定船长的竖直线和决定船宽的中间部位这两个关键的地方用墨线定好以后,其他的部分就全靠自己的感觉了。我的船是绝不会漏水的山元高一的作坊往木节的地方钉竹签能有效地防止浸水

一般说船匠要学五年才能出徒。但是即便是五年出了徒,还是什么都造不了的。我儿子不是也出徒了,也在造船吗?但是手艺还差得很远呢。尽管自己说自己造的船这么好那么好,可是一下水就露馅儿了,能造出下水却不漏的船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一般的船一下水都会漏,但是我的船是绝对不会漏的。我一般会在船底板上用些有树节的料,而在树节周围再插上些很细小的竹条,竹条会把那些树节的缝隙填满。因此,船一旦略有浸水马上把竹条钉进缝隙,然后就没事了。也可以把竹条削得很细,直接钉进有节子的木料。用竹条这个方法是因为竹子耐水,而且钉木条是钉不进去的。木头比竹子软多了,根本不可能钉进去。但是竹子就不同了,什么竹子都可以,只要是竹子,削细了以后钉进缝隙里去就能起到防止和阻止浸水的作用。因此木料如果有很多的节子是件很麻烦的事。有时候要用上一整天的时间来处理这些节子。钉竹条的时候是从内侧钉进去而不是从船板底下。也许因为船底板用的木料是桧木而且是紧挨着树皮的那部分,吸水性比较强,因此才一见水就会很快把缝隙合上。我们这一带造船的匠人都用这个方法。板子跟板子之间也用,树节的缝隙钉进细竹条这个做法是很关键的。竹条钉进去以后接下来要把它们“锯平”。就是用锯子把长出来的部分锯掉,但是不用“回锯”,让锯过的面糙糙拉拉最好。锯子就是用最一般的锯,没什么特别的。如果不这么处理一下的话,船体被太阳一晒,板子之间就会裂开,就像木桶那样会有裂缝,水就会顺着裂缝进来,但是因为用竹条处理过了,一旦进水竹条马上会起作用,它会根据板子的情形膨胀收缩,这样水就不会渗进来了。如果不是它在起作用的话,那水的力量是很大的,什么都无法阻挡。特别是在夏天太阳当头的时候,船板内渗进来的水就会晒干,板子一收缩,板子之间就会出现缝隙,夹带着河泥的河水就会往里渗,这时候又是竹条挺身而出进行阻拦。因为在木板之间凿竹条之后还要再把木板敲打一番让它更紧一点,因此竹条见水一膨胀,木板之间就更是一点缝隙也没有了,水也就自然被挡住了。每一块船板之间都一定要严丝合缝的,不能有一点重叠的。每一块板子一定要可丁可卯。这算是“不漏”的手艺吧?其实在我看来倒是没什么。一块块接起来的板子要用锤子敲打每一个接口的地方,让它们更紧一些,底板也是一样。但也并不是说什么船的底板都能敲。小船的底板是可以敲的,高濑舟的底板是用松木做的,不能敲,因为松木比较软,一敲就会凹进去。所以要在底板塞上处理过的桧树皮。高濑舟在行驶的过程中,一旦遇上了石头船底板就会高隆起来,如果是杉木的话一定就会裂了,正因为是松木比较软所以才不会裂。那你要问了,干吗不用松木造小船呢?你是不知道用松木造出来的小船重得不得了啊。而且还容易打滑,一沾水就滑得不得了。也有用桧木造船的,但是桧木也是会打滑的。遇上下雨或者存了水,船底就打滑得不能走了,必须扶着才能挪步。也有的地方用槙木做。但是那个料也很重,据说在中国造船好像用那个。但也是上边用,船底是不能用的。海船的材料无所谓轻重,都没问题,但是江船就不行了。江船要求船体必须轻便。重了以后船尾就会往下沉了,船尾浮起来了船头又沉下去了。而渔船的船尾一般是要放渔网那些很重的东西的,船尾一重了就自然会沉下去了。江船的寿命一般是二十年,但是如果保养得好还可以用更多年。你看到的江边上停放着的那些船都有二十年了,不用的时候就把它们拖到岸上来,放在水里是会腐烂的。现在高濑舟因为是作为参观用的,所以需要放在水里,但是它不会腐烂。船匠的工具

对于我们船匠来说最重要的工具就要数船钉了。有十几种之多呢,大小形状长短都不一样。我们这里已经没有人做了,我都是从广岛那边订货的。这之前牛窗镇那里有个铁匠做这个,但是他去世了,就没人做了。那人临去世到我这里来,把手里的船钉都给我了,我本来是打算让他寄给我的,但是他自己亲自跑来了。回去三天后他就走了。他那里原来有十几个手艺人做这个呢。现在我们这里已经没有专门给船匠做工具的打铁作坊了。广岛那边还有,所以就从那里订货了。像我们船匠用的凿子什么的那里还在做。一般木匠用的凿子前头是有刃的,我们船匠用的凿子因为要钉船钉,所以虽然前头是尖的,但是后边也就是凿柄的部位是镶了铁的,这是为了钉船钉的时候要用锤子在凿子上敲打把船钉钉进去。广岛那家铁匠作坊只要是我的订货,就一定会做的。我们用的锯,锯齿那部分跟一般木匠用的锯是不一样的。因为我们是竖着锯木料的,所以锯齿都是直的,如果竖着锯,内侧就必须是直的。另外造海船和造江船用的手斧也是不一样的。海船的手斧比较窄,因为海船的船底有轴穿过,因此要像挖隧道一样,手斧的头是都尖的。中国的船又不一样了,他们是压着用锯子的,我修过中国的船所以知道,从前的那些船造得真是不错。

船匠一般没有能说会道的,会说的都不是好船匠。制造高濑舟所需要的各种工具

我们造船用的船钉没有一根是笔直的,都是有弯儿的。所以要用凿子先给钉子开辟出一条路,然后再把它们钉进去。说白了,我们的活计整天就是钉船钉和竹签,所以有些人就管我们叫敲敲打打的木匠。听上去很傻是吧?但是也很了不起呀。卢沟桥事变的时候我正在造船厂做事呢,我们那里有从九州来的还有从千叶县来的,都是木匠,也有从冈山和广岛来的大叔,足有六七十人。我们每天在一起修理船只,修的是日德战争中使用过的船只,都是些破旧的船,因为谁都没干过,所以就找来了木匠。那时候我们是属于军方的,年轻人都当兵走了,我离开那里的时候还没有年轻人。最后,所罗门海战又招走了一批年轻人,去的年轻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那时候就听说千叶县那边已经没有船匠了,全都上了战场。如果我们这些人不干了,那这门手艺就真的断了。我的船轻松地逆江而行

要说我的船有什么特点,就是一个“轻”字。因为船头是向上翘着的,所以在江里一眼就能看到哪个是我的船。船不轻的话,操持起来很难的。海船是靠着橹切水而行的。江船是要乘着水前行的,船头不够高的话,水一下子就会从前边冲进来。我的船船头翘高七八寸呢,船尾也翘着,所以行船的时候很好操持的。撑杆的时候很容易,轻轻地一撑船就会轻巧地乘着小波浪嗖嗖地走起来了。

江船的船底平坦是因为江河浅。船到了浅滩的地方船头下去一个人稍微背一下就能把船拉出来了。江船最适合往上游划。

往高濑舟船头的空里插一根木棒,人就能轻松把它提起来。高濑舟的船夫们撑船用的竿子是桧木做的,他们不用竹竿。其实用竹竿更省钱。木头的话还得加工,多麻烦。但竹竿一来撑的时候会出声音,二来也打滑,冬天天一冷竹子表面就会很凉,握在手里很难受的。高濑舟行船的时候船夫要把船头撑得很高很高,把船竿插进江里一直压到底,到了上游以后,船夫会跑到船尾轴的地方,再把竿子深深地插进河里,如果是要把船横过来的话,就在中间“元木”的地方,把脚跨在上边较着劲地挪几下就过来了。一会儿上游,一会儿下游,一会儿进了浅滩还得下水去拖船,这些都是一个人干。

但是小船就省事多了,也一样能走到上游很远。我们撑着小船都到过胜山那边去打鱼,去捕江里的小鱼。(1998年6月3日访谈)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