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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09:3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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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力娇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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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爱狼

我们爱狼试读:

阿宠的春天

阿宠出生不到半年,就被送到煤井下,从此过上了暗淡无光的日子。

阿别很心疼阿宠,每天喂它草料时,都忘不了给它多兑些苞谷。阿别说,阿宠呀,虽说你叫阿宠,可是没人真正宠你呀,你知道你到井下意味着啥吗?就是你到死都得呆在这八百米深处呀。

阿宠像能听懂阿别的话,它抬头看了看阿宠,不吃了,把头别到了食槽的这一方,眼里含着泪。那根拴在它脖颈的绳子,被它拉得直直的,像个棍儿,支在它和食槽之间,再也弹不回来了。

阿别就明白,阿宠是上火了。

上火的阿宠,任阿别再喂它什么都不会去吃了。

阿别知道了阿宠的脾气,从此不和阿宠说这样败兴的话了,他换了一种语气,像哄孩子一样对阿宠说,阿宠呀,你多幸福呀,有我陪着你,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呀,我要能再活十年,到时我们一起走呵,走呵,就不再回来了。

阿宠听了这话,果真不再耍脾气了,把它毛茸茸的头贴在阿别怀里,不住地拱动,还伸出舌头,去舔阿别苍老的胸脯。阿宠是一匹雪青马,白色重,青色少,像柔软的青白绸缎,均匀地披在它的身上。由于这一身好辨认的皮毛,它的命运注定在井下一生劳作。

但是这一天,阿宠瞎了。

终日不见阳光,阿宠的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了。阿别劝阿宠道,你别当回事呵,有眼没眼对你一样,你只负责拉车,我为你看路,我不会把你往坏道上领呀。阿宠唯有这一次没听阿别的,它躁动起来,嘶鸣起来。阿别的话音刚落,阿宠一个跳跃挣脱了缰绳,沿着它熟悉的巷道,一路狂奔。

阿宠毛了!阿宠不听话了!阿宠为自己的眼瞎痛苦了!矿工们放下手里的活儿,嘻嘻哈哈去追,他们追了一个巷道又一个巷道,阿宠却仿佛和他们赛跑一样,在晕黄的灯光下灵便地时隐时现。其实阿宠的眼睛早在两个月前就模模糊糊了。

后面的人继续追着,呼啦啦几十号矿工,都是身强体壮,有井下工作经验的,可是任谁也追不上阿宠,到底是五分钟后,阿宠自己停了下来。阿宠刚停下,矿工们就傻了眼了,在他们刚才干活儿的地方,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海浪拍打礁石,直滚到他们脚下。

埸方了!!!

矿工们怔住了,愣愣地盯着战栗不已的阿宠,心哆嗦了。忽然有人大喊,阿宠呀,你如亲爹娘呵,家里还有老小呢,不然这会儿我们就成煤下鬼了!这话是阿别喊出的,阿别老泪纵横,他的话,让巷道里顿时叹息四起。

连阿宠在内,五十条生命保住了;但是连阿宠在内,五十条生命也濒临死亡。没有粮食了,没有水了,阿宠也没草料了,更没有苞谷了。可是细心的阿别发现,巷道里有空气,因为他们并没感到窒息,却不知风从哪里来。

阿别吩咐矿工们找风源,有了风源就可能找到出口。

五个人开始行动了,阿别没让所有人一起行动,他想让大家保存体力,他们在井下还不知要呆多少天呢。有人往外打手机,但是信号不好。阿别就让所有人都把手机关了,节省电源,只留一部精良的随时与外面联络。子夜十分,一个叫阿炯的矿工终于和救援队伍联系上了。外面说,他们正在积极想办法,确定方位,让他们坚持住。这话就是说,活命还很渺茫。

大家在巷道里坐了下来,阿宠也趴下了,阿别像守护神一样守护着它。大家心里七上八下。找风源的人一出去就迷路了,到了晚上才摸回来。他们告诉阿别,这是一个老巷道,一时摸不清它通向哪里,如果当时阿宠把他们引向别处,一定会比这好找到出口。

阿别一听不高兴了,把头扭过去,不理说话的人,却把阿宠搂得更紧了。

夜晚来临,人们相继睡去,可是睡下不久,就都激灵醒来,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一晃,两天过去,救援没有进展,希望像撕破的纸屑,一点点飘落。许多人饿晕了,支撑不住了,已经有人把目光一次次集聚在阿宠身上。阿别明白大家怎样想的,但是那是他拼老命也不会让他们做的。

人们理解阿别的心思,没人率先行动,这让阿别很是慰藉。可是到了第五天,人们实在熬不下去了,眼冒金花,奄奄一息。阿别与阿宠商量,他说,阿宠呀,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去吗?阿宠没有表答,它也饿得虚脱了几次,没有力气回应主人的话了。

翌日清晨,饥饿如恶魔又一次降临。矿工们只剩下活命的欲望了。有一个人忍无可忍,手握尖刀爬到阿宠身旁,他面目狰狞,满眼贪光,可是他很快发现,不用他再费劲了,阿宠已为他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

在一个煤坑边,阿宠的一条腿搭在坑沿上,嘴巴上有粘粘的未干的血痕,显然是阿宠自己咬断了大动脉,血像个小喷泉,汩汩地流淌,热气正温温的袅袅的向上盘旋。

那边,阿别的泪,把耳朵都灌满了。

空谷足音

老县长退休后,人就哪也不去了,顶多在小区里做做太极拳。再就是在家拉拉二胡。这天老县长的《二泉映月》刚起个头儿,米佳的电话就像一只老鹰,扑棱棱长驱直入。

米佳说,老爷子,你快过来吧,你孙子坐在我店里不走了,硬说员工把他的衣服熨糊了,我说给他补偿他都不干,顾客都让他堵在外面,你说我这买卖还怎么做?

米佳和老县长住一个小区,开了家洗衣店。在位时官做得不比老县长差,眼看着要提职了却出了毛病,接了别人送的一尊小金佛。

由于承认错误态度好,又有严重的糖尿病,物品上缴后,就退养回家开了个洗衣店,人手都是雇的,倒也兴隆。

老县长来到洗衣店,一眼看到孙子跷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看报纸呢,大有不获全胜不收兵的架势。

老县长刚想板下脸来训斥,楼上下来一个人,声音像发过酵的老面,酸酸地糊过来:哎呀是您老啊,怠慢了,倒是叫我一声呀,我好为你泡上好的安溪铁观音啊!

老县长不用抬头,就被这热情感染了,人顿时高兴起来,常青藤见了树条一般瞬间盘了上去:小米子呀,你可是没少长进呀,当年工作就是把手儿,现在也不凡啊,自己开店,深入百姓嘛。

他们说说笑笑一起上了楼。

老县长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上下打量宫殿般的屋子,老县长说,小米子啊,你这装修够级别呀,三星级不止啊。米佳说,哪里呀,我是想让自己快乐,我喜欢装饰,您老忘了,我还在您的办公室放过曼陀螺呢。老县长说,怎么不记得,你的绿油油的曼陀螺,我一闻就过敏,不得不让秘书搬出去。

米佳给老县长倒茶,老县长坐在沙发上,他年岁大了,坐在沙发上窝疼慌,茶水摆在他面前时,老县长忽然改了主意,他说,我不坐这里,我要坐到你的书房去,还是书房踏实。米佳只好扶起他,一起去书房。

一进门,老县长直奔写字桌,老县长坐在桌前,环顾四周,立马眼睛就直了。小米子呀,你真神了,还是你会过日子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米佳摸不着头脑,她心里想着怎么处理他孙子的事呢,他的孙子要是这样闹下去,她每天纯利润就得损失三百元。

就问,您指什么?老县长说,办公室啊,你这不就是你当年的办公室吗?一模一样啊,你看这桌子,这电脑,这墙上的字画,这两盆子花,叫什么来着?米佳忙说,泰国黑金刚,发财树,都是木本的。对对对,老县长笑起来,木本的,你最喜欢木本的,还有你的红拖鞋,也是木头的,上班时你常常在屋里偷穿,有一次我在会上把你批评了,你哭着和我闹情绪,三天没理我。

老县长陶醉地说着,米佳的脸色却有了变化,她想起她昔日的日子,副县长,大好的光景,再一跃就成县长了,可是偏偏在那当口出了事。老县长没注意她的反应,老县长还在沉浸中,他摸着桌上的两面小红旗桌标,喜上眉梢,完全回到过去的时光,忽而发现米佳还站在自己身旁,像想起了什么,说,小米子,你那会儿可不敢离我这么近啊,你都是在桌前站着,或者就坐在那排小沙发的头一个座,就像一株昙花,你一来呀,满屋子都亮堂堂。

老县长沾沾自喜,把比喻都弄错了,用了昙花,忘记了那正是米佳的命运,却浑然不觉,他的思路,正点点滴滴徜徉在从前的路上。老县长说,那会儿呀,我们对工作呀,就像对待一场场战役一样,来一个,攻破一个,又来一个,又攻破一个,来多少我们都不惧怕,一个一个的,如同虎口里拔牙。

老县长的目光依旧不停地寻隙着,他看到一只笔筒里插着好几只笔,恍惚间以为是过去,抽出来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下“同意”,交给米佳。却发现米佳眼里有亮闪闪的泪,就说,小米子,你哭什么?不是我害怕和你授受不清啊,也不是我不喜欢你呀,你想,我们如走到一起,多少人眼盯着我们呢,全机关“文武百官”,一个比一个眼尖,谁还能服我呀?

米佳知道老县长是时空颠倒了,脸红了一下,由着他说,而心里,却是打倒的五味瓶各般滋味。老县长说,要想当好官,儿女情长要控制,小金佛更要控制,你和我比,这方面就差一些了。

米佳说,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提醒我不要那个小金佛?老县长说,提醒了,那天下班天下着雨,我让你和我一起走,你不干,偏要说自己再坐一会儿,我没办法,只好由你,其实我知道你是在等人给你送贵重礼物。米佳想起来了,那天,她一个人坐到五点半,之后一个电话进来,她顶雨进了一辆宝马。那天她高兴极了,一个亮闪闪的小金佛看着她开怀大笑。

老县长还在像孩子一样,乐陶陶在纸上设计着“宏伟蓝图”,米佳看到,他这回不写“同意”两个字了,而是改成:人民不需要我们那样!!!!!!

后面放着一大把花束般的惊叹号,孙子的事,全然忘在了脑后。

返航

马兵进了包厢,看都没看母亲一眼,倒头就睡。

母亲这会是他的仇人,把他从恋人身边抢回,如果用生吞活剥形容马兵的心情,马兵恨母亲的劲头,正是这四个字。

马兵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能娶比他大六岁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和有钱的女老板结婚,他从小就没钱,他做梦都想有钱,可是母亲却像虎一样生生横在他前面。

包厢是女老板给定的豪华包厢,火车匀速前进,母亲第一次住这么高档的铺位,禁不住喜滋滋的,而马兵看到母亲的表情,差点怒吼出:乡巴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吗?

母亲知道儿子气大,把眼睛移向窗外,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到,她在想儿子的事,儿子怎么会喜欢比他大的女人呢,那哪是找媳妇,分明是找妈。她知道儿子喜欢钱,可是钱再好,也不能卖自己啊,也不能有辱门风啊。

包厢里一共四个人,另两个已入睡,马兵重新把头埋在被子里,他已泪流满面,他暗下决心,把母亲送回家后,他还要回到“她”的身边,他就是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夜向最深处滑行,四个人都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马兵被一个人的下床声惊醒,那个人先把脚落在他的床沿上,然后一用力跳了下来,听他的急切样,是去洗手间。这个人走出门后,马兵睁开眼,并且很惊奇,他是被一种声音吸引,一种像摆扑克牌一样的声音,从对面的中铺直逼他的耳鼓。

过道的灯光射过来,马兵看到了奇迹,一个人动作慌慌的,正从他腿上放着的箱子往出倒动东西。他勾着头,顶铺让他直不起腰,他就那么艰难地弯着腰把箱子里的东西清空。

接着他迅速跳下床,急急地来到马兵铺前,没经马兵允许,就把一个大包塞在马兵的被下,然后悄声对马兵说,我被盯梢了,你帮帮我,我引开他们后,你把这个交给乘警,记住,一定是乘警,不是乘务员。那人的呼吸像一张热饼急急地贴过来,马兵不敢回答,也不敢起身,事情太突然了,不像是真的,会不会有诈,没容马兵多想,那个人又猫一样无声地窜回到自己的铺位。

母亲被惊醒,这个人的话她听到了,母亲说,你得帮啊马兵,救命的事哪能不帮?

这当儿,脚步声响过来,去侧所的人回来了,他进了包厢,拿起小桌上的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抹抹嘴,上床继续睡。

一小时后,天亮了,列车到了一个小站,先是那个像猫一样的人收拾行装下车,然后是另一个人像狼一样一跃而起,紧随其后,马兵看到,除了他们俩,门口不远处的弹簧凳上坐着的两个人,也跟着下了车。

马兵出了一身的冷汗。用手触触那个包,硬硬的还在,马兵哆嗦起来。

母亲也很紧张,她在等着马兵的态度,终于马兵苦着惨白的脸说,妈,我们倒霉了。马兵带着哭腔:包里都是钱,这年头哪有带钱上车的,都带卡,我们倒大霉了。

马兵的话就像炸子开花,一下子说了几种可能,把母亲的思绪引向千千万万,难道钱是假的?难道想以假赖真?难道是女老板的圈套?难道……众多的难道像一捆绳索,把马兵和母亲捆得严严。

母亲比马兵镇定些,她年轻时当过妇女队长,领着妇女开过山造过渠,是战胜过难以想象困难的人,她刚想把自己的对策和儿子说,包厢外又有两个人进来了,来人很不友善,一进来眼睛就在他们身上巡来睃去。

这时就听母亲像被火炉烫了似的,哎呀一声叫起来:我的钱包,我的钱包不见了,没了钱,我拿什么吃饭呀?!母亲的手来来回回在自己身上乱摸着,焦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马兵会意,马上接过母亲的话茬:找乘警啊,乘警会管你的,乘警找不到钱,也会送你回家!说着拉起母亲,冲到包厢外大喊大嚷:这是什么火车呀?到处都是小偷,生生地就把钱包给偷走了!站在过道上的人都给他俩让路,已经有乘警闻声赶来……

乘警把他们带进警务室,把包打开时,他们看到里面齐刷刷三大摞百元大钞,三十万。经验证,全是真货。马兵和母亲立了大功,乘警表扬了他们,但也为他们的安全深深担忧,并让他们暂时不要回家,找一个可靠的地方避一避。马兵和母亲犯难了,往哪避呀,哪能安全呀,他们的亲属和他们家都住一个区域,去亲属那里和回自己家没什么两样。

乘警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想一想,马兵无所谓,不行就和他们拼了,可是母亲不认为那是万全之策,她舍不得马兵,母亲向乘警要了一只烟了,想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对乘警说出决定:我回我的家,你们把我儿子送上另一列火车,越保密越好,送回到我们先前来的地方。

乘警爽快地答应了,马兵却不解,惊疑地瞪大眼睛看着母亲。

母亲眼里的目光柔了,就像一艘絮满羽毛的船,送他回“大洋彼岸”。

扼住战争的人

他刚从监狱出来,头很晕,身上除了带把刀,没有别的。

公交车如常地往前走,车里挤满了人,他没有座,只能站着,头晕让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拉住吊在空中的把手,另一只则攥紧靠窗坐位的后背。坐位是别人的,一个年轻的着黑衣的小伙子。小伙子的身后是一个妇女,珠光宝气。他一看就知道是小伙子的妈。小伙子的妈说,就不愿坐这线车,有一个红灯都能让它赶上。小伙子没回头,但他听得真切,说,车技太差,脑袋进水了。

他看着这娘俩,想,城市人真有福啊,我可是有十年没有坐上公交车了。

十年前他还小,炸鱼时放多了雷管,把他的好友吴三平的腿炸没了,吴三平的媳妇一纸诉状把他告上法庭,由此他坐了十年的牢。其实雷管是吴三平偷来的,判也应该判吴三平,但是吴三平没有腿了,他就咬咬牙自己顶了。

现在他出来了,管教嘱咐他,一定要重新做人,三十岁什么都来得及。

他信了管教的话,开始在这个城市寻觅,寻觅能收留他的地方,能挣一碗饭的地方。当然回老家也不是不可以,老家的三亩田自父亲死后一直由别人代种,但是他不想回了,不是因为他在那出了事,而是他想忘记,忘记一切记得他的人,和他记得的一切人。

公交车还在继续走,走一站停一站,跟母鸡下蛋一样。上车的人总比下车的人多,人越多越挤,以至他的衣角都碰到了那个坐着的小伙子肩上。他怕冒犯人家,就双臂向后用力撑着,尽量给他们腾出余地。

这趟车是开往巴里的,巴里是天堂,巴里是这个城市的新区,摩天大楼一幢赛一幢,聚集的多是富人。狱友说到巴里找活儿容易,他就决定去巴里,找个旅店住下,慢慢寻觅。

正值十月,他穿得单薄,车窗开着,凉风如士兵一样挺进,他有点冷。但手心却在出汗。他就怕手心出汗,手心一出汗,哪里对他都是冰冷的,冷热一反差,鼻子立即酸庠,喷嚏就不请自来,每当季节一交替,过敏就成了他身体的必修课。

车窗外人流熙攘,车来车往,新区的景致依稀可见,这让他感到新奇,恍惚间身处其中。他多少有些走神,有些忘我,手就不由自主离开了被他温热了的把手。手自由了,喷嚏却乘虚而入,好在他及时弯腰捂住了嘴巴,不然非惹事不可。

而事实上他已经惹事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尽管自己十分谨慎,也还是让下巴壳下的女人惊叫起来:干什么你?喷我一脸!女人的手在嘴巴前扇了一下,躲避温疫一样将头向后靠。儿子闻听回头,他恰好看到女人这个动作,他本是向右转去看她的母亲,那面临着车窗,看到母亲的样子后他改为向左转,和他的脸打个近距离照面,他拉下脸凶吼道:捂上点啊,没长手哇?

小伙子的样子吓着了他,他忙解释:我捂了,真的捂了,不信你问你妈。

他的眼睛急切地投向女人,他盼望女人能说句公道话。可是女人白了他一眼,把脸转向窗外。

女人不语,就是默认喷到她了,就是默认他没有捂,小伙子顿时抓住了把柄,态度更加恶劣:你有没有传染病啊?天下雨你不知道,打喷嚏你不知道啊?他紧张了,慌乱中不连贯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再说我没有喷到你妈。他说的是实话,他弯腰的当儿看到了,他没有喷到女人,他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只是厌烦他,才说了那样的话。

小伙子猛然站起身:你她妈还嘴硬。我看你就是欠揍!他揪住他的衣领,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血热乎乎流下来。乘客看不下去了,劝道:服个软吧,出门在外不容易。他知道这话是对他好。也明白说句“对不起”可能事情就会好办些。可是他不想说,他坚信自己没有喷到她,没喷到就没有错,没有错道什么歉。小伙子揪衣领的动作更狠了,那只老虎钳似的手越来越用力了,他的脚跟都离地了,但是他还是没有服软。

一个想让他服软,一个决不服软,他们僵持着,又一拳打在他的耳根上,耳朵一阵鸣响,之后小伙子开始向上猛周他的下巴,想把他的颈椎压断了,这一招很狠,他几乎听到颈椎的某一节被挤掉的声音,这促使他不得不迅速拿出对策,他必须赶在这之前,结束对手的生命。他最讨厌屈打成招了,为这他付出十年的代价,对不起是一句可逃命的话,但他不能说,他必须捍卫,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他的手向裤兜移去,那里有一把他的弹簧刀,是用来防身的,现在终于用上了,他只要把它摸出来,拇指一动,那亮亮的硬度,就会立即让对手毙命。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迎面一声霹雳:孩子,手下留情吧,我来替他说,对不起了,你要是觉得还不够,我给你跪下了。扑通一声有人跪下了。

小伙子的手松开了,他移向兜里的手也停止了,他俩一同向那个跪下的人看去,见是一位老者,白发苍苍,衣着朴素,但是不幸的是,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跪下去就再也没起来。

阴险年代

王德水下地窖前,嘱咐老婆,你无论如何不能供出我,如果你说了,不但我的命没了,你的命也保不住。老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说,我就是把舌头咬下去,也绝不会供出你。王德水就顺着往下吊菜的绳子溜了下去。

这就意味着,他以后就生活在地窖里了,地窖就是他的家了。

外面的红卫兵在敲门,王德水的老婆忙去开门。门开后,一群黄军装一窝蜂地飞进来。为首的说,王德水呢?我们找他,找不到他,你就得替他去挨斗。

王德水的老婆诺诺着:他昨天就走了,半夜走的,说不回来了,他还骂你们哪,说恨死他的学生们了,各个都是没良心的货。黄军装们听了她的话,都愣了愣。一时不知怎么对待这个告密者。良久还是那个为首的说,他要回来,你就告诉他,让他坦白交待,不然革命小将就把他送上断头台。

他说完,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觉得病病歪歪,连扣都系不全的王德水的老婆,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就呼拉拉走了。只有一个人,走到大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他曾经的师母。这个人叫王小亮。

王小亮长得个子不高,脑袋却极其好使,王德水最喜欢他,如果不是“革命”来临,他会倾尽一切把他送上国家一流大学。

王小亮这一眼,把王德水的老婆吓瘫了。她想起王德水和她说过,王小亮聪明绝顶,没有他解不开的数学题。那么王德水藏匿地窖,他是否也能解开,他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夜时,王德水的老婆给王德水往地窖里放饭时,没忘记在饭盒里放一张纸条,纸条把这事说了。半小时后,她把盛有空饭盒的筐提上来时,王德水的意思也同样在空饭盒里夹着。大致是让她把王小亮的妹妹接到家里来,以给她做饭为名,带她成长。

王小亮的妈妈去世了,妹妹才七岁,一直都是王小亮带着。王德水以前接她来家过,但是王德水因涉嫌父亲叛国,王小亮又把妹妹接了回去。这是半年前的事。

王德水的老婆拿着纸条想了半宿,最后明白了王德水是在掩人耳目。清晨,她来到王小亮的家。王小亮昨夜革了一夜的命,正在家睡觉,妹妹饿得哇哇大哭。王德水的老婆就摇醒王小亮,说,你老师走了,我一个人嫌得慌,让你妹妹去我家吧,你看她饿的。王小亮困,也拿妹妹没办法,就点点头。王德水的媳妇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薯,递给王小鲁,牵着她回了自己的家。

有了王小鲁在家里,王德水的家暂时安静。

王德水的父亲是国民党高官,蒋介石去台湾那年随军,他的妈妈抱着刚满月的他,是想同他一起去的,谁想他狠心抛下了他们。王德水不记着父亲长的啥样,可红卫兵记着,他们翻出王德水父亲的照片,威武的大盖帽,成了王德水头上的纸帽子。

王小鲁虽刚七岁,挺懂事,也能帮王德水的老婆干活,小鲁问,阿姨,打这么多土豆做什么呀,打两个就够了,五个我们俩吃得完吗?王德水的老婆回答,一次多打几个,下次做饭就不用再打皮了。小鲁是孩子,问过后就拉倒了。可是这天夜里她拉肚子,睡不着觉,刚要睡肠子就扭劲疼。

她不睡,可急坏了王德水的老婆,王德水那头还饿着呢。都快二更天了,王德水的老婆想不能再耽搁了,就悄悄地去了厨房,把盒放在小筐里,用一根带勾的绳,把饭盒顺着窖门送了下去,送时没什么,小鲁没看见,她在外面的马桶里蹲肚子,可是取时麻烦就来了。绳子也拉上来了,小鲁也从外面回来了,她提着裤子,看到王德水的老婆一点一点把一些空碗筷拽上来,又小心地放在地上,就问,阿姨,是谁在里面?这声问像劈雷,王德水的老婆慌忙转过身,和小鲁刚好打个照面,之后她一阵旋晕,一头栽在地上。

王小鲁拼命地喊阿姨,好歹算叫醒了她,她摸着小鲁的脑门说,阿姨明天给你炖鸡,阿姨在地窖里养了一鸡,是别人的家的,自己走来的,阿姨怕人家认领,给它喂点食。

这谎话也不知小鲁信没信,她在抽咽中睡着了。她睡着后,王德水的老婆又一次打开窖门,扔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看到我往出吊东西了,可能已经猜出了你,要不要弄死她?不一会儿一张纸条随着绳子上来了:使不得,她还是个孩子,不能殃及无辜,你出外面听听风声,我今夜离开这。

夜,墨色的,被鱼搅浑的水一样。王德水站在院中和老婆告别,他说,我不能等着他们来抓我,在外面被抓总比在家被抓好,你好好保重。

王德水走了,像一条受伤的鱼,融入深不见底的墨夜中。

第二天早上,红卫兵把王德水从郊外押回来,立即召开斗争大会。只见王小亮站在主席台上,把王德水的头按得眼看就到了脚面,他大声说,反革命怎么会逃出我的手心,七岁的孩子眼睛都是雪亮的。

他一招手,王小鲁乐颠颠跑上前台,她刚吃完王德水老婆刚为她做的糖包包,嘴角还挂着几丝糖。

七宗罪

睡不着时,杨莹总想简一宁这个人。

想他的容貌、内心和灵魂。末了杨莹一锤定音,丈夫简一宁,是个灵魂有斑点的人。

这让她想起几件事。第一件,是他们刚结婚时,两个人一起逛超市,超市人多,买东西和看东西的络绎不绝。一辆购物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按杨莹的处事,会绕过去走别的路,可是简一宁不这样,他用膝盖撞走了购物车,且态度很敌意,杨莹不解,问为什么?简一宁说,凭什么让它拦着,那是我们的路。

简一宁理直气壮。

第二件事,是结婚第二年。他们一起去皇家俱乐部健身,那天路很滑,到处是雪后的浮冰,途中看到一位老太太倒在大街上,杨莹想奔过去把她扶起来,简一宁一把拽住她的貂皮衣袖,说休去,不定哪个角落有他的家人盯梢,你一过去他们就冲上来,到时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天杨莹走了好远,还不住地回头去看那位老太太,终于看到有人把她扶起来,却没看见她的家人出现。

第三件事,是结婚第三年。简一宁领着杨莹回老家,他的老家在乡村,那年简一宁的父亲正种果树苗,是城里简一宁的朋友给的顶目,由于地少,简一宁让父亲同叔父合伙种。使用叔父的地,固然要多给叔父一些分成,但是分红时,简一宁却坚持少给叔父一些,他父亲说那你叔父不得知道啊?简一宁说,回头我和朋友说一声,就说今年树苗销量不好。

那年简一宁的父亲得了七成,简一宁的叔父得了三成,简一宁的叔父为此气吐了血。

第四件事,是结婚第四年。简一宁的单位分房号,他的房号是一单二楼,二楼倒挺好,到老了上下方便,关键是二楼挡光,一溜商服把一单元,从一楼到三楼包裹得严严实实,一样花钱怎能吃这个亏,简一宁于是找到院长,要求换房号,院长不同意,简一宁就威胁他写上告信,揭发老院长进药吃回扣。杨莹觉得他做得过火,简一宁却教导她,这叫围魏救赵,结果他到底换到手一套好房号。

后来杨莹知道,那套好房号是老院长自己的。老院长搬到简一宁的那套房子时,赶巧杨莹下班,他帮老院长把晾衣架拿到了那个挡光的房子里。

第五件事,是结婚第五年。简一宁竞聘科主任,届时老院长退了下来,老院长的儿子党校毕业顶了上去。简一宁怕自己仕途受阻,让杨莹去贿赂新院长,杨莹说,我拿什么贿赂?简一宁一声不吭,低低地骂了句,猪!杨莹就不明白,她除了每月的工资所剩无几,还有什么能让新院长动心。

后来在一件事,杨莹明白了简一宁的意思,那就是女色,起因是杨莹的闺密和一个高官有染,让自己三年之内暴了富。杨莹很瞧不起这个自小玩大的朋友,很想绝交,和简一宁说时,简一宁却竖起大拇指,说真聪明,这才叫女人。

第六伴事,是结婚第六年。简一宁种树苗的父亲得了脑中风,好了之后就脑萎缩,老人糊涂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得,用手指蘸大便满墙写字,可清醒时自己能上街。简一宁从来不制止父亲上街,他在父亲兜里塞张纸片,上面写,好心请把我送到医院。终于有一天老父亲被车撞了,送到医院时,已无价值治疗,直接进入太平间。

事后杨莹问简一宁,太过分了吧?简一宁说,过什么分?这叫安乐死,你非让我动手吗?说着飘了一眼橱柜,那里有一只针管,吓得杨莹再也不敢提这件事。

第七件事,是结婚第七年。这时简一宁已是神外主任,他不知用什么办法使新院长动心,还是新院长爱才心切,把神外那么一大摊子事交给了简一宁。

这天简一宁值班,他想吃鹿肉馅饺子,晚上八点钟杨莹做好给他送去,刚下电梯就看到简一宁在自己的办公室和人吵架,吵架的人是一个得了强直性脊髓炎的孩子的爸爸,简一宁给人家下错了药,害得那孩子七窍出血,孩子的父亲懂点医,看出端倪,正质问简一宁居何用心,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病人家属把一把刀插到了简一宁的胸上。

简一宁没有马上死,他被抬进了手术室,他把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喝退,只留下杨莹,他摸摸杨莹的脸蛋,不无惋惜地说,这回就剩你自己了。杨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心烦就说,给我一只鹿肉馅饺子。饺子他只吃了半个,就要闭眼睛,杨莹抓紧问他,为什么会这样?简一宁回答,太累了,我就是借他的手用用。

就这样,简一宁走了。

杨莹在简一宁走后眼泪并不多,她现在住在母亲的家里,她的肚子里有简一宁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她在想到底留不留下他。

杨莹的母亲是基督徒,她一直在为简一宁的灵魂做祷告,每天早晚各一次。她对杨莹说,孩子,不用伤悲,一宁是去天国了,他在人间的功课不及格,上帝把他叫回补课去了。杨莹问,可是他的孩子我该怎么办?让不让他活,我担心他会像简一宁。母亲沉吟片刻,说,他就是简一宁,给他一次洗刷罪恶的机会吧。

取经

姑姑不住城市,住乡村,姑姑在城市有一百多平米的楼房,但她从来不住,都是姑夫一个人在那里撑着。

姑姑是搞美术的,画工笔画,到老了眼神不好,就停笔了,但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画,好像她和那些画,已然百年好合。

姑姑的做法我们都不解,觉得她是在自讨苦吃,用我妈的话说,就是瘦福不压枝。好在不常接触,关于她,就成了一页老旧的黄纸上的故事,可有可无。可是我们又离不开她,尤其是我,生活中一遇到难事,准想到她。

我和五谷处朋友时,曾去过姑姑那里,当然是带着五谷。

五谷从她那屋里出来,滋滋地直吸冷气,问他怎么了,他说,你姑姑太厉害了,在她面前,就好像被剥光了。五谷的话直到我们分手,我才品出滋味,姑姑是个一看人就准的人,她能走到任何人的心里去,只要你和她在一起,不管是谁,哪怕一分钟,她也能判别出你这个人的终极成色。

果真五谷离我远去了。想必姑姑看五谷那两眼,就是在质问五谷:不诚心演的哪门子戏?难怪五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次去姑姑那里,是我又在爱情的路上迷失了。这次我是和六童,和六童同居已经一年了,也就是说为人妇已经360天了。说来我总是犯这样的错误,总是爱一个人恨不能把他化成自己,恨不能把自己最宝贵的“命”,一股恼全给他。姑姑曾说过,女人最不会爱,一爱就张脚,落到爱的另一边了。另一边是什么,我没敢问,但我隐约知道,那一定是陷阱,是黑洞,一想到这,我也和五谷一样,满身起鸡皮疙瘩。

和六童,看来又是我错了。六童开初时很爱我,把我视为掌上明珠,那会儿他刚创业,手头没钱,却为我办了个小额贷款,领我去了趟九寨沟和西藏美玩了一次,像两管饿极了的海棉笔,浸足了那里的仙境美景,回来后心就饱和得什么都装不下了。

我们在外面租了房子,梦想着有一天能有自己的房子。我像老妈子一样给六童做饭、洗衣、铺床,六童自己办了个公司,每天很忙,我就把饭菜做好给六童送去。这期间,我断了和所有朋友的交往,以为有六童就什么都不需要了,朋友再好能抵过我的六童吗?为了六童能有个好身体,我把自己的护士工作也辞了,六童有过敏性鼻炎,我一上班就带回一些各种各样的菌,六童的鼻炎就从没好过,一狠心,就把它辞了。

我成了全职太太,本以为六童会高兴,可是六童反到不高兴了,有一天六童想看电影,可是兜里的钱不多了,而我又没钱,不上班没有工资,还要养车,又不能向父母要,就只有挨着,就只有和六童一起不看电影。

这其实就是我的危机,是爱情的危机,但我不敢想,不敢想黑暗会由此开始。也就是从不能看电影那天起,六童的脸上挂满了闷闷不乐,我做的饭再好吃,再使出吃奶的力气变出花样,六童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吃得没滋没味,直到有一天六童公出。

六童公出说好了三天就回,可是两周过去了,他还是不回。一打他手机他就说忙。我呢只好在这忙中等他归来,一个人在六童的房子里住,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其实爱人之间感应最灵敏,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不相信自己。这样便想起姑姑,想听听她怎么说。

姑姑在菜园里种菜,一到春天她就上忙了,在她房前不大的小园子里,种上自己喜欢吃的青菜,小萝卜,小白菜,黄瓜,西红柿等,姑姑翻垅时,我的车刚好停在她的院外,她离我只有一米远,但她不吭声,到底是我下车讪讪地走到她跟前。姑姑没说什么,递给我一把铁锹,意思是让我帮她翻地。姑姑老了,骨轻如柴,体内的力量所剩无几,看得出,翻这几垅地,对她来说是大运动量了。

我和姑姑仿佛有约定,我有事从不用和她张口,她也不问我,谜面当然都是我妈来时和她叨唠的,但对谜底,她从不吝啬,都是在我最需要时给我最佳答案。姑姑聪慧,聪慧到知道人心里想什么,聪慧到知道人需要什么,聪慧到把一条路捏碎了,像吃饼一样吃下去。

和姑姑干了一天的活,种子洒到了地里,用不了半个月,一场小雨,姑姑就能吃上青菜了。临走时,我装着在包里找车钥匙,其实是等姑姑的谜底,姑姑知晓我的意思,就在我起身要离开时她说,把你的东西从六童那里搬出来吧,这是你最后的尊严。我一愣,颇觉残酷。可是姑姑却小声叨咕:根都烂了,留着秧做什么。姑姑的手里拿着一把烂了根的暖香菜。

我一路驾车,想着姑姑的话,无疑,她正确。但我不能搬,那是我对六童最后的希望和念想。又过了一周,六童的短信来了:贝贝,我要结婚了,房子你帮我退掉吧,如果你接着住,下半月的租金别忘记给我。

我正收拾热水器,一筒热水从头上泼到脚下。

赝品

我在中央商城北门,看见了欧阳小苹。

小苹是稻谷的媳妇,稻谷找她七七四十九天,没找到,却让我在这人流稠密的地方逮个正着。小苹此时正挽着一位男士的手臂闲逛。

小苹今年三十五岁,正是女人风骚不好养的年龄。和稻谷结婚十年,有一个女儿,七岁,由稻谷的母亲带着。稻谷的母亲长年有病,但她也得带孙女,因为小苹什么家务也不会,还动不动就跑。跑一气,回来一气,再跑一气。

这次她就是跑了两个月才在这里出现。

我盯着小苹的背影,想,要不要把这一消息告诉稻谷。稻谷在开酒吧,这也是小苹逼的。稻谷说,没地方释放哪行?她常年“跑外”,我就得常年找小姐,找一年得多少钱?不如养。于是稻谷一下子招募了七个。

我拿出手机的当儿,衣角被一只手拽了拽,回头一看,天哪,是稻谷的妈妈。老妈妈白发苍苍,佝偻着腰,个子早弯下半截,老眼昏花地望着我,说,建强,你帮我看看,那妖精是不是小苹?

我顺着稻谷妈妈手指的方向看,原来小苹没走,正与那男人吃瓜呢。我不敢对稻谷的妈妈说实情,怕她承受不了,老妈妈太可怜了,她每早送完孙女,都站在校门口不走,手拿木梳,等那些上早学没梳头的女孩,梳一个五毛钱,然后用这钱贴补孙女。

我说,那哪是小苹,那是人家小两口儿,你看那个甜蜜劲儿。

稻谷妈妈将信将疑,她自语道,要真是她,我就告诉稻谷不要她。我安慰老妈妈,说,哪会,我总不能连小苹都认不出吧,不然我去把她给你叫过来?老人家到底是败下阵来,她又开始在商场转悠,捡纸盒和矿泉水瓶了。

我决定不告诉稻谷我看见小苹了,我还决定动员稻谷和小苹离婚,为女儿正正经经找一个妈,还孩子一份温馨。但是这话我还没来得及说,稻谷开的酒吧就被公安局端了。稻谷和他招募的七个小姐,一个不少都进了拘留所。

我和稻谷是哥们儿,以往稻谷有事都是我出头,这回也没说的,我又得为捞稻谷而东奔西跑了。

除了罚款,还需要做的就是,给刑侦大队的李头儿一点礼品。这礼品可不比其它,很贵重的。稻谷没进去之前,就和我说过,李头儿喜欢收藏,现在就缺个手压杯了,做梦都想把那东西弄到手。

现在这手压杯就成为当务之急。

我来到古玩市场,进了一家叫“青花居”的古玩店。一个穿大花裤头,光大膀子,手里拿着羽毛扇的中年男子接待了我。这人搭眼一看像见过,可细究又想不起来。他对古玩很熟,认真为我介绍手压杯的出产年代。他说手压杯是明朝永乐年间的青花,那时就以小巧玲珑著名。

接着他递给我的一个形状像小酒杯那般大小的手压杯,我吃了一惊,就这么个小玩意值得李头动心吗?我怀疑。好在大花裤头进一步做着煽动,介绍道,这种杯以杯心画双狮滚球为最名贵,其次是画鸳鸯的。而我拿到手这个正是画鸳鸯的,上面还刻着篆体的“永乐年制”。

我问大花裤头,多少钱?

大花裤头伸出一个指头,又伸出两个指头,说,一万二。又说,我是遇到行家了,否则对一般的顾客我从不报实价。

我乜了一眼大花裤头,知道他在和我套近乎,就说,写着是永乐年,未必就是永乐年,这年头赝品太多。

大花裤头说,买东西要区分真假,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这铺子,靠的是回头客。若有假,我假一赔二。大花裤头信誓旦旦。

我多少还是信了大花裤头的。再一点我想这是民族博物院,在这地方行骗多少有点冒险。我还价,照着一半带拐弯去砍,五千八。大花裤头一听,把头摇成了快节奏,说,不行不行,这是我看你懂行,若是别人我会要他两万四,你还是去别人家看看吧。

大花裤头要撵人,而我又没时间去别的人家,再说我急着捞稻谷,哪还有心思讨价还价。我说,我最后给你一次价,你若不应,我立马走人。我的态度让大花裤头打了个愣,趁机我报出六千八。

大花裤头大约看出我的坚决,就冲着后屋喊,老婆,你出来一下,有买主了,你看这价位行吗?随着应答声,从后屋九曲回廊的玻璃墙后面,袅袅娜娜晃出一个身影,这人像刚刚进行完洗浴,穿着睡衣,头绾粉色大毛巾,一朵云一样飘了过来。我一看,差点晕过去,心里暗叫,碰见鬼了。连忙放下手压杯,趁她没到近前,掉头就走……

身后小苹的声音传了出来,兄弟,三千八你要不要?

我难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冬眠。

高墙

说好了,不变卦,放风后还是变卦了。

监狱的高墙威严地立着,越狱不容易。但是如果老栋帮他,趁老栋喝酒装醉时出逃,不是没有可能。老栋也同意了,条件是:把你的金戒指给我,我让你过幸福的日子。

金戒指是藏在肛门里带进去的,是一个足K金的家传宝物,由此他的肛门疼了三天。用金戒指换一条命值,否则他死金戒指也死,他的尸体腐烂后,金戒指就被埋在泥里。他明白了这一点,就向老栋许诺,如他救他一命,金戒指就归他了。

越狱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十二点半由老栋押解他清理大墙下面的青砖,把砖一块块从淤泥里扒出,再一块块搬到院中心码上,码完后,他这个现行反革命就可以逃出高墙活命去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他对老栋感恩戴德。

老栋是他的同乡,还是他的小学同学。老栋家很穷,上学时没鞋穿,七里路常常赤脚,他就把自家的鞋拿给老栋穿。他的家也不富,但却不缺鞋,爷爷会编草鞋,把甸子上的青草打回来,趁湿编好,编出大小码,肥瘦不一好多双,挂在耳房里,用一双,拿一双,当然他都是用一双拿两双,他和老栋的友情就是这么过来的。

监狱开饭是十一点半,他吃过饭,从衣缝里把金戒指取出来,又一次放在肛门里,这样给老栋时方便一些,不然就得用牙咬针脚,招人眼目。他做好了这些,老栋就在门外叫了:13号,出来!他的心砰砰跳着,跟着老栋绕过房山头,去了后院。

监狱是临时监狱,在郊外的土丘山坡上,出了监狱的门,或是翻过任何一处高墙,只要往山下一滚,速度会比下山快,滚到一些丛林中,就是再找他,也如登天一样。这些都是老栋告诉他的。

抠青砖时很难,都是在一个淤泥坑里往出抠,抠着抠着那坑就见水了,他就只有在水里抠,说不定这是个古墓或是别的什么,反正就是不见砖的底,一眨眼青砖就有百十块了。

由于刚吃过饭,两个窝头和一碗菜汤,他有点反胃,他在菜汤里看见两只老蟑,一个肚向上,一个肚向下,他把它们挑出扔掉,把汤喝了,谁知挑出和没挑出一样,极其恶心,现在他就想吐,肚子也在呼应,咕咕像开水一样冒泡,几轮声响过后,便意来了。他高声向老栋禀报:长官,我要解大手。其实他是在通知老栋,让老栋到屎里把金戒指捞出来。

老栋果然是聪明人,从兜里掏出几块纸,递给他两块,又弯腰神不知鬼不觉地捡出自己的需要。老栋一阵欢喜,欢喜之余,向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外人看,是嫌他麻烦,只有他懂,老栋是高兴。小时候老栋就这样,一遇到高兴的事,先给他当胸一拳,如今老栋不能当胸一拳,只能踢屁股。

他提上裤子继续干活,路过老栋跟前时,他低声说,别诓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栋不含糊,背向监狱和他说,快了,再有二十分钟,那个砖坑就抠到墙根了,等露了天,你就可以从那出去,右拐直入最近的那片林子,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砖多抠出一些,形成掩体,监狱里的人,就看不见墙被抠透了。

他感激地望了老栋一眼,开始快速抠砖。

这是个古砖窑,不是古墓,他一边抠一边佩服老栋的见识,老栋做什么都是后发制人,小时候回答老师的问题,他总是第一个被“门”在那里,站起来耷拉着头,不知所云,而等其他同学站起身把问题答出来后,他忽然举手,做以补充:老师,这个问题不是他说的那样。老师狐疑地看着他,想给他教训,而等他进一步说出理由,老师的气全消了,老师心悦诚服,说:好好,你坐下,这回你是我老师。

现在老栋让他抠砖,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不然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洞,只要洞通了,他的命就保住了,虽失去一牧金戒指,那也是古今最划算的事。

墙底下的砖终于动了,他现在胜利在望。

他回头看老栋,老栋正往岗楼上走。老栋上了岗楼,和哨位借了火,两个人都吸起了烟,之后哨位吸着老栋给的烟,提着枪乐颠颠下去了。

一切都按他俩原来的部署向前运行,老栋把手低到岗楼外面的掩体下,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他的劲头更足了,有喜悦浮在他瘦削的脸上。

墙透了,老栋也看到了,他在等老栋的指示。

老栋四下里望望,终于郑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他越过墙体,从泥水里爬了出去,浑身情不自禁地打哆嗦,他强按捺住自己,直奔老栋指点的右侧的那片树林。林涛怒吼,犹如千军万马截杀,听不出个数,他拼命地跑,跑着跑着,就觉得背部猛然被人敲了一锤,敲得他一阵踉跄,内脏被烫了一样热辣辣麻痛,他意识到自己被枪射中时,想转身看个究竟,可是他已不由分说地软了下去。

老栋放下手中冒着烟的枪想,别的都瞎址,就是对不住你那几双草鞋了。

登山

千山很高,没事的时候大伙就去爬山。局长也愿意爬山,他爬山从不结伴,从不带女客,都是一个人孤独独把山爬完。

局长爬山和别人不同,别人爬山是玩,是锻炼身体,局长爬山有特别旨意,单说他爬山的日期就与别人有别,都是选初一和十五,其它日子从不打破规矩。

但是这一天,事情稍有变化,他多年的好友,省局的上司老连来了,随身还带着个小秘,小秘是登山迷,一看见千山高大雄伟就想抱一抱,他就不得不陪同登山。这天是初四,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这天还有女客,违反他不结伴不带女客的规定,这天更有个大大的不适,他的小脚趾长了个鸡眼,鸡眼像针鼻一样从他的皮肉深处探出,不管他把老皮剪去多少,还是看不到那鸡眼的底部,且钻心地疼痛。

即使这样他也还是要陪同爬山。

来到山脚下时,他下意识左顾右盼,寻找最后一线良机,如果有人能替代他,他宁愿年底给他个红包,或给他提个官职,这比拎着东西去他家送礼不知要少走多少捷径,可是没人有这福分,他又不敢操起手机叫他的兵,老连忌讳把自己的私事传出去。

小秘很快乐,一个人在前面燕子一样展翅,一会儿就把他俩落了很远,然后蹬高而呼让他们快点。老连倒是想快点,但他快不了,他的“小鸡眼睛”一阵比一阵眨巴得快。

老连陪他,还是他陪老连,一时间有些难以分清。最后他不得不对老连说,你先上去,我缓缓劲马上跟上来。老连听了他的,迈出脚步后回望了一眼,似乎不放心,怕他中途溜走,他就向老连摆手,去吧去吧,只需一刻钟。

这一刻钟,他倒是把劲缓足了,站起身时却发现,还不如不歇了,不歇他能坚持着走,歇了,反倒疼得更厉害了,那鸡眼像一根绳索,把他的脚神经扯得一直疼到大腿窝。

无奈他只有从旁边的一棵枯树上撅下一根树杈,拄着它好歹能向前挪步了,速度却比原来慢了一半。已经到了山顶的老连和小秘,看到像小甲虫一样在山腰蠕动的他,向他敞开喉咙,让他加把劲,他擦了擦额顶的汗,用手势告诉他们,你们先进寺吧,不要等我。也不知他们明没明白。

山顶有个普光寺,金碧辉煌,香烟缭绕,每天做道场的人络绎不绝,善男信女们上了山,哪怕仅仅是过来玩,也忘不了烧一柱碗口粗的香,香灰几天就把像小车斗一样的大香炉填满了。

他依旧艰难地走着,每蹬一步,那小鸡眼都在他的脚趾里蹦高,弄得他丝丝地直吐蛇信子,他开始后悔跟他们上来了,不如当时一狠心不陪算了。

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坐下来等他们,少了上山的路,也少了下山的路,这样会省去许多力气,减少许多疼痛。二是他返身下山,山脚下有个卫生院,他可以到那里处置一下,上点止疼药,必要时滴点麻药。可是这两点他都不能做,做了他就违备了当地的习俗,违反了自己多年的恪守。

当地的习俗是,为官者,登山一半而返,官止。恪守是,登山必登顶,反之无仕途。也就是说,他不能半途而废,就是累死,也一定要到佛祖那里取回吉祥。

他继续在半山腰上攀登,每前进一步都要疼出一身冷汗,但他坚持着,他只有前进,没有后退,进则生,退则死。

大约一小时后,他成功了。

在离山顶还有一百米时,他看到小秘挽着老连的胳膊热热闹闹下来了,老连向着他喊,别往上蹬了,就等在那吧。小秘也喊,大哥,往回返吧,山顶不再欢迎你了。小秘有小秘的心思,她还要去透笼泉。

可是他还是往上蹬,他们的话他像没听到,他得完成自己的使命,他说什么也不能像熊市的股票一样下跌到横盘。一转眼,老连和小秘已经来到他近前,老连说,你看你呀,可够实在的了,就不能坐在那等吗?鸡眼痛可不是小痛。

他呵呵地笑着,依旧向前走,他想从他们身边越过去,老连却拉住他,说,就别往上走了,没啥好玩的了,普光寺你又不是没去过。他还是呵呵地笑,他说,不行不行,不到长城非好汉,你们都上去了,我也得上去。说着继续往前走。

小秘不高兴了,她的眼里露出不愉快的光,她说,我们还要去透笼泉,就你这速度,天黑能赶到呀?他说,不打紧不打紧,你们先下,我让司机送他们先去,我随后就赶到。

说着人已经向前了,鸡眼一阵钻心地疼痛,险些把他掀下山去。

小秘见他走远,嘟囔,搞什么搞,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啊,不就怕丢官吗?又回头对老连说,下次你把他弄下去,看是佛祖说了算,还是咱说了算。

饥饿的歌声

米粒初中毕业,暂时没有工作,呆在家里和母亲做土豆包包。

土豆包包很繁琐,且费时费力,米粒不情愿,却苦于母亲严厉的眼神。

这天米粒来了解救的人,是街道的曾阿姨。曾阿姨一来,母亲绽开笑脸迎了上去。曾阿姨对母亲说,听说你家米粒唱得好,我是特地来请她,水城之夏音乐会,想让米粒拿头彩。母亲一听乐了,说,我家米粒唱得是好,但是你们那里供饭吗?米粒一走,土豆包包没人做了,我家还有等着吃饭的呢。曾阿姨忙道,就是因为供饭我才找米粒的,我知道你家困难,粮食不够吃,米粒去练唱,半个月就可以给你家省下六斤粮,那要顶多少土豆包包呀?

母亲不吭声了,她没有算过曾阿姨。曾阿姨是街道主任,一个街道几千户人家都归她管,母亲就是满心的不愿意,也不敢随便说了。

第二天米粒去练唱了。米粒的嗓音,天生丽质,高音亮而圆,一般歌曲都是原调唱,唱郭兰英的一条大河,根本不用降调,又柔又软,余音悠长,懂行的人闭眼一听,俨然在品尝郭兰英甜美的歌喉,不由得对米粒刮目相看。

乐手们很久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曲音一落,他们放下手中的乐器都不吭声了,他们完全沉浸了,他们被这小姑娘的歌声征服了。

曾阿姨站在一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虽不懂音乐,但米粒唱得好她还是知道的,乐手们发了愣她还是看得出来的。曾阿姨就当即许愿,米粒好好唱,音乐会若一举夺魁,阿姨推荐你去文工团。

曾阿姨的话,搅动起米粒的心思,她做梦都想上文工团,那样她就不用天天做土豆包包了。米粒高兴得唱了一首又一首。

米粒一时间成了明星。大家吃饭的时候都愿意和米粒挨着,问她一些什么时候开始练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唱歌一类的。米粒一一回答,却也神不守舍。食堂里吃得好,每顿一个菜,两个馒头,米粒就想到了哥哥。哥哥瘫痪在床,从没吃过白面馒头。米粒一想到他,就吃不下去了。就和曾阿姨提出,能不能把自己的另一馒头,带给自己的哥哥。

若是别人,曾阿姨不会同意,但是她是米粒,音乐会最有希望的歌手。曾阿姨就点头了。从这天起,米粒每顿都吃一个馒头,把另一个馒头留给了哥哥。

一个馒头很快就消化完了,米粒会很快感到饥饿,但她会转移方向,她一饿就唱歌,一唱歌就什么都忘了。这办法很帮米粒的忙,既赶跑了饿,还把歌越练越好,米粒成了大家的宠儿。

一转眼,水城之夏音乐会临近了,排练也在紧锣密鼓中。这天彩排,彩排实际就是领导检查节目。曾阿姨对彩排十分重视,她说,主管文化的县长前来观看,文化局长前来观看,这次演出,不亚于正式演出。米粒第一次上台,曾阿姨鼓励她,好好唱,县长看你唱得好,会特批你去文工团。米粒是个孩子,只要能去文工团,她什么都不害怕,别说在台上唱一两首歌。

米粒的放松果然让她名声鹊起,歌声像一只漂亮的鸟,飞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让人久久挥之不去。县长上台和演员合影时,特意拉过米粒,问寒问暖,还让摄影师给他们单独合了一张。

曾阿姨对米粒的表现,别提多高兴了。

三天以后音乐会开始了。演出顺序排在下午。曾阿姨为增加演员的士气,中餐特地由馒头改成面条。又特地把米粒和一个小演员单独安排在一张桌上。可是那小演员突然肚子痛,面条都没吃,青着脸回去了。米粒很惋惜那碗面条,若是馒头,她会给哥哥留着。

小演员突然掉队让曾阿姨很是不悦,但一想到有米粒顶着,能一俊遮百丑,曾阿姨一心的乌云也就散了。可是事情往往不随人愿,往往都是指儿不养娘,指地不打粮。谁都没想到这么有优势的米粒,会意外地把这次演出搞砸了,米粒在演唱时高音区根本就没上去,而且声音暗哑,还出现了破音儿。

曾阿姨失望了,当时就撂了脸子。米粒自己也失望,下了台妆都没卸,一个人哭着回家了。不用说去文工团的事也泡汤了。

米粒又开始做土豆包包了,任谁也问不出她败场的原因,成为一个谜。

一直到十年后,米粒考上了音乐学院,偶然的一次机会,米粒遇到当年的一位乐手,乐手请米粒吃饭,席间问起了这事,米粒的神情怅然了很久,才说:那碗面条,扔了真的太可惜了。

念想儿

离婚艰难,先是两个人往死里掐。

杨栋站在自家三十米大的房厅里,举着徐菁菁陪嫁时带过来的晚唐青花瓷瓶就要摔。徐菁菁不甘示弱,指着杨栋破口大骂,你他妈摔,你若不摔就不是你爸揍的;你若摔姑奶奶就跟你离定了。杨栋的吼声比徐菁菁还高,我怕你离?我跟你早过够了,若不差孩子有个亲妈,我在乎你?!说着手举瓶落,一声巨响,一地碎瓷。

徐菁菁惊住了,她先是发愣,后是心疼,再后就牙一咬,脚一跺,去你妈的,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一纸诉状把杨栋告上了法庭。

法院下传票给杨栋时,杨栋正在古玩市场转悠,他想买一个青瓷花瓶赔给徐菁菁,虽买不到晚唐的,晚清的还是能买到,再说谁也不能证明徐菁菁的那个就是晚唐的。他正这么想着,单位的文书来电话,说法院传他,杨栋立即傻了,他明白徐菁菁这回是铁了心了。

杨栋往法院赶时,徐菁菁正坐在车上胡思乱想,她是去律师那里。

车子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行驶,黑色帕萨特,企鹅一样钻来摆去。一行四人,一上车就开玩笑,只有徐菁菁抑郁寡欢。可能是玩笑分散了注意力,那辆二十吨的大卡车贴上来他们都没注意,等到注意了,那卡车已经像老鹰一样把他们深深的夹在腋下。

徐菁菁刚好坐在车的右侧,一面大幕蒙了过来,顿时遮黑了视线,接着是董小杜硬邦邦的胳膊肘儿,钉子一样插进她的肋骨。董小杜胖,一百九十斤,她当时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夜里,是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杨栋坐在她床前的凳子上打盹。杨栋睡得沉,头猛力一垂时醒来了,看到她睁开了眼睛,有些惊喜,说,可醒来了。徐菁菁不想理他,重又闭上眼睛,肋下疼痛,臂膊骨折,一条腿打着牵引,一动都不能动。看自己这副惨相,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杨栋也蔫蔫的,摔青花瓷瓶的劲儿早没了,他替她擦去眼泪,说,你就挺好了,四个人死了两个。徐菁菁睁开眼睛,干涩着嗓音问,谁?杨栋没说谁,只说,你和董小杜命大。徐菁菁的心一阵冰凉,顿时头晕目眩。

徐菁菁晕了一天一夜,手机就关了一天一夜,它总叫,杨栋只有把它关掉,这会儿他见徐菁菁醒来,就说,手机我给你充好电了,你想开机吗?徐菁菁不能动,开机也不能接,但她却想开,想知道里面的内容,特别是律师的消息。

见徐菁菁不语,杨栋就把手机打开了,给她调了振动放在了枕边,不一会儿那绿色的手机就像只小蛤蟆一样不停地蹦了起来,看样积存了四五条短信。徐菁菁让杨栋念给她听,杨栋迟疑了一下,只有念。第一条短信是徐菁菁母亲的,说孩子在她那很好,让他们别挂念,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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