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武侠小说:十二金钱镖(七)(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3 11:5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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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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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武侠小说:十二金钱镖(七)

经典武侠小说:十二金钱镖(七)试读:

作者简介

白羽又称宫白羽,出生于1899年,卒于1966年。著名武侠小说作家,原名万选,改名竹心,原籍山东东阿,是活跃在三四十年代的中国武侠小说作家, 1938年,宫白羽因在《庸报》连载《十二金钱镖》一举成名。主要作品有:十二金钱镖、武林争雄记、偷拳、大泽龙蛇传等几十部作品。

内容简介

全书以振通镖局镖头胡孟刚向十二金钱俞剑平求借镖旗开始,随即转入悬疑性的曲折故事,由探风、传警、改道、遇劫、拼斗、失镖,到盗踪飘忽,扑朔迷离,无人知其来历,寻镖人多次受骗、扑空,一步紧扣一步,书中悬念重生,线索紧罗密布,却又严丝合缝。小说人物刻画入微,生动活泼。如俞剑平的侠气横溢、老练精滑;飞豹子的神出鬼没、狡诈绝伦;黑砂掌的玩世不恭、热血心肠;九股烟的刻薄嘴脸、小人心性,及其色厉而内荏的意识活动,几乎跃然纸上,呼之欲出。第二十四章先礼后兵抗帖捣空堡好整以暇挑战遣行人

此时正当申牌时分,众武师三五成群,潜伏在荒郊。阳光斜照,暑气蒸腾,人人都热得难过。投帖的四个青年驱马徐行,驰到堡前桥边,便即下马;略一徘徊张望,便牵马过桥。到栅门口止步,叶良栋捧着名帖护书,往头上高高举起,连举三次。四个人竟一涌进入栅门,看不见了。

约莫过了一顿饭,堡外众人仰望天空;不见火箭飞起,又不见四个青年走出来。铁牌手胡孟刚把那对铁牌裹在小包内,手提着在树荫下发怔。看俞、姜二人,正和于锦、赵忠敏低谈。胡孟刚走来走去,往四面探望。一片片青纱帐、竹林、丛木、禾田,郁郁葱葱,弥望皆绿;偶尔看见一两个同伴散伏各处,伸头探脑。胡孟刚张望了一会,转身问道:“俞大哥、姜五哥,怎么还不见这四位的动静呢?我出去看看,怎么样?”

姜羽冲忙道:“胡二哥沉住气。这不是拍门就见着的事,自然要费周折。你可以站到高处,留神火箭吧。”

足足耗过多半个时辰,胡孟刚心中焦灼,又嫌酷热,竟走出林外。遥望旷野,只有不多几个村农,在田间操作。光天化日,熙熙荡荡,这里就不像有大盗出没。他心中疑惑,顺脚前行,忽见九股烟溜溜蹭蹭,顺田垄走来。胡孟刚忙低声招呼了一下,九股烟抬头一看,急忙凑到这边。胡孟刚问道:“你看见火箭没有?”乔茂道:“没有。”

胡孟刚道:“唔?你看见他们四位进堡没有?”乔茂道:“看见了,连趟子手都牵着马进去了;外面一个人不留,他们这就不对。人家要扣他们倒好,省得跑出一个来!”胡孟刚又问:“全进去了,听见堡里有动静没有?”

乔茂道:“这个……”隔离得远,如何听得见?顺口回答道:“没有动静,所以才怪呢!镖头,不是我说,这是他们办事不牢,贼人一准迁场了。胡二哥你把铁矛周、没影儿找来;你别客气,好好地盘问盘问他们,到底怎么盯的?”

胡孟刚是粗心的人,竟信了乔茂的话,立刻拨头往回走,要告诉俞剑平,盘问没影儿。

那边十二金钱俞剑平也耗急了。算计时候,人怎么也该回来了;却信号不起,人马无踪,堡里堡外空荡荡没有一点动静。俞剑平站起来,一拂身上的土,对姜羽冲道:“这情形很不对,咱们往前看吧。”说时胡孟刚急匆匆走来,插言道:“对!我们大家全奔苦水铺,硬给他们登门求见。”又一指乔茂道:“乔师傅说,贼人大半跑了。”

苏建明、金文穆也纷纷议论,不是贼人已跑,便是四个青年碰上事了。几个人围住了姜羽冲,问他要主意。姜羽冲想一想,对岳俊超道:“岳贤弟,你先辛苦一趟,到古堡前面,找一找没影儿魏廉。”岳俊超道:“我这就去,把我的刀给我。”

姜羽冲又烦镖头欧联奎、梁孚生、石如璋、金弓聂秉常四位,分头去找马氏双雄和松江三杰。各人依言,暗暗地穿过青纱帐,躲避着村农的视线,往古堡两侧抄过去。

岳俊超先找到没影儿;没影儿也已沉不住气,正向鬼门关这边溜来。两人相遇,没影儿没等问便说:“岳师傅,这事可怪,我眼睁睁看他们进去了,可是竟一去没再出来。”岳俊超道:“堡前有什么可疑的情形没有?”没影儿道:“一点可疑也没有,起初古堡更道上,还看见两三个人,现在一个也没有了。你说他们四位遇见凶险吧,偏又没见你老的火箭。你说贼人已经事前溜走,可是他们四位就该早早出来……”岳俊超道:“这可真稀奇了,待我看来。”

岳俊超催没影儿回去,给众人送信;自己装作过路人,出离青纱帐,慢慢地往古堡栅门前过去。正着,忽见前面浮尘扬起,马蹄“得得”;岳俊超急往青纱帐内一闪。却不料马临切近,竟非外人,乃是松江三杰。岳俊超急急打了一个招呼,夏建侯把马鞭微扬,往堡中一指,摇了摇头;复又向鬼门关一指,拍马急驰而去。

岳俊超心中犹豫,看了看堡门,绕道斜扑过去。那夏建侯、夏靖侯、谷绍光回头看了看,仍然马上加鞭,径直寻到鬼门关。俞、胡、姜等现身出来,齐手迎问道:“三位遇见金弓聂秉常、石如璋二位镖头没有?”

松江三杰道:“没遇见。俞大哥、胡二哥、姜五哥,我告诉你们,这古堡可古怪,这是个空堡吧?怎么里头没有人?”众武师哗然叫道:“是真的么?”恰巧没影儿和铁矛周赶到,许多眼睛集在二人身上。魏、周同声反问道:“怎么没有人?若真没有人,叶良栋、时光庭、阮佩韦、左梦云他们四位怎么还不回来?”

松江三杰道:“他们四人还在堡里转弯子呢。他们四位拿着帖,竟没人接,更没地方投……”

铁牌手胡孟刚把手一拍,脚一顿道:“我们乔师傅猜着了,贼子们溜了!”

九股烟把个鼻子一耸,一双醉眼一张,很得意的哼了两声。铁矛周季龙、没影儿魏廉不由难堪,齐声互讯道:“这可怪!”脸对胡孟刚,眼望九股烟,说道:“我们和紫旋风三个人奉命探贼,被贼搅得在店不能存身。我们不错是挪到屠炳烈屠师傅家住了两天;可是我们不敢大意,多承孟震洋、屠炳烈二位帮忙,我们并没有坐等。我们分成两班,日里夜里盯着,天天都到古堡绕几圈。我们就始终没见大拨人从古堡出来,并且眼见从东南又来了十几个点子,乔装乡下人,暗藏兵刃,在天刚亮的时候混入古堡。怎么堡里头会一个人也没有了?也罢,这是我三人的事,我们再去勘勘……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拔步就要走,松江三杰忙迎过来,满脸赔笑,把二人拦住,拉着魏、周的手,说道:“我的话说得太含混了,堡里实在有人。……是的,有好多个人呢!不过,刚才我哥三个只看见土头土脑的几个乡下汉子,没有看见眼生的会家子罢了。魏师傅、周师傅别过意。刚才我哥三个等得不耐烦,到堡前偷盯一眼,也没细看;只看见叶良栋哥四个正在堡里挨家叫门,竟一个出来答话的也没有。也许贼人摆肉头阵,藏着不出来。咱们等一等,叶良栋他们一出来,就明白了。”

俞、胡二人搔头惶惑,当时不遑他计,先安慰魏、周道:“二位是老手,还能把点子放走不成?现在他们四位没出来,一定又生别的事故来了。姜五哥,我看我们大家过去看一看吧。”姜羽冲手绰微须,默想贼情叵测,多半挪窝了;也许在近处另有巢穴,也许未离古堡,别生诡谋。对俞、胡说道:“俞大哥,胡二哥,先别忙……”便邀金文穆,仍旧长衫骑马,依礼登门求见。打算着若堡内有人,故意潜伏不出,便凭三寸舌,把敌人邀出来。同时再请马氏双雄、松江三杰、孟震洋、没影儿等,佯作行路,入探堡门。或者偷上堡墙,足登高处,窥一窥堡里面的情形,到底虚实怎样?不过这须小心,不要露出过分无礼才好。姜羽冲打算如此,却是在场群雄既已来到这里,几乎个个都想进堡看看。又有人说:“简直不费那么大事,我们大家都去,硬敲门,访同道。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闯进去搜他娘的。反正他们不是好人,贼窝子!”

姜羽冲微笑,徐徐说道:“那不大妥。咱们是老百姓,不是官面,又不是绿林;无故闯入民宅,要搜人家,只怕使不得。”胡孟刚道:“但是,我们是奉官。我们又有海州缉贼搜赃的公文,并且又跟着捕快。”胡孟刚却忘了,就是官厅办案,也得知会本地面;既须知会地面,便必有点真凭实据才行。……众人七言八语,乱成一团。

俞剑平向大家举手道:“咱们还是听姜五爷一个人的;大家出主意,就乱了。”暗推胡孟刚一把,教他不要引头打搅。结果仍依了姜羽冲的主意,俞、胡二人仍率众潜伏,等候消息。胡孟刚抹汗道:“等人候信的滋味真难受,俞大哥,还是咱俩暗跟过去吧。”

俞剑平附耳低言道:“等等他回来,你我再去。……今晚上你我两人挨到三更后,径直到古堡走一遭。”胡孟刚道:“那么,我们现在更得趁白天,先一道了?”俞剑平笑道:“不也成,临时只烦没影儿和九股烟引着咱俩,老实不客气,带兵刃硬闯一下。”(叶批:白饶一场,便是作者用瞒天过海计,故弄狡猾处。)

胡孟刚一听大喜道:“我的老哥哥,还是你……那么,姜五爷这一招不是白饶了么?”俞剑平道:“不然,我们在江湖道上,访盗寻镖,总要先礼后兵,不能越过这场去,没的教对手抓住理了。”胡孟刚这才大放怀抱,抹了抹头上的汗,净等姜羽冲、金文穆等人的回报。

却又出了岔,当姜羽冲、金文穆踵入古堡,还没见出来,忽然间从苦水铺飞奔出一匹快马。一人寻来,到鬼门关附近,驻马徘徊。顿时被高的镖行看出;来人竟是单臂朱大椿的师侄黄元礼。高的急忙引他到俞、胡面前。俞剑平、胡孟刚急问道:“黄老弟,什么事?”

黄元礼翻身下马,急遽说道:“俞老叔、胡师傅!你们拜山怎么样?”胡孟刚说道:“堡里没有人……”黄元礼说道:“哈,果然是这样!”忙探衣掏出一帖,向俞剑平匆匆说道:“老叔,人家倒找上咱们门口来了!劫镖的豹子方才派人到店中,投来这份帖,邀你老今夜三更,在鬼门关相会。”

众武师一齐震动。胡孟刚一伸手,把帖抓来,大家凑上前看。只有两行文字,是:“今夜三更,在鬼门关相会,请教拳、剑、镖三绝技。过时不候,报官不陪。”没上款,没下款;上款只画十二金钱,下款仍画插翅豹子。

俞剑平大怒,急问道:“送帖的人现在哪里?”黄元礼道:“还在店中。”又问:“飞豹子在哪里?他可明说出来?”黄元礼道:“明说出来了。现在双合店内,我朱师叔迎上去了。”

俞剑平道:“嗬,好胆量,他真敢直认?”黄元礼道:“是朱师叔盘问出来的。”俞剑平道:“哦!”

胡孟刚迫不及待,招呼九股烟道:“反正咱俩见过他!俞大哥赶快回去,跟他答话去!”

众武师“忽拉”地亮兵刃,要往回翻;简直忘了入堡投帖的人。俞剑平却心情不紊,就请黄元礼和另一位武师,分头给前边人送信。把人分开,一半回店,一半留在此地,接应姜羽冲,并请姜羽冲赶快回来。然后率众飞身上马,急驰回店。

忽然,俞剑平心念一转,想起一事,霍地圈转马,对胡孟刚道:“你我两人不能全回去。二弟,你留在这里……”胡孟刚道:“什么?”俞剑平道:“胡二弟,你可以到古堡里外,稍微看一看;这回店答话的事交给我。”

这话本有一番打算,胡孟刚误会了意思,强笑道:“大哥,我怎能落后?这件事,这是我的事。”又改口道:“这是咱俩的事,我怎能让你一个人上场?”坚持着定要回店:“我就是人家手下的败将,我也不能缩头。”

俞剑平无奈道:“也罢。……快走吧!”展眼间,跑到苦水铺,直入店房。不防那单臂朱大椿正和一个伙计,把仅剩下的一匹马备上,自己正要出店。一见俞、胡赶到,叫了一声:“嗬,二位才来,我正要赶你们去呢,见了黄元礼没有?”

俞剑平心中一动,忙道:“见着了,所以我才翻回来。那投帖朋友呢?”

朱大椿把手一拍道:“走了!”俞、胡忙问:“那豹子呢?”朱大椿道:“也走了!他们来的人很多,又不能动粗的,这里就只剩下我们四个半人,眼睁睁放他们走了!”

俞剑平顿足道:“就忘了这一手,店里成了空城了!”朱大椿道:“谁说不是!他们来的人要少,我就强扣他们了;人家竟来了……”说着一停道:“抵面递话的不多,只十来个人,可是出头打晃的,没露面暗打接应的,竟不晓得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是才来的,还是早埋伏下的。”

胡孟刚忍不住急问:“到底点子往哪方面走下去了?咱们派人缀他了么?”

朱大椿道:“派了两个人,教人家明挡回来了,说是:‘三更再见,不劳远送了。’真丢人!”

俞、胡二人非常扫兴,看朱大椿一脸懊恼,反倒劝道:“朱贤弟别介意,咱们进屋说话。”

进屋坐定,拭汗喝茶,一面细问究竟。才知大家刚刚走后,便来了两个人;进店探头探脑,说是找人。神情显见不对。朱大椿立刻留意,但是来人又没有意外举动。耗过一会,才又进来一人,公然指名求见俞剑平。朱大椿没安好心,把来人让到屋内。不意人家预有防备,隔窗立刻有人答了声。先在院中出现三个人,跟着又出现四个人。

朱大椿教黄元礼和来人敷衍,自己来窥察,顿时又发现第四号房六七个客人,也和来人通气。店院中出来进去有好些人,神情都觉可疑。敌众己寡,不好用强了,朱大椿重复入内和投帖的搭讪。

来人是个少年,很精神,自称受朋友所托,给俞镖头带来一封信。手提一只小包,在手里捻来捻去,不肯就递过来。闲闲地和朱大椿说寒暄话,询问这人,打听那人,似要探索镖师这边来的人数。朱大椿问他姓名,来人公然报万儿,自称姓邢名沛霖。朱大椿就挑明了问:“发信的这位朋友是谁?足下估量着可以说,只管说出来。在下和俞镖头是知己朋友,有话有信,足下尽可对我明说。”

那人笑了笑道:“信是在这里,敝友叮咛在下,要面会俞镖头本人;最好你把俞镖头请来。”

朱大椿道:“请来容易,我这就教人请去。”说到这里,索性直揭出道:“敝友俞镖头一向在江湖上血心交友,不晓得令友到底为什么事,摆这一场。其实江湖道上刀刀枪枪,免不了硬碰硬,拐弯抹角,会得罪了朋友。可是线上朋友从来做下事,定要挑开窗户,钉钉凿凿,来去明白。令友这次把姓胡的镖银拾去,算在姓俞的帐上,又不留‘万儿’,似乎差池点。俞镖头硬把这事往自己头上揽,就想赔礼,可惜没地方磕头去,谁知道谁是谁呀!俞镖头是我的朋友,我也不能偏着他说话;人家现在还是依礼拜山,已登门投帖去了。你老现在先施光临,这好极了。你老兄只为朋友,我在下也是为朋友,咱们正好把话说明,把事揭开。按照江湖上的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你给令友得留名啊!况且这又是盐镖官帑,像这样耗下去,闹大了,不但保镖的吃不住,就与令友也怕很有妨碍吧!”

这少年邢沛霖笑道:“朱镖头会错意了。敝友办的事,在下丝毫不知;我只是为友所托,上这里带来一封信就完。别的话我一概不知,也不过问。你老兄既说到这里,我也可以替敝友代传一句话。老实说,敝友和俞镖头一点过节都没有;只是佩服俞镖头,想会会他的拳、剑、镖三绝技,此外毫无恶意。若有恶意,完了事一走,不就结了,何必托付我来送信?决计没有梁子的,也断乎不是拾买卖;这一节,请你转达令友,千万不要多心。听你老兄的口气,似乎说敝友划出道来,为什么不留名姓?敝友绝不是怕事,怕事不献拙,岂不更好?敝友不肯留万儿,乃是猜想俞大剑客一定料得着。素仰俞大剑客智勇兼备,料事如神;敝友临献拙的时候,就说我们和俞大剑客开个小玩笑,他一准猜得出是谁来。对我们讲,你们不信,往后看,不出十天,俞某人一定登门来找我。凭人家那份智慧,眼界又宽,耳路又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们就像在门口挑上‘此处有盐’的牌子一样;因此敝友才暂不留名。朱镖头也不要替令友客气,敝友的万儿,俞镖头晓得了。不但俞镖头,连你老也早晓得了。凭镖行这些能人,真个的连这点事还猜不透,那不是笑话么?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朱镖头你不要明知故问了。”哈哈一阵大笑。

朱大椿暗怒,佯笑道:“要说敝友俞镖头,人家的心路可是真快,眼界也是真宽,但凡江湖上知名的英雄,出头露脸的好汉,人家没有不晓得的;可有一节,像那种鸡毛蒜皮、偷鸡拔烟袋的朋友,藏头露尾又想吃又怕烫的糠货,人家俞镖头可不敢高攀,真不认得。莫说俞镖头,就是在下,上年走镖,凭洪泽湖的红胡子薛兆那样的英雄,他也得让过一个面。可是我住在店内,一个不留神,栽在一个绺窃手里,把我保的缎子给偷走两三匹。好汉怎么样?好汉怕小贼,怕小偷。你老要问我,北京城有名的黑钱白钱是谁?不客气说,在下一点也不知道。”说罢,也哈哈地笑起来。

那少年刚待还言,朱大椿站起来,伸单臂一拍少年道:“朋友!你真算成,令友的高姓大名,果然我们已经有点耳闻。不过你老是令友奉烦来的,我们依情依理,当然要请问‘万儿’。你老就不说,我们又不聋,又不瞎,哪能会一点都不知道?”转脸一望,对趟子手道:“我说伙计,劫镖的朋友叫什么?你们可以告诉邢爷。”黄元礼和趟子手一齐厉声答道:“飞豹子,他叫飞豹子,谁不知道!”今天刚得来的消息就被他们叔侄利用上了。

那少年脸色陡变,暗吃一惊。朱大椿大笑道:“朋友,令友的大名,连我们的趟子手都知道了。有名的便知,无名的不晓!别看令友极力地匿迹埋名;俞镖头和在下纵然废物,也还能知道一点半点的影子。只是在你老面前,我们不能不这么问一声。现在闲话抛开,你是受友所托,前来递信;我也是受友所托,在此替他接待朋友。你愿意把信拿出来……”用手一指小包道:“就请费心拿出来,放下。如果必要专交本人,就请等一等。倘若连等也不肯等,那就随你的便。伙计,快把俞镖头请来;就告诉他,豹子没有亲身来,派朋友来了,说是姓邢!”

少年也桀桀地一笑,道:“朱镖头别忙。豹子这人敢作敢当,他不但派朋友来,他自己也亲自出场,朱镖头如果敢去,就请随我到双合店走一趟,我一定教你见一个真章。”这少年自知辞锋不敌,双眼灼灼,瞪着朱大椿,又一字一顿说道:“朱镖头,你可肯赏光,跟我到双合店去么?”

朱大椿笑道:“给朋友帮忙,刀山油锅,哪里不可以去?可是我这又不懂了,飞豹子既然光临苦水铺,尽可以亲到集贤栈和俞镖头当面接头;又何必绕弯子,烦你老送信?送信可又不拿出来,我真有点不明白。你老兄可以回去转告飞豹子,人家镖行在店里乃是空城计,正欢迎着好朋友前来,用不着躲闪!”

少年哼了一声道:“来,怎么不来?要躲,人家还不打发我来呢?朱镖头辛苦一趟,咱们两人一去,立刻就可以会着敝友。”随将手提小包一掂,道:“朱镖头既一定要替俞镖头收信,好!你请拆看;信中的话,朱镖头可能接的住才行。”

朱大椿接过小包,捏了捏,不知内中何物,又不知要他担当什么事。但当时却不能输口,一面用力拆扯小包,一面说道:“那个自然,替朋友帮忙,当然担得起接得住才算。”小包千层万裹,很费事才拆开。看时包中只一块白布,包着一幅画,仍画着十二金钱落地,插翅豹子侧目旁睨之状。上面写着两行字,是:“今夜三更,在鬼门关拳剑镖相会,过时不候,报官不陪。”黄元礼等围上来看;那少年容得朱大椿看完,冷然发话道:“朱镖头可能担保令友,今夜三更准到么?”

朱大椿道:“这有什么?莫说鬼门关,就是阎王殿,姓俞的朋友都不能含糊了。只请你转告令友,按时准到,不要再二再三地戏耍骗人。”那少年道:“朱镖头,放空话顶不了真;今夜三更,请你也准时到场。”一转身举步,又加一句道:“敝友还有话,俞镖头是有名的镖师,请他按镖行的行规、江湖道的义气办,不许他惊动官厅。如有官厅横来干预,莫怨敝友对不起人。”朱大椿冷笑道:“要惊动官面,还等到今天?就是足下,也不能这么来去自如吧?你请放心,转告令友,也请他只管放心大胆来相会,不必害怕官兵剿匪。我们虽不是人物,也还不干这事;没的教江湖上笑掉大牙。只是我也奉烦老兄带一句话回去,令友三四次来信,又是约会在洪泽湖相见了,又是约会在大纵湖相见了,又是约会在宝应湖相见了,到底在哪里相见,也请他有一个准窝才好。”

说话时,少年告辞起身,便往外走。朱镖头披长衫跟踪相送道:“朋友且慢!……”侧睨黄元礼,暗对那封信一指,又一指西北,黄元礼点头会意。朱镖头又道:“令友不是在双合店么?话归前言,礼不可缺,在下烦你引路,我要替敝友俞镖头,见见令友飞豹子!”黄元礼等暗向朱镖头递眼色,教他不要明去。朱镖头昂然不惧,定要跟这少年,单人匹马会一会这位邀劫二十万盐镖、匿迹月余、遍寻不得的大盗飞豹子。

那少年一转身,向店院寻看,院里站着四五个人,复微微侧脸,回身抱拳道:“诸位留步!朱镖头,我真佩服你。朱镖头为朋友,可算是舍身仗义。这么办,咱们照信行事,今夜上同在鬼门关见面,不劳下顾了。”

朱大椿哈哈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朋友总是朋友。敝友这边理当去一个人回拜。邢爷,你就往前引路吧;我一定要答拜,瞻仰瞻仰这位飞豹子。”

单臂枯瘦的朱镖头眼露精光,气雄万丈;人虽老,勇迈少年。少年邢沛霖虽是年轻狂傲,到此时也不禁为之心折了。举手说道:“好,朱镖头就请行!敝友见了你,一定加倍欢迎。”

朱大椿迈步回头,黄元礼早不待催,拿了那张画,跟踪出来;搬鞍认镫,飞身上马。对朱大椿道:“师叔请行,我立刻就回!”马上加鞭,豁剌剌地奔镇外跑去了。朱大椿走到街上,少年在旁相陪;后面还暗缀着数个人,可是镖行留守的人,也自动地跟缀出三个人来。朱大椿寸铁不带,跟少年直走到双合店门前。

店门前站着两个人,一见邢沛霖,迎头问道:“递到了么?”少年抢行一步道:“送到了;人家很够面子,还派这位朱朋友前来答拜了。”

朱大椿举手道:“朋友请了,我叫朱大椿,小字号永利镖店。”

那门前站着的人“哦”了一声,侧目把朱大椿看了一眼,一言不发,抽身往店里就走。朱大椿微微一笑,把扇子轻摇道:“这位朋友好忙啊!”跟踪前进,来到店房。从店房跨院出来三个客人,迎头问道:“镖行哪位来了?”

朱大椿抬眼一看,头一个是瘦老人,灰白短髯,精神内敛。

随行的是两个中年人,一高一矮,气度英挺。瘦老人抢行一步;举手道:“足下是俞镖头请来的朋友么?贵姓?”朱大椿道:“好说,在下姓朱。足下贵姓?”

瘦老人不答,欢然一笑道:“幸会幸会,请到屋里谈。”一斜身,宾主偕行,往跨院走。瘦老人伸出一只手,似要握手相让,径向朱大椿肘下一托;却又往下一沉,骈三指直奔肋下。朱大椿急一攒力,也假做推让道:“请!”侧单臂一格。这瘦老人无所谓地把手垂下来,似并没有较劲的意思;朱大椿也就把单臂一收,佯装不理会。两人远远地离开,走向跨院正房。

住房只有三间,屋中人寥寥无几,露面的连出迎的不过六七位。瘦老人往上首椅子拱手道:“请坐。”朱大椿也不谦让,向众人一举手,便坐下来。瘦老人陪在下座,命人献茶。

朱大椿不等对方开言,一扫闲文,直报姓名道:“在下单臂朱大椿,替敝友俞镖头前来拜会飞豹子老英雄。飞豹子老英雄现在哪里,请费心引见引见。”“飞豹子”三字叫出来,在场对手诸人互相顾盼了一眼。朱大椿又环顾众人道:“诸位贵姓?如果不嫌在下造次,也请留名。在下回去,也好转告敝友,教他知道知道。”说罢盯住众人,暗加戒备。

只见那瘦老人不先置答,眼望邢沛霖道:“俞镖头没在店中么?”

朱大椿抢先接答:“俞镖头这就来。实不相瞒,俞镖头已经晓得镖银教哪位好朋友拾去了,按江湖道,他应该拜山;他现在同着朋友,已经去了。大概此时已到诸位驻脚的那座古堡。刚才听这位邢老哥说,飞豹子老英雄已经光顾到苦水铺了,这太好了!在下和俞某是朋友,诸位和飞豹子是朋友,彼此都是江湖道,朋友会朋友,没有揭不开的过节儿。不过,既然劳动了飞豹子和诸位,想必俞某定有对不住朋友的地方。我就是专诚替俞某赔礼来的,诸位何不费费心,把飞豹子请出来,当面一谈,我们以礼为先,总教好朋友顺过这口气去。彼此面子不伤,那才是咱们给朋友帮忙了事的道理,也就是在下这番的来意。”

瘦老人堆下笑脸道:“我和俞镖头一点梁子也没有,朱镖头别误会。在下实在是羡慕他的拳、剑、镖三绝技,这才邀了几个朋友,在俞镖头面前献丑。无非是抛砖引玉,求指教罢了。若听朱镖头的口气,岂不是把我骂苦了?凭俞镖头那样人物,谁敢搅他的道?在下又不是吃横梁子的朋友,我就是愚不自量,也不敢找死呀!况且又是官帑。我们实在是以武会友,献技访学。朱镖头,你别把事情看错了,可也别把人看错了。”

朱大椿一听,双眸重打量这瘦老人;听口气他就是劫镖的人,看相貌实在不像。他的措词这么圆滑,教人难以捉摸;可惜没影儿一行没把探堡所见那瘦老人的相貌描说清楚,朱大椿费起思索来了。但是,自己当场固然不能输口,也决不能输了眼。这瘦老人若是豹子,有刚才的话,也算点到了;万一不是豹子,说话便须含蓄,省得认错了人丢脸。

朱大椿眼光一扫,顿时想好了措词;不即不离,含笑说道:“既然拾镖的时候,也有老兄在场,那更好了。我镖行一群无能之辈,今日得遇高贤,实在侥幸之至。你老兄有什么意思,尽请说出来。我能办则办,不能办给俞镖头带回去,总能教好朋友面子上过得去。老兄既说和俞镖头没有过节,这事越发好办了。我回头把俞镖头引来,教他当场先赔礼,再献拙。”他这时的词色,又与答对邢沛霖不同了。

瘦老人道:“客气,客气!这可不敢当。我说沛霖,在鬼门关见面的话,你没对这位朱镖头说么?”那少年道:“说了,一见面就说了。”

瘦老人道:“说过了很好。”眼望朱大椿道:“足下替朋友帮忙,足见热心。我也不强留你了;咱们今夜三更,一准都在鬼门关见面就结了。这么办最省事,也用不着劳动俞镖头亲来答拜。”说时站起来,做出送客的样子。

在场的几个青年人、中年人,个个做出剑拔弩张、跃跃欲动的神色;拿眼盯着朱大椿,从身旁走来走去,一脸地看不起。朱大椿佯做不睬,坚坐不动道:“那不能!礼不可缺。今夜三更,我们一定践约。不过现在应得把敝友陪来,先跟诸位见上一面!”第二十五章插草标假豹戏单臂抛火箭镖客惊伏桩

单臂朱大椿只身诣店,与那瘦老人抗礼开谈;几个少年贼人在旁边走来走去,睥睨欲动。瘦老人不住施眼色,不教他们无礼。朱大椿傲然不顾,仍理前言:“今夜三更,我们一定践约;不过我总得把敝友陪来,也请你老兄把飞豹子陪来。咱们也不用像赴鸿门宴似的,就只你我两人和飞豹子、十二金钱他两位;在你这里见面也可,在我们住的小店也可,另定地点也可。也请老兄把飞豹子陪来。咱们做朋友的一定要请他二位会会面,才是江湖道的规矩。真格的,你老兄不放心我们么?”

瘦老人微微一笑道:“那倒无须乎!俞镖头既然到古堡去了,我们那里也倒有人款待,只是怕他们年轻人礼貌不周。莫如还是我赶回去,亲自和俞镖头攀谈,倒是又省事,又尽礼……”

话没说完,忽由内间闯出一个面色微黑的大汉,当屋一站,侧目旁睨,冷然说道:“当家的,咱们只是钦慕俞镖头的拳、剑、镖三绝技,倒不在乎谁先拜、谁答拜的那些虚礼。我看我们双方索性邀齐了朋友,今晚上在鬼门关见面就完了。朱镖头,你看好不好?”

旁边侧立的几个少年人说:“是这话。今晚大家见面,以武会友,各露一手,倒干脆。”

朱大椿见那些人似乎不愿在白昼和俞剑平见面,他们当然有许多顾忌,遂徐徐冷笑道:“诸位还是不放心?”

那大汉道:“有什么不放心?朱爷,我们不放心,躲在家里好不好?不过朱爷既说到这里,我们也有点小意见,要先提明。你说的明白,咱们纯按江湖道,以武会友,却不要惊动官面;如果惊动官面,我们哥几个对不住,可是怯官。到那时弄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来,可别怨我们不光棍。”

那瘦老人未容朱大椿还言,“嗤”的一声笑道:“伙计,你怎么看不起人?俞镖头、朱镖头哪肯干那种事?”大汉道:“不是瞧不起人,现在集贤店就有两个海州捕快。只要他们敢龇牙,哼哼!别人不说,只说我吧;我可翻脸不认人,先给他撂个苍蝇。”那几个少年应声:“着!那可莫怪我们无礼。”

朱大椿挺胸昂头,脸含冷诮,把单臂一挥道:“朋友,你失言了。我们自信还不至于那么没胆色,你们放心赴约好了。不过你们要明白,这乃是官款;官家自己要办案,我们也不能拦。我们难道说:‘那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别管么?’这一点你要分清楚了;反正我们绝不做无理的事,诸位只管打听看。”

这个大汉哓哓地恐吓,反倒招出朱大椿拉抽屉的话来;可是说得尽情尽理,你不能说他不对。大汉插言,引得那几个少年也声势咄咄,跟着帮腔。朱大椿夷然高坐,不亢不卑,话来话挡,滴水不漏。敌人那面已觉出这位单臂镖客,至少话碴不大好斗。瘦老人忽然站起来道:“就是这样,今夜三更咱们再会。朱镖头,我也不留你了。”

朱大椿道:“那么我就告辞了!”单臂作揖,向众人一转道:“诸位,今晚上也请到场。”在场诸人道:“那是自然。”

瘦老人亲身送客,朱大椿昂然举步,暗暗留神,防备着敌人有何意外举动。但这瘦老人满面笑容,陪着往外走,一点较量的表示也没有。那几个少年也是笑逐颜开,随后相送,不再说讥刺的话了。虽然如此,朱大椿依然很小心;直到店门口外,与瘦老人相对举手作别,叮咛了再会,于是各回各的店房。

朱大椿走了几步;手下伴行的趟子手凑过来,一声不响,从朱大椿的小辫根上,摘下短短一根稻草来,说道:“朱镖头,你瞧!”竟不知在何时,被何人给插上的。朱大椿不由气得满面通红,回头一望,骂道:“鬼见识!娘的,简直是耍小绺的伎俩!”(叶批:奇突之笔,无中生有。)

单人独骑,与敌相会,朱大椿一句话也没有输,回转时,本甚高兴;哪知临到末了,脑勺后教人搁上东西,弄了个“插标卖首”,自己还不知道!当时如果觉察出来,竟可以反唇相讥道:“姓朱的六斤半不值钱,诸位何必费这大事!”也不摘下草来,只一摇,放下这一句话,便可以给敌人一个大难堪。现在事已过去,也无法找场了。

朱大椿恨恨地骂了几句,把镖行伙计留下两个,暗中监视着敌人;自己急急地回店,吩咐伙计备马。伙计才把牲口备好,那两个盯梢的伙计奔回来一个,急急报道:“朱镖头,刚才,那个瘦老头和他的同伴都骑上马,奔西镇口下去了。”

朱大椿道:“什么?快追!”立刻把马拉到院中。哪知还未等到转身,那另一个伙计也如飞地奔回来,道:“你老别追了。他们在镇外埋伏人哩!我刚赶出去,就教他们挡回来了。”

朱大椿恼怒起来,所有镖行同伴来了不少,却都奔古堡去了;这里就只剩下自己,这可怎么好?伙计说道:“朱镖头,你老别着急,我看还是再派一个人,赶紧把俞镖头请回来。”朱大椿道:“这也好,谁去?”伙计道:“我去。”抖缰上马,扑出店外,顺大街一直奔东,急驰过去。不知怎的,走过横街,一转角,那马猛然一惊,直立起来;镖行伙计仰面朝天,摔倒地上。

朱大椿一眼望见,急急奔过去,把伙计救起来。问他,说是在拐角处,遇见一个汉子潜伏在墙隅;抽冷子一扬手,这马便惊了,那汉子却跑了。这自然又是贼人的诡计。倒不是怕给俞剑平送信,是不教镖行跟缀他们。

朱大椿恚极,忙验看那马,马身上似乎没有什么暗伤。他恨骂一声,吩咐伙计另备一匹马,把自己的兵刃也带着;决计要亲自去一趟,看看贼人对自己能使出这种鬼招不能。一面又吩咐两个灵透的伙计,仍设法到双合店,看看贼人走净了没有。那个伙计答道:“我亲眼看见,他们一共是七匹马,奔西镇口走的;店中一定没有留下人。”

朱大椿摇头道:“不能!你们还是睁亮了眼,仔细看看。”只这一耽搁,俞剑平、胡孟刚已得头报,折回来了。朱大椿面含愧色,把贼人弄的狡狯,一一对俞、胡二人说出。

俞、胡又怒又笑。贼人这恶作剧,徒见狡狯,未免无聊。胡孟刚道:“贼人专爱弄这些小见识。你可记得,他邀你到大纵湖、洪泽湖、宝应湖三个地方会面,这也都是瞎捣鬼,没人肯上当的。”

俞剑平忿然不语,就请朱大椿引路,率领众人扑到双合店,搜查了一遍。贼人已去,店房中一点形迹没有。众人出离店房,来到街上,俞剑平问朱大椿道:“贼人可由这西镇口走的么?”朱大椿道:“正是。”俞剑平飞身上马道:“赶!”朱大椿道:“贼人走远了,那如何赶得上?”

俞剑平毅然道:“先搜一遍,搜不着就直奔古堡。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跟这飞豹子找找真章。”仍请朱大椿留守,把带来的十几个镖客,留一半在店内;自己单与胡孟刚马上加鞭,豁剌剌地奔西镇口去了。绕青纱帐一转,果然不见贼踪;下验蹄迹,似奔古堡去了。便拨转马头,重奔鬼门关;对胡孟刚说道:“咱们到鬼门关,看看地势。今晚三更,不管敌人是不是仍弄狡狯,我们务必准时践约,前往赴会。”

俞剑平决要与贼硬拚,不管江湖道上的规矩了。这正是胡孟刚求之不得的事,连声说好,一齐催马。他们才抹过一带青纱帐,便见智囊姜羽冲、奎金牛金文穆一行,骑马迎面而来。那投帖的四个少年叶良栋、时光庭、阮佩韦、左梦云也相随在后;礼物却没有了。

俞、胡心中一动道:“难道说飞豹子把礼物都收下了不成?”忙迎上去,相隔稍近,姜羽冲满面笑容道:“俞大哥,怎么样了?见着人没有?”胡孟刚也接着叫道:“姜五哥,怎么样?见了豹子没有?”

双方相会,一齐下马。俞剑平没启齿,只见姜羽冲、金文穆忍俊不禁的笑容,又看四个少年的神色,便已猜出结果来,向姜羽冲问道:“五哥,贼人准是避不见面吧?可是的,那礼物他们怎么收的?”

姜羽冲哈哈大笑道:“俞大哥,你真行!这个飞豹子实在可恶,他们果然是避不见面。我刚才和金三哥进堡看了一看,正见他们小哥四个对门大叫呢,随你怎么叫,他们只装没事人。他们哥四个挨门拍喊,也喊不出人来。我进堡的时候,他们四人正打算跳墙,又要硬砸门;是我告诉他们,不可无礼……”胡孟刚一听,越发生气道:“难道堡里没人,他们全溜了不成?”

原来姜羽冲进堡之后,逐门寻看了一遍。破墙院,破门洞,有的门户洞开,里面暗然无人;有的关门上闩,任凭推门呼喊,里面只不出来人。遂把没影儿招呼过来,问明东大院是贼人蟠据之所;便命人对着门,大声吆喝了几句话,把礼物拜帖,系绳投进院内。

姜羽冲然后亲自对门叫道:“飞豹子老英雄,在下姜羽冲、金文穆,特来慕名投帖,登门求见。恨我弟兄无缘,见不着高贤。常言说,礼多人不怪,我们的寸心是尽到了。我们是为飞豹子和十二金钱二位成名的英雄,和解了事来的。院中的朋友听着,请你务必把话带过去。我们现时住集贤店,飞豹子老英雄如肯赏脸,请光临小店,或者我们再来也好。”对着门放出这些话;同时暗嘱松江三杰夏建侯、谷绍光潜登堡墙,向院内观望。

院内空空洞洞,像没有什么人,也像没有什么防备,很不似盗窟。二十多层院落,只在东大院院隅一棵老槐树下,瞥见一个赤膊的男子躺在凉席上,好像纳凉睡着了。任门外砸打喊叫,睡汉连身子也不欠,头也不抬,睡得十分香酣。

松江三杰围堡墙走了半圈,也没人出头干涉;更楼空洞,并无一人。智囊姜羽冲、奎金牛金文穆,也在堡内绕了一圈,俯验走路的蹄迹,仰观堡墙上的更楼,看罢转身欲出。没影儿悄悄一指东大院的灯竿,姜羽冲点了点头道:“咱们走吧。咱们是礼到了,话到了,静看人家的了。”率领叶良栋、时光庭、阮佩韦、左梦云,出离古堡,迈过朽桥,一直走近青纱帐,方才止步。趟子手牵着马,随后跟了过来。

不一刻,松江三杰从后堡绕转回来,跟着也把马氏双雄和岳俊超、飞狐孟震洋、铁布衫屠炳烈等,都邀到一处。群雄相聚,互问究竟。

姜羽冲道:“这古堡是空城计,贼人的布置真够辣的!我当时只想到这古堡必非贼巢,还没料到他们真格竟不出头。……但是这里虽非贼巢,贼巢可也距此不远,他们一定藏在近处。”低头沉吟半晌道:“马二哥、夏大哥,你们五位还得辛苦半天,把这四面卡住了。千万留神附近来往的人,如果形迹可疑,务必盯住他。”说罢,就要邀着众人,一齐回店。

这几个少年壮士身当古堡之前,哪肯空手而回?没影儿头一个气不出;其实叶良栋、阮佩韦、岳俊超和飞狐孟震洋等,都纷纷地主张,要亮兵刃,硬闯进院去,搜查一遍。没影儿魏廉和飞狐孟震洋、屠炳烈等都说:“昨天还看见不少贼人,在古堡出没,就算连夜撤走了,也不会走净。这古堡内差不多二百多间空房。内中保不定有贼潜伏。把狗种的搜出来,猛打硬揍,看还追不出他们真正的巢穴来么?”

马氏双雄和岳俊超也说:“贼人举动可恶,安心骗人。姜五哥还怕得罪他不成?”谷绍光说:“我们就依礼拜山,他也不会还镖银的。”七言八语,竟拦阻不住了,人人摆出跃跃欲试的神气。姜羽冲看这光景,再不说明自己的本意,大家更不愿意了。这回向大家举手道:“诸位老哥,别这么嚷嚷,且听我说,我决不是怕事;咱们究竟是良民,是镖行,无故的强入民宅,到底不妥……”

众人哗然道:“这里明明摸出是贼窝子!……”姜羽冲笑道:“众位沉住了气。―――告诉众位,我不是说不能搜。诸位哥们,咱们今天晚上来搜!把四面卡上,要是真有人,还怕他跑得了么?”马氏双雄、松江三杰都点头称是。几个少年又说:“怕贼人等不到晚上,都溜净了。”

姜羽冲道:“所以我说,要请马氏昆仲和松江三友辛苦这半天,在四面梭巡着点,他们就不会溜了……”底下的话咽住没说。依他推想,古堡内外恐怕必有地道。他现在急要和俞剑平、胡孟刚商量,打算先围着古堡,搜一搜外面;外面搜不着,今夜再会齐大众,用武力硬搜古堡。

还有一个计策,要调查古堡的原业主,以此根寻贼踪。姜羽冲因恐贼人的耳目太灵,怕镖行中有奸细,当时不欲明言;换转话题,对大家说道:“来吧!咱们还是到前边树林去谈吧。问问俞、胡二位,也好拿一个准主意。”这么一说,才把几位少年劝住,齐奔树林走来。

此时,众人锐气正盛,也不顾掩饰形迹了;就成群结伴,吵吵嚷嚷,往鬼门关树林走。走出几箭地,遇见黄元礼策马来传言;说是飞豹子遣人来店中,投书挑战了。邀定今夜三更,在鬼门关相见,俞镖头已经得讯驰回,面见飞豹子,抵掌答话了。

这一个惊人的警报,在场群雄顿时哗然,人人震动道:“好大胆,好狂妄的飞豹子!他真敢找上门来捋虎须,他就不怕王法,不怕官来抓他?走啊,快回去见识见识这位绿林道大人物!”纷纷扰扰,打听飞豹子的年貌、气度:“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多大岁数?是他一个人来的么?使什么兵刃?”把黄元礼包围起来乱问。黄元礼应接不暇地答复众人:“我朱师叔见他去了,我没见着他。”又问:“你没见着他,怎么知道是他?”又答道:“送信的说,飞豹子现在双合店。”又问:“送信的是谁?”答道:“是个少年,姓邢。”

众人喧成一片,纷纷地抢着要奔回一看。只有智囊姜羽冲,绰须微笑,半晌才说:“只怕又是飞豹子故弄狡狯吧?”大家齐往回走,行至中途,果与俞、胡相遇。果然俞、胡二人空劳往返,也没有见着真豹。店中投刺,依然是豹子弄诡。更想到第二层,这豹子邀定三更相会,在鬼门关斗技赌镖,也怕十成十靠不住,九成九愚弄人。

群雄七言八语,向俞剑平、姜羽冲进言;仍不信堡中一个人都没有,定要给他个硬闯横搜。有的又立刻要绕古堡,排搜四面;贼人不断出没,反正近处必有潜巢。东台武师欧联奎,扼腕说道:“这还犹豫什么?赶快搜啊!若不然,贼人溜了,我们又扑一回空。”没影儿、孟震洋更力证堡内定有密窟,贼人才得藏匿不出。俞剑平听了,转脸来问马氏双雄,复又问武进老拳师苏建明和奎金牛金文穆;然后又和姜羽冲商计。俞、胡的意思,是既已至此,也想亲到古堡一看。

姜羽冲已经打好主意,对俞、胡道:“堡里实在是空城计,俞大哥不信,请问松江三杰。依我之见,咱们一面设卡子,一面晚上来。”终于商得俞、胡诸老的同意,就请松江三杰、马氏双雄和镖师梁孚生、石如璋、金弓聂秉常分三路设卡,截断贼人的出入,以防奔逸。唯有东面,正对着苦水铺,可不设防。又请几位少年壮士,结伴骑马,往较远的地方试;可是务必早些回来,不要去得太远,不要耽误过晚。如遇可疑的情形,更要速回来送信,千万别生事,别动手。

姜羽冲笑着说道:“今夜也许跟贼人抓闹起来,诸位来迟了,可赶不上看热闹了。”最后邀同余众,齐回苦水铺店房。奎金牛不悦道:“姜五哥,我们几个人怎么样呢?难道就回店睡觉,静等夜间上当么?”姜羽冲噗嗤笑了。

俞剑平忙笑道:“金三爷别着急,你就静看军师爷的神机妙算吧!他一定有点道理,我说对不对,军师?”姜羽冲道:“你们哥几位老了,回店睡觉,是便宜你。告诉你吧!三哥,进了苦水铺,还有你的差事哩。”岳俊超插言道:“是不是进镇搜店?”姜羽冲笑而不答,只吩咐带马。

步行的为一拨,骑马的为一拨,分散开往回走。俞、胡、姜和青年武师岳俊超、阮佩韦、李尚桐、左梦云,三老四少稍稍落后;骑着马就归途之便,绕道把苦水铺周围重巡了一圈,一无所得,便即回店。姜羽冲在路上把自己的主意,仔细对俞、胡说了。二人点头称善。一入店房,便把铁布衫屠炳烈找到面前,让座密谈,嘱托了几句话。屠炳烈点头会意道:“还是姜老前辈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姜羽冲道:“不用忙,吃完晚饭再去不迟。”又把李尚桐、阮佩韦调到一边,悄声说道:“二位贤弟,我知道你们和于锦于贤弟,赵忠敏赵贤弟认识。咱们议事时,一遇到飞豹子三个字,大家都纷纷猜议,人人惊奇,天晓得他的出身来历。你可见于、赵二位么?骤一听飞豹子,他二位全一愣神;分明目动色变,很是吃惊似的。跟着大家互相打听,独他二人屏坐屋隅,一声不响,跟着就附耳低言。看那个神色,他二位多半晓得飞豹子的底细。无奈我明着问,私地问,他二位总不肯说,脸上又很带相;这一定有碍口的地方了。或者他竟跟飞豹子认识,有交情;怕说出来,得罪了朋友,也是有的。在下的意思,要烦二位,绕着弯子探一探于、赵的口气。咱们也不求别的,只要他二位肯说出飞豹子的真名实姓和出身来历,就很够了。咱们再想法子,烦人讨镖,岂不两全其美?你哥俩可以对他二位讲明,咱们绝不教他二位作难……”

胡孟刚跳起来,说道:“嗬!还有这事?我说呢,怎么姜五爷单找于、赵打听豹子,我就没有看出来!”一对大眼瞪得圆彪彪的,转向俞剑平说道:“莫怪咱们这里一动一向,贼人都先晓得了;莫怪马氏双雄总疑惑有泄底的,敢情真有这事!这不行,我得找钱正凯去。他打发他三师弟、五师弟来,是帮着我们寻镖,还是帮着贼当奸细?”他气吁吁迈步要往外走,恨不得马上诘责钱正凯;又立刻把于锦、赵忠敏请来,当面问一个青红皂白。这倒把李尚桐、阮佩韦这两个少年闹得茫然无措了……

俞、姜一齐拦阻道:“别嚷!别嚷!”俞剑平先过来按住他,与他挨肩坐了,低声劝道:“胡二弟,你失言了!千万别这么想。他二位不是那样人,他师兄钱正凯跟你我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交情了。刚才这话不过是这么猜想,究其实这里还怕有别情。……姜五哥,你过来,这边坐。刚才聚议的时候,我也有一点疑心。于、赵二位年纪轻,也许担不住事,脸上挂神……”

俞剑平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忙又道:“万一错疑了,教钱正凯贤弟晓得了,未免看咱们太对不住朋友,岂不是以小人度君子?……不至于,不至于,断不会有这种事的。我看我们还是从别一方面想法子,不必挤落于、赵两位了。看挤炸了,弄得不欢而散,反倒白得罪朋友,无济于事。”

十二金钱俞剑平老于世故,练达人情。智囊姜羽冲虽然料事如神,说到对人,还得让俞剑平。俞剑平越想越觉不对劲,忙又嘱咐李尚桐、阮佩韦道:“二位老弟,千万把话存在心里,不要露形;不要贸然地硬盘问于、赵二位,那太伤面子了。他就是知情,不愿意说,也是白问。姜五哥,你看怎么样,还是不问的好吧?”

姜羽冲还有许多话要解说,他低声道:“胡二哥这么性急,还没等我说完,你就跳高!据我猜测,于、赵二位当然不会给贼人当奸细的;可是他二位一定晓得飞豹子的来历。现在一碗水往稳处端;于、赵如果真认得飞豹子,恐怕他二位不久要告退置身事外,两面都不得罪……”

俞剑平仰头一想,回顾胡孟刚道:“这倒是人情。”姜羽冲道:“所以我方才打算,先烦李、阮二位私下探探于、赵的口气。能问出来,顶好;明着问不出来……”一面对李、阮道:“你二位可以暗着设词试探他俩。只要他们微萌退志,那就是知情不举了,咱们就赶快给钱正凯去信。你瞧好不好呢,胡二哥?并且,照我的话来问,也决计得罪不了他。”遂把编好的话对李尚桐、阮佩韦说了。

俞、胡听罢,欣然点头道:“这么拿好话哄,再得罪不了人。智囊真是智囊!”遂向李、阮举手道:“就请二位老弟照这话,费心来一下吧。”李、阮道:“好吧,我们这就找于、赵去,姜老前辈的招实在高明。”

姜羽冲笑道:“得了,别骂我了,我哪里行呢?”又道:“胡二哥,千万别着急;现在一切乱线头都已理清。我们既访出飞豹子的绰号,又得知火云庄子母神梭武胜文与豹子有关连,这已经抓着切实把握了。就访不出豹子的姓名来历,我们也有下手的门径了。咱们今晚三更,就到鬼门关,践约会敌。会着了,立刻解决;会不着,一过三更,咱们就搜堡寻赃。在古堡搜得镖银,当然一举成功。就是不见贼,又不见赃,那也没什么,咱们再打圈排搜。仍然搜不出什么来,咱们可以立刻赶奔火云庄找武胜文。武胜文有家有业,反正飞不了他,这么办,不出三天,准有结果。胡二哥,你还急什么?总而言之,飞狐孟震洋这一回透来的消息太有用了;飞狐就是飞豹子的死对头!”(叶批:十分要紧。)

胡孟刚高兴起来,向姜羽冲深深一揖道:“军师,你早说,也省得我着急了。咱们这些人都去践约。”信阳岳俊超也抖擞精神道:“是这么着,教我们俞大哥单人独马,上前搭话,咱们大家暗中保着,只要狗贼有非礼暗算……”一拍箭匣道:“教他先吃我一火箭。”

武进老拳师苏建明道:“我们还是采取分兵包抄的法子好,也和刚才探堡一样,分成四路五路都行。践约的,放卡子的,打接应的,留守的,应该把人分匀了。兵临阵前,伺机而上,互相策应着。不管是斗技得胜,还是践约扑空,我们径可转捣贼巢。”朱大椿道:“对!不过,这总得请俞大哥和胡二哥打头阵。刚才贼人是这么点的,咱们准给他办到。”

苏建明绰着白须,跃然说道:“那个自然,我和三个小徒就打二阵。咱们这些人有明的,有暗的;有露面的,有不露面的;他们出来人少,咱们也少出来;他们出来人多,咱们就全出来。他们当真就由飞豹子一个人出头,咱们就只请俞贤弟单剑上场,一人不带。那时候,咱们这些助拳的就藏起来,只在暗中监视着。你得防备他打败了,做出不要脸的事来,再给你一溜;镖也不还,人也不见,那时咱们可就抓瞎了。我说对不对,姜爷,该这么办不?”

姜羽冲沉思未答,心中揣摹今夜三更,贼人会不会真来践约。如果真来,他是明着上场,还是暗着上场;一个人来,还是率大众齐上。反复猜思,见问信口答道:“那自然,总该分兵分路。”

俞剑平被贼人撩拨得心中蕴怒,此时按纳不住,对众人忿然说道:“这个飞豹子,到底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跟我过不去。你看他再三再四地耍手段,戏弄人,都是冲我一个人。可是我怎么得罪了他,他们又始终不说出来。你说他是替别人找场吧!那绝不会下这大苦心,耗这长的工夫,劫夺官帑,闯这大的祸。你说他跟我有私仇吧,我又不认得他。你说他是嫉妒,要跟我争名吧,我又歇马快一年了;他又东藏西躲,总不跟我出头明斗。简直一句话,怪人怪事,教人测不透!”

俞剑平接着道:“苏老哥说的法子,布置周密当然很好。不过,小弟的意思,先不劳师动众。只要这个飞豹子今夜真出头践约,我俞剑平老实不客气,就要单人匹马,只拿这一双拳、一把剑、十二只钱镖,和他面对面答话:‘到底姓俞的跟你有什么杀父冤仇、夺妻耻恨?你这么捉弄我,又连累到我的朋友,到底怎么讲!’胡二弟教他害得吃官司,闵成梁也教他气走了。我们朱贤弟,他也给人家小辫子上插草标;乔师傅也教他毁得浑身是伤。还有振通镖局的趟子手和海州的骡夫,他们都给掳走了!还有……咳,多极了!像这样侮弄人,我到底问问他为了什么?‘你说你要会会我的拳、剑、镖,你只赏脸,我奉陪呀,我绝不含糊!你要争名,我自甘退让。你要报仇,你把我的首级摘下去,你只要说得出理由;咱们一刀一枪,你死我活明来明往。你为什么把二十万盐镖劫去,一躲一个半月,永远不跟我见面?你还派人下战书,滥充江湖道?你到底跟我一个人过不去,还是跟我们江南整个镖行过不去?’只要飞豹子见了我,我一定问他一个青红皂白!我请问他,东藏西躲,做这些把戏,侮弄人,究竟怎么说!”

俞剑平须眉直竖,气忿填胸,斩钉截铁,大发狮子吼!在座群雄一个个侧耳倾听,想不到素日谦和的俞镖头,今天赫然大怒,犹似壮年威猛。末后又恨恨说道:“是的,今天晚上,我一定一个人去,我一个朋友帮手也不要。我只带一把剑、十二只钱镖;教小徒左梦云给我带马。我就这么去最好!”

铁牌手胡孟刚本想跟俞剑平同去,见他如此盛怒,也不敢说话了。

智囊姜羽冲缓缓说道:“俞大哥!”俞剑平道:“怎么样?”

姜羽冲满面堆欢,蔼然说道:“大哥,消消气。大哥最有涵养,怎么今天真急了?现放着我们大家,焉有放你一个人独去的道理?大哥,你今年五十四岁了;咱们如果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遇上了横逆,抄家伙就打;打败了,就横刀往脖颈上一抹,二句话都没有。无奈现在,你我下颏都长了毛毛了。”说得大众哂然微笑。

姜羽冲接着笑道:“咱们早没有火性了。老了。咱们是找镖、寻贼,斗力还要斗智,用武还要用计谋。飞豹子怄咱们,咱们偏不上当。咱们不是一勇之夫,咱们犯不上蛮干。咱们现在这些人,哪能白闲着,让大哥一个人犯险拼命去呢?咱们绝不能上了贼圈套。大哥是智勇双全的人,你先消消气,慢慢地想一想。”

果然,俞剑平一闻此言,把怒气遏制着,渐渐平息下去。沉了沉,笑了笑,站起身来,他向众人举手道:“这飞豹子真实可恼。诸位仁兄不要误会;我请大家来,自然是求大家帮拳助阵的。不过这飞豹子太过狡诈,我只怕咱们去的人数多了,倒把他惊走。他也许安心避而不见,反说咱们恃众逞强,不是以武会友、献技赌镖的道理。所以我才想一个人去,教他没的耍赖。”

单臂朱大椿道:“不然,不然!飞豹子派人下来的帖,上面明明写着,可以邀朋友到场;他那投帖的伙伴和那个冒牌豹子都曾当面邀过我,同到鬼门关相见。由此可见,他那边出头的人数必不在少。人家已经大举备战,俞大哥,你只一个人上场,固然可以臊他一下,但是未免涉险失算。咱们还是照他的请帖行事。帖上说可以邀朋友,咱们就邀朋友,大伙齐上;只不惊动官面,就算对得起他。”

苏建明也笑道:“况且这又不比鸿门宴、单刀会。这乃是金沙滩、双龙会;耍的是邀众比武,较雌雄,讨镖银。咱们尽管多去人,到时看事做事;只要是单打独斗,不群殴混战,便是英雄。”

众人七言八语地劝说,俞剑平剑眉微皱,旋即赔笑道:“好好好!咱们就大家一块去。”智囊姜羽冲把俞镖头的怒火化解下去之后,仍自凝眸深思。

转瞬太阳西沉,外面道的青年镖客陆续回来。据报只在西南角碰见四五个行人,情形有点可疑。缀了一程,眼见他们投入路旁小村。在路口盯了一回,没见他们再出来。旋即打听得村名,叫做赵家圩。已对放卡的人说了,请他们随时注意西南那个小村,便折回来了,此外别无可疑。姜羽冲听了,道了声辛苦。

挨到起更,便请岳俊超、孟震洋藏伏在店房上面,望贼人。跟着又派出几个人,把这苦水铺前后内外,都放下卡子;跟着又烦几位好手,把松江三杰、马氏双雄等,替换回来用饭。其余武师也都分配好了,或巡哨或应敌,各守其责。一个个饱餐夜饭、整备兵刃,静等二更一到,将近三更,便结伴随十二金钱俞剑平,径赴鬼门关践约。

到暮色苍茫,铁布衫屠炳烈匆匆的从外面走来。在俞剑平、胡孟刚、姜羽冲面前,低声报道:“古堡的原业主那里,晚生刚才已经托人打听去了。原业主邱敬符,现时不在这里。这土堡荒废已久,先前只有邱家的几户穷本家居住。问及邱家的二房三房,都说这堡现实还空闲着,没有出租,也没有借给人住。因即告诉他,现在的确有人住着;邱家这几位少爷竟瞠目不知。叫来管事的问,管事的也矢口不认。晚生觉得这里头定有蹊跷,我刚才又亲自找那管家去,背着人把他威吓了一阵,说是:‘你别隐瞒了,你可知道,租住的人是在海州犯案的一伙强盗么?’这才吓出他的实话。果然不出姜五爷所料,借房子的是由姓武的出名,说是为了修理房,给他家雇的泥瓦匠、木匠做‘锅伙’用,只借一两个月,是私下里借的。猜想情理,姓武的一定给管事的贿赂了。”

姜羽冲目视俞、胡,微微一笑道:“如何?”原来他从这古堡的原业主上,想出了下手根究贼踪的办法,暗暗地嘱咐屠炳烈办出结果来了。铁牌手胡孟刚闻言大喜,立刻说道:“这借房的既然姓武,一定是子母神梭武胜文了!”

十二金钱俞剑平点点头。苏建明不由笑道:“我们胡二哥真不愧料事如神,一猜就猜着了!”

胡孟刚脸一红道:“苏大哥不挖苦我,谁肯挖苦我?”转脸对俞、姜道:“咱们是不是再托屠爷,向武胜文那里问一声去?”屠炳烈未及开言,俞剑平摇头道:“这可使不得,武胜文那里,已被孟震洋孟贤弟给弄惊了,并且……”低声道:“屠贤弟早已就近托人,暗中窥探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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