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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3 21: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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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九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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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异闻录

山海异闻录试读:

风景人间更好

在下君迟,一心想做一本厉害的书,书的名字叫《上古妖神访谈录》“你下次有空别忘来找我玩”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还没有走,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你好,我叫食寿,请问你手上的叫花鸡可以让我咬一口吗?

在看到结果之前,永远也不知道何种选择才是正确的

如果他回来看我,还是能考虑原谅他的

真是个想法很厉害,却害羞得要死的小家伙呢 第一章  角龙一

当君迟还是个小书鬼的时候,也曾混沌度日,躺在平缓的山坡上,看天上的云一个下午变换几十种形状。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浪费天赋,毕竟作为书鬼,这么长时间没有一本自己的书,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于是她就对身边同样躺着发呆的角龙说:“喂,我想干件大事。”“嗯?什么?”“我想做一本自己的书。”君迟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那你做呗,这算什么大事。”角龙有些不以为意。“一本普通的书当然没什么厉害的,但我想做一本《上古妖神访谈录》。”君迟把手伸向空中比画着,阳光就透过她半透明的胳膊照射到她的脸上。

这一个瞬间,角龙觉得身边的小书鬼有点好看,于是不经意地卷了卷自己的尾巴,他心情愉悦的时候都会做这个动作。角龙偏着脑袋思考了一小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没戏。”“为什么?我可是个书鬼!”君迟有点不高兴。

她不高兴是有理由的,一个优秀的书鬼,在漫长的鬼生中将会做出不计其数的书。他们有将记忆转化为文字的能力,他们也有世间最好的记忆力,可以说是天生写书的料。“因为你遇不到上古妖怪。”说完,角龙把尾巴尖放到嘴里嘬了又嘬,他心里想,尾巴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你个脏脏龙!”君迟愣了半晌,打了下角龙的尾巴。二

君迟觉得角龙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她从没有听说过哪里出现过上古妖神,见过最厉害的妖怪,还是这只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角龙。“不如我写你吧?”“我又不是神职。”角龙莫名其妙地说。“你已经当了五百多年角龙了,按理说早该成神了。”君迟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太丑了?”

角龙沉默了很久,“嘭”的一下变成了个帅气的男孩子,他把鼻尖都要戳到君迟脸上去了。“迟迟啊,我不变人形是因为不喜欢,不是因为我不好看,你可懂?”

这张突然凑近的脸,让君迟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话,只顾着猛点头,快要把脸埋进衣服里。角龙看她这样子,心里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团子咕噜噜地滚过去。“你害羞了。”他一本正经地用手指了指君迟的脸。“我没有。”“你就有,你脸红了。”“再说我打你了啊!”小书鬼凶巴巴的,又是挥拳头又是瞪眼睛,“只不过你凑得太近,我不习惯而已!”“好好好,迟迟山大王说得对。”角龙一边偷笑着一边应和道。

正巧,一阵风吹过,漫山遍野的蒲公英种子扬起,它们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三

和君迟不同,角龙没什么抱负,也不想做神仙。他对君迟说,神仙太不自由,不如躺在山坡上吹风和写日记。

七月初八,晴,今天的云很大。

角龙的日记总是很简短。“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写的,有没有重要点的?”君迟作为书鬼,对一切文字类的东西都有指点一二的欲望。“有啊,我读给你听。”角龙呼啦啦地翻来找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竹简念道:“三月七日,电闪雷鸣,我变成了角龙,距离成神更近一步了,开心。”“唔,这是很重要了,不过有没有感情更深点的?”君迟好奇。“当然有,但是这就不能告诉你了。”角龙神神秘秘地把日记藏好。“小气!”君迟推了角龙一把,没想到他顺着力滚下山坡,带起一路的草叶和小石子,样子十分逗乐。“喂喂,你没事吧?”“没事,还挺舒服的。”角龙话音刚落,就见那小家伙后退几步,也抱着膝盖滚下来,好巧不巧地扑到自己肚皮上。

那一天,角龙懒洋洋地躺在山脚,看着小书鬼咕叽咕叽地蠢笑。四“你以前明明很想当神仙的,为什么现在想法变化这么大?”君迟想到之前的日记,她有些好奇地问。“不告诉你。”角龙一边回应着,一边不自觉地摸了摸尾巴。“可是我好希望你当神仙啊。”君迟托着腮说。“为什么?”“我想把你写成我的第一个故事。”书鬼一脸骄傲,她等待着角龙欣喜地欢呼,然而半天都没听到声音。

过了一会儿,角龙突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喂,小迟迟,你有喜欢过谁吗?”“好像没有吧。”君迟仔细想了想现在和过去,然后摇了摇头。“那我突然觉得当你第一个故事好像不错。”角龙把头埋进身体里,闷闷地说。

君迟有点跟不上角龙转移话题的速度,可是从这次聊天之后,角龙拾起了他丢下很久的修炼进度。

在他修炼的时候,小书鬼通常很无聊,坐在一旁用草梗折蚂蚱和蝴蝶。每折好一个,便用法术使它们围着角龙打转。“你这样我没法专心的。”“可是我想和你玩儿。”君迟的嘴巴都要嘟到天上去了。“那我一直陪你玩,不修炼了好不好?”角龙眼睛亮了亮问。“不好,你还是变成大妖神吧,那样比较帅。”五

后来修习的时间久了,君迟也就习惯了没有角龙陪玩的生活,她偶尔去山林里挖青笋,或者去接清晨的露珠酿酒。有些时候如果路程远了,甚至一两天都不会回家。

小君迟自然不会知道,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里,角龙却不会去修习,而用大片大片的时间发呆。“小迟迟,我变成神仙之后,你会想我吗?”“会啊,还会一本正经地供奉你。”君迟想了想很严肃地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角龙心想,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应该不会挂念自己的,他苦笑了两下。

天气一点一点转凉,冬至那日,山坡上下起第一场雪。

角龙的修炼已经小有所成,他问:“小迟迟,我变成神仙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我还是想做一本《上古妖神访谈录》,到时候你一定要给我介绍厉害的妖神!”说起这个,君迟总是很兴奋。“好好,我答应,小迟迟你真是一点没变。”角龙的声音里藏着一声小小的叹息,不过被大雪簌簌的声音掩盖,没有人发现。六

来年春日将近,角龙变得越来越有龙的威严,但他总是把小迟迟的名字挂在嘴上。“你这么叫我真奇怪,像是在喊小朋友。”君迟抱怨。“以后就不这么叫了,等我变成应龙之后。”“为什么?”“因为神仙要清心寡欲。”角龙说。“这和叫我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君迟还是很费解。“小迟迟,你笨死了,不过我不告诉你。”

这些日子,角龙连自己最喜欢的尾巴尖也不咬了,用自己的全部时间来记住君迟的每个动作。“小迟迟。”他嘴里念叨了好几遍,就好像含着一小池柔软的感情。而远处小书鬼正在捉山雀,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七“小迟迟啊,我要当神仙了。”角龙说这句话的时候,暮色将近,山坡上一树一树桃花开得正盛。“小迟迟,你要把我写成你第一个故事,你要把我写得英俊帅气,写得难以忘怀,你答应过的。”临行前,角龙就像个碎嘴的老婆婆,嘱咐个没完没了。“会的会的。”君迟说。“小迟迟,你是个蛮好看的书鬼,你一定会很优秀的。”“谢谢谢谢。”君迟说。“小迟迟,你是个蠢家伙。”“……这我可不同意。”君迟又不高兴了。可是这一次,角龙没有逗乐她,因为他忙着一遍一遍喊君迟的小名。直到化神的时候到了,才腾空而起,离开这片山坡。他没有回头,在君迟的视线下越来越远。

一条龙化神是怎样的呢?君迟只知道山坡上起了很大的风,连桃树上的花都吹落成雨,于是那年的春季,也提早结束了。

小书鬼目送着他离开,转头看了看山坡。她有些困惑,慢慢坐在桃花树下,此时山还是山,小屋依然是那个小屋,可总感觉很多东西都发生了改变。

君迟坐了蛮久,都没有想出原因。可当她准备一步一步走回家的时候,才陡然发现,这条路以前都是她和角龙一起走的。

现在有些过于安静了。八

在角龙成神之后,君迟适应了很久独居的生活。她发现自己折的蚂蚱和小蝴蝶没处去了,露水酿的酒也没人一起喝,她可以走很远很远的路,不过回家之后窗台会落灰。

但小书鬼终于有了第一个故事,她写着以前的种种经历,写着天上多了个能撒雨的神仙,以前是个角龙,是她的朋友。落笔之后,突然觉得有点感伤又有点骄傲。

后来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君迟收到一封天上的来信,字迹很是熟悉。

君迟姑娘,展信佳,天上一切都好,我把你介绍给了我新认识的朋友九头蛇,你有空可以去采访他。君迟姑娘,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厉害的书鬼,祝好。

角龙的信就像他的日记一样简洁,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写给小迟迟,而是写给君迟姑娘。

君迟想要回信,可现在角龙已经变成了应龙,叫以前的名字不太合适,新名字又让她感到陌生,最终提笔无言。九

君迟永远不知道,角龙日记里记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她问了很多很多回都没有答案。

可对于角龙而言,最重要的内容说到底其实只有两篇。

二月七日,花开,遇见小迟迟,突然不想做神仙了。

二月十三日,花落,君迟姑娘,别过。 第二章  九头蛇一

当君迟拜访九头蛇的时候,正是梅雨季节,按理说高山上应当毒雾弥漫,蛇虫肆虐,然而都没有。

那个九个头的大家伙把身体舒展地摊平,雨水就顺着他墨色的鳞片蜿蜒而下。“请问您是九头蛇吗?”君迟大声问,清朗的少女声音传出去很远。“是的。”九个不同的声音回答道。“我是角龙介绍过来的朋友,请问您为什么没有下山施展您的神力呢?”“因为我们老了。”九头蛇向远处的村落看一眼,匍匐下去。“老了?”君迟有些不理解,她从未见过一个妖怪的衰老。“对啊,老了。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曾为祸人间,搅得人间天翻地覆。不仅如此……”九个蛇头彼此看了一眼,却不说话了。

这一刻,君迟觉得其中一个蛇头的神情有些像角龙,她歪头看着这个家伙,用期待的眼神等他说下去。“不仅如此,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姑娘。”那个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它细长的眼睛突然眯了一下,显得极其温柔。二

相传九头蛇是灾难的象征,它游动的时候,天地为之变色,大陆沉陷,所到之处尽是毒虫和沼泽,但是它的鳞片却是世间难寻之宝物。

九头蛇的洞穴附近有个不算太大的村庄,在小阿暮的成长过程中,每年夏至的晚上,都可以看见九头蛇先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山的另一边返回洞穴里去。

每年这时候,全村人都胆战心惊地躲在屋子里,只有年幼的阿暮把脸贴在窗户边。她看见夕阳的余晖隐没,夜幕星河下,远处群山上流动着一条暗色的光带,像是星星落在了溪流中。“真美啊。”小阿暮在心里这样惊叹。

后来当小阿暮长成了阿暮姑娘,十八岁的那天,她独自上山,靠近九头蛇的洞穴。她越往山上走四周越是漆黑不见五指。

当时,九头蛇先生的九个头中,有八个都舒展地躺在山丘上打瞌睡。只有陆七睡不着,他离体而出,化作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就这么巧遇到阿暮。

阿暮正拿着小铲子,灰头土脸地站在九头蛇洞穴门口,她想着撬一小块九头蛇的鳞片给自己做生日礼物。“你在做什么?”陆七看见这个背对自己的偷偷摸摸的女孩,有点好笑地问,“在偷东西吗?”

阿暮吓了一跳,肩膀都缩起来,颤抖地转身。站在眼前的是个穿着黑袍的男孩,眼睛细细长长,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阿暮手忙脚乱,赶紧比了个消声的动作,压着声音说:“我想要块鳞片,你别把九头蛇吵醒了。”

陆七配合着也压低声音,眼底的趣味隐藏不住道:“好啊,要我保密你怎么报答我?”“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呀。”小姑娘苦巴巴地说。“那我现在就大喊一声,让九个蛇头把你给吃咯。”陆七故意吓唬她。

阿暮一下子不高兴了,气呼呼地四下看看,然后把头上坠有小珠子的发绳取下来,重重拍在少年摊平的手掌心里:“这样够了吧?”

陆七第一次这样与人类接触,他愣了一下,突然有些腼腆地笑着点头,露出两侧的小尖牙。

阿暮本来是生气的,但是看到这个男孩子的笑容,一下子害羞起来。“笑那么好看做什么?讨厌。”阿暮心想。“走吧,我带你去偷九头蛇的鳞片。”陆七这样说。

很多年后陆七学会了人类的情感,再回想起来,这句话的意思也许是“虽初次见面,但我有点喜欢你”。三“喂喂,小秃头,你在想什么呢?”陆七的兄弟们嬉皮笑脸地问。“闭嘴!不告诉你们。”

陆七最近有点丑,因为他少了些鳞片,数量正好可以给小姑娘做一串手链。不过他心情却不错,因为阿暮答应有空就来山上找他玩。

从那天之后,山洞门口常有个男孩子的身影,天晴坐在草堆旁,下雨蹲在山洞口。“她在做什么?到哪里了?会不会现在正在上山的路上?”少年时常会这样想,然后对着水洼的倒影整理仪容。

在认识阿暮之后,陆七开始讨厌有风的天气,因为每次当风掠过草丛,他都会以为是等的人来了,总一咕噜站起来,向山脚下看很久。“完了完了,小秃头变成了个傻子,该不会鳞片连着大脑吧。”兄弟们暗地里讨论。“你们懂个屁!”陆七不想解释,抓了把小木棍向身后扔去。他此刻并没有注意到,和自己最亲的哥哥陆五,正在用担心的眼神看着自己。

等待与喜欢的人见面确实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但是这种感觉就像是卷边的草叶,就像是雏鸟的绒毛,让陆七心痒痒的难受,想傻乎乎地把自己团起来。

阿暮每次都会带些小玩意儿上山,有时候是手工的草蚱蜢,有时候是一串风铃。陆七有一次问:“阿暮啊,为什么要送我这些东西呢?”

小姑娘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觉得好玩就拿上来了呗。”

但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是“做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在想你呀”。

陆七点了点头,待阿暮走了之后,他将这些小玩意儿摆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兄弟们哪怕用尾巴尖碰一碰,他都会凶到龇牙咧嘴。四“小七,你喜欢那个女孩子?”陆五悄无声息地在陆七身边坐下来。

喜欢这个词第一次被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陆七尴尬得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了,而他的反应全然落在哥哥的眼中。

陆五叹了口气想自己是猜对了,他继续说:“天道无情,神、妖、人三者不可以互通。违反天规不管是对那孩子,还是对我们都会遭到严酷的惩罚。”“我知道的,哥哥。”陆七抬起头,他的细眼睛里有一种少年小心翼翼的、拙略的掩藏,“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呀。”

陆五没再讲话,只是拍了拍弟弟的头顶。

后来阿暮再次上山,陆七在心里念了很多遍人妖有别,但每当小姑娘看着他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将所有东西抛在脑后。“再和她玩一次,一次总没有关系吧。”这句话陆七不知道给自己重复了多少遍。

通常两人会从天南海北说到隔壁黄狗又生了几窝幼崽。即使他们聊到所有的话题都说尽,也没有关系,因为就算一句话也不讲,坐在一起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他们彼此都认为,对方永远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甜蜜。

阿暮要下山的时候,陆七都会纠结一番说:“你下次有空别忘来找我玩。”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还没有走,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五

阿暮从小女孩变成了小姑娘,从小姑娘又变成了大姑娘。

有一天阿暮对陆七说:“我要嫁人了,这段时间家里在置办嫁妆。”陆七愣住很久,久到阿暮以为他要说很长很长一段话,但是却只等到了恭喜。“这就是你想说的?”“人妖有别,抱歉。”陆七说。这个时候分明没有下雨,可又像大雨倾盆。

阿暮说:“嫁人之后我就不会再来了。”

陆七点点头。

阿暮说:“我会忘记你,会像普通人一样在夏至的时候躲起来,从此这座山会和世界上许许多多的山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陆七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狭长的眼睛深邃望不到底,就像是有星星坠落在里面,但他还是微笑了一下,然后说:“那挺好的,我也忘记你。”“喂,知道吗,如果用人类的语言说,你就是个混蛋。”“什么是混蛋?”“混蛋就是指那些抛弃所爱的人,违背真正内心的家伙。”“如果是这个意思,那我确实是了。”陆七想了想回答道。

阿暮看着眼前的男孩子,突然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暮觉得仿佛回到那天。“虽然很讨厌,但我竟然还是觉得他好看。”阿暮心想。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回到最开始,我依然会喜欢你”。六

君迟就坐在九头蛇的身边,听完了整个故事,她问:“后来呢?”

陆七不再是男孩子的样子,或者说在阿暮之后,他再也没有变成人形。

陆七说:“后来,我就把她给忘了。”“你讲得这么清楚,一点都不像忘记的样子。”君迟心想,但她没有说破,只是收起了笔,向九头蛇鞠一躬,表示感谢他的讲述。

临走的时候,君迟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一句:“刚才我在山下看见了个老婆婆,手链很好看。”“什么老婆婆,我早都不记得了。”陆七的眼睛闪了闪光,又暗下去。“是这样吗?那我告辞了。”“她还好吗?”在小书鬼转身的一瞬间,陆七有些焦急地问。“她很好。”

他听完这句话,眼睛里的温柔很久都没有消下去,但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腼腆的男孩子。七

陆七年轻的时候,也曾和兄弟为祸人间,夏至的时候也曾跨越星海和山丘,可是这些都不及那天晚上。“喂喂,你是九头蛇啊?”那天晚上小阿暮愣住,她的眼睛就像小鹿一样怯生生的。“是啊,想不到吧?”“你该不会要把我骗走吃掉吧?”“不会,因为我们已经交换过礼物了。”陆七晃了晃手中的有小珠子的发绳,偷偷忍痛拔下自己的鳞片来,放在小姑娘的手上。

鳞片让阿暮手心感到凉意,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少年在对自己温柔地笑。“你真好看。”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我知道我好看。”陆七眯起细长的眼睛,他要求道,“你以后要经常上山陪我玩。”“好,我答应你。” 第三章  饕餮一

君迟走的时候,陆五听说她在做一本《上古妖神访谈录》,于是就给她介绍了自己的朋友饕餮。

九头蛇之所以是上古大妖怪,除了他祸人间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食量巨大。相传它九个脑袋必须要同时在九座山头上觅食才可以填饱肚子。“那真是极其厉害了。”君迟心想,于是她有些好奇地问:“那饕餮呢?”“饕餮能吃九个我。”陆五很骄傲地回答。“……哦”

于是君迟怀着敬畏的心思,又翻越过了十几个山头,她根据陆五所说的,到达了饕餮居住的地方。

那个时候,饕餮正试图用一根发带把头发束起来,他显得极其笨拙,却执着于一个完美的发型。于是他拆拆系系,以致到最后连君迟都看不下去了。“请问需要帮忙吗?”“啊,谢谢。”饕餮愣了一下问,“你是九头蛇介绍来的小朋友吧?”“是的,我叫君迟,是个书鬼。”君迟踮起脚尖轻巧地给食先生束上发带,“您每次梳头发都会这么费劲吗?”“也不算是,毕竟我每隔一百年才束一次发。”食先生把袍子上的褶皱抹平,他看起来心情意外的好,“今天是见九尾狐的日子,她漂亮极了,所以我也得打扮得好看一些。”“您似乎很喜欢她呢。”“啊,这么明显吗?”食先生略显腼腆地笑了笑,“你想见见她吗?可以和我一起去。”二

饕餮认识九尾狐的时候,除了很贪吃之外,还很年轻。当然九尾狐看起来也很年轻,不过她的年龄可比饕餮大很多很多。

那时候正是人间的暮色四合,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回家了,小商小贩们卷起烟草,客栈和饭馆挂上打烊的牌子。

饕餮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吃叫花鸡,他沿着街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店家,又是疲惫又是饥饿。如果不用法术将耳朵遮盖,那么他的耳朵一定会可怜兮兮地耷拉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饕餮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拐过街角,沿着石板路飘过来。于是忙抖抖眼前的碎发,一路小跑着跟上去,就这样,他在小镇的巷子里遇见了捧着叫花鸡的少女。

少女穿着白裙,耳垂坠着两团白绒,阳光的余晖就透过她的袖口,落在纤瘦的手指上。饕餮这时候突然结巴起来,他扭扭捏捏站在少女面前。“喂,你挡住我了,想干吗?”姑娘问。“你……你真好看。”饕餮憋红脸继续说,“我叫食寿。”“谢谢,我叫阿九。”少女漫不经心点点头,想要绕开这家伙,却被再一次拦下。这下少女才抬起脸看高她半个头的少年,她打量了会儿问:“怎么了?”“请问你手上吃的可以让我咬一口吗?”食寿试探着用手点了点叫花鸡。

少女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请求,意料之外地扑哧笑出声来:“你拦我就是为了这个?”“不不不,也不全是,不过它实在太香了,一定很好吃吧?”

这副馋嘴的样子让阿九忍俊不禁,她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如此开怀,所以这一闹,使她心里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于是她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袖子中抖出一个浸有香油的荷叶包,饕餮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手忙脚乱地接过来。“这是怎么弄出来的?”食寿盯着阿九的袖子问。“我变的,因为我是九尾狐啊。”少女没有发现,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笑。三

九尾狐每一百年才能生出一条尾巴,但同时每许一次愿望,也会脱落一条。等到全部脱落的时候,她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

阿九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岁,只记得自己是小狐狸的时候,送尾巴曾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后来随着年龄变大,热泪盈眶慢慢变成了会心一笑,又慢慢变成了面无表情。

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去数自己尾巴的多少,她活得已经很疲倦了,挥霍着尾巴,等待死亡。“所以,这叫花鸡是你用尾巴换的?”饕餮觉得自己捧着的荷叶包有些烫手,他竟然有些食不知味。对于饕餮而言,这是少有的情况。“对啊,你吃就好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阿九拍了拍他的肩膀。

失去所有尾巴意味着死亡,食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想,自己大概遇到了一只想要自杀的大傻瓜。“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饕餮微微弯腰,对视着这个少女,眼睛里好像有一汪泉水。

这一瞬间,阿九认为自己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对待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嘟嘟嘴。她确实这么做了,莫名地堵着气话道:“活着有什么意思?”“可以吃很多好吃的,去很多地方,和喜欢的人相爱。”食寿绞尽脑汁,掰着手指一条条罗列道。“我吃过很多好吃的,去过很多地方,我曾经参与过无数种生活,也和数不清的人在一起过。那么,我经历了所有之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阿九没想到自己会说这么多话,她也很久没有这样认真过。

食寿语塞,很长时间都没有想清楚。于是他重新起了个话题道:“你还有多少条尾巴?”“一条。”“反正你不想活了,索性把这条尾巴送我好了。”饕餮把手放在少女的头发上,脸上一副自私的样子,“等我下次想吃什么东西了,就来找你。”

阿九在漫长的生命中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可这一刻,被眼前的少年如此利用,心里还是有点堵得慌,不过她最终答应下来。

九尾狐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百年,正好够她长出一条尾巴。四“您其实是给了她活下去的理由吧?”君迟想了想又说,“九尾狐应当比您年长很多才是。”

饕餮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好时光,于是自顾自地轻笑一声:“她只不过是个,披着老太婆外衣的小姑娘罢了,我理应照顾她的。”

君迟歪着头看着这个头很高的男人,他头发一丝不苟,衣服没有褶子,眼神温柔又细腻。“您真有个好心肠。”君迟小声说。“我没有好心肠,只是喜欢她。”食先生回答,“起初想让她活下去,是因为觉得她好看,过了几百年才发现,什么好不好看的,我只是想见到她。”“那您有告诉她吗?”

饕餮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我不想给她压力。”

君迟并不知道,在某一年七巧节,食寿问过阿九:“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伴侣呢?”

那时候人间的河道里飘着很多花灯,它们顺着溪水流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食寿向最远处望去,可怎么也看不到尽头,那些花灯好像就这样飘啊飘,一直到水天相接的地方,化作了星星。“想过。”阿九过了很长时间才回答,“伴侣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我在等,等到了我就去追,我喜欢追逐。”

食寿听了这话,就把表白的念头咽了下去,于是那一晚,他坐在河边,数了上千盏花灯。五

当君迟和饕餮到九尾狐的府邸时,院门正敞着,食寿说:“她知道我要来,所以专门留着门呢。”语气里满满是炫耀的味道,一点也没有上古凶兽的威严。

九尾狐见到饕餮带来新面孔,只是投去疑问的眼神。饕餮显得很自然,三两句就介绍一番。对于这两个相熟很久的妖怪而言,交流就像是与不同性格的自己对话,君迟很羡慕这种舒服的状态。

阿九的庭院很大,树叶的影子投在地上,有矮窗和暖木色的屋脊。“不会感到寂寞吗?”君迟看着石桌上的残棋,又瞅瞅台阶旁熄灭的纸提灯,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你没必要每次收拾得这么妥帖,梳你那头乱糟糟的狗毛一定很费事吧。”“因为要见你,怕你嫌我丑。”食寿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用手拨拉了一下阿九耳朵尖的绒毛。“蠢孩子。”阿九仰起脸瞪他,可是一点威严劲儿都没有。“哼!老太婆。”饕餮冲九尾狐扮了个鬼脸。

君迟跟在他们身后,看着饕餮的大影子罩住九尾狐的小影子,莫名有些想笑。一行人绕过长长的回廊,穿过矮亭,到达整个院子中风景最好的地方。这样的位置养鱼养花会更加合适,可此处却偏偏摆着一张长桌。

饕餮很乖巧地坐下,扯着嗓子报了一大串菜名,于是香气就散布开来。“慢点吃,不嫌烫啊?你是铁嘴吗?”九尾狐嫌弃地说。“好吃。”他嘴塞得满满地回应道。“蠢孩子。”阿九尾巴偷偷翘了翘。

君迟突然也觉得非常幸福,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四月的风,温和并且舒缓。六

当天色暗下去,星星一颗一颗浮上来的时候,君迟依然睡不着。于是她走出房间,正好遇见坐在大树下看星空的九尾狐。

据古书记载,所有大妖神都需要常年守在一个区域里,他们平衡着人间的灾祸与祥瑞。九尾狐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坐了多久,夜有些凉了。“您知道食先生的心思吗?”不知怎的,君迟突然多了一句嘴。“知道的。”九姑娘温和地对君迟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那您对他呢?”“有好感。”九尾狐见君迟有些踟躇,莞尔一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好感就在一起,喜欢就说深刻相爱,那么相爱怎么办呢?”

这时候,遮住月亮的云层正好消散,于是庭院里一片朗白。

九尾狐看了看食寿屋子的方向,继续说:“他比我小很多,关于很多事情的想法还很年轻,不过我们的时间很长,不用着急。”七

九尾狐听了君迟之前的足迹,想了想给她介绍了自己的朋友,白泽。

阿九说:“你见识了小情爱,也该去见见大人间。”“白泽是个怎样的神,会不会很威严?”君迟有些担心,怕自己的言行会冲撞了他。“放心,他是一个很自由的家伙,没有什么架子的。而且很喜欢读书,应该会与你合得来。”阿九补充道,“不过白泽常在外游走,能不能遇见就看缘分了。”

君迟道了谢,临走的时候,食寿拉着阿九和她告别。看到他们俩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一日天气真是好极了。

君迟在出发的路上,突然想起阿九说的一句话“大家总是爱的时候很成熟,被爱的时候很幼稚,因为想要照顾,又想被照顾呀”。

于是君迟低头翻出书册,将这几日的所见所感记录了下来。 第四章  刑天一

君迟独自走了很多路,山是一样的山,水是一样的水。白泽的府邸与九尾狐的住所相去甚远,中间隔着数不清的群山与峡谷。

她每路过一座村落,就会停下来稍做歇息,看着炊烟升起。君迟一度以为凡人的生活大抵相同,直到她到达一个镇子。

那时候集市上行人往来,此时年关将近,置办年货的人脸上都带着喜气。“真是个好时候呢。”小书鬼心想。天快要黑了,她把自己的袍子裹紧了些,挡住寒气和风雪。

此时,村子里突然响起巨钟轰鸣,祥和场景戛然而止。“这是怎么了?”君迟惊疑不定,见每个人都从身侧的袋子里掏出瓷质面具。它平滑没有任何图案,甚至连五官都不太突出。

村民纷纷佩戴,君迟转头向身后望去,已经看不到人脸,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光洁的,如同鹅卵石一般的瓷白。

从这一刻起,她突然感觉自己站在世界的阳面,而所有人都站在阴面。“她没有面具,这可糟糕了。”身边传来女子的声音,而后扩散开来,成为大范围的窃窃私语。由于每个人脸部都被遮挡,所以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君迟身处集市的中心,看见身边的人行色匆匆退回巷子,仅仅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周围就冷清下来。只是这些人路过她都会稍稍停顿,隔着面具不知道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镇子有些古怪,危机感伴随着逐渐压低的云层而来。“姑娘,你是外地人吗?”“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伯。”君迟心想,她用疑虑的眼神看着前来搭话的人,点点头。“他马上就要来了,你再不躲起来可要出事的。”“他是谁?”“一个会砍人头的怪物。”这个佝偻的面具男讲着,从袋子里翻翻找找,递来一瓷物,“姑娘你先戴上这个,随我来。”二

天色完全黑下去,镇子上死一般的没有人气。君迟站在窗边,看见云层越发厚重,狂风大作,飞雪化作拳头大小的雹子。

老伯解下外袍扔在炕头上,从里屋拖出个脑袋大小的石块,他看起来是如此费力,于是君迟忙上前搭手。“要放到哪里去?”“放在门口。”老伯摸黑绕过桌边的矮凳,君迟反倒不小心磕到脚。“为什么不点灯呢?”“点不得灯,会被他看见。”老伯声音里带着谨慎,很是费力地拉开门,一瞬间风刃鱼贯而入,砸在桌椅上乒乓直响。

待二人把石头拖出去,又合力关上门之后,君迟抖了抖衣领里的冰碴子,她看见屋外每家每户门前都有这样的石块,如同无声的祭品。

君迟表情很是疑惑。“外地人有所不知,我们镇子已经被一位妖神统治很多年了。”老伯点了支旱烟,深深嘬一口,忙把火星子熄灭了,解释道,“那是在上神战中失去头颅的大妖怪,据说他的头掉落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中。”

君迟听着称奇,此时屋外的风陡然增强,隐隐有种天倾地倒的势头。隔着窗栏向外看,云层翻涌的间隙中,有什么巨大不可知的东西隐藏在其中,挡住了整个天顶。

突然,空中形成漩涡,乌云化作垂直的甬道,天地连通。一片浑浊之中,壮硕黑色的巨物顺着云路直坠,彼时,君迟切实感受到地面的颤抖,震感扩散开来。她胆战心惊,就好像下一刻地表就会破碎,自己将落入深渊似的。

根据老伯所说,妖神叫作刑天,每日太阳落山之后都会来此寻找遗落的头颅。传说中,这妖神性情暴虐,让他看到面貌的人都会被扭下脑袋,所以村民人手一张面具。“听闻他已经寻找了上千年。”老伯说,“其实他也是个可怜的家伙。”“那为什么又要在门口放这些石块呢?”君迟悄声问。“因为他是位执着的大妖神,我们害怕他也尊敬他。村里人想着用石头来替代头颅,让他不至于太过失望。”

听到这话,君迟突然觉得死寂的镇子不再显得可怖,每一户黑洞洞的纸窗里,都有着小心翼翼的温情。

君迟见刑天在风雪和冰雹中行走,孤身一人。他没有头颅,手上提着巨斧,是个不会老去的战士。

他走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弯下腰来抱起一块石头渐渐远去了。刑天的背影笔直,像一把写尽荒凉的刀。“刑天。”书鬼君迟心里默念他的名字。三

白日,夜雪初融。人们三三两两出来把石头搬回屋子,这已经成为镇子上的日常。“姑娘昨夜休息得可好?”“很好,多谢您了。”整晚好眠,此刻君迟才算正式见过老伯,他布衣白发看起来很是和善。“这是在做什么?”小书鬼听见家家户户传来穿凿石头的声音。“今晚是除夕夜,给大妖神的石头也该换新了,我们要做做准备。”老伯深吸了一口晨间清冽的空气,如是说。“他可能……不会知道你们的用心。”“不知道也没关系,今晚是人间的大节日,理应给他也带点喜气。”老伯爽朗地笑了笑,挥挥手进房去。“可按理说,你们应当憎恨这个为祸人间的妖神才对啊。”君迟依然有些困惑地跟上去问。“姑娘,那位妖神与我们已经保持着微妙平衡很多年了。”老伯放下手中的活计说,“这很难讲清,我们对于他的感情有憎恨也有理解。”

小书鬼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察觉到一丝平凡人的伟大来,这是她曾经从未了解到的。

老伯的屋外有两只麻雀落在雪地上,它们跳跳啄啄。四

除夕夜,晚风急,大雪,刑天捡一石,归去。

君迟保持着距离一路跟随,想看他最终的去向。心想刑天没有头颅,只要自己放轻脚步就不会被发现。

刑天一路前行,沿着山路攀向村镇附近的山冈。“跟着我做什么?”临近山顶,粗犷的声音响起。

君迟吓了一跳,她向后小跳半步才战战兢兢开口:“我是书鬼,想……记录您的故事。”

刑天转过身来,乳为眼,脐为口,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只是一个失败者,有什么好记的。”“……您会说话啊。”君迟小小声嘀咕一句,“村里人从来没有听您讲过话。”“人类听不到我的声音,他们惧怕我。”刑天缓步上山,“你走吧,我没有故事。”

君迟突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她愣了很久,觉得这个大妖神身边的寂寞密不透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甩甩衣袖,跟了上去。五

很少有人知道山顶是怎样的风光,君迟看见数不清的石头堆满山冈。

当刑天坐下来的时候,风雪也停歇下来,于是厚重的云层一点一点散去,透出漫天星光。君迟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一刻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离天顶从未有过之近。“夜空很美对吗?这样的星星我看了两千年。”刑天的声音响起,他把身体靠在石堆上,“自从战败之后,我只能在地面上看它们了。”

君迟转头望向身边的妖神,他斧子上有了锈迹和裂痕。“您是个伟大的妖神。”“怕是只有你这么想。”“不,那些凡人也是这么想您的。”“只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他们憎恨我,轻视我。”刑天叹了口气,用手摸了摸残破的斧子。

小书鬼接不上话,她四周望去,石材成千上万,月亮的光浮在地面上,如同一层和缓的水汽。

她突然被一处微小的闪光吸引了视线,走近来看。“那些石头是?”“每年除夕夜的石头。”

刑天看着小书鬼突然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的,自顾自地笑起来,就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特别美好的事情。“刑天大人!您不识字的对吧。”君迟笑着问,她的语调非常轻快,声音越过一堆又一堆石丘。“怎么?”“所以您没发现这上面开着花呢。”君迟纤细的指头划过一个又一个石头。“石头怎么会开花?”刑天不知道眼前的小鬼在打什么算盘。“石头当然不会,但美好的情感会开花的,在这些石头上我看到了它们。”君迟用手指了指。

石头上有金文,有大篆,有小篆,也有隶书。仅仅看着这些文字,就好像跨过了千年的岁月。“刑天大人,祝您冬去春来万事新。”“嗯,知道了。”“刑天大人,祝您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嗯,知道了。”“刑天大人……”君迟细声细气一条接着一条念,刑天一条一条地回应,人间的花开在山丘上。

直到夜很深了,小书鬼念着念着,没有听到刑天迷迷糊糊的回应,她才停下来。

刑天睡着了。六

除夕夜,君迟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村镇的全貌,远处房屋里亮着油灯,一盏又一盏。

她站在很高的山丘上,刑天安静地靠在石堆上睡觉,一时间分不清天和地,只觉得心里柔软得如同月光。“您曾经身处星海,现在身在人间,四周依然都是星星呢。”君迟下山的时候,向着这位妖神鞠了一躬,轻声说。

回到市井间后,君迟向之前招待过自己的老伯辞行,她说出了自己是书鬼的身份,老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还请原谅我自作主张一向妖神传达了你们的好意。”

老伯短暂地愣了愣,便拉住君迟的手,让她在屋里暂留一会儿,急匆匆地出了门。没一会儿,整个镇子的街坊都齐聚到了门前。“妖神怎么说?他什么反应?”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问。“他说很喜欢那些石头,十分感动。”君迟将自己的所见换了一种方式讲出来,在她语毕之后,所有围在屋前的人,都感到非常满足和快乐。

这些村民向君迟道谢,将家里带来的瓜果赠予她,然后三三两两地笑着离开。

直到人群散尽了,君迟才舒了口气向山顶望去,那里常年风雪,但此刻终于不再寒冷了。 第五章  岷山一

当君迟来到岷山村的时候,正赶上乡绅纳妾,场面锣鼓喧天,送亲的队伍从街的一头排到另一头,新夫人坐在喜轿里,乡绅也坐在喜轿里。

君迟听到身边有人说,这已经是乡绅迎娶的第十九房太太了,之后也不知道还会祸害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怎么没见乡绅骑高头大马呢?”君迟小声嘀咕。“因为他太胖,早就骑不了马啦。”身边有个小姑娘接话,脸上带着几分活泼劲儿,她的母亲站在一旁,用手拉了拉小姑娘的胳膊,冲君迟抱歉地笑了笑。“不可以这么说他。”妇人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朝着远去的喜轿叹了口气。

君迟四处看看,很多上了年纪的村民,神情都有几分惋惜,倒不是像看待恶霸,反倒是像见证了一个英雄的迟暮。

君迟从口袋里取出些碎银,塞进妇人的手掌心里问:“为什么大家看起来都有点奇怪?”“这……”布衣妇人脸上有点为难,一手牵着小姑娘,一手背起竹篓,想了想才开口,“小孩子不懂事,乡绅年轻的时候也英俊帅气,只可惜现在已经看不到当年的样子咯。”“他变坏了。”君迟像是明白了。“姑娘,我只能说,魏先生曾经身上是有光的。”妇人说完,唱起岷山特有的小调,牵着小女儿走远了。二

君迟独自登上岷山的顶峰,她躺下来,脸贴着柔软的草皮。

据说这座山二十年前常爆发汹涌的山洪,而现在,除了少有的微雨之外,所展现的大多都是明朗而安静的晴空。“他很久没有来过我这里了。”岷山内部传出温柔低落的声音。

君迟没有太惊讶,在她的见闻中,很多山体都有自己的灵魂。只是有的暴躁,有的阴郁,像这样性格平稳的不太多见。“他是谁?”“魏词。上次见面还是五年前,他变得健壮了些,不像个小孩子了。”岷山想了想,“你是从山下来的,应该见到他了吧?”“是啊,见到了。”君迟不知道该回什么,她想起山下所见,总觉得乡绅和岷山口中的魏词不太相似。“他过得怎么样?我很想念他。”岷山的声音有细微的起伏,山顶下起细雨,又继续问,“他有没有要说来看我?”

有风穿过树林,发出歌唱的声音,君迟能听出山风里的期待,于是试探道:“你和魏先生是故友吗?”“当然,我们二十年前就认识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个男孩子。”岷山如同回忆起了旧日的好时光,低低地笑出来,于是天空放晴,太阳从树荫中投下一点光。“他每次都骑着马,一路唱着歌上来看我,我唱不出那个调子,不过记在心里。”三

十九岁的魏词决定上山时,正是山洪暴发之后的第三天,村子里所有人都在劝阻。

这个男孩子用绑带将袖子束起,拨了拨垂在眼前的碎发,冲马夫喊一声:“给我匹最快的马。”然后潇洒地一挥手,消失在山岭间。“喂,山神在吗?”少年在山顶转了个小圈,立住马大声问,“你为什么总发洪水?”“你胆子很大。”岷山开口的时候,树林震颤,叶子上的积雨纷纷掉落。

魏词丝毫不畏惧,他抖抖衣服上的落水,眼神清亮地说:“你为什么要总发洪水?”“因为我寂寞。”“寂寞你也不能干这事啊,你……你这不是坏吗?”少年气急。

岷山觉得这个男孩子有点可爱,于是认认真真解释:“我不是坏,寂寞就会想哭,哭了就会下雨,小哭小雨,大哭山洪。”

魏词揉了揉眉心,“你就不能控制控制情绪?”“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除非有人来陪我玩。”岷山打量了少年一眼,“决定了,你来陪我。”“不行,我有自己的生活,天天陪你我吃什么喝什么?”“你来我就给你这个。”岷山思考了一会儿,从矿藏中掏出一大块金石,推动到少年的脚边。

魏词被金石晃了眼,他心里某个角落动了动,就对岷山说:“那好吧,你只能让我一个人走近,旁人上山你要吓唬他们,不然我会吃醋。”“好,我答应你。”四

少年回到家乡,他说自己和山神签订了契约,从此不会再有洪水。

魏词说他用最珍贵的东西换取了家族的繁荣,说山神只接受自己一个凡人,旁人上山都会被残暴地撕碎。

村里人相信了这个勇敢的少年,他们问:“你究竟用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换取了财富?”

魏词不肯说,只是讲天机不可泄露。可是他心里知道,哪有什么天机,只因为岷山是个心思纯洁的大傻子。

当然,也有些人嫉妒财富,贸然上山,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便吓得赶紧往山下跑。于是村民们都相信魏词是天选之子,是年轻的勇士。五“岷山啊。”“怎么啦?”岷山的心情很好,他喜欢听魏词说话。“你知道人间有一种非常美好的东西吗?”“是什么?”“你给我一块金石我才告诉你。”魏词躺在草皮上,没多会儿一大颗石头咕噜咕噜滚到他身边。“快说快说。”岷山很少遇到人类,他对人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是等待。”少年看到金石之后露出一抹笑意,“当你等待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慢,等待的时间越长,得到之后越是欢喜。”“我不太懂。”“懂太多不好,总之你要享受等待的过程,直到和我相遇。”魏词随便找了些说词,眼睛一直在那团金灿灿的石头上打转。“喂,岷山啊,你喜欢我吗?”“喜欢啊。”“我想要石头,你要不要多给我些这个石头?”

魏词话音未落,山林里就滚落出好多金石来,他笑得止不住,用手背遮挡住眼睛。

岷山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开心,但他也感到十分快乐,山林里阳光投下细碎的光影。六

魏词上山的时间越来越少,带回来的财富却越来越多,就这样几年过去。

终于有一日,山林阴云密布,是暴雨的征兆。已经不再是个少年的魏词翻身起床,急匆匆挑选一匹马,只是太久没有如此疾行,他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

好在洪灾并没有发生,魏词赶在落雨的前夕登上山顶。“喂,岷山,怎么啦?”“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你了,很委屈。”岷山可怜巴巴地开口。“你知道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在忍耐之后得到的吗?”魏词有点发福,他喘不上气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美好,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喂,岷山,你不能这个样子,你乖一点,这样我也喜欢你。”“只要我乖你就喜欢我吗?”岷山憋着眼泪问。“是啊,我喜欢温柔的你,不是哭包的你,喜欢给我石头的你。”魏词擦了擦额前的汗,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少年时的清亮,他继续说,“耐心点,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

但岷山看不出来魏词的变化,他觉得眼前的人还是曾经的少年,只是身材稍微壮了一些。他应了一声,邀请魏词一起看山林里的星光。

魏词拒绝了,他说自己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留在山林里。说完便骑着马晃晃悠悠地下山,岷山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十分寂寞。

山上下起了细雨。七“君迟姑娘,前几日山下似乎很热闹,魏词他怎么样了?”岷山怀着小心翼翼的期许问。

君迟花了好久才从岷山的记忆里走出来,她突然感到非常心酸。“岷山啊。”“君迟姑娘,你说为什么魏词他还不来找我呢?你说他喜欢我吗?”岷山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魏词年龄大了,不能常上山了。”君迟眼睛里浮着泪光,她把脸贴在草皮上说,“不过,我之前听他提起你,他很喜欢你,也很想念你。”“他喜欢我啊,那真是太好了。”

岷山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抖了抖身体。无数的金石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数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多。“他说他喜欢这些石头的,麻烦君迟姑娘带给他了。”“你一次取出这么多来,不会有伤害吗?”小书鬼有些担心。“不碍事的,我只是希望他能高兴些,这样他身体也许会好起来,就能来看我了。”岷山的山体里发出空洞的回音。“你真是个傻子。”君迟哑然,她想岷山是不会明白的,给予魏词的越多,那个男人上山的次数便会越少。

但她不忍心戳穿这件事,只好在岷山期待的目光中,带着那些金石下山去。八“这是岷山让我带给你的。”君迟地将木箱放在魏词的庭院中。

那个胖富商一听到岷山的名字,立刻抛下了身边的小妾,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木箱走去。“你只惦记着这些财宝,不想听听岷山的近况吗?”“岷山?”富商笑着说,“他是个好孩子,只不过心思太干净了,不适合这个世界。”

君迟冷眼看着魏词数钱的嘴脸,感到十分恍惚,在一天之间,她见到了善恶的两极。“岷山其实挺幸运的。”小书鬼兀自说。“什么?”富商有些茫然。“在他的世界中,一直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那种潇洒,你已经忘记了吧。”君迟笑了笑继续说,“你失去的比他更多啊,魏词。”

富商愣了很久,他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君迟没有给这个机会,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开了。 第六章  替生一

秋初之际,君迟路过一处两国交界地,此处甚是荒凉。放眼望去村落稀疏,土地贫瘠,田埂上满是焦土和铁骑踏过的痕迹。

她突然闻到杏花的香味,于是穿过低矮的灌木,靠近一所破旧的庭院。“找谁?”男子从门边探出头来,眉宇间隐约有青气。

君迟吓了一跳,迟疑问道:“您……是替生鬼?”男子略微点点头。

一番简短的交流之后。

小书鬼歪着脑袋,隐约觉得这个叫阿生的替生鬼与印象中善抢将死者躯体的恶鬼不同。

这时候,荒败的田埂上起了风,庭院正中的杏树被吹得哗哗作响,粉白色的花瓣纷纷落下,甚是好看。

明明是初秋,杏树开花让小书鬼糊涂了。二

阿生自出现意识到现在,已经有很长的一段年岁了,他记忆中是无休止的硝烟和饥荒。在他还是个小替生鬼的时候,也曾以占有人类的身体为目标。

记忆中的某一天,正值大雨,潮湿的泥土气将一切都掩盖下去。阿生模仿着人类撑伞,在一片水雾中行走,突然前方有一点光透出来,萤绿色,看起来飘忽摇曳,十分纤弱。他知道闪光的是将死人的灵魂,只是里面还有点说不清的东西。

年轻的替生鬼慢慢靠近,矮墙在雨幕中初现轮廓,是一个少女坐在下面。“你要死了。”阿生说。“说得可真直白。”少女看了看阿生没有脚的身体,并未显示出惊慌,肺痨已经过度消耗了她的体力。“我想要你的身体。”“可以啊,等我死了就拿去吧。”少女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死了就不能寄生了,我想……现在就要可以吗?”阿生怯怯诺诺地说。“这可不行呀。”少女用力呼一口气,她的嘴唇没有血色,身体因为痛苦而细微地颤抖。

雨下得更大了,远近不闻鸟鸣,四处少有人烟,水雾愈发迷蒙,以致周边一切都慢慢混沌起来。“你明明已经这么难受了,多活一两天又有什么意义?”“你看这雨下得多好。”少女答非所问,她慢慢地沿着墙根躺下来,半边脸粘上泥土,可是眼睛里却没有太多病弱的痕迹,她像一头小鹿,眼神早已越过山岭,轻快地、竭尽所能地跑向远处。“前面的山真美。”少女轻声赞叹,她不愿交出生命,看着阿生纳闷就笑着解释,“即使在苦楚之中,也会因为微小的美好,坚持往前走的呀。”“我不明白,这种坚持没有意义。”“其实是有意义的,因为我可以感受到水顺着皮肤流下去的触感,可以体会到自己头顶和脚踝的凉意,越是到了快死的时候,每一个细节都更让人留恋,我怎么舍得把生命交出去呢?”

阿生听不太懂,但他还是放弃了,撑着伞离开矮墙。回头的一瞬间,点点萤绿在水雾中发着光,闪烁着,他突然觉得光亮中有说不清的东西,可能就是人类所说的坚持。三

阿生从未强行夺取人的身体,他常与那些将死者聊上几句。“抱歉啊,不能把身体给你,我这把老骨头还想看孙子几天。”“不行不行,我死了之后,就想安静躺在土里呢。”“不好意思,最后的时刻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想再吹吹风,再看看夜色。”

人们拒绝阿生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替生鬼用了很多年去了解人类,他慢慢觉得自己有点懂了,但说不清楚。

阿生路过两军交锋之后的战场,兵戟插在泥土里,尸骸遍野,有壮丁,也有老人和孩童。他再看到荧光闪烁,心中已经不再有什么波动。“你要死了。”阿生低头看着咳血躺在地上的男子。“是鬼吗?”男人看着漂浮着的阿生,苦笑一声,“我还能活多久?”“两天。”“两天可不够回家啊。”男人长长叹了口气,想要把手抬起来,但失败了。“我想要你的身体。”阿生不懂他的意思,但例行公事地问出这句话。“可以。”“什么?”阿生不敢相信,这是第一个同意他请求的人,他愣在原地。四

男人同意了阿生的请求,但阿生必须要满足他的条件,代替自己回到故乡,照顾一个人。“我很想见娘子一面。”男人说。

阿生想了想,接手了男人的身体,用自己的修为保持这个男人几天灵魂不散。“你想好了?”在进行替生术之前,阿生一次又一次向他确认,“你确定不多活几天?脱离肉体你就感觉不到花的香,空气的清新。”“想好了。”男人脸上一点也没有慌张的神色,反而像是在期待一场片刻的重逢。他说:“征兵与她分别后,我就一直很想念她,把身体给你,还能再见她一面,真好。”

阿生看着他,突然觉得凡人的情感琢磨不透,一边为了微小的美好活着,一边又能为另外一个人死去。“等你变成我之后,要好好照顾她。”这是男人灵魂离开肉体的最后一句话。

替生鬼答应下来。五

阿生带着男子的魂魄日行百里路,途经一棵杏树时男子停下来。“之前说好和她一起看杏花的,到最后也没有看成。”他说。

阿生不懂人的情感,但他觉得男子的表情大概就是凡人所说的遗憾。

这一路上,男子说了很多很多话,有经历的往事,有再也实现不了的愿望,但更多的都是关于那个在等他回家的女人。

阿生把他嘱咐的话一一记下,写在手账上,纸叠起来有厚厚一沓,他还是有很多东西没有说尽。“你的身后事比你的生前事还长。”阿生打趣。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摸摸鼻尖沉默下来。“我要是能活得再久些就好了。”“根据我对凡人的了解,无论多长的寿命你们都不会满足的。”阿生抓了抓头发,“你们永远能发现活着的各种美意。”“我不一样,我只要比她多活一天就好了。”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让阿生在手账上多记一笔,“你一定要等她死后再离开我的身体,不然她会寂寞的。”

阿生歪着脑袋看他,眼神又新奇又困惑。他想到自己很快也会变成人类,心中有一点期待。六

庭院里的女人在看到阿生之后,拖着长裙,飞扑进他的怀里。

阿生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身边男子的魂魄,却见他脸上带着心酸的笑意,伸手在女人头顶摸了几下。

女人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但她突然感觉到心痛,就像在经历一场告别。“真奇怪,你就在我身边,可我又总觉得你要离开我。”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喂,我可以给你点时间回到身体,不过只有一小会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阿生用意念对男子说道。

男子露出感激的神情,魂魄被吸入身体中。“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苍白?”女人关切道。“没事的,只不过是进屋前跑得急了,娘子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的,傻瓜你先去洗个澡,咱们再慢慢聊。”女人说完便想要去烧些热水。“那娘子有没有好好睡觉,没有着凉吧?”男人围在妻子身边,他眼睛里有水雾,但在女人转身的时候,他就将感情压下去,显得若无其事。“没有着凉,除了想你,我都过得很好。”女人笑着说,“你先把衣服换了,咱们有很长时间聊天,不着急这一会儿。”“娘子你头发变长了,不过还是那么好看,是这条街最好看的人……”

阿生听着男子的喃喃自语,他示意时间将尽,有什么重要的话尽快嘱咐。

男人似乎没有想到时间会这样的短,他打断女人手中的活计,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要好好生活,我爱你。”

在他生命中,再没有任何一句话,比这句更加认真。“我也爱你。”女人愣住,她轻声回应道。七

阿生再次接手了男子的身体,他察觉到那个女人的不安,于是代替男人摸了摸她的头。“你刚才那句话吓着我了,好像你要走了一样。”女人缓过劲儿来,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没事的,没事的。”替生接收到男人的眼色,他回答道。

而男子一步步走到杏树下,他灵魂里最后一点萤绿色的光四散,于是落叶纷纷的杏树突然抽出新芽,它变得高大舒展,紧接着,杏花吐蕊,飘香十里。

人们纷纷从破败的屋子中走出来,远望这荒秋的奇景。“杏花。”女人喃喃自语,用手接住一朵掉落的花,“为什么我突然这么伤心。”

她不明白,永远也不会明白,只是隐约觉得失去了一个生命中重要的角色。八“书鬼姑娘,你去过那么多地方,一定很了解人吧。”阿生坐在杏树下,他若有所思。“越去了解,越觉得我不了解。”

君迟想了想,问道:“那个男人就消失了吗?”“按理说是这样的,但越是靠近女子窗口的杏枝,开花越是繁密。到了结果的时候,也是硕果累累。”阿生回答道,他想也许这是那个男子的意念。“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好的故事。”君迟合上书册,她摸了摸盛开的花朵。

小书鬼走的时候,替生鬼送她到田埂外。“关于凡人,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阿生笑着说,“不过我得先照顾好她,这是我答应过的。”

君迟点点头,她对传闻中邪恶的替生鬼又有了新的认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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