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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5 11: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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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兴宇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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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典藏套装版

春秋战国·典藏套装版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第一卷 初霸

第二卷 问鼎

第三卷 归一第一卷初霸礼崩乐坏时,天下乱纷争;强者似虎狼,弱者如羔羊;诸侯浪淘沙,优胜劣被汰;何物最永恒,世人灯下思;先推仁义信,后说礼智勇;六字为骨架,成就中华龙;滚滚黄河水,奔流不复回;五百年一梦,蹉跎岁月悠。目录CONTENTS

楔子

第一篇 春秋初霸 一 蜥蜴的特性二 中原的初霸三 天下尘埃四起四 南方的初霸五 齐鲁郑纪宋的纠葛六 卫国的风云七 乱世出乱情八 桃花夫人的连环效应

第二篇 管仲相齐 一 我是装死的二 管仲的新政三 尊王攘夷四 鲁国的动荡五 风马牛不相及六 霸业的顶峰

第三篇 一群老人 一 女戎乱晋二 养鹤的卫国和养马的秦国三 分离三十年的相聚四 晋国的动荡五 仁义的交锋六 重耳流亡七 宋襄公的仁八 新的一天在等待我们九 晋文公安定国家十 王子盗嫂十一 城濮之战十二 晋文公称霸十三 崤山惨败十四 一条奸计的连环反应十五 秦国恼怒到了极点返回总目录楔子

话说周朝建立后,大封王族、功臣和贵族,两百多个诸侯国因而建立。这些诸侯国不论国土大小、爵位高低,都必须忠诚、保卫周王室,并按期纳贡。就这样,按部就班、相安无事两百余年。

到了周幽王这一代,天子昏庸无道,整天围着王妃褒姒转。褒姒是个冷美人,从来不笑。周幽王想尽法子,她也不笑。奸臣虢石父献计道:“如果把京城周边防备西戎侵犯的烽火点燃,各国诸侯必然前来,这种难得一见的场面肯定会让王妃哈哈大笑。”周幽王依计而行。

当烽火点燃后,邻近的诸侯果然迅即带兵前来,但他们连一个西戎兵的影儿也没有看到,看到的只是周幽王陪着美人奏乐和唱歌。诸侯们上当了,王妃褒姒笑了。这一笑失天下。

在烽火戏诸侯后,周幽王改立褒姒为王后。这不合周礼的举动激怒了原王后之父——申国国君姜诚,他联合西戎进攻周王室。

当时周朝人自称华夏,并把华夏周围四方民族分别称为东夷、南蛮、西戎、北狄,以区别华夏。这西戎是游牧民族,异常野蛮凶悍,常常南下、东进掠夺粮食、财物。当西戎打到周朝都城镐京(在今陕西省长安沣河以东)时,周幽王赶紧命人把烽火点燃。看到烽火信号的各国诸侯以为周幽王又在和他们开玩笑,全都一兵不发。

镐京里的少量兵马根本不是西戎的对手。在周王室供职的郑国国君郑桓公等人拼命抵抗,但最终寡不敌众,结果周幽王、虢石父被杀,褒姒被掳,郑桓公也战死。

西戎要粮要财不要地,战胜后全军撤退。周朝大臣及各国诸侯拥立太子姬宜臼为天子,即周平王。因镐京被毁,公元前770年,周平王将都城迁至洛阳。自此,周王室由盛转衰,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序幕缓缓拉开。第一篇 春秋初霸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公元前744年,从郑国都城新郑的一座宫殿里,传出琅琅读书声。突然读书声被打断了,一位雍容华贵、美丽大方的妇人走进来,对教书先生和殿里的几个学生说道:“段儿岁数小,你应该让他多学一会儿。寤生大了,要多到外面走一走。”“是,母亲。”那个叫寤生的少年应声答道。他在走出宫殿的时候,隐约听到他母亲对教书先生窃窃私语。

这个妇人叫武姜,是郑国夫人。寤生是郑国世子,姬姓,刚满十三岁。在父亲郑武公百年之后,他继承君位是顺理成章的,但他隐隐感到不安,因为他的母亲偏袒小他三岁的弟弟姬叔段。或许有一天,姬叔段继承君位,那姬寤生就要大祸临头……姬寤生不敢想下去,但又不能不想。“布谷、布谷……”杜鹃鸟在啼叫着。

到了春播的时候了,但中原大地久旱无雨。为了乞求上天下雨,郑武公率领臣民设坛求雨。祭坛上,堆满了干柴,干柴上,架着一头牛、一头猪、一只鹿、一只羊。宣读祭文后,身穿盛装的郑武公点燃了干柴。霎时,烟气腾空。祭坛下的人们见此情景,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在他们的心中,认为掌管下雨的神灵一定收到了郑国君臣的虔诚心愿。这时,人群中的郑武公突感不适,他一面捂着胸口走向马车,一面嘱咐姬寤生到城外体察民情。

虽然旱情严重,但城外槐树成荫,正值开花的时候,香气扑鼻,蜂飞蝶绕。槐树旁,是大片的龟裂田地,数百名奴隶正在几个人的指挥下辛苦劳作。这些奴隶相貌不一、口音不一,原是战俘和被掠获的平民。在官府,他们每人都有一份丹书,那是用朱砂书写的奴籍。这丹书逼压着他们去耕作。一名年长者扶着木犁,前面十几个人用劲拽着绳子拉犁。木犁的犁头是用尖锐的石头做的。

世子姬寤生登上一个高坡,放眼望去,前面的土地阡陌纵横,犹如一个“井”字。姬寤生知道,这是周朝的井田制留下的土地耕作方式,一井分为九个方块,一个方块一百亩,由一户耕种;周围的八块田由八户耕种,谓之私田,收成全部归耕户所有;中间一块是公田,由八户共耕,收入全归封邑贵族所有。

教书先生告诉过姬寤生,井田制自夏朝就有了,现在发展到极致,是百姓生存的基本依靠。姬寤生虽小,但也明白有饭吃才有人生存,人口旺盛才有国家富强。他遵从父命,边走边看,边看边走,一个时辰的工夫就走出了十几里地。

翻过一个土坡后,姬寤生看到这儿的农人不在田间劳作,而是坐在槐树下乘凉闲聊。带着疑问,姬寤生问他们为什么不干活。

一位家臣也就是替封邑贵族领着奴隶干活的人答道:“我们并不是怠工,而是干劲十足。因为明天就要下雨,所以我们都在这儿等着雨水滋润田地呢。”“明天要下雨?难道你们知道都城内刚刚进行祭祀求雨?”姬寤生问道。“祭祀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不过,明天要下雨的消息是镐京过来的一位贵人预言的。”家臣答道。“他的预言准吗?”姬寤生问。“很准,凡是他预言的,都一一应验。”家臣恭敬地答道。

从家臣的眼神中,姬寤生感觉到这位镐京来的贵人神不可测。姬寤生想去拜访他,但他不急着去找这位贵人,而是要看明天是否真的会下雨。这种沉稳的性格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符,或许是因为他在宫中长期受压抑所致,也或许是因为先天素质过硬。

世子姬寤生回到都城新郑,天已经黑了,这时竟然起了雾,而且越来越大。

第二天天还没亮,雨就下了起来。郑国群臣都向郑武公道喜,祝贺祭祀灵验,他们个个眉飞色舞。郑武公强撑着身体鼓励大家用心督促农耕,务必搞好春播。将近一天了,郑武公感到胸口越来越疼。

雨越下越大,姬寤生向父亲问安后,便坐着马车去寻找那位镐京来的贵人。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既问如何知道第二天要下雨,还要请教如何避祸趋利。在雨中,在车上,姬寤生又一次回想到自己名字的由来——

十三年前,母亲武姜难产,痛得死去活来,几次走近鬼门关,最终生下了他。小孩子出娘胎,一般是头先出来,但他是脚先出来,因此郑武公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寤生。姬寤生四岁的时候,弟弟姬叔段出生了。从那以后,母亲武姜对他越来越冷漠。

世子姬寤生想,如果那位贵人真要是擅长预测,他就问问自己今后的吉凶,还要问问今后如何在宫廷中进退。

雨没停,车停了。姬寤生下车,一点儿没有世子的架势,向那位镐京来的贵人拜了又拜。镐京来的贵人叫祭足,原是周王室的一名小吏,西戎攻打镐京的战乱后,祭足到了这里隐居。

一番礼仪、寒暄后,祭足回答了姬寤生的疑问:“之所以我预测要下雨,是因为原本一直干燥的石墙上湿乎乎的,《周易》上说,础润而雨,所以我算出要变天。”

姬寤生问:“我天天学《周易》,但为什么感到乏味和空洞呢?”他将在宫里跟教书先生天天朗读《周易》语句的情况向祭足简明说了说。

祭足说:“《周易》的说辞来自自然和社会,要想读懂《周易》,只有联想到万事万物才可。”

姬寤生闻此,便觉眼前的祭足学问渊博、真功实料,应该为自己师傅,于是立刻起身,跪拜道:“愿意跟先生您学习,请收下我这个学生。”祭足将姬寤生扶起,算是默认了。姬寤生向祭足叙说了母亲武姜对兄弟俩厚此薄彼的情况,请祭足指教。

祭足说:“‘易’这个字,本身指蜥蜴。蜥蜴的第一特性是因环境而改变自身颜色。人要想发展,首先要学会生存,而生存之道就是要顺环境特性而改变自己,让自己适应环境特性。”

姬寤生想到昨天在宫殿里学习的一幕,庆幸自己没有顶撞母亲,而是事事唯唯诺诺。

世子姬寤生还想问祭足有关蜥蜴的特性二、特性三,但宫中卫兵紧急赶来,说郑武公请世子速回。姬寤生拜别祭足后,急急赶回。

自己的亲骨肉,做母亲的哪有不疼爱的?武姜越来越厌恶世子姬寤生,并非单纯因为那次难产,而是缘于生姬叔段时做过的一个梦。梦中,武姜的儿子成为气吞山河的国君,当武姜想看清儿子的模样时,姬寤生过来了,把她扔下黄泉……武姜惊醒了。这时候肚中越来越疼痛,姬叔段顺利生了下来。武姜因此认为姬叔段注定是将来的国君,而姬寤生则是冤孽。

世子姬寤生赶回宫中时,雨还没停。下了半天,旱情看来解除了。当姬寤生正要推门进去时,他听到母亲武姜在和郑武公说话:“夫君,神灵告诉妾,叔段必定是一代明君,请废掉寤生,改立叔段为世子吧。”“废长立幼是周礼所不许,况且寤生没有过错,这事就不要再提了。”郑武公说这话时不再像以前那样声音洪亮,而是气息微弱,看来病情很严重。

世子姬寤生跑到郑武公跟前,哭着问安。他知道母亲武姜多次向父君诉说要废掉自己,他知道郑武公坚持立自己为继位人。郑武公慢慢地向姬寤生说道:“寡人这病来得快、来得重。在这人生关口,有一些事要和你说,郑国来到新郑才二十几年,根基不牢,而且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大国。我们要想守住这份基业,必须像我们老祖宗撰写的《周易》中讲的那样,自强不息、厚德载物,靠实力、靠德行保住这份基业,而不能像周幽王那样烽火戏诸侯,一笑失天下。”姬寤生认真听着,不断点头答应。

不一会儿,郑国群臣来到郑武公身边。此时,郑武公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姬寤生向大臣们道:“你们要尽心尽力辅佐他。”说完,郑武公就咽气了。一 蜥蜴的特性

世子姬寤生登上国君君位,他就是郑庄公。他重用郑武公时期的官员,同时敬请祭足为大夫。在当时,各诸侯国国君之下一般设卿、大夫、士三级官员。请祭足为大夫,是郑庄公的一项英明决策,在以后的日子里,祭足为郑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念及郑庄公祖父郑桓公、父亲郑武公保卫周王室的功劳,周平王下诏,郑庄公仍袭郑武公在周朝的卿士官职。这卿士,是周王室的最高行政长官。

按照周礼,五个月后,将郑武公隆重安葬。周围国家的诸侯宋宣公、鲁惠公、卫庄公等前来参加葬礼。宋国国君子姓,商朝灭亡后,周朝创立者周武王封商纣王的庶兄微子于宋国。周礼中,将各诸侯分公、侯、伯、子、男等爵位,以别大小。二百多个诸侯国中,宋国爵位最高,公爵。鲁国国君姬姓,与周王室及郑国国君是一个家族。卫国国君原是姬姓,但后人以国名为姓,改卫姓。

看到人们纷纷向郑庄公行礼,而对公子姬叔段视而不见后,武姜心里很不是滋味。葬礼还没结束,武姜就哭泣着向郑庄公说:“你们就兄弟两个,现在你做了国君,而你弟弟却冷清清的。寤生,你把虎牢封给叔段吧。”郑庄公虽小,也知道虎牢是军事要地,不能外封的,于是说:“那儿地势险要,容易招致战事,儿很爱惜弟弟,所以不能把虎牢封给弟弟。”武姜又说:“那就把京邑封给叔段吧。”京邑乃郑国大邑,城垣高大,人口众多,郑庄公虽心里不肯,但不便再次拒绝,只好答应。

闻听京邑封给姬叔段后,大夫祭足急急进谏道:“按周礼,封邑大的不超过国都三分之一,中等的不超过五分之一,小的不超过九分之一,现在京邑比都城新郑还要大,不合法度,不可作为公子叔段的封邑。”

郑庄公说:“母命不可一违再违,寡人哪能避开这祸事呢?”

祭足奏道:“既然明知是祸事,就应该早采取措施,别让其再发展蔓延,一旦蔓延就难于对付了。野草蔓延尚且难除,何况是君上您那受宠的弟弟呢?”

郑庄公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静观其变吧。”

于是,姬叔段到了京邑,号称京城太叔。

参加完郑武公的葬礼后,宋宣公即回宋国办理妹妹仲子的出嫁。宋国都城睢阳(在今河南省商丘),与新郑相距近三百里,一两天的时间便可乘坐马车回国。宋宣公的妹妹仲子相貌一般,但有一与众不同之处,就是手纹看上去很像“鲁夫人”这三个字。这可了不得!在百姓眼中,或许仲子是上天特意安排去鲁国做夫人的。在参加郑武公的葬礼期间,宋宣公向鲁惠公说起这事,鲁惠公当即同意,立刻派人提亲,随后迎娶仲子。成亲后,鲁惠公并没有将仲子立为夫人也就是正妻,而是将她的名分定为妾。鲁惠公还有一位妾,名叫声子,早于仲子,与鲁惠公有感情,所以鲁惠公没有将仲子立为夫人。鲁国都城在曲阜。鲁惠公与声子有个儿子,叫姬息姑。

悠悠岁月无数事,三言两语几笔过。且说仲子嫁给鲁惠公后,不久有了个儿子,叫姬轨。花落花开,春去春来。数年后,宋宣公病亡。临终前,宋宣公传位给弟弟子和,即宋穆公,而不是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子与夷。宋穆公当上国君后,对众臣说:“周礼令我们修德进贤,寡人之所以能成为国君,是因为贤,所以兄长将君位传给了寡人。这个贤,寡人要岁岁传递下去。”不只是宋穆公,许多人都在周礼的感召下一生为高尚品德而奋斗。又数年,鲁惠公病亡。按周礼,夫人的长子继承君位,在没有夫人的情况下,妾的长子为国君,于是姬息姑成为鲁国国君,这就是鲁隐公。鲁隐公虽然当上国君,但他认为自己仅在代行国君的权力。在他眼中,仲子虽然没有被立为夫人,但“鲁夫人”手纹是天意,所以“鲁夫人”的儿子姬轨当上国君应当是天意。因此,鲁隐公在朝堂上向众臣说道:“一千五百多年前,华夏大地上出现了两个杰出帝王——尧、舜。尧将帝位禅让给具有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这五种美德的舜,舜将帝位传给了治水有功的禹。尧、舜行德政,像春风夏雨一样,沐浴着百姓,使百姓受到恩泽。寡人在位,将努力倡行尧风舜雨。现今,寡人只是暂行君权,待弟弟姬轨成人后,寡人要学古时尧、舜禅位,将权力交还给他。”鲁隐公登基后,便给各诸侯国寄送国书,约定各国诸侯于夏日到国都曲阜参加鲁惠公的葬礼。

又是一年槐花香,蜂蝶照常绕。郑庄公接到了鲁国国书,这时,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在当上国君的二十二年间,他布施德政,同时继续向祭足学习《周易》,学习周礼。此时,郑国国力大增,郑庄公也学业有成。

朝堂上,郑庄公正在观看鲁国国书。忽然,一校尉紧急来报:“京城太叔令西部和北部边境军士听命于他。”闻听此言,满堂皆惊。

郑国公子姬吕进谏说:“一支国家兵马不能听命于两个国君,君上打算怎么办?如果您要把君位让给太叔叔段,下臣就去侍奉他;如果不让,那就请除掉他,不要让百姓生出二心。”姬吕,是郑桓公之子、郑武公之弟、郑庄公之叔,目前官居郑国上卿。

闻听姬吕直言进谏,郑庄公凛然正色道:“寡人之弟关心边境安危,有何错?”

话音未落,一小城守吏紧急禀报:“京城太叔令京邑附近两座小城归其管辖,当否?请君上裁决。”

朝堂上静悄悄的。

公孙姬子都进谏说:“臣虽年轻愚笨,但知道老虎养大了会吃人。如果对太叔叔段不警觉,恐怕君上您后悔也来不及了。”姬子都,是郑桓公之孙,官居大夫,不仅貌美,而且能征善射。

当姬子都说完,郑庄公严肃地说道:“寡人之弟为寡人操劳,这是善事,你们不要离间寡人与叔段的关系,各人好自为之。”

郑庄公说完,朝会便解散。面对姬叔段咄咄逼人之势,姬吕、姬子都等诸大臣,心急如焚且愤愤不平。他们既气愤姬叔段狼子野心,又对郑庄公忍气吞声焦虑万分。

京城太叔姬叔段一再挑战郑庄公的权威,郑庄公能不火吗?当然郑庄公怒火冲天,但他一再压抑着自己胸中之火,故作泰然处之。二十二年前,大夫祭足就告诉郑庄公关于蜥蜴的第二项特性:“以静制动,任小虫飞上飞下,我自不动。当时机来临时,以霹雳手段制服对手。”郑庄公一直以此思想来指导自己处理姬叔段的问题。这些年来,姬叔段依仗母亲武姜的支持,招募勇士,加固城垣,囤积粮草,训练甲兵,扩展势力。郑庄公早有耳闻,他不相信自己不动手上天会主动惩罚姬叔段,郑庄公认为过早动手不合“厚德载物”的教条,必遭外人非论,说他不孝不义。郑庄公一直静观其变,有时他真希望姬叔段痛改前非,放弃叛乱的图谋,帮助他把郑国变得越来越强,可姬叔段越来越不像话。

郑庄公在朝堂上的言辞,母亲武姜也听到了。她不愿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骨肉相残。虽然郑武公在世时,武姜想让姬叔段继承君位,但当乾坤既定时,她也认可这个局面,可不管怎样,生姬叔段时做的梦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话说京城太叔姬叔段长大后,在一次从京邑来看望她时,武姜忍不住便和姬叔段讲起那个梦。武姜原意是想勉励姬叔段勤政敬业,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姬叔段认为既然天意让其做国君,那么他一定要让武姜的梦变成现实。当姬叔段第一次和母亲秘密说起图谋政变时,武姜制止了他;第二次密谈时,武姜叹了口气;第三次提起政变打算时,武姜同意了,但她只许交换位置,不许伤及郑庄公的性命。一个秘密行动就此开始了,但这秘密行动很早就被郑庄公、祭足等察觉,只是他们不动声色。

郑庄公要在夏日去鲁国参加鲁惠公葬礼的消息,京城太叔姬叔段听说了。他给母亲武姜写了密信,约定郑庄公离开都城前往鲁国时起事。武姜同意了,她觉得这时候正好,免得动起手来难免会伤及兄弟一人的性命。武姜给姬叔段回信,说姬叔段率军来到都城时,她会命令下人打开城门,同时宣布姬叔段为新任国君。

郑庄公的一再忍让和装傻,令京城太叔姬叔段、武姜严重麻痹了。他们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政变时,郑庄公得到了这个消息。在大夫祭足的府上,郑庄公与祭足、公子姬吕、公孙姬子都秘密商议。

祭足说:“太叔在京邑飞扬跋扈,失去民心,如叛逆,必遭天惩。”

姬吕说:“只要君上一句话,臣必披甲执戈,擒住叔段。”

姬子都说:“君上宅心仁厚,不光是臣,绝大多数将士都会支持君上。”

郑庄公一一点头。末了,他将反叛变行动细细作了部署。

一百余人以生意、访亲的名义混进了京邑,他们有些是祭足派往的,有些是公子姬吕派往的。祭足派去的人秘密联系潜伏进太叔姬叔段军营中的秘探,姬吕派去的人则是等待姬吕的命令。

该往鲁国都城曲阜去了,郑庄公率领百乘兵车前往。一辆兵车由两匹马或四匹马牵引,配三十人,其中车上站三名武士,左边的叫车左,手执弓箭;驾车的驭手,在车中;右边的叫车右,手执长兵器,如戈、矛、戟等。如果是君主、将军的兵车,位置有变化,驭手到左边,君主、将军在车中。除三名武士外,另有六人在车的左右,二十一名军士跟在车后。

在驶往鲁国都城曲阜的路上,郑庄公站在为首兵车的中间,心里反复想着郑国的基业——

当年,郑庄公的祖父郑桓公在周王室工作勤勉、成绩斐然,受到了周幽王和百姓的赞赏与爱戴。政治上敏感的郑桓公意识到周幽王不修德必会招致战乱,而一旦镐京战乱必会殃及附近的郑国(在今陕西省华县)。为了使郑国躲避祸乱,郑桓公考虑让郑国另换一个地方。为此他专门向周朝负责记载史事、推算历法的太史伯请教。这位有知识、有见解的太史伯考虑了两个地方。一是洛阳,但他认为这个地方,不可以安身。因为,在洛阳的周围,不是周天子的子弟就是周天子的舅甥,还有散落居住的野蛮民族,即非亲则顽,缺少发展空间,不可入。太史伯考虑的另一个地方就是如今郑国的所在地。这块地方,北面是黄河,南面是颍水,东面是济水,西面是洛水。有河险可守,有肥沃土地可种,适合发展。遗憾的是,郑桓公不久死于镐京战乱,没能实现这一计划。后来郑武公历经千难万险,才有了如今这份基业。

在这份基业上,兄弟相残,郑庄公不愿看到,就是死去的郑桓公、郑武公生时也不愿发生。在车上的郑庄公心里很难过,他真希望姬叔段悬崖勒马,安于京邑这块地方。

此时在京邑的姬叔段也是心情激动,只不过与郑庄公心情不一。郑庄公是酸甜苦辣,而京城太叔姬叔段是兴奋和紧张。在他算计郑庄公远离后,便率军士赶往都城新郑,但等待他的不是母亲武姜派人打开城门,而是公孙姬子都站在城楼,命人利箭射下。姬叔段正要组织攻城,京邑的人急促跑来,说京邑已经被公子姬吕取下了。原来,姬吕一看到姬叔段离开京邑,便在京邑外放起火来。里面的人一看火起,便持戈冲向门楼,杀散守城军士,打开城门,让姬吕率军进城。一进城,姬吕便命人到处悬挂告示,言郑庄公疼爱弟弟姬叔段,而姬叔段却忘恩负义,起兵袭击新郑。京邑百姓闻讯,纷纷声讨姬叔段,还有一些人传话给在姬叔段军中的子弟。此时,大夫祭足也令姬叔段军中潜伏人员带头脱离姬叔段。处于新郑城下的姬叔段攻城兵马军心已然不稳,无奈之下,姬叔段只好逃奔鄢陵。

正当姬叔段声嘶力竭喝令军士快快进城时,远处尘土飞扬,一队军兵杀来。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郑庄公。郑庄公大声喊道:“寡人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反?”闻听此言,跟随姬叔段的军士又散去大半。姬叔段一看大势已去,便率几人落荒而逃。郑庄公叫人不必去追。之后,姬叔段外逃至共国(在今河南省辉县)避难,人亦称其为共叔段。

公子姬吕从京邑赶来,呈给郑庄公一捆信简,这是从姬叔段府中搜到的。郑庄公一看,有一封是母亲武姜写给姬叔段的,上面言武姜计划令人打开城门迎接姬叔段之事。郑庄公不由怒火冲天,他恨透了母亲武姜,当即令人将武姜迁往城颍邑,并发誓说:“不到黄泉,再也不跟母亲见面了。”郑庄公接着看其他信简,在第二封武姜写给姬叔段的信简上,武姜要求姬叔段不得骨肉相残。郑庄公冷冷地说:“既然叔段想谋反,他怎么会不杀寡人呢?”越看越气,郑庄公遂将所有信简全部扔到火堆里去。

智者有训:“盛怒之中,勿訾人言。怒时之言,多失体。”此话不假。在去鲁国的途中,郑庄公冷静下来,他突然想到母亲武姜也不是很坏,自己这样做,与“厚德载物”是背道而驰的,作为国君,都希望臣民像孝顺父母那样尊敬国君,如果自己落了个不孝的罪名,军民还会来为他效力吗?这鲁国是周公姬旦的封国。周公,是周朝爵位,得此爵位者当辅佐周天子治理天下。当年,周公姬旦辅佐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为周朝的建立以及巩固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周公姬旦认为,仅仅依靠武力、险关是不能够长治久安的。周公姬旦为了治理天下,除了推行分封制外,更重要的是制订周礼,推出一套适合治理天下的礼法制度。“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说的就是周公姬旦礼贤下士的事迹。在充满德行、传扬礼教的鲁国里,郑庄公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对待母亲武姜方面有些轻率。可是他已经起过誓,不到黄泉,不再跟母亲见面,起了誓就要遵守,不然以后他人就不会拿他的话当回事。郑庄公有点儿左右为难了。他是聪明人,很快想出一个法子,既让人知道他的孝和对母亲的思念,又不让人看出他违背誓言。这个法子就是命人在新郑修筑了一座高大的土台,取名望母台。郑庄公从鲁国返回后,每每空闲之时,便登台向城颍方向眺望。

人生好风景,属于有心人。一天,郑国颍谷小吏颍考叔来到新郑。他看到望母台后,便明白郑庄公之所思和所虑。这颍考叔为人忠诚、性格直爽,且能文、善武,虽然官职小,但名声好。郑庄公素闻其才其忠,便设宴款待。

宴席上的第一道菜是山鸡。颍考叔禀道:“山鸡这东西,小时候吃鸡母捉来的虫,大了反过来啄鸡母,不是玩意儿!”这话无意之中刺痛了郑庄公的心。他有点儿不自在了,觉得自己就是山鸡,是禽兽一般的东西,满面羞惭。颍考叔没有吃山鸡,而是把肉打了包。郑庄公很奇怪,便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颍考叔禀道:“下臣有母亲,家贫很少吃肉,请允许臣把这些肉拿去孝敬母亲。”

郑庄公感叹道:“你有母亲,谁又没有母亲呢?”

颍考叔知道郑庄公的誓言,想了一会儿奏道:“不到黄泉不相见,在人世间也可以办到。我们不妨在地下挖条隧道,一直到有泉水的地方,人到隧道中相见,不就是黄泉相见吗?”

郑庄公听了豁然开朗,不由得欣喜万分,当即让颍考叔前去办理此事。

小吏颍考叔很快领人挖好了隧道。郑庄公在地下见到了母亲武姜。

武姜流着泪说:“为娘糊涂几十年,对不住你。”

郑庄公扶起武姜说:“母亲您养育了儿,儿会一辈子报答您的。”

武姜又说:“三十二年前,为娘做了一个梦,这梦应验了,只是我把这梦理解反了。”

郑庄公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希望母亲健康长寿。”母子于是和好,亲情超过以前。

时人喜欢唱歌,郑庄公走出隧道后,十分感慨地唱道——

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

武姜非常动情,听到郑庄公的歌声,便以歌和道——

隧道之外,心中也泄泄!

周围臣民说:“君上与母亲融融泄泄,真是亲情楷模呀!”郑庄公非常感激颍考叔,对他说:“你自己孝,并且劝人孝,是我们郑国孝的典范。”便把他留在身边,任命他为大夫。

黄泉相见后,郑庄公从城颍回返新郑。途中,郑庄公望见一支人马急急赶来,走近一看,是宋国公子子冯。他见到郑庄公后当即跪拜,请郑庄公收留他,原来他是逃难到此。郑庄公将子冯扶起,二人同车回新郑,子冯向郑庄公说起宋国的事情——

花开花落,岁月无情。遵从周礼、以贤为处世原则的宋穆公病重了,他感觉到自己就要解脱了,对大夫孔父嘉说:“寡人之兄将君位传给寡人,寡人如果不将君位传给哥哥的儿子与夷,既愧对贤的称号,又无脸在地下见寡人的哥哥。寡人一定要传递哥哥留下来的美好品德。”宋穆公郑重地对大夫孔父嘉继续说道,“寡人死后,你们不能废弃这种贤德功业,一定要拥戴公子与夷而不能拥戴寡人的儿子子冯。”不几日,宋穆公去世,子与夷即位,这就是宋殇公。听命于宋穆公的孔父嘉等人忠诚于宋殇公,但却无形之中结怨于子冯。顺应常理的是,与孔父嘉有矛盾的人纷纷与子冯结好。这两股势力明争暗斗,危险苗头不时显现。

宋国公子子冯深感自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唯恐遭遇不测,便逃奔郑国而来。郑庄公牢记“厚德载物”,将子冯妥善安置。

飞隼飞隼,载飞载止。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

飞隼飞隼,载飞载止。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

淇水岸边的大片河滩上,一群群奴隶正在劳作。在黄鹰的鸣叫声中,他们边干活边唱着歌谣。这歌谣既唱出亲情友情的珍贵,又说出战争动乱的危害。一群人在这歌谣声中行路匆匆。为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郑国公子姬叔段。且说姬叔段逃到共国,照旧不自知,也不安分,为了当上郑国国君,他跑到卫国去求救。卫国都城朝歌,就在淇水边上。

姬叔段由共国去卫国的消息传到了郑庄公耳中,这事他不在乎,因为姬叔段无才无德,在郑国没有威信,去卫国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郑庄公最关心的是周王室将要免除他的卿士官职。原来,郑庄公继承郑武公的职位做上周朝卿士,也就是周朝的最高执政官后,并没常去周平王身边服务。随着时间流逝,原来亲密的关系也逐渐冷淡了。周平王考虑改换他人担任卿士。郑庄公得知这一情况后非常不满,甚至有些怨恨起周平王来。

在通往洛阳的大道上,鲜花盛开,河流浩荡。郑庄公坐在马车上,风尘仆仆地赶路。朝霞映照着他那灰长的胡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前方。衣裳缀着晶莹的玉佩,随着车子的颠簸,击鸣撞响,清脆悦耳。在车上,郑庄公想起自己的父亲郑武公,为躲避西戎侵扰,保护着周天子东迁到了洛阳。周王室东迁,主要依靠郑国的力量,故周、郑关系甚密。从郑武公开始,郑国就借周天子的余威和自己在周王朝掌握的实权,东征西讨,扩张领土。郑庄公想了又想,卿士职位很重要,不应失去。

洛阳王宫前朝、后寝,左宗庙、右社禝,大殿前面种有三棵大槐树。这槐树是北方常见树种,适宜人们乘阴纳凉。周朝官员朝见天子时,只有地位最高的官员才有资格站在这三棵大槐树下。郑庄公赶到洛阳,并未在槐树下小憩,而是直接朝见周平王。

郑庄公直言谏道:“自臣父郑武公至今,郑国自强不息,为的就是拱卫周王室,但大王您却要免除郑国世袭卿士官职,请问大王这样做,何以服天下?”

面对日益强盛的各国诸侯,性格孱弱、威信逐渐降低的周平王不敢得罪郑庄公,慌里慌张地说道:“你不要听信谗言,寡人与你本是一家,至今念念不忘你们的功劳,寡人不会免除你卿士官职的。”

周平王仍不失天子威风,继续说道:“既然身为卿士,就要常住洛阳,你看这事咋办?”

周平王的话击中要害,郑庄公想,如果不采取点诚意举动,是难以保住自己在周王室的地位的,于是奏道:“郑国世子姬忽已长大成人,臣愿将其放到大王身边代父伺候大王,大王看如何?”未等周平王回答,郑庄公突然想到在当今周王室权威大不如从前的情况下,郑国单方采取示弱行动有些吃亏,灵机一动,讨价还价道:“周朝太子姬狐仁厚敦信,请大王允许其到郑国,臣愿意天天向其请教。”

周天子与诸侯相互交换儿子做人质,这可是周朝头一遭。辅佐周天子的周公姬黑肩当即奏道:“让太子去诸侯国抵押,周王室的权威和脸面何存?请大王严饬郑国。”周平王想了想,如果不让太子去郑国,郑庄公势必不相信周王室,说不定还会引来一场战乱,去就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周平王说:“王室与诸侯要相互信任,寡人答应你的请求,就让太子去吧。”就这样,周王室和郑国交换人质。

花落花开,春去春来,几年很快就过去了。公元前720年,周平王去世。郑庄公赶到洛阳,和周公姬黑肩一同管理周朝政务。太子姬狐回到洛阳,准备继位为天子。没想太子姬狐身体虚弱,加上悲伤和旅途劳累,染上伤寒,回到洛阳当天就死去了。郑庄公和姬黑肩不敢怠慢,迅即立太子姬狐之子姬林为天子,即周桓王。

新天子登基后,身为卿士的郑庄公向周桓王跪拜。看到郑庄公,年轻气盛的周桓王不由心里道:“寡人之父去郑国为质,这是让周王室蒙羞。寡人之父如果不去郑国,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人世。这一切,都是郑君寤生造的孽。”想到这儿,周桓王便想在朝堂上怒斥郑庄公,但转念一想,自己登上王位,少不了郑庄公的功劳,如果现在怒斥,显然是恩将怨报,冷了诸侯和百官的心。此时,周桓王心中有火不敢发,但又压不住,于是就冷冷地对郑庄公说道:“请起。近日来,你为寡人登基辛苦了。寡人想,你是先王的大臣,寡人怎么敢任用你啊?”如此隐语出口,郑庄公已经明白周桓王厌恶自己、不想起用自己,他不免怒火中烧,刚要发作,但想到了蜥蜴的特性——因环境而改变颜色,便故作战战兢兢状奏道:“臣虽然是先王遗臣,但依旧会像从前那样,竭尽全力,辅佐新王。”朝会仓促散了,郑庄公故意装糊涂,既不想辞职,也不提辞职。有火没处发的郑庄公第二天清晨即以郑国有事为由,与世子姬忽一起回返郑国。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田野里的麦子一片金黄。这麦子已渐渐成为中原人们的主食。当麦子收获后,人们将其放在石臼里,用粗棍捣成麦粉,再用水和成窝窝头,蒸熟就可以吃了。

行走匆匆的郑庄公一行顾不上仔细察看麦子收成,于当天晚上回到了郑国都城新郑。

群臣已经等候很久。郑庄公喝了口水,便将新天子的态度说给众位大臣听。郑国群臣非常气愤,公孙姬子都说:“新周王忘恩负义,赶走了扶持他上台的重臣。”公子姬吕说:“请君上立即发兵,教训这位乳臭未干的新天子。”大夫祭足奏道:“攻打周王室,势必招来天下反对,发兵显然不行。不过,我们也不能不表示态度。臣有一计,我们不妨借口郑国遇到灾荒,以借粮为名到王畿内抢割麦子,这样就会求得一个平衡。我们倒是要看看,新天子如何处置这事。”众臣都说这主意好。郑庄公也觉得不错,仔细想了想今天在路上的所见,那田野里的麦子确实该收割了,于是便命祭足照计行事。

三千名郑国军士来到王畿之内的温邑,不消一天工夫,便将麦地里的麦子割光了。温邑守吏敢怒不敢言,眼睁睁地看着郑军将麦子运了回去。

周桓王闻报,怒火窜天,骂道:“郑君寤生胆大包天,竟然欺侮到天子头上来了!”周桓王当即安排向郑国兴师问罪。周公姬黑肩老成持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连忙向周桓王奏道:“区区小事,不必大动干戈。郑国好比是周王室的儿子,儿子去向爷爷那儿讨口饭吃,有什么大不了的?”周桓王闻听此言,勉强笑了笑,便依姬黑肩之意,将此事搁置不提。

没想到到了秋天,郑军又到洛阳附近抢收稻子。周桓王又提兴师问罪,周公姬黑肩又谏道:“郑国想必是饿疯了,把周礼都丢掉了。郑君寤生再来洛阳时,大王您教训他几句就行了,不必为此大动干戈。”周桓王便又作罢。其实,姬黑肩心里明白,真要打仗,周王室未必能赢呢!如果不赢,反而不如不去打。自此,周、郑之间的裂缝愈来愈宽了。二 中原的初霸

又是一年槐花香,蜂蝶照常绕。郑庄公与宋国公子子冯在新郑的一棵大槐树下探讨。

郑庄公问子冯:“任何一个国家,因为利益或者观点的争执,必有两派或者多派。现在宋国掌权者是孔父嘉,已升为掌管军事的司马,请问与其对立的是谁?”

子冯道:“是华父督,目前是掌管宫廷事务的太宰。因为权势相争,二人素来不睦。”

郑庄公想考验子冯,便小声问他:“如果寡人率军去宋,扶你担任国君,你看怎样?”

子冯摇了摇头说:“不可以的,目前宋国遵从周礼的修德进贤,是攻不克的,除非发生大的动荡。我现在只求在郑国过个平安生活。”

郑庄公听后哈哈大笑说:“要是寡人之弟叔段像你这样安分守己就好了。”

子冯说:“我听说,这些年,公子叔段到卫国去求救,可总是得不到卫君的支持。”

郑庄公意味深长地说:“是呀,郑国人都不支持他,卫国怎么会支持他呢?除非卫国风气变了,所以这些年来,寡人对他毫不在意。”

说风风来,说雨雨下。正当二人提起卫国时,探子来报:“卫国变天了。”郑庄公非常惊诧,探子便细细说起卫国的事——

卫庄公有好几个儿子,分别是卫完、卫晋、卫州吁,另外还有两个儿子,岁数尚小。卫州吁是卫庄公与婢女生下的,从小就好斗。卫庄公溺爱他,任其胡作非为。

卫国上卿石碏看不下去了,就劝谏卫庄公:“宠爱孩子,不能太过。如果超过限度,就会让孩子产生骄奢淫逸的不良性情。一个人有了骄奢淫逸的不良性情,就会产生邪恶的念头,而有了邪恶的念头就可能做出邪恶的事情来。做父母的真要喜欢自己的孩子,就应该教他行义。”

卫庄公问:“什么是义呢?”

石碏说:“义有六顺六逆。六顺是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六逆是贱克贵、少欺长、远间亲、新碍旧、小侮大、淫破义。我们做父母的一定要教导孩子去做六顺的事,绝不能让孩子去做六逆的事。君上要想传位给州吁,就应该立他为世子。如若不然,就应严加管束,且莫对公子州吁放任自流而让其在以后酿成灾祸。”

卫庄公听完石碏的话,哼哼哈哈,没把这当回事。

等卫庄公去世,世子卫完继位,即卫桓公。此时,公子卫州吁已成为一名危险人物了。眼光独具的石碏,仿佛看到了卫州吁即将祸国殃民,不想招惹是非的他告老还乡。石碏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儿子石厚,因为石厚追随在卫州吁左右,如果卫州吁是祸源,儿子也会为祸所害。因此,石碏要求儿子石厚离开卫州吁,但石厚不听。

石厚对父亲说:“您常说‘义’字,我觉得为主人尽忠便是义,因此我不能离开公子州吁。”

石碏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如果孩子们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做父母的也应该大义灭亲。”

在卫桓公即位的第二年,公子卫州吁更加桀骜不驯,竟赶着马车冲进集市,造成十几个平民伤亡,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并影响到宫廷形象。卫桓公闻报后,对卫州吁严加训斥,取消了他的公子特权。卫州吁与石厚等人出奔国外。

过了几年,不甘流浪的卫州吁收聚在外的卫国狂徒,乘卫桓公前去拜见周桓王之机,与石厚合谋,袭杀了卫桓公,对外称得暴病而亡。卫州吁宣布当上国君,封石厚为大夫。卫桓公的弟弟卫晋为了保命,赶紧逃往邢国(在今河北省邢台)而去。

听完探子汇报,郑庄公说:“州吁狂妄无知,必会接连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你马上再去卫国,留心那儿的行动。”探子当即返回卫国。

且说卫州吁的所作所为,不被得知真相的卫国臣民接受。有人在石厚父亲石碏的府宅上书写一个“杀”字,意指石厚助纣为虐,理应当杀,石碏看见后心情异常沉重。

却说屡屡碰壁、心灰意冷的郑国公子姬叔段正要离开卫国时,忽闻卫国变天,立即重燃信心,拜见卫州吁。姬叔段说:“郑君寤生不仁不孝,请卫国发兵攻打郑国,如果我能依照天命,登上君位,我必定以五城相送卫国。”卫州吁是篡位之人,与阴谋叛乱的姬叔段有共鸣之处,且卫州吁从小好斗,闻听姬叔段建议,他心里便想:攻打郑国,一来可以显摆自己的能耐;二来可以借耀武扬威压服那些国内反对自己的人;三来可以扩张领土。有此三得,何乐不为?想到这,卫州吁便对姬叔段说:“好,寡人听你的。”此时,石厚在旁,向卫州吁谏道:“依目前势力,卫国不是郑国的对手,要攻打郑国必须联合其他国家。”石厚接着说:“宋国公子子冯在郑国,宋君必会对其时刻提防,如果派人向当今宋君晓以利害,宋国必出兵攻郑。陈国和蔡国是小国,向来惧怕我卫国,并依附周王室,现郑、周关系紧张,如对两小国恩威并施,其必同意出兵。”姬叔段见卫国答应,欣喜异常,也献计说:“当今鲁国,国君一切听信于大夫姬羽父。姬羽父好财,如果送重礼贿赂姬羽父,则鲁国一定会帮助我们。”卫州吁乐得合不拢嘴了,当天就派使节到宋、鲁、陈、蔡四国去联合,请求发兵相助。卫州吁还向四国承诺,用卫国的税赋来做军费,胜利后则平分郑国战利品。

石厚、姬叔段谋划确实得当。公元前719年,卫、宋、陈、蔡和鲁共五个诸侯国一起征伐郑国。他们打出了“伸张正义、扶段即位”的口号。大军浩浩荡荡,围住了郑国都城新郑东门。此时,探子早将详情报告给郑庄公。

在这敌众我寡、生死存亡的关头,郑庄公召集众臣商议退敌之策。众臣聚集一堂,议论纷纷,有人主和,有人主战。郑庄公思索了一番后说道:“五国来犯,各怀鬼胎。卫国名义上是帮助叔段,实际上是新君即位,国内形势不稳,转移国内矛盾和舆论焦点;陈国和蔡国是小国,是卫国硬拉着来凑热闹的,不值一提,再说这两个国家与郑国没有仇怨;探报说,鲁国来攻打郑国是因为大夫姬羽父得到了卫国贿赂,出师无名,军士必不尽力;至于宋国攻打郑国,则是因为宋国的公子子冯在郑国避难,宋君害怕郑国支持子冯回国夺取君位。如此看来,这五国联军来侵,我们不必惧怕,可分而化之。”郑庄公当即安排将宋国子冯移居郑国南面的长葛。结果,宋国兵马就立即移兵长葛了。这下,郑国都城新郑的危机缓解了许多。

郑庄公想到了祭足当年说起的蜥蜴的特性三:“断尾。许多蜥蜴能在紧急关头将尾部自断,当捕食者在注意不停扭动的断尾时,蜥蜴得以逃脱。”郑庄公意识到要让五国撤兵,必须学蜥蜴断尾,这断尾就是有意识的小败。

郑庄公便命公子姬吕率军出东门,单找卫军挑战。陈、蔡、鲁三国军队登上壁垒,袖手旁观。郑国派去的人,都是老弱之兵,没几个回合,便佯装大败,退入都城。有几个跑得慢的,便成了卫军的俘虏。这几名军士是郑国特意安排做俘虏的。卫军向他们说道:“我们来征伐郑国,是帮助你们郑国公子叔段登上君位,赶走囚母虐弟的郑君的,你们可投奔到叔段门下。”令卫军想不到的是,那几个郑国俘虏说道:“郑国国君深得民心,并与母亲情深意长、融融泄泄,一时传为佳话,并非你们所言。如果公子叔段引兵来犯,不用说城中军民,就是其母也会诛杀他的。”听到这几个人所言,卫军立即明白被新君卫州吁蒙骗了,立刻兵无斗志,军心已然涣散,郑国俘虏乘机逃脱。大夫石厚发现军情异动后,便劝卫州吁见好就收,立即回国。卫州吁听信石厚的计策,便命军士收割了郑国新郑附近的稻子,收兵回国。郑军发现后,也不干涉,任其胡为。

陈、蔡、鲁三国见卫国虎头蛇尾、言而无信,便在气愤之中各自回国。围住长葛的宋军见四个盟国都已撤兵,仅仅一个宋国难以与郑国相敌,也只好撤兵回国。仅仅五天时间,这场战争危机便宣告解除,郑庄公的分化计大功告成。

郑国公子姬叔段见卫州吁等人不成气候,便悄悄离开卫军,不久忧郁而死。却说卫军返回路上,卫州吁听到百姓在远处唱歌道——

一雄毙,一雄兴。歌舞变相斗,何时见太平?恨无人兮诉洛阳!

卫州吁闻歌后,大惊道:“这不是刁民要上告周天子,来鞭挞寡人吗?”心中大为不悦。为除晦气、扬军威,卫州吁令军士敲锣打鼓,但鼓不振、锣不响。卫州吁忙问手下何故,石厚奏道:“军心不稳、民心不服呢!”卫州吁又问应对计策,石厚奏道:“臣父石碏,为官数十年,素有威信。君上可请臣父入朝,帮君上您出谋划策,以稳军心民心。”卫州吁听后很高兴,当即命人携礼去问候卫国老臣石碏,同时请他入朝议事。石碏借口年老体衰,坚辞不去。卫州吁便命石厚亲自回家去请。

石厚即将回家的消息传来,石碏反复想一个问题:自己服侍卫庄公二十余年,虽其有时不听自己劝谏,但君臣关系融洽。自己时时劝卫庄公行义,但自己是否事事行义呢?对卫州吁、石厚等人犯上弑君,自己是不是应该有个行动呢?深思熟虑后,一生倡导行义的石碏心中已然定下一个信念,胸中已然有了一个谋划。

石厚行跪拜之礼后,石碏对石厚说:“新君为什么想见我?”

石厚说:“只因军民不服。”

石碏说:“凡是诸侯即位,都要经过周王室的认可才会被天下所承认。新君如果能够前去晋见周天子,得到他亲赐的诸侯信物,那百姓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

石厚说:“父亲的话很对。可周天子会理会新君吗?怎样去晋见周天子才好呢?”

石碏说:“陈国与卫国一直关系和睦,且陈国国君始终忠顺周王室,如果新君能够亲自去陈国,劝说陈国国君一起晋见周天子,那必会如愿以偿。”

石厚把父亲石碏的话转告卫州吁。卫州吁非常高兴,第二日便备好重礼,命石厚随行,往陈国进发。

陈国建都宛丘(在今河南省淮阳附近),国君妫姓陈氏。中华人文始祖太昊伏羲就曾经在此活动,后炎帝神农继都宛丘,易名为陈,陈由此始。陈国在郑国的东南方,大约二百里,离卫国大约四百里。此时的陈国国君,是陈桓公。陈国的主要官员是大夫子针,与石碏有深交。石碏派人携密信前往陈国,托子针转交给陈桓公。信简中写道——

宛丘是始祖伏羲之古都。数千年前,伏羲根据天地间阴阳变化之理,创造了八卦,以八种简单却寓意深刻的符号来概括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伏羲模仿自然界中的蜘蛛结网而制成网罟,用于捕鱼打猎;伏羲创造了文字,结束了结绳记事的历史;伏羲发明了瑟,创作了《驾辨》曲子;伏羲还开创了龙文化。伏羲的活动标志着华夏文明的起始。

卫国狭小,如今不幸发生了弑君大祸。石碏年老体衰,力不从心,有愧先君。现在卫州吁和石厚即将到达贵国,他们就是弑君之人,恳请贵国在始祖伏羲的庇护下,在太昊伏羲陵前,将他们抓住正法,以正君臣纲常,以清华夏文明。

陈桓公看完信简,问大夫子针:“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子针奏道:“弑君犯上,大逆不道,这是周王室东迁以来诸侯国首例。我们必须帮助卫国匡扶正义,况且卫州吁对我们威逼利诱,让我们结怨郑国。这种不讲信义之人,当除。”陈桓公点头说好,便派人布置妥当。

卫州吁和石厚到了陈国,陈桓公派弟弟陈佗出城迎接,陈佗说:“我们君上将于明天在太昊伏羲陵前和各位相见。”卫州吁见陈国待他既尊敬又热情,喜出望外,嘴上直夸:“生姜还是老的辣,老臣石碏的主意不错。”

第二天,石厚先到,见太昊伏羲陵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为臣不忠、为子不孝者,不许入陵!”不由大吃一惊,问陈国大夫子针:“立这块牌子是什么意思?”子针说:“这是先祖的遗训。”石厚这才放心。一会儿,卫州吁也到了,石厚把他扶下车,领着他站在来宾位置。两边列队迎接宾客的陈国官员,将他们请进太昊伏羲陵。卫州吁整理好穿戴,正要鞠躬行礼,已经站在陈桓公旁边的子针大声喝道:“将弑君贼州吁、石厚拿下。”话音未落,太昊伏羲陵内预先埋伏的武士一拥而上,把二人给捆了。与卫州吁一起来的卫国随从,还在陵外等候。这时有人来将石碏的密信宣读了一遍,他们立即明白卫州吁、石厚已经难逃惩罚了,于是一哄而散。

陈桓公正要下令将二人杀掉,大夫子针谏道:“这二人,一个是卫国国君,一个是卫国宿臣石碏之子,如在陈国国都宛丘将其灭掉,恐怕招惹是非,不如让卫国来处置他们。”陈桓公说:“你说得对,幸亏你提醒寡人。寡人现在觉得,即使卫人杀掉州吁,也不应在宛丘,这样可避嫌。”陈桓公便命人把卫州吁押出宛丘。大夫子针派人连夜去向卫国石碏报信。

石碏是卫国老臣,朝中官员多是他的亲友和昔日部下。石碏将他们召集到一起,把陈国大夫子针的信简宣读了一遍,众官员如梦初醒,齐声说道:“州吁、石厚如何处理,全凭您老做主。”石碏说:“两个逆贼都犯了滔天大罪,只有处以极刑,才能告慰先君灵魂。”负责刑罚的卫国右宰丑说:“对于州吁,人人当擒而诛之。我没有什么才能,只有满腔的愤怒。处死州吁,我去监斩。”石碏点头说好。此时有人献媚道:“首恶州吁理应正法,但石厚只是从恶,应该从轻发落。”石碏听了这话,一字一顿、大义凛然地说道:“州吁的罪恶,少不了逆子石厚的帮助,理应当斩。如果不这样,老夫哪有脸面去见我的先君和我的祖先?”石碏家臣獳羊肩说:“主子不必发怒,我愿意去执行您的命令。”于是,石碏就派右宰丑、獳羊肩分别去监斩卫州吁和石厚。同时,准备车马仪仗,到邢国去迎接公子卫晋回国。

右宰丑到陈国后,先向陈桓公、大夫子针等道谢,然后到卫州吁关押处将其押往刑场。卫州吁一看见右宰丑就大声叫喊:“你是寡人的臣子,怎么敢来杀寡人?”右宰丑说道:“卫国已有臣杀君的先例,我只不过是在效仿他!”卫州吁听后无言,认罪服刑。獳羊肩去监斩石厚,石厚说:“我是该死。只求把我押上囚车,去见我父亲一面,然后你们再把我杀了。”獳羊肩说:“我就是奉了令尊的命令来杀你的。你要是真想念令尊,就让我提着你的头去见他吧!”说完拔剑把石厚斩了。

公子卫晋从邢国回到卫国,登上君位,这就是卫宣公。卫宣公尊封石碏为国老,并派人携重礼去陈国致谢。自此,卫国和陈国越来越亲近和睦了。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在郑国的练兵场上,郑庄公率军一起歌唱《九歌》中激昂的一篇。自从郑庄公分化瓦解五国兵马后,难压心中怒火,便命将士日夜操练,准备反攻来犯之敌。过了几月,郑庄公得报说卫州吁已被斩于陈国,卫国另立新君。郑庄公便说:“州吁干的事,与新君没关系。可进攻我们的还有四国,其中宋国最可恶,我们一定要去讨伐它。”话音刚落,宋国公子子冯从长葛回到新郑,拜见郑庄公。子冯哭着向郑庄公说:“宋国想杀我,君上您一定要保护我呀!”郑庄公抚慰了半天,让他住在馆舍里。

第二天,郑庄公把众臣召来,商议讨伐宋国。大夫祭足奏道:“前些日子,五国结盟,联合来犯,要是现在我们单去伐宋,其他四国势必协助宋国,这仗不见得稳操胜券。根据各国形势,臣看不如先派人到陈国去讲和,再用重礼去结交鲁国。如果鲁、陈都跟我们和好,那么宋国就势单力孤了。”郑庄公听从祭足的意见,派使节分头行动。

郑国使节来到陈国,陈桓公并不当回事儿,弟弟陈佗谏道:“与睦邻友好,乃是安邦之道,我们不应该拒绝。”陈桓公说:“郑国狡诈,难以让人相信,说不定这讲和还是个陷阱。”于是拒绝接见郑国使节。

使节回报郑庄公,郑庄公气冲冲地说:“陈国所依靠的,无非是宋国和卫国。卫国内乱刚刚平定,自顾不暇。待寡人先去攻打宋国,再去讨伐陈国,以雪前耻。”

大夫祭足谏道:“君上莫急。陈国不接见使节,是眼中无我郑国。我们不妨炫耀一下武力,让其知道我们的存在,说不定陈国还会主动来谈呢。”

郑庄公点头说妙,便派边境军士假装出猎,侵入陈国境内,掠走男女边民及物品一百多车。

陈桓公闻报,猛然惊醒,这才知道自己是小国,根本不是郑国的对手,要想求安定,必须改善与郑国的关系。他当即召来众臣商议,弟弟陈佗奏道:“此前郑国遣使来访,我们不妨予以回访,臣想只要态度诚恳,必能结成友好睦邻。”众臣都说此法最妥,陈桓公便依计而行,派陈佗出访郑国。

郑庄公隆重接待陈国公子陈佗,他先向陈佗道歉说:“寡人管理将士不严,致使他们纪律松散,误入陈境。寡人已对他们严加训斥。你来了,我们将陈国的人口物资全部奉还,另送陈国粮食百车以示谢罪。愿郑、陈永结友好,互不侵犯。”宴会结束后,郑国世子姬忽亲送陈佗与百车粮食至陈国。陈国公子陈佗又将姬忽送回郑国。自此,陈、郑关系和好。

鲁国大夫姬羽父好财,接到郑国重礼后,便多次在鲁隐公面前替郑国说好话,主张鲁、郑结好,两国关系遂趋善。

郑庄公对大夫祭足说:“陈国的事情解决了,鲁国也声言与寡人结好,伐宋的事可以办了吧?”

祭足说:“宋国爵尊国大,连周天子都以宾客之礼对待,目前不可轻易前去讨伐,要等时机到来。”

郑庄公虽然心急如焚,但知道祭足说的话极有分量。在这二十多年里,祭足一直和他讲《周易》,其中就经常提到蜥蜴的一项特性:“蜥蜴静静地趴在黄土上,那不是打盹儿,而是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等候最佳攻击时间的到来。”

在这等候攻击的时间里,郑庄公听信大夫祭足的谋略,与相距甚远、位于东海边上的齐国结为同盟。这齐国,国都临淄,国君乃是周朝开国功臣姜太公后裔,此时国君是齐僖公。

郑、齐两位国君在石门会面。

郑庄公赞美道:“齐国先君姜太公半生寒微,怀才不遇,四处漂泊,但他隐忍负重,察风云,候时机,垂钓渭水,八十岁时终遇明主,辅佐周武王灭商兴周,功推第一。”

齐僖公也称赞郑庄公道:“郑国虽起步晚,但发展快,寡人常常听说您善学习、重亲情,今日相见恨晚呢!”两人很投缘,遂杀鸡宰羊,把牲畜的血涂在嘴唇上,也就是歃血为盟,结为兄弟。郑庄公年长齐僖公几岁,齐僖公以兄事郑庄公,二人说好有事互相关照。

宴会中,齐僖公问:“世子姬忽娶妻了吗?”

郑庄公答道:“还没呢。”

齐僖公说:“寡人有个心爱的女儿,虽然还不到出嫁的年龄,但也可提前婚配。如果兄长您不嫌弃,等寡人这个女儿长大后就给姬忽做妻子吧!”

郑庄公连声道谢。

回国以后,郑庄公就对世子姬忽说起了这事。姬忽答道:“婚姻应该是门当户对。现在郑国是伯爵,国小爵低;齐国是侯爵,国大爵高,孩儿不敢高攀。”

郑庄公说:“提亲的是齐国,并不是我们有意高攀,再说和齐国结亲,遇事还可以有个帮靠,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姬忽答道:“大丈夫志在自强,怎么能仰仗裙带关系呢?”

郑庄公眉开眼笑,他喜欢儿子有志气,也就不再勉强了。

齐国使节到郑国来,听说世子姬忽不愿结这门亲,就回国报告了齐僖公。齐僖公欣赏郑庄公雄才大略,难免爱屋及乌,对郑国世子姬忽不识抬举之举不但不生气,反而赞叹说:“郑国世子真称得上谦谦君子啊。好在寡人女儿岁数还小,这婚事等以后再说吧。”

寒冷的北风吹来,槐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枝映衬着无云的蓝天,寂寥开阔。这年冬季到了,按周礼,各国诸侯应该献冬礼了。在周朝,四季去见周天子的礼仪是不同的。春天见周王用朝的礼仪,夏天用宗的礼仪,秋天用觐的礼仪,冬天用遇的礼仪。虽然周王室威信一年不如一年,但经过五国来犯之痛的郑国意识到与周王室结好意义重大,于是郑国备下厚礼,郑庄公和大夫祭足一起去洛阳拜见周桓王。

周公姬黑肩知道周桓王怨恨郑国,也明白郑国目前不可讨伐,既然这样,就应该深藏怨恨,以礼对待郑国。于是,姬黑肩就去劝谏周桓王善待郑庄公,借此勉励诸侯。周桓王口头答应,但见到郑庄公时,又想起了郑国抢夺麦、稻的事,气便不打一处来,冷言冷语地向郑庄公说道:“郑国今年收成如何?”郑庄公答道:“托大王的洪福,今年风调雨顺。”周桓王说:“这就好,如此的话,温邑的麦子,洛阳近处的稻子,本王就可以留着自己吃了,哈哈。”周王室大臣们都跟着笑了起来,只有姬黑肩笑不起来,他用眼睛瞪着周桓王,但周桓王没看见。郑庄公见周桓王话里带刺儿,心想即使说一大堆好话也不能让周、郑关系转好,于是便不再多言,拜辞周桓王退出宫外。周桓王既不设宴款待,也不按周礼回赠,只叫人送去十车稻谷,再次讥笑郑庄公。

郑庄公大怒,正欲派人将十车稻谷退还,大夫祭足谏道:“天子赐赠,无论贵贱,都叫天宠。君上要是不接受,势必让其他诸侯国看出郑与周有了新隔阂。如果各国诸侯看不起郑国,那势必影响到郑国的威信和切身利益。”君臣二人正在合议着,周公姬黑肩过来了。他带来了两车彩缎,还殷勤地和郑庄公聊起天来。姬黑肩笑着说:“洛阳的北面是黄河,新郑的北面也是黄河,等到了春天,我在黄河里放上几朵芍药花,用不了两天,君就收到了。”芍药花形状妩媚,花色艳丽,故世人用形容美好容貌的“婥约”之谐音,命名为“芍药”。用芍药赠人,本是表达深情厚谊。郑庄公笑着说:“我们都是姬姓人家、黄河子孙,应当友好相处呢!”二人都哈哈大笑。

周公姬黑肩离开后,郑庄公问大夫祭足:“黑肩来这儿是什么用意?”

祭足答道:“他知道周天子在接见君上时有欠缺,所以特意赶来弥补不足。臣觉得,周公黑肩送来的两车彩缎,正好有用处。”

郑庄公问:“有什么用?”

祭足奏道:“君上您这次来朝见周天子,诸侯没有不知道的。现在我们把黑肩送来的彩缎,分成十份放在十辆稻谷车上。出洛阳时,就说是周天子所赐,另说周王室久不见宋国朝贡,君上亲承王命,率兵讨之。以此号召列国,让他们跟着我们发兵,有不响应的,就说是抗命。宋国虽然是大国,又怎么抵挡得了天子之命和群而讨之呢?”

郑庄公高兴地一拍祭足的肩膀,赞叹道:“夫子真是足智多谋!讨伐宋国的时机终于来了!”

郑庄公离开洛阳,便一路假借王命,到处宣扬宋国不守臣节的罪状,听到的无不信以为真。这话一直传到了宋国,宋殇公又惊又怕,派人秘密联络各国,以求破解这突然而来的战争危机。郑庄公闻听宋国行动后,便问祭足。祭足奏道:“君上可用周天子之命转告列国,约定时间一起伐宋。在各诸侯国中,齐国一定会响应我们。鲁国与齐国土地相连,世代联姻,齐君要干的事,鲁君一定不会反对。另外,鲁国主政大夫姬羽父接受了我们的重礼,必会向鲁君献计,摒弃前嫌,响应郑国。蔡、卫、许等国,有的虽不一定响应,但也当传令,这样才算得上是公讨。”郑庄公依计而行。郑、齐有盟约,齐僖公依约而行,让其弟姜仲年为将军,出兵车三百乘。郑使去鲁国,说好胜利后夺得的宋国土地,与鲁国平分。姬羽父贪得无厌,听了这话,欣然同意。鲁隐公便让姬羽父为将军,出兵车二百乘,前来助郑。郑庄公行使周朝卿士权力,调动了周王室兵马,另亲率郑国将士,前去讨伐宋国,齐军、鲁军如约会合。联军多路齐下,势如破竹。

宋殇公闻听联军入境,吓得面如土色,急忙把司马孔父嘉找来商议,孔父嘉奏道:“臣曾派人到洛阳打听消息,并没听说周天子有伐宋之命。由此看来,郑国乃是假传王命,擅自调动周朝兵马,连齐、鲁两国也被蒙骗了。事到如今,除了向周王室投诉外,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来犯之敌不战而退。”

宋殇公认真地倾听,孔父嘉接着奏道:“郑国假传王命,拉拢列国,除齐、鲁外,其他各国均作壁上观,这其中不乏支持我们的国家。分析起来,陈国与郑国讲和,它既不会支持我们,也不敢得罪郑国。蔡、卫等国曾与我们一起讨伐郑国,现今可以重温旧情。我们应该联络它们,一同应对郑国。当前郑国大军来宋,国内一定空虚。君上可派使节向卫国告急,请卫国轻兵袭郑,那么,郑军必然回兵自救,宋国危机便可破解。”

宋殇公说:“此计甚好,还请你亲自去一趟。”

孔父嘉答道:“臣这就动身前去卫国。”

宋国司马孔父嘉连夜来到卫国,将宋国珍藏的蟠虺纹曲铜鼎送给卫宣公。这蟠虺纹曲铜鼎,用黄铜制作,近一人高,上面饰着两只弯曲虺蛇,当属天下工艺极品。卫宣公抚摸着蟠虺纹曲铜鼎,极为高兴,当即同意出兵袭击郑国,派右宰丑同孔父嘉从小道出其不意,率军直逼郑国都城新郑。

见宋、卫联军来到,郑国世子姬忽和大夫祭足急忙传令守城。宋、卫联军急攻数日,未见效果。孔父嘉对右宰丑说:“凡是袭击,就应乘其不备,见好就收。要是这样耗下去,郑国大军回救,我们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了。不如借道戴国,安全撤回。我想,我们离郑之时也就是郑离宋之际。”右宰丑听从他的话,派人去向戴国(在今河南省兰考县)借道。这戴国刚刚受封立国,当前是第三任国君戴叔庆父,他判断失误,以为宋、卫联军要来袭击戴国,便令人关上城门,严加防守。孔父嘉、右宰丑十分恼怒,便在离戴城十里的地方扎营,轮番派兵攻城。戴国将士拼死固守,与宋、卫联军互有伤亡。孔父嘉见又成僵局,便急忙派人前往蔡国搬兵相助。

这时候郑庄公率联军攻克了宋国郜城、防城等地,正要将矛头指向宋都睢阳时,郑国世子姬忽的告急信简送到了郑庄公手中。郑庄公看完信简,立刻传令撤兵。齐国姜仲年、鲁国姬羽父等亲自来见郑庄公,不解地问:“我们正在乘胜进取,为何让我们撤兵呢?”郑庄公老成持重,神色泰然地说道:“寡人奉天子之命讨宋,仰仗两国的兵威接连胜利,对宋国的惩罚已经到位了。已经夺取的郜城、防城,齐国和鲁国可以各得一座。”姜仲年说:“齐国出力微薄,不敢接受城池。”姜仲年一再谦让,郑庄公便对姬羽父说:“既然齐国不肯接受,那么这两座城都送给鲁国吧。”爱财的姬羽父并不推辞,拱手连声道谢。

郑庄公唯恐新郑有失,急急撤兵回赶。走到半路,又接到世子姬忽的信简,大意是都城新郑已经解围,宋、卫兵马移兵攻打戴国去了。郑庄公微微一笑道:“看来孔父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前宋国自顾不暇,哪还敢另惹是非?我们不妨来个将计就计。”于是命令公子姬吕、公孙姬子都以及大夫颍考叔、高渠弥等四位臣僚各率一支兵马,分头向戴国秘密进发。这高渠弥人高力大、诡计多端,被郑庄公发现是个人才后加以重用,目前担任郑国大夫。

且说宋、卫联军攻打戴国,又请了蔡军前来助战,满指望很快就攻下戴城,但却没一点儿进展,忽听有人来报:“郑国派公子姬吕领兵救戴,目前已经进城了!”孔父嘉说:“戴国本来唾手可得,想不到郑兵来助,这可如何是好?”右宰丑说:“戴国既然来了援军,必然会有新举动,我们先观察一下城里的动静,再考虑对策。”两位将军正说话间,忽见戴国城墙上人头攒动,一下子插满了郑军旗号。姬吕全身披挂,站在城楼上高声喊道:“多谢各位将军的帮助,我郑军已经取下戴城了!”原来这是郑庄公听从高渠弥的计谋,派姬吕假装领兵救戴,其实是借机占领戴城。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拿下。戴叔庆父领着家眷,逃亡而去。

宋国孔父嘉、卫国右宰丑见郑军白白占了戴城,肺都要气炸了,齐声说道:“我们和郑国誓不两立!”正说着,郑军自戴城派人送来战书。孔父嘉、右宰丑当即批下回文,约好第二天决战。

这天夜晚,宋、卫、蔡三军按时休息。半夜里,突然火光冲天,喊声四起,原来是郑国公孙姬子都及大夫颍考叔听从大夫高渠弥的建议,一起领兵来袭。宋国孔父嘉等人只知明天决战,哪儿料到今夜来袭。宋、卫、蔡三军乱作一团,右宰丑阵亡,孔父嘉侥幸逃走。三国车马军士,多被郑军俘获。

天上阴云密布,逃出去的孔父嘉愤愤地向部下说道:“从古至今,战争都有礼节。我们周礼中的军礼规定,不打无约之战,不追逃跑将领,不杀花甲老人,不击受伤军士。如今这规矩被郑国破坏了,可恼呀!”逃走路上,孔父嘉又在思索: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无礼不宁,可有些小人为了获取私利,去刻意破坏这礼,郑庄公及其手下将士就是这破坏礼的小人呀!

战争就是冷酷无情,那边懊丧,这边就欢庆。郑军高奏凯歌,满载而归。郑庄公大摆宴席,款待众将士。大家轮番敬酒,郑庄公面有喜色,举起酒觯说:“寡人依赖祖宗神灵,依仗各位死战,故威名远扬。大家说,寡人与各国诸侯相比,当处何等位置?”将士们听了这话,一齐称郑庄公为诸侯之霸。这霸,就是诸侯之长,当周天子威势衰弱时,强国之主就想充当领头人。郑庄公听了,非常高兴。偌大的厅堂里,只有大夫颍考叔默不作声。郑庄公睁大眼睛瞅着他,颍考叔奏道:“君上不可洋洋得意!如今君上假传王命,讨伐宋国,但除齐、鲁两国外,各国均未响应,相反蔡、卫两国反而帮着宋国攻打我们郑国,所以请君上认真反思。”郑庄公见颍考叔直言相谏,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说得对。宋、卫、蔡三军遭创,已经受到惩罚。现在寡人想去对那些没有响应的诸侯兴师问罪,你看先去哪国合适?”颍考叔奏道:“许国挨着郑国,君上应该给它加上一个违抗天子之命的罪名,然后,再联合齐、鲁两国兵马一起攻打。在攻打许国前,君上还应讨伐一个小国就是盛国。盛国邻近齐、鲁。郑、齐、鲁三军攻下盛国后,盛国土地、人口归齐、鲁所有。三军攻下许国后,土地、人口归我们郑国所有。”郑庄公连声说好。

第二天,郑庄公即派使节把向盛、许两国兴师问罪的计划告诉齐、鲁两君。两国满口答应,齐国派姜仲年、鲁国派姬羽父带兵伐盛,郑国派公子姬吕率兵助战。三国兵马不费什么力气,就轻松攻下了盛国(在今山东省宁阳一带)。齐、鲁两国非常欢喜。

郑国公子姬吕胜利归国,行至途中,突得急病而亡。郑庄公异常悲痛,厚恤他的家属。姬吕是郑国上卿,郑庄公想用大夫高渠弥来接任,世子姬忽暗地里劝谏道:“高渠弥奸诈而凶狠,不能重用。”当时,姬忽兄弟姬亹在旁。郑庄公认为姬忽言之有理,便任命祭足为上卿,接替姬吕的职位,又任命高渠弥为亚卿,帮助祭足主持朝政。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徒。

一位美貌少女行走在扶苏树和荷花池之间,用歌声诉说她的思念和惆怅。这个“子都”就是指公孙姬子都。姬子都不但武艺高强,而且相貌英俊,是千里挑一的美男子。这位唱歌少女闻听姬子都前来狩猎,便步行几十里路来见他。没想到不但没见上姬子都,连一个军士影儿也没看到。苦苦等候的少女,在失望之余遇到了一个轻狂之徒上前调戏,少女费了好大劲才摆脱纠缠。内心哀怨的少女便在山路上边走边唱。

公孙姬子都在哪儿?他正在加紧训练军士,准备攻打许国呢,哪还顾得上狩猎!到了快要出征的时候,郑庄公率众臣祭告祖先和神灵,然后聚集众臣,检阅兵马。郑庄公命人制作了一面蝥弧大旗,这蝥弧大旗为自己专用。按周礼,旗是有讲究的,天子的旗上画着太阳和月亮,诸侯的旗上画着龙,将士的旗上画着熊和虎。各种旗子不能乱用,蝥弧就是龙的一种。

郑庄公命人将蝥弧大旗立在一辆镶铜兵车上,这大旗加上旗杆足有三人重。郑庄公传令:“谁能手持大旗像平时走路那样,就任命谁当先锋,并把这辆镶铜兵车赐给他!”话音未落,队列中走出一员战将,黑脸膛、蜷曲胡、浓眉大眼,众人一看,乃是新任命的大夫瑕叔盈。瑕叔盈仅用一只手就拔起旗杆,向前三步,退后三步,然后放回车中,将士们齐声喝彩。瑕叔盈大喊一声:“驭手在哪里?把我的车驱走。”没等瑕叔盈将车取走,大夫颍考叔走出队列,大声说道:“拿着旗子走步不威风,看我把旗子挥舞起来。”只见颍考叔手擘大旗,左旋右转,呼呼直响,观看的人都惊呆了。郑庄公大喜说:“真是一位勇士!把车赐给他,让他当先锋。”话还没说完,队列中又走出一位青年,正是公孙姬子都,他指着颍考叔大喝一声:“你能舞旗,难道我就不会舞?把兵车留下!”颍考叔见姬子都来势汹汹,干脆一手把旗,一手挟车,飞也似的跑开了。姬子都有力无处使,心中气愤,拿起旁边的戈就要追赶,被郑庄公拦下。

这公孙姬子都艺高貌美,加之又是公族之人,平日里人们对他既尊敬又羡慕,众多郑国少女更是把姬子都当成梦中的情人和内心向往的约会对象。众人的宠爱,使姬子都养成了骄横的习性,常与颍考叔等人争功。这次争夺兵车,姬子都对颍考叔的怨气更重了。

郑庄公何等英明,他明白士气可激不可伤,于是在众将士面前重重夸奖三位战将,并另赐瑕叔盈、公孙姬子都各一驾车马。颍考叔与瑕叔盈、姬子都各自谢恩而返。

公元前712年,郑庄公以许国不听周天子号令为由,约齐国、鲁国联合攻打,相约谁先攻陷许国都城,谁就主持分割许国土地。为感激郑国帮助齐、鲁伐盛,齐僖公、鲁隐公亲率兵马前来。一心想得到许国土地的郑庄公率兵伐许,直抵许国都城许城(在今河南省许昌)。这许国是被周朝分封的姜姓诸侯国之一,此时国君是许庄公。许庄公率领将士、百姓死守城池,怎奈郑、齐、鲁三国兵将三面夹击,破城只是迟早之事。

许国都城许城被围的第三日午后,在郑国将士的猛攻之下,大夫颍考叔手执郑庄公蝥弧大旗,不避矛矢,奋力登上许国城墙。然而未等站稳,突然一支箭从背后飞来,颍考叔大叫一声,从城头跌下。原来,平素与之不和的姬子都嫉妒他夺了头功,就在城下暗施冷箭。

大夫颍考叔刚跌下城头,大夫瑕叔盈立即冲上去,接过郑庄公的蝥弧大旗重又跃上城头,大呼:“兄弟们,快冲啊!”郑国将士见象征郑庄公权威的蝥弧大旗插上许国城墙,个个奋勇当先。许城打开了一个缺口。许庄公见大势已去,便率军民突围逃离,不知所终。

郑庄公、齐僖公、鲁隐公一同进入许国宫殿,合议许地处置问题。齐僖公与郑庄公是盟友,笑哈哈地说:“攻宋伐盛,贵国大公无私,这种精神值得愚弟学习。至于许地,还是全送给贵国为好。”鲁隐公见齐僖公如此说,也随声附和。郑庄公正谦让间,原许国大夫百里领着一个小孩闯进来。百里跪着哭道:“许国虽然没有响应周卿士之命,但罪不至于灭国,请三位上国之君酌情发落。”许国大夫百里为人忠厚、正直无私,不只在许国就是在各国也素有盛名。郑、齐、鲁三君动了恻隐之心。郑庄公说:“百里大夫请起,这个小孩是谁?”百里答道:“这是许君之弟姜新臣。”郑庄公接着说:“许叔姜新臣聪明伶俐。”郑庄公虽有霸占许国之意,但又怕失德,遭各诸侯干涉,只好说:“许国民安国泰,遵命周室,是寡人之盼。只恐许叔姜新臣年幼,不能治理国务,因此寡人要派人来帮助他。请大夫百里奉许叔姜新臣居许地之东;寡人派郑国公孙姬获居许地之西。你们看这样如何?”齐、鲁两君点头称好。大夫百里也只好接受,同姜新臣拜谢了三位国君。

三位国君率部各自回国。这姬获乃郑桓公之孙,名义上是帮助许庄公之弟姜新臣,实际上是监视。

郑国大军得胜回朝后,郑庄公赏赐有功将士,抚恤阵亡军人。郑庄公想起正直勇猛的大夫颍考叔,特为其隆重举办葬礼。葬礼结束后,郑庄公没有离开颍考叔墓。他对众将士说:“颍考叔是在登上城墙那一刻被箭射死的,他面向敌军,背对他的兄弟,可射死他的箭是从后心穿过。大家说,颍考叔是死于敌人之手,还是死于自家人之手?”众将士鸦雀无声。郑庄公大声说:“《诗经》中的《板》说:‘上天眼睛很明亮,随你出入共来往。上天眼睛很明亮,随你一道去游逛。’如果寡人不替上天主持公道,为颍考叔申冤,寡人怎能领导郑国、统率郑军?”众将士皆低着头。郑庄公问大夫瑕叔盈:“你是继颍考叔之后第二个冲上城墙的,你说颍考叔死于谁之手?”大夫瑕叔盈低头奏道:“臣只顾向前冲,确实没有看到是谁射箭。”郑庄公问其他将士,众人皆说不详。郑庄公大声说:“明戟易躲,暗箭难防,颍考叔死在自家人的手中。如果不找出凶手,寡人怎能安慰颍考叔在天之灵?”

人们遇事不决,便会求教巫师。这巫师由来已久,舜帝的时候,为了给百姓生产食盐,舜就让一个儿子到巫咸做了酋长。他带领巫咸人把卤土蒸煮,使盐析出。在蒸煮过程中,举行祭祀,伴有表演,附有祈祷。当白色结晶的食盐生产出来时,人们便认为是巫术的结果,自此有了巫师。周朝巫师不仅在民间吃香,而且在廷堂之上也有官职。郑庄公叫来巫师,让他施展法术,诅咒那个射死颍考叔的人。

巫师拿来一只鸡,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活生生的鸡立刻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任你怎么去摸它、抓它、吓唬它,它都不会动弹。巫师对着众将士说道:“请各位从定鸡旁边一一走过,用眼看鸡眼,如果鸡眼睁开,那么他就是射死颍考叔之人。”众人皆目瞪口呆,对巫师之法术和定鸡之神气深信不疑。其实,巫师心里清楚,如果懂得鸡的生理特点,任何一只鸡都会让它成为定鸡。

巫术巫术,信则灵,不信则无,但那时的人哪有不信的?巫师一说,众人依次走过,唯独一人异常惊恐,这人正是公孙姬子都。他一睁眼,就仿佛看到颍考叔伸出大手来索要他的命;一闭眼,就仿佛看到已经逝去的郑桓公、郑武公等先君责骂他无德无义,杀害对郑国有功之人。姬子都血管越来越膨胀,最后大喊一声,冲出队列,拔剑自杀。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郑庄公异常镇静,此时他已经明白是谁杀害颍考叔了。但他不能把这事挑明,挑明了就会辱没郑国宫廷形象。郑庄公便将追查凶手之事搁置不提,安排人以公孙礼节安葬姬子都,对其家属也不再株连。

公孙姬子都下葬这一天,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女前来,主动要求陪葬。此时,天下流行殉葬。为保证死者亡魂冥福,贵族往往以活人陪葬,陪葬者多是死者的妻妾、家仆、奴隶。这主动要求陪葬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暗暗爱慕姬子都的唱歌少女。少女想,生前不能为姬子都之妻,死后就与他相伴吧,于是前来。上卿祭足虽然明白其中微妙,但也禁不住问瑕叔盈:“相貌、人品,究竟谁轻谁重?”瑕叔盈答道:“我是一介武夫,只知向前冲杀,不知女人的心思。”祭足忍不住笑起来。

为了纪念颍考叔,郑庄公命人在他的老家颍谷修了一座庙。这座庙就是颍大夫庙,又叫纯孝庙。庙宇修成后,郑庄公亲率百官前去祭祀。众人皆感叹郑庄公之德,效命郑国之心更加强烈。

从颍谷返回新郑途中,郑庄公忽闻息国(在今河南省息县)来犯。这息国离新郑近五百里,国君姬姓。当年郑庄公假借周天子之命号令各国讨伐宋国时,唯独没有遣使去息国。郑庄公说:“这息国国小兵微,可有可无,就算了吧。”没想到这话传到了息国息君裘耳朵里。他异常气愤,命将士日夜操练,择日攻打郑国,以凸显息国的地位。

公元前712年,息国向郑国发动了战争。可息军太薄弱,不到一天时间,郑庄公便指挥郑军轻松地打败了息军的进犯。上卿祭足对此感叹道:“息国一不考虑自己的德行如何;二不估量自己的力量大小;三不联络亲息仇郑的国家一起征伐;四不把伐郑道理讲明。有此四条错误,出师征伐,哪能不遭失败呢?有此不自量力的息君,息国灭亡之日不远了。”三 天下尘埃四起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在齐国的宫殿里,郑国使节朗诵《诗经》里的一首诗,表达郑国对齐、鲁两国帮助伐许的谢意。这个时期,人们重视礼尚往来。齐僖公在殿堂里对郑国使节说:“寡人和郑国曾在石门订下盟约,此等小事算是分内之事。你们君上也就是寡人之兄如此谦让,真乃公而忘私也。”使节回报郑庄公,郑庄公欣喜不已。几天后,前往鲁国表示感谢的郑国使节也返回,带回的不是鲁隐公的赞美,而是发生在鲁国的一个惊天消息——

鲁隐公经常向大臣们说:“鲁国的国君当是公子姬轨,因为他年纪小,寡人暂时替他管理国家。”大夫姬羽父功高权重,一天,他请求鲁隐公封自己为太宰。鲁隐公说:“等公子姬轨长大接替了君位后,你自己去说吧。”姬羽父心生不满,冷静后又想,如果让姬轨离开人世、鲁隐公长久做国君,自己就能尽早得到提拔,于是就偷偷地对鲁隐公奏道:“利器入手,不可借人。君上既然承袭君位,深受百姓爱戴,就应该岁岁为君。百年之后,也应传给自己的子孙。”鲁隐公正要纠正姬羽父的话,没想到姬羽父接着奏道:“君上莫说暂理国政。其实,‘鲁夫人’这个手纹并不一定是天意,也可能是巧合,如今公子姬轨岁数已大,恐怕将来对您不利。臣请求将姬轨杀掉,为君上除患,君上看怎么样?”鲁隐公用手指着姬羽父,愤怒地说道:“你是不是疯了?怎么敢如此胡言乱语!《诗经》中的《板》说:‘上天眼睛很明亮,随你出入共来往。上天眼睛很明亮,随你一道去游逛。’寡人岂敢在上天眼皮底下乱来?实话和你说吧,寡人已经派人在菟裘建造了宫殿,以后在那儿养老。再过几天,寡人就传位给公子姬轨了。”姬羽父默然而退,懊悔说错了话。

此后几天里,大夫姬羽父老是担心鲁隐公把这些话告诉公子姬轨,如果姬轨知晓,即位后就会治他的罪。反复斟酌后,不与鲁隐公一样相信上天有眼的姬羽父决定反过来下毒手,灭鲁隐公扶持姬轨。

主意打定后,大夫姬羽父便去拜见公子姬轨。姬轨请他上座,姬羽父没坐,反而拔出剑来说:“公子您知道我来的目的吗?我告诉您,君上命我在这几日内将您秘密处死。因为您已长大成人,会与君上争夺君位。”

姬轨惊恐地说:“我安心做一个臣子,怎敢生非分之心?”

姬羽父说:“公子您这样想,但君上不这样想。”

正当姬轨不知所措时,姬羽父突然跪下说道:“君上不仁,公子就应不义。您要免灾祸,就非豁出去不可。”

姬轨将姬羽父扶起说:“他当国君已经十一年了,大臣和百姓都很信服他。要是大事不成,反要遭殃。”

姬羽父说:“我已经为公子您想好主意了。”随后,姬羽父小声向姬轨耳语道,“明天,君上将要去城外祭祀,每次去,必住大夫寪盈家。我已经派勇士潜伏,一发现机会就上前刺杀他。”

姬轨说:“这办法虽然好,可是这谋害君主的坏名声又怎么摆脱呢?”

姬羽父小声说:“我们可以把罪名加在寪盈头上。”

姬轨两眼放亮,反过来给姬羽父下拜说:“大事要是成了,我一定封你当太宰。”

大夫姬羽父按计而行,果然谋划得当,将鲁隐公杀了。公子姬轨即位,即鲁桓公。

使节继续向郑庄公汇报说:“现在鲁国新君已经杀了大夫寪盈,并封姬羽父为太宰。”郑庄公说道:“羽父兵权在手,今天伐这明天伐那,横行无忌,叛逆之心已见端倪。鲁隐公对羽父过分信任,岂料养虎为患。假若鲁隐公听到羽父胡言乱语时,就将其罪行揭露,并处以极刑,不但公子姬轨会感恩戴德,而且百姓会更加拥戴国君。鲁隐公当断不断,且对小人缺乏警惕,难免自取其祸呀!”感慨完毕,郑庄公问众臣:“是讨伐鲁国还是联合鲁国?二者哪样对我们有利?”上卿祭足奏道:“远处的要交好,可用作以后的帮手,所以我们应联合鲁国。臣想鲁国的使节应该快来了。”话音未落,鲁国使节来了。他拜见郑庄公,呈上国书。国书中说鲁隐公暴病而亡,公子姬轨即位。郑庄公对鲁隐公之死心知肚明,不予揭露,以礼厚待,言郑、鲁永远和睦相处。

鲁国使节走后,突然有宋国使节前来,先献上高大、精美的商彝一座,然后哭着说宋殇公被乱军所害,受宋国太宰华父督之托,前来迎接公子子冯回国即位。郑庄公不禁大惊,心想:周王室衰弱,对各国失控,不料天下竟然这样乱。郑庄公知道使节的使命是有所言而有所不言,便安排他住下。郑庄公与上卿祭足商量道:“商彝是商朝遗留下来的由宋国保管的名贵祭器,其形庄重,纹饰精美,今由宋国太宰华父督派人送来,寡人觉得这事蹊跷。”祭足说:“蹊跷底下,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君上可派人打探明白。”于是郑庄公一面派人去宋国打探消息,一面派人请宋国公子子冯前来。

探子很快就赶回郑国,向郑庄公报来宋殇公被杀的前前后后——

自从宋兵伐戴失败、司马孔父嘉逃回来后,将士和百姓们颇有怨言,都说:“宋国不爱护百姓,动不动就出兵打仗,害得我们死的死、伤的伤,留下孤儿寡母,人口越来越少。”孔父嘉的政敌太宰华父督听到后,便派心腹四处散布流言说:“宋国近年来战争不断、劳民伤财,都是掌管宋国军事的司马孔父嘉的原因。”于是将士和百姓们纷纷怨恨孔父嘉。

太宰华父督与司马孔父嘉除了在朝堂上相见,私下里很少有交往。孔父嘉娶了一位继室魏子,非常艳丽,华父督也有耳闻,但未能见她一面。在一个冬季里,华父督在宋都睢阳的街道上,偶然遇到魏子,顿时一见倾心,当听说那就是传闻中孔父嘉美艳的继室时,一个罪恶的念头产生了。

却说司马孔父嘉自伐戴大败后,忍辱负重,日日操练兵马,以图战胜郑国,一雪前耻。人急了,就难免有脾气,孔父嘉经常打骂那些懒散、不守纪律的将士。一次,一群被孔父嘉处罚的将士跑到太宰华父督那儿诉苦。华父督乘机说:“你们的痛苦以及宋国的痛苦,都是源自孔父嘉好战。要想抚平你们心灵上的伤痛,解除你们的沉重负担,让你们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此刻,华父督不说话,用眼看着那些反对孔父嘉的将士。那些将士们立刻明白,纷纷说:“一切听从太宰指挥,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华父督点头说好。

这天深夜,太宰华父督亲率那些反对司马孔父嘉的将士以及自己家仆,围攻孔父嘉的府宅。孔父嘉被杀死,他的继室魏子做了华父督的妾。孔父嘉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孔防叔,年纪还小,家臣们抱着他投奔到了鲁国。

第二天清晨,宋殇公闻听司马孔父嘉被杀,当即惊得目瞪口呆。他想起自己即位以来,孔父嘉一直尽心尽力辅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现今死于非命,作为一国之君,竟然保护不了一位大臣。宋殇公既悲伤又气愤,当即派人传讯太宰华父督。华父督急忙与家臣华福商议:“君上宠信孔父嘉,现在我们擅自将他杀了,你说君上会如何处置我们?”华福不语。华父督说:“宋国战争不断,君上难辞其咎。不如把他废掉,迎立先君之子子冯,转祸为福,你看怎样?”华福说:“主子的话,正合我们心意。”于是华父督秘密布置军士,乘宋殇公吊唁孔家时,冲上去一阵狂杀,宋殇公死于乱战之中。

闻听宋殇公已死,太宰华父督出面平“乱”,亲手杀掉一两个替罪羊掩人耳目。华父督穿着丧服召集宋国众臣说:“孔父嘉暴政,引起军乱,不想国君亦受其害。”众臣惧怕华父督,都不敢说话。华父督接着说:“先君宋穆公长子子冯仁厚爱民,应该把他接回来即位。”众臣唯唯诺诺,退了出去。华父督即派人到郑国去报丧。为了得到各国诸侯的承认,华父督命人把国库里的名贵器物取出来贿赂郑、鲁、齐、陈等国。

听完探子回报,郑庄公长叹一口气说:“寡人明白华父督为何如此大方了。”便与上卿祭足商议如何对待宋国。祭足说:“郑国用厚德,邻国行薄政,则郑国强邻国弱。宋国公子子冯在郑多年,与我们交厚,如果他回去即位,郑、宋两国就可以一改多年的对峙局面,成为好朋友、好邻居。这事肯定有益于郑,而不会有害于郑。”郑庄公点头称是,便命人准备车马,送子冯与宋国使节返宋。

宋国公子子冯临行时,哭着对郑庄公道:“我这条性命,是君留给我的,现在我回国继承君位,一定把君当成天子一样看待。”郑庄公也低声哭泣送别,回话道:“寡人只希望郑、宋永远交好,哪敢享受你说的天子待遇?这话折杀寡人啦!”郑庄公毕竟老道,此时不由心里道:“俗话说,爬得高,跌得重。子冯如今把郑国看得像天子一样高,只怕日后把郑国看得像属地一样狠,寡人应当留心宋国。”与子冯依依惜别后,郑庄公和众臣说道:“已经死去的叔段一心想当国君,却落得个众叛亲离、客死他乡。公子子冯安分守己,可上天却偏偏让宋国发生内乱,让子冯上台,真是世事难料呀。”众臣唯唯诺诺。

公子子冯回到宋国,即位为君,这就是宋庄公。华父督仍然当他的太宰。分送给各国的贿赂起了作用,无人为平息宋国内乱、匡扶正义而讨伐宋国。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郑国刚刚改善与宋国的关系,却又出了一件令郑庄公担忧的事情。却说郑庄公因为利用周朝卿士之职号令各国讨伐宋国,并擅自调动周朝兵马,引起了周桓王的极大愤怒,他免除了郑庄公的周卿士官职。郑庄公听说这个消息后,心里埋怨周桓王,便一连五年不去朝贡。这就罢了,周桓王忽然听说宋国以对待天子之礼对待郑国,便非常生气,不由骂道:“郑国太无礼了!要是不讨伐,诸侯都会效仿它。”于是不顾大臣们的劝阻,下令蔡、陈等国,一起与周王室兴兵伐郑。这时陈桓公刚去世,他的弟弟陈佗杀死世子陈免自立为君。百姓不服,纷纷逃散。虽然陈、郑曾交好,但周桓王令陈国发兵,加之陈佗刚即位,不敢违背王命,便派一支军兵前往。蔡国一贯拥周厌郑,便派兵跟随出征。宋、齐、鲁等国因与郑国交好,从而未听周桓王号令。

两军在郑国长葛对阵。周桓王在周公姬黑肩等大臣们的簇拥下来到阵前,郑庄公在上卿祭足等众官陪伴下前来对阵。周桓王怒斥郑庄公:“年年朝拜天子,拱卫王室,是你的责任,而你却目无天子,拥兵自立,败坏朝纲。你甚至狂妄自大,接受宋国天子朝拜。如果你知礼仪、懂廉耻,当肉袒面缚,前来谢罪。”肉袒即脱去上半身的衣服,面缚是指把双手捆绑在身后。郑庄公知道这典故的由来,当年商朝灭亡时,商纣王的庶兄微子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想到这些,郑庄公有点儿愤怒,但他压抑住怒火,拱了拱手道:“自烽火戏诸侯后,周王室这座大厦正在轰然倒下,天下到处是断壁残垣、尘埃四起。是我们郑国力助天子东迁,并扶持您为王,可大王您却恩将怨报,伤了天下诸侯之心。至于大王所说的郑国接受宋国天子朝拜,乃是以讹传讹,绝无此事。政者,正也。大王您不修德,怎么只知怨恨诸侯呢?寤生听说,鲁隐公去世后,在奉行周礼的鲁国,新君亦不到大王您那儿请求册封,打破了诸侯不由天子册封的制度。当前,天子在诸侯心目中地位已大不如以前了。请大王您回去,去像周朝创立者周文王那样实行仁政,敬老爱幼,礼贤下士,则天下诸侯必定会像从前那样朝拜天子。”周桓王听后大怒,当即命令兵马进攻。

郑国这边,摆开了名为鱼丽的阵势。其特点是先偏后伍、伍承弥缝,就是将兵车布列在前面,将步卒疏散配置于兵车两侧及后方,从而形成步卒与兵车协同配合、攻防灵活自如的整体。

打蛇先打七寸。郑庄公命令郑军先去攻打军心不稳、实力最弱的陈国兵马,很快将其打败。蔡国兵马畏惧郑军,仓皇退出战场。陈、蔡两军一退,郑国就集中兵力从两边合击周天子大军。周天子大军哪能抵得住训练有素、屡经战场的郑军?交战中,周桓王被郑国大夫瑕叔盈一箭射中肩膀。疼痛难忍的周桓王不失王者气概,忍痛指挥兵马逃出重围。瑕叔盈正要上前追赶、活捉周桓王,却被郑庄公大声喝住。郑庄公向瑕叔盈说:“君子不可逼人太甚,何况是欺凌天子呢!郑国是自卫,能够解除外患就满足了。”

收军回营,上卿祭足向郑庄公奏道:“我们已经战败周天子,但他毕竟是天下共主,我们应当去平息周王室的怨气,同时宣扬郑国德行。”郑庄公说:“这正是寡人所想的。”这天晚上,郑庄公即派上卿祭足送五百头牛羊到周桓王大营之中,一面谢罪,一面求赦。周桓王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发布赦书,狼狈而回。

郑庄公打败周天子大军,有功将士各有封赏,唯独没给大夫瑕叔盈记功。瑕叔盈自己到郑庄公面前请功,郑庄公解释说:“给射伤天子的人记功,世人一定会口伐寡人。”便不答应瑕叔盈的请求。瑕叔盈怨气上攻,不久患病死去。郑庄公暗地里抚慰他的家人,并把瑕叔盈好好安葬了。

且说周桓王兵败以后,蔡、陈兵马各回本国。蔡国领军是国君蔡桓侯之弟蔡季,他回国后向蔡桓侯奏道:“臣与陈军联合讨伐郑国时,听说陈国国君陈佗杀死世子陈免而篡位,百姓不服。”

蔡桓侯说:“这与蔡国有关系吗?”

蔡季说:“当然有关,如果杀掉不得民心的陈佗,我们的外甥就可以即位了。”原来,陈国有个公子叫陈跃,是已逝国君陈桓公与妾蔡姬所生。陈跃的舅父就是蔡桓侯、蔡季。

蔡桓侯对蔡季说:“陈国世子陈免已经死了,按顺序也该轮到我们的外甥即位了。陈佗是犯上弑君之贼,理应灭掉。”

蔡季见蔡桓侯有意,便凑近说:“臣听说,陈佗看不到国内隐患,反而经常出外打猎,这就有机可乘。”

蔡桓侯对蔡季说:“既然陈佗喜欢打猎,我们就可以设伏袭击,将其杀掉。”于是蔡季秘密率领一千名军士,埋伏在两国交界处,只等陈佗出来打猎。

机会终于来了,当陈佗正在追赶一头鹿时,蔡季率兵擒住陈佗等人。陈佗一行惊恐万分,蔡季大声叫道:“我不是别人,我是蔡国公子蔡季。陈佗犯上弑君,当斩!余者无罪,你们可回去。”陈佗的随行人员都跪倒在地上,蔡季用好话抚慰了一番,又说:“公子陈跃有勇有谋,我们立他为君,你们看怎样?”陈佗的随行人员齐声答道:“要是这样办,就太合百姓的心意了,我们自愿在前边领路。”蔡季就把陈佗砍了,把他的头挂在车上,一直到了陈国都城宛丘。跟着陈佗出来打猎的人员,在前面为蔡季开道。百姓听说陈佗被杀,个个欢声笑语,街市上一点儿也不混乱。蔡季用陈佗的人头祭祀被杀世子陈免,拥立公子陈跃当上了国君,这就是陈厉公。

爱爱恨恨何时断,恩恩怨怨何时了。陈、蔡两国助周桓王伐郑,郑庄公便记恨在心,向众臣说道:“蔡、陈随天子来侵,这仇不能不报。当前陈国君主已换,可以不去计较,但蔡国的仇是要报的。”便下令郑军加紧训练,准备择日攻打蔡国。四 南方的初霸

蔡国建都于蔡城(在今河南省上蔡县一带),国君蔡氏。在蔡国之南,就是南方各国诸侯。当中原诸国内乱不已的时候,南方有个被称作荆蛮的国家快速崛起,这就是楚国。

楚君芈姓,是个子爵。芈姓先祖鬻熊,博学有道,周朝创立者周文王、周武王都是他的学生。周成王时,把鬻熊的曾孙芈绎封在荆蛮,让他享受相当于子爵的田产,建都在丹阳。当时中原文化发达,中原人认为,楚地的民众许多还处于蒙昧的状态。周天子带头从口头上占便宜,嘲讽楚人是鸟人,因为他们说话像鸟叫一样难以听懂,并且文化也像鸟儿一样落后。不过,楚人不图那口舌之快,他们把脊背留给辱骂,把胸怀对准了山川大地,一心一意打理自己的国家。楚国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都过着艰苦奋斗的日子。楚君穿的是破破烂烂的衣服,坐的是荆条编织的柴车,带领臣民跋涉山林,开辟疆土,甘苦与共。在历代楚国君主的开拓下,他们既富民强国,又不断扩张领地。与中原各国不同的是,楚国每灭一国,便把该国的贵族迁到楚国的后方,严加监管,同时对该国设县以治之。由于在楚国的周围,都是实力比较弱小的诸侯或蛮族,所以楚国反而得天时、获地利,渐渐地由小小封地诸侯国变成广阔的实力诸侯国。习惯于跋涉山林的楚人,更喜欢近身搏斗,用长剑和短矛,而中原大地上则是流行兵车,在兵车上使用戈、矛、戟等长武器。楚人剑术再厉害,与中原兵马打起来也会吃亏。国君传到芈通这一代,他就学中原战法,组建了一支驰骋迅疾的车兵,还有为兵车平整道路、架设桥梁的工兵。军队改良后,楚君芈通就开始向中原征战。此时的楚国已经是资源充沛、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实力雄厚,足以与周王室分庭抗礼了。

面对楚国的咄咄逼人之势,处在南北交界的蔡国非常害怕。闻听郑庄公用兵复仇,蔡桓侯急忙遣使求和,邀郑庄公进行会盟。

在蔡、郑两国交界,蔡桓侯早早地迎接郑庄公。二人相见,未及落座,蔡桓侯就急急地说道:“当今北方各国,郑国是理所当然的霸主,蔡国一定恭敬地顺从。”郑庄公非常高兴,霸主虽是虚荣,可心里听着舒服。两下坐定后,蔡桓侯拿出蔡国最好的黄流酒招待郑庄公。这黄流酒是用掺和郁金香酿成的酒,郁金香黄如金色,故该酒亦称黄流。两觯酒下肚,蔡桓侯说:“当今南方,楚国不断吞并小国,现已危及北方,您作为霸主,不能不重视呀。”郑庄公非常聪慧,哈哈一笑说:“再强,荆蛮也抗不过华夏呀!”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不知怎的,开始惧怕楚国起来,心里嘀咕:“这荆蛮如此扩张,早晚会危及郑国。”蔡桓侯、郑庄公商量不出如何对付楚国之法,两方握手言和,各自回国。

中原波涛夜惊,楚蛮风雨骤至。面对楚国的强劲扩张,以随国(在今湖北省随州)为主的诸侯国团结起来,组建军事攻守同盟,抵御楚国人的扩张。

随国有位贤大夫,名叫季梁,为了保住随国,免遭楚国攻伐,向国君随穆侯谏道:“楚是大国,随是小国。下臣听说小国之所以能够抵抗大国,是小国有道,而大国君主沉溺于私欲。所谓道,就是忠于百姓而取信于神明。官吏对百姓有利,这是忠;祭祀时真诚祷告,这是信。”

随穆侯说:“寡人祭祀用的牲口既无杂色,又很肥大,黍稷也都丰盛完备,难道不能取信于神明吗?”

季梁答道:“百姓是神明的主人,因此圣王先团结百姓,而后才致力于神明,所以在奉献祭品的时候,祷告说牲口又大又肥;在奉献黍稷的时候,祷告说洁净的粮食盛得满满的;在奉献甜酒的时候,祷告说这是又好又清的美酒。这些话是说,全国上上下下都有美德而没有坏心眼儿。所谓的祭品芳香,就是人心没有邪念。因为春、夏、秋三季都努力于农耕,百姓便和睦,神灵也降福,所以做任何事情都能成功。现在百姓各有各的想法,只君上您一个人祭祀丰富,又能求得什么福气呢?君上您应该修明政治,亲近兄弟国家,这样才能免于祸难。”

随穆侯害怕了,便致力政治清明,楚国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楚君芈通雄心勃勃,天天谋划着给以随国为首的防楚同盟一点儿颜色瞧瞧。不过,芈通不是一个喜欢冲动的人,他伐随是看时机的。当随国出现涝灾、农业歉收时,楚君芈通便跃跃欲试了。他不去找什么理由,就亲率大军,兵临随国城下。

随国除贤臣季梁外,还有个宠臣随元,他是随国公族,官居少师,也就是世子师傅。随穆侯喜欢奉承话,所以嘴甜的随元受到宠爱。少师随元此时奏道:“楚军无故前来,也会无故而回。请让臣去楚军打探一下,或许凭借君上的神威和下臣的口舌,就能和平解决,让他们撤军。”随穆侯很高兴,就派少师随元到楚军去。

楚国国君之下,设令尹、莫敖等官职。此时令尹是斗伯比,国君芈通之弟,因出生在斗地,所以以斗为氏。令尹斗伯比听到少师随元要来,便对楚君芈通奏道:“随国联合其他小国阻挡我们,是因为我国扩充兵马引起了他们的惧怕。要想拆散他们的联盟,就应该想办法离间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随国骄傲自大。随国要是自高自大,就必然抛弃结成同盟的小国。小国离心,便对楚国有利。臣知道随元这个人很骄傲,容易自大,请君上隐藏我军的精锐,让他看到疲弱的军容,从而助长他的骄傲。”

楚君芈通对斗伯比说:“随国有贤臣季梁在,这样做有用吗?”

斗伯比答道:“随君虽信任季梁,但这样做,或许一天没用、两天没用,但半年就会有用的,我们这是为以后打算。”楚君芈通采纳斗伯比意见,故意把军容弄得疲疲沓沓,让随元来看。

随国少师随元来到楚营,左瞧右看,但见楚军武器盔甲都生了锈,军士一个个非老即弱,不堪一击,心里非常高兴,不自觉间露出狂妄高贵的神态。随元对楚君芈通说:“你我两国井水不犯河水,贵国为何来犯?”

楚君芈通也不避讳,直接说道:“如今中原各国失控,互相攻伐杀戮,寡人虽是南蛮,也想来参与中原政事。贵国挡住了寡人的去路,所以我军兵临城下。”

随元笑了笑道:“既然贵国想参与中原政事,那您有什么具体想法吗?”

楚君芈通说:“楚国沃野千里,国君才是个子爵,因此去中原请周天子提高寡人的爵位。”

随元说:“这点事,就不用劳驾贵国兴师动众了。如果贵国肯撤兵,敝国愿代劳。”

楚君芈通说:“好。”就和随国少师随元订立了盟约,然后撤兵回国。

少师随元回城来见随穆侯,喜不自禁地讲述了楚军疲弱不堪的样子,然后奏道:“楚军老弱涣散,必将不堪一击。请贤明的君上派一支兵马追杀他们,定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使楚国今后不敢正眼看我们神明保佑的随国。”随穆侯听了很兴奋,就要起兵。大夫季梁闻听,急忙跑进来谏道:“不行,不行!楚国几十年来,勤修国政,开疆扩土。楚君更是志向远大,祸心包藏。少师随元看到的,并非他们真正面貌,实是引诱我们上当。要是追赶他们,准得落入他们的圈套。”随穆侯一时拿不定主意,追赶之事就放弃了。

随穆侯对楚君芈通的要求照办不误,派使节谒见周桓王,说当今楚国强大,雄踞南方,声名显赫,已与随国会盟,愿为天子效劳,请加封楚子为楚侯,从而抑制其狼子野心,为周所用。如不加封,楚人必如洪水猛兽,北上侵犯中原,让天下不安。周桓王一听,大发雷霆,历数楚国不服周、吞并周封诸侯的恶行,声嘶力竭地吼道:“小小楚子,居住南蛮之地,凭什么给他封侯?”周桓王拒绝提高楚君爵位。末了,周桓王还向众臣以及前来的随使说道:“寡人听说了一个‘刻舟求剑’的故事,讲的就是楚国这些鸟人。说楚国有一个坐船渡江的人,他的宝剑不小心从船上落入江中。他急忙在船沿上刻了个记号并说:‘这儿是我的剑掉下去的地方。’船靠岸后,这个人就从他所刻记号的地方下水去找剑。”众臣闻听此故事,皆哈哈大笑。周桓王大声说:“船已经往前驶过了,而剑却不会和船一起前进,用这样的方法去寻找宝剑,不是愚蠢可笑吗?”众人又笑了。周桓王顿了顿说:“这种傻气腾腾的楚人,还想封侯,寡人能答应吗?”

随穆侯无奈,只好派使节前往楚国,告诉楚君芈通提升爵位的请求没有获得周桓王批准。楚君芈通一听,跳了起来,大怒道:“往上说,寡人的先祖是创下周朝天下的周文王、周武王的师傅;往下说,楚开国以来,南方蛮夷无不归服。功劳这样大,周天子却不提高寡人的爵位,真可恨!既然周天子不加封寡人,寡人就自己加封自己吧。”

楚君芈通将欲称王的想法说出来,咨询众臣意见。众臣纷纷说,楚君称王,必将冒犯周天子及各国诸侯,闹不好还会联合来犯。

令尹斗伯比奏道:“二百余年前,先祖芈渠为国君时,立其长子芈康为句亶王、次子芈红为鄂王、少子芈执疵为越章王,分居江上楚蛮之地。这引起了轩然大波,各国诸侯空前一致,声讨我楚国。没办法,为了免除周天子伐楚,便为子去其王号。”

楚君芈通认真地听着,当听到斗伯比搬出史实来劝他时,楚君芈通不但没放弃这一想法,反而大大激发了他的豪迈气概。楚君芈通说:“先祖在国力尚弱时,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寡人到现在却迟迟不敢为天下先,真是羞愧。”众臣都默然,楚君芈通又断然说道:“寡人听说,鲁国新君即位时,就不再去周天子那儿要求册封了。周天子讨伐郑国,竟被郑国打得大败,还被射中肩膀。现今的周天子已是形同虚设了。寡人决意称王,就是不服周。”自此,楚君芈通自称楚王,即楚武王。

楚国此举,公然与周王室分庭抗礼,开诸侯僭号称王之先河。出乎楚国意料的是,在周王室衰微、各国诸侯自顾不暇之时,谁也没真正地去和这个“齐天大圣”计较。楚人渐渐由胆虚变得牛气。时至今日,湖北人说话,在遇到不服气或不甘心时,还习惯说一句“老子就是不服周”。“不服周”这个词,就源于此。芈通称王后,又由心安转向意欲称霸。称霸,是英雄之气概。楚武王邀周围各国诸侯到沈鹿会盟,意在拆散随国攻防同盟。周边小国惧怕楚国兵威,皆到,唯独黄、随两国国君缺席。黄国(在今河南省潢川县附近)离沈鹿较远,情有可原,但随国离沈鹿很近却缺席,楚武王认为是藐视自己。会盟结束后,楚武王一面派侄儿芈章去责备黄国,一面兴师伐随。

楚武王亲自率兵前往,驻扎在汉水、淮河之间。随穆侯召集众臣商议抗拒楚军之策,大夫季梁奏道:“原先与我们随国订立攻防同盟的诸侯,多数参加了楚国沈鹿会盟,已不会同我随国一起对抗楚国。楚军锋芒锐利,不可轻敌,不如用谦卑的言语去同他们讲和。楚国要是听我们的,重修旧好也就目的达到了。要是他们不听,理亏的也是楚国。楚军欺负我们低声下气地和他们讲和,军士就会松懈懒惰;我军见到楚国拒绝讲和,将士就会十分愤怒。我军愤怒而敌军懈怠,就可以和他们打一仗,那样打胜的希望也就大了!”少师随元在旁,禁不住伸胳臂、挽袖子,反驳季梁道:“你怎么怕得这么厉害?楚国人远道而来,就是自己送死来了!要是不快点儿打,恐怕他们又会像上次那样逃跑掉,那样就可惜了。”这次随穆侯没听季梁之言,而是相信力长随国志气的随元,亲自领兵抗楚,在青林山下布阵。

大夫季梁爬到兵车车顶瞭望楚军,然后下来对随穆侯奏道:“楚兵分成左右两军,楚国的习俗是以左为上,楚王一定在左军,他在的地方一定集中了很多精兵。请君上您下令攻打势力较弱的右军,如果右军败了,左军也就泄了气。”季梁是个精通军事心理的良才,可是却遇到了心高气傲的少师随元,这好比一堆烈火遇到了一场冷雨,如果火不够大,只能被浇灭。随元冷笑着说:“躲着楚王不敢去攻,那会让楚人笑话的!”只简单一句话,就说动了随穆侯。随穆侯这几年来越来越疏远季梁,而听信随元。随穆侯依随元之言,下令攻打楚国左军。

楚军打开阵门,放随军进来,当随穆侯冲到阵里时,四面埋伏的楚兵全都杀了出来,人人勇猛,个个争先。片刻间,少师随元便被楚兵刺死。大夫季梁保护着随穆侯拼死拼活往外冲,可楚兵越来越多。随穆侯只得弃了兵车,扮作军士,在季梁等人的血拼下逃了出来。随军点了点人数,死伤十之六七。随穆侯羞惭地对季梁说:“寡人不听你的话,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随穆侯又问:“少师随元呢?”左右人将随元阵亡的消息报告给随穆侯,随穆侯不住地叹气。季梁说:“这个误国之臣,死了也就死了,君上不要可惜。当务之急,是要和楚人讲和,让其退兵。”随穆侯说:“今后国事,寡人就听你的了。”季梁便去楚军讲和。

楚武王见随国大夫季梁来讲和,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随君不到沈鹿会盟,又领着兵马来抵抗,现在打败了才来讲和,哪有什么诚意可言?”季梁面不改色,从容地说道:“那是误国之臣随元恃宠贪功,强迫我君去行兵布阵,实在不是我君的本意。如今随元已经死了,我君也知道自己错了,特派我来向大王您赔礼道歉。大王您要是原谅了,我们就带领汉水以东各国臣服于楚国,请大王您好好想想吧!”此时斗伯比在旁,他对楚武王奏道:“这是上天不想让随国灭亡,因此才除去了那个误国之臣。既然有季梁这样的贤臣,随国一时是不可能灭亡的。”楚武王见季梁一口一个“大王”,顿觉心里热乎乎的,于是听从斗伯比所言,楚、随订立了休战盟约。

虽然随国表面上承认了楚国的霸主地位,但骨子里不服气,暗暗集结力量。楚国也有觉察,便联合周边各国压制随国。

话说贰国(在今湖北省广水境内)、轸国(在今湖北省孝感一带)与随国曾经结怨。楚国莫敖屈瑕便打算和贰、轸两国结盟。这屈瑕是楚武王之子,官至莫敖,位于令尹之下,因楚武王封瑕于屈地,把屈作为瑕的采食之邑,故称屈瑕。屈瑕的后代以封邑名称为氏,称屈氏。闻听楚国欲与贰、轸两国结盟,其邻国郧国(在今湖北省云梦泽)便觉不安,认为楚国与贰、轸两国结盟必不利于郧国,于是郧国策动随国、绞国(在今湖北省丹江口市西北)、州国(在今湖北省洪湖东北)、蓼国(在今河南省唐河县)诸国联军截击楚军。随国明知楚国之用意是为了对付随国,但因惧怕楚军,不敢贸然响应,而绞国、州国、蓼国三国虽然表面响应也只是守城不出、按兵不动。郧国无计可施,只好将自己的兵马布阵于郧国蒲骚。

面对郧国挑战,莫敖屈瑕率楚军来抵。斗伯比之弟斗廉担任屈瑕副将,斗廉向屈瑕说道:“郧国兵马见我军人少,一定缺乏警戒,而且他们天天盼望四国兵马的来到。您率主力抵御这四个国家,我用精锐兵马夜里进攻郧军,郧军必败。如果郧军一败,四国一定离散。”

屈瑕说:“楚军人少,何不向大王请求增兵?”

斗廉答道:“兵马能够获胜,在于团结一致,不在于人多。”

屈瑕说:“凡遇大事,必先占卜,以预吉凶。要不,我们占卜一下?”

斗廉答道:“占卜是为了决断疑惑,没有疑惑,为什么占卜?”

屈瑕便接受斗廉的建议,屯兵于郧国北边,与随国、绞国、州国、蓼国四国对视,按兵不动,形成较力,牵制四国行动。斗廉带领一支精兵夜袭郧军于蒲骚,一举击溃了郧军,几国联军不战而溃。楚国与贰国、轸国顺利签订了盟约,楚国势力越来越强大。

第二年,楚武王兴兵征伐绞国。追讨绞国与郧国合谋之罪。这次讨伐绞国,将军仍为莫敖屈瑕。屈瑕率大军逼进绞国,绞国城墙坚固,绞军坚守不出。两军对峙月余,绞国城内缺食少柴。屈瑕将楚军后退,派一批老弱军士在绞国城外林中砍柴。绞国城内已无柴烧多日,绞国趁机派兵来抢,顺利得手。第二日,绞国又派人去抢,依然得手。屈瑕见绞国城内已经饥不择食,便觉得攻城时刻到来。第三日,屈瑕派出打柴的人多出一倍,柴也拾得特别多。绞人一见,便派出两倍人来抢。等他们大捆小捆地往城里扛柴时,早已埋伏在城门外的楚军冲进城内,一举攻破了绞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楚国讨伐绞国时,楚国东南方的罗国(在今湖北省房县和宜城附近)打算偷袭楚国。罗国派遣校尉伯嘉去侦探,三次遍数了楚军人数。发现楚军主力没有全部出动,罗国才不敢轻举妄动。到了第二年,罗国又派出伯嘉,但此次被楚国抓住,楚人这才获知这一惊人秘密。

楚武王震怒,决定惩罚胆大妄为的罗国,将军依然是莫敖屈瑕。令尹斗伯比为他壮行,屈瑕对斗伯比说:“罗乃小国,不值一提,请令尹放心。”屈瑕走起路来,脚抬得很高,一副高傲无敌的样子。斗伯比心里道:“莫敖一定失败,因为他的心神不稳定了。我不能当面对屈瑕说,说了会影响我军士气。”于是斗伯比晋见楚武王,上前奏道:“请大王一定增派兵马支援屈瑕!”楚武王笑了笑,向斗伯比道:“瑕儿久经沙场,连连获胜,一个小小罗国不在他的话下。”楚武王拒绝了斗伯比的建议。

楚武王回后宫告诉夫人邓曼。邓曼是邓国人,虽为女性,但却料事如神、有胆有识,深得楚武王敬重。楚武王大事小事、有事无事都要和夫人邓曼说。邓曼听后,向楚武王奏道:“令尹斗伯比有勇有谋,既然他说出此话,一定有他的道理。妾估计斗伯比的意思不在兵多兵少,而是要大王以诚信来镇抚百姓,以德义来训诫众臣。小小罗国胆敢偷袭楚国,一定有罗人的过人之处,而莫敖屈瑕战功颇多,难免自以为是,轻视罗国。大王如果不加控制,必会招来灾祸!”邓曼一席话,说得楚武王茅塞顿开。楚武王急忙派人追赶屈瑕,要他小心谨慎,但却没有追上。

一路行军,莫敖屈瑕很少管制军士,兵马有些涣散。部下提醒屈瑕,屈瑕哈哈大笑道:“小小罗国何足挂齿!”再有人提醒,屈瑕便有点儿生气,下令道:“再有人来劝,一定要惩罚他!”到达鄢水,楚军由于渡河而次序大乱。河对岸便是罗国,楚军全然不设防。令屈瑕想不到的是,罗国已经联络友邻泸国(在今四川省泸州附近)。两国从两面夹攻楚军,把楚军打得大败。此战之败,全在于屈瑕心不在焉、玩忽职守。屈瑕觉得上不能面对父王、下无法面对楚国军民,心里异常悲痛。楚人有股倔劲,责任意识强,无法解脱的屈瑕恍恍惚惚走进一片树林,自缢身亡。其他征伐将领,则自囚之,听候楚武王处罚。

楚武王闻此消息,不禁大惊,悲痛地说道:“楚军此败,罪过是寡人。可怜瑕儿,以死报国。”楚武王派人赦免了自囚将领,将士们皆感激楚武王父子之气度。

楚、随两国议和后,虽然各自警惕、暗中较劲,但相安无事多年。这些年里,楚国先后灭掉了郧国、州国、罗国、泸国以及曾与楚国结盟的贰、轸两国,助长了亡臣屈瑕的功绩,平息了亡臣屈瑕的怨气。随国对楚国既愤愤不平,又提心吊胆。周桓王见随国奉楚为上国,每年进贡称臣,大为不满,严厉警告随穆侯。随穆侯左右为难,既不敢违抗天子之命,又不敢开罪楚国,只好派使节去向楚国说明缘由,恳请废除盟约。见随国变脸,已经七十多岁的楚武王决定第三次亲征伐随。

楚武王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本来这种战事应该由其子屈瑕去完成,但伐罗之战中他却自缢而死,楚武王只得像从前一样,躬临战场。伤子之痛,尤困于心。出征前斋戒、祭祀之时,楚武王感到自己心律不齐、行动迟缓,便告知夫人邓曼。邓曼镇定地说:“心跳不齐,看来大王的福禄怕是要到尽头了。想我们楚国,之所以由小到大、由弱到强,靠的是一种精神,那就是不怕死、往前冲。如果此战将士没有损伤,即使大王不幸途中辞世,楚国也是有福的。”顿时,楚武王豪情升起。夫人邓曼的这番话,正是他一生的写照。邓曼能说出这话,也是几十年来受他感染所致。

楚武王率军亲征,但渡过汉水不久,就心脏疼痛。楚武王坐在一棵硕大的香樟树下,这树上开满圆锥形的黄绿色的花。清风阵阵吹来,香樟花发出淡淡幽香,沁人心脾。阳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闪闪烁烁,枝叶间藏满了叽叽喳喳的鸟儿,白色的蝴蝶在楚武王头上翩翩起舞。看着这一切,楚武王感到时光的脚步不能阻挡,活力的容颜转瞬即逝。此时,他想到:人要是像香樟树那样四季青翠多好!就这样想着,楚武王悠然驾崩。对英雄迟暮的楚武王来说,开满花的香樟树下比深宫之内是一个更好的瞑目之处。几十年来,楚武王在中原各国的讥笑之下奋发图强,受尽的苦难不知有多少!这死算得了什么!

跟随楚武王伐随的有楚国令尹斗祁,他是斗伯比之兄,在斗伯比病死之后接替其弟职位。还有莫敖屈重,他是屈瑕之子。二人商议后,决定秘不发丧,率楚军按原计划东进。

楚军兵临随国城下,随穆侯惊恐不安,只得与楚军签订城下之盟,再次臣服于楚。楚军胜利返师,回到汉水西岸后,才正式为楚武王发丧。楚武王手下的将领们深悉他的心愿,让他带着胜利踏上归程。如此壮烈,如此幸运,楚武王可以说是死而无憾了。

楚武王之子芈赀登位,即楚文王。此时,楚国处于强盛阶段,汉水以东的小国,没有不在楚国面前称臣并向楚国进贡的。北面只有蔡国因仰仗与郑国曾经会盟,郑国又与齐国、鲁国结盟、友好,从而没有屈从楚国。五 齐鲁郑纪宋的纠葛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老鼠有皮、有齿,假若诸侯无礼、无仪,那么一定会走向灭亡。百姓的歌谣中,唱出了诸侯兴亡之道。诸侯讲礼仪,并不是豪华排场,相反是简朴节俭。在鲁国都城曲阜中央,有座建筑,粗木做柱,茅草盖顶。这座建筑非普通建筑,而是鲁国宗庙。

这日,鲁国宗庙办理一件大事,那就是安放双耳鸟纹铜鼎。这双耳鸟纹铜鼎是宋国内乱后,华父督派人送来的礼物。它方唇,双立耳微外撇,浅腹圆底,腹部饰一圈鸟纹,造型简朴秀美。双耳鸟纹铜鼎放置鲁国国库多年后,鲁桓公突然想将其放置宗庙。鲁国大夫臧哀伯觉得这件事不符合礼制,便出来劝谏道:“一国之君,要行德而阻恶,以此为百官表率。鲁国先君做到了这些,但仍然担心有所失误,为了显扬美德以示范于子孙,所以宗庙用茅草盖屋顶,祭天之车用蒲草席铺垫,肉汁不加调料,主食不吃舂过两次的米,这是为了表示节俭。现在君上不遵德而行恶,把别人贿赂来的器物放在宗庙里,公然展示给百官看。君上如果不将此鼎移走,百官势必模仿。要知道,国家的衰败,是由于官吏的邪恶。将此鼎放在宗庙里,是宣扬鲁国威风呢?还是鼓励受贿呢?”鲁桓公不听臧哀伯劝谏,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退下吧。”臧哀伯默然而退,暗恨鲁桓公失德。失有多种,不止失德,还有失察、失算、失控。鲁国及鲁桓公此后多次遭祸,便是因为鲁桓公有所失。

鲁国宗庙安放双耳鸟纹铜鼎后,鲁国大夫臧孙达对鲁桓公奏道:“古时候,国君十五岁就应该有儿子。如今君上连个夫人也没有,请尽快选聘个大国女儿娶为夫人。”

姬羽父说:“臣听说齐君有个心爱的女儿,想嫁给郑世子姬忽为妻,可是没有结果。君上为什么不去向齐国提亲呢?”

鲁桓公想了想说:“好吧。”便让太宰姬羽父到齐国去求婚。

齐僖公子女众多,公子有姜诸儿、姜彭生,女儿有宣姜、文姜等。姜彭生还小,宣姜已嫁给卫宣公,以后还要细说。且说文姜眼睛像秋水一样明澈,脸庞像荷花一样清丽,并且出口成章;姜诸儿身材高大,粉面朱唇,而且能文善武,已经被立为世子。姜诸儿、文姜虽然是兄妹,但不是一母所生。姜诸儿比文姜大两岁,两人从小在宫里同行同坐,一块儿玩耍游戏。等到文姜慢慢长大了,出落得如花似玉,姜诸儿已是情窦初开。两人聚在一处,也没什么男女顾忌,常常手拉着手、肩并着肩。齐僖公夫妇溺爱子女,没有预先防范,以致姜诸儿、文姜产生了感情。

虽然郑世子姬忽拒婚,但齐僖公还是中意他。面对鲁国提亲,齐僖公便以文姜尚小为由搁置不提。后来齐、鲁二君会面,鲁桓公当面又向齐僖公提起这事,齐僖公只说第二年再商量。到了第二年,鲁桓公又亲自为这事跑去齐国与齐僖公会面。齐僖公被他的诚意感动,终于点了头。鲁桓公就让太宰姬羽父再到齐国献上鸿雁。因为鸿雁失配偶,终身不再成双,所以人们以鸿雁为求婚之礼,取其忠贞之意。玉、帛、皮、马等聘礼比常规多出一倍,礼仪也极为隆重。齐僖公非常高兴,约好了九月份,齐僖公亲自送文姜到鲁国成婚。

齐国世子姜诸儿听说文姜就要嫁到鲁国,轻狂之心不觉骤增,便写了一首诗给文姜——

我有个好妹妹,就像桃花之美,灿灿其霞。但是没能跟她相恋,现在她要出嫁了,就像飘落水中的花朵,去了去了!叹息啊叹息!

文姜看了诗,已明白世子姜诸儿的心思,也回了一首诗——

我有个好哥哥,就像桃树之英,烨烨其灵。从前没有能够相恋,难道未来也不可能吗?勿忘我啊勿忘我!

迎亲时间到了,鲁桓公派太宰姬羽父到齐国迎接文姜。齐僖公疼爱女儿,便想亲自送她去齐国。世子姜诸儿听说这事,就对齐僖公奏道:“按照周礼,国君的女儿出嫁到小国,由大夫护送;出嫁到同等国家,由亚卿护送;出嫁到大国,则由上卿护送。现父君亲自护送,有失周礼。儿臣愿代父前去。”齐僖公说:“话虽这样说,但鲁君求婚之心可鉴,况且寡人已经亲口说下送文姜成亲,怎么可以失信呢?”话刚落下,有人来报告:“鲁君已经在边境等候迎亲。”齐僖公夸赞道:“鲁君在中途迎亲,就是怕寡人劳累。如此说,寡人更不能不去了。”世子姜诸儿悄然退下,暗自神伤。

临别之际,世子姜诸儿挨到车前,对文姜说道:“妹子别忘了那句诗。”文姜答道:“哥哥保重,会有相见的那天。”齐僖公命姜诸儿守国,自己亲送文姜到边境,与鲁桓公相见,鲁桓公设宴款待。待齐僖公回国后,鲁桓公领着文姜到本国成亲。一来齐国是个大国,二来文姜花容月貌、能说会道,因此鲁桓公对她十分敬爱。成亲不久,齐僖公又让他的弟弟姜仲年到鲁国访问。自此,齐、鲁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齐国刚把文姜嫁走,边境就遭遇了北狄来犯。北狄是以放牧射猎为生,随畜牧而转移,有孤竹(在今河北省西北部)、令支(在今河北省迁安、迁西和滦县)等国,他们经常联合侵犯中原,成为齐国等北方诸侯国家的边患。北狄来犯,齐国守城将士抵挡不住,连连告急。齐僖公一面率军前去迎敌,一面派人去鲁、卫、郑三国借兵。

郑庄公听说北狄侵犯齐国,就把世子姬忽叫来说:“齐国和郑国是盟友,而且郑国每次打仗,齐国一定派军相助。现在齐国有战事,来郑国借兵,我们应该急速发兵救援。”当即派出三百乘兵车,让世子姬忽为将军、亚卿高渠弥为副将,连夜往齐国进发。

齐僖公亲自出城迎接郑军,这时鲁、卫两国兵马尚未到达。齐僖公感激不已,见到郑国世子姬忽说:“长葛一战,使周天子威信扫地,而使郑国声威大振,如今中原最强盛的诸侯国当属郑国。世子您亲率郑军前来援助齐国,齐国无忧了。”郑国世子姬忽已得高渠弥的主意,便献计说:“北狄用步兵,容易进攻也容易被击溃;我们用兵车,不容易被击溃也不容易进攻。虽然如此,北狄兵生性放任不受拘束,贪婪而粗暴,胜了互不谦让,败了互不救援。对付这样的兵马,可以先引诱它上当,然后再歼灭它。况且北狄兵仗着刚打了胜仗,一定会贸然进攻。我们如果用侧翼兵马抵挡北狄兵,假装打败了逃跑,北狄兵肯定会来追赶。这时设下埋伏,一定会吓得北狄四散奔逃。我们再追着他们打,就能大获全胜。”齐僖公听了姬忽的一番话,高兴地说道:“这条计策太妙了!齐军在东面埋伏,遏制敌人的进攻;郑军在北面埋伏,从后面追杀敌人。前后夹击,万无一失。”齐、郑两军依计而行,果然不出所料,大败北狄,杀敌数千。

齐僖公大摆宴席,款待郑国世子姬忽等人。齐僖公高兴极了,对姬忽说:“要不是靠世子这样的英雄,北狄兵怎么能一下就被打退呢?如今齐国平安稳定,都是世子您的功劳!”姬忽说:“碰巧尽了一点儿力,怎么值得贵国这样夸奖?”齐僖公觉得世子姬忽有才有德,便提起将别的女儿许配给姬忽,姬忽再三谦让。酒宴散了以后,齐僖公让弟弟姜仲年找郑国亚卿高渠弥私下里做工作。高渠弥劝姬忽答应这门亲事,姬忽对高渠弥说:“当年没打仗的时候,齐君就提起过这门婚事,我尚且不敢高攀,现在我奉命来救援齐国,侥幸成功,就领个妻子回去,别人一定会说我是仗着功劳强求娶亲,到时候我可怎么说得清楚?”虽然高渠弥一再撺掇,姬忽就是不答应。齐僖公闻报,气愤地说道:“寡人有这么好的女儿,还怕嫁不出去?”

此时,鲁、卫两国兵马赶来。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但齐僖公照样犒赏各军。鲁国兵马由鲁桓公亲自率领,因齐僖公羞于见郑国世子姬忽,便委托女婿鲁桓公来确定犒赏各国兵马次序。按理说,只有郑国一军参战,并且军功卓著,理应排在第一,但鲁桓公有私心,不按军功,按周王室封爵的高低和次序,鲁居第一,卫居第二,把郑国排在最后。郑国世子姬忽知晓后,非常恼怒,便与齐僖公不辞而别。

世子姬忽回郑国后,先将胜利之事告知郑庄公,郑庄公异常高兴。接着姬忽将鲁国分发犒赏对郑无礼的事禀告郑庄公,郑庄公怒目圆睁,默然不语。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叫人的狗不咬。”郑庄公不语,恰是心中下定了对鲁一战以平怨愤的决心。接着,姬忽又把辞婚的事告诉了郑庄公。郑庄公说:“忽儿能自立功业,不怕没有好姻缘。”

当年世子姬忽之母嫁与郑庄公,是祭足做的媒,所以祭足特别关心、支持姬忽。祭足闻听姬忽辞婚,便去找高渠弥问道:“我们君上宠爱的姬妾很多。公子姬突、姬仪、姬亹仗着内宠,都有图谋君位的念头。世子姬忽如果和大国结亲,将来可以有个支援。即使齐国不提亲,我们也应该主动去请婚呢!为什么要辞婚呢?辞婚好比自己给自己剪掉了一对腾飞的翅膀。”高渠弥说:“我不是没劝,可世子说遇事靠自己,为什么非要依靠大国?世子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祭足叹着气走了。

亚卿高渠弥一直和公子姬亹关系不错,听了祭足的话,便更加有意和他套交情。世子姬忽发现后,对郑庄公奏道:“高渠弥和姬亹暗中勾勾搭搭,来往密切,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第二天,郑庄公见到高渠弥,便当面责备他:“你身为亚卿,不拥护世子,为啥同姬亹暗中结党呢?”高渠弥明白是姬忽告的状,心想如果承认有此事,自己在宫廷争斗中必会遭殃,于是大声答道:“臣刚刚跟随世子助齐抵抗北狄,取得了胜利,臣怎会不拥护世子呢?怎敢结党营私呢?”郑庄公想想也是,便不再追究此事。高渠弥见到姬亹,就把郑庄公的训斥相告。姬亹说:“当年,上卿姬吕去世后,父君想让你当上卿,是世子姬忽阻拦住的,现在他又要断绝咱俩的交往。父君在,他就这样,要是父君升天了,他成为国君,怎能容得下我们?”高渠弥说:“世子姬忽清高仁厚,害不了我们,公子别担心。”高渠弥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样想。自这时,姬亹、高渠弥都与姬忽结下了怨仇。

再说上卿祭足,积极为世子姬忽出谋划策,向其说道:“当今天子失控,各诸侯国纷纷逞强,郑国如果和陈、卫等国联合成鼎足之势,也足能够保全自己了。”姬忽深以为是。祭足就奏请郑庄公,派使节去陈国携雁提亲,陈厉公同意。姬忽亲自到陈国去迎娶,之后,又去卫国出使,加深两国友谊。

公元前702年,郑国准备妥当,决心对鲁国开战,以消鄙视郑国之恨。郑庄公亲自写信给齐僖公,说四年前,齐国遭受北狄之犯,郑国鼎力相助,然而犒赏将士之时,鲁国有私,致使无功之人在先、有功之士受辱,为维护正义,因此郑国约请齐国一齐讨伐鲁国。

齐僖公接到郑庄公的信简,满面羞愧。在四年前的事情上,齐国有愧于郑国。此刻,齐僖公有点儿左右为难,一方面鲁桓公是自己的女婿;另一方面郑国是自己的盟友,而且有功于齐国。反复斟酌后,齐僖公决定义压过亲,同意与郑国联合讨伐鲁国。

郑国又约请卫国一起讨伐鲁国。这年冬季,郑、齐、卫联军与鲁军在鲁国郎地会战。正当难解难分之时,郑军突然急速返回。鲁国将军是姬羽父,正要率军追赶,突然郎地山上有一石头落下,正中头部,姬羽父当场死去。这石头,是郑、齐、卫联军在山中的伏军所扔。姬羽父不相信上天有眼,但却被上空扔来的石头砸死。郑军为何要急速返回?原来是郑庄公病重。

花开花落,岁月无情。病重的郑庄公把上卿祭足叫到床头,对他说:“寡人有十一个儿子。除世子姬忽外,公子姬突、姬亹、姬仪都有才智福分,尤其姬突更是伶俐,寡人想传位给姬突,你看怎么样?”

祭足说:“世子姬忽当储君已经很久了,而且屡建大功,百姓们都信服他。君上要废嫡立庶,臣不敢从命!”

郑庄公对祭足说:“姬忽清高老实,而姬突却不安心做臣子,如果要立世子姬忽,就要把姬突送到他国去。”

祭足说:“知子莫若父,君上就这么办吧。”

郑庄公思考了半天,叹了口气说:“请先祖保佑郑国吧!”或许郑庄公已经看出此后郑国不会平静。这时的郑庄公既有对诸子争君的内忧,也有对楚国扩张的外忧,他只是忘记了当年对宋庄公子冯的担心。这天,郑庄公就让姬突到宋国去,他外祖父在宋国。

公元前701年五月,郑庄公去世。世子姬忽继位,即郑昭公。郑昭公派大臣分别出访各国,通报郑国消息。祭足出访宋国,他本想留在本国或改去他国,但又觉不妥,因为这是新君即位后的第一道命令,便只好忐忑不安地去宋国了。祭足毕生研究《周易》,深得其中奥秘,并对万事能洞察先机,但此次失察了。

公子姬突的母亲,是宋国雍家之女。雍氏家族,大都在宋国做官,宋庄公很宠信他们。姬突被送到宋国后,不安心就此沉沦,便和雍家商议回郑国的办法。雍家人把这事禀告了宋庄公,宋庄公答应替他想主意。宋庄公子冯曾在郑国多年,与郑昭公姬忽以及姬突等皆熟。姬忽清高,与子冯关系冷淡;姬突伶俐,与子冯关系密切。宋国这些年来一直听命于郑国,是因为当年得到郑庄公扶持。为求心理平衡,宋庄公也想反过来扶持郑国的一位公子,让他当上国君,从而让郑国听命于自己。主意打定后,恰巧机会就来了。郑国上卿祭足访问宋国,宋庄公高兴地说:“公子姬突回郑国的事,都在祭足身上了。”安排武士在大殿里埋伏,等祭足前来拜见。

郑国上卿祭足刚在宋国大殿行完礼,武士们快步走进来,把祭足给捆了。

祭足大声呼叫:“我犯了什么罪?”

宋庄公说:“暂且押到牢房再说。”

在牢房里,郑国上卿祭足又惊又怕。到了晚上,宋国太宰华父督带着酒菜来看望他,给他压惊。

祭足说:“我们君上让我来结交你们宋国,为何贵国如此待我?”

华父督说:“与明白人不说暗语,贵国新君清高心小,当不了君主。你要是能帮着办成废姬忽立姬突的大事,宋国愿意和贵国世代友好,望你好好考虑!”

祭足此时明白了宋国的意图,心想宋庄公子冯当年逃难到郑国时,是多么安分,如今也要干涉他国政治,看来位置可以改变人的本性。祭足一直支持姬忽,不想废旧立新,便说:“我们君上继位,是先君定下的。我当臣子的哪能把君主废了?况且君主交替还要周天子册封。”

华父督说:“如今,周王室已无号召力,天下诸侯各自为政。虽然是君主说了算,但执政大臣往往能够左右政局。你在郑国位高权重,办这事绰绰有余。”

祭足紧皱着眉头不说话。华父督又说:“你要是真不愿意,我们宋国就出动大军,送公子姬突到郑国。出兵的时候,把你的头砍了祭大旗,我和你见面也就是今天这一次了!”

祭足了解华父督的残暴,明白如不答应自己必会被杀。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华父督又要他对天发誓,祭足只好发誓道:“不立公子姬突的人,必遭天打雷劈!”华父督连夜回报宋庄公,宋国君臣暗中高兴不已。

第二天,宋庄公派人叫来郑国公子姬突,对他诈道:“现在郑国新君姬忽,秘密写信给寡人,说要是将你杀了,愿意割让三座城池作为谢礼。寡人不忍心杀你,所以偷偷告诉你。”姬突跪下说:“我遭受不幸,跑到宋国。我的性命已经属于您了。”姬突反应很快,他似乎看出宋庄公想干什么,便说:“如果能借君的力量,重返郑国,别说区区三座城池!”宋庄公哈哈大笑说:“好!寡人把祭足关起来,正是为了公子你。有了祭足的帮助,你就可以回郑为君了。”

宋庄公又派人把郑国上卿祭足叫来,和公子姬突见面,把废姬忽立姬突的事情说清楚了,三人便歃血为盟。宋庄公又让姬突立下誓约,除了三座城之外,还要给宋国玉璧一百对、青铜一万斤,并每年送粮三万担,作为酬谢礼物。姬突急于回国,没有不答应的。宋庄公又要姬突一切事听从祭足,姬突也答应了。宋庄公听说祭足有个女儿尚未婚配,便让许配给姬突的表弟宋国人雍纠,祭足不敢不听。

公子姬突和雍纠都换上百姓服装,装作生意人,驾车跟着上卿祭足来到郑国,藏在祭足府中。祭足假称有病,不去上朝。众官员都到祭足府中问安。祭足埋伏了武士在秘处,然后请众官到堂里相见。众人一见祭足红光满面、衣帽整齐,纷纷惊叹道:“上卿没病,怎么不去上朝?”祭足说:“不是我得了病,而是国家得了病。如今宋国就要派大军帮着公子姬突伐郑。郑国要有灾祸,我们怎么承受得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回答。祭足说:“现在要让宋兵撤走,只有废姬忽立姬突才行。公子姬突就在这里,诸位从还是不从呢?”亚卿高渠弥因姬忽曾阻止郑庄公封他当上卿,对姬忽有成见,一挺身,率先说道:“上卿说的,都是国家之福。我愿意扶立公子姬突为新君!”众人听了高渠弥的话,以为他俩早就约好了,又隐约瞧见秘处有伏兵,个个害怕,全都答应。

祭足派人秘密告诉郑昭公姬忽:“宋国威胁以重兵拥立公子姬突,郑国众臣因此不能再侍奉您了。君上即位,实际上并非先君郑庄公之意,是臣力主。宋国把臣关起来,让臣立誓把君上您给废黜。臣恐怕自己死了也无济于事,便口头答应了。君上您不如暂时退位,容臣找机会再把君上您给接回来。”郑昭公姬忽自知孤立无助,便放弃君位,连忙逃奔卫国而去。

公子姬突即位,这就是郑厉公。大小政事,都由上卿祭足决定。祭足如约把女儿嫁给雍纠,称她为雍姬。郑厉公宠信雍纠,让他担任大夫。公子姬亹、姬仪生怕郑厉公加害,当月,姬亹逃到蔡国,姬仪逃到陈国。

宋庄公听说郑厉公君位已稳,就派使节前来祝贺,同时提起割取郑国三座城池以及索取财物之事。郑厉公召来祭足商议,郑厉公说:“当初为了急于得到君位,说好用这些东西换取宋国的帮助。现在寡人刚刚即位,宋国便来索取。如果如约付给,郑国的仓库就一扫而空,更何况刚刚即位,就失去三座城池,会让国人愤恨和被邻国耻笑。”祭足说:“可以这样推辞,就说郑国人心还不安定,割让领土恐怕要出乱子,我们愿意把三城的贡赋转献给贵国。至于玉璧、青铜,就先给他三分之一,多说些好话,三万担粮食如数献上,但请求从明年开始。”郑厉公听从了祭足的主意,托宋使回复宋庄公。

宋庄公听后勃然大怒:“郑君姬突这小子,亡命宋国时,是寡人拯救了他;他落魄潦倒时,是寡人使他富贵起来。郑君姬突许诺寡人的财物,那是旧君姬忽的东西,本来就没有他的份儿,现在他居然还敢这么吝啬。”当下又派使节到郑国索取,一定要如数贡来,而且要马上割让三城,不要三城的贡赋。

郑厉公又和祭足商议,决定再给宋国送去两万担粮食。宋国的使节去而复来,传宋庄公的话:“如果不把许诺的东西如数送来,就要祭足亲自来回话。”祭足对郑厉公说:“宋国受先君郑庄公的大恩大德,分毫没有报答。现在依仗立您为君的功劳,贪得无厌,而且说话蛮横无理,我们不能听他的摆布。当今能与宋国抗衡的是齐国和鲁国,请君上派人出使齐国和鲁国,请他们代为周旋。如此的话,或许会让宋国知难而退。”郑厉公别无他法,听从祭足的建议,分派使节前往齐、鲁两国,告知郑国新立国君之事,并诉说宋庄公忘恩负义,索要贿赂,请两国帮助说和。

郑国使节到达鲁国后,鲁桓公笑着说:“当年,宋国贿赂我们鲁国,仅用了一鼎。现在郑国已给了他好多东西了,他还是不满足。寡人这就动身,亲自到宋国为你们国君求情。”郑国使节拜谢告别。因为上次抵抗北狄时,弄错犒赏次序,鲁桓公也觉得愧对郑国,如今当事人旧君姬忽被逐,新君姬突即位,鲁桓公也想借此机会弥补两国关系。

郑国出使齐国的使节,却没有出使鲁国的使节顺利。齐僖公一直欣赏郑国旧君姬忽,并且在以前得到姬忽的帮助击败北狄。虽然姬忽曾经谢绝提亲,但齐僖公内心还是向着姬忽。现在郑国废旧君姬忽而立新君姬突,齐僖公当然不高兴,对郑国使节说道:“郑君姬忽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废掉?寡人要到你们那儿为姬忽讨个公道。”郑国使节回报郑厉公。郑厉公大惊,对上卿祭足说:“看来齐国要对郑动武。”祭足说:“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操练兵马,修理兵车,做好战斗准备就行了。”

鲁桓公履行诺言,与宋庄公相会。鲁桓公代郑国感谢宋国的帮助,并且代郑国恳求减少谢宋数额。宋庄公说:“郑君姬突受宋国的恩惠是很重的。他原来是个鸡蛋,是寡人孵化了他,让他成为一只雄鸡。他许诺给宋国的礼物,是他发了誓的,现在他践踏诺言,宋国是很难答应的!”鲁桓公说:“贵国对郑国的大恩,郑国怎么敢忘记呢?只是因为他当国君不久,国库空虚,一时难以如约付清。贵国就宽限他些时日吧。”宋庄公又说:“像玉璧、青铜这些东西,一时凑不齐,还能说得过去,但割让三城,还办不到吗?”鲁桓公见宋庄公这样固执,只好作罢,返回鲁国。回国后,鲁桓公便派人出使郑国,把出使经过以及宋庄公不肯罢休之情如实相告。

郑厉公问祭足如何应对,祭足奏道:“当初华父督犯上作乱,杀了宋殇公而立子冯为国君时,我们先君和齐、鲁都接受了宋国财物,才让宋国新君顺利过渡。现在我们再请鲁君把当年宋国贿赂郑国的商彝归还宋国。宋庄公想起当初的情景,一定深感惭愧,或许会主动放弃对郑国的要求。”郑厉公听后非常高兴,当即派大夫雍纠带上商彝,请鲁桓公转交宋国,并说:“请让这商彝代替三城吧。另外,郑国再进献三十对玉璧,三千斤青铜,求贵国再去求求情。”鲁桓公没法推辞,只好再到宋国。

宋、鲁两国君主寒暄过后,鲁桓公又代郑厉公向宋庄公表示歉意,并送上玉璧和青铜,然后说:“郑国一时困难,先交纳这些。”宋庄公叫人收下。对鲁桓公的热情,宋庄公没有丝毫谢意,却问:“三城什么时候交割?”鲁桓公说:“郑国现在敬献一件宝物,可以代替三城。”说完就命随从把商彝献上。宋庄公知道这是当初宋国贿赂郑庄公的物品,脸上立即涨红,但他假装糊涂,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处?”鲁桓公说:“这是贵国珍宝,当年赠送给郑国先君郑庄公。现在的郑君姬突不敢继续保存,所以奉还贵国。希望您考虑到往日情分,就不要让郑国割让土地了吧!”宋庄公一看提起旧事,不觉异常尴尬,急忙答道:“以前的事情,寡人已记不清楚了,待和大臣们商量商量再说吧。”鲁桓公便回到了鲁国。

鲁桓公以为此事会暂告一段落,没想到宋国不停派使节到郑国催要财物和三城,郑厉公又不得不派人向鲁桓公求救。鲁桓公被套在“马车”上下不来,只得又约宋庄公相会,以解决郑、宋两国的矛盾。这次,宋庄公并不赴约,只派使节对鲁桓公说:“宋国与郑国的事已经有约在先,请贵国不要再过问此事了。”鲁桓公大怒,面对宋国使节大骂宋庄公:“贪婪而不讲仁义,简直匹夫不如!”鲁桓公撵走宋国使节后,就径直去了郑国,与郑厉公相会,约定联合起来,一同讨伐宋国。

这年秋,鲁、郑两国联军与宋军混战一场。正当鲁桓公和郑厉公商议如何继续攻打宋国时,纪国有使节前来告急,鲁桓公马上召见。

这纪国(在今山东省寿光附近)位于齐国以东,姜姓。若干年前,纪国向周朝第七代天子周懿王告齐哀公对周王朝有不臣之心,周懿王便派人用大鼎煮死了齐哀公,而立其弟为齐君,同时将国君由公爵降为侯爵。从此,齐、纪两国结下了不世之仇,齐想灭纪,而纪选择与鲁结好,代代通婚,以借齐、鲁两国矛盾而自保。鲁国也力图保存纪国,以抑制齐国的扩张和对鲁国的威胁。

纪国使节向鲁桓公呈上告急国书,上说:“齐国联合卫、燕两国猛烈攻打纪国,纪国非常危急,希望鲁国看在世代联姻的分儿上,迅速派兵救援。”鲁桓公阅后大惊,急忙对郑厉公说:“齐国攻纪,纪国告急,鲁国不能不救。宋国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攻下来的,不如退兵,估计宋国也不敢再来勒索了。”此时的郑厉公心里想:齐僖公一直欣赏郑国旧君姬忽,扬言要为姬忽讨个公道,如今郑、齐两国已由盟友转为冷战,既然如此,鲁国的事情不能不帮,于是接话说道:“贵国既然退兵救援纪国,那么郑国也跟着您一同前去。”鲁桓公非常高兴,马上命令鲁国兵马拔寨起程,与郑军一起向纪国进发。

且说在鲁、郑联合伐宋时,齐僖公见纪国盟友鲁国兵马大都去了宋国,便认为是个良机,于是约了卫、燕两国一同对纪国宣战。卫国和齐国是姻亲,自不必说。燕国是北方一个诸侯国,姬姓,都城在蓟城(在今北京市房山)。燕国自建国以后与中原各地来往甚少,以“燕”为图腾,文化较中原落后。此时,燕国国君是燕宣侯,他一心想与齐国和平相处,所以派出兵马帮助齐国。纪国国君纪哀侯一看三国兵马前来,自知力量不行,不敢出城迎战,只是严密防守,等待援兵。

再说鲁、郑两军来到了纪国,鲁桓公和齐僖公在阵前相遇。鲁桓公虽是齐僖公的女婿,但两国对阵,各为本国利益,鲁桓公说:“纪国与我们鲁国世代联姻,听说他们得罪了贵国,特地前来求贵国饶恕他们。”齐僖公说:“齐国先祖齐哀公遇难,至今已经八代了,这不共戴天的仇恨一直没报。你来帮助你的亲戚,寡人来报寡人的仇恨,今天的事,只有用战争解决了。”鲁桓公说:“鲁与纪是亲戚,与齐也是亲戚,请各自退兵,友好相处。”同样是亲戚,鲁帮纪不帮齐,齐僖公大怒,指挥兵马与鲁军厮杀。卫、燕两军看到齐、鲁两军交战,也赶来参加了战斗。郑国兵马也不客气,前来帮助鲁国厮杀。纪哀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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