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侬(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5 05:42:50

点击下载

作者:(法)乔治·桑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娜侬

娜侬试读:

法国文学经典译丛娜侬[法]乔治·桑 著南京大学出版社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娜侬/(法)乔治·桑著;刘云虹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7.1(法国文学经典译丛/许钧主编)ISBN 978-7-305-17734-7Ⅰ.①娜… Ⅱ.①乔… ②刘… Ⅲ.①长篇小说—法国—近代 Ⅳ.①I565.44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6)第254559号出版发行 南京大学出版社社  址 南京市汉口路22号 邮 编 210093出 版 人 金鑫荣丛书名 法国文学经典译丛书  名 娜侬著  者 [法]乔治·桑译  者 刘云虹责任编辑 沈清清 编辑热线 025-83685856照  排 南京紫藤制版印务中心印  刷 南京爱德印刷有限公司开  本 787×1092 1/32 印张12.875 字数203千版  次 2017年1月第1版 2017年1月第1次印刷ISBN 978-7-305-17734-7网址:http://www.njupco.com官方微博:http://weibo.com/njupco官方微信:njupress销售咨询热线:(025)83594756*版权所有,侵权必究*凡购买南大版图书,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与所购图书销售部门联系调换译序:牧歌·传奇·爱情

谈及乔治·桑,人们首先想到的恐怕是《印第安娜》、《安吉堡的磨工》和《魔沼》等几部创作于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代表作。实际上,乔治·桑一生总共写过百卷以上的文艺作品、二十卷回忆录、大量的书简和有关政治社会问题的论文,晚年隐居诺昂乡间后仍笔耕不辍,《娜侬》便是她将近七十岁高龄时的力作。

无论是情感小说、社会小说,还是田园小说,乔治·桑的名字从来都是与浪漫主义联系在一起的,然而,她对浪漫主义的诠释既不是拉马丁式的忧郁伤感,也不是雨果式的波澜壮阔,而是一种质朴纯真的理想主义。如果说巴尔扎克等现实主义作家是“以严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周围的一切,力图描绘卑劣的现实或苦难”,那么,乔治·桑则坚持要用“对理想的现实的追求”来取代对实在的现实的揭露。在她的眼中,美好、善良与丑恶、凶残同样真实,她宁愿用大部分的笔墨来描绘和展现人类善良、伟大、仁慈的心灵。

这部小说正是体现了作者一贯的创作风格和理念,主人公们高尚的思想、真挚的感情,乡村农民保守、纯朴的心灵,山林间美妙的自然风光,以及男女主角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相守的过程中遭遇的蒙冤入狱、营救、逃亡、隐居、分离、等待、重逢等一系列不平凡的经历共同吟唱了一曲质朴纯真的人间牧歌,谱写了一段理想主义的人间传奇,更在这曲牧歌与传奇中演绎了一幕至真至美的爱情故事。

小说中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首先体现在人物的塑造上,无论女主人公娜侬——一个父母双亡、由舅公抚养的孤儿,还是男主人公埃米里昂——一个被家庭抛弃、寄养在修道院的贵族子弟,或是娜侬的舅公——一个守旧的山区农民,或是迪蒙——一直跟随埃米里昂的老家仆,以及那个让孩子们讨厌、又胖又凶的弗吕克蒂欧神父,都被赋予了高尚的品格,他们诚实正直、善良仁慈,虽然生活在贫困中却随时随地愿意帮助别人,即使面对困境也永远充满信心和希望。男女主人公之间更是充满了真挚的感情,埃米里昂“为了幸福,宁可不要辉煌的前程,为了爱情,选择了放弃荣耀”,而娜侬则把埃米里昂视为生命的全部——“如果埃米里昂不在了,那么不久我也会伤心而死”、“只要您不再遭受病痛的折磨,我就再也没有忧伤了,假如您可以毫无痛苦地失去这只胳膊,那我就要为能比过去更多地照顾您而感到高兴了”。

乔治·桑虽然和巴尔扎克有着深厚的友谊,但她却公开表明过对现实主义的异议:“小说就不得不把存在着的一切,把当代芸芸众生和万事万物的冷酷现实记录下来吗?……我却是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人生现象的。”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乔治·桑一直以理想主义的目光去观察世界,无论对作品的构思,还是作品中的描写,都力图展现自己对于世界和人生的理想。这一特点在这部小说的情节安排和结局设置上表现得尤为突出。男主人公埃米里昂是贵族子弟,成年后还得到了继承爵位的机会,而女主人公娜侬却出生卑微,是一个贫苦农民家的孤儿,他们之间的爱情即使在一心一意热爱着埃米里昂哥哥的娜侬眼里也是不可想象的:“他好像跟我说过,他宁愿不结婚,也不愿意做一个令我难过或者让我离开他的选择,但娶我,我?一个农家女?他可是侯爵的儿子呀。不,这从来没有过,也不可能发生。”于是,为了能让这一对不同阶级、地位悬殊的男女能够平等相爱,作者安排了一系列曲折的经历:埃米里昂因为受到诬陷而被捕入狱,娜侬和老家仆迪蒙冒着生命危险,在正直的共和派律师科斯特如先生的帮助下,救出了埃米里昂,随后,三人在法得岛的一块山间荒野之地开始了一段隐居生活;而重获自由的日子即将来临时,埃米里昂出于对祖国的责任毅然决定去参军,娜侬独自回到家乡;从此两人开始了一段痛苦的分离与等待,然而在这一段漫长的时间中,娜侬凭借聪明的头脑和独到的眼光,通过购买修道院的田产、经营生意而获得了令人惊叹的收益,积攒了数目可观的财富;最后,战争结束,埃米里昂终于回到娜侬身边——他带回了英勇作战的荣誉,却因受伤而失去了一只胳膊。通过如此种种的变故,娜侬不仅救回了埃米里昂的性命,并且获得了相当高的经济地位,而埃米里昂虽然继承了侯爵的头衔,却身体残废了,于是他们最终得以平等地相爱、结合。透过男女主人公这一段段艰难曲折、感人至深的人生与爱情经历,我们所领略的正是一幕花好月圆的理想主义人间传奇,尽管这传奇一直是以艰辛与磨难作为注解的。

除去早期的作品之外,乔治·桑的大部分小说都充满了田园的诗情画意,在这部小说中,贝里地区的乡野风光在她特有的细腻笔触下随处可见,这些质朴的风景并非单纯是描绘性的,而更多的是一种回忆性的,像一幅幅玲珑别致的画卷随着主人公的目光和足迹展现在我们眼前,又好似一汩汩清新、甘甜的泉水流淌于心间:“我们经常来这里散步,已经在岩石间走出了一条蜿蜒的小径,小径两旁有垂着常青藤般绿叶的美丽的风铃草,还有梅华草、睡菜、毛毡草和埃米里昂教我辨别过、我们都非常喜爱的各种小花草。溪水经常消失在石块底下,我们只能听见脚下沙沙的水流声,却看不见它。在这小岛的边缘地带,一片橡树林茂密成荫,这里,陡坡突然抬升,形成一个隐蔽的小山沟。”凹凸不平的长着节子的千年栗树、爬到大树躯干上的漂亮的蕨类植物、树干上长长的常青藤和暗绿的苔藓,以及那新鲜的青草、粉红的欧石楠、紫色的洋地黄、开着花的染料木,神秘而美丽的巴苏尔树林里这一片片“一望无际绿得发蓝、蓝得幽黑的景色”直入眼帘,自然界的诗意与“法得魔岛”关于凯尔特人的古老神话交融在一起,那和谐的声音宛如一曲悠扬的乡村歌谣,和风吟唱,婉约动人。

乔治·桑在晚年写给福楼拜的信中曾这样说:“我们写什么呢?你呀,不必说,一定要写伤人心的东西,我呢,要写安慰人的东西。”这正是她一生的创作原则。也许,乔治·桑只是怀着一颗爱心写作,她的作品并不追求情节的曲折、主题上的标新立异,也不着意于语言和风格上的创新,就连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爱情也丝毫不张扬,仿佛一支悠扬、绵长而深情的乐曲久久萦绕在心间,或者正如埃米里昂向娜侬诉说的那样,好似“一湾永远深不见底的泉水”,纯净温暖、永不枯竭。正因为如此,那些清新、温婉的文字才更值得我们用心去感受、去体味,那是真、是善、是美。刘云虹2016年7月3日经典的阅读、理解与阐释——《法国文学经典译丛》代总序

今年五月二十六日,勒克莱齐奥与莫言在浙江大学谈文学,勒克莱齐奥的一句话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文学比石头筑成的长城更不朽。

当今的时代,仿佛一切都已经在以市场为导向的规则掌控之下。去中心化和去权威化的直接结果,在文学的领域,就是对经典的解构。然而,在我看来,当“广告决定了谁将决定一切”(布朗肖语)的今天,文学的生命和灵魂并没有泯灭。相反,当我们在这个焦躁、失魂的年代中感到困惑、彷徨时,读过的一些伟大之作会在不经意中涌现在我们的脑海,流淌于我们的心底,起着抚慰、启迪和激励的作用,让浮躁的心绪变得安宁,让灰暗的心境变得明亮起来。

这些伟大的作品,我们可以称之为“经典”。对“经典”的定义和阐释有许许多多,我认为其中最重要,也最具区别性特征的一点,就是经典之作能超越时间与空间。伟大的作品不求永恒,但“在它身上维持自身流动的现实,潺潺不断生存的过程”(布朗肖语),在你阅读的时刻,它能生成并内化为你的生命之流,与你的灵魂“建立起联系”(“小王子”语),成为你的“生命之书”(朗西埃语)。

经典不应该是供奉在文学殿堂里的“圣经”,而应在阅读、理解与阐释中敞开生命之源。勒克莱齐奥说“文学比石头筑成的长城更不朽”,也许他本意所强调的是,大写的书的重要生命价值在于,经由阅读,意义不断生成:“生成”或许就是大写的书的意义,意义或许又在循环地生成(布朗肖语)。乔佛瓦说,文学“不仅仅是一种艺术,而是艺术的翻译”,此说中的翻译,就是一种实质性的阅读、理解与生成过程。阅读经典,在这个意义上说,就是“翻译”,就是参与伟大之书的生成,就是拓展并丰富经典的生命,一如勒克莱齐奥寄语中国读者时所说的,经由阅读,中国读者参与再创造,有助于这些作品在中国获得新的生命。

在《翻译论》中,我曾说,一部作品,其独特的价值呼唤着人们去阅读,去阐释,其生命的不朽,就在于不断的阅读与生成过程。王蒙就这样评价《红楼梦》的不朽:“《红楼梦》对于我这个读者,是唯一的一部永远读不完、永远可以读,从哪里翻开书页读都可以的书。同样,当然是一部读后想不完回味不完评不完的书。”《红楼梦》对于王蒙而言,“是一部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挖掘不尽的书”,是“唯一”,是建立在其生命意义上的一种独特关系。对于广大读者而言,《追忆似水年华》、《尤利西斯》也许没有《红楼梦》之于王蒙那样的“唯一”,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个读者都有属于自己的唯一,都有永远镌刻在心底的经典。《小王子》如此,《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如此,《魔沼》亦如此。

正是在这样的认识之下,我们选编了这套开放性的《法国文学经典译丛》,借用朗西埃的观点,我们选编这套译丛,不是为了供奉经典,而是希望通过我们的译介与阐释,让伟大的作品涌动生命,汇入永恒的生成过程。这些作家,不仅创造了法国的“文学”,同时也创造了法兰西的文化,让我们像歌德所赞美的那样,去采摘这一朵朵具有独特生命的法兰西文化之鲜花,通过我们的阅读、理解与阐释,让它们的芬芳更浓郁,生命更奔放。许钧2016年10月27日第一章

一八五〇年,我年事已高,决定动笔写一写年轻时代的故事。

我不是让别人对我感兴趣,而是想为我的孩子以及他们的孩子保留一份关于我丈夫的珍贵而神圣的记忆。

我不知道是否能用文字叙述出我的故事,到十二岁时我还一字不识。我将尽我所能。

我要把往事大致想一想,尽可能找到儿时最初的记忆。它们非常模糊,就好像智力还没有受到教育开发的孩子们的记忆。我只知道自己一七七五年出生,五岁时父母就去世了,我甚至记不清是否见过他们。我的父母都死于天花,我也差点儿因为得天花和他们一起死去。那时,我们家乡还没有疫苗接种。我由年迈的舅公抚养长大,他老伴儿去世了,只有两个孙子,年龄比我稍大一些,和我一样都是孤儿。

我们是村里最可怜的农民。我们从不乞求施舍。舅公还在打短工,两个孙子也开始挣钱谋生了;可是,我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哪怕是巴掌大的一块。一间破茅草屋和一个小园子的租金让我们不堪重负,而那小园子被邻居家的栗树笼罩在阴影里,几乎寸草不生。幸好,我们只不过稍微帮了点忙,栗子就都落在了我们这边。邻居也不好说什么,栗树的主干本来就伸到了我们这边,何况正因为这些栗树的枝叶,我们的萝卜才长不好。

穷归穷,可我的舅公,大家叫他让·勒比克,是个非常正直的人。他只要发现两个孙子跑到别人的田里偷东西,就立刻把他们抓回来,狠狠地训斥一通。他常常说,他更喜欢我,因为我不是天生的小偷和破坏狂。他要我诚实地对待每一个人,还教我诵读经文。舅公很严厉,但也很和蔼可亲,他星期天待在家里的时候,有时会抚摸我。

懂事以前的事情,我能记得的只有这些。后来,因为一件事,我的小脑袋一下子自己开了窍。这件事,别人肯定会觉得很幼稚,可对我来说却是件大事,甚至可以算是我生命的起点。

一天,让老爹把我夹在他的两腿之间,在我脸颊上打了一巴掌,然后对我说:“小娜奈特,好好听着,我马上对你说的话,你要用心记住。别哭,我打你,不是因为生你的气,相反,是为了你好。”

我擦了擦眼泪,忍住啜泣,听他说话。“好了,”舅公接着说,“你已经十一岁了,可还没在外面干过活。这不能怪你,我们也没什么活儿好干的,再说你也不够结实,还不能去打短工。别的孩子有牲口可以照看,可以牵着它们在镇子的小路上溜达,我们一直都没办法弄到几头牲口,不过,我现在总算存了点儿钱,打算今天去集市买只绵羊。你必须以上帝的名义向我发誓,一定要好好照料它。如果你能让它吃得好,别把它弄丢了,再把羊圈收拾得干干净净,它就会长得很结实,等明年它给我们赚了钱,我就用那笔钱再买两只羊给你,后年再买四只。到时候,你会感到非常自豪,就可以跟那些有骄傲资本、为家里挣钱的孩子平起平坐了。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愿意按我说的去做吗?”

我太激动了,简直没办法回答他,好在舅公明白了我很乐意这么做。他立刻动身去集市,告诉我说他在太阳落山以前回来。

我第一次觉得白天如此漫长,也第一次体会到自己做的事情有了某种意义。我好像已经能做点事情了,我会扫地、收拾屋子,还会煮栗子,可是,我总是机械地去做这些事情,从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事,也不知道是谁教会了我做这些事儿。那天,拉玛里奥特来了,她是我们的邻居,生活比我们宽裕,可能还照料过我。我每天都见她到我们家来,却从没想过她为什么要来照料我和我们可怜的家。我一边把让老爹对我说的话讲给她听,一边向她提了这个问题。这下,我明白了,她来帮我们料理家务,是因为舅公为她的园子干活,还替她的草坪割草。这是一个和蔼、正直的女人,她很早就开始教导我,告诉我该怎么做事,以前我都是盲目地听她的话,可现在,她的话开始打动我了。“你舅公,”她对我说,“他终于下决心买牲口了!我早就劝过他。等你有了羊,就会有羊毛,到时候我教你怎么除油脂,怎么纺毛,怎么把羊毛染成蓝色或黑色。以后,和其他牧羊的小姑娘一起去田野放羊的时候,你还要学编织,我保证,等你学会了给让老爹织长袜,你一定会特别自豪。可怜的好人,大冬天还几乎光着腿,裤子上的补丁缝得那么不像样,我又没时间什么都照顾到。如果你能有一头奶牛,那牛奶就有了。你已经看我做过奶酪了,以后你自己也可以做。好好干吧,任何时候都不要泄气。你是个爱整洁、懂事的姑娘,连身上穿的旧衣衫都很爱惜。你要帮让老爹摆脱困苦。你应该这样待他,为了负担你,他可多吃了不少苦呀。”

拉玛里奥特的称赞和鼓励深深触动了我。我心中第一次感受到自尊,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那是一个星期六,只有星期六的晚餐和星期天的午餐,我们才吃面包,一周的其他日子里,我们和马尔什地区的所有可怜人一样,都是靠吃栗子和荞麦面糊过活。我跟你们讲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应该是一七八七年。那时候,很多家庭过得并不比我们好。现在,可怜的人们吃得稍微好了一点。大家有办法能换到食物,用栗子也能换点儿小麦。

每逢星期六晚上,舅公总会从集市带回来一个黑麦面包和一小块黄油。我决心自己动手为他做一份汤,我仔细想了想拉玛里奥特是怎么做汤的。我去园子里拔了些蔬菜,再用我那把蹩脚的小刀把菜削得干干净净。拉玛里奥特见我变得这么灵巧,就把她的刀借给了我,这可是第一次,以前,她从来不肯把刀给我用,生怕我弄伤了自己。

我的堂兄雅克比舅公先从集市回来,他带回了面包、黄油和盐。拉玛里奥特回家了,我开始动手做汤。雅克见我劲头十足,想自己做汤,大大嘲笑我了一番,非说我做出来的汤一定糟糕透了。可没想到我的汤有滋有味,赢得了一致称赞,我心里好得意。“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舅公一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汤,一边对我说,“我要为你做点什么,让你高兴高兴。跟我来,一起去接你的堂兄皮埃尔,我让他把绵羊牵回来,他就快到家了。”

这只让我盼了好久的羊是只雌绵羊,很可能就是那种最丑的羊,因为它只值三镑的价钱。不过,这笔钱的数目对我来说已经相当可观了,所以这只雌绵羊在我眼中也显得那么漂亮。出生以来,我已经亲眼见过不少可以比较的东西,但是,我从没想过把牲口与它的同类做比较,我太喜欢我的羊了,简直以为得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动物。它的模样随时出现在我眼前,仿佛正友好地看着我呢。当它来吃我手里的树叶和我专为它留的菜叶时,我忍不住开心得叫出声来。“啊!舅公,”我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即说道,“这真是一只漂亮的绵羊,可我们还没有羊圈给它住呢!”“我们明天就给它搭一个,”舅公回答说,“暂时先让它睡在房间的角落里吧,今晚,它不会太饿,倒是走了段路,应该累了。明天一早,你带它到下面那条路上去,那儿有草,让它吃个饱。”

还要过一夜才能领着萝赛特(我已经给羊起了个名字)去吃草,等待的时间对我来说真漫长。舅公同意我天黑以前去篱笆墙下捡些树叶。我手里拿着小榆树枝和野榛树枝,围裙的口袋里还塞满了嫩绿的叶子。天黑了,我继续在荆棘丛里采着叶子,手被扎出了血也全然不顾,我从来没有在太阳落山以后还一个人待在外面,可那天我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都睡了,只有萝赛特还咩咩地叫着,它可能不喜欢独自待着,也可能是想念过去的伙伴了。它认生,我们这儿的人喜欢这么说,也就是不习惯的意思。它不吃也不喝。我既担心又难过。第二天,我带它去外面吃新鲜青草,它这才显出高兴的样子。我盼着舅公赶快给它弄个安身之处,让它能睡在干草上。一做完弥撒,我立刻跑到镇子的小路上割蕨草,大家都去弄,那儿的草几乎快没有了。幸好,一只羊也要不了多少草。

舅公已经不像过去那么身手灵活了,刚刚才开始搭羊圈,我还得帮他搅拌泥土。终于,傍晚的时候,雅克弄来了扁平的大石块,还有树枝、草皮块和不少染料木。羊圈差不多搭起来了,顶也加了上去,可是,门又矮又小,只有我一个人能进去,还得猫着腰才行。“你瞧,”让老爹对我说,“这家伙注定归你了,除了你,谁也别想进它的屋子。如果你忘了给它收拾床铺,白天不给它草吃,夜里又忘了给它水喝,它就会生病、没精神,那时,你可要后悔了。”“绝对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我骄傲地回答。从这一刻起,我觉得自己是个举足轻重的人了。我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我有一项工作、一种义务、一份责任、一份财产、一个目标,还有,对一只羊的母爱吗?

可以肯定的是,我生来就是为了照顾,也就是侍候和保护某个人、某样东西,哪怕只是一只可怜的小动物,而我的生活在对另一个生命的关注中开始了。看到萝赛特有地方住,我高兴极了,可是,没多久,我听说树林里出没的狼常常会跑到我们屋子附近转来转去,这让我无法入睡,好像总听见狼群在萝赛特可怜的小窝外面又抓又咬。舅公取笑我,说狼根本不敢这样。在我的坚持下,舅公用更大的石块加固了小羊圈,又用更粗、更密的树枝保护好顶棚。

为这只绵羊,我忙碌了整个秋天。冬天到了,外面有时会冷得上冻,必须把羊牵进屋里过夜。那个年代,农民们很乐意让自己的牲口待在身边,甚至是猪,让老爹却不是这样,他很爱整洁,讨厌牲口身上难闻的气味,不能容忍它们待在鼻子底下。不过,我尽我所能把萝赛特收拾得很干净,连它垫的褥草也是新鲜的,让老爹这才顺从了我小小的意愿。我不仅精心照料萝赛特,而且,对其他要做的事儿也格外用心。我一心想让舅公和堂兄满意,这样一来,我再为萝赛特提什么要求的话,他们就不忍心拒绝了。我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儿,还要准备一日三餐。除了干重活,拉玛里奥特已经不来帮我了。我很快学会了洗衣服和缝补衣物。我经常把活儿带到田里去干,这让我养成了同时做两件事情的习惯,因为,我一边要缝衣服,一边还要照看萝赛特。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是个出色的牧羊女。为了让萝赛特有好胃口,我从不让它在一个地方停留很长时间,不等它把一处的草吃光,我就牵着它慢慢往前走,替它在路边再挑选一小块草地。绵羊从来辨别不出草的好坏,它们待在哪儿就吃哪儿的草,一直吃到地上只剩下泥土时才会走开。人们平时说的目光短浅指的就是绵羊,它们几乎连看都懒得去看。回家的时候,我从来不催它,因为那条路上牲口群来来往往,会扬起很多灰尘。我曾看见萝赛特被灰尘呛得咳嗽了,我知道绵羊的肺可嫩着呢。我还小心地不让它的褥草中混进有害的草,比如野麦草,这种草成熟了以后,种子会钻入牲畜的鼻孔或扎进眼睛里导致浮肿或创伤。因为同样的原因,我每天都给萝赛特洗脸,于是,我明白了要每天洗漱,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没人教过我这样做,但我想,人和牲畜一样,必须保持清洁才能有好身体。我干劲十足,觉得自己非常重要,要是生了病可不成,所以,表面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我很快就变得十分健壮,还几乎不知疲倦。

你们可别以为我已经讲完了我的绵羊。对它的友情注定将决定我以后的生活。不过,为了让你们更好地理解以后所发生的事情,我要先跟你们说一说我们的村庄和它的居民们。

村里住着不到两百人,也就是说,方圆半里的地方分散着五十户人家,沿着狭窄的谷地居住在山间。谷地的中部扩展开来,形成一个美丽的山谷,山谷上是瓦尔科修道院和一些附属建筑。这座修道院非常大,建造得很牢固,四周高墙上嵌着拱形门,旁边还有塔楼防护。教堂又旧又小,不过很高,内部装饰相当华丽。穿过大院进去,院子两旁和顶头各有几座漂亮的建筑物,有食堂、教士会议厅,还有十二名修士住的宿舍,以及马厩、牲口棚、谷仓和工具库等。整个村庄几乎都归修道士所有,他们把土地分给别人耕种,再通过劳役坐享其成。农民们住的房子也要向修道院交租金,虽然租金很低,但总归要花钱。所有的房屋都是属于修道士的。

尽管拥有这么一笔巨大的财富,可瓦尔科修道士们的生活非常拮据。真奇怪,这些没有家庭的人竟不知道如何好好利用他们的财产。我见过几个年老的修士,他们一辈子紧衣缩食,攒了一笔钱,临死的时候却没想到要留一份遗嘱,好像他们从来没爱过自己,也没爱过其他人。还有一些人,他们眼看着自己的财产被偷也不闻不问,不过,这只是为了图清静,而不是行善做好事。这样的修道士,我见的可多了,我敢肯定,他们没有一点儿管理意识,从不考虑家庭,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家,也从不为修道院的前途着想,他们丝毫不把这放在心上。他们也不关心收成好坏,不知道好好照看土地。他们就像野营的旅行者似的过一天算一天,在一处耕种得过分,另一处却耕种得不够,耗尽了他们中意的田地的肥力,却忽视了他们无法或不懂得料理的土地。地势平坦的地方有几个大的水塘,他们完全可以排干塘里的水,再播上种子,可是,他们却认为反正封斋期要用鱼,出去买倒不如从自己的鱼塘里捞来方便。他们简直是懒到极点,只肯给附近的树木修剪枝叶,其余的就任由它们毁坏。农民偷了修道院不少东西,修道士本该帮助这些可怜的人,教他们学会诚实,对他们的懒惰不姑息,因为懒人才会变成小偷。可不知是太麻木还是太胆怯,修道士们竟然什么也不说。

应该说,那个年代,修道士要想赢得尊敬,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我们家乡的人倒没什么可抱怨他们的,绝大多数修道士虽说不好,但也不坏,他们一心想做善事,只是不知道如何行善罢了。就这样,不管他们多温和,人们还是埋怨他们不乐善好施,不愿意再支持他们、尊重他们,甚至开始轻视起他们来。乡村的习俗就是这样,那些管不好自己事的人,是得不到农民尊敬的。农民如何看问题,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就是个农家女。农民对赖以生存的那片土地崇拜极了,那崇拜劲儿无与伦比,从土地中得到的一点点东西对他来说就是生命的一半,而不属于他的那另一半,他永远渴望着,不管能否得到都尊敬它。因为,那永远是土地,只有在土地之上,上帝的恩惠才看得见、摸得着。我年轻的时候,农民对钱并不很在乎,也不知道怎么花。算计着有多少钱、拼命地赚更多钱,这是有产者的学问。我们这些只交换实物的人,就知道干活儿换取食物,钱倒不是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钱见得那么少,也用得那么少,所以就丝毫不会去考虑它了。农民们只想着拥有一块草地、一片树林、一个园子,他们总是说:“干活的人和生孩子的人应该有权拥有这些。”

只有农民还心存对宗教的虔诚,有产者已经不相信宗教了,贵族更是早就把虔诚信教当作笑柄。修道院再也得不到捐赠、礼物和遗赠了。除了特殊情况,有名望的大家族也不再把家里最小的孩子送进修道院。这么一来,修道院就没有了资金来源,原有的财产也渐渐耗尽。对教堂付出的宗教信仰已经不时兴了,人们更愿意做个从国家获取的天主教徒。

瓦尔科修道院也不例外,原来的十二个修道士只剩下六个,后来,到教会被解散时,仅仅剩下三个。(1)

言归正传吧,不过我不想再回头说我们的那些绵羊,因为我只有一只绵羊,我只想说,再来谈谈我亲爱的萝赛特吧。夏天到了,青草却少得可怜,即使水沟的内侧也没有草,我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弄来给萝赛特吃。我不得不跑到很远的山里去,可狼实在让我害怕。我难过极了,雨一滴也没下,萝赛特渐渐瘦了。让老爹见我这么伤心,不忍心责备我,可是,他很不高兴,花了自己三镑钱买来的东西,让人费神不说,收益也少得可怜。

一天,我沿着一小块草地往前走,草地是修道院的,一条小溪穿流而过,有了溪水的滋润,草长得又绿又密。萝赛特在栅栏前停下,咩咩地叫起来,叫得那么可怜,我听了又难过又心疼,简直要发疯了。草地的栅栏门没关,虽然已经被推到木桩旁,但并没有关死,萝赛特已经把头伸进去,接着是身子,最后整个儿钻了进去。

眼看它进了这块围起来的草地,我却不能跟着进去,只好呆呆地站在外面,我是个人,我懂道理,知道它不应该做现在正在做的这事儿,可怜又无知的小家伙!我开始感觉到自己问心无愧,为自己从没偷过东西而自豪,因为这一点,舅公总是夸奖我,堂兄们也很敬重我,虽然他们并不像我那样严格要求自己。我想,萝赛特不懂事,可我应该懂事呀。于是,我叫了它一声,可它装作听不见。它尽情地吃着,别提多开心了!

过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我才又叫它,必须承认,这一次喊它,是因为我瞥见,栅栏的另一边,一个年轻温和的修士正笑着看我呢。(1) 法语中“言归正传”一词为“revenons à nos moutons”,直译就是“再回头说我们的那些绵羊”。——译注第二章

我感到很羞愧,这个男孩肯定在嘲笑我,要知道我这人自尊心很强,一羞愧,心里就很难过,忍不住哭了。

这下,年轻的修道士倒觉得奇怪了,对我说:“小姑娘,你哭了?有什么伤心事吗?”他说话的声音和他的脸庞一样温和。“是因为我的绵羊跑到您的牧场里去了。”我回答道。“噢,那它可丢不掉。有东西吃,它不是很高兴吗?”“它很高兴,这我知道。可是,我很生气,因为它在偷吃。”“偷吃是什么意思?”“它在吃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东西!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小姑娘。修道士的财产是属于大家的。”“啊!这财产不再属于修道士了吗?我不知道。”“你不信教吗?”“信,我会念经文。”“那么,你每天早晨都向上帝祈求食物,而教士们,他们很富有,应该帮助那些以上帝名义祈祷的人们。如果教堂不用来传播慈爱的话,那它就毫无用处。”

我睁大眼睛,一点儿也不明白,因为瓦尔科的修道士虽算不上太恶毒,可也总是防卫森严以防被偷窃,而且还有弗吕克蒂欧神甫负责总管,他总是大声又严厉地吓唬那些被发现正在干坏事的牧童。他拿着小棒在他们后面追赶,其实也追不了多远,他太胖了,实在跑不动。不过,他还是挺吓人的,大家都说他很凶,虽然他连一只猫都没打过。

我问年轻的男孩,弗吕克蒂欧神甫是否会同意我的绵羊吃他的青草。“这个我完全不知道,”他回答说,“但我知道草根本不属于他。”“那么这草归谁呢?”“它属于上帝,上帝让草儿生长,为了所有的牲畜。你不相信我吗?”“天哪!我不知道。不过,您对我说的这些,对我很有用呢!如果干旱的时候,我可怜的小萝赛特能在您这儿吃饱肚子,我向您保证,我绝不会因此而偷懒。等山上的草一长起来,我就带它去那儿,我说的都是真话。”“好吧,就让它待在这儿吧,晚上再来带它回去。”“晚上?哦,不!如果修道士看见它,肯定会把它带回去,丢在失物招领处,那我舅公就得去领,还要忍受他们的指责,而我呢,就要被舅公责骂,他会说我跟其他孩子一样,是淘气鬼,那会让我很难过的。”“我看,你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孩子。你的舅公,他住在哪儿?”“在那上面,山谷中最小的那间房子。您看见了吗?在三棵大栗树后面。”“好的,等你的羊吃饱了,我把它送回去。”“可是,如果修道士责怪您呢?”“他们不会说我的。我要向他们解释,这是他们应该做的。”“那么您是他们的头儿吗?”“我?根本不是。我只是个学生,被托付在他们那里接受教育,准备等年龄到了,就当修道士。”“要到什么时候呢?”“两三年之后吧。我快满十六岁了。”“这么说,您是见习修道士,就像大伙儿说的那样?”“还不是,我到这儿刚刚两天。”“怪不得我从来没有见过您呢,您是什么地方的人?”“我就是本地人,你听说过弗兰克维尔家族和城堡吗?”“喔,不,没听说过。我只知道瓦尔科这地方。您的父母因为穷,才要把您送来和修道士们在一起吗?”“我的父母很富有,但他们不愿把财产平分给三个孩子,要全部留给长子。妹妹和我,我们只能一次性得到一点财产,然后各自进一家修道院。”“她多大了,您的妹妹?”“十一岁,你呢?”“我还没到十三岁。”“噢,你的个儿真高,我妹妹整整比你矮一个头。”“您是不是很喜欢她,您的小妹妹?”“我只喜欢她。”“啊,那您的父母呢?”“我几乎不了解他们。”“还有您的哥哥呢?”“我更不了解他。”“怎么会这样?”“父母把妹妹和我丢在农村长大,很少来看我们,他们和长子一起生活,在巴黎。你肯定从来没听说过巴黎,你连弗兰克维尔都不知道。”“国王就在巴黎,对吗?”“对。”“那么,您的父母就住在国王家里呀!”“是的,他们在王宫里做事。”“他们是国王的侍从吗?”“他们是掌事的人,不过你根本不懂这些,也不会有兴趣的。说说你的羊吧。你叫它的时候,它听你的话吗?”“它饿的时候不太听话,就像今天。”“那我要送它到你那儿去的话,它不会听我的话啰?”“很可能。我最好等一会儿,在您家,它会给您惹麻烦的。”“在我家?我没有家,小姑娘,我永远也不会有家。我是被这样抚养长大的,什么都不可能属于我,你还有一只羊,你比我富有。”“什么都没有,您伤心吗?”“不,一点儿也不,我很高兴,这样就不用为暂时的财富而烦恼了。”“暂时的?啊!是的,我的羊也会死的!”“可活着,它不让你操心吗?”“也许,但我喜欢它,照顾它心里才不觉得委屈呢。您呢?什么都不喜欢吗?”“我喜欢所有人。”“就是不喜欢羊?”“不喜欢,也不讨厌。”“那可是些非常温顺的动物。您喜欢狗吗?”“我曾经有一只很喜欢的狗。大人们不愿意它跟我到修道院来。”“您觉得伤心吗?孤单一个人,对别人来说,这可算是一种惩罚。”

他用一种吃惊的神情看着我,好像从未想过我对他说的这些,随后,他回答道:“我不应该为任何事伤心。人们总是对我说:不要操心任何事情,不要专注于任何事情,要学会对所有事都无动于衷。这是您的职责,只有在履行职责的时候,您才会感到幸福。”“这真可笑!舅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过他说,我的职责是照料一切,在家里做所有的家务,对所有的活儿都用心。也许,人们对穷人的孩子这样说,对有钱人的孩子就那样说了。”“不!他们对要进修道院的孩子都这么说。现在我该回去做晚课了。你什么时候愿意,就叫回你的羊,还有,如果明天你愿意再带它来的话……”“哦!我可不敢了!”“你可以再带它来,我跟管事说一声。”“他能答应吗?”“他非常好,不会拒绝我的。”

钟声响了,年轻人离开我,我看着他穿过花园,进了修道院。我让萝赛特又吃了会儿草,然后把它叫回来,带它回家了。从那天起,我一直清楚地记得我生命中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开始,我并没有仔细想过我和这个年轻修士之间的交谈。我心里只有一个令人愉快的念头:也许他能为我争取到让萝赛特时不时去那儿吃草的许可。我很容易满足。我生来就没有太多要求,舅公讲给我听的都是些要有礼貌和要节俭之类的例子。

我不善于讲故事,堂兄们总爱嘲笑人,从来不鼓励我,然而,允许萝赛特去吃草这件事总是萦绕在我头脑里,于是,那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把刚刚所说的一切都讲给了他们听,为了引起舅公的注意,我还描述得相当细致。“啊,是这样的!”他说,“这位年轻的先生是星期一晚上被带到修道院来的,谁都还没见过他,他就是小弗兰克维尔!一位出身名门的小公子,大家是这么说的。你们知道弗兰克维尔吗,我的孩子们?一座美丽的城堡啊!”“我去过一次,”最小的说,“那儿很远,离利穆赞的圣莱奥纳尔很远。”“唔!十二里,”雅克笑着说,“并不怎么远!我也去过一次,就是瓦尔科修道院院长让我送封信去的那一次,为了节省时间,他还把修道院的母驴借给我,也许是很急的事情吧,因为他并不情愿把驴子借给我,那可是头会下仔的母驴!”“真蠢!”舅公接过话说,“什么母驴?!那是头骡子。”“都一样,爷爷!我见识了城堡里的厨房,还跟管事佩麦尔先生说了话。年轻的先生我也看见了,现在我明白了,那封信就是为了秘密策划把他送到修道院去。”

让老爹又说:“这是从他一出世就开始密谋的事情。人们只是等着他到年龄,我嘛,我跟你们说,我那去世的侄女,就是这小姑娘的母亲,以前在那座城堡里照看过奶牛。那一家的事,我能说得清清楚楚。那家的土地地势好,收成又好,能值到二十万埃居呢。那可不像咱们这儿修道院的土地那样荒废着,还经常遭人偷。还有那个管事的,就是管家——他们都这么叫他——既精明又严厉,不过,要管那么多的事情,人也只能如此。”

皮埃尔认为,既然他们把三个孩子中的两个都撇在一边,就没有必要这么富有。那时候,新观念已经开始渗透到乡村的茅草屋,皮埃尔满脑子这些新观念,对某些贵族对待他们年幼子女的做法很不满。

舅公是老实、守旧的农民,完全拥护长子继承权,他说,如果没有这项权力,再多的财富也要被挥霍掉。

大家争论了一会儿。皮埃尔头脑灵活,跟爷爷大声争辩,最后对他说道:“穷人们多幸福,他们没有任何东西要瓜分,你看,我非常爱我的哥哥,可是,如果我知道咱们家有笔财产,而我却一点儿也得不到的话,我就不得不讨厌他了。”“你不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老爷爷说,“你这都是些无赖的观点。身为贵族,那些人看得更高,他们只看重如何捍卫荣誉,年轻人能为保卫家族的财产和名誉做出牺牲,那是一种光荣。”

我问“牺牲”是什么意思。“你太小,不懂这些。”让老爹回答说。

他去睡觉了,嘴里叨念着他的经文。

我低低地重复着“牺牲”这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字眼,皮埃尔向来喜欢装作无所不通的样子,对我说:“我知道爷爷想说什么。他为修道士辩护也白搭,修道士们再有钱、再逍遥自在也没用,大家都知道,再没有比他们更不幸的人了。”“他们为什么不幸?”“因为大伙儿看不起他们。”雅克耸了耸肩回答道。

说罢,他也去睡了。

我轻轻地收拾餐具,为了不把让老爹吵醒,他已经打起呼噜来了,收拾完以后,我又待了一小会儿。这时,皮埃尔已经把火熄灭了,那是屋里唯一的照明,于是,我走到皮埃尔身旁,低声和他说话。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修道士被人们瞧不起,为什么他们不幸福。

皮埃尔对我说:“你也看到的,那些男人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父母、兄弟或者姐妹呢。一旦被送进修道院,他们就被家庭遗忘、抛弃了。他们连姓氏都失去了,好像是从月亮上掉下来似的。他们变得肥胖、丑陋,宽大的袍子里裹着肮脏的身体,虽然他们完全可以保持整洁。而且,每时每刻嘴里都咕哝着经文,这也让人厌烦。向上帝祷告当然好,可我认为上帝也并没有叫他们这样一个劲儿地祈祷,何况,这些修道士的钟声和拉丁文已经把上帝搅得头昏脑涨了。说到底,他们这帮人毫无用处,应该把他们全都赶回家去,把土地分给那些知道怎么种田的人。”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想法,不过,我仍不为所动。我对财富早已怀有一种敬意。对我来说,这种尊敬似乎不可能改变了,即使想改变也是徒劳。“你说的都是傻话。”我对小皮埃尔说,“人们不能阻止有钱人有钱,不过,那个让我带萝赛特到修道院的草地上去吃草的年轻修士,你觉得他怎么样?修道士们会听他的吗?”“不会的,”皮埃尔说,“他还是个不会拉犁的新手。如果看见你的羊在他们那儿,精明的老修道士们就会把它带走,年轻的新手会因为不听话而受到惩罚的。”“哦!那我再也不去了。我不想让他受惩罚,他是那么善良和正直!”“你可以趁早课的时候去。那几个小时里,弗吕克蒂欧神父不会离开教堂的。”“不,不!”我叫道,“去偷吃,我才不要学呢!”

我忧心忡忡地睡着了。我已经不那么为萝赛特打算了,而是在想那个男孩,他心地那么善良,却遭受不幸和轻视、被人牺牲,就像舅公说的那样。夜里,下了一场大暴雨,闪电把夜空照得彻亮,隆隆的雷声令人毛骨悚然。至少,舅公早晨是如此向我们描述的,家里就他一个人听到了声响,年轻人总是睡得很沉,哪怕在一间四面漏风的破房子里!我打开做窗户用的挡风板——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使用玻璃窗——我看见地面全都被浸湿了,岩石周围的沙土被冲出千百道细小的沟壑,水还顺着上面缓缓地流淌。我向羊圈跑去,看它有没有被风刮走。它好好地在那儿呢,我很高兴,雨后过不了几天,草儿就会长起来。

将近中午时分,太阳出来了,我带着萝赛特去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在庞大的岩石中间,那里总能找到一点青草,其他牧羊人几乎从不去,因为那边的坡很陡,有些危险。我独自坐在浑浊的水边,水流很急,水面泛起了泡沫。我在那儿待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喊我名字。不一会儿,我看见那个年轻的修道士从谷坡上向我走来。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新袍子,看起来很高兴,大着胆子跳过一块又一块石头。我觉得他是世上最英俊的男孩。

其实,他长得并不漂亮,我可怜又可爱的弗兰克维尔,但他的神情很能打动人,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张温柔的脸庞,从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快或厌恶。

我非常吃惊,问道:“您是怎么找到我的?谁告诉您我的名字的?”“过一会儿再告诉你。”他回答道,“吃午饭吧,我饿死了。”

说着,他从长袍中拿出一只小篮子,里面有肉酱,还有一只瓶子,瓶里装着两样我从来没尝过的东西:肉和葡萄酒!我不知多少次祈祷能吃到一点儿肉,可对着这新东西,我又将信将疑,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心里总感到别扭,可又觉得它味道不错,不过,葡萄酒真让人讨厌,我喝酒时的怪相把我的新朋友乐坏了。

我们一边吃着,他一边对我说,以后别再称他“先生”,也别叫他“弗兰克维尔”,从今以后,他就是埃米里昂哥哥了,埃米里昂是他的教名。他请求管事允许萝赛特来吃草,可让他吃惊的是,管事压根儿就不同意。弗吕克蒂欧神父罗列了各种各样令他无法理解的理由,不过,神父见他生气了,就允许他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拿些食物给我吃。于是,没要神父再说第二遍,埃米里昂哥哥就把自己的晚饭装在篮子里,直奔昨晚我给他指过的那座房子。在我家,他一个人也没见到,不过,碰见一位老妇人,大概给他指了一下我可能会在的地方,还告诉他,我叫娜奈特·苏容,埃米里昂哥哥向我描述了一番那位老妇人,我猜想一定是拉玛里奥特。他一路很顺当地走了过来,好像已经走惯了山路似的。总之,正如我后来得到的验证,他更像一个农民,而不是一位先生。大人们什么也没教给他,他都是自己学会的。他们从不允许他跟其他的贵族一起打猎,他只有在自己的领地上偷偷地打些山鹑和野兔,身手很是敏捷。可这对他来说也是不被允许的,于是他就把猎物送给农民,农民们则告诉他鸟兽躲在什么地方,还替他保守秘密。和他们在一起,埃米里昂学会了游泳、骑马、爬树,甚至还学着干农活,他虽然表面看起来瘦弱,其实挺健壮的。

为了让你们了解埃米里昂的性格和处境,我将要说一说他这个人,可要知道,这些话我是不可能在那一天、那个地方说出来的。当时,我懂的还不及其中的四分之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了我下面所说的这一切。

埃米里昂·德·弗兰克维尔天生聪颖、处事果断。为了阻止他对家族中的首要地位有任何非分之想,大人们竭力扼杀他的灵魂和思想。他的哥哥看上去并不像他那样有天赋,但他是长子,在这个弗兰克维尔家族,即使是年纪较小的孩子之间,也讲究长幼有序。这条法则从来没人违背,一直在父子间代代相传。大埃米里昂侯爵对此非常拥护,认为它比国家法律还管用。他常说这样可以简化遗产纠纷,那些插手处理这类纠纷的检察官总想让它诉诸法庭,又总能找到毁掉财产的办法。得到一笔财产,然后进修道院,这样的孩子就再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他不可能有后代,也就不会给将来留下任何打官司的隐患。这一切是不可改变的,小埃米里昂只是勉强地学些刻板的知识,人们只向他灌输,从来不让他提出异议。

可以想象,他有时也会反抗。可总是刚一反抗,就立刻被驯服了,很多事情似乎生来就与他无关,他到了十六岁还像其他孩子八岁时那样幼稚。充当他家庭教师的是个笨蛋,这家伙所有的才智就是明白要尽力把学生变得和他一样蠢。不过,他没能做到,埃米里昂天生有头脑、有理智,老师一边装模作样地教导他、督促他,一边却让他放任自流。这样,小埃米里昂进修道院时,也只是勉强会读读写写,然而,他却按照自己的意愿思考了许多问题,重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灵魂。

他把心交给了上帝,就好像那些只把上帝当作朋友和支柱的人。但是,老师越是要按照他的方式来解释上帝,学生就越是根据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他一点都不反抗教会。他只是把它看作世界上千千万万事物中的一件,认为没有必要把它抬得过高,如果它违背了上帝的意旨,也要受到指责和批判。第一天相见时跟我说的那番话,他思考了整整一生。教会,在他看来,只是用来引导人们热爱上帝,用来安慰痛苦和拯救不幸的。至于其他,他几乎不关心,也不争辩,由别人去说好了,而他只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总之,由于总是被忽视、被抛弃、被排斥在一切之外,他就按照自己的梦想在一旁建造了另一个世界,也就喜欢上了这种孤僻和独立。他不反抗任何人,甚至,出于好意或厌恶,对一切事都做出让步。但是,他从来不会被说服,一旦人们不再注意他,他便迅速地摆脱一切约束。常人想要的东西他得不到,于是,他便蔑视人们所拒绝给他的一切东西。第三章

我们吃完饭后,他躺在岩石上,岩石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他睡了一会儿,醒来时,他问我,织衣物、照看绵羊时都想些什么?

我回答说:“平时我想的事情可多了,过后就不记得了,但今天,您真让我吃惊,我正在想这事儿呢。您对修道士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就像今天这样随心所欲地在您愿意待的地方度过一整天?”“不知道修道士会不会因为这个来刁难我。”他回答我说,“我想不会的,如果我宣誓入会的话,会给他们带来一笔小小的财富,在得到这笔钱以前,他们绝不希望我对教会失去兴趣,这我已经看出来了。至于对我的教育,他们不会太在意。”“那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几乎不比我懂得更多,如果不是想办法拖延着慢慢教我的话,很快就没什么可教的了。”“您身边的那些修道士,您也看不起他们吗?”“我没有看不起他们,我从不轻视任何人。我觉得他们很和气,只要不为难我,我也不会给他们惹麻烦的。”“那您能常到田野里来看我吗?”“再好不过了,我给你带你喜欢吃的东西。”

我气得脸都红了,对他说:“我才不要您带东西给我吃呢,我家里什么都有,比起您的肉酱来,我更喜欢我们的栗子。”“那你是因为想见到我才叫我来的啰?”“是的。不过,如果您以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你让我想起我妹妹,我很高兴能再看到你。”

自从那天之后,我们常常见面。他对瓦尔科的修道士对待他的态度判断得非常准确,他们任他自由地支配时间,正如他料想的那样,只要求他去参加一些日课,这一点他是服从的。他很快结识了我的两个堂兄,一天,他给我们讲了一件可笑的事情:有一次,院长把他叫去,说考虑到他年纪还小,决定免去他的晨经课。“你们信不信?”埃米里昂接着说,“我傻乎乎地对他表示感谢,还告诉他,我已经习惯了天一亮就起床,很乐意去上晨经课。院长坚持他的意见,我也一再表示愿意服从规定去上晨经课。那真是一场好戏。最后,庞菲勒师兄碰了碰我的胳膊,我跟着他走到院子里,在那儿,他对我说:‘孩子,如果您真要去念晨经,那您就一个人去好了,早在十几年以前,我们就没有任何人去了。现在又要强迫我们去,院长会感到很为难的,当初就是他向我们提议取消这种毫无用处的苦修的。’我问他,那为什么还要敲上课的钟呢。他回答说,是为了让敲钟人能够活下去,那个可怜的本地人,什么其他的事都不会干。”

雅克非要说还有一个更好的理由,他说:“修道士都是些伪君子,想让教民们以为他们在做祷告,其实,那时候,他们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懒觉呢。”

雅克抓住时机,对教士大加指责,还直言不讳地对埃米里昂说,他不该加入到这一群游手好闲的家伙中去。一听这话,舅公立刻叫他闭嘴,可小兄弟——我们是这么叫埃米里昂的——却对让老爹说:“让他说下去,修道士也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接受评判。我了解他们,我要想办法和他们一起生活下去。我不责怪他们,但也没有必要为他们辩护。他们这一行之所以毫无用处,完全是他们的错。”

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总是谈起小兄弟。我们可怜的生活缺少变化,有这么一位新客人常来串门,和我们一起待上几个小时,这对我们来说不能不算是件大事了。小皮埃尔打心底里喜欢他,总是为他说话,因为雅克对他很不以为然。在这点上,雅克和舅公是一致的,舅公也常常指责埃米里昂不知道维护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他是弗兰克维尔家族的一员,再说,作为一个未来的修道士也该沉稳些。“这个年轻人太轻率了,”舅公说,“这样的话,永远也当不了一个好的贵族或好的修道士。不过,这也不坏,相反,倒是件大好事,这样显得很诚实,他还没有打姑娘们的主意呢。只是,他既不为贵族身份、也不为修道士的身份操心,可人们要是当不了斗士的话,就得当修士。”“您凭什么说他当不了斗士?”皮埃尔激动得叫了起来。“他什么也不怕,如果大人们不愿把他训练成斗士,只让他做一个平庸的修道士,这可不是他的错。”

我听着他们的这些评价,不知道该相信谁。我盼望能和小兄弟成为要好的朋友,可他并不像我关注他那样注意我。他总是那么乐于助人,随时准备帮助别人,不管碰上什么人,都能一起待上几小时,他只有在见着我的时候才想到我。我幻想能代替他的妹妹,抚慰他的痛苦,可是他已经不再有伤心事向我吐露了。他不经思考就对大家讲自己的处境,讲童年时的苦难,好像根本没有亲身经历过似的。也许,这是因为他生来脸上就爱挂着笑,当他讲到伤心事的时候,这笑意似乎更深了,显出一副傻乎乎、无所谓的样子。总之,他不是我心目中那种勇于献身的男孩子,比起他,我又开始更喜欢萝赛特了,因为它需要我,而他却不需要任何人。

冬天,一七八八年的严冬,就这么过去了,一七八九的春天也悄然而逝。在瓦尔科,人们很少关心政治。我们不识字,大部分人仍然是修道院的农奴和财产,即使不在法律上,至少在事实上是这样。虽说修道士不用过于沉重的负担来压榨我们,但什一税却毫厘也不能少,大家难免要反抗,他们就尽可能少跟我们搭话。即便他们得知了一些外界的一些消息,也从不跟我们说。我们的教区是最安宁的,附近教区的人常跟修道院打交道,他们总是不停地向我们透露消息。那时,一个农民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革命开始了,我们却一无所知。然而,有一天,从集市传来了攻占巴士底狱的消息,这在村里引起了震动。巴士底狱!我很想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舅公的说法,我觉得不满意,堂兄们也不以为然,有时甚至当面反驳他,这让他很恼火。我只有等着有机会问问小兄弟了,终于,我在山野中的学校里碰到了他,恳求他告诉我,为什么有些人因为巴士底狱被攻克而高兴,另一些人却为这事儿惴惴不安呢?我想,他总该比我们知道的多一些吧。我一直以为监狱里只是关着一个人。“这么说吧,”他回答我说,“巴士底狱是座令人恐怖的监狱,巴黎人民把它摧毁了。”

他从一种很革命的意义给我解释了这件事。回答我的其他问题时,他告诉我,瓦尔科的修道士把巴黎人民的胜利看成一个莫大的灾难,觉得一切都完了,还说要找人来补一补修道院破损的墙壁,以防强盗。

这对我又是些新的问题。我老是提问,埃米里昂感到很为难,他几乎不比我知道得更多。

七月底,我认识小兄弟几乎整整一年了。我对他从不隐瞒什么,我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坦诚,我也不比其他人更急于想见到他。“真奇怪,”我对他说,“您没能多学点儿东西。您说,在家的时候,大人们什么都不教您,可是,在修道院待了这些日子,您起码该学会阅读了,可雅克怎么说您几乎不识字。”“雅克自己压根儿就不认识字,他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他说,有一次,他从市里带回来一份文件,您念得很糟糕,他几乎一个字也没听懂。”“那说不定怪他自己呢,不过,我也不想撒谎,我的阅读确实很差劲儿,写起字来也像猫似的。”“那您至少会算术吧?”“哦!不会,而且永远也不可能会。会算术对我有什么用呢?我永远不可能有任何财产!”“等长大以后,您会当上修道院管事的,那时,弗兰克蒂欧神父已经不在了。”“上帝保佑我,千万别那样!我喜欢给予,讨厌拒绝!”“舅公说,您是大贵族出身,也许会当上修道院院长呢。”“那我倒希望永远当不上。”“可您为什么要这样呢?明明可以很有学问,却满足于只懂点儿皮毛,这真是一种羞辱。我嘛,如果有办法的话,所有的东西我都想学。”“所有的东西?还有别的吗?你要懂那么多深奥的学问干什么?”“我没法跟您说,我不知道,可这的确是我的想法,看着写满字的东西,却什么也不认识,那真让人难受。”“我教你识字,你愿意吗?”“可您也不会呀。”“我会一点儿,我一边教你一边再自己学。”“您今天这么说,明天就想不起来了。您的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啊,你今天怎么批评我这么凶啊,小娜侬,我们不再是朋友了吗?”“当然是朋友,不过我常常想,一个既不关心自己,也不考虑别人的人,你能和他成为朋友吗?”

他看了看我,还是满不在乎地微笑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才好。于是,他走了,眼睛一直看着前面,不像平时那样盯着树篱四处找鸟窝了,也许,他正在思考我刚才对他说的话。

两三天以后,我正在和一帮年纪相仿的孩子一起放牧,拉玛里奥特和五六个妇女惊慌失措地跑来,叫我们赶快回去。“出什么事了?”“回家,快回家!带好你们的牲口,快点,没时间了。”

我们顿时害怕起来。大家各自找回自己的牲口,我也急忙牵回萝赛特,它不太高兴,不情愿这么早就离开草地。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