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伯特·索耶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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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的世界套装:尼安德特三部曲套装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平行的世界1:原始人
平行的世界2:人类
平行的世界3:混血儿
目录
CONTENTS● 第1章●第2章
●第3章
●第4章
●第5章
●第6章
●第7章
●第8章
●第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2章
●第23章
●第24章
●第25章
●第26章
●第27章
●第28章
●第29章
●第30章
●第31章
●第32章
●第33章
●第34章
●第35章
●第36章
●第37章
●第38章
●第39章
●第40章
●第41章
●第42章
●第43章
●第44章
●第45章
●第46章
●第47章
返回总目录致谢
我要感谢美国怀俄明州立大学的吉姆·阿伦博士,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莎拉·E.贝利,劳伦森大学的米格尔·博冰医学和哲学博士,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的迈克尔·K.布雷特-瑟曼博士和瑞克·玻茨博士,史密森学会、犹他州立大学的约翰·D.霍克斯博士,埃默里大学的克里斯托弗·久泽,布朗大学的菲利普·利伯曼博士,克罗地亚自然历史博物馆的雅克夫·拉德夫锡克博士,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洛宾·莱丁顿博士和名誉教授,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加里·J.索耶(非亲属),伊安·塔特萨尔博士,波尔多大学的安-玛丽·提里叶博士,华盛顿州立大学圣路易斯校区的埃里克·特林考斯博士,密歇根大学的米尔福德·H.沃尔普夫博士。他们为我的这本小说提供了宝贵的人类学和古生物学知识背景。
我还要特别感谢萨德伯里天文台的主任亚特·麦克唐纳博士、天文台现场主管J.邓肯·赫伯恩博士,多伦多圣约瑟夫医疗中心急救队主任医师大卫·戈特利布、多伦多的约克大学科技史学家保罗·菲亚特牧师、多伦多大学光子学研究所的安德鲁·斯托克。
此外,我还要重重感谢我可爱的妻子,卡罗琳·克林克,我的编辑大卫·G.哈特维尔和他的助手莫斯·菲德,我的经纪人拉尔夫·维新安扎和他的助手克里斯托弗·罗兹、文斯·吉拉迪斯、汤姆·多尔蒂、琳达·昆顿、詹尼弗·马科斯、艾米·科伦坡,以及所有图尔图书公司(TorBooks)的工作人员哈罗德·芬恩、希尔维亚·芬恩、罗伯特·霍华德、海地·文特以及所有H.B.芬恩公司的职员,《科幻小说与现实》杂志社的斯坦利·施密特博士、希拉·威廉姆斯、特雷弗·夸克力、布赖恩·贝诺瓦斯基。我还要感谢的人有:梅利莎·贝克特、梅根·贝克特、马尔夫·勾德、特伦斯·M.格林、安德鲁·齐默曼·琼斯、乔·卡皮尔兹和莎朗·卡皮尔兹、克里斯·克莱加德和唐娜·克莱加德、唐纳德·马斯、彼得·罗力克、乔伊斯·施密特、蒂姆·斯莱特、大卫·G.史密斯。
同时,我要向对本书手稿提出意见的朋友和同事表示谢意。他们是:阿斯贝德·贝德罗斯、泰德·布林尼、迈克尔·A.伯斯坦、大卫·利文斯敦·克林克、约翰·道格拉斯、马西尔·加涅、詹姆斯·艾伦·伽德那、理查德·戈特利布、彼得·哈拉斯、霍华德·米勒、劳拉·奥斯本、阿丽尔田·旭莱克博士、艾伦·B.索耶、萨莉·托玛萨维可、埃多·范·贝尔柯姆、安德鲁·韦纳、大卫·威迪库姆。
本书部分内容是我在安大略省里士满山公共图书馆做“特聘作家”时写的,因此,我要真诚感谢杰出的图书管理员卡梅伦·耐特、里士满山公共图书馆管理委员会,以及加拿大艺术协会。
本书部分内容写于约翰·A.索耶在纽约加南代瓜湖畔的度假别墅中,部分写于玛丽·桑顿在佛罗里达西棕榈海滩的度假别墅中,还有部分写于不列颠哥伦比亚“僻静岛”洛宾·吉莉恩·莱丁顿的客舍中。我要在此感谢他们的慷慨好客。
作者按:“Tal”的故事
“尼安德特人”到底应该怎么拼?“Neanderthal”还是“Neander-tal”?两种拼写都是正确的,都通用,甚至连古生物学家也常常不加区别。
这种古人类化石最早于1856年在德国杜塞尔多夫地区附近的一个山谷中被发现。发现地当时叫作“Neanderthal”——“thal”在德语中是“山谷”的意思。“Neander”是“Neumann”的希腊语音译,是一个人的姓,该山谷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20世纪早期,德国政府开始在全国范围内规范德语拼写方式。在此以前,“thal”和“tal”在德国各个地方都是通用的,后来却统一成了“tal”。所以,以前被称为“Neanderthal”的那个山谷现在显然应该拼作“Neandertal”了。
但是,对于在那里发现的原始人种,我们应该怎么办呢?也要拼作“Neandertal”吗?
一些人认为应该改成这样,但是这就有个问题:科学名词一旦被创造出来,就像被刻在石头上一样,永远不可更改。在科学界,这个人种的名字将永远带个“th”,被称为“人属尼安德特人种”或“人属智人种尼安德特支种”(这要看是把它当作一个和我们并列的人种,还是我们人种的一个支派)。如果日常英语和科学用语中的“尼安德特人”拼法不同,那是很不方便的。
在谈到“北京人”(Peking man)问题时,那些认为应该把“Neander-thal”改为“Neandertal”的人就沉默了。虽然现在“北京”在英文中常常被拼写作“Beijing”,“Peking man”现在却没有被改为“Beijing man”。
我查过六部最新版本的英语词典:《新世纪经典美语大词典》、《微软世界英语电子词典》、《梅里厄姆—韦伯斯特大学词典》(托尔书屋标准出版)、《牛津英语词典》、《兰登书屋韦氏大词典》和《韦氏新世界美语词典》。这些词典都接受这两种拼写。
那么该怎么发音呢?一些语言纯化论者认为,无论把它拼作“tal”或“thal”,都应该发出“t”的声音,因为在德语中,“tal”和“thal”都会发“t”音。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我听到很多古人类学家把“Neanderthal”中的“th”发成英语“thought”中的“th”[θ]音。我查过的六本词典中,除了《牛津英语词典》之外,其他词典都接受两种发音方式,而《牛津英语词典》只把它发作“tal”。要是非让英国人按德国人的发音方式读“Neander-tal”,那他们不如把法国的首都名字按照法语的发音方式,读作“par-ee”,而不是“Paris”。这么做在大多数情况下会被视为做作。
最后,还是要看个人选择。为了写这本书,我查阅了很多研究资料。这些资料——包括最近出版的科幻文学作品——拼作“thal”的比“tal”多一倍多。所以,我就采取了原来的拼写方式:“Neanderthal”,至于怎么发音,请读者自便。
第1章
第1天8月2日,星期五148/103/24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监视着这片黑暗的人是露易丝·贝努瓦,一个从蒙特利尔来的28岁的博士后,她的轮廓像雕像一样精致,浓密的褐发按这里的规定束在发网里。现在,她正在一间狭窄的控制室里值班。这个控制室在地下2 000米处,正如她有时向来这里的美国参观者解释的那样:距离地面“一又四分之一英里”。她的加拿大口音总是让这些参观者着迷。
控制室旁边是个平台,平台之下是一个巨大的、没有灯光的洞穴。洞里是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悬挂在洞中央的是世界上最大的丙烯酸树脂球,直径12米,或“几乎40英尺”。球体内部装了1 100吨从加拿大原子能有限公司借来的重水。
包裹在这个透明球体之外的是一个由不锈钢架构成的穹顶,支撑着9 600个光电增倍管,每个光电增倍管都制成反射抛物线的形状,向内对准这个球体。所有这些装置——重水、装重水的丙烯酸树脂球,以及包在球外面的穹顶外壳——都安装在一个十层楼高的桶状洞中。这个巨大的洞穴是从周围地下的苏长岩中挖掘出来的,其中装满了超高纯度的常规水,水位几乎达到洞顶。
露易丝知道,头顶2 000米厚的加拿大地壳保护着重水不受宇宙射线的影响。常规水组成的外层吸收了周围岩石中少量的铀和钍元素在自然环境下形成的辐射,阻止其到达重水。的确,除了中微子之外,没有什么能穿透进重水之中,而中微子这种最为微小的亚原子微粒正是露易丝的研究课题。每秒钟都有数万亿个中微子正好穿过地球;但事实上,即使一个中微子通过一光年厚的铅,它和其他微粒相撞的概率也只有50%。
然而,因为从太阳中喷发出的中微子数量极其巨大,它们的确会偶然与其他微粒发生碰撞——重水就是这类碰撞的理想靶子。重水中的每个氢原子核都包含一个质子——这是氢原子核的正常成分——另外还有一个中子。当一个中微子偶然与中子碰撞时,中子就会发生衰变,释放出它自己产生的一个质子、一个电子和一束闪光,这种光可以被光电增倍管监测到。
一开始,当露易丝听到中微子监测报警器嘀嘀响起来时,她并没有扬起她那浓浓的柳叶眉;报警器每天都要短暂地响个十一二次,尽管这种声音通常算是地下观测站里能发出的最令人兴奋的事,但这似乎并不值得让露易丝从她看的《时尚》杂志上抬起头来。
但是,警报又接连响起,然后又一直持续下去。连续不断的电子警报声就像一个垂死者的心电图发出的声音。
露易丝从桌边站起来,走到中微子监测器的控制台前。控制台的上方是一幅带框的斯蒂芬·霍金的肖像——当然,上面没有他本人的签名。几年前,确切地说是在1998年,在萨德伯里天文观测站举行盛大开幕仪式时,斯蒂芬·霍金曾来过这里。露易丝敲了敲警报器的喇叭,看看它是否出了故障,但是可怖的警报声却还在继续。
保罗·桐山,一个瘦骨嶙峋的研究生,从这个巨大地下建筑的某个地方钻了出来,冲进了控制室。露易丝知道,保罗在她身边总是有点不知所措,神魂颠倒,但是这回他却很快找到了合适的话说。他问道:“见鬼,到底怎么回事?”中微子监测器的控制面板上有98行98列发光二极管指示灯,代表了监测室内9 600个光电增倍管。现在,每个指示灯都亮了。“可能有人不小心把洞里的灯打开了。”露易丝说,可是她似乎自己都不相信。
长长的嘀嘀声终于停止了。保罗按了两个按钮,启动了监测室内安装的5个水下摄像机,控制室内的5个监视器也随之打开。可是,它们的方形屏幕却都是一片漆黑。“哦,要是刚才指示灯的确亮过,”他说,“那么现在它们也灭了。不知道什么——”“一颗超新星!”露易丝拍着纤纤玉手叫道,“我们应该联系天文电信中心局,声明这是我们首先发现的。”尽管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是为了研究太阳中微子而设立的,但也可以监测到来自宇宙各个地方的中微子。
保罗点点头,趴在一个网络浏览器前,点击了中心局网站的图标。露易丝知道,即使他们不能肯定,这种事情也值得报告一下。
就在此时,一连串嘀嘀声又在中微子监测器的控制面板上响起。露易丝看到,控制板上各个方位的几百个指示灯都亮了。奇怪,她想,一颗超新星显示在指示灯上应该只有一个方向啊。“可能设备出故障了。”保罗说,明确地得出同样的结论,“或者哪个光电增倍管的连线短路和其他的连电了。”
从控制室旁边,巨大的中微子监测室上面的平台那里,传来一阵尖锐却又像低吼般的声音,似乎把空气都撕裂了。“也许我们应该打开中微子监测室里的灯。”露易丝说。低沉的响声仍在继续,好像有只地下怪兽在黑暗中潜行。“但是,要是它的确是一颗超新星怎么办?”保罗说,“要是把灯打开了,监测器就没有用了,而且——”
这时,又传来了“啪”的一声,声音非常响亮,就像一个曲棍球手猛击了一球。“打开灯!”
保罗揭开了监测室照明灯开关上的保护罩,按下了开关。电视监视器的屏幕闪了一下就平静了,显示出——“我的天!”露易丝叫道。“有东西在重水罐里。”保罗说,“但是,怎么可能——”“你看见没?”露易丝说,“它在动,上帝啊,那是一个人!”
啪啪声和低沉的声音仍在继续,然后——
他们可以在监视器上看到,也可以听见声音从墙那边传过来。
那个巨大的丙烯酸树脂球沿着各个部分缝合的地方裂开了。“老天啊!”露易丝叫道,意识到原来球体里的重水肯定和桶状室内的常规水混合到一起了。她的心里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去关心被破坏的中微子监测器,还是该担心那个显然马上要淹死在里面的人。“快来!”保罗一边说,一边奔向通往监测室上面平台的门。那些摄像头都由录像机控制,一切都会录下来。“等一会儿。”露易丝说。她冲到控制室的另一头,抓起电话听筒,从墙上贴的电话号码表上选了一个分机号,熟练地拨打起来。
电话响了两声。“是蒙特戈医生吗?”露易丝问。那位矿井驻场医生略带牙买加口音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我是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的露易丝·贝努瓦。请您马上赶到观测站,有个人好像快要淹死在装满水的监测室里了。”“有个人快淹死了?”蒙特戈说,“但是,他怎么可能进到里面去呢?”“我们不知道。您赶快来吧!”“我马上就到。”医生说。露易丝把电话听筒放回原处,向刚才保罗出去的门跑去。保罗出去之后,这扇门又自动关上了。露易丝记得门上的标牌写着:
切记关门
危险:内有高压电缆
未经允许不得擅自携带电子设备进入此地
空气质量经过检测——可以进入
露易丝抓住门把手,把门拉开,匆匆奔向宽阔的金属平台。
平台地板上有个活盖门,可以通向下面的中微子监测室。当年建设观测站时,最后一个建筑工人就是从这个门离开,然后把它从身后封死的。令露易丝感到惊奇的是,这个活盖门仍然由40个门闩封着呢——当然,应该是被封住的,但是如果不是通过这个活盖门,没有人能进入里面……
这个平台周围的岩石墙面都用深绿色的塑料护墙板遮盖着,防止岩石里的灰尘进入。几十个导线管和聚丙烯管道从天花板上伸下来。钢架梁勾勒出房间的轮廓。一些墙边摆着计算设备,另外一些墙边放了一些架子。保罗正在一个架子边,拼命地到处翻腾着什么,可能是想找个足够大的钳子把门闩弄开。
这时,金属活盖门发出呻吟般刺耳的声音。露易丝朝着活盖门跑去,但她两手空空,根本打不开密封的门。她的心怦怦直跳。紧绷的门闩突然射向空中,发出机枪开火似的声音。活盖门一下子被里面的压力冲开了,反撞在金属平台上,铿锵作响,久久回荡。露易丝在门被冲开之前就已经跳开了,但是还是有一股水喷出来,把她淋湿了。
监测室的顶部充满了氮气,露易丝知道,这些气体肯定正在向外泄漏。涌上来的水很快退了。她走到平台上活盖门的开口处,向下望去,尽量屏住呼吸。洞里的景象被保罗刚才打开的强光灯照亮了,水非常清澈,露易丝可以一直看到30米深的洞底。
她刚好能看见树脂球巨大的曲线部分。透明的丙烯酸树脂对光线的折射率几乎和水的一样,这就让人很难看清它。原来树脂球的各个部分,现在已经破裂分开了,但还是被合成纤维制成的缆绳固定在天花板上;否则,它们早就沉到中微子监测室的底部了。活盖门的开口很小,只能看到一些有限的视角,露易丝仍然看不见那个溺水的男人。“倒霉!”监测室里的灯突然灭了。“保罗!”露易丝大叫道,“你在干什么?”
保罗的声音——现在是从后面的控制室传来了——夹杂在空调声和露易丝脚下大洞里沙沙的水声之中,只能依稀听见一点。“要是那人还活着的话,”他叫道,“他应该可以透过活盖门看见平台上的灯光。”
露易丝点点头。那人能看到的应该只是一个明亮的、边长一米的正方形区域,映衬在巨大而黑暗的天花板上。
过了一会,保罗返回了平台,露易丝看看他,又看看脚下打开的活盖门,仍然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踪影。“我们应该派一个人下去。”露易丝说。
保罗双目圆瞪。“但是……重水——”“没有别的办法了。”露易丝说,“你游泳水平怎么样?”
保罗看起来有点难堪。露易丝知道,保罗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在她面前出丑,但是……“我游得不太好。”他说,低着头,眼睛不敢仰视。
保罗一直围着露易丝转,这已经让她觉得很别扭了,但是她又不能穿着观测站发的蓝色尼龙连身制服游泳。同在这里工作的其他人一样,她的制服下只穿了内衣;而地底深处,温度高达40.6℃,像热带一样炎热。露易丝脱了鞋,然后拉下了工作服前面的拉链;谢天谢地,她今天还穿了个胸罩,虽然她现在十分希望这个胸罩不是蕾丝的。“把下面的灯再打开。”露易丝说。保罗这次干得很好,一点没有拖泥带水就把灯打开了。他从控制室回来之前,露易丝已经从活盖门滑进了下面的冷水之中;那里面的水被冷却到10℃,以阻止微生物的生长,还可以减少光电增倍管的自发噪声。
露易丝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感到自己高高在上,下面却没有任何东西支撑;监测室的底部还在深深的水下。她踏着水,头和肩膀伸出打开的活盖门,呼吸空气,等待恐惧感消失。这种情绪过去了,她深吸了三口气,紧紧闭上嘴,潜入了水下。
在水里,露易丝看得很清楚,眼睛没有感到刺激。她环顾四周,试图找到那人,但是周围却有那么多的丙烯酸树脂碎片,而且——
他就在那里。
他已经漂浮在水面上了。水面和上面的平台之间大概有15厘米的空隙。以前,这里填充的是氮气。那个可怜的人肯定活不了了——人吸入三口氮气就足以致命。这真是太有讽刺意味了:那人肯定拼命游到水面寻找空气,想不到却被氮气呛死了。活盖门被炸开之后,外面的空气会流进去,但是恐怕已经太迟了。
露易丝再次把头伸出活盖门外,看了看保罗,保罗正焦急地等着她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露易丝却深吸几口气,尽量把肺部充满,再次潜入水中。水面和顶部平台的距离不是很大,如果她要把头露出水面,头就会不时地撞到上面的金属板。那人大概在15米外,露易丝奋力向他游去。
露易丝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深色的东西,似乎有一片阴影漂浮在水中。
天哪!
是血!
那人的头部被一团血笼罩着,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他静静地浮在水面,即使没死,也肯定失去了知觉。
露易丝把嘴和鼻子伸出水面,小心地吸了一点点气——空气似乎没有问题,可以呼吸。那人脸朝下漂浮着,露易丝只好拉着他的手臂,把他翻过来,让他的鼻子朝向水上。不过好像这么做没有什么效果,那人并没有吐出水来,似乎他没有在呼吸。
露易丝把那人拽着,向活盖门游去。这可十分费力:那是个结实魁梧的男人,穿得严严实实,衣服还浸透了水。露易丝没时间仔细查看他穿的是什么衣服,不过可以看出并不是连体工作服和安全靴,所以他不太可能是矿上的工人。除此之外,露易丝只模模糊糊地看出是个留着褐色胡须的白种人,但是她肯定他不是观测站的工作人员。
露易丝看见保罗把头伸进来,焦急地看着。保罗现在肯定蹲在平台上看着下面的情况。一般情况下,露易丝会把那人首先弄出水面,自己再上去。可是,那个金属活盖门实在太小,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而露易丝和保罗两个人才能把那个魁梧的伤者拉到上面去。
露易丝放开那人的胳膊,把头伸出水面,保罗后退几步,给露易丝腾出地方。露易丝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喘了几口气,用手抓住金属地板,准备上来。保罗蹲下,把她从活盖门拉了上来,然后一起去拉水里的人。
这时,那人却慢慢漂走了,露易丝很快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回活盖门下面。保罗和露易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上来。那人还在流血,伤口在头的一侧。
保罗立刻蹲下来,给那人进行人工呼吸。他不时扭头看那人胸部是否开始起伏,脸上沾上了那人头部的血。
同时,露易丝也抓住那人的右手腕,摸摸他是否还有脉搏。没——不,不,等等!有脉搏了!有了!
保罗反复不断地把气吹进那人嘴里,直到那人可以自主呼吸为止。接着,水和呕吐物从他的嘴里涌出,保罗让他的头歪向一边,他吐出的东西和地板上的血混合在一起,冲淡了一些血迹。
虽然那人还是昏迷不醒,露易丝却微微松了口气。她这时才觉得有点冷,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几乎赤裸,感到有些尴尬。露易丝尽力穿上衣服,拉好拉链。她知道保罗一定在偷看,虽然他假装没有在看。
蒙特戈医生还要一会儿才到。中微子观测站不仅在地下2 000米深处,而且距离最近的九号竖井升降机也有1 250米那么远的水平距离。就算医生到达井口时升降机正好停在地面——何况这还不一定能保证——他也至少需要20多分钟才能赶到。
露易丝觉得应该把那人的湿衣服解开,于是就把手伸到他炭灰色的衬衣前面,但是——但是他的衣服既没有纽扣,也没有拉链,虽然没有领子,却也不像是套头衫。
啊,在这儿呢!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暗藏着一排纽扣。露易丝试图解开纽扣,却没有成功。露易丝看看他的裤子,似乎是深橄榄绿色的,要是没有浸水的话,也许是浅色的。没有腰带,腰间是一系列按扣和褶皱。
露易丝突然想到那人也许正在受到减压反应的折磨。监测室的水有30米深,谁知道他下到多深的地方了?谁知道他浮上来的速度有多快呢?这里的气压是地面的130%。一时间,露易丝也算不清楚这么高的气压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可以肯定,那人在这里吸进的氧气浓度肯定比地面上的氧气浓度高,这个对他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除了等待,现在似乎无事可做。那人已经开始呼吸,脉搏也更加有力。露易丝终于有时间好好看看那人的脸了。他的脸很宽阔,但不扁平。颧骨突出,下巴弯曲,鼻子大得就像一只握紧的拳头。那人的下巴上面覆盖着浓密的深黄色胡须,直直的金发贴在前额上。他的面部特征有点像东欧人,但是更像是斯堪的纳维亚人,皮肤不是东欧人的橄榄色。眼睛很大,现在紧闭着。“他是从哪儿来的?”盘腿坐在那人旁边的保罗问道,“没人能下到那里去,而且——”
露易丝点点头。“即使他能下去,他又怎么能进到密封的监测室里呢?”她停下来,把头发从眼前撩开,这才发现刚才在水下时把发网弄掉了,“你知道,现在这些重水全毁了。即使他大难不死,也要面对一大堆指控。”
露易丝不由得摇摇头,这个人到底是谁?也许是个狂热的加拿大土著印第安人?认为矿井亵渎了他们神圣的土地?但是那人的头发是金色的,而且几乎没有金发的印第安人。也不像是爱搞恶作剧的小流氓,他看起来已经有35岁左右了。
有可能他是个恐怖分子,或者是反对核能的抗议者。但是,虽然这里有加拿大原子能公司提供的重水,天文台本身的工作却与核能无关。
不管他是什么人,露易丝想道,如果他因伤而死的话,他倒绝对可以获得“达尔文奖”:该奖项由斯坦福大学的温蒂·诺斯克教授于1994年设立,专门奖励那些在“物竞天择”的进化过程中,以蠢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送命的人。第2章
这时,露易丝·贝努瓦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有人正从控制室出来,走到监测室上面的平台上。“嘿!嘿!”她叫道,“我在这!”想引起蒙特戈医生的注意。
雷本·蒙特戈,35岁左右的牙买加裔加拿大人,匆匆向他们跑去。他的头发全剃光了,这就意味着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可以不用戴发网的人,但跟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他还要戴安全帽。医生蹲下来,翻动着受伤人的手腕,然后——“那到底是什么?”雷本说,略带口音。
露易丝也看到了:显然有东西嵌进了那人手腕的皮肤里,那是一个高对比度、亚光、长8厘米、宽2厘米的矩形屏幕,上面正显示着一串符号,最左边的符号大约每秒变化一次。显示屏的下方,6个小珠子排成一排,每个颜色都不同,在这个装置的最后面,也是那人手臂的最上面,有一个很像镜头的东西。“像是个新型的手表?”露易丝说。
雷本决定暂时不管这个,他把食指和中指放在那人手上的动脉处摸了摸,然后说:“这人的脉搏很正常。”然后他又轻轻地打了几下那人的脸颊,看看能否让他醒过来。“快点,”医生用鼓励的口吻说,“快点,醒过来!”
最后,那人真的动了。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又吐出了很多水,接着慢慢睁开了眼。他的眼睛是露易丝从来没有见过的迷人的金黄褐色。过了一两秒钟,他的眼睛才找到了焦距,然后睁大了。那人看到雷本之后,完全惊呆了。他转头,又看见露易丝和保罗,仍然是一副震惊的表情。他稍微动了一下,似乎想从他们身边逃走。“你是谁?”露易丝问道。
那人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她。“你是谁?”露易丝又问道,“你想干什么?”“Dar?”那人说道。他的声音深沉,好像在问什么问题。“我要把他送去医院,”雷本说,“显然他的头部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我们要用X光给他检查一下。”
那个男人向金属平台四周看着,好像很难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Dar barta dulb tinta?”他说,“Dar hoolb ka tapar?”“这是什么语?”保罗问露易丝。
露易丝耸了耸肩。“是奥吉布瓦语?”她问道,矿井周围有个印第安部落奥吉布瓦保留地。“不是。”雷本摇摇头说。“Monta has palap ko.”那人又说道。“我们听不懂你说的话,”露易丝对那个陌生人说,“你会说英语吗?”那人没有回答。“你会说法语吗?”又没有回音。
保罗说了一句:“Nihongo ga dekimasu ka?”露易丝觉得可能是在问:“你会说日语吗?”
那个男人挨个看看他们,眼睛仍然睁得很大,还是不回答。
雷本站起身来,又弯腰向那人伸手。那人看了一会,然后用自己的手握住了雷本的。他的手很大,手指像香肠一样,拇指也异常地长。他让雷本把他拉起来,雷本也把手揽在那人宽阔的背上,扶着他起来。那人大概比雷本重30公斤,全身都是肌肉。保罗也走到那人身体的另外一侧,用一只手臂扶着他。露易丝走在他们三个前面,打开了通向控制室的门。刚才雷本进来后,那门自动关上了。
在控制室里面,露易丝穿上了安全靴,戴上了安全帽,保罗也同样这么做了。安全帽有内置的照明灯和保护听力的耳罩,如果需要,耳罩可以放下来。他们也戴上了防护镜。雷本仍然只戴着自己的安全帽。保罗在一个金属柜上又找到一个安全帽,并把它递给那个受伤的人,但是在那人做出反应之前,医生就把帽子推开了,说道:“在我们给他照X光之前,我不想让他的颅骨受到任何压力。”“好吧,我们把他弄到地面上去吧。我下来的时候给救护车打过电话了。”
四人离开了控制室,走下了一个过道,来到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的出口处。这所观测站一直保持着无菌洁净状态,但是现在却没有必要了——露易丝悲惨地想道。他们走过真空吸尘处理室,这是一个像淋浴室一样的地方,可以把进入这里的人身上的尘土吸走。然后,他们又走过一排真的淋浴室,每个进入这里的人都必须首先洗澡,但是出去的人却不用。这里还有一个急救站,露易丝发现雷本看了看那个标明“担架”的柜子,但是那人走路却很稳健,所以医生指了指矿井的巷道,让他们继续往那里走。
他们打开安全帽上的矿灯,开始在昏暗的、布满尘土的巷道里面艰难地跋涉,要走1 250米才能到达地面。巷道的墙壁开凿得很粗糙,用钢柱支撑着,顶部覆盖着金属网;地下深处,上面压着2 000米厚的地壳,如果没有东西支撑巷道的四壁,恐怕早就坍塌了。
他们在巷道中走着,有时还会遇到泥泞的地方,那人开始不太需要人搀扶了;显然,他正在从伤痛中恢复过来。
保罗和蒙特戈医生正热烈地讨论着那人是如何进入密封的监测室里的。露易丝则陷入了沉思,她在想:那个中微子监测器损坏了,她的研究经费该怎么办?一路上,空气不断吹到他们的脸上;巨大的风扇不断从地面抽来空气,灌进巷道里面。
最后,他们走到了电梯站,雷本让电梯停在这里,在6 800英尺以下的地面——这个矿用“英尺”标明深度,因为开矿时加拿大还没有用“米”作为长度单位。
他们走进电梯,雷本反复地按着电铃,通知地面上的操作员,该用绞车把升降机升上去了。升降机抖动了几下,开始上升。这里面没有灯,雷本、保罗和露易丝都把安全帽上的矿灯关了,以免灯光晃了别人的眼。他们每上升200英尺就经过一个巷道口,升降机里唯一的光线就是从门口射进来的巷道灯光。在这种古怪、闪烁的灯光照耀下,露易丝一直看着陌生人那棱角分明的面容和深陷的眼睛。
他们越升越高,露易丝觉得自己的耳朵砰砰响了几次。不一会他们就过了地下4 600英尺的深度,这里是露易丝最喜欢的地方。在萨德伯里附近地下4 600英尺的深处,加拿大国际镍业公司实施了造林工程。这里的温度一直维持在恒定的20度;再加上一些人工照明,这里就成了一个很好的温室。
露易丝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些疯狂的想法,就像《X档案》之类的奇思怪想,活盖门是锁着的,那人居然就进入了重水球里面,真是奇怪!但是她只是自己想着,没有告诉别人;要是保罗和雷本也有这样奇怪的念头,恐怕他们也不好意思说出来。露易丝告诉自己,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必须有。
升降机继续上升,那人似乎能自己站着了。他那奇怪的衣服还有点潮湿,虽然巷道里的通风已经把它吹干了不少。他试图拧干自己的衬衫,几滴水落在了升降机漆成黄色的金属地板上,然后他用自己的大手把潮湿的头发从前额拂开,露出巨大突出的眉骨——这让露易丝十分吃惊,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尽管夹杂在升降机的声音中听不见——他的眉骨就像麦当劳的标志压扁了一点。
最后,升降机抖动了一下,终于停了。保罗、露易丝、蒙特戈医生和那个陌生人走了出来,穿过一小群等待下井的矿工。矿工们不知底下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们四人走过一个斜坡,进入一个大房间,里面挂着矿工们在井外穿的衣服,他们每天都在这里换上下井的工作套装。两个急救车工作人员已经在房间里等候了。“我是雷本·蒙特戈,”雷本说,“矿井驻场医生。这个人差点淹死,颅骨也受了伤……”两名工作人员和雷本医生一边赶快把那人抬出房间,一边还讨论着那人的伤情。
保罗和露易丝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上了救护车,然后在石子路上疾驰而去。“现在又该干什么?”保罗问道。
露易丝皱了皱眉,说道:“我得给马博士打个电话。”邦妮·简·马是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的主管,她的办公室在渥太华的卡尔顿大学,距离这里有500公里。她很少来观测站,日常的操作管理都是由像保罗和露易丝这样的博士后和研究生负责的。“你要告诉她什么?”保罗问露易丝。
看着救护车载着那神秘来客远去,露易丝慢慢地摇着头,说:“我不知道。”第3章
这天开始得非常安静。“早上好!”庞特·布迪特手托着下巴,看着阿迪克·胡德,轻轻地说道。阿迪克正站在洗脸盆前。“嗨!懒鬼!”阿迪克说,这时才转过身来,把肌肉发达的后背靠上挠痒柱,左右摇晃着,“早上好!”
庞特对着阿迪克笑了一下,他喜欢看阿迪克活动,喜欢看他胸部的肌肉运动。庞特已经失去了他的女性伴侣克拉斯特,虽然现在庞特有时还会感到孤单,但是如果没有阿迪克的支持,庞特真不知道如何度过失去克拉斯特的悲伤。合欢节到来时——这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也刚刚结束——阿迪克和他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一起住。但是庞特的女儿们已经长大了,他也很少能见到她们。当然,有不少老年妇女的丈夫已经去世了,但是充满经验和智慧的女人——达到投票年龄的女人——不想要庞特,因为他太年轻了,才经历过444月。
虽然庞特的女儿没有时间来看他,庞特却很喜欢见到她们。但是——那也要看光线,有时,当杰斯梅尔仰着头而太阳从后面照射过来的时候,她看上去几乎和她妈妈一样,这让庞特感觉快要窒息了。他怀念克拉斯特,却无法言语。
房间的另一头,阿迪克在往池里放水。他弯着腰,开着水龙头喷嘴,背对着庞特。庞特把头放在碟片状的枕头上看着。
有人提醒庞特不要和阿迪克一块住,庞特也知道,阿迪克的一些朋友也肯定这样劝过他。这和研究院里面的传言没有关系,只是他们工作生活都在一起,显得有点尴尬。尽管萨尔达克是一座大城市(人口有25 000,城市的中心和边缘是分开的),但是这里只有6个物理学家,其中3个是女的。庞特和阿迪克都很喜欢谈论自己的工作,探讨一些新的理论,也都喜欢有人能真正听懂自己的话。
除此之外,他们在其他方面也都很和谐。阿迪克起得很早,整天都在忙,喜欢洗澡。而庞特天大亮了才能打起精神,总是负责准备晚饭。
水继续从喷嘴里面射出。庞特喜欢这种干净的沙沙声,他满意地打了一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地板上生长的苔藓让他的脚痒痒的。他走向窗口,抓住金属护窗板的手柄,把百叶窗从磁性窗框上拉起来。然后,他又把手伸过头顶,把百叶窗放在白天该在的位置,贴在屋顶一块金属板上。
太阳从树丛中升起,刺痛了庞特的眼睛,他只好把头斜着低下来,下巴挨着胸口,让自己的眉骨为眼睛遮挡阳光。窗外300多步远的地方,一头鹿在小溪边饮水。庞特有时也打猎,但是不会在住宅区,这些鹿知道,所以在住宅区这里,它们什么也不用害怕,更不用怕人类。远处,庞特看见旁边那座房子附近的地面上,太阳能接收板在闪光。
庞特对着空气说:“哈克。”这是他给他的植入机侣起的名字,“天气预报怎么说?”“今天天气很不错,”他的机侣用女声说,“白天最高温度15度,晚上最低温度9度。”庞特最近——现在他感到很傻——给它重装了程序,让它使用克拉斯特的录音说话。他以前觉得,听到过世妻子的声音会使自己不再那么寂寞,但是每次他的机侣对他说话的时候,他都感到很揪心。“不会下雨,”他的机侣继续说,“风向顺时针20度,风速每辰18 000步。”
庞特点点头,植入扫描器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在点头。“可以洗澡了!”他身后的阿迪克说。庞特转身,看到阿迪克正慢慢滑进那个嵌入地面的圆形浴池。他打开水流循环器,水开始围着他转圈。庞特像阿迪克一样,也光着身子走进浴池,滑了进去。阿迪克偏爱的水温比庞特喜欢的要高,但是他们最后达成妥协,调成了37度,与人体体温一致。
庞特用一把高尔巴斯刷子和自己的双手帮阿迪克清洗他够不到的地方,然后阿迪克再帮助庞特清洗。
空气中充满了蒸汽,庞特深深地呼吸着,让水汽湿润自己的鼻腔。帕勃——庞特的红褐色大狗进入了房间,它不喜欢把自己弄湿,所以站在离浴池几步远的地方,但是却很想主人喂它东西吃。
庞特看了阿迪克一眼,好像在问:“该怎么办?”又起身走出浴池,身上的水滴在地面的苔藓上。“很好,小姑娘,”庞特说,“等我穿上衣服就喂你!”
帕勃很满意地跳出了卧室。庞特走到洗脸池旁边,拿了一条毛巾,抓住两头,在背上擦来擦去,然后在擦手臂和腿时把毛巾一头放下。庞特在洗脸池上的方镜里照了照,把头发拢好,均匀地分在两边。
在房间的一角,有一堆干净衣服。庞特走过去,看了看。他平常不会那么注意衣着,但是如果今天他和阿迪克幸运的话,展示人可能会过来看他们。他拿起一件炭灰色衬衣穿上,系上肩膀上的扣子,穿好衣服。这件衬衫选得很好,他想道——这是克拉斯特送给他的礼物。
他选了一条裤子穿上,把腿伸进宽大的裤筒,捆牢了皮制的脚踝脚背扣,让自己衣着既舒适又合身。
阿迪克现在也出了浴池。庞特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机侣上显示的时间。他们得走了,空中公交一会就会来接他们。
庞特走向起居室,帕勃立即向他跳去。庞特伸手摸摸狗的脑袋,说:“别担心,小姑娘。我们没忘你。”
他打开真空冰箱,拿出一大根带肉的牛骨头,这是昨天晚饭留下的。然后,他把骨头放在地上——为了方便打扫,这里的苔藓上铺着玻璃地毯——帕勃已经开始啃骨头了。阿迪克也来到了厨房,和庞特一起准备早餐。他从真空冰箱里拿出两块驼鹿肉,放进激光炉里,炉子里面充满了蒸汽,可以给肉类增加水分。庞特看过去,透过激光炉的玻璃,他可以看见深红色的光线在炉中交织成复杂的图案,完美地覆盖在肉排的每块地方。阿迪克盛了一碗松仁,端出几杯枫糖浆,然后拿出刚做好的肉排。
庞特打开展示器,那块挂在墙上的方形板子立刻活跃起来。屏幕分成了4个小点的方框,一个转播着豪斯特的强化机侣传输的图像;另外一个是塔洛克的;左下方是高尔特的现场直播;右下方的来自露拉丝姆。庞特知道,阿迪克是豪斯特的粉丝,所以他吩咐展示器放大豪斯特频道的图像,这个小方块占据了整个屏幕。庞特也承认,豪斯特总能找到人人都感兴趣的新闻——今天早上,豪斯特去了萨尔达克郊外的矿区,那里发生了塌方,活埋了5个人。不过,庞特倒是希望露拉丝姆能够深入矿区入口,因为她提出的问题一向都非常深刻。
庞特和阿迪克都坐下来,戴上用餐的手套。阿迪克从碗里舀出一些松仁,撒在肉排上,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掌把它们压进肉里。庞特笑了,这是阿迪克的一个讨人喜欢的癖好——他还从来没见别人这么干过。
庞特拿起自己那块还在嘶嘶作响的肉排,咬了一口,那是一种特殊的味道。只有新鲜的未经冷冻的肉才会这么美味。真不知道真空存储器发明以前人是怎么活的。过了一会儿,庞特看到悬浮巴士降落在他家门外的空地上。他通过语音遥控关闭了展示器,把手套丢进超声波洗衣机里,拍拍帕勃的头,跟着阿迪克一起走出大门。他把门开着,这样帕勃就可以自由出入了。他们登上巴士,向车上的另外7个乘客打了个招呼,像往日一样上班去了。第4章
庞特·布迪特在这里长大,他一辈子都在关注这个镍矿。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进到矿井深处的人,采掘都是机器人进行的。当克拉斯特被诊断出患上白血病时,庞特和她结识了很多其他患上癌症的人,相互支持,相互慰藉,分享信息。他们在一个柯巴兰机构会面,当然,这个地方晚上是空旷无人的。
庞特希望能在癌症患者中遇到几个进入过矿井的人。毕竟,谁要是进入岩层的深处,就会不可避免地遇到含量异常高的放射性物质。
但是他们这群人中没有人去过矿井深处。庞特开始在周围的人中打听,发现这不是一个寻常的镍矿。古老的花岗岩中的放射性异乎寻常地低。
正因为如此,他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他是一个物理学家,正和阿迪克一起设计量子计算机。但是量子却对外界的干扰非常敏感;宇宙射线常常引起量子脱散,这是个大问题。
解决问题的方案似乎就在脚下。要是在深达几千臂展的岩石之下,宇宙射线就不会成为问题了。在那个深度,除了中微子,没有任何粒子可以穿过,也就不会影响庞特和阿迪克做的实验。
德拉克·鲍斯特是这个城市的主管官员,是长老们强迫他担任这个职务的。通常情况下,行政官员都是这样:愿意担任某个职务的人往往不适合做这个工作。
庞特把自己的建议呈交给鲍斯特:希望他能获许在矿井深处建一个量子计算机系统。鲍斯特也征得了长老们的同意。没有金属,任何科技文明都是不会存在下去的,但是毕竟矿井对于环境并非总是有益的。所以,利用矿场做点有益的事情总是受人欢迎的。
就这样,地下计算机设备建起来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个干扰源:在这样的深度,岩石的压力会产生压力放电效应。但是阿迪克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今天他还会再试试,再用一个比以前都大的数字。
庞特和阿迪克乘坐悬浮巴士来到矿井入口处。这是夏日美好的一天,天空晴朗蔚蓝,就跟庞特的机侣预报的一样。庞特可以闻到空气中花粉的味道,听见湖边鱼鹰的叫声。他从工具棚里拿出一个护头装置,系到肩膀上,这个装置有两个小支架,在他的头上支撑起一个平台。阿迪克也戴上自己的护头装置。
矿井入口处的电梯是圆筒状的。两位物理学家进入电梯,庞特用脚点了点启动按钮。
电梯开始了漫长的下降路程。
庞特和阿迪克离开电梯,走上通往量子计算机实验室的漫长的通道。自然,这个实验室是建在矿区已经不产矿石的那部分地方。他们默默地走着,这种沉默是两个熟识的人之间轻松、愉快的默契。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量子计算设施前。它由四个房间组成,第一间是个很小的餐厅——每顿饭都乘电梯到地面上吃,太浪费时间了。第二间是个旱厕,矿井下没有下水管道,所以粪便每天晚上都要弄到地面来。第三间是控制室,里面有一些仪表板和工作台。第四间是唯一的一间大房子,里面是巨大的计算机运算设备,比庞特与阿迪克现在住的房子所有的房间加在一起还要大。
设计计算机时,人们通常希望它越小越好,因为这样能使由光速造成的时间延迟变得最小。但是,庞特和阿迪克的量子计算机阵列运用了与量子相互缠绕的质子作为存储器,因此就必须有方法区分是因为量子相互缠绕同时发生的反应还是因为两个质子之间光速的交流产生的反应。最简单的方法是使每个存储器之间的距离大一些,让光在两个存储器之间运动的时间可以被测算出来。因此,质子被装在磁性密封外壳的柱子里,而这些柱子分布在整个房间里。
庞特和阿迪克摘下护头装置,进入控制室。阿迪克实践能力很强,他总有方法把庞特的想法在软件和硬件上付诸实施。他坐在一个控制台前,开始进行打开量子计算机前的常规操作。庞特问道:“还要多久才好?”“还要半辰,”阿迪克说,“我还不能让69号存储器稳定工作。”“你觉得它能管用吗?”庞特问道。“我觉得?”阿迪克说,“当然。”他笑了笑,“肯定可以,昨天、前天、大前天我都这么说。”“你总是个乐观主义者!”庞特说道。“嘿,”阿迪克说,“我们现在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进行。”
庞特笑了,他们走过拱道,进入餐厅,取了一压管水。他希望今天的实验能成功。下一届长老院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阿迪克必须解释明日他们的工作给社会带来了什么效益。科学家们的建议通常能获得批准——谁都可以清楚地看到科学如何改善了生活——但是只报喜不报忧似乎会更好。
庞特用牙咬掉瓶子上的塑料盖,喝了几大口凉爽的饮料,然后又进了控制室,坐在桌前,开始阅读一张浅绿色的方形塑料纸,再看看昨天实验的笔记,偶尔也抿一口水。庞特背对着阿迪克,阿迪克正在小小的控制室的另外一头摆弄着几个控制钮。
这间屋子的主墙是玻璃做的,有个大窗户,可以看到旁边巨大的计算机室内的情况。计算机室的天花板比其他房间高,地面也比其他房间低。
他们在设计量子计算机方面已经取得很大成功。10个月前,他们试用了一个数字,需要1 073个氢原子作为存储器——这已经大大超过银河系所有恒星氢原子数目的总和,需要的氢原子数目超出计算机室体积60多个数量级。他们能够完成运算,唯一的原因是他们已经掌握了量子运算法——让数量有限的量子物理存储器连接上不同空间其他量子物理存储器。
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实验是递增的,每次都要采用更大的数字。根据戴格达尔的理论,这个运算需要的超级大数是个质数,传统计算机无法验证它,而量子计算机可以。
庞特又看了几页实验报告,然后走到另外一个仪表板前,拉起几个操作钮,调整了记录系统的几个地方。他要确保运行的每个过程都被记录下来,好让日后的实验结果没有什么疑问。如果他们可以——“准备好了。”阿迪克说。
庞特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他希望这次可以成功——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阿迪克。庞特刚开始从事物理研究的时候,运气很不错,现在已经在物理学界颇有名声,且受人尊敬了。即使庞特现在就去世,也会被后世怀念。但是阿迪克却没有这么成功,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获得成功。如果他们的实验能够证明,或者推翻戴格达尔的理论——无论哪种结果都一样重要——那该多好啊!
控制室内有两个要操作的仪表板,分别在这个小屋子的两头,庞特待在他刚才操纵的那个仪表板前,靠近通往餐厅的拱门。阿迪克去了另外一个仪表板前,在屋子的另外一头。所有的控制仪器本来都应该放在一个地方,但这样摆设可以节省将近30臂展的量子转换缆线,而这些线可以用于连接存储器,也是十分昂贵的。每个仪表板都靠在墙上,阿迪克站在他身边的仪表板前,拉起了需要拉的操作钮。同时,庞特也在他的仪表板前进行操作。“都好了?”阿迪克问道。
庞特看看仪表板上一串指示灯,都是红色的,表示进展顺利。
阿迪克点点头,说道:“10秒钟倒计时开始,”然后就开始倒数,“9,8,7,6,5,4,3,2,1。”
庞特身边的仪表板上几个指示灯闪亮着,表明那些存储器正在工作,理论上来说,在不到一秒钟内,所有可能的因数应该都已经被试验过了,计算结果也以干涉图样的模式被接收,并且被拍下来。对干涉模式进行解码的常规计算机可能需要好一会儿才能写出因数表。如果戴格达尔的理论是错的,得出的数字不是质数,那么这个因数表就会很大。
庞特离开仪表控制板,坐了下来。阿迪克踱来踱去,向窗口那边计算机室内的几排存储器望去,每个存储器都安放在密封的玻璃和钢制的柱体中,里面装着一定数目的氢。
最后,常规计算机发出砰的一声,表示计算已经结束。
在庞特身边的仪表板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显示器,计算结果在显示器上以黄底黑字表示出来,结果是——“天哪!”阿迪克叫道,他站在庞特身后,一只手放在庞特的肩膀上。
显示的结果是:“69号存储器发生故障,因数计算失败。”“我们必须把那个存储器换了,”庞特说,“它净给我们找麻烦。”“不是存储器的问题,”阿迪克说,“是地面上托着它的底座坏了,但是要花十天才能做个新的。”“这样的话我们在长老院大会开始前什么也办不成?”庞特问道。他可不想对着那些长老们说,自从上次大会以来,他们什么学术成果也没有取得。“除非……”阿迪克拖着长音说。“什么?”“69号存储器的问题在于它常常在底座上震动,连接存储器和底座的压板制作得不好,要是我们能找到固定它的东西……”
庞特扫视了一下屋子,似乎没有合适能用的东西。“我到计算机室里躺着压住它,应该可以防止它震动吧?”
阿迪克皱了皱眉。“那样你就得牢牢地压住它,那个设备可以承受一些震动,但是……”“让它不动,我能办到,”庞特说,“但是我在计算机室的地板上是否会引起量子脱散?”
阿迪克摇摇头,说:“不会,保护存储器的立柱外壳很厚,只有比人体放射性高得多或者电噪声强烈得多的物体才会引起故障。”“那么,下面怎么办?”
阿迪克又皱着眉说:“这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是有可能会成功!”
阿迪克点点头。“但愿值得一试,这比空着手去向长老会解释好得多。”“很好!”庞特坚定地说,“我们干吧!”阿迪克点头同意,庞特打开通往计算机室的门,然后走下台阶,踏上计算机室光滑的花岗岩地面,这里的地面用激光平整过。庞特在上面小心地走着,因为他以前在上面滑倒过一次。走到第69号圆柱旁边的时候,他把一只手放在它曲线形的顶部,另一只手按在这只手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去。然后,庞特喊道:“可以开始了!”“10,”阿迪克向他回话道,“9,8,7。”
庞特努力稳住自己的手。但是他觉得这个圆柱体根本就没有震动。“6,5,4。”
庞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想让自己镇定下来。“3,2,1。”
开始了!庞特想。
“0!”
阿迪克听到控制室和计算机室之间的玻璃开始猛烈地抖动。“庞特!”阿迪克喊道,赶紧跑到窗户跟前,“庞……庞特?”
但是,计算机室内却看不见庞特的影子。
阿迪克急忙去拉门把手,把门打开,然后——
哗!
门被一股气流冲开了,猛地撞向门后,门把手一下子从阿迪克手中脱离了。一股强大的气流从控制室冲入计算机室,差点让阿迪克脸朝下跌倒在那几级台阶上。气流快速地从控制室和外面的矿井流入,似乎计算机室内原来的空气都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阿迪克感到耳朵一直在砰砰作响。“庞特!”气流减弱之后,阿迪克又叫道,“庞特!”计算机室虽然很大,但是里面的柱状存储器排列得很松散,根本藏不住一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矿区发生了塌方,在坍塌的岩层背后又正好形成一个低气压区,那么就可能……
不过,矿区内部都安装了地震感应装置,如果有塌方或地震的话,感应器应该已经释放出报警气体了。
阿迪克匆忙跑进计算机室,不停地叫着:“庞特!庞特!”
地板上没有裂缝,他不可能是被地面吞没了,阿迪克可以看见69号存储器,就是庞特试图按住的那个,在房间远处的另一头,显然,庞特已经不在那里了,但是无论如何,阿迪克还是跑到那里,寻找点线索。
老天!
阿迪克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下一滑,仰面倒在花岗岩地面上。地面上都是水——很多水!水是从哪里来的?庞特刚才的确从压力管里喝过水,但是他在控制室的时候已经喝完了。此外,这里的水远远比一个水瓶子能装的多得多,足足有好几桶,形成一个宽阔的水洼。
那摊水——如果的确是水的话——看起来干净又清澈。阿迪克把潮湿的手掌举到面前,嗅了嗅,没有气味。
他又尝试着舔了舔。
也根本没有味道。
水是纯净的,至少看起来是,纯净、洁净的水。
阿迪克的心怦怦直跳,脑子里一团糟,只好拿了几个容器去收集一些水,这是他能得到的唯一的线索。
那些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庞特究竟去了哪里?第5章
到底是什么?
漆黑一片。
只有——水!庞特·布迪特的腿全湿了,还有——
他在下沉,水已经淹没到他的腰部、胸口和下巴底下了。
庞特只能使劲踢腿。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但是却没有东西——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
庞特的脚蹬着水,手也在水中使劲拍打,大口地呼吸空气。
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身在何处?
刚才他还在量子计算机室里,一会之后——
漆黑——一片无情的漆黑。庞特觉得自己可能瞎了。可能实验室发生了爆炸,在地下深处总有岩石垮塌的危险。
地下水喷涌也是有可能的。他又挥舞了几下胳膊,伸长脚去够水底,但是——
但是底下什么也没有,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更深的水。他可能距离水底只有1掌距,也可能是1 000掌距。他想潜下去看看,但是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光线,他可能会迷路,不能及时地游上来。
他在寻找水底的时候喝了一口水,这水完全没有味道,他本来以为是咸苦的地下河水,但是这水却像纯净的雪融化而成的。
他又吸了几口气,心跳得很快,而且——
他想向边缘游去,无论边缘在什么地方——
周围传来一种呻吟般的声音,又低,又沉。
又是一声,就像动物醒来,像……
像某个东西处于巨大的压力下?
他终于吸够了足够的氧气,可以大喊了。“救命!救命!”
声音在四周发出古怪的回响,好像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自己还在计算机室吗?但如果自己还在那,为什么阿迪克对他的呼救没有反应?
他不能只待在那,虽然现在他还没疲惫,但是一会他就会的。他必须找个地方爬上去,或者在水中找个东西帮助自己漂浮起来。
又传来一阵呻吟般的声音,声音比以前更大,持续时间也更久。
庞特开始狗刨式游泳,要是有光,哪怕一点光,该多好啊!他似乎游了一点点距离,然后——
剧痛!庞特的头突然狠狠地撞到了什么硬物,他又改为踩水式游泳,四肢开始疼痛,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展开,手掌向前。他撞上的东西坚硬却又温暖,不会是金属或玻璃,很光滑,可能有点凹,还有——
另外一声呻吟般的声音,来自——
他的心猛然一震,眼睛睁得很大,却在漆黑一片中什么也看不见。
响声就来自他面前坚硬的墙。
他开始向相反的方向游去,那种声音现在似乎已经增大到震耳欲聋的程度。
自己在哪?在哪里?
声音越来越大,他游得更远了,接着——
啊!很疼!
他又撞上另外一堵坚硬光滑的墙。这些肯定不是量子计算机室内的墙壁,因为那些墙都覆盖着柔软的吸音纤维材料。
哗——哗——
突然,庞特身边的水开始流动、冲击、汹涌,他被卷进水里,好像在一条激流之中,庞特深吸一口气,似乎也吸进了一些水,然后——
他感到某个坚硬的东西撞到了他头的一侧,然后自从这种疯狂的事情发生之后,他第一次看到了光线:似乎星光就在他的眼前。
然后,又是一片黑暗,寂静——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阿迪克·胡德走回上面的控制室,惊愕而又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庞特和阿迪克是老朋友了,他们都是第145代人,最初是在科学院读书时认识的。但是,一直以来,他从没有见过庞特太喜欢开玩笑,而且里面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防火安全要求一个房屋必须有多个出口,但是在地下深处,这是不可能的。计算机室内的唯一出路必须经过控制室。一些计算机设备室的地板是假的,下面藏着电线,但是这个量子计算机室的电线都在外面裸露着,地板都是古老的花岗岩,打磨得很光滑。
实验时,阿迪克一直看着控制板,没有透过窗户看计算机室,但是如果计算机室内有闪光的话,阿迪克也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如果庞特被——被怎么了?蒸发了?即使他蒸发了,至少应该有一股烟味,或者臭氧似的臭味。但是,什么都没有,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阿迪克瘫坐在椅子上——坐在庞特的椅子上——目瞪口呆。
阿迪克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点主意都没有,过了一会才定住了神。他应该通知城市的行政部门,告诉他们庞特失踪了,让他们组织搜查。可以推想到——仅仅是推测——地面裂开了,庞特掉进去了,进了另外一个巷道,或者矿井的另外一层。这样,他有可能已经受伤了。
阿迪克立即站了起来。
雷本·蒙特戈医生、救护车上的两个工作人员和受伤的人穿过滑动玻璃门,进入了圣约瑟夫医疗中心的急救中心,这是萨德伯里地区医院的一部分。
急救中心的主任医生是一个50多岁的锡克族人,戴着一条碧绿色的头巾。“发生什么事故了?”他问道。
雷本低头看看他身上的身份牌,上面写着“辛格医学博士”,然后对他说道:“辛格医生,我是雷本·蒙特戈,克莱顿矿井的驻场医生。这个人差点在重水池里淹死,还有,你看,还受了颅外伤。”“重水?”辛格医生说,“哪里会有……”“在中微子观测站。”雷本医生说。“啊,对。”辛格医生说,转身叫人拿来一把轮椅,然后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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