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红鲱鱼(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26 15:16:40

点击下载

作者:(英)多萝西·L.塞耶斯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五条红鲱鱼

五条红鲱鱼试读:

序言

献给我的朋友乔·提纳姆,最好心的旅馆主人亲爱的乔:

最终这本书变成一部献给你的关于门城①和科尔库布里郡的书。书中所有的地方都是真实存在的,所有的火车也是真实存在的,那些风景也是千真万确的,只不过偶尔我会自行在这里或那里添加几处新的房子。但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面的人与当地的居民可是一点都不像,加洛韦的艺术家们,可不会喝得醉醺醺的,或者抛弃妻子,或者寻衅滋事,打破年轻小伙子的脑袋。所有这些只不过是为了增加趣味性,让它更加刺激而已。

如果我不小心将某个人的真实姓名用于命名我书中某个让人厌恶的角色,请一定代我向这个人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告诉他或者她我完全不是有意的,请一定要帮助我打消他们的疑虑。即使是坏人也需要有个名字啊。并且请告诉劳里市议长,虽然这个故事的背景被放到了油气时代,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门城的居民肯定是在电灯明亮柔和的光线下阅读本书的。

如果你遇到埃朗高恩旅馆的米勒先生,或者门城火车站的站长,或者科尔库布里郡的售票员,还有许许多多的好心人——他们曾经耐心地回答我提出的关于火车票、公共汽车还有位于克里镇的老矿山的问题——代我对他们这些善意的行为表达最真诚的谢意,对我造成的困扰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请把我的爱意、问候带给每一个人。可别忘了费利克斯哦!还有,请告诉提纳姆夫人,我们明年夏天会再过来打扰的,我们要在安沃斯吃更多的马铃薯烤饼。多萝西·L.塞耶斯

①门城(Gatehouse),是苏格兰加洛韦地区的一个小镇,建立于十七世纪中期,靠近弗利特河,意为门房,或位于弗利特河边路上的房子。

第一章 活着的坎贝尔

如果一个人生活在加洛韦,那么他的生活要么是钓鱼要么是画画。“要么”这个词或许会有误导作用,事实上,大多数画家在闲暇时也是渔夫。不从事这两项活动的人被认为是古怪的,或者说是异类。钓鱼是这里的标准话题,不管谈话是发生在俱乐部还是邮局,修车厂还是街道,也不管你是开着劳斯莱斯、带着三根哈代渔竿的超级富豪,还是古怪地盯着迪伊河①鲑鱼网发呆的沉思者。在英国的其他地方,天气是以农民、园丁和周末出游者的标准来衡量的,而在加洛韦,天气的意义在于它对钓鱼和绘画的影响。“渔夫-画家”们将天气的话题谈得更加深入,他们会谈到如果天气过于晴朗,就不会有带着耀眼色彩的鳟鱼群纷至沓来;倾盆大雨涌入河流和海湾中,妨碍了作画,却可以让他兴致勃勃地带着渔竿和鱼篮前去钓鱼捕鱼;又或者在寒冷而灰暗的日子里,如果山顶没有紫光呈现,河流上也没有蚊蝇飞舞,那么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去一个舒适的酒吧参加朋友聚会,他们相互交换有关北美红雀和马驰·布朗①的信息,并尝试为鱼线打上更加复杂的结。

加洛韦的艺术中心就是科尔库布里郡,画家们在这里形成一个分散的社群,社群的中心是城镇的繁华商业区,其外围则闪烁在边远山村的村舍间,光芒最远辐射到弗利特门城。这里有宏大辉煌的画室,镶嵌着板条,高高矗立,结实的石质房屋中摆放着闪着微光的黄铜制品和抛光的橡木家具。这里还有普通的工作画室——只作为夏天的临时居所,而不是固定居所——良好的北向采光,一堆笔刷和画布就是画室里所有的艺术工具。这里也有很多家庭作坊式的画室拥挤在狭窄的小巷尽头,蓝色、红色、黄色窗帘和古怪的陶瓷碎片将这里装饰得色彩鲜艳,花园中快要过季的花卉在肥沃的土壤里肆意开放着。还有的工作室就是一座简单的谷仓,充足的面积、斜直的椽子让谷仓显得非常漂亮,再加上一个龟甲燃炉②或者小煤气炉,就会十分适合居住。画家们的生活方式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的拖家带口,居家打扮,始终戴着帽子,系着围裙;有的租屋而住,获得女主人的悉心照顾;有的画家夫妻同住或者独居,但会雇一位妇女随时帮他们打扫房屋;也有的画家像隐士般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他们有的画油画,有的画水彩画,也有彩色蜡笔画家、版画家和插画家,甚至还有人用金属作画。艺术家们形形色色,但有一样是共同的——他们都在严肃而认真地潜心创作,他们都是专业画家。

进入这个钓鱼和绘画社群的时候,彼得·温西勋爵受到友好,甚至是热烈的欢迎。他可以在人们钦佩的目光中将鱼线轻松地抛出,而且他并不假装自己会画画,因此,尽管他是一位英格兰人,而且是“外来进入者”,也没有引来任何的攻击和冒犯。这个南方人被苏格兰人所容忍,是因为他们认为他不会仗势欺人,温西勋爵也确实完全没有这种英格兰人特有的恶习。的确,他说话有些装模作样,他的行为也不够庄重,但是经过几个季节的相处,人们慢慢接受了他。当他醉心于某些怪癖的时候,人们也不过耸耸肩膀说:“耶稣啊,不过是温西勋爵。”

晚上,温西在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的时候,目睹了坎贝尔与沃特斯之间爆发的一场激烈争吵。坎贝尔,一位风景画家,也许多喝了一两杯,尤其他还是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其结果就是他变得比平常更像一个好斗的苏格兰人。他对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苏格兰高地士兵的行为大加赞赏,中间还停下来告诉沃特斯,所有英格兰人都是杂种血统,他们甚至连自己的语言都说不好。

沃特斯是血统纯正的英格兰自耕农,和所有的英格兰人一样,他们随时做好准备钦佩并赞美所有的外国人。但是,也像所有的英格兰人那样,他很讨厌听到他们自己赞美自己。在公众场合夸赞自己的国家,在他看来是十分无礼的行为——就像一个人在吸烟室大肆宣扬自己的妻子很漂亮一样。他面露外地人经常展露的、非常得体的宽容而僵化的微笑,以表示自己丝毫不受影响,完全不需要浪费时间为此作出辩解。

坎贝尔指出伦敦所有重要的管理职位都是由苏格兰人担任的,英格兰从未真正成功征服过苏格兰,如果苏格兰想要实行地方自治,上帝证明,这是完全可以的;当某个特定的英格兰军团瓦解,那么他们就会要求苏格兰官员来管理自己,而前线不管哪个区出现紧张局势,一旦他们得知苏格兰高地士兵在其左翼,神经立刻就会放松下来。“你问任何一个参加过战争的人,小子,”他加了一句——他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某种不公平的优势:战争结束的时候,沃特斯刚刚达到参军的年龄,“他们会告诉你他们对苏格兰高地士兵的看法。”“是的,”沃特斯说,嘴角带着不赞同的嘲笑,“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他们只会突袭。’①”

出于礼貌的天性,而且考虑到自己是现场的少数派,沃特斯再也没说其他攻击性的语言,但是坎贝尔却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叽里咕噜吐出一大堆反驳的话,这些带着恶意的语言已经不只是民族争论,而转变为人格侮辱了。“像你这样的苏格兰人的问题就在于,”沃特斯趁着坎贝尔停下来喘气的空当说,“你有自卑情结。”

他毫不在意地一口喝干了玻璃杯中的酒,然后朝温西笑了笑。

或许是这个微笑比沃特斯原来的嘲笑更加刺激坎贝尔的愤怒神经。他采取了更加简明而令人遗憾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他拿起杯子,将里面的大半酒水泼到了沃特斯的脸上。“哦,不要,坎贝尔先生。”乌立·默多克先生说,他可不喜欢这些捣乱分子,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酒吧发生这样的骚动。

但是沃特斯这时已经顾不上礼貌了,一场激战就此开始。他们在满地的碎玻璃瓶和碎木屑中纠缠在一起,而沃特斯的语言甚至比坎贝尔的更加让人遗憾。“我会为此拧断你的脖子,”他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肮脏的高地乡下佬。”“放松点,沃特斯,”温西赶忙劝架,抓住他的衣领,“不要像个傻子一样,这个家伙喝醉了。”“给我过来,你这个家伙,”迈克尔达姆,一个渔夫,用他粗壮的胳膊拖住坎贝尔,“别这么干,你给我安静点。”

打斗的双方被分开,暂时休战。“事情不是这样的,”温西说,“这不是国际联盟。你们这是自找麻烦,理智一点好不好?”“他叫我——”沃特斯嘟囔着,抹了抹脸上的威士忌,“如果我连这都能容忍,那我就该死了。他最好离我远点,就这样。”他愤怒地瞪着坎贝尔。“如果你想打架,我随时奉陪,”坎贝尔反驳,“我是不会逃走的。”“好了,好了,先生们。”默多克打着圆场。“他走过来,”坎贝尔说,“那种该死的轻蔑样子——”“没什么,坎贝尔先生,”主人发话道,“但是你不该说那些污辱人的话。”“该死,我喜欢说他什么就会说他什么。”坎贝尔继续顽抗着。“但是不能在我的酒吧里。”默多克先生很坚持。“该死的,我想在哪个酒吧说就在哪个酒吧说,”坎贝尔说,“并且,我乐意再说一遍——他是一个——”“闭嘴!”迈克尔达姆说,“你最好明天早上想清楚再说。好了,我们走吧——我可以送你一程,我们回门城。”“该死的,”坎贝尔说,“我自己有车,我可以开车,我可不想再看到你们这伙人中的任何一个了。”

他冲了出去,小酒馆归于平静。“亲爱的,亲爱的!”温西说。“我想我最好也离开这里。”沃特斯闷闷不乐地说。

温西和迈克尔达姆交换了一下眼神。“再等一会儿,”后者发话,“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坎贝尔是个暴躁的家伙,尤其是喝了点小酒,他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是啊,”默多克说,“但是他实在没有权利这么说沃特斯先生,完全没有。非常遗憾——真的非常遗憾。”“很抱歉对苏格兰人说了这样失礼的话。”沃特斯说,“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实在无法忍受他了。”“哦,没关系,”迈克尔达姆说,“我知道你本意不是如此。沃特斯先生,你还想喝点什么?”“双份苏格兰威士忌。”沃特斯羞愧地笑了笑。“这就对了,”温西表示赞同,“把这份羞辱的回忆淹没在这个城市的烈酒中去吧。”

刚才在骚乱发生时离得远远的麦克乔奇先生,这时站起来走近他们。“再来一杯沃辛顿,”他简短地说,“我毫不怀疑,坎贝尔这两天肯定会有麻烦。他的行为已经让人无法忍受了。你们也听说过前几天他在高尔夫球场上对斯特罗恩说了什么。他把自己当成这个地方的老大了。斯特罗恩最后放话,如果再在球场上看到他就会扭断他的脖子。”

其他人沉默地点头,看来坎贝尔与高尔夫俱乐部秘书的吵架已经被载入门城当地历史了。“而且事实上,这事也不能怪斯特罗恩。”麦克乔奇继续说,“坎贝尔在门城仅仅住了两季,但是他与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和。喝醉酒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恶魔,而当他清醒的时候则绝对是个笨蛋。真是耻辱。我们艺术家团体中的成员彼此和睦相处,很少会发生冲突,而现在这里没有别的,只有争吵——所有这些都是坎贝尔这个家伙引起的。”“是啊。”默多克说,“他很快就会平静下来了。这个家伙不是本地人,还没搞清自己的位置。从他的胡言乱语中得知,他根本不是苏格兰人,每个人都知道他来自格拉斯哥,但他母亲是个北爱尔兰女人,名字是弗拉纳根。”“难怪这么粗鲁。”默里插话进来。他是一位银行家,柯克沃尔本地人,对任何一个出生在威克以南地区的人都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蔑视:“最好别理他,如果他想得到某些人的关注,我想也不会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说完他还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是说休·法伦?”迈克尔达姆先生暗示道。“我可没有指定任何人,”默里说,“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因为某位夫人惹了不少麻烦。”“完全不是那个女人的错。”麦克乔奇着重强调。“我没说是那位夫人的错。但是这样的麻烦没有人能帮他们解决。”“我完全不能想象坎贝尔如何扮演家庭破坏者的形象。”温西甚是愉快地说。“我也完全不能想象。”沃特斯咕哝道,“但是他自己能够想象就足够了,有一天——”“好了,好了,各位,”默多克赶忙说,“坎贝尔确实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但是大家最好多担待些,不要理他就是了。”“完全正确。”沃特斯说。“不是还有关于钓鱼的争吵吗?”温西插话,如果话题要继续围绕坎贝尔展开,那么最好是不遗余力地将话题扯离沃特斯。“有,当然有啊,”迈克尔达姆说,“他和乔克·格雷厄姆已经势不两立了。格雷厄姆先生要在坎贝尔屋子下面的池塘钓鱼。如果想要息事宁人的话,也不是说除了打扰坎贝尔,在弗利特就没有足够的地方钓鱼了。但是就像格雷厄姆先生所说所做的那样,池塘不是坎贝尔的——是大家的——没人期望格雷厄姆先生会听坎贝尔的话,他不会理睬任何人。”“尤其是,”麦克乔奇说,“在坎贝尔试图要把他推进弗利特湾之后。”“天哪,他真的这样干了?”温西兴致勃勃地问。“是的,但是他自己掉了进去。”默多克似乎在缅怀往事,“而格雷厄姆从那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带上一两个小伙子去那里钓鱼。我想今天晚上他还是会去的。”“也就是说,如果坎贝尔想吵架滋事,他就应该知道去哪里找格雷厄姆了。”温西说,“来吧,沃特斯,我想我们最好回去吧。”

沃特斯依旧在生闷气,他站起来跟着温西走出酒吧。温西把他带回寄宿处,一路兴奋地唠叨着,直到进了屋把他塞到床上。“我不应该让坎贝尔刺激你。”他说,随后被一连串嘟哝声打断,“他完全不值得理会,去睡一觉,醒来之后忘掉这件事,你明天还要工作。这才是得体的做法。”他说,然后被一幅倚靠在抽屉柜上的风景画吸引住了,“你是个用刀的好手,是吗,老兄?”“谁?我?”沃特斯说,“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坎贝尔是这个地方唯一的用刀好手——当然是他自己说的。他甚至大言不惭地说高恩是个过时的老家伙。”“这可是奇耻大辱,不是吗?”“我想是的。高恩是个真正的画家——天哪,我一想到那时的场景就浑身发热。他是在爱丁堡艺术家俱乐部说的这话,在很多人面前,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高恩的朋友。”“那么高恩说了什么?”“哦,说了很多,他们现在完全互不理睬。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就不该活着。你听到他说我什么了吗?”“是的,但是我可不想再听一遍。这个家伙最终会自食其果,他不值得我们花时间来烦恼。”“这是大实话。而且他的作品也没有精彩到足以弥补他的兽性。”“他画画不行吗?”“哦,他可以的——勉强可以吧。他就是高恩说的那种人——一个旅行推销员。该死的,他的作品在第一眼确实可以打动人,但这只不过是小把戏。如果套上一个模式,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我半小时内就可以画出一幅很好的坎贝尔式的作品,你等一会儿,我画给你看。”

他猛地将一只脚伸出床外。温西及时强硬地将它按了回去。“以后有的是时间给我看。等我看过了他的作品再说吧。如果我还没看过原作,就无法判断模仿之作画得怎么样,不是吗?”“对,那好吧,等你看过了他的画,我再画给你看。哦,天哪,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快点睡觉吧,”温西说,“需要我像他们说的那样去叫麦克劳德夫人来照顾你入睡吗?让她给你带几片阿司匹林和烤面包?”“不需要,我明天早上还要早起。真糟糕,但是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的。”“好吧,那么,再见,祝你做个好梦。”温西向他告别。

他将门轻轻地关上,然后一路沉思着走回自己的居所。

坎贝尔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当车子经过那座分隔科尔库布里郡和弗利特门城的小山时,伴随着汽车在山路上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嘎嚓声,他一边胡乱地换挡,一边简要地回顾了自己在这里受到的委屈。那个该死的,只知道嘲讽与傻笑的下流的沃特斯!让他那该死的优越感见鬼去吧。他只希望这件事不是发生在麦克乔奇面前。麦克乔奇会告诉斯特罗恩,斯特罗恩会更加自鸣得意。“你们看,”他会说,“我将这个人赶出高尔夫球场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啊。他是个只知道喝酒、在公共场合吵架的家伙。”该死的斯特罗恩,永远带着他军士长的派头让你备受侮辱。如果好好想想,斯特罗恩的家庭好男人形象、他的干活效率以及他在当地的影响力,就是一切麻烦的根源。他假装什么都没说,但事实上流言飞语和诽谤之言满天飞舞,他会让一个地方的人们彻底反对一个人。斯特罗恩还是法伦这个家伙的朋友。法伦也会听说这件事,他会为此跳起来,也变得更加令人讨厌。如果不是因为法伦,今天晚上根本不会发生那场愚蠢的争吵。晚餐前那令人厌恶的一幕!这就是驱使坎贝尔来到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的原因。他的手在方向盘上停顿了一会儿,为什么不直接回到法伦那里把这件事情彻底摆平呢?

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停下车,点燃一支雪茄,狠狠地吸了两口。如果整个地方的人们都反对他,那么他也讨厌这个地方。这里只有一个体面的人,而她却与畜生一般的法伦结了婚,最糟糕的是她对法伦一心一意。她对别人可是一点都不在乎——如果法伦明白这一点的话。而这一点坎贝尔跟其他人一样明白,他也没有什么出轨的想法。他只是希望,如果他觉得疲劳、烦恼,或者厌烦了他那间孤单、不舒服的小屋子,可以去吉尔达·法伦蓝绿相间的凉爽起居室坐一坐,希望能被她那温柔动人、让人感到舒适的嗓音抚慰。而休·法伦,这个男人的感知力与想象力并不比公牛更多,他一定要闯进来,打破这一段美好时光,把他肮脏的想法加在这件事情上,践踏坎贝尔避难花园中纯洁的百合。难怪法伦的风景画看起来就像是用斧子砍上去的——这个男人一点也不优雅。他对蓝色和红色的运用完全是为了谋杀你的眼睛,他就是通过红色和蓝色来看待人生的。如果现在法伦死了,如果某个人的双手能够掐着他的脖子,直到他瞪出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像牛的眼睛一样——他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好笑极了。他应该去告诉法伦这个想法,然后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法伦是个恶魔,是个禽兽,是个恶棍,带着艺术家的习气——他的习气就是毫无艺术感。他与法伦完全无法和平相处。任何地方都没有和平。如果他回到门城,他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从卧室窗户就能看到乔克·格雷厄姆站在房子的墙下抽打水面——而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惹怒他。为什么格雷厄姆就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沿着水坝到处都是钓鱼的好地方。这是纯粹的迫害。不加理会地上床睡觉也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一会儿就会吵醒他,他们会拍打他的窗户,在窗外大声叫嚷自己捕捉到了猎物——他们甚至会傲慢地施舍给他一条鳟鱼,就扔在他的窗台上,有时甚至是抓到就应该被放回去的小鱼。他只希望格雷厄姆有一天会失足滑下石头,防水长靴里灌满河水,而他本人也淹死在他那些讨厌的鱼群里。最让他愤怒的是,这每夜的闹剧都被他的邻居弗格森欣赏,自从院墙纠纷之后,弗格森就变得再也无法让人忍受。

当然,在他倒车的时候,确实不小心撞到了弗格森的院墙,将石头撞掉了一两块。但是,如果那院墙修得好好的,就不会造成任何破坏。弗格森那棵大树的根部长到了墙的下面,破坏了墙基,甚至还有一些大的吸枝①长进了坎贝尔的花园,而他不过是彻底清除了这令人讨厌的东西而已。一个人是不应该将树种在墙壁下面的,否则墙面轻轻一推就倒了——而他竟然还过分地要求别人修缮、赔偿。他不必修理弗格森的墙,弗格森首先应该自我反省。

他紧咬着自己的牙齿。他想从这些让人郁闷的鸡毛蒜皮的争吵中摆脱出来,与某个人来一场大规模的、痛快的、疯狂的争吵。但愿他能把沃特斯的脸捣成果酱——放手去做——解决这件事情,他才会觉得好过点。那么现在他回家还是回到刚才的地方,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只需要找个人将这郁闷之气发泄出来。

他想得那么出神,都没有注意到远方传来汽车的嗡嗡声,车灯闪烁着,然后消失在公路的转弯处。他最先听到的是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紧接着一个暴躁的声音在大吼:“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你这个疯子,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横在拐弯的地方,大马路的正中央,啊?该死的!”就在他转过身,在车前灯刺眼的光亮中眯起眼,准备抓住这个新的机会展开攻击的时候,他听到这个声音带着某种胜利意味愤怒地说:“啊,坎贝尔,当然,我就知道只有你才会这么干。”

第二章 坎贝尔之死

“你听说坎贝尔先生的事了吗?”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的默多克先生问道。他仔细地擦着手中的玻璃杯,准备往里面倒啤酒。“哦,昨晚之后他又给自己惹了什么更大的麻烦吗?”温西问。他将一只胳膊撑在吧台上,兴致勃勃地准备接受他将会听到的新闻。“他死了。”默多克先生语出惊人。“死了?”温西下意识地重复道。

默多克先生点点头。“哦,是的,迈克尔达姆先生刚从门城带过来的消息。下午两点有人在牛顿-斯图尔特的山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天哪!”温西说,“但是,他是怎么死的呢?”“失足掉下河。”默多克先生回答,“然后淹死了,他们是这么说的。警察已经上山了,他们会把尸体带下来。”“我猜这是一个意外。”“嗯,今天早上十点刚过的时候,还有勃岗的村民见到他在桥边高地那里作画,而下午两点梅杰·杜格尔拿着钓鱼竿经过那里的时候,发现有尸体躺在河里。那里很滑,特别容易摔倒,而且到处都是断崖。我想他可能是要下去取些水来作画,踩在石头上,没想到失足掉下去了。”“作油画不需要取水。”温西沉思着说,“但是有可能他想调一下三明治里的芥末酱,或者往水壶里灌点水,或者只是想给威士忌兑点水。我说,默多克,我最好开车去看看,你知道这可是我的长项。出事地点具体在哪儿呢?”“你必须走海滨路,穿过克里镇到牛顿-斯图尔特,”默多克先生说,“过了桥之后右转,然后看到路标再右转,沿着路一直走到巴格勒南,继续向前翻越右手边的一座小桥,然后走右边的路。”“事实上,”温西说,“我一直右转就是了。我想我知道那个地方。那里有座桥,有一个大门,还有一条游弋着鲑鱼的大河。”“是的,在米诺奇,丹尼森先生去年在那里抓了一条大鱼。你到了那个大门,就可以看到左手边的桥。”

温西点点头。“那么我现在就出发了,”他说,“我可不想错过这个乐子。一会儿见,老兄。我敢打赌这可是坎贝尔做过的最受欢迎的事了。离开人世却成全了他,呃,不是吗?”

时值八月底,这天是个绝妙的好天气,温西兴致勃勃地驱车上路了。从科尔库布里郡到牛顿-斯图尔特的路途上还有一些可爱的小困难需要克服。天空明亮高远,舒卷的云彩挂在天边,鲜艳的花朵爬满了道路两边的树篱,前面伸展着结实的路面,耳边伴随着引擎动听的声音,前方还有一个富有趣味的案子在等着他,这一切都让温西勋爵的幸福之杯装得满满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于小小快乐的人。

他驶过门城,热切而兴奋地向安沃斯旅馆的主人招了招手。温西在卡多内斯城堡①灰暗的阴影下向上攀爬,第一千次沉浸在沿途的优美景色中。莫斯庄园农场像一位日本美人,在高高的乔木的掩映下,似乎是蓝色海岸边一颗闪亮的珍宝;克科达尔好像可爱的意大利姑娘,四周栽满了高瘦而盘曲的树木;纯净、蔚蓝的威格郡海岸围绕着海湾闪闪发光。接下来是被白色农舍环绕着、远离巴赫尔姆的老博德区;然后会突然跃出一片明亮而耀眼的绿色草坪,就像是阿瓦隆②的乐土,掩映在高大的树木之下。一片野生的大蒜退到车后去了,但那气味久久徘徊不去,让人想起吸血鬼颤抖的羽翼,还有博德区历史上黑暗的一面。白色防波堤上老旧的碎石机被大团粉尘包围着,旁边起重机的吊杆耸入云间,沉重的拖船牢牢地拴在锚锭上。接下来是鲑鱼网和宽广的半圆形海湾,大片的海石竹将这里的夏天映衬成了玫瑰色。海湾上的泥沙呈现出紫褐色,宏伟、巨大的凯斯缪尔山峰将克里镇笼罩在阴影里。道路变得开阔起来,倾斜多弯——左边是白色的房舍,天空中云层舒展,玫瑰和紫菀在路边白色和黄色的围墙上丛生蔓延。然后温西就到了牛顿-斯图尔特,此时地面开始变得颠簸多石,灰色的屋檐簇拥在一起,单薄的尖顶划破了天空。过了桥转向右边的柯克庄园,就来到了巴格勒南路,这里道路弯曲,温西觉得似乎在绕着环岛行驶。道路在树木的掩映下时隐时现,两旁高大的灌木花簇和欧洲蕨黄灿灿地盛开着;然后又出现了房屋和种满杜鹃花的大道——接着是白桦林,不断延伸、延伸,遮天蔽日;再接着是一簇石屋——最后来到了桥和大门,石子山路在如同矮人国山脉般的土丘间蜿蜒,周围是绿色的草丛,紫色的石楠花,阴影摇曳。

温西来到第二座桥和那扇生满铁锈的大门前,把车开到一片草场上,那里还停放着其他车辆。他向左瞥了一眼,距离大路四五十码的地方有一条河,河边聚集了一小群人。他穿过羊肠小道靠近那里,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花岗岩悬崖边,悬崖径直切入喧腾的米诺奇河中。在他身旁靠近岩石的地方,搁置着一块素描画板、一只板凳和一个调色板。在这下面,是一个被山楂树包围起来的棕色池塘,那里躺着一个隆起物,透出凄凉的气氛。两三个人正在弯腰察看着。

一个佃农模样的男人克制着兴奋,小心翼翼地问候了温西。“他从那里掉下去了,先生。啊,他肯定是从那边滑下去了。达尔齐尔警官和罗斯警员正在进行现场调查。”

从现场的情形来看,事故发生的原因似乎毫无可疑之处。画板上是一幅作品,一半或者说一大半已经完成,画面还未干透,正闪闪发亮。温西可以想象得出来,画家当时站起身,走到一旁欣赏自己的作品——再往后退一步就是危险的悬崖。他的脚后跟踩在滑溜的石头上,他绝望地想要稳住身子,挣扎着想在草丛上站稳脚跟,左摇右晃,但还是跌了下去,然后——

身体翻滚着摔进河里,撞到奔腾河水中像牙齿一样裸露出来的锋利岩石上。“我认识这个男人。”温西说,“真是一件让人痛心的事情,不是吗?我想我最好下去看看。”“小心您脚下。”佃农好心地提醒。“当然会的,”温西回答,然后手脚并用,像螃蟹那样在石块与欧洲蕨中间小心攀行,“我不想成为警察面前的另一件陈列品。”

那个警官听到温西爬行时发出的声响,抬起头来看着他。他们以前曾经见过面,不管现场看起来多么普通,达尔齐尔也要准备好应付温西对尸体的好奇心。“你好,勋爵,”他兴奋地说,“我猜你很快就会来到这里,我想你会想要认识一下卡梅伦医生,是吧?”

温西与医生握了握手——一个瘦长的男人,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然后询问他们调查的进展如何。“哦,是这样的,我刚刚检查过了,”医生说,“他已经死了——有几个小时了。你看,尸体已经完全僵硬了。”“他是淹死的吗?”“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按照我的观点——请原谅,仅仅是我的个人观点——他应该不是淹死的。太阳穴粉碎,我倾向于认为他是在跌落的过程中或者落入水中时撞击到石块而亡。但是我现在还不能作最终确认,你知道,我们必须要做尸检以确认他的肺部是否进水。”“是的,我明白,”温西回答,“头部受到撞击有可能只是造成昏迷,而实际的死亡原因却是溺水。”“确实是这样。我们最初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嘴巴浸在水中,但这完全有可能是河流的冲力造成的。手部和头部有多处擦伤,不过有些伤口——这也是我的个人观点——是死后造成的。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医生将尸体翻转过来,指出有问题的几处伤痕。尸体被整个翻过来,蜷缩着,好像是为了保护脸部免受岩石锐齿的伤害才变得僵硬。“但这里是他遭受重击的地方。”医生继续说。他引导温西的手指触摸坎贝尔的左太阳穴,温西轻微用力就能感觉到那里的骨头。“自然的进化使得大脑的这些地方很脆弱,”卡梅伦医生在旁边评论道,“尤其是头骨这里,即使是相对轻微的打击也能像敲击蛋壳一样把它敲得粉碎。”

温西点头同意,他修长而保养良好的手指在尸体头部和四肢小心地探测起来。医生带着赞同的表情在一旁观察着。“老兄,”他说,“你可以做一位很好的外科医生。上帝为此赋予了你一双好手。”“却没有给我一颗好脑袋。”温西大笑着回答,“是的,他这里受到了撞击。从那个倾斜的河岸上掉下来毫无疑问会产生这样的结果。”“是啊,这可真是个危险的地方,”警官说,“好了,医生,我想我们在下面应该没什么可调查的了,我们最好把尸体抬到车上。”“我上去看一下他的作品。”温西说,“除非需要我帮你们抬尸体,要不然我可不想在这里碍事。”“不,不需要。”警官说,“谢谢你的帮忙,勋爵。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警官和一个治安官弯腰抬起尸体。温西一直待在那里,确定他们完全不需要帮手才再次爬到河岸上边。

他首先将注意力投注到那幅画上。这是由一只灵活而自由的手一气呵成的作品,虽然还没有最终完成,但已经称得上是一幅打动人的画作。线条雄浑、明暗对比协调、用刀灵活,颜色大胆。这幅画很好地展现了清晨的光线——他记得有人在十点刚过的时候看到坎贝尔在这里作画。灰色的石桥在清晨金色的光线下愈发冷峻,花楸树黄色和红色的浆果仿佛被施了魔法,鲜艳诱人,在翻腾着的棕白色水面上折射出一片红色。而在左上方,连绵的山脉好像笼罩着一层纱雾,在烟蓝色的晕染下,与朦胧的天空相接。在一片墨蓝色的背景中,生命蓬勃的欧洲蕨闪耀着金子般的光芒,点缀在纯粹而又耀眼的黄色和红色里。

温西随手捡起落在画凳上的调色板和画刀。他注意到坎贝尔的调色板上只使用了几种简单的颜色,这一点取悦了勋爵——他喜欢用最经济的付出得到最丰厚的成果。地上是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帆布包,明显已经服务很长时间了。他对包里的内容来了一次全面大检查——与其说是出于推理的需要,倒不如说仅仅是习惯成自然。

在最大的夹层里面,他发现了一小瓶半满的威士忌;一个厚底玻璃杯、一袋面包、一点奶酪;八支画笔被一块沮丧的亚麻布包在一起——它原本是手帕,但是现在已经悲惨地沦为了主人绘画时用的抹布;还有一打散落的画笔,两把画刀,一把刮刀。与它们并肩放在一起是一些绘画用的管装颜料。温西将他们并排放在岩石上,就像一排小个子的尸体。

这里有一管半磅装的朱红色颜料,新鲜、干净,几乎还没有用过;还有一个画室用的经济装天青色二号颜料,半满;一管几乎全满的铬黄色颜料,另外一管虽然完全一样,但几乎已经用完了;然后是一管半满的半磅装浓绿色颜料、用掉四分之三的画室用经济装深蓝色颜料;接下来是一个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样子而且标签已经撕掉的颜料,似乎历尽折磨却没有用掉多少——温西旋开盖子才发现里面是绯红色淀;最后是一个几乎用完的画室装玫瑰红色颜料软管和半磅装柠檬黄色颜料——用了一部分而且外面非常脏。

温西对着这些收集物沉思了一会,然后又安心地把他们装回包里。最大的夹层里面除了一些风干的石楠花,少量的烟草和很多面包屑之外什么也没有了,然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另外两个小夹层上。

第一个小夹层,首先是一小卷防油纸,曾经用来擦画笔;接下来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小罐子,螺帽拧得非常紧,里面装着颜料溶解液;最后是一把用旧了的长柄勺,与调色盘上的那个是一对。

帆布包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夹层更像是一个杂货袋。这里有一个装满炭画笔的斯万薇斯塔火柴盒,一个装满炭画笔和红粉笔的香烟盒,一本沾满油画颜料的素描小书。三四个画布分离器零乱地散放着,戳到了温西的手指。里面甚至还有几个酒瓶塞子,以及一小盒金叶香烟。

勋爵懒散的神态已经消失无踪。他那长而好奇的鼻子像兔子一样抽了抽,将小帆布包倒个底朝天,又拿起来摇了摇,徒劳无功地希望从里面找出更多的东西。最后他站起身,仔细搜索画板和板凳附近的地面。

一件不讨喜的格子布长款大氅躺在画板旁边。他捡起来仔细搜索了每一个口袋,在其中发现了一把一面已经破刃的削笔刀、半包饼干、一包烟、一盒火柴、一条手帕。在一个透明信封里装有两枚鳟鱼鱼饵,还有一卷细线。

他摇摇头,所有这些东西都不是他所寻找的。他再一次搜索地面,就像一条猎狗在追寻踪迹,然而结果仍旧是让人失望的。他小心翼翼地贴在岩石光滑的表面上——石面上布满罅隙、欧洲蕨、石楠花丛和多刺的金雀花,东西很可能掉在其中。他小心谨慎地探索每一个角落,用手指摸遍每一个地方,每移动一次,手指就会被刺破一下,他也会恶狠狠地诅咒一次。金雀花的小刺阻碍了他的前进,插进他的裤腿和鞋子里。午后的炎热让人窒息。在靠近底部的时候,他还失足滑倒了——搜索完最后一码的距离,他终于恼怒起来。这时河岸上方有人大喊,温西抬起头:警官走到了他的身边。“在重建事故现场,勋爵?”“不完全是,”温西回答,“再等一会儿,可以吗?”

他又一次爬上去。现在尸体已经被很体面地放在担架上准备移走。“翻过他的口袋了吗?”温西问道。“还没有,勋爵。在警察局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件事——这只是一个形式,你知道。”“不,不是这样的。”温西说,他将帽子往后推了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应该就在这里,达尔齐尔——这一次比较有趣。你介意我仔细检查一下他的东西吗?”“没关系,完全不介意,”达尔齐尔真诚地说,“不是特别着急,早做晚做都一样。”

温西坐在担架旁边的地面上,而警官拿出一个记事本在旁边做着物品记录。

上衣右口袋装着另外一条手帕,一本哈代目录册,两张皱巴巴的账单,而另外一个物品引得警官哈哈大笑:“这是什么,唇膏?”“不是你想的那个东西,”温西沮丧地说,“这是一种装铅笔的容器——德国制造的。但是如果这个东西在这里,那么这里或许还有别的东西。”

左边口袋除了一把螺丝锥和一些垃圾之外,没有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而胸部口袋只有一只英格索尔手表,一把袖珍梳子还有一本用掉一半的邮票簿;温西转过身——他对裤子口袋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死者没有穿背心。

在右边裤袋里,他们发现一堆混放在一起的纸币和硬币,还有一枚挂着许多钥匙的钥匙圈。左边口袋里有一个空的火柴盒和一把可折叠的指甲剪。裤后袋里是一些被撕毁的信件,一些新闻剪报和一个空白的小笔记本。

温西站起来盯着警官。“不在这里,”他说,“这完全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听我说,达尔齐尔,现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滚进河里了。看在上帝的分上把你的人召集起来下去找一找——现在。不要浪费任何时间。”

达尔齐尔面露惊奇地看着这个激动的南方人,然后他推了推帽子,胡乱擦了下脑袋。“那么,我们应该要找什么呢?”他问了一个很合理的问题。(在这里彼得·温西勋爵告诉了警官他们应该找什么以及为什么要找这个东西,但为了让聪明的读者能够自己找出这个细节并在阅读中增加推理气氛与乐趣,温西的提示在本页中被省略。)“也就是说,根据你的想法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达尔齐尔问。那神态就像一个在森林的雾色中迷路的人,忽然看到远方摇曳的灯光,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重要?”温西无意识地反问,“当然,非常重要。毫无疑问、迫切而且绝对重要。你认为如果这个东西不重要,我会在这恶魔般的岩石上做该死的人肉针垫吗?”

这番言论似乎打动了警官。他将他的人马召集起来,让他们仔细搜索路边、河岸和水中。而这时,温西漫步到一辆破旧的四座莫里斯汽车旁,这辆车停在羊肠小路入口的草场处。“是的,”治安官罗斯吮着手指站起来,准备在荆棘中做更深入的搜查,“这是他的车,或许你会在这里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不相信我,老弟。”温西说。然而他还是对汽车做了详细搜查,他首先检查的地方是汽车后座的空间,坐垫上面的柏油污渍尤其引起他的兴趣。他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并惬意地吹起了口哨。进一步搜查之后,他在车身边缘,驾驶员座位的气门座椎角处发现了一处污渍。在车内底座上发现了一小块折叠起来的地毯。他拿起来晃了晃,然后从一角到另一角仔细察看,另外一块覆盖柏油和粗沙的污渍映入他的眼帘。

温西拿出一支烟,点上它思索着。随后他在车内置物袋中找出一张这个地区的军用地图。他爬进驾驶员座位,将地图摊开放在方向盘上,随后陷入了沉思。

这时警官回来了,脱掉外衣。火热的太阳晒得他面色赤红。“我们到处都搜过了,”他说着弯腰将裤腿上的水拧干,“但是没有找到它。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这个东西这么重要。”“哦?”温西说,“你看起来非常热,达尔齐尔,我现在可是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过来坐下——它不在那里,是吗?”“没有。”警官再一次强调。“如果是这样的话,”温西说,“你最好去法官那里——哦,当然,这个地方没有法官。是地方检察官,你最好去检察官那里,告诉他这个男人是被谋杀的。”“谋杀?”警官震惊地问。“是的,”温西回答,“哦,是的,完全正确,谋杀。”“天哪!”警官大喊,“罗斯,过来!”

治安官一路小跑来到他们跟前。“这位勋爵,”警官激动地说,“他认为这个人是被谋杀的。”“真的吗?”罗斯问,“唔,勋爵您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从尸体的僵化程度,”温西开始讲解,“你们没有找到的那个东西,汽车里的柏油污渍,还有死者本身的性格特征。这个人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因为杀了他而感到自豪的人。”“尸体的僵硬程度,啊,”达尔齐尔迷惑地说,“这应该是卡梅伦需要处理的问题吧。”“我承认,”医生这时也加入他们的谈话中,“这也正是我产生疑惑的地方。如果不是十点之后有人曾经看到他还活着,我想我会认为他已经死去将近十二小时了。”“我也这么认为,”温西表示赞同,“而在另一方面,你们看一下这幅画,尽管添加了能够产生快干功能的柯巴脂,但是在如此炎热的天气和如此干燥的空气下,这幅画依旧尚未干透。”“是的,”医生说,“也就是说,我只能得出结论是冰冷的河水导致了过早的尸僵。”“我不这样想,”温西说,“我倾向于认为这个人是午夜被杀死的。我不信任这幅画,我不认为它会告诉我们实情。我知道坎贝尔今天早上是绝对不可能在这里作画的。”“为什么这样说?”警官好奇地问。“原因我之前告诉你了。”温西说,“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微弱的线索——证据本身并不明显,但是它恰恰能得出同样的结论。整个事情看起来——或者说它想要我们看起来——是坎贝尔从画前站起,退后一步好找一个绝佳的观察角度,最终失足掉了下去。但是他的调色板和画刀被放在板凳上。如果他在观察,更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大拇指捏着调色板,手里拿着画刀或者画笔,这样就可以根据需要随时再挥出一笔。我并不是说他绝对不可能把它们放下来,但如果我们在尸体旁发现调色板并且在斜坡半道上发现画刀更为合理一些。”“是的,”罗斯说,“我曾经看到他们这样做过,退后一步,半眯着眼睛,拿着笔刷想要向前一步,那姿势就好像要投掷飞镖。”

温西点头表示赞同。“我的理论是,”他继续说,“凶手今天早上开着坎贝尔的车将尸体运到这里。他戴上坎贝尔的软帽,穿上坎贝尔的格子花呢大氅,这样路过这里的人就会将他误认为是坎贝尔。他把尸体放在后排座位底部,座位上面则放了一辆自行车,因此在垫子上留下了污渍。他用这张地毯将它们整个包住,所以地毯上也留下了污渍。接下来,我猜他拽出尸体,将它扛上羊肠小路,最后将它扔进河里。或者他将它放在河岸上,用地毯盖住。然后他仍旧戴着坎贝尔的帽子,穿着坎贝尔的大氅,坐在那里开始伪造那幅画。等他做足了功夫,制造了坎贝尔在这里作画的假象,将调色板和画刀放在凳子上,然后骑上自行车离开了。这是一个偏僻的地方,如果一个人选择好时机,可以在这里轻易犯下一打罪行。”“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理论。”达尔齐尔作出评论。“你可以做一下测试。”温西说,“如果今天早上有任何人曾经和坎贝尔说过话,或者近距离地看到过他的脸,那么这个理论就是不成立的。如果他们只是看到了他的帽子和大氅,尤其是有人注意到车后面隆起一堆东西,而且用地毯覆盖着,那么这个理论就是成立的。注意一下,我不是说在这个推论中自行车是绝对必要的,但是在这样的谋杀场合,我会选择这样的工具。并且,如果你用放大镜仔细察看那块污渍,你会发现那是轮胎的痕迹。”“我觉得你很可能是正确的。”达尔齐尔回答。“那么,”温西继续说,“让我们研究一下凶手下一步会做什么吧。”他意味深长地拍拍那张地图,两个警察立刻埋下脑袋与他一起研究。“他在这里,”温西说,“只有一辆自行车在帮助他或者说阻碍他,而且他要去建立他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他现在也有可能并不烦恼这个问题,但是他肯定要想方设法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我想他现在应该不会着急让自己出现在牛顿-斯图尔特或者克里镇。他更有可能选择去北方——他只需要翻过拉格和瑞恩斯·凯斯附近的几座小山就可以了;他也可能去图尔峡谷,但是这样做没什么意义,这样他只好原路返回;当然,他也有可能沿着克里东岸,避开牛顿-斯图尔特,直抵明尼盖夫,然后经此到达新加洛韦,但是这条路程太遥远,而且会让他更加暴露自己是杀人犯的事实。依我看,他最好是沿这条路回去,往西北经过巴格勒南、赛恩戴里、克里塞德和德拉姆贝恩,到巴希尔乘坐火车。这段公路有九到十英里。如果走得快的话,大约一小时到达;如果道路比较崎岖,那么需要一个半小时。如果说他在十一点完成绘画,那么他十二点半就能到达巴希尔。在那里他可以乘坐火车去往斯特兰拉尔或者帕特里克港更或者去往格拉斯哥。或者,当然,如果他舍弃自行车,改骑摩托车,那么他可以去往任何地方。如果我是你,我会沿着这个方向实施追捕。”

警官看了看他的同伴,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赞同的意味。“那么,勋爵,按照你的想法,你认为谁最有可能是嫌疑犯呢?”他问。“哦,”温西沉思,“我可以想到半打人有很好的谋杀动机。但是此嫌疑人是个画家,而且很聪明,因为他模仿坎贝尔的作品几可乱真;他必须会开车,而且他必须拥有或者能够得到一辆自行车;他肯定是个肌肉发达的家伙,这样才有可能背着尸体走到上面,因为我没有看到这里有拖拉的痕迹;昨天晚上九点十五分之后,他肯定与坎贝尔有过接触,因为那时我看到他活着离开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他对这个城市和这里的居民肯定非常了解,因为很明显他知道坎贝尔独自居住,只有一个女佣照顾他的起居,因此他清晨离开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应该也是这样的生活方式,或者说他有很好的借口,可以在早饭之前出去而不引起怀疑。如果你发现一个人符合上述所有条件,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的火车票——如果他有的话——应该是一个可以追踪的线索。如果有可能,我先与他接触,用不同的方式探查,说不定可以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好的,”警官说,“如果你发现他,请及时让我们知道。”“我会的,”温西说,“这可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工作,但有九成可能这个人是我认识的,而且比起坎贝尔,我可能会更加喜欢他。然而这也不能作为谋杀这种暴行的理由。我会尽我所能地抓住他——如果他没有先杀我灭口的话。”

第三章 弗格森

在回科尔库布里郡的路上,正好到了下午茶的时间,而且温西觉得去拜访一下坎贝尔的居所是个更不错的主意,于是他在安沃斯旅馆停了下来。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马铃薯烤饼和姜汁蛋糕,一边粗略地列了一张嫌疑人名单。

下午茶结束的时候,他的名单也完成了,内容如下:

居住在科尔库布里郡的嫌疑人:

1.迈克尔·沃特斯——二十八岁——身高五英尺十英寸——未婚——寄宿,自己也有钥匙——风景画家——曾经自诩可以模仿坎贝尔的风格——案发前夜与坎贝尔争吵,威胁要扭断他的脖子。

2.休·法伦——三十五岁——身高五英尺九英寸——人物与风景画家——肩膀尤其宽厚——已婚——众所周知因其妻子的原因与坎贝尔争风吃醋——与妻子居住,其妻子目前看来很爱他。

3.马修·高恩——四十六岁——身高六英尺一英寸——人物与风景画家,版画师——未婚——有房子和几个仆人——富有——曾在公开场合被坎贝尔辱骂——拒绝与坎贝尔说话。

居住在弗利特门城的嫌疑人:

4.乔克·格雷厄姆——三十六岁——身高五英尺十一英寸——未婚——居住在安沃斯旅馆——肖像画家——热衷钓鱼——轻率鲁莽——众所周知与坎贝尔有仇,在被挑衅之后将其按进弗利特河中。

5.哈利·斯特罗恩——三十八岁——身高六英尺二英寸——已婚——有一个孩子和一个仆人——肖像与插图画家——高尔夫俱乐部秘书——曾与坎贝尔争吵,将他驱逐出高尔夫球场。

名单列到这里,正好旅馆主人进来了。温西告诉他关于坎贝尔事件的最新消息,但没有告诉他关于谋杀的推论,然后提了一下自己想去坎贝尔屋子的意愿,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我想你在那里不会打听到很多信息。”主人说,“格林夫人负责打扫他的房屋,现在不在家。即使在家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早上八点她去整理屋子时,他已经出去了。而且住在他隔壁的弗格森先生也乘坐早晨第一班火车去了格拉斯哥。”“弗格森?”温西说,“我想我见过他。他是不是为某个地方的市政厅作过壁画?”“是的,他是一位很好的画家。你会看到他开着自己的奥斯汀小汽车到处转悠。他的画室每年夏天都紧邻着坎贝尔的画室。”“他结婚了吗?”“是的,但他的妻子现在不在,她与朋友去了爱丁堡。我想他们相处得不是特别好。”“谁,弗格森和坎贝尔?”“不,不,弗格森和弗格森夫人。事实上,他和坎贝尔的关系的确也不好。他们曾经发生过很严重的争吵,因为坎贝尔开车撞坏了他的墙壁。”“我真怀疑在斯图尔特是否还有人没和坎贝尔吵过架。”温西沉思着,然后在他的名单上又加了一条:

6.约翰·弗格森——约三十六岁——身高约五英尺十英寸——与妻子分居——风景与人物画家——与坎贝尔互为邻居,因墙壁纠纷而有争吵。“另外,”温西继续问,“你知道乔克·格雷厄姆去哪里了吗?”“哦,乔克——他出去了,昨天没回来。他说他有可能去图尔海湾钓鱼。”“哦!”温西说,“他去图尔海湾了吗?是怎么去的?”“这我可不知道,我想有人邀请他去。他昨天晚上有可能住在牛顿-斯图尔特,或许今天早上与那人会合。再或者,他昨天一整晚都在海湾钓鱼。”“是吗?”温西自言自语地说。这可给案件增加了新的麻烦。一个有效率的嫌疑人有可能将尸体运往米诺奇,然后徒步走回牛顿-斯图尔特赴约——如果这个约会的时间不是那么早的话。但是,这样他就要钓一整天的鱼,而格雷厄姆喜欢在夜间钓鱼。“他今天晚上会回来吗,乔?”“这我就不知道了。”主人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如果成果很丰厚的话,他们有可能两个晚上都在那里。”“唔……”温西惋惜地摇摇头,“那么,我也应该出发了。”

他付了账,在主人的陪伴中走下楼梯。“安迪最近怎么样啊?”他随口问道。“哦,很好,”主人回答,“但是今天他有点激动,某个家伙偷了他的自行车。而更糟糕的是,他刚刚安装了一副新轮胎。”

温西的大拇指正放在自动打火器上,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停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完全是他自己的错。他总是把车子乱放。我想应该是某些卖地毯的游商顺手牵羊,很有可能。门城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什么时候丢的?”“今天早上,他要去学校的时候发现的。幸亏我没把他总是央求的摩托车给他。”“我猜是因为刚有人借走了。”温西说道。“是啊,那也该还回来了。总之,祝你好运,勋爵。”

温西没有过桥,而是径直拐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大路。他路过安沃斯老教会,通过前往克里镇的转弯处,然后沿着弗利特的河道行驶,直到右手边现出一条乡间小路。在小路的尽头可以看到两座独立的小村舍,它们肩并肩俯瞰着一泓深水池塘——事实上,就是在这座有争议的著名池塘里,乔克·格雷厄姆曾经将坎贝尔按入了水中。

如果是平日里,温西会看到两座屋舍仅仅上着门闩而已;而今天,那座相对矮小的房屋——坎贝尔的屋子——已经上了锁,或许是警察做的。温西从一层的窗户挨个看过去。一切都很安静,被女佣收拾得井然有序。看起来,前面是单身汉的起居室,后面是厨房,卧室则在两者之间——很平常的格局。另外,在厨房外面还扩建了一个有透明玻璃屋顶的画室。在右手边,原来停放那辆莫里斯的棚子现在显得空荡荡的,泥地上一条新鲜的轮胎辙印显示出车子早上被取走的痕迹。而在外面,一个木门将他引进一座凌乱的小花园。画室尽头一道石块被撞落的界墙将这个院落与另外一座房屋的区域隔开来,温西注意到墙壁上有一道裂口,墙下堆着残石碎片,证明了坎贝尔将车倒进车库时的莽撞行为,也揭示了邻里不和的起因。

弗格森的小屋几乎就是坎贝尔的翻版,只不过他的小花园打理得干净整齐。他的车库崭新,可惜是用波纹铁修建的。温西推开车库门,看见一辆闪亮的普通型两座车。

这让他很吃惊。弗格森乘早班车去了格拉斯哥,而门城火车站离镇上大约有六英里半远。为什么他没有开车去呢?他可以将车放在火车站直到自己回来。它看起来像一个新玩具,所以他不想让陌生人照顾它?或者他要去那里很长时间?再或者——

温西打开发动机罩,陷入深思。是的,这就是答案——一个缺口和一些松散的线路表明磁发电机被拿走了。可能弗格森将它取下来带到格拉斯哥修理了。那么,弗格森是如何去火车站的呢?朋友搭载?乘坐公车?还是骑自行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问一下。在一个乡村小车站,任何人都会引起注意,或许某人可以证明弗格森确实是乘坐火车出门的。

温西关上发动机罩,将车库门仔细关上。房门是开着的,温西走进去看了一圈。所有的东西都整齐有序,被格林夫人收拾得干净妥帖——包括画室在内。当画家外出的时候,女佣就会进来收拾,即使主人抱怨也一样。温西看到一些肖像画堆靠在墙边,画板上放着一幅精心制作、修饰华丽的装饰性风景画。他记下弗格森的绘画材料来自于罗伯逊。起居室书架上摆放着一排侦探小说。温西随手试了试书桌的盖子——没有上锁,里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一排文件夹,所有事物井然有序。勋爵由此认定弗格森是一个精神上有些病态的人。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里与坎贝尔的死有关,但温西现在更加急切地想要找到弗格森。两个屋舍虽然各自独立,但是公用同一个入口,如果一个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另外一个屋子的人完全可以看到。如果前一天晚上坎贝尔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弗格森肯定不会错过任何细节。换句话说,如果弗格森什么都没看到,那就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什么了,因为两座小屋遗世而居,在一条崎岖隐秘的小路尽头,而且花园末端就是弗利特河,如果乔克·格雷厄姆案发的晚上在那个池塘钓鱼——哦,不,他在图尔海湾。应该是弗格森。现在应该建议警官们尽快找到弗格森的踪迹。

温西返回他的车里,穿过很长的山路赶往门城火车站。火车站位于加洛韦山城边缘,俯瞰着弗利特山谷和高架桥。温西对着德罗莫尔石壁的陡峭悬崖皱了皱眉。

穿过博德镇众多的大门就可以接近火车站,这些门能够挡住离群的家养牲畜,但是对没有耐心的驾车者来说则是十足的麻烦。像往常一样,这时候,就会有一位亲切的老绅士从旁边小村舍的某间房屋中出来,给温西放行。

过了城门,大路立刻分成一左一右两条崎岖的山间石路,左边的路迂回通往克里镇,右边的路蜿蜒前往德罗莫尔,不过在铁路立交桥那里戛然而止。温西越过这条路,径直冲下一条杜鹃掩映的小斜坡,到达了火车站。

这条铁路线从道格拉斯城堡到斯特兰拉尔是一条轨道,到了门城火车站却分成两条,这既是为了向广大旅客提供方便,同时也方便了其他列车通行。温西直接找到站长,他正在办公室里,用阅读《格拉斯哥公报》来享受两列火车间隙的休闲时光。“我正在寻找弗格森先生,”温西在问候之后直奔主题,“要去参加在斯克鲁海湾举办的钓友会。但是有人告诉我他今天早上坐九点零八分的火车离开了,你见过他吗?”“是的,是这样的,我见过他了。”“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是去了格拉斯哥,还是去了邓弗里斯?”“他说他要去格拉斯哥,”站长说,“今天晚上有可能会回来吧。安格斯能告诉你他是否买了返程票。”

售票员与站长共用一个办公室,他记得非常清楚,因为弗格森买了前往格拉斯哥的头等厢票,这在艺术家社区里可是很少见的。“不过当然,”温西说,“车票是在三个月之内都有效的。他不一定要今天返回吧。他把他的车留在这里了吗?”“他没有开车来,”售票员说,“他告诉我他的磁发电机坏了,他不得不从这里坐火车,而不能开车去邓弗里斯。”“哦,那么我想他是骑车来的喽。”温西状似不经意地说。“不,”火车站长插话道,“他乘坐坎贝尔公交车过来的。他几乎是准时到的,是不是,安格斯?”“是的。他进来的时候正在和拉比·麦克哈迪说话,或许会告诉他,自己要在格拉斯哥待多久。”“谢谢,”温西说,“我会去问一下拉比。我本来打算明天包一条船,但是如果弗格森还没有回来,那就没必要了,不是吗?”

他又与他们聊了一会,适当地告诉他们一些关于坎贝尔事件的消息,随后就离开了。他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不过似乎可以将弗格森从嫌疑名单上去掉,但是必须确认他到达了格拉斯哥。这或许会有一些困难,但也只是达尔齐尔和他的同事们的例行工作而已。

温西看了看手表。现在乔克·格雷厄姆已经上升为嫌疑名单上最有可能的候选人,但他消失了,目前对他什么也做不了。现在还有时间去拜访一下斯特罗恩,这样就可以结束他在门城的调查了。

第四章 斯特罗恩

斯特罗恩居住在一个中等大小的漂亮房子里,房屋坐落于门城城外通往高尔夫球场的大路旁,对他来说上班很方便。女佣微笑着开门迎接来访者,告诉他屋主正在家中,请他进来。

温西勋爵跟着女佣进入起居室,斯特罗恩夫人正坐在窗边指导她的小女儿迈拉平针编织的技巧。

温西为他恰好在晚饭之前拜访表示歉意,解释说他想约斯特罗恩先生来一场高尔夫双打。“哦,这我可不是很清楚,”斯特罗恩夫人表现出稍许歉意,“我不认为哈利这一两天内会想打球。他有点累——哦,我真的不是特别清楚。迈拉,快点去告诉你爸爸,彼得·温西勋爵来了,而且有事情和他讲。您知道我从来不会自作主张为亨利安排什么计划,我可不能为他招惹麻烦。”

她哧哧地笑起来——她是一个总在适当的时机哧哧傻笑的女人。温西猜测她有点神经过敏。斯特罗恩应该是一个粗鲁无礼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会使人紧张,温西甚至猜测他是不是有点家庭暴力的倾向。

他含糊地表示希望不要给她造成困扰。“当然不会,”斯特罗恩夫人回答,神情紧张地望着门口,“您怎么会造成困扰呢?我们很高兴您能来,这么美好的一天你是怎么过的呢?”“我跑去米诺奇看尸体了。”温西愉悦地回答。“尸体?”斯特罗恩夫人小声叫道,“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您指的是什么?鲑鱼的尸体吗?还是别的什么?”“不,不是。”温西回答,“是坎贝尔——桑迪·坎贝尔——你没听说吗?”“没有,怎么回事?”斯特罗恩夫人婴儿般蓝色的眼睛瞪大了,“坎贝尔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天哪,”温西说,“我还以为每个人都知道了。他死了。他跌进河里,死了。”

斯特罗恩夫人发出恐惧的尖叫。“死了?简直太可怕了!他是被淹死的吗?”“那我就不是特别清楚了。”温西说,“我想他是撞到了脑袋,但也有可能是被淹死了。”

斯特罗恩夫人又发出了一声尖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唔,”温西谨慎地回答,“他们是在午饭时分发现他的。”“天哪!我们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哦,哈利!”——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你知道吗?温西勋爵说可怜的坎贝尔先生在米诺奇被杀死了。”“被杀死了?”斯特罗恩问,“你什么意思,米莉,谁杀了他?”

斯特罗恩夫人第三次发出恐惧的尖叫声,这一次声音更大。“我不是这个意思,哈利,我只是说多么突然多么可怕啊!他失足掉下河,脑袋摔破,然后淹死了。”

斯特罗恩缓缓走上前来,向温西点头致意。“事情是这样的吗,温西?”“完全正确。”温西回答,“他们下午两点在米诺奇发现了坎贝尔的尸体。从现场来看,他正在作画,然后失足滑下岩石,头骨不小心撞到石头上。”

他说得有点心不在焉,但主人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而且沮丧,温西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他的想象。当斯特罗恩转过脸来,在窗前充足的光线下,一只黑眼圈赫然呈现在眼前——一只帅气,形状完美的黑眼圈,色彩饱满,轮廓完好。“唉。”斯特罗恩说,“我完全不惊讶,你知道,那地方十分危险。我周日的时候已经警告过他了,但他骂我傻瓜。”“哦?他周日也在那里吗?”勋爵问。“是,在那里做素描什么的。你记得吗,米莉?我们当时在河的另一边野餐。”“天哪!”斯特罗恩夫人喊道,“是那个地方吗?太可怕了!我再也不会去那里了,永远不。不管你怎么说,八匹马也拉不动我。”“别这么可笑,米莉,如果你不想去那就不要去。”“我会担心迈拉也会掉下去被杀死的。”斯特罗恩夫人担心地说。“好了,”她的丈夫不耐烦地说,“那就不要去那边了。就这么定了。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温西?”

温西勋爵又把故事讲述了一遍,增加了一些他认为应该增加的细节。“这可真像坎贝尔会做的事情。”斯特罗恩说,“他脚下走着——就是那样,他总是那样走着——眼睛盯着画布,脑袋朝天,从来不注意脚下的路。周日我向他喊,提醒他小心一点——他听不到我说什么,或者他假装听不到我说什么,我还费力不讨好地跑到河的另一边警告他那个地方多么危险。但是,他对我十分粗鲁,因此我就离开了。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终于出事了吧。”“不要用这么不近人情的语调说话,”斯特罗恩夫人批评丈夫说,“这个可怜的人已经死了,虽然他不是好人,但还是让人感到遗憾。”

斯特罗恩嘟囔着说他很遗憾,他也不希望这家伙出事。他用手支着额角,似乎头疼得厉害。“你看起来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温西打趣道。

斯特罗恩大笑起来。“是的,”他说,“十分荒谬的事情。我早饭之后来到高尔夫球场,某个不可救药的傻瓜将球击到指定路线一千英里之外,狠狠打在我的眼眶上。”

斯特罗恩夫人这回发出的是短促而震惊的声音。“哦!”她说,然后在接触到丈夫色彩斑驳的眼睛发出的警告后迅速闭上了嘴。“真够讨厌的,”温西说,“是哪个笨蛋干的?”“完全不知道,”斯特罗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当时完全被打蒙了。当我爬起来,认清情况时,只看到一群人匆忙逃走了。我当时太虚弱,顾不上处理这些,只能挣扎着回到俱乐部会所,在那里喝了一杯酒。我中了一球——一个银王①球。如果有人承认是他干的,我一定得好好教育教育他。”“真是沉重的一击,”温西同情地说,“形状很完美,但我想肯定很疼。径直打过来的,对吗?你是什么时候被打中的?”“哦,今天早些时候,”斯特罗恩回答,“我想是九点多钟。我感觉糟透了,所以回俱乐部会所房间里躺了一上午。然后我就直接回家了,所以没有听说坎贝尔的事情。该死,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要有一场葬礼啊?这可有点棘手。按照正常情况,我们俱乐部应该要送一个花圈的,但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因为上回我已经把他除名了。”“这是个小问题,”温西说,“我想不管怎样我肯定会送一个的,显示宽容大量的气度。你就寻找那个给你脸毁容的家伙吧,对他实施报复。顺便问一下,当时你和谁在一起?他没有认出那个笨蛋吗?”

斯特罗恩摇摇头。“我当时只是在练习标准杆数,”他说,“我自己当球童,所以没有证人。”“哦,我明白了。你的手掌似乎也擦破了,”他说,“看来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好吧,我本来想约你、沃特斯还有比尔·默里明天来一场双打,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斯特罗恩咧嘴笑了笑。“好吧,我也该离开了。”温西站起来说,“再见,斯特罗恩夫人。再见,老兄。不用送了,我认识出去的路。”

但斯特罗恩还是坚持送他到门口。

在路边,温西看到迈拉·斯特罗恩小姐和他的女佣正在进行夜间散步。他停下车,问她们想不想兜风。

迈拉特别高兴地接受了,女佣也没有拒绝。温西把小孩托起来,放在自己旁边,让女佣坐在后面,然后提挡,尽情展示起戴姆勒双六型车的优良动力。

小迈拉被逗得十分开心。“爸爸从来不会开这么快。”当他们越过凯利·罗杰绿树成荫的山林,在旷野里像飞机一样驰骋的时候,小女孩说道。

温西看了一眼仪表盘,指针已经飙到八十五迈,并在拐弯的地方做了一个漂亮的漂移。“你爸爸的黑眼圈可真漂亮啊。”他趁机开始套话。“是的,没错!我问他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他说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可我喜欢打架。鲍比·克雷格有一次也给我一个黑眼圈,但是我把他的鼻子打得出血,他们不得不把他的外套送去清洗。”“年轻姑娘不应该打架,”温西不赞成地说,“现在的年轻姑娘更不应该打架。”“为什么不能,我喜欢打架。哦!快看那些牛群!”

温西立刻踩了刹车,将戴姆勒的动力降低到女士们喜欢的速度。“但是,我相信,他跟别人打架了。”迈拉说,“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妈妈很怕。她害怕爸爸的车,因为开得太快,可是你开得更快。这些牛想要攻击我们吗?”“是的,”温西回答,“它们或许把我们当成薄烤饼了。”“傻瓜!牛不吃薄烤饼,它们吃豆饼。我也吃过一次,但是太难吃,我都吐了。”“啊,活该这样。”温西说,“我想我最好把你们放在这里,要不你们会赶不上睡觉时间了。或许我应该把你们往回送一送。”“哦,好吧!”迈拉说,“这样我们就可以驱赶牛群,让他们快速奔跑。”“这可太淘气了。”温西说,“牛跑得太快对它们没有好处。你可真是一个鲁莽、嗜血、贪婪、无情的年轻人,假以时日,你就会变成社会的威胁。”“多么可爱!我会拿着手枪,穿着晚礼服,把人们引诱到一个鸦片馆,然后持枪抢劫。我想我最好嫁给你,因为你有一辆速度这么快的车。你看,这可非常有用。”“很好,”温西严肃地说,“我记住你的这种想法了,我想,以后你可能就不会想要嫁给我了。”

第五章 沃特斯

科尔库布里郡简单平实的生活让温西勋爵很开心。他唯一感到抱歉的是对旅店老板,因为今年勋爵选择在一条鹅卵石小巷的尽头租了一间小画室,即使身处繁华商业区,它灿烂的蓝色大门也宣告着这是一间极具艺术气息的住所。勋爵对这一古怪行为的解释是,他喜欢观察他的私人男仆给鳟鱼去内脏,在屋外水龙头下洗土豆,接待那些来自伦敦西区的临时来访者。

他轻松地走进小巷,穿过几乎把入口堵住的自行车堆放处。一个人正在门口台阶上等待他的归来,他脸上的表情虽然经过控制,但是依然洋溢着热切的情感。“你好啊,本特!”他的主人高兴地说,“晚饭吃什么啊?我已经等不及了。在克里镇出现了一桩美丽的弃尸案。”“我的主人,我想您肯定已经着手展开调查了吧。因为不能确定您回来的具体时间,我想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为您准备一盘炖牛肉、一些浓汤和蔬菜,这些菜即使需要加热也不会变味。”“太棒了!”勋爵赞扬道。“谢谢,我的主人。我今天从屠夫那里了解到原来我平常所说的牛小腿肉其实应该是——呃——牛腱肉。”“我相信你是对的,本特。”“我没有完全认可他的话。”本特带着一种高贵的忧郁说道,“我检查了一下牛的尸体,那个地方已经被切掉了。”“你总是如此细心。”温西赞赏地说。“我尽力,我的主人。您愿意我称呼这种食物为——呃——牛腱肉吗——在我们居住在这个城市期间?”“本特,这是我们对这个城市的感情作出的优雅让步,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尽量做吧。”“谢谢,我的主人。就像我们上次来,要把羊腿肉叫做羊腱肉一样。”“当然,本特。”“是,我的主人。”本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的工作就是要努力让您满意。”“谢谢,本特。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要做到入乡随俗。”“是,我的主人。晚饭会在二十分钟之内准备好,马铃薯也会准备好。”“很好。”温西勋爵回答,“我要穿过小巷去那边与塞尔比小姐聊一会儿。”“请原谅,主人。我想小姐们已经出去了。”“出去?”温西困惑地反问。“是的,主人,服侍她们的那个年轻人告诉我她们去了格拉斯哥。”“哦!”温西说,“她们去格拉斯哥。我想这只是意味着她们今天不在,而不是打包起箱子和行李去南方,离开这里很长时间。好吧,那我去找沃特斯好了。我想见见他。或许我会带他回来吃晚饭。”“非常乐意,我的主人。”

温西穿过闹市区,敲了敲沃特斯寓所的大门。女房东出来应了门,告诉他“沃特斯先生不在”。“他什么时候回来?”“这我可不知道,先生,但是我想今天他应该会在格拉斯哥过夜。”“似乎每个人都去格拉斯哥了。”温西说。“哦,是的,他们都去看画展了。沃特斯先生一大早乘坐第一班火车就过去了。”“什么?!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温西难以置信地问。从沃特斯昨天晚上的状况来看,他不应该有这么足的精力。“是的,”女房东平静地回答,“他早上八点吃完早饭,然后与塞尔比小姐和科克伦小姐一起出去了。”

温西大大松了一口气。刚才一瞬间他几乎就要认为沃特斯这么早活动是为了某种险恶的目的。但是,如果有塞尔比小姐和科克伦小姐陪同,那么他应该没有作案时间。看来六个嫌疑人的名单中又有一个人可以安全地去掉了。他留下一条口信让沃特斯回来之后去他那里,然后就返回了蓝门小巷。

他吃完香喷喷的炖菜之后,又享受了一个美味的乳酪蛋糕。就在这时,鹅卵石小路上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向温西勋爵问候的声音。“你好!”温西打招呼,“是你吗,达尔齐尔?”“是的,勋爵。”达尔齐尔侧身穿过狭窄的门口,站在旁边让他的同伴先行。“我已将这个案情汇报给马克斯韦尔·贾米森先生了,他是我们的警察局局长。他认为最好与我一道来这里与你探讨一下案情。”“太棒了!”温西真挚地回答,“很高兴见到你们两位。马克斯韦尔先生,虽然我们从未谋面,但我久闻您的大名,我想您应该也认识我。去年有过一个微不足道的超速行驶指控,那个法官可真是铁面无情。来喝一杯吧。”“那么,”达尔齐尔在局长接受了温西的寒暄并适当表达出自己对他的赞赏之意后开始了发言,“我们根据那个理论设定的路线沿途查访,但是都没有什么让人满意的结果。首先,我调查了勃岗的居民,他们告诉我小乔克早上十点十分的时候去科洛坎尼斯的一位夫人那里取口信时,曾经看到坎贝尔在作画,当他在十一点过五分回来的时候,坎贝尔依旧在那里。所以你看,他十一点多的时候还没有离开那里。”“你说他看见坎贝尔在那里,意思是他知道那是坎贝尔还是说他仅仅认为那是坎贝尔?”“不,他没有正面确定,但是他看到那个人戴着一顶很大的黑帽子,穿着格子花呢大氅,很像坎贝尔平时的穿着。而且他认为自己还看到坎贝尔身边有一条很大的格子花呢毛毯。”“那么他应该就是凶手。”“是的,有可能,但是我想提醒你注意的是时间。你看,不管是不是杀人犯,他直到十一点之前都没有离开那个地方。”“看起来显然这样的。”“然后我们又去火车站调查,今天从品万瑞的格文车站或者巴希尔到斯特兰拉尔车站的火车很少。”

警官从口袋里摸出一张L.M.S①列车时刻表,把它摊开在桌子上。“首先让我们来看一下去往斯特兰拉尔的火车,凶手肯定是想从斯特兰拉尔乘船逃走,你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能到爱尔兰去找他了。”

他拿出一支粗铅笔,在一张纸上草草记下下面的时间表。

格文 10:45 14:16

品摩 11:01 14:31

品万瑞 11:08 14:39

巴希尔 11:18 14:50

格兰黑利 11:33 15:06

新鲁斯 11:41 15:13

德拉盖特 11:52 15:26

肯尼迪城堡 12:00 15:33

斯特兰拉尔 12:07 15:39

温西摇摇头。

他拿出黑铅笔在时间上最接近的巴希尔上画了一笔:“如果你给他五分钟布置现场,那么只剩下八分钟来走完十英里的路程。他必须开着车在山路上疾驰并且赶上火车碰巧晚点才可以,但是他又能从哪弄来一辆多余的车呢?当然他也可以躲在山里的某个地方,然后搭乘两点五十分的火车,或者他也可以骑车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在另外的车站搭乘同一辆车,但这对他建立不在场证明十分不利。”“就是这样,勋爵。”达尔齐尔点点头,“我也没有忽略这个可能性。现在有一条来自品万瑞车站站长的消息,他说有一位先生在品万瑞搭乘两点三十九分的火车。他对这个人特别关注,是因为他是个陌生人,而且看起来似乎很紧张也很兴奋。”“他订了去哪里的车票?”“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他买票去斯特兰拉尔——”“哦,当然。”温西盯着时刻表说,“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要等这趟车,这趟车的时间正好衔接上去拉恩的船。这可是个糟糕的衔接——他要在斯特兰拉尔等待三小时——但是这看起来是唯一可行的方法。”“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警官说,“这位先生很焦虑地询问了车船相接的时间,而且当他得知七点之前都没有船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失望。”“完全符合情况,”温西说,“但是很奇怪,他在布置犯罪现场的时候如此谨慎,为什么却没有赶上更早的船?这个家伙什么样子?”“他们告诉我是一个穿着灰色外套、戴着软沿帽的普通年轻人,还带了一个小公文包。个子很高,留着黑色小胡子。如果再见到他,站长会认出来。”“他自己透露什么信息了吗?”“他说看错了火车时刻表的时间,以为三点五十分有船出发。”“哦?非常可能。”温西说,“你看这一页的下面,有三条不同的线路分别显示从斯特兰拉尔码头到拉恩和贝尔法斯特的轮船接续时间表,就在它们上面还有斯特兰拉尔、科菲和帕特里克港之间三条火车线路的接续时间表,线条交错,看错了也很正常。但是,达尔齐尔,如果七点之前没有任何船只出发,你们肯定抓住他了。”“事实上,勋爵,我一接到消息就给斯特兰拉尔警察局打了电话让他们进行搜索,但是很遗憾的是就在来这里之前,我接到回答,船上没有这样一个人。”“该死!”温西说。“他们在斯特兰拉尔展开调查,以防他躲在那里,他们拦下所有进镇和出镇的车辆进行盘查,对明天的船只也会密切注意。但是这个家伙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打算去拉恩——那么调查也就无功而返。”“他确实去了斯特兰拉尔吗?”“应该是的。已经检过票了,在品万瑞售出的三等厢票也准时到达斯特兰拉尔了。不幸的是,检票的司乘员不是个很好的观察家,不能准确描述那个递票给他的人。”“好吧,看来这部分的工作进行得非常好。”温西说道,“在这么紧迫的时间里,我们似乎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另外,品万瑞的站长有没有提到那个人是否骑了自行车?”“不,他没有骑自行车。我问站长他是怎么到那里的,但是没有人注意。看起来他似乎就是走进去的。”“哦,当然,如果他要乘船去爱尔兰,那么可能会先将自行车丢在某个地方。他有足够的时间把它藏在山中。这条线索看起来非常有希望。不过我们也不能太过依赖这一点。其他方向的列车怎么样——前往格拉斯哥的车?”

达尔齐尔翻了几页,然后拿起笔,列了一张新的时间表。

各站出发时间

斯特兰拉尔 11:35 12:30 16:05

 (从斯特兰拉尔码头出发)

肯尼迪城堡 11:42 16:12

德拉盖特 11:52 12:42 16:20

新鲁斯 12:07 16:33

格兰黑利 12:19 16:45

巴希尔 12:35 17:00

品万瑞 12:43 17:08

品摩 12:56 17:18

格文 

 到达时间13:06 13:37 17:28

 出发时间13:11 13:42 17:36“也有可能去那里。”温西分析,“十二点三十五分的车怎么样?他可以轻松赶上这辆车前往格拉斯哥,从那里他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是的,就是这样。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给巴希尔火车站的站长打过电话,那列车上只有四个人,这四个人他都认识。”“哎哟!”温西回答,“这条线索又断了。”“是的,但还有另外一个线索——虽然还不明朗。我查询了这条线路上的其他车站,发现一个骑自行车的先生在格文搭乘了一点十一分的车。”“就是那里,上帝啊!”温西拿出这个地区的地图,仔细研究起来。“就是这样,达尔齐尔,就是这样!巴希尔距离案发现场九英里,而格文大约还要远十二英里——也就是说总共二十一英里。如果他十一点十分出发,将有两小时的时间,一小时十英里——对一个好骑手来说轻而易举。火车准时到达的,是不是?”“是的。对,他完全可以做到。”“站长提供了任何对他的描述吗?”“他说根据乘务员的描述,他是位很普通的先生,大约三四十岁,穿着灰色外套,格子布帽压得特别低。胡子刮得很干净,或者说基本上很干净,中等身材,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这很可疑,”温西说,“乘务员如果再见到他会认出来吗?”“是的,我想他会的。他说那位先生说话像英格兰人。”“是吗?”温西在心中将六个嫌疑人过了一遍,沃特斯是伦敦人,说一口标准的公立学校英语。斯特罗恩尽管是苏格兰人,但曾就读于哈罗公学和剑桥大学,所以习惯以英格兰口音说话;不过他是引人注目的高个子,因此不大可能是他。高恩拥有两种口音,他与温西用英格兰口音交谈,与当地人一般用地道的苏格兰口音,不过——对于游客来说剃刀是科尔库布里郡的标志之一,但是高恩毛茸茸的大胡子似乎从来没有受到它的招待。格雷厄姆是土生土长的伦敦人,他的英语标准到可以通过牛津大学的检阅;他的蓝色大眼睛也是让人瞩目的显著特征——这是那副墨镜的解释吗?法伦——他的苏格兰口音是不会被听错的,没有人会将他错认为英格兰人;他的相貌也非常引人注目——宽厚有力的肩膀,自然卷曲的金发,奇怪而明亮的眼睛,蛮横丰满的嘴唇和宽阔的下巴。弗格森也是苏格兰口音,尽管不是苏格兰方言,但也不会被认错的。“那位先生说了什么没有?”温西忽然从他出神的思考中脱离出来,问道。“没有,他到达车站的时候,列车已经停在站台上了。他说自己从巴兰特里出发晚了。他买了去艾尔的票,自行车贴了托运标签。”“我们可以从这条线索追查。”温西说。“是的,我已经向艾尔和格拉斯哥发出了通知。他们应该会留意这件事。”“不过,也可能不是这个方向。”温西说,“达尔齐尔,正如那位夫人所说,我也没闲着。”

他展示了自己的嫌疑人名单。“你看,”他提醒说,“这份名单也有可能不完善。但至少我们知道现在在查找一个画家,这已经将搜索范围大大缩小了。这六个人是我所知道的与坎贝尔发生过矛盾的人,尽管有些人的谋杀动机看起来不是特别充分。”

警官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份名单,马克斯韦尔先生也是。后者的权力可以延伸到科尔库布里郡和威格顿郡,而且他熟悉这里所有的艺术家,尽管与他们并不亲近——他的爱好是军事和运动。“现在,”温西说,“这其中的两个人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有人看到弗格森从门城乘坐九点零八分的火车,并且没有骑自行车;他买的是去格拉斯哥的车票。那里有一场画展,毫无疑问,这就是他前往那里的原因。沃特斯乘坐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从科尔库布里郡前往格拉斯哥,而且有塞尔比和科克伦小姐陪伴。如果他们在画展上相遇,那么就可以相互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斯特罗恩一整晚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天午饭时分才回去,而且还带回了一只黑眼圈,更重要的是,他为此撒了谎。”他把自己与斯特罗恩和迈拉的谈话做了简短的总结。“听起来很糟糕。”达尔齐尔说。“是的,所以我们不能将所有的想法都固定在格文的骑车人,或者出现在品万瑞的奇怪陌生人身上,他们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旅行者。斯特罗恩也完全有时间十一点在米诺奇作画,然后在午饭时分赶回门城。它们之间的距离仅仅为二十七英里。当然,这很危险,他很有可能被人认出来,但是人们在犯罪的时候总是要承担一些风险。另外,他也有可能前天晚上将汽车藏在某个地方,第二天重新回到那里,然后将自行车收起来,开车回家。另外,我跟你提起过门城的安沃斯旅馆有一辆自行车丢失了吗?”

达尔齐尔摇摇头。“这个案件有太多的可能性,”他说,“目前假定这是一起刑事案件,不过我们还没有拿到医生的报告。”“我想,明天应该就送来了吧?”“是的,案件已经报告到检察官那里,而且那里将有一场尸检,今天晚上坎贝尔的姐姐也会过去——她应该是他仅有的亲戚了——他们会待在那里,直到她看到尸体;早上尸检的话,光线对医生来说也比较合适。”

警官和他的同伴走了之后,温西依旧抽烟沉思着。他比较担心沃特斯。那天晚上离开他的时候,沃特斯的情绪还是很危险的。从格拉斯哥到科尔库布里郡的末班车是晚上九点。如果沃特斯真的去看画展,那么今天晚上他是不太可能回来了。两点十六分到达格拉斯哥,五点三十分离开——没有人会为了在格拉斯哥待三个小时而采取这种方式。除非是为了建立不在场证明。一个人会用这种方式建立不在场证明吗?

温西再一次打开火车时刻表。他从科尔库布里郡离开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当时应该有目击证人。到塔夫的时间是八点五十三分,到迪伊桥是九点零二分——在那里什么都干不了,除非有车。抵达道格拉斯城堡的时间是九点零七分。这里有疑点。道格拉斯城堡是铁路交会点,一个人可以从那里返回牛顿-斯图尔特方向。是的,这里有一列火车。当然,这很荒谬,因为沃特斯与两位小姐同行呢,但是想一下也没有坏处。九点十四分从道格拉斯城堡出发,十点二十二分到达牛顿-斯图尔特。温西松了口气。如果有人看到凶手十点在那里作画,这就排除了沃特斯的可能性,在那个时间他到不了牛顿-斯图尔特。

但这些都有待于尸检的结果。如果温西对尸体僵化时间的认定错误——那么也有可能是坎贝尔自己在米诺奇作画直到十一点过五分。如果是这样的话——温西再次翻开时刻表。

如果是这样的话,火车到达牛顿-斯图尔特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二分,进行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在时间上刚刚好——不过前提是他知道坎贝尔那天会在米诺奇作画。从牛顿-斯图尔特驱车前往犯罪现场只需要大约二十分钟——时间足够而且还有剩余。沃特斯没有车,但他可以租一辆;尽管这样太冒险,因为在同一个村镇里,人们相互熟悉,而且,如果不经过详细盘问,没人会租车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当然,如果保证金很多的话——但那样风险也就更大。不过这毕竟是一种可能性,不能太快地将沃特斯从嫌疑名单上删除。

温西决定停止让这件事继续折磨自己,现在就姑且认为沃特斯在朋友的陪伴下平静地前往格拉斯哥,而且明天会和她们一起回来。

他看看表,看来沃特斯今天是不大可能坐九点的火车回来了,不过去看看也无妨。

他沿着闹市区走过去。沃特斯的卧室和起居室都朝向大街,很明显,里面没有任何灯光。如果温西再次拜访的话,房东大概会认为他精神失常了吧。那间面向汤兰大路的谷仓似的建筑就是沃特斯的工作室。即使他已经回来了,现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在工作。如果一个人内心焦虑的话,出去散散步是不错的选择。

温西走过城堡,爬上几步阶梯,穿过草地来到一片海港。海水已经落潮,泥泞的海滩在这个仲夏之夜显现出朦胧而迷茫的光晕。早上靠岸的帆船在港外墙下一字排开,帆桅和绳索在丑陋的混凝土拱形大桥映衬下纵横交织成一幅静止的画布前景。温西穿过白天塞满汽车的露天广场,走下煤气厂旁边的小巷,经由车站来到汤兰大路。

穿过街道,再向右转一个弯,他发现自己来到一个令人愉快的回水处,那里拥有古朴的上射式水车,几处小农舍,绿意盎然、宁静宽阔,四周还布满了遗世独立的附属建筑物。

走过被茂密灌木丛和青葱草场环绕的盘曲小路,沃特斯的工作室近在眼前。温西推开大门,尝试打开里面的房门;但是很遗憾,它被锁上了,谁都不在那里。寂静被无限地放大,他听到某些小动物在草丛中穿行的声音;轮转水车的木质水槽中,水滴在低声落下;远方,从村镇人烟处传来几乎听不到的犬吠声。

温西开始往回走,脚步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这时,一座农舍的大门猛然打开,明亮的光线瞬间照亮了道路。他从门框中看到一位妇人的身影探出来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夜色。

让温西感到惊讶的是,这是法伦的房子。他正准备停下来和那女人说话,然而就在他犹豫的片刻,某个人的手放在这个女人的肩膀上,把她拉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这快速而鬼鬼祟祟的行为打破了温西的计划。从身影上看,第二个人应该是一个男人,而且他比法伦更加高大。他很确定那不是法伦,而且他同样确定如果自己现在敲门,肯定不会有人出来答应。

第六章 法伦

马克斯韦尔·贾米森不是一个贸然采取行动的人。他谨言慎行,有沉默寡言的美誉,在下达可能造成流言飞语的调查命令时,都会事先仔细考虑自己所处的位置。当他在第二天早饭之后没多久就看到温西在自家门口的时候,显得并不高兴,因为这让他几乎没有看报纸的时间了。

他很聪明,所以绝不会忽视温西和他所得出的谋杀结论。他知道温西勋爵有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鼻子,能够嗅出犯罪的阴谋,而且他的帮助总是很有价值。但他不喜欢英国人行事仓促、爱凑热闹的习惯。温西来这里是非常明智的,蓝门小巷没有电话,如果他想要得到最新的情报,亲自登门拜访总比在旅馆酒吧间给达尔齐尔警官打电话好得多。

马克斯韦尔先生现在并不完全相信这是一场需要调动警力全面调查的谋杀案。或许关于丢失的物件和自行车的的理论很新颖,但还不足以支撑一起刑事指控。如果他们仔细进行寻找,他们应该可以找到这些东西,那么这一整套谋杀理论就会倒塌。可以确定的是,目前最棘手的是尸僵时间,但马克斯韦尔先生翻阅过泰勒①和格拉斯特②的作品,他相信没有任何可靠的方法可以精确判定尸体僵化的时间。

他对着温西的嫌疑人名单皱起眉头——他认为这是一份完全不让人赞同的文件,是实实在在的中伤。这些人都是受人尊敬的市民。拿高恩来说——十五年来,他一直是科尔库布里郡的领军人物,深受爱戴和尊敬,尽管有时候看起来有点自负和蛮横。他很富有,有一所大房子,一个英格兰男管家和一个女管家,拥有两辆车,还有一个私人司机。他有可能猛击画家朋友的脑袋,然后把对方扔进邻村的河里吗?他有什么犯罪动机呢?有传言说他和坎贝尔对于一幅画有不同意见,但是马克斯韦尔先生认为,艺术家们相互之间通常都会产生分歧,他们彼此轻视,进而形成派系,除此之外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了。再说说沃特斯,一个让人愉快的年轻人,尽管因为南方人的某些特殊习惯而与他的邻居产生了矛盾——他与坎贝尔发生过不幸的争吵——但是他也不是那种仅仅因为酒后的几句争吵就暗藏祸心的人。再来是法伦……

马克斯韦尔想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公平地说,温西是有些道理的。如果有女人牵涉其中,那么你永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坎贝尔确实经常光顾老磨坊旁边的小屋。也就是说——有些传言——法伦也确实说过一些威胁的话。如果这里面真的牵扯到了什么,那么要得到真相或许会有些困难。对法伦的怀疑也可能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因为从没有人认为法伦夫人品行不端。另外,即使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凶手,妻子们也会说谎为他们的丈夫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人越善良,就越会固执地撒谎。马克斯韦尔先生也不得不承认他不能保证法伦夫妇是清白的。

当然还有门城那几个人。乔克·格雷厄姆——一个莽夫,一言不和就能跟人打起来的家伙。当然,他也很聪明。如果要找一个能够设计出天才的谋杀计划,并且有足够的冷静将它诉诸实施的人,那么格雷厄姆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他搞出的恶作剧不断,并且还能一边对你撒谎,一边以坦白无辜的眼睛看着你,摆出一副天使的面孔。众所周知,弗格森与他的妻子关系不好——除了这一点,马克斯韦尔先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缺点——但是在局长正直的长老会教徒的思想中,这可是个丢脸的事。而斯特罗恩——斯特罗恩是高尔夫球场的秘书,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人物。他相信,像高恩一样,斯特罗恩也是可以被排除在外的。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温西支棱起他的耳朵,马克斯韦尔忍着怒气接过电话。寒暄之后,他转向温西说道。“是达尔齐尔。你最好拿起分机听一下。”“是你吗,马克斯韦尔先生?……是的,我们已经接到医生的报告……是的,报告显示谋杀结论成立。死者肺部没有积水,这个人在掉进河里之前就已经断气了,头部撞击是导致其死亡的主因。那块头骨被碾碎在大脑内。哦,是的,伤口是死亡之前造成的,而且几乎立即毙命。他的头部和身体某些部位也有很多其他伤口,但是医生认为其中有些伤口是死后造成的。尸体滑下山坡,沿途与石头出现过撞击。”“死亡时间确定了吗?”“是的,马克斯韦尔先生,我正要告诉你这一点。医生认为在发现尸体时,坎贝尔至少已经死亡六小时,也有可能是十二到十三小时。照此推断谋杀时间应该是午夜或者今天清晨时分——午夜到早上九点的任何时间都有可能。此外还有一个非常可疑的情况,那就是尸检报告显示他肚子里没有任何食物,他肯定还没有吃早饭就被谋杀了。”“但是,”温西打断他们的对话,“如果他早饭吃得特别早,到午饭时分也有可能已经消化完了。”“是的,我也这么说,但是不可能消化得这么彻底。医生说胃的内部空得像一面鼓似的。他说以他的专业保证,坎贝尔从前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任何食物。”“哦,那应该是可靠的。”温西说。“是的,就是这样。是勋爵在讲话吗?您该很高兴,这充分证明了我们的结论。”“或许是的,”贾米森先生说,“但我宁愿这样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是的,马克斯韦尔先生,不过,毫无疑问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要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让案件水落石出。还有一个值得重点关注的问题——那些画具上没有任何指纹。看起来凶手应该是戴着手套作案的,汽车的方向盘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是的,我想现在案情基本可以确定了,您觉得怎么样,马克斯韦尔先生,我们现在应该向公众公布谋杀的事实吗?”“我不知道。警官,你认为呢?你咨询过麦克弗森巡官的意见了吗?”“是的,先生,他说如果我们要展开搜捕必须要有很好的理由才行……是的,我们必须要谨慎处理,但是人们现在已经在谈论死者与沃特斯的争吵……是的,还有法伦……是的……是的……还有人说在案发当晚斯特罗恩曾经在克里镇寻找法伦……我想这件事情估计也隐瞒不了多久。”“我明白,或许应该让大家知道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并且案情尚不明朗,等等。但是我想关于医生所说的死亡时间最好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现在就去跟检察官说明一下情况。同时,我会让科尔库布里郡警察局展开调查。”“是的,先生,我想最好按照他们目的的不同分别进行调查。我这里有一份来自斯特兰拉尔的报告,我会亲自前往调查。他们扣留了一个准备乘船前往拉恩的年轻人……是,好的,一会我会再给您电话,马克斯韦尔先生。”

警察局局长挂上电话,对温西露出沮丧的笑容。“现在看起来,你是正确的。”他不情愿地承认。“但是,”他又高兴地加了一句,“他们在斯特兰拉尔追踪到了那个人,或许今天上午案件就会明朗。”“或许吧,”温西说,“但是,我十分怀疑,一个作案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蠢笨到错过前往爱尔兰的船,从而泄露自己的行踪呢?”“说的也是,”贾米森回答,“如果他想要逃跑,他应该选择乘坐昨天早上的船。如果他想要装无辜,那么他更应该选择待在家里。”“哦,”温西说,“你看,我觉得现在应该找法伦、高恩还有沃特斯——只是他消失了——好好聊聊了,事实上,应该与科尔库布里郡的所有人好好了解一些事情了。与一个像我这样兴高采烈、友善而又好奇的家伙闲聊,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带来非凡的结果。起床之后我在画家们的画室中走一圈也没有什么不平常的,不是吗?没有人会介意。上帝保佑,我会让他们放下戒心,让我坐下来看他们作画。而像你这样的政府官员则有可能让他们局促不安——你知道,我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我在科尔库布里郡可能是最不让人畏惧的家伙了。我似乎天生看起来就很蠢笨,每一天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来展示我的蠢笨,而且我也变得越来越愚蠢。甚至是你,局长,身居高位,也让我来到这里,坐在你的扶手椅上,抽着一支烟斗,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亲切而又麻烦的家伙——不是吗?”“你说得对,”贾米森先生同意,“但你是个很聪明的人。记住,没有必要提到‘谋杀’这个词。”“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到的,”温西说,“我会让他们先说出来。好了,再见!”

温西或许看起来是个不令人畏惧的人,但是他在法伦房子里受到的接待可不是像他自吹的那样“没有任何人介意”。法伦夫人开了门,一看到他就猛吸一口气往后退,靠在墙上,这声喘息似乎是因为惊讶,但是听起来更像是因为紧张。“你好。”温西满面笑容地向她招呼道,“你最近怎么样,法伦夫人?已经一年没见你了——好吧,周五晚上在鲍比那里见过面。但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感觉我们已经一年没见了。一切都好吗?法伦去哪里了?”

法伦夫人看起来像是伯恩·琼斯①前拉斐尔派风格画作中的幽灵,她伸出一只发抖的手。“非常好,谢谢。休出去了。呃——你不进来吗?”

已经走进屋子的温西当然十分热情地接受了这个邀请。“哦——非常感谢,没有打扰到你吧?我猜你在做饭,对吗?”

法伦夫人摇摇头,带他走进他们的小起居室。起居室装饰着海绿色和蓝色的帷帘,还有傲然怒放的橙黄色万寿菊。“今天早上在织桌布吗?”——法伦夫人手摇纺线的姿态很是吸引人——“我很羡慕你这个工作,你知道。有点夏洛特夫人①的样子——诅咒已经降临我身。答应我有机会一定要让我摇一摇纺车。”“我想我今天有点懒。”法伦夫人露出虚弱的微笑,“我只是——我只是——请原谅,请稍等几分钟。”

她走了出去,然后温西听到她在屋后和某人说话——一个女孩,毫无疑问,是过来干粗活的。他环视了一圈,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凄凉味道。不能说屋子不干净或不整洁,也没有明显的不对劲;但是垫子皱巴巴地堆在那里,已经枯萎掉的花朵随处可见;窗沿和抛光桌子上积聚的灰尘像是给它们覆上了一层薄膜。如果在勋爵某些朋友的房子里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解释为粗心,或是不拘小节,但是这样的现象发生在法伦夫人身上,就显得十分耐人寻味了。对她来说,优雅而有序的生活不仅仅是一种习惯,更是一个需要倡导的教条,需要以全部精力和热情来执行的礼拜仪式。温西,这个感觉敏锐的人,已经从这些细微的线索中看出夫人经历了整晚的焦虑和一个早上的担忧,他记起了门口那个紧张的身影,还有一个男人——是的,那里还有一个男人。但是法伦不在。法伦夫人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如果你喜欢这种类型的话,清秀的鹅蛋脸,明亮的灰色大眼睛,海藻般浓密的赤褐色头发——左右分梳,盘成一个大大的髻。

一阵脚步声经过窗外——是挎着篮子的珍妮。法伦夫人返回来,坐在一张高高的窄背扶手椅上,留神注意着温西,就像悲伤的乞食少女开始怀疑科菲多亚①的家庭生活是否令人厌烦。“那么,”温西放弃了以往的圆滑与机警,开门见山地问道,“法伦去了哪里?”

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或者说痛苦。“他出去了——去了某个地方。”“出去找乐子了吗?”温西继续问道,“还是出去工作了?”“我——也不知道。”法伦夫人挤出一点笑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人们离开,丢一句话说会回来吃晚饭,然后他们遇到某个人,或者听说哪里的鱼儿肥美,那么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知道——这还真是挺可耻的。”温西同情地说,“你的意思是他都没有回来吃晚饭吗?”“哦——我只是说一般情况,他昨天回来吃了晚饭。”“我猜稍后他又跑出去了,说想要抽一支金叶香烟,大约十分钟以后回来。我们的行为方式可真让人沮丧,不是吗?我也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尽管我的良心还不会太不安。毕竟,本特容忍我还有薪水可拿,而不是像全身心投入在我身上的妻子,给我温暖叮咛,每隔五分钟就要出来看看我是否要回来了。”

法伦夫人尖锐地吸了口气。“是的,很可怕,不是吗?”“可怕。就是这样。我想这很不公平,毕竟一个人永远也不能预料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情。看看可怜的坎贝尔。”

这一次已经毫无疑问了。法伦夫人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喘息,几乎就像是哭泣,但她随后又恢复了镇定。“哦,温西勋爵,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珍妮过来告诉我他被杀害了,但是她太激动了,而且用了太多苏格兰方言,我没有完全听懂。”“是的,这是事实,”温西冷静地叙述,“昨天下午他们发现他躺在米诺奇河里,头部受到重击。”“头部受到重击?你是不是说——”“很难确切说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你知道,那条河里布满岩石——”“他掉下去了?”“看起来是这样的。他躺在水中,但医生说他不是被溺死的。头部受到重创导致了他的死亡。”“多么可怕!”“我想你此前没有听说这件事吧。”温西说,“他是你们的好朋友,不是吗?”“哦——是的——我们很熟。”她停了下来,温西觉得她要晕倒了,赶快站起来。“听我说——恐怕这对你是个很沉重的打击。我给你拿点水。”“不用——不——”她伸出一只手要拉住他,但是温西已经飞奔过走廊进入画室,他记得曾经在那里见过龙头和水槽。他进去之后见到的第一件物体是法伦的绘画盒,打开着放在桌子上。他的画作四散摆放着,调色板被胡乱地弃置于其中。一件作画时穿的旧外套挂在门后,温西仔细检查了外套内外,但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在龙头下接了一杯水,眼睛巡视起屋内的每个角落。支在原地的画室用画板上搁置着一幅尚未完成的作品。小画板倚靠在水槽边,被带子捆绑住,很明显,法伦不是出去作画。

杯中的水溅出来,洒在温西手上,提醒他来这里的理由。他擦干净杯子,转身离开画室。就在这时他看到法伦的钓具立于门后的角落里,有两支鳟鱼渔竿、一支鲑鱼渔竿、渔网、大鱼叉、鱼篮还有防水长靴。或许,那里本来有四支渔竿,因为没有鱼篮、不穿防水长靴也可以钓鱼。但是,它们静静立于那里,就像没有分开的一家人。

他返回起居室,法伦夫人不耐烦地把杯子推到一边。“谢谢——但是我不需要。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我很好。”只是她焦虑而失眠的眼睛出卖了她。温西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不过很快就会有人过来讯问,他想自己总比警察要和善一些。“你丈夫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他说,“坎贝尔遭遇不幸的消息很快就会在整个镇里传开。他现在还没有回来的确有些奇怪。你完全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完全不知道。”“我很高兴为你们传达了这个信息。”“哦,是吗?不管怎样,我很感谢你。但是温西勋爵,听你的口气好像死者是我们家人一样。我们很了解坎贝尔先生,但是,这还不至于让我们崩溃……虽然这听起来有点无情——”“一点也不,我只是想,你看起来有点沮丧,我非常高兴你没事。或许我误会了——”“你确实误会了。”她的声音中透着疲惫。过一会儿,她看起来似乎振作了一些,却突然发起火来。“我为坎贝尔先生感到很遗憾,他不是个受欢迎的人。他总是认为其他人别有所图,他对每个人都有怨恨,这是他惹人讨厌的原因。你越怨恨那些怨恨你的人,你就越惹人讨厌,而且别人的确也越来越讨厌你。我明白这个道理,我不喜欢这个人,一个人不能这样做。但是我尝试着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我想人们都误会了,但是我不能因为别人误会他,就停止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不是吗?”“当然不能这样。”温西说,“如果你和你丈夫——”“哦,”她说,“休和我相互理解。”

温西点点头,但他知道她在撒谎。法伦讨厌坎贝尔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她是这样一种女人,一旦打定主意要流露出甜蜜与光明①,那么就会顽固地坚持自己的目标。他仔细审视着她因为生气而抿起的嘴巴,窄而坚定的额头。这样的女人只愿意看到她想看到的事情——她们会认为只要假装那些邪恶的事情不存在,那么它们就会从世界上消失——例如嫉妒和别人对她的评论。她很危险,因为她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愚蠢和危险,就像是苔丝德蒙娜②。“好吧,好吧,”他轻轻说,“让我们希望离家的人尽快回来。他许诺要给我看一些他的作品,我非常希望能尽快看到。如果我在镇里转一转肯定能遇到他。他骑着自行车,像往常一样,是吧?”“哦,是的,他骑着自行车。”“我看科尔库布里郡似乎每个人都有一辆自行车,比我去过的任何一个村都多。”温西说。“因为这里的人都很勤劳而且都很穷。”“原来如此。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比自行车更充满善意。你不能想象一个骑车者犯罪,对吗?——当然,除了谋杀和谋杀未遂。”“谋杀?为什么?”“一群人骑着车横冲直撞,没有刹车,没有车铃,没有车灯——我将这称之为谋杀,因为他有可能把你撞进沟里,或者自杀。”

他跳起来惊叫出声,法伦夫人这次真的晕倒了。

第七章 格雷厄姆

彼得·温西勋爵对法伦夫人实施急救之后,让她靠在起居室的睡椅上,然后出门寻找珍妮。他在鱼贩子那里找到她,告诉她,她的女主人不舒服,让她快点回去照顾。“是的。”珍妮用充满哲学味道的口气回答,“我一点也不意外,她这两天正在担心法伦先生的事情。毫无疑问,她为此心神不安。法伦先生出门了,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回家了。”“两个晚上?”温西惊奇地问。“是的,前天晚上他出门骑上自行车走了,指天骂地的,但是没有说他要去哪里,也没有说他要干什么。”“那么他昨天晚上也没有回来吃晚饭了?”“他?回家吃晚饭?没有,一整天都没回来。星期一晚上他回来看到坎贝尔在屋里,让他立刻滚蛋。他们两个吵得很凶,把我嫂子吓坏了,她当时就在附近。然后他就跑出去了,法伦夫人也跟着泪流满面地追出门。我就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如果是我,就会让他滚开,让他的嫉妒和坏脾气见鬼去吧。”

温西开始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匆忙地把珍妮派出去做事。但是,这很愚蠢,没有人指望这个女孩会放弃如此难得的嚼舌根机会。很快,这个故事就会流传到某些人耳中,仅仅是现在,他已经发现一些好奇的眼神注意到了他们两个。

他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珍妮的嫂子也不能确切地说明争吵的内容是什么,但是她从自己的卧室窗口看到了争吵的全过程。坎贝尔先生大约六点过来,不久法伦先生就回来了,法伦先生一回来,坎贝尔先生立刻就离开了。她不知道法伦与坎贝尔之间是否进行了争吵,但是法伦夫妇在起居室谈了大约一小时。法伦先生挥舞着手臂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然后法伦夫人哭起来。接着就是叫喊吵闹的声音,随后法伦先生跑出门,帽子盖到眼睛上,狠狠地抓过自行车。法伦夫人跑出来阻止他,但他粗鲁地把她推开,骑上车走了,从这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珍妮的嫂子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情的发展,她很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是周一发生的事情,今天是周三,在周二,坎贝尔被人发现死于米诺奇河中。

温西劝告珍妮不要过多地谈论她主人的事情,之后与她作别。他转向警察局的方向,随后又改变了主意。没有必要现在就去增加麻烦,应该还会有其他进展。现在可以去门城看看,他需要问帮坎贝尔收拾房屋的格林夫人一个问题,另外,应该可以在坎贝尔的屋里发现某些东西——信件、文件什么的。不管怎样,开车多行一段路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在穿越门城大桥的时候,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安沃斯旅馆门外与当地治安官谈话。这个男人穿着很旧的棉布雨衣和残破的灯笼裤,踩着破烂不堪的靴子,绑着绑腿、背着背包。他正粗鲁地挥舞着手臂,向温西打招呼。温西一脚踩下刹车,险些压到了旅馆的猫,然后急切地退了回来。“你好——好——好啊!”他大喊,“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家伙?”“这似乎是每个人都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这个邋遢的男人伸出他长而瘦削的大手,“看来我要低调处理一些私事是不被允许的。到底为了什么?”

温西看了一眼治安官,后者神秘地摇摇头。“我们接到命令,”他说,“要调查——”“但是你没有接到命令保持神秘,不是吗?”这个邋遢的男人大声说,“发生了什么事?我被当成谋杀犯了吗?到底怎么了?喝酒、目无法纪,嗯?自行车没有后尾灯?开车危害了公众安全,还是什么?”“那么格雷厄姆先生——关于自行车的问题,我想知道——”“这次没有犯罪。”格雷厄姆先生快速地说,“在任何时候,借都不是偷,你知道。”“你总是借自行车吗?”温西感兴趣地问,“你可不能这么做,这是个坏习惯。自行车在这个村镇可是个诅咒——他们的重心太高,刹车永远都是失灵的。”“我知道,”格雷厄姆说,“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每次借的车都比上一次的更加糟糕。这我可有发言权,前两天小安迪的车差点摔断我的脖子。”“哦,”旅馆老板插话——他是在他们谈话过程中出现的,“格雷厄姆先生,是你拿走了小家伙的车吗?我们随时欢迎你来借,我不是说反话,但是小家伙现在很困惑,不知道它丢到哪里去了。”“它又丢了,是吗?”格雷厄姆先生说,“我告诉你,这回可不是我。你可以告诉安迪,我永远也不会再借他那辆神奇的机器了,除非他把全部零件修好归位。不管是谁拿了,希望上帝保佑他,我能说的就这些了,或许他会被人发现死在某个深坑里。”“或许吧,格雷厄姆先生,”治安官说,“但是我会很高兴,如果你能告诉我——”“该死!”乔克·格雷厄姆说,“不,我不会告诉你我去了哪里。为什么我必须告诉你?”“好吧,是这样的,老兄,”温西打圆场道,“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在你这次神秘的隐居期间,坎贝尔昨天下午被人发现死在一条河里。”“坎贝尔?天哪!不,我没有听说。好吧,好吧,好吧。愿上帝原谅他的罪孽。他做了什么?喝多了掉进科尔库布里郡码头?”“啊,不,表面上看来他是在作画的时候,踩落石头,撞击到头部。”“撞到头部?不是被淹死的?”“不,不是被淹死的。”“哦!我总是说他注定要被绞死的,但是他似乎选择了另外的路。好吧,我也曾说过他不会被淹死的。不管怎样,可怜的家伙,他的一生总算结束了。我想我们最好来喝一杯纪念一下,不是吗?仅仅是为了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我可不喜欢这个家伙,但是很遗憾我再也不能愚弄他了。你也来吗,长官?”“谢谢,先生,但是我想你最好能——”“让我来吧。”温西咕哝了一句,他拽着治安官的胳膊,随着格雷厄姆进入酒吧。“你怎么连这件事都没有听说过,乔克?”酒水拿上来之后,温西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这两天躲在哪里?”“你还真是锲而不舍,跟我们这位朋友一样好奇。我过着遁世的生活——没有丑闻——没有新闻。现在告诉我坎贝尔的事情。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们下午两点发现了尸体,”温西说道,“但是上午十一点过五分的时候还有人看到他活着在画画。”“他们可没有浪费时间,你知道,我总是想某个人说不定就在山上失踪几个星期都没人知道。但是米诺奇那里还真是事故多发地点——尤其是在鱼汛期。我不想——”“我想问一下,先生,你怎么知道事故发生在米诺奇?”

乔克·格雷厄姆抬头盯着治安官那张兴奋的脸庞。“我怎么——?哦,哈哈。引用一下我在希奥尔博德路听到的一句话——一位受人尊敬的夫人跟朋友说的——现象背后有文章。事情并不像表面看那样简单。你们这么急切地想要知道我去了哪里,而坎贝尔的头被打破了——治安官,我可以理解为,我被怀疑谋杀了我们这位好朋友,而且像民谣中的古怪骑士那样把他扔进了河里,是不是?”“啊,不是的,先生,这只是例行公事——”“我明白了。”“啊!”旅馆老板瞬间感觉好像亮了一道光,让他醍醐灌顶,“你们的意思是那个可怜的人是被谋杀的?”“或许是的。”治安官回答。“他就是这个意思。”格雷厄姆说,“我从他表情丰富的眼中读出来的。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小镇里可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真是可怕的事情。”旅馆老板叹了口气。“乔克,”温西说,“现在别折磨我们了,告诉我们你怎么知道坎贝尔在米诺奇的?”“心灵感应,”格雷厄姆咧嘴大笑起来,“我能读取你的思想,画面扑面而来——那条河里布满尖锐的石头——还有通往河里的那块大岩石滑溜的斜面——那座桥——那些树,还有下面那个黑暗的池塘——所以我说‘米诺奇,天哪!’就这么简单,沃森。”“我不知道你还会读心术。”“非常可疑,是吗?事实上,我不会,我知道昨天坎贝尔会在米诺奇,是因为坎贝尔这么告诉我的。”“他告诉你的?”“他告诉我的,是的,不可以吗?你知道,我也会有不朝他脸上扔靴子而只是跟他说话的时候,周一他告诉我第二天要去那里画那座桥,嘟嘟囔囔地说要画一幅草稿给我——你知道他那个人。”

格雷厄姆从兜里拿出一支粉笔,在吧台上准备开始作画。他扭动脸庞生动地模仿坎贝尔宽阔的下巴和丰厚的嘴唇,用和他一样快速、微妙的手法粗略描画出轮廓。就像照相机的快照功能一样,一张画很快就像变戏法一样呈现在眼前——那条河,那些树,那座桥还有天边蓬松的云团,与温西在画板上看到的那幅画几乎一模一样,温西彻底惊呆了。“你应该靠模仿谋生,乔克。”“这是我的困扰。太过多才多艺。能够模仿任何人的类型而唯独没有自己的风格。那些评论家们都苦恼死了。‘格雷厄姆先生仍在摸索其个人风格’,但是这也很有趣,你看,这是高恩的风格。”

他把刚才的素描擦掉,取而代之一幅生动的具有高恩个人布局风格的粉笔画——阴暗的边境要塞,宽阔干净的海岸线,前景是一条船,强壮的渔民们正在弯腰撒网。“这是弗格森的——一棵附带装饰性树根的树,水中有同样的倒影——柔和的蓝色延伸到远处,事实上,整幅画都呈现蓝色色调——一堆石头就可以形成很好的构图。这是法伦的——包括托尔布斯在内的科尔库布里郡屋顶全景,看起来好像是用幼儿园墙砖垒砌而成的诺亚方舟——朱红色、锑黄色、天青色——精致复杂,天真烂漫,没有任何阴影。沃特斯——没有任何江湖骗子愿意找麻烦去模仿他的风格——采石场的鸟瞰图,每个石块都棱角分明——底部是按照透视被急遽缩小的马匹和马车,用这样的手法来显示他可以把握得很好。上帝保佑!”——他向柜台上倒了点啤酒,然后用一只脏兮兮的袖子把这些速写擦干净——“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我没有的天赋,那就是专注——多么遗憾啊。他们真诚得完美,我不是——就是这些导致了不同。我告诉你,温西,我卖出的那些肖像画有一半是拙劣的模仿——只有傻子才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宁死也不会签支票的。”

温西大笑。如果格雷厄姆想要拖延时间,那么他做到了。如果他想要转移他善于模仿的危险天赋,那他粗心率直的表现也很得体。而且他的解释也是看似合理的——确实,为什么坎贝尔不能向人提及他要去哪里呢——向格雷厄姆或者其他的什么人?

治安官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这是例行公事。”他嘟囔着。“哦,”格雷厄姆说,“这个家伙简直太顽固了。”“很明显,”温西说道,“就像圣·勒古弗斯一样。他们大喊着:‘上帝啊!多么顽强!’这可不好,老兄。他只想得到答案。”“可怜的家伙!”格雷厄姆说,“就像在蒙台梭利①出现之前的旧日好时光里,护士们所说的那样——他被需求所主宰。我没有去过米诺奇,但我去了哪里是我自己的事情。”“好吧,先生。”治安官为难地说。他直觉认为格雷厄姆有问题,而他又期望能够一鸣惊人,可是格雷厄姆的回答也找不出什么破绽,这让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你走吧,年轻人。”格雷厄姆和气地说,“你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你只要知道我连只苍蝇都不会伤害就行了。你要明白,在你喝着苦啤酒和我耍嘴皮子的时候,真正的谋杀犯还在逃命呢。”“我明白。”治安官说,“你拒绝说明星期一晚上去了哪里。”“你终于明白了!”格雷厄姆大喊,“我们的交流虽然很困难,但最终还是取得了进展,是不是,温西?就是这样,我断然拒绝,绝对、完全。把它记在笔记上以防你忘记了。”

治安官一本正经、很严肃地照做了。“既然这样,”他说,“那么我会将这件事情报告上级。”“完全可以,”格雷厄姆说,“我对他们说的也一样。”

治安官怀疑地摇摇头,然后不情愿地离开了。“愚蠢而又可怜的家伙。”格雷厄姆说,“戏弄他可真让人脸红。再来一杯,温西?”

温西谢绝了,格雷厄姆这时候突然站起身来离开,说他要去画室处理一些事情。

安沃斯旅馆老板目送着他离开。“他隐藏了什么呢?”温西自言自语地说。“啊,或许是另有隐情吧,”老板回答,“格雷厄姆是个好人,姑娘们的好对象。”“确实如此。”温西说,“这正好提醒我了,罗布,我为你作了一首新的五行打油诗。”“真的吗?”老板仔细关好旅馆卧房和酒吧之间的门。

送上自己的五行诗并且告别了老板之后,温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调查上来。格林夫人——那位打扫女工——居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小屋子里。温西到达的时候,她正在做燕麦饼。她掸掉手上的面粉,然后把燕麦饼挪到浅锅里。格林夫人很愿意和他谈谈那位忽然死去的先生。

她的苏格兰口音过分浓重,举止又过于兴奋,但是将他的问题重复了两三遍之后,温西也终于成功地理解了她的回答。“周一早上坎贝尔先生出发之前吃过早餐吗?”

是的,他吃过。桌子上还剩了一些咸肉和鸡蛋,还有一把用过的茶壶和茶杯。另外,相比前天晚上,少了一个面包和黄油,还有一点火腿切片。“坎贝尔平常早上就吃这些吗?”

是的,他早饭一般吃煎鸡蛋还有咸肉,就像时钟那样规律。两个鸡蛋和两片咸肉,他那天早上吃的也是这些东西,格林夫人数过。“弗格森那天早上也吃了早餐吗?”

是的,弗格森先生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点腌鱼。格林夫人周六给他带了两条腌鱼,他周日早上吃了一条,周一早上吃了另外一条。两个屋子都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现象,这就是她所能提供的情况,警察传唤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在回科尔库布里郡的路上,温西在脑海中将这些事情过了一遍。在医生的报告里,那两个鸡蛋和两片咸肉凭空消失了。某人在坎贝尔的屋子里吃了早餐,而最方便这么做的就是弗格森。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弗格森,那么弗格森也应该知道是谁。可令人烦恼的是,弗格森去了格拉斯哥。

至于格雷厄姆,看来他不在图尔海峡。他的沉默至少可以有一打解释。“姑娘们”是最明显的答案,最好能从格雷厄姆的个人兴趣出发,找出他是否喜欢当地某个人。或许他只是发现了一条偏远的河域,而那里的鳟鱼丰富,他想把这一块宝地留给自己。或许他有不能说的苦衷。虽然表面古怪,但格雷厄姆却是个很聪明的人。在一个乡村中,人们之间相互了解,一个人很难对他的行踪保持神秘。或许有人曾经见到格雷厄姆——当然,前提是那个人愿意说出来。这同样是个难解的问题,因为这里的村民都是保持沉默的大师。

温西拜访了马克斯韦尔·贾米森先生,向他报告鸡蛋和咸肉的最新消息,并得到了类似“嗯”之类毫无意义的回答。达尔齐尔那里也没有什么新消息,在回家的路上,温西穿过对面那条路,也只不过再次确认了沃特斯还没有回来。

本特高兴地迎接自己的主人,但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扰。经过询问,勋爵终于得知,原来他刚刚发现苏格兰人一点规矩都没有,他们居然把盘子叫做“大碟子”,很明显这是要让外来人产生混乱,让他们觉得自己就像闯入瓷器店的公牛一样笨拙可笑。

温西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同情。为了让忠实的仆人摆脱这让人苦恼的经历,他把今天和格雷厄姆的谈话告诉了本特。“真的吗,我的主人?我也刚刚得知格雷厄姆先生回来了,而且我的主人,我还知道他周一晚上在克里镇。”“天哪,这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本特咳嗽两声。“在瓷器店与那个年轻人见面之后,我在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待了一会,我没有进入公共吧台,而是进了邻近的包间。就在那里,我听到一些人在谈论这件事。”“什么样的人?”“打扮得很粗糙,我的主人,我想他们可能刚参加了某个水产贸易会。”“他们就说了这些吗?”“是的,我的主人。令人遗憾的是,一个人向包间里瞄了一眼,看见我在那里,然后他们就不再说这件事了。”“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我努力想从酒吧主人那里套些消息,但他只知道这些人是从海港那里过来的。”“哦!所以你听到的全部就是这些。很好,你有没有设法看清他们中的某个人?”“只看到抬头看我的那个人,而且只有几秒钟。在我进来的时候,其余的人都是背对着门,而且我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好奇。”“也是。嗯……克里镇就在去牛顿-斯图尔特的路上,可是那里距离米诺奇可不近。他们有没有提到是什么时候见到格雷厄姆先生的?”“没有,我的主人,但是他们提到了他消费的酒水数量,从那个来看我想应该是在打烊之前。”“哈!”温西说,“去克里镇酒馆打听一下应该就清楚了。非常好,本特,我想下午我最好出去打打高尔夫,清醒一下头脑,希望七点半能享受到一顿美味的煎牛排和土豆片。”“如您所愿,我的主人。”

***

温西和市议长打了一圈高尔夫,虽然领先市长五杆,还剩下三个洞,但他仍然很不满意。他将这次胜利总结为市长没有完全放松,但他也没有成功将话题引到坎贝尔身上。这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市长认为,“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之后,话题就开始天马行空起来,包括了门城的掷铁环套圈游戏,最近在科尔库布里郡举行的赛舟会,目前鲑鱼产量的减少,偷猎者对河口的破坏,汛期下水道的排放分布等问题。

九点半过后,温西消化了他晚上享用的美味煎牛排和大黄①小烘饼,想着加洛韦这些人,不久便睡着了。忽然,他被一阵踏在鹅卵石路上的脚步声惊醒。温西坐起来从窗户望去,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欢快的女声问道:“我们可以进来吗?”

塞尔比小姐和科克伦小姐是邻居,她们总是串门,经常在彼此的起居室里喝茶,在东河沙滩上一起做日光浴。塞尔比小姐高挑瘦削,皮肤黝黑,绘画风格是洒脱的硬朗派,善于描绘高大、帅气、清瘦的油画肖像。科克伦小姐长着一张圆脸,灰色头发,总是笑意盈盈,风趣幽默。她用线条或水粉为杂志故事配图。温西很喜欢她们,因为她们从不乱说话,而她们也喜欢他,既因为同样的理由,也因为她们发现本特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本特看到她们需要自己煮晚饭,需要自己装窗帘,总是感到很伤心。他愿意走上前来,从她们手中接过榔头和钉子,很绅士地说:“请让我来,小姐。”而当她们不在的时候,他也很乐意帮助她们照看炖菜和蒸锅。她们从花园里采摘蔬菜和花朵回赠他——而本特总是很有礼貌地接过来:“谢谢,小姐,我代表勋爵感谢你们。”温西向他的拜访者们致以问候,在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本特适时地插进来问小姐们在长途旅行之后要不要吃点晚饭。

小姐们回答她们已经吃饱了,但小小的追问之后,她们终于承认除了下午茶时间在火车上吃了一个三明治以外就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温西嘱咐本特快点准备一点煎蛋、一瓶红葡萄酒,将余下的小烘饼拿出来。本特下去准备消夜,而勋爵接着说道:“你们错过所有的趣事了。”“他们在火车站已经告诉我们了,”科克伦小姐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坎贝尔真的死掉了吗?”“千真万确,他被发现在河里——”“而现在有人说他是被谋杀的。”塞尔比小姐插话进来。“哦,他们是这么说的,是吗?啊,这也是真的。”“天哪!”塞尔比小姐惊呼。“那么他们说是谁干的了吗?”科克伦小姐问道。“他们也不知道,”温西回答,“但肯定是事先预谋好的。”“啊,为什么这么说?”科克伦率直地问。“哦,是这样的,现场有很多征兆。你知道,没有任何抢劫的迹象——而且——事实上,还有其他的几个方面。”“事实上,你还知道得更多,只是现在不能告诉我们。啊,幸好我们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是不是,玛格丽特?我们从昨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格拉斯哥。那是周二发生的,是吧?”“表面上看起来是的,”温西说,“但是他们正在确认每个人周一晚上之后的行踪。”“每个人?”“啊——跟坎贝尔相熟的人。”“我明白了。你知道我们周一晚上在这里,你回来的时候,我们还跟你说了晚安,而昨天早上八点四十五分我们就坐车离开了,再说有很多证人可以证明我们一直待在格拉斯哥,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是没有嫌疑的。而且我想那个人肯定要比我和玛丽更加有力才对付得了坎贝尔,我们完全是清白的。”“是的——我想,你们两个和沃特斯都被排除在外。”“哦?沃特斯去了哪里?”“他没和你们在一起吗?”“与我们?”

她们惊讶地对视着。温西有些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杜因斯夫人——他的房东,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告诉我沃特斯与你们一起去了格拉斯哥。”“她肯定是听错了。沃特斯周日晚上在鲍勃·安德森那里说他有可能会和我们一起去,但是后来没有出现,所以我们想他肯定是改变主意了。其实,我们本来也没对他抱有什么希望,是吧,玛丽。”“是的。他不在这里吗,温西勋爵?”“啊,事实上,是的。”温西依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感到十分震惊。“那他肯定是去别的地方啦。”科克伦小姐轻松自在地说。“应该是,”温西说,“但他昨天早上八点三十分就离开了,说他要去格拉斯哥,或者,至少他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啊,他肯定没去车站,”塞尔比小姐肯定地说,“而且这两天也没在会展上,否则我应该会见到他。他可能有另外的事情。”

温西挠挠脑袋。“我必须再找那位夫人谈一下。”他说,“我一定是误解了她的意思。这可真是非常奇怪,如果他不是要去格拉斯哥那他为什么要那么早出去呢?尤其——”“尤其什么?”科克伦小姐问道。“啊,我不应该这么想。”温西说,“他那天晚上有点喝醉了,按照正常的情况,这么早起床有点难。真是糟糕,但是,在他出现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塞尔比小姐问。“我的意思是指警察。”温西露出害羞的表情。“我想你会帮助警察破案。”科克伦小姐说,“我忘了你有福尔摩斯的美誉,非常抱歉不能帮上什么忙,你最好问一下弗格森,他或许会在格拉斯哥某个地方遇见沃特斯。”“哦,弗格森在那里吗?”

温西漫不经心地提出他的问题,但是这没有骗过科克伦小姐,她向温西投去精明的一瞥。“是的,他在那里,我想我可以告诉你我们遇见他的具体时间。”这时候科克伦小姐变得更加果断,苏格兰口音也更加浓重。她的双脚笔直地踏在地面,双手放于膝盖上,看起来好像电车上喜好争辩的工人。“我们的车两点十六分到达——一辆极其糟糕的车,每一站都停,其实我们应该等一等,在邓弗里斯乘坐一点四十六分的火车,只不过因为我们要在那里见玛格丽特的姐姐——凯瑟琳——和她的丈夫,他们要乘坐四点的火车去英格兰。我们在火车站见面,然后去了一家旅馆吃午饭,因为从八点之后我们什么都没吃过——火车上什么都不供应——而且旅馆是我们聊天的好地方。我们在四点钟送走他们之后,还稍微讨论了一下,我们应该直接去我表兄那里——我们要住在那里,还是先去看画展。我认为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值得再做什么事了,但是玛格丽特认为我们应该先去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布置的,第二天再过去好好观赏。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我们坐上电车,大约在四点半,有可能还要早一点,到达了展馆。在第一个展馆,我们就遇到了弗格森先生,他正要出来。我们与他打招呼,他说他已经都逛过了,明天再过来。不过,最后他还是陪我们又转了一遍。”

温西这时正在脑海中构建整个时间表,快速推算弗格森到达和离开的时间,这时他忽然插话:“我想那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吧?”“哦,是的。他告诉我们什么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告诉我们他喜欢哪些作品。他与我们坐同一班车——不过我猜他是直接去展馆的。”“在你们的车上——也就是两点十六分那趟车。是的,当然,他可以在邓弗里斯上车。火车是十一点二十二分离开的,是不是?是的,这就对了。你们在邓弗里斯见过他吗?”“没有,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在那里。他坐在吸烟区,而我们乘坐的是干净、老式的女士车厢,那些车厢禁止吸烟。但是,虽然我们没有看到他,不过他在格拉斯哥看到我们了,因为我们一见到他,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在车站见到你们了,但是你们没有看到我。与你们站在一起的是凯瑟琳和她的丈夫吗?’然后他说他与我们乘坐同一班车。”“非常好。”温西说,“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应该去见见弗格森——我的意思是警察应该去。”

科克伦小姐摇摇头。“你骗不了我们,”她说,“你在调查这个案子。说实话,我都要怀疑是你亲手做的了。”“不,”温西说,“这恰恰是我最不可能完成的谋杀,因为我没有这个技能。”

第八章 高恩

科尔库布里郡巡官麦克弗森属于埋头苦干但缺乏想象力的人,他认为任何假设都值得花力气探查到底。他喜欢看得见的物质线索,而不关心那些琐碎复杂的心理问题。警察局局长告诉他的关于坎贝尔死亡的事实,以及凶手应该是某个画家的事实是他所喜欢的,而其中坎贝尔的尸检报告是他最喜欢的,清晰、直白,尸僵时间和消化道一目了然。火车和火车时间表也让他很喜欢,因为它们可以被列成实实在在的表格并且能够得到确认。不过那幅画是让他比较头疼的地方,他没有专业的鉴赏力;但他思想开放,遇到相关问题会接受专家的观点。例如他会接受表哥汤姆关于电学方面的建议和姐姐艾莉森关于女士内衣方面的观点,而温西了解那些画家和他们的随身画具,所以他不会拒绝温西的帮助。

因此,按照他的观点,他认为所有的画家都有嫌疑,不管他是贫是富,是受人尊敬、与人和善,还是与坎贝尔发生过口角。科尔库布里郡是他的管辖范围,而他的工作就是去收集科尔库布里郡每一位艺术家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和他们的个人信息,不管他是年轻还是老迈,男人还是女人,善良还是刻毒,都一视同仁。他本着负责而谨慎的态度处理这件事情,甚至不会忽略掉久病在床的马库斯·麦克唐纳,刚刚迁入科尔库布里郡的海伦·钱伯斯夫人,已经九十二岁的约翰·彼得森,或者是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场带回了一根义肢的沃尔特·弗拉纳根。他注明沃特斯和法伦外出,虽然没有像温西勋爵那样从法伦夫人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下午时分他来到高恩门前,眉毛笔直,手里拿着笔记本。他将高恩放到最后,是因为众所周知,高恩先生会从早上一直工作到午饭时分,而且他最憎恨有人在工作期间打扰他。麦克弗森不认为自己的待遇会与众不同。

英格兰男管家开了门,并对巡官的询问作了简短的回答:“高恩先生不在家。”

巡官解释说这是公务,然后再一次希望能够与高恩先生见面。

管家傲慢地回答:“高恩先生出去了。”

巡官再次开口询问高恩先生什么时候会回来。

管家屈尊又解释了一遍:“高恩先生外出了。”

对这个苏格兰人来说,英格兰人的这种表达方式没有任何不同。巡官只好变换询问方式,问他高恩先生今天晚上会不会回来。

管家这回泰然、毫不含糊地回答:“高恩先生去伦敦了。”“是吗?”巡官对自己感到很恼火,他不应该把对高恩的访问推迟这么久,“他什么时候去的?”

管家似乎认为这样追根究底的盘问是不礼貌的,但他仍然作了回答:“高恩先生周一晚上去了伦敦。”

巡官听到这个答案大吃一惊。“周一晚上什么时候?”

管家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最后他仍然克制地作了回答:“高恩先生从邓弗里斯乘坐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

巡官沉思片刻。如果这是真实的,那么高恩先生也被排除了,但这必须经过验证。“我想,”他说,“我需要进去看一下。”

管家明显开始犹豫,但他看到一些村民从巷子另一头探头探脑地盯着自己和巡官,只好站到一边,让麦克弗森先生进入用格板装饰的漂亮门廊。“我正在调查,”巡官说,“坎贝尔先生的死亡案件。”

管家沉默地点点头。“我实话实说,现在有很多疑点表明那位可怜的先生是被谋杀的。”“哦,”管家说,“我明白了。”“这很重要,你知道,”麦克弗森先生继续解释,“我们必须要从与坎贝尔生前有过接触的人那里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十分正确。”“而且作为例行公事,你知道,我们应该查明在这不幸发生的时候每个人都去了哪里。”“确实。”管家赞同。“毫无疑问,”巡官继续,“如果高恩先生在家,他也会积极为我们提供帮助的。”

管家很确信高恩先生不会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巡官打开他的笔记本。“你的名字是哈尔科克①,是吗?”他开始问道。

管家纠正他。“是阿尔科克。”他用责备的语气回答。“H,a,两个l?”巡官继续猜测。“名字中没有H这个字母,年青人,H只是一个发音,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请原谅。”巡官头疼欲裂地抱歉道。“没关系。”阿尔科克先生回答。“那么,阿尔科克先生,这只是一个形式,请您理解,周一晚上高恩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科尔库布里郡的?”“大约是八点过后一点儿。”“谁载他去的?”“司机哈蒙德。”“阿蒙德?”巡官认为还是确认一遍比较好。“哈蒙德,”管家庄严地说,“他叫艾伯特·哈蒙德,带有字母H的。”“请原谅。”巡官再次道歉。“我想,”阿尔科克先生说,“或许你会想与哈蒙德聊一下。”“现在,”巡官继续,“你能告诉我,周一高恩先生见过坎贝尔先生吗?”“这个我不知道。”“坎贝尔先生最近拜访过这里吗?”“就我所知,坎贝尔先生从没有来过。”“真的吗?唔。”其实巡官和阿尔科克先生一样,知道高恩先生与其他艺术家们的关系并不热络,除了偶尔请人来打桥牌之外,很少会有人拜访,不过他认为自己有责任要问到这个官方例行问题。他是一个很尽责的人。“我只是跟你核实一下这个问题,你知道,他也算是坎贝尔先生的一个熟人。你能告诉我高恩先生周一都做了什么吗?”“高恩先生像平常一样九点钟起床,九点半吃完早餐,在花园转了一圈之后就像平常一样到画室工作。跟平常一样,在下午一点半享用了他的午餐。午饭之后,继续他的艺术创作,直到四点钟,他在书房享用了下午茶。”

管家停顿了一会。“然后呢?”巡官鼓励地说。“下午茶之后,”管家继续,只是语速变缓,“他开着两座车出去兜风。”“哈蒙德载着他吗?”“不,当高恩先生选择两座车的时候,他一般都是自己开车的。”“啊?这样啊,他去了哪里?”“这我也不知道。”“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大约七点钟。”“然后呢?”“高恩先生说他晚上要去城里。”“他早些时候没有提过这件事吗?”“没有,高恩先生总是突然决定要去城里。”“不会预先通知吗?”

管家点点头。“与平常相比完全没有不寻常的地方吗?”“完全没有。”“好的,他离开之前吃晚饭了吗?”“没有,我想高恩先生说他会在火车上吃晚餐。”“在火车上?你说他从邓弗里斯乘坐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我是这样理解的。”“但是,先生,难道你不知道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并不直达伦敦吗?它九点五十九分才到达第一停车站卡莱尔,这时候吃晚餐就太晚了,而从这之后直到十二点过五分才有去伦敦的火车。他为什么不吃完晚餐,再去邓弗里斯乘坐十一点零八分的火车?”“这我不知道,高恩先生没有告诉我。或许他在卡莱尔那里有事情要处理。”

巡官盯着阿尔科克先生宽阔白皙、沉着冷静的脸庞。“啊,有可能。高恩先生说过他要出去多长时间吗?”“高恩先生提过,他有可能在外面待一周或十天。”“他给你在伦敦的地址了吗?”“他说如果有信件的话送到他的俱乐部去。”“在哪里?”“马尔斯迪克,在皮卡迪利大街。”

巡官仔细记下地址,然后问道:“高恩先生离开之后你接到过他的来信吗?”

管家抬了抬眼。“没有,”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的冷淡减少了些,“除非有特别重要的指示,否则高恩先生一般都不会写信来的。”“是这样啊,也就是说就你目前所知,高恩先生现在在伦敦。”“就我所知,是的。”“我明白了。那么现在——我想与哈蒙德先生聊一下。”“很好。”阿尔科克先生打了铃,一个十分年轻可爱的姑娘前来应答。“贝蒂,”阿尔科克先生说,“请告诉哈蒙德,巡官想要见他。”“请等一下,”麦克弗森先生叫住她,“贝蒂,我想问一下,高恩先生周一晚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大约八点,先生。”女孩瞥了一眼男管家后很快地回答。“他去之前吃过晚饭吗?”“我——我记不住了先生。”“过来,姑娘,”阿尔科克官气十足地说,“你应该能记得,没有什么害怕的。”“没、没、没有,阿尔科克先生。”“没有,”阿尔科克先生说,“你确定一下,高恩先生周一没有在家吃晚饭吗?”“没有。”

阿尔科克先生点点头。“去找哈蒙德,把我的话告诉他——或者治安官先生还想问你其他的问题?”“没有了。”麦克弗森先生说。“发生什么事了吗?”贝蒂战战兢兢地问。“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没有,”管家回答,“治安官只是做一些日常问话,你现在去告诉哈蒙德巡官要见他,不要停留,不要聊天,巡官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和我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是的——我的意思是不会的,阿尔科克先生。”“一个好姑娘,”管家在贝蒂离开的时候说,“就是领会问题慢点。”“……嗯。”巡官麦克弗森先生说。

司机哈蒙德是一个矮小活泼的人,口音含混,带有明显的伦敦腔。巡官先问了一些日常问题,然后回到重点。“周一晚上你载高恩先生出去了?”“是的,载他去了邓弗里斯。”“什么时候?”“八点过去赶乘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用两座车吗?”“不是,是轿车。”“高恩先生什么时候开着两座车回来的?”“大约七点一刻,或者早一点,或者晚一点,我七点半吃晚饭,在我回来的时候莱利已经在车库里了。”“高恩先生带行李了吗?”“好像有一个包,或者是一个箱子——大约这么长。”

他伸手比画了大约两英尺。“嗯,你看见他上火车了吗?”“没有,他让我回家,自己走进车站的。”“什么时候?”“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应该是八点三十五分。”“然后你直接回到科尔库布里郡了吗?”“是的。不,等一会儿,我带了一个包裹回来。”“啊?是什么东西?”“给高恩先生的两幅画,是邓弗里斯的一位先生画的,老板不喜欢火车托运,所以我顺便去那里带它们回来。画已经画好了,只等拿走了。”“你在火车站离开高恩先生之后就直接去了那个人家里吗?”“是的,那位先生的名字是菲利普斯,需要他的地址吗?”“如果能给我那最好不过。”

司机把地址给了他。“高恩先生提过他要去哪里了吗?”“他只是说他要乘车去卡莱尔。”“卡莱尔?”“是的。”“他没有说要去伦敦吗?”“没有跟我说,他只是说要乘车去卡莱尔。”“那么——他最初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他要去卡莱尔的?”“在我吃晚饭的时候,阿尔科克先生下来告诉我高恩先生八点要用车,去邓弗里斯,我回答:‘好的!’我还说:‘我正好可以顺道把那里的画取回来。’这就是我所说的,也是我所做的。”“是的,非常好,十分清楚。谢谢,哈蒙德先生,没什么事情,你知道,只是例行问话。”“不用谢,完了吗?”“什么?”“我说,finni?意思是可以了吗?完了吗?结束了吗?”“哦,是的,目前就想问你这些问题。”“那么,再见。”司机说。“你还想见一下阿尔科克夫人吗?”管家客气地问道,说话的口气似乎准备容忍所有的事情。“哦,不——我想没有必要。非常感谢,阿尔科克先生。”“没关系,”管家说,“相信您很快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很高兴能帮到您的忙,前门那里有两道上升的台阶,请小心。很美丽的夜晚,不是吗?天空就像一首诗。祝您晚上愉快,巡官先生。”“都一样,”巡官对自己说,“我要去邓弗里斯确认一下,他们应该不会忘记高恩,他有那么引人注目的大黑胡子。在卡莱尔待两三个小时只为了乘坐去往伦敦的火车,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再租一辆车回家。”

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漫步回警察局。“另外,”他继续想道,“那个女孩似乎不像另外两个人那样事先准备好了答案。”

他把帽子向后推了推,挠了挠脑袋。“没关系,”他说,“我会让事情水落石出的。”

第九章 麦克劳德夫人

蓝门小巷这个夜晚注定要热闹而愉快。温西将他的朋友们送到家门口,边思考边走回小巷,这时忽然有人拉开蓝色大门,接着传来一阵咣咣当当的声音和一个人慌乱的惊呼声,催促温西来帮助自己——警察局局长与窄巷里那些自行车纠缠到了一起。“实话跟你说,”马克斯韦尔先生说,这时他已经安全地坐在温西的扶手椅里,舒服地喝着苏格兰威士忌,“我已经完全被这件事情搞糊涂了。如果能有一个清晰的线索让我可以顺藤摸瓜查下去,还比较有满足感。但现在的问题是,假设是你名单上的某个人做了这个案件——目前,我还不愿意这样承认,即使是这样,我也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调查。如果只有一两个人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也就罢了,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有嫌疑,这就让我十分迷惑了。”“我的天哪!”温西惊呼。“格雷厄姆和斯特罗恩,”局长继续说,“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整晚都不在家,而且没有任何解释。弗格森,就像你说的那样,表面上似乎说得通,但是还没有经过详细调查,而且说实话,经过今天的工作,我开始怀疑是否有谁的行为经得起调查。法伦的消失也那么可疑,如果不是其他人的行为也超出常理,我肯定会直接申请逮捕他的。而高恩——”“高恩也不能被排除吗?”“高恩去了英格兰,这里有巡官麦克弗森报告的要点——”“我还没有听说过这点。”“还没有听说吧。”局长将麦克弗森与高恩家仆人谈话的要点告诉温西,并且总结道:“毫无疑问,这里面也有几个疑点需要调查,现在最可疑的是沃特斯。”“说出来吧,”温西说,“有麻烦可以与人分担,这样麻烦就减半了。”“那么,”马克斯韦尔先生继续说,“得知沃特斯今天没有与年轻小姐们一起回来,麦克弗森就找到麦克劳德夫人做了深入的调查,看起来她确实误导了你——尽管,我想她肯定不是故意的。这些调查带来了一个十分复杂的状况。”“沃特斯确实要求星期二早上早点叫他起床,而且也确实说过他想要去格拉斯哥。周一晚上,麦克劳德夫人听到他与你一起进屋,上床睡觉。然后你又出去了。她说那时候大约是十点半,对吗?”“我十点半离开的吗?是的,时间差不多。”“很好,然后在十一点和午夜之间的某个时间,麦克劳德夫人听到某人向沃特斯卧室窗户扔石头的声音。她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而且都面朝闹市区。她探头去看,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下面。她没有认出具体是谁,只是他看起来又矮又壮,整个人被外套和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刚要朝下面喊让他安静点,这时候沃特斯的窗户打开了。她听到沃特斯生气地说:‘该死,你要干吗?’

街道上的男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沃特斯说:‘行了,别在这里嚷嚷,我马上就下去。’“她又把身子向外探了探,看到一辆四座汽车停在几码之外的大街上,沃特斯穿着外出的衣服——她认为应该是针织套衫和裤子——然后他和那个男人进了沃特斯的起居室。他们谈了一会儿,同时麦克劳德夫人又上床了,就在这时她听到某个人上楼到沃特斯的卧室然后又跑下来,接着听到前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麦克劳德夫人再一次探头出去,她看到两个男人爬进汽车里,然后离开了。大约过了三刻钟——她再一次被吵醒了——她听到门又被悄悄打开了,有人踮着脚进了沃特斯的卧室。”“从那时就一直平安无事,直到早上七点半,她按照约定时间敲开沃特斯的门,给他端来刮须水,八点钟的时候她将早餐放在起居室,然后就去屋后做家务了。当八点二十分她再一次进来的时候,沃特斯已经匆匆吃过一点早餐离开了。”“现在,这里面有两点比较有趣。首先,沃特斯出去——表面上是要去格拉斯哥看画展——穿着一件旧毛线衫、一条绒布裤子、网球鞋和旧柏帛丽大衣;其次,他带走了他的自行车。”“什么?”温西大喊道。“他带走了他的自行车。准确地说,他的自行车,原本停靠在前门内墙,周一晚上还在那里,而第二天八点二十分的时候却不见了。我们推断是沃特斯带走了它。”“天哪!”“你怎么认为?”局长问。“你想让我认为,”温西慢慢地说,“那个在街上的人是坎贝尔,来找沃特斯继续吵架。然后他们出去决斗,在争吵中,坎贝尔被打破了头。然后沃特斯把尸体藏在了某个地方。为与平常保持一致他又回到屋里,然后琢磨出了这个弃尸的计划。第二天早上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出门,将尸体和自行车藏在坎贝尔的车中,然后赶往米诺奇伪装案发现场。”“那你还有其他的解释吗?”“我可以有五十种不同的解释,”温西说,“但是——关于藏尸那一段,我得承认确实比较符合犯罪环境。不过,还有一点需要注意。”“是的,我也想到了,他从午夜到早上八点这段时间对尸体是怎么处理的?”“不,”温西说,“我认为这没什么难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将尸体放入车中,然后运往画室。那里场地宽阔,人们经常将汽车和马车放在那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有一辆旧车混在其中,里面还有一条毯子盖着一堆东西。这不像是把它放在皮卡迪利广场。这里的人们经常整夜将车停在那里,没有人抱怨。这点不是让我疑惑的地方。”“那么?”“那么!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沃特斯在哪里?他昨天晚上就应该回来了,这样才能表明他是无辜的。他精心制造了这样一个假象,逃走不是更加让人怀疑吗?”“或许他做完就觉得害怕了。不管怎样,你的反对意见对他们每个人都适用,除了斯特罗恩和……弗格森。”“是的,那么局长,我想你最好布置人力追捕沃特斯吧。”“我会的,你认为这件事情需要苏格兰场帮忙吗?”“啊,我想最好能请他们在全国调查这些人的行踪,他们有可能在任何地方。我想这件事情当地人应该也能很好地解决,但是我没有立场说这些话,你知道。”“当然,我相信我们能够解决,麦克弗森和达尔齐尔都是个中好手。”“这提醒我了,”温西说,“他们在斯特兰拉尔抓住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马克斯韦尔先生嘟囔了一阵子,然后说:“一个乌龙。他完全是个陌生人,在拉恩亚麻制作厂工作。他要去看望他的家人——好像住在品万瑞附近一个偏僻的农庄。他在这里度过周末,一直逗留到周一晚上。看起来周一晚上有狂欢会,他因此喝醉了酒。周二早上,这个人一清醒,就赶往火车站,希望下午能够赶回去,结果看错了火车时刻表,发现直到晚上七点才有船。”“当然,他错过了那天早上的船。”“确实,他原本要搭那班船的,但是因为晚上的狂欢,没有赶上。到了斯特兰拉尔之后,他知道晚上回不去了,就决定待在那里准备乘坐周三早上六点十分的船。随后,斯特兰拉尔警方接到达尔齐尔的通知,在他登船的时候抓住了他。达尔齐尔像蜜蜂那样辛苦了一整天,得到他家人以及品万瑞火车站长还有拉恩工人们的确认,事实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完全是无辜的,只不过周一晚上喝醉了酒,耽误了回去工作的火车。该死的家伙!他耽误了我们最好的警官整整一天的时间,还让我们又回到了原点。真希望他被解雇。”“啊,不要这样。”温西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就像伊恩·海书中那个男人看到毛毯中的虱子时所说的那样,他‘肯定也吓了一大跳’。”

局长又抱怨了一阵子。“格文车站那个骑自行车的男人有新消息吗?”“没有,只知道他已经检了车票,并且去了艾尔。”“那辆自行车呢?”“自行车票似乎也交过了,但我们还没发现有检票员记得这件事。如果我们知道要找的自行车是什么样子的,或许事情会好办很多。”“呃,是的,得到自行车的确切描述是个好点子。麦克劳德夫人应该记得沃特斯的自行车是什么样子的。我打赌安迪会告诉你他那辆老朋友的每一个擦痕,另外,他那辆车装了新车胎,这应该会有所帮助。”“还有法伦的自行车。”“是的,巷口那里的自行车种类丰富,男式女式都有。在门城和科尔库布里郡任何一个人想要应急借一辆车都不是难事。而且它们看起来很相似——都是可靠而勤勉,一副半新不旧的样子。就我们所知,凶手的自行车——如果他是凶手,而且用了自行车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平安回家了。”“话是这么说,”局长说,“但我们还是要得到这辆自行车的确切情况。”

第十章 警官达尔齐尔?

周四一早,达尔齐尔在疲惫和烦躁中醒来。他过于指望斯特兰拉尔那个年轻人就是凶手。周二午饭时分接到报案,第二天六点三十分就抓捕到凶手,他以为自己完成了一项杰作。而现在,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从科尔库布里郡传来的那份长篇累牍、自相矛盾、令人迷惑的报告也让他十分焦急。格文那个骑自行车的人也不让人满意,他和他的自行车必须继续追查。电话里所交代的事情,办事效率总不能让人满意。不用说,他想,必须亲自跑一趟了。他恼怒地嘀咕着,把自己塞进那辆破旧的小汽车里,捎带上治安官罗斯充当副手,继续调查工作。

先从安沃斯旅馆开始。他成功地拜访了因为丢失自行车而愤怒的车主,获得许多有用的信息。他要寻找的是一辆已经购买六年的罗利牌自行车,新装了一副邓洛普轮胎,整体车架是黑色的,其中一个把手有轻微损坏,车铃已经消失不见,车闸也失灵了。车里有一个装满全套修理工具的工作包,横梁上放着一个打气筒,后座装有一个行李架。警官将这些细节全部记录下来,答应会尽力帮他找回,然后继续调查下一家。

在沃特斯的小屋,他的工作遇到了困难。麦克劳德夫人周复一周地看着自行车放在前廊,但是,就像所有她这个年龄、这个性别的人一样,麦克劳德夫人对它的外形也只有模糊的印象。它是“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具有“普通的颜色”,而关于它的配置她“记不住了”,好像有,或者曾经有一盏灯,因为她好像抱怨过灯上漏下了什么东西。至于自行车是什么牌子的,她完全没有在意过。

她的小儿子则证明自己更具有观察力。他宣称这是一辆老旧的亨伯牌自行车,锈迹斑斑,既没有车铃也没有车灯也没有打气筒。“但是上面有写着沃特斯名字的行李条。”他加了一句,很高兴自己能提供有帮助的线索。“是的,但是我怀疑标签现在已经不在了。”警官说。

接下来是法伦夫人。最初毫无成果。法伦夫人对她丈夫的自行车“完全没有概念”。她很抱歉不能提供有用的信息,给警官留下一个印象就是艺术家们都不屑于记忆这些细节。“我敢肯定,”她抱歉地加了一句,“我甚至描述不出来自己自行车的样式。”“哦……”警官忽然想出一个主意,“能让我看一下你的自行车吗,夫人?”“哦,当然。”她领路来到外屋,指给他一辆非常洁净、完好的阳光牌自行车。车子不是很新,但是保养得很好,上油也很细致,各部位零件都完好无损。“你把它保养得很好,夫人。”达尔齐尔赞赏地说。“我喜欢一切事物都井然有序而且干干净净。”法伦夫人说,“干净而体面就会显得很漂亮,如果被保养得很好,即使是没有生机的事物也能焕发出可爱的气息。你不这样认为吗?”“毫无疑问,法伦夫人,毫无疑问。夫人,你的车和你丈夫的车是同时买的吗?”“哦,不是——他的比这辆新。”“……嗯。”达尔齐尔失望地说,“哦,毫无疑问,法伦先生肯定不久就会回家了。我想你还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吧?”“没有,但这丝毫不让人感到意外,他有时就会这样,一连几天没有消息。你知道男人都会这样——特别是艺术家和渔夫。”“哦,是的,”达尔齐尔安慰她说,“如果我们在任何地方遇到他,一定会告诉他你在等他回家。我能跟女佣说两句话吗?她或许知道自行车是什么样子的。”“珍妮?哦,当然——尽管我很怀疑她能告诉你些什么。我总是告诉她要多些观察力——尽管我想我自己可能是一个坏榜样。警官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她停了下来,将手放在喉咙上,仿佛说不出话来,又好像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下这个问题,但是又很不情愿听到答案。“什么为什么?你想说什么?”“为什么要对我丈夫的自行车打听得这么详细?”

警官使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眼睛转开,佯装愉快地回答:“哦,这没什么。只不过最近有几辆自行车丢了,而我们在道格拉斯城堡发现一个经销商有两三辆车子说不清来源。所以我们要彻底调查一下这个区,看是否能得到确认。你确定法伦先生是骑着自行车出去的吗?”“就我所知,是的。为什么这么问?他——骑着车出去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也有可能将车子丢在某个地方——我怎么能知道呢?也有可能从周一之后车子就被偷了,在任何地方,被任何人偷走。我——你们在某个地方发现它了吗?”

在达尔齐尔坚如磐石的目光下,她有些笨嘴拙舌,说话口吃起来。“我相信,”达尔齐尔对自己说,“她肯定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与自行车有关,而且她不知道应该说她男人骑走了还是没骑走。谁告诉她的?不是温西勋爵,他很聪明,不会乱说;也不是麦克弗森,他是个闷葫芦,一个字都不会说。肯定有个人希望那辆自行车在某个奇怪的地方被找到。”

珍妮就像法伦夫人所说的那样,对这辆车知之甚少。她只知道法伦先生习惯自己清洗两辆自行车,而且车子有“一些小问题”。尽管他是个画家,但还是会照管自己的出行工具,尤其在某些事情上很挑剔。

镇里的一家自行车铺却提供了一些有帮助的信息。这是一辆罗利牌自行车,不是全新的,但车况良好。车身为黑色,车把被电镀过。几周之前车铺还给后轮安装了新的邓洛普轮胎,前胎是同一牌子,六个月前换的。车铃、车闸、车灯还有托架功能完好。

有了这些细节,警官动身前往格文火车站。在这里,他找到当时的行李搬运工,一位叫做麦克斯金明的中年男人。他已经将相关情节报告给了站长,现在又向警官详细复述了一遍。

来自斯特兰拉尔的车应该在一点零六分到达,周二是正点。就在它刚刚进站的时候,一位先生骑着自行车匆忙赶来。他喊来麦克斯金明——他注意到这位先生有明显的英格兰口音——要求把自行车贴签运往艾尔,于是搬运工骑着自行车来到装有行李标签的小箱子处。在他贴签的时候,这位先生从行李架上解下一个小皮箱,说要随身带着。因为时间很紧,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递给麦克斯金明,让他帮忙买一张三等车厢的车票和一张去艾尔的自行车票。当他带着这些东西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正站在三等吸烟车厢门边。麦克斯金明赶忙把车票递给他,接过他给的小费,然后将自行车放到后面的货车厢。几乎在同时,火车就启动了。

不,他没有仔细看那位先生的脸。他穿着灰色法兰绒外套,戴着格子布帽,还时不时拿出手帕擦脸,好像是在太阳底下骑车流了很多汗。给小费的时候,他说非常高兴能赶上这趟车,从巴兰特里赶过来非常费劲。他戴了一副深色眼镜——避免阳光照射眼睛的那种。下巴如果不是刮得干干净净,那就是蓄着小胡子。麦克斯金明没有精力去注意细节,因为当时他胃部十分不舒服,而且今天更糟了,他认为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搬运重行李对人完全没有好处。

警官表达了自己的同情,然后问他,当他再一次遇到那个人和那辆自行车的时候能否认出他们来。

搬运工也不是特别确定——他想应该不能。自行车很老很旧而且长满铁锈。他没有注意到车的牌子,这不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就是要给它贴上运往艾尔的标签,把标签贴好,把它放进货厢里,他的工作就完成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这辆自行车有一个行李架,不过,许多自行车都有行李架。它看起来很老旧,那么就不大可能是法伦的,但是有可能是另外两辆中的任何一辆。毫无疑问,那个乘客和那辆自行车,不管他是谁,它是谁的,他们都乘坐火车在一点十一分安全抵达了艾尔。

达尔齐尔谢过搬运工,然后回到自己的车里。他看了看列车表,看到这趟车在到达艾尔之前只经停一站——梅博尔站。有必要去那里探查一下,那个乘客放弃去往艾尔而改在那里下车也是有可能的。

他拜访了梅博尔的站长,得知周二只有两个人从来自斯特兰拉尔的列车上下车。两个人都是女人,而且没有携带自行车——这正是警官期望的。站长还说前往艾尔的这趟列车上的乘客的车票将会在梅博尔被收集。共收集了八张三等厢车票——与售票员反馈的信息一致——包括一张在格文售出的三等厢车票。任何在售出车票数量和所收集车票数量之间的差异,都可以在格拉斯哥的进款检查室核查,三天之内就会有报告;因此如果这些车票有什么问题,他们第二天就可以得到消息。而乘客的自行车票则不会在梅博尔收集,他会保留到艾尔,直到他要求取回自行车。

达尔齐尔留下指示,如果车票有问题立刻通知他,然后两位警察就赶往艾尔了。

艾尔是个大型车站,多条交通干线会聚于此。从斯特兰拉尔开往格拉斯哥的列车直接经过这里。铁路干线东侧是主站台,包括售票大厅、书报摊和车站入口,还有几条支线的分隔间。

在这里,达尔齐尔首先问了关于自行车票的问题。记录表明,那张票在格文售出,全部行程二十五英里,这张车票在到达艾尔的时候已经准时交还了。接下来的问题是,这张车票交给了谁,因为所有的乘客车票在梅博尔已经全部收回了,在这种情况下,出口处应该不会再设置出站检票口。所以,车票应该是交给将自行车从货车厢里搬出来的工人。

达尔齐尔和罗斯接下来依次调查了所有的搬运工,但他们都十分肯定周二没有从来自斯特兰拉尔的列车上取下任何自行车。不过,他们中的一个人还是记起一点关于车票的事情。在看到大部分旅客离开火车之后,他就到后面货厢处理行李。警卫递给他一张自行车票,说一位先生已经自己把自行车取出来骑走了。搬运工开始还以为是逃避给小费的恶作剧,后来又想可能是有急事,因为警卫看着他匆忙骑车驶向出口。这时候那个乘客应该已经离开火车站了。人们总是吝啬给小费,骑自行车的人尤其如此。日子如此艰难而财力如此紧张,以前能得到六便士或者一先令,而现在你连两便士都得不到。还说什么社会主义政府,对一个工人来说生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艰难,就像吉米·托马斯,他将自己完全卖给资本家。如果他得到自己应有的待遇,那他早就不是一个普通搬运工了,但那时候每个人都会马上指责他——

达尔齐尔打断他的悲叹,问他那个警卫今天下午是不是在车站巡逻。搬运工说是的,然后达尔齐尔决定在这里等他回来,以便问他一些问题。同时他想,他和罗斯也应该吃点午饭了,之后他们还要去调查是否有人曾经见过骑车人离开车站。

在小吃店草草吃过午饭,两位警察讨论了一下调查计划。寻找他们的追捕目标在离开艾尔车站之后的踪迹可能要花费一些时间,而达尔齐尔最好能尽早赶回牛顿-斯图尔特,与麦克弗森会合。在格拉斯哥也需要做一些例行问讯,而且,他认为最好拿到目前所有嫌疑人的照片,这样骑车人的身份或许就能够被辨别出来。因为这些人都是众所周知的艺术家,似乎到格拉斯哥的主要新闻通讯社寻找他们的照片比在门城和科尔库布里郡直接向他们要照片方便得多,也不会引起嫌疑人的警觉。因此他们决定,达尔齐尔乘坐来自斯特兰拉尔的列车直接前往格拉斯哥,顺便询问一下那个警卫。而罗斯开车沿路追查线索,并随时向牛顿-斯图尔特汇报。如果获得骑车人的踪迹就沿途追踪,如果看到他,有必要的话就实施扣留。

一点四十八分,火车进站。达尔齐尔上了车,确定车上的警卫确实就是周二执勤的警卫。当火车驶离艾尔的时候,警官看到罗斯正与报摊售货员谈话。罗斯是个精力充沛、热情洋溢的人,达尔齐尔确信他不会在追查过程中有所懈怠。他也希望劝服自己,接受这个更加冒险更加有趣的调查是正确的,但是细想起来,他又觉得这个行踪不定的骑车人未必与整个案件有关,他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这有可能全无用处的调查上。他顺着车厢走向警卫室。

警卫对自行车的事情记忆犹新。那天,火车还没停稳,一位乘客——年轻人,戴着格子布帽,穿着灰色法兰绒外套,戴着克鲁克斯眼镜——就跳下火车沿站台跑向货车车厢。他向警卫致意,并且说他想立刻将自己的自行车拿出来,因为他很着急。搬运工都在前面,警卫只好自己将货车厢打开,将自行车取出来,扫了一眼标签,确定就是他要的那一辆。标签上注明是送往艾尔的,而且他记得货物是在格文上车的。这位先生将车票塞到他手里,同时给了他一先令的小费,然后立刻骑上自行车朝着出口处去了。警卫还记得那位乘客带着一个小手提箱。他没有目视他离开车站,因为他必须把餐车挂接上去——这项工作要在艾尔完成。在离开车站之前,他将自行车票递给一个搬运工,让他按照正常程序交给总部。

达尔齐尔请他对这个人的外貌特征作一下详细描述。这可不大好办,警卫仅仅看到他半分钟。他想这个人应该是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中等身材,要么没有胡子要么蓄着普通的小胡子。不是黑色的胡子——警卫说这一点他很确信。他的头发几乎都包在帽子里,警卫对他的大致印象是健康体面。肤色应该是鼠灰色的或者是黄棕色的。他戴着眼镜,眼睛不是黑色的——有可能是蓝色、灰色或者淡褐色。就像格文的搬运工一样,警卫对那个人浓重的英格兰口音也是记忆深刻。他想如果有照片的话,他应该能够辨别出来,但是他也不十分确定。除了口音和眼镜,警卫对这个人的其他描述几乎没有多大用处。自行车的款式很旧。警卫没有注意到车子的品牌,但是他注意到,轮胎几乎是全新的。

达尔齐尔点点头。他知道不能期望一个在火车站忙碌的工作人员详细描述出一位他仅见过几秒钟的戴着帽子和眼镜的乘客的相貌特征。他走回自己的车厢,剩余的时间都在记录这个案件的详细情况,火车在佩斯利、吉尔默尔大街短暂停留之后驶向圣·伊诺克车站。

现在他的工作是调查周二收集的火车票是否已经被送往进款检查室。如果确认车票已经送去了,他就去那里和总站长详谈。

他在这里的工作完全是例行公事,就是核对一下周二从门城到圣·伊诺克,从科尔库布里郡到圣·伊诺克的列车,售出的车票与收集到的车票数目是否一致。他发现这个工作已经完成了,而且数字完全吻合。温西提出的沃特斯买了格拉斯哥的车票从科尔库布里郡出发,然后在中途消失的说法显然是不正确的。如果他既没有被工作人员看到也没有被塞尔比小姐和科克伦小姐看到,而且他又确实是八点四十五分从科尔库布里郡出发,那么他肯定是买的中间站的票。但是这样看起来,似乎没有必要假设他是搭乘火车出发的——沃特斯只是骑着自行车消失了。那么这辆自行车是运往艾尔的那辆自行车吗?警官记得小安德鲁不久前才装了新轮胎,那么看起来这个自行车应该是安沃斯旅馆的那辆,但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沃特斯的轮胎是什么情况。

他要求检查弗格森的车票,他的车票很快就被确认了,因为这是那天售出的唯一一张从门城去往格拉斯哥的头等厢车票。他的车票在门城与邓弗里斯之间的马克斯韦尔敦打过一次孔;在邓弗里斯与圣·伊诺克之间的赫尔福德和莫赫林又打了孔,这就毋庸置疑地证明了弗格森像他说的那样完成了自己的全部旅程。

达尔齐尔对这个结果并不是特别满意,他要求检查一下周二售出的牛顿-斯图尔特五十英里范围内的所有车票,以防某个地方出现差异,然后出发前往格拉斯哥中央警察局。

现在,他着手询问是否有人在周二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十一分之间看到有人骑车经过巴格勒南和格文,周二下午是否有人在艾尔周边看到骑车人,周二下午或周三是否看到有人骑车离开艾尔车站或者附近车站。因为他刚想到,这个骑车人有可能将外表稍做伪装,然后从艾尔骑车去往附近车站,在那里再订票。然后他又想到很可能连凶手的自行车也被随手扔在某个地方,所以他又打电话让他们仔细搜查车站行李暂存处是否有未被领取的自行车,并且说如果在艾尔及其附近区域发现被遗弃的自行车要及时汇报。他对三辆自行车作了大体描述,然后又说明,报告不限于这两个品牌的自行车,只要在指定区域内发现有被遗弃的自行车都要汇报。

让警察机关展开有序的工作之后,他开始着手寻找照片。不费吹灰之力,他就在市报社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六点钟的时候他收集到了六位艺术家的清晰照片。然后他发现自己错过了回牛顿-斯图尔特的最后一班火车,现在他仅有的希望就是前往格文或者洛克比,然后驱车回家。

他自己的车当然是在艾尔。疲惫万分的警官找到电话,打到艾尔警察局询问罗斯治安官是否还在镇上,但是幸运之神似乎抛弃了他。罗斯确实去过那里,留下信息说他沿着基尔马诺克方向追踪一条线索,有情况会再来汇报。

达尔齐尔诅咒了自己的坏运气——尽管线索这两个字多少让他感到一丝兴奋——他给科尔库布里郡打了一个电话。麦克弗森巡官接了电话。是的,他们今天又得到了大量新证据。是的,巡官认为如果可能的话他最好今天晚上赶回去。很可惜他刚刚错过了六点二十分去往格文的火车。(达尔齐尔警官气得咬了咬牙。)可是没办法。巡官让他乘坐七点三十分出发,九点五十一分到达的那趟车,他会派车去接他。

警官愉快地回答说九点五十一分的车只有周六有,九点五十六的车只有周三有,而今天是周四,他们不得不在八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到艾尔去接他。巡官反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最好在艾尔自己租车回来。发现一切都毫无帮助之后,达尔齐尔警官放弃了在格拉斯哥享受一顿舒适晚餐、欣赏一部有声电影和一张温暖床铺的所有希望,非常不情愿地去小吃店草草吃了一顿,准备搭乘七点半的火车。

第十一章 巡官麦克弗森

在达尔齐尔警官展开调查的同时,总部的调查取证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但是就像温西对警察局局长描述的那样,还没有全面进展。

第一个令人兴奋的证据是由一位年轻农民提供的,他费了很大劲才来到科尔库布里郡警察局,求见麦克弗森巡官。

据陈述,他周一晚上九点钟在门城的默里·阿姆斯酒吧喝酒,就在这时,法伦先生忽然闯进酒吧,看起来非常野蛮非常奇怪,他用巨雷般蛮横的声音问道:“那个禽——坎贝尔在哪里?”大家告诉他坎贝尔不在这里之后,他看起来稍微平静了一点,坐下来接连喝了两三杯威士忌。目击证人们试图问明是什么情况,但是除了些模糊的威胁话语,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之后,法伦又开始询问坎贝尔在哪里,有一个目击证人很晚从科尔库布里郡过来,他知道坎贝尔在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但他看到法伦现在的情绪很危险,为了避免他们两个发生冲突,他就撒了谎,说他好像看到坎贝尔先生开车去克里镇了。法伦咕哝着“要去堵住他”,然后又嘟囔了些污言秽语,从他的话中证人得知他们的争吵应该是因为法伦夫人。法伦匆忙出了酒吧,证人看到他骑上车就走了,然而却不是前往克里镇的方向,而是通向科尔库布里郡。证人怕出什么危险,所以跟着他跑了出来。但是,当法伦走到战争纪念碑的时候,他向左拐到高尔夫球场那条路上去了。证人耸耸肩,就离开了。

因为警察们的行动,到了周三,事件已经传开,人们大体推测出坎贝尔是被谋杀的,证人想那晚的事情或许有某些不祥的意味。他询问了酒吧服务员和两三个在默里·阿姆斯酒吧见过法伦的人,他们都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情报告给警察局。目击证人们推举他做发言人,所以他就过来了。证人很不愿意法伦先生陷入麻烦当中,但谋杀就是谋杀,这可不是儿戏。

麦克弗森谢过这位农民,然后立刻在克里镇展开了调查,查证法伦是否沿着被告知的错误方向前行。但是,让人迷惑的是他又转向了高尔夫球场的方向。法伦是三个小时前在科尔库布里郡离开坎贝尔的,从时间上看,很有可能是他在门城寻找坎贝尔未果,便在返回科尔库布里郡的路上沿途寻找他。但为什么是高尔夫球场呢?除非——

除非他是要去找斯特罗恩。众所周知,斯特罗恩和法伦是特别要好的朋友。难道他们是同谋吗?周一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斯特罗恩在家吗?这一点比较容易确认。巡官致电门城调查并等待着结果。

这一天第二个让人兴奋的线索——更加明确和鼓舞人心。证人是一个矮小胆怯的十岁小女孩,被她下定了决心的母亲强拖过来的。“我很明白,”母亲说,“她肯定是看见了可怕的事情,我听她一说就坐不住了。(擤擤鼻涕,把那些告诉警察,否则他就会把你关起来。)她是个淘气鬼,应该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却和一群小孩子满村子乱跑。现在的孩子都不听家长的话,你简直拿他们没辙。”

巡官表达了自己的同情之意,然后询问这位夫人的名字。“麦格雷戈。我们的房子位于门城和科尔库布里郡之间——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靠近奥琛海耶。上周一晚上我和我男人去科尔库布里郡有点事情,海伦独自在家。我们离开不久她就跑出去了,而且敞着大门,好像任何人都不会进来——”“明白了。”巡官打断她,“我想这位小女孩就是海伦。”“是的,她就是海伦,我想最好带她过来,邮递员说可怜的坎贝尔是被谋杀的,她看到了那个过程。我对乔治说,如果周一晚上坎贝尔在路边打架,那么警察应该要知道这件事情,而乔治说——”

警官不得不再一次打断她。“如果你的小海伦愿意告诉我们一些有关坎贝尔的事情,我们将会非常乐意。现在,麦格雷戈夫人,你能让小女孩从头讲述一遍事情的经过吗?过来,海伦,不要害怕,告诉我们。”

受到鼓励的海伦开始讲述她的故事。她不时会感到不安,母亲还会不时地干扰她,搞得一团糟。但是,经过耐心的哄劝——一位治安官还给了小女孩一袋糖果——巡官终于把这一团乱麻解开了。

麦格雷戈夫妇周一晚上乘坐邻居家的汽车前往科尔库布里郡拜访朋友,走前严厉地告诉小海伦要把门窗锁好,上床睡觉。被遗弃在家的小女孩去找附近农舍的小孩们一起出去玩。他们在野地里乱跑了大约有半英里路,然后男孩们就在那里设置捕野兔的陷阱。

巡官听到这里轻轻摇起头来,但他向小海伦保证不会惩罚这些小违法者们。她似乎认为这样的保证比妈妈的威胁要好得多,因此接下来的故事讲得更连贯了。

他们捕野兔的地方大约是在门城和科尔库布里郡的中间位置,正好是两道石墙间陡急而危险的S形路段。那是一个很清爽的晚上,月朗星稀,天空不是很黑,只是有些昏暗,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罩着四周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