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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8 02: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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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邸延生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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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情怀:毛泽东生活记事

历史的情怀:毛泽东生活记事试读:

前言

这部书中所写的,主要记述了毛泽东日常生活的一些琐事,由毛泽东的小时候开始写起,一直写到毛泽东逝世,时间跨度长达80余年,但仍然是毛泽东日常生活中的一小部分;纵观毛泽东的一生,无论是在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建国时期,在他的身上都集中体现出了中华民族的诸多优良传统和朴实无华的人生风范。在大的政治问题上,他高瞻远瞩,并在缕析分毫中提纲挈领、高屋建瓴;而在日常生活中,他却一味地克勤克俭,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并严格要求他身边的每一位工作人员及他的每一个子女——这无一不表明在他的身上充满了朴实无华的品质和甘愿与广大劳动人民为伍的人文性格。当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学生时,他即以民族大业为己任,身无分文而“游学”于湖南的广大农村,这既充分体现了他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的远大抱负,也从另一方面突出体现了他不畏艰险、敢于向恶势力挑战的顽强个性;青年时代的他奋发向上,战争年代的他纵观时局的发展变化而尽可能地采取适合于民族发展的各种积极措施,无论环境多么艰苦,他从不动摇自己的决心、从不改变自己既定的人生目标,认准了的事决不半途而废,从而向世人充分展示了他在前进途中百折不挠的顽强毅力和从不向困难低头、不在挫折面前屈服的战斗意志。可以说,他一生是强者!

毛泽东酷爱学习,他一生博览群书,不耻下问,善于思考,集中华民族5000年的文化和劳动人民的智慧于一身,这既是他性格的一种反映,也是他感觉到肩上所担负的历史使命和民族责任之所在,使他终日陷于读书和批阅各类文稿之中,并在这些过程中逐渐养成了不读书即不能入睡的习惯——他读书认真,一丝不苟,并在阅读过程中认真思考各种问题;通过思考,他多次向全党、全国人民发出号召,要求全党、全国人民务必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务必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他一贯倡导密切联系群众和密切联系实际的工作作风,而在他自己的实际工作和日常生活中,他本身即十分注重联系实际和走群众路线,凡事提倡人们集思广益,注重发扬民主,这也是他在长期的革命斗争和日常生活中逐渐养成的一种脚踏实地的人生作风。毛泽东过惯了艰苦朴素的生活,他从不浪费,对子女要求严格,对他身边的每一位工作人员既关怀备至又从不袒护任何人的缺点和错误。在子女面前,他既是一位严肃的长辈,又是一位和蔼的父亲;在工作人员面前,他既是人民的伟大领袖,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从这许许多多的方面,都不能不说在他的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国劳动人民的许多值得称颂的优良品质和使人们从心底里由衷发出赞叹的传统美德。

毛泽东疾恶如仇,痛恨任何形式的贪污腐败和一切不齿于中华民族千百年来所遵循的生活习惯,他一方面号召人们艰苦奋斗,一方面提倡人们勤俭节约,提倡勤俭办一切事业;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中华民族的发展大业,他带领全党、全军勇猛战斗,他废寝忘食地工作、呕心沥血,日夜操劳,可以说他为全中国人民操碎了心,人民爱戴他,拥护他,是因为他和人民心连心;他关心老百姓的冷暖和疾苦,他始终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上,而把他自己放在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的位置上,一起服从于人民利益的需要,因此可以说他既是全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又是全中国人民最忠诚、最优秀的儿子。

毛泽东离开我们已经30多年了,他没有留下任何物质上的“遗产”,他留给人们的只是他的思想、他的精神和他的许许多多令全国人民永远都不能忘怀的教导,其中即包括了在他的日常生活中所流露、所体现出来的那种和蔼可亲的、平易近人的性格和他顽强拼搏的工作作风以及他克勤克俭的生活作风;人们常说毛泽东是人,不是神,但在毛泽东身上所集中体现出来的这些精神、情操、神采和风范,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我想,这也许就是毛泽东之所以能够在亿万中国人民的心中永远矗立于一个高大的位置的原因吧!

关于毛泽东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事,书中记述了很多,我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总之,我觉得人们至今依然以一种十分崇敬的心情怀念毛泽东,颂扬毛泽东,是和毛泽东的性格以及他的精神分不开的,我坚信这一点。

本书所用照片,均由新华通讯社图片资料室提供,在此一并表示由衷的感谢。

2009年恰值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在毛泽东诞辰116周年之际,本书此次出版,加入了一些历史图片,使之更为丰富,作为向国庆60周年献礼以及纪念毛泽东诞辰116周年的图书,以馈读者。邸延生2009年12月26日

第一篇 朗朗韶山追根溯源数百年间毛家史 英姿勃发心存大志毛氏三雄非等闲

一、追根溯源话韶山 毛氏宗族七百年

在中国的历史名城长沙市南面不远的地方,坐落着四周峰峦耸峙的县城;因其地处湘江岸边,又有一条名为浏阳河的碧水流经境内,县城被取名为湘潭。从湘潭县的县城向西80华里,在湘乡、宁乡、湘潭三县的交界处,耸立着一座松柏叠翠的山峰。相传远古时候的舜帝南巡曾路过这里,休息时命从人吹箫奏乐,唱卫曲歌《箫韶九成》;箫歌起处,祥云缭绕,百凤翔集,由此箫乐便被人称之为《韶乐》,舜帝曾在那停歇过的山峰也被人们称之为了韶山。

南岳群山素有七十二峰之说,韶山便是其中之一。远远望去,韶峰高耸,群峦葱郁。据《长沙府志》记载,曾有韶氏三姐妹,居山学道,山上留有韶氏三姐妹居住和游历过的韶山八景;清光绪元年(1875年),一位名叫周定宁的布衣名士,游历韶山后作《韶山记》,盛赞了韶山的地域概貌:韶山,楚南一名山也!介三湘而远七泽,发岳麓而控东台。潆回地涌,水飞雪浪之花,九巍天开,山横玉枕之案。绵亘百余里,蜿蜒来八面之龙。山苍莽,际无隆,狩幸致南巡之大舜。凤音亭,丹凤衔书;胭脂井,紫龙吐沫。上麓天马凌空,风云际会,前金后紫……

另有古人写诗盛赞韶山,其诗曰:从来仙境称韶峰,笔削三山插天空;天下名山三百六,此是湘南第一龙。

山麓中,一湾碧水绕山而淌;山脚下,几洼池塘前散落着不多见的几户农舍。农舍大都依山傍水,掩映在山中松柏和大樟树的簇荫之中。如果将大山的走势譬如一条巨龙,那么这里就像是这条巨龙颌下的一颗明珠,乡里人习惯地称其为韶山冲。

700年前——公元1368年,也就是明洪武元年,农民起义军的领袖朱元璋在南京建立了大明王朝,一时间天下振奋、群雄扼腕、百姓拥戴。一位远在江西吉州府龙城县(今江西省吉水县)的青年农民毛太华,不甘一生碌碌无为地老死乡里,他想走出龙城县到“外面”闯一闯,“出人头地”地干一番事业,为自己也是为其后代争得一份“荫德”,于是便投奔了朱元璋的队伍。不久,他投奔的这支军队被朱元璋派往云南,毛太华就此参加了远途跋涉的西征。抵达云南后,毛太华随军作战积有一些战功,在云南娶了一位苗族姑娘为妻,生下了8个孩子。战事结束后,毛太华带了妻子和长子毛清一、四子毛清四内迁,原本想回到江西故里“光宗耀祖”,但在途经湖南湘乡县时,便在县城门外的绯紫桥畔安了家,并因其累积的军功分得了数十亩田产。毛太华过世后,毛清一和毛清四便携家带口离开湘乡县,迁到了湘潭县境内的七都七甲,也就是山水环抱、风景秀丽的韶山冲——由此,韶山冲便有了毛氏家族的这一支脉。

世事沧桑,风云变幻;星移斗转,时代变迁。到了500年后的大清王朝,世代居住在韶山冲的毛氏宗族中有一个名叫毛恩普的人,膝下仅有一个儿子,叫毛贻昌,字顺生,毛恩普按祖上流传下来的习俗给独生子取了一个号:“良弼”。

当毛顺生15岁的时候,毛恩普为儿子娶回了一位比儿子大3岁的姑娘文素勤为妻,并请了风水先生选择在韶山冲的上屋场重新翻盖了一所“凹”字形的房宅。祖居湘乡县唐家的文素勤很贤惠,跟毛顺生克勤克俭地过日子,毛恩普老来也算是有了依靠。

5年当中,毛顺生夫妇俩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不幸都因病没能存活下来,这对毛恩普的打击很大。他长途跋涉百余里的路程去到南岳衡山的大庙为毛家祈求“香火”,希望上天能够降下恩惠,“赐福”给他们毛家,使之“后代兴旺”,同时还“许愿”自己从此以后吃“观音斋”……

毛恩普的这一举动深深打动并影响了文素勤,文素勤从此也开始笃信佛教,敬重神灵,为的是祈求上苍保佑她再生下来的孩子能够健康成长;而毛顺生却不大相信这些,而且下决心要走出韶山冲去“外面”闯一闯。于是,他变卖了几亩田产做路费,离开家乡到兵营投了军。

读过一两年书的毛顺生,算是认得几个字,但毕竟没有多少知识,感到在军队的下层士兵中终究混不出什么“名堂”来,便借口家中有事,托人情去领了当年的军饷,然后拿出一部分“贿赂”了“千总”。“千总”又额外“开恩”发给一笔在他看来数目不小的“安家费”,毛顺生便离开了兵营。

回到韶山冲以后,一家人先是用毛顺生的那笔“安家费”赎回了先前变卖的那几亩田产,又置办了十几亩地,并统一将上屋场那十几间“凹”字形的土坯房加盖了瓦顶,看上去很像是一户殷实的富裕人家了。接下来,毛顺生依仗自己出去闯荡过两年的经验,便开始尝试着在村上做一些小买卖。文素勤在家兢兢业业地操持家务,夫妻俩很快把个家业支撑起来。毛恩普看到这一切,心里总是乐呵呵的,唯一的盼望就是能够早日抱上孙子。毛泽东的父亲毛贻昌,字顺生。读过几年私塾,精明能干,克勤克俭,善于经营,但是性情暴躁,教子苛严,使毛泽东幼年时期,就滋长了抵制父亲专制的反抗意识(新华社稿)毛泽东故居——湖南省湘潭县韶山冲上屋场。1893年12月26日(清光绪十九年十一月十九日),毛泽东诞生在这里。(新华社稿)

转眼到了清光绪十九年,也就是1893年,大清帝国已经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境况,亿万劳苦大众深受日渐衰落的大清王朝的封建统治和东西方帝国主义列强侵略的双重压迫,民族苦难日渐深重。年轻力壮的毛顺生为了讨生活,开始走出大山去别的乡村做些小生意。这一年,毛顺生已经23岁了。

就在这一年的冬天,韶山冲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12月25日,韶山冲的峰峦中突然狂风大作,随之电闪雷鸣,继而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时候,第五次怀有身孕的文素勤已近临盆,躺在上屋场的“凹”字形屋内耐着阵阵腹痛,企盼着这第五个孩子的降临……

外出归来的毛顺生在堂屋里来回地走动着,面对着供桌上烟气缭绕的香火,一阵阵心绪不宁;虽说他不像父亲和文素勤那样信佛,也不信神,但这时的他却也对着供桌上摆放着的观音菩萨雕像,默默祷告着妻子能生下个儿子,盼他们母子平安……

这时的毛恩普坐在堂屋的一角默默地吸着旱烟,他不满意儿子在堂屋里来回走动的样子,认为这是对神灵的“大不敬”。他虽然不作声,但一直以企盼的神情注视着供桌上的观音菩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祈祷:给毛家生个伢子吧,给毛家生个伢子吧……

风还在刮,雨还在下,沉沉的云层中一道闪电接着一道闪电,晴天霹雳一个接着一个炸响。文素勤听到雷声,暗自祈祷上苍保佑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天色越来越黑了,午夜过后,风停雨逝,韶山冲的大山开始寂静下来。文素勤渐渐进入了梦乡。睡梦中的文素勤突然醒了,开始了痛苦的呻吟和抽搐。

一轮红日跃出东方地平线,在万朵云霞中喷薄升起,灿烂的光辉照耀着风雨过后的韶山——这时,上屋场毛家屋内传出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哇……哇……”

产后的文素勤如梦初醒,喃喃地庆幸道:“阿弥陀佛!”

紧接着是接生婆的一声高喊:“生了,是个伢子!”

这个伢子已是文素勤生的第五个孩子,也是第三个儿子了。

一连几天,毛顺生请了乡里的亲朋好友来上屋场吃喜酒——按毛氏的族谱辈序排列,“祖恩贻泽远”,毛顺生正名贻昌,是“贻”字辈,他的儿子当为“泽”字辈,即取名“泽东”,字润之(润芝或咏芝),按儿子辈排行三。“泽东”意为润泽华夏,恩惠东方;而“润之”则为东方之大泽,尚须水的滋润和维持。和韶山冲一山之隔的唐家,是毛泽东外祖家的居住地,毛泽东的童年主要是在这里度过的(新华社稿)

文素勤虽然因又为毛家生了个儿子而暗自高兴,但心中却也有些担忧。她先前生的几个孩子都因病没能存活下来,这次她暗下决心吃“观音斋”,以虔诚之心祈求神灵保佑她的这个儿子平安长大。为了这第三个儿子健康成长,孩子还不满一周岁的时候,被寄养在了湘乡县唐家的外祖父家。

唐家的文氏家人丁兴旺,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文家老小共有20多人,文素勤的父亲文芝仪,育有三男三女。长子文正兴,在文氏这一支脉中排行第七,毛泽东称其为七舅。七舅母所生子女很多,被乡里人称之为多子多福的吉庆之家。

为了托福,毛泽东从小便循着母亲的意愿,拜七舅母为“干妈”。在唐家的文氏大家庭中,毛泽东很得众人的宠爱和呵护,从小养成了活泼、倔犟、刚强和放任不羁的性格。

文家门前有洼池塘,文家人称其为龙潭。潭中有一块发亮的巨石,文素勤认为那是一块“神石”,文家之所以人丁兴旺、生活欣欣向荣,全靠了龙潭中“神石”的庇护。因此,文素勤让儿子再拜龙潭中的“神石”为“干娘”,取名“石三伢子”,满心希望她的这个儿子能够坚如磐石,茁壮成长,长命百岁,一生安泰……

1894年(清光绪二十年)9月17日,在中国的黄海海域,爆发了一场震惊中外的大海战,是为中国海军在抗击外来侵略的战斗中最为悲壮、惨烈的一幕;因其发生在中国农历的“甲午”年间,人们习惯地将这次海战称之为“甲午海战”。

甲午战争从1894年8月开始至1895年4月结束,历时8个月,终因清政府的妥协求和,不认真准备、组织和调遣兵力,致使拥有亚洲第一流强大舰队的北洋水师一败涂地。

国家发生的这一切,对于地处穷困乡村的湘潭韶山冲来说,老百姓们也只是增加了苛捐杂税,感到生活日渐艰难,并不知道国家吃了败仗,更不知道堂堂的大清王朝已经处在了风雨飘摇、岌岌可危之中……

1896年(清光绪二十二年)4月3日,吃过早饭的毛顺生嘴里嚼着最后一口糙米饭,像往常一样匆匆赶着耕牛去自家田里犁地了。

这时候的文素勤又一次怀了身孕,但她还是腆着大肚子刷洗了碗筷,然后领着3岁的石三伢子去田里点豆。

年幼的石三伢子跑去地头上玩耍,当他正用小手挖着田边的野菜时,抬头看见母亲突然跌倒在田间,脸上还显露着很痛苦的神色;他被吓坏了,急忙站起身来大声叫喊:“妈妈,妈妈……”

在不远处犁地的毛顺生闻声急忙跑过来,抱着妻子便往家跑。所幸文素勤平日操劳惯了,顺利地产下一男孩。毛顺生见又是一个伢子,高兴得不得了,不由得说道:“噢,蛮好么!又多了一个牵牛尾巴的,蛮好喽!”

这个孩子出生后不久,被取名为毛泽民,字润莲。毛泽东的母亲文素勤,慈爱善良,为人慷慨厚道,常接济别人。1919年10月文氏病逝,终年52岁。毛泽东昼夜兼程从长沙赶回韶山守灵,并和泪写下一篇情深意长的《祭母文》(新华社稿)

第二个儿子过满月那天,毛顺生向前来贺喜的乡亲们说:“又多了一个伢子,好是蛮好喽!但又多了一张嘴吃饭,要想想办法,不然日子怎么过?”并说,“从此要立下规矩,不然是管不了的。”

这一年,毛顺生为了能够使家里多进些收入,便学着外边商人的做法,请人印了一些债券向乡里人发放,并为这种债券起名为“义顺堂”,向乡亲们保证做到“童叟无欺”。

二、辛勤劳作承传统 严格管教秉家风

1899年(清光绪二十五年),石三伢子已经6岁了。

每天早晨天刚放亮,石三伢子总要背上箩筐、带上砍刀进山去砍柴;当韶山冲每户人家的院落里都升起了袅袅炊烟时,村上的人们见到小小年纪的石三伢子总是背着一捆干柴从山上下来赶回家去吃早饭。早饭过后,毛顺生有时会带着儿子下田去干活,有时也会让儿子在家里帮着干些家务,自己则背上褡裢出去做乡里人的小生意。

乡里人常常称赞石三伢子说:“真是个好伢子,从小就晓得帮着家里干活,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在韶山冲的上下屋场,有一群和石三伢子年纪相仿的孩子,这些孩子几乎天天或结伴进山去砍柴,或相约在有草的山坡地上放牛,或三三两两地下到池塘里去戏水摸鱼。

这一年的夏天很热。韶山冲四周的山坡地上树茂草丰,一块块水田里的稻子长得蓬蓬勃勃,有的田里的稻子已经开始抽穗了。

每逢吃过晚饭,毛顺生为了节省家里点灯用的桐油,总要文素勤带了两个孩子到自家房前的空地上乘凉。而这时毛恩普便会拉了两个孙子的小手,搬个竹凳子坐下来,教他俩数夜空中的星星,并指点出哪是天上的银河、哪几颗是北斗星、哪颗是牛郎星、哪颗又是织女星,两个孩子总会听得入迷。有时候两个孩子也会向祖父提出许多不懂的问题,诸如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为什么不走到一起去呢?天上的神仙为什么不管地上穷人家的事?

还有的时候,小儿子也会问妈妈:池塘里的青蛙为什么总是叫?树上的蝉为什么总是鸣?天上为什么会下雨?该下雨的时候不下、不该下雨的时候为什么又下起来没完没了?

毛恩普和文素勤总会就他们所知耐心地予以回答或解释,实在解释不了的,也会告诉说:等你们长大了,自然会晓得的。祖父和母亲给两个孩子讲的这些故事和说的这些话,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有时候毛恩普会单独对他的两个孙子说:长大了你们要好好读书,爷爷希望你们日后都能够考中举人、考中进士。真的能够那样,爷爷就是死也瞑目了……

而文素勤总是对两个儿子说“要多关爱穷人、多帮助穷人”,因为人活在世上总是需要互相关爱、互相帮助的。她说每个人凡是做了好事,天上的“菩萨”是会知道的,会保佑做好事的人一生平安;而每个人但凡做了坏事,哪怕一点点坏事,“菩萨”也会晓得的,做坏事的人就要受到惩罚。两个孩子向母亲保证说,他们今生今世只做好事、不做坏事。

这天,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子在山脚下的水塘边放牧水牛,两头犍牛哞哞叫着顶起了犄角;在一旁玩耍的孩子们便哄笑着、吵嚷着将两头顶架的犍牛围了起来,有的还用柳条枝抽打着地面,起着哄地争看两头顽牛格斗……

这时候,后脑勺上留着一条小辫子的石三伢子背着一捆干树枝走了过来。只见他身材修长,上身穿了件对襟的无袖短衫,下身穿着条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布裤子,脚上踏着草鞋,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捆绑干树枝的野藤,一边走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擦拭额头上的热汗。孩子们大声招呼说:“石三伢子,快放下你那柴,来看牛打架……”

有的孩子说:“快别看了,要是回家晚了,他爸又得吼他!”

一听这话,石三伢子索性放下了背上的柴枝,上前去拿了一个孩子手中的柳条枝,毫无惧色地大步走向仍在顶角的两头水牛。这时,又一头体型健壮的水牛慢悠悠地向着石三伢子走了过来,在一旁的孩子们立刻喊叫起来:“石三伢子,快躲开!”

小小年纪的石三伢子非但没有躲开,反而瞪起了眼睛,挥起拿在手中的柳条枝抽打在走向前来的那条水牛背上。挨了打的水牛跳了跳,哞哞叫着跑开了。听到叫声,两头顶架的水牛也停止了格斗,随着那头水牛跑向了两旁。

围观的孩子们高兴地大喊起来:“好,石三伢子真行呢!”

石三伢子手上依然拿着那条柳枝,站在草地上同小伙伴们一起也“咯咯”地笑起来……

十几头大大小小的水牛全都下到了池塘里,只将牛头暴露在水面上,岸上的树丛中无休止地传响着烦人的蝉鸣。放牛的孩子们一声呼喊,全都脱光衣服跳进了水塘中,其中有人向仍站在岸上的石三伢子高喊:“石三伢子,还不下来一起凉快凉快!”

犹豫了片刻,石三伢子最终还是脱光了衣服,喊着叫着纵身跳进了池塘。他和几个小伙伴开始了游水比赛,只一会儿工夫,石三伢子便游到了最前面,并回头看一眼被他落在后面的小伙伴,喊一声:“土地佬官儿、四道士,你们快些游啊!”被喊做土地佬官儿和四道士的两个孩子喊叫:“石三伢子,你游慢些,等等我们!”

石三伢子在前边侧着身子划着水,他不想让小伙伴追上他,两只小腿一蹬一蹬地加快了节奏。正当孩子们在水中玩得高兴时,一个伏在水牛背上的孩子大声叫起来:“石三伢子,你爸爸来了!”

众男孩闻声一看,只见毛顺生高高地卷着两条裤腿站在池塘边,胳膊上的两只衣袖也挽了起来,手里拎着一支竹耙子向水中的儿子厉声吼道:“润之,你给我上来!”

水中的石三伢子不再游了,顺从地光着小屁股上了岸。众男孩也都面面相觑,一个个悄无声息地划向了池塘边,开始揩身子、穿衣服……

石三伢子低头站在岸边的草地上,等着挨父亲的训斥;满脸怒色的毛顺生瞪了儿子一眼,想说什么而没有张口,嘴角上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众男孩惊恐地看着毛顺生,随即将眼睛转向石三伢子、一起投去了关切的目光……

毛顺生察觉了这一切,先是将脸转向众男孩,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儿子脱下来的衣服上;再看一看衣服旁边的那捆柴枝,随即拎着手上的竹耙子走向了石三伢子。石三伢子一见、转身就跑,然后纵身跳进了池塘——众男孩见状先是一惊,随即又都忍不住哄笑起来,有的孩子还故意说:“毛老伯,下塘去捉他呀!”

毛顺生本不想打儿子,现在想打也打不成了,只得将竹耙子狠劲儿地往地上一戳,返回身去拎起了儿子捡回来的那捆柴枝,又拿了儿子的衣服转身离去。走了三四步之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甩手将儿子的衣服往池塘边一丢,然后无声地叹口气、走了。

众男孩都喊:“上来吧!石三伢子,你爸爸走了……”

水中的石三伢子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从容不迫地游上岸来穿衣服,同小伙伴们一起喊着、叫着、欢呼着,像是庆祝胜利似的……

回到家,石三伢子绕过堂屋先去见母亲,文素勤疼惜地对儿子说:“你爸爸生气了,说是要罚你……”

石三伢子扬着小脸对母亲说:“我已经打了柴了,为什么还要罚我?”

这时候,只听得毛顺生在堂屋里一声怒吼:“润之,过来!”

石三伢子只得乖乖地走进了堂屋,站在父亲面前不说一句话,只是将眼睛看了父亲的脸色。原本坐在一只矮板凳上的毛顺生一见儿子这副样子,霍地站起身来,冲着儿子大声喊道:“你讲,为什么下塘?”

石三伢子低声说:“天热……”

毛顺生再问儿子:“你不怕被水淹?”

石三伢子回答:“不怕。”

毛顺生更生气了:“淹了就晚了!”

石三伢子争辩说:“我说的是实话。”

毛顺生冲着儿子迈了一步腿:“你还敢犟嘴?”并斥责说,“你说今天该怎么罚你?”

石三伢子并不移动自己的身子,只是抬了头说:“为什么罚我?我又没做错事……”

毛顺生冲着儿子说:“我说罚你就罚你!用不着为什么……”

正在这时候,文素勤领着3岁的二儿子进了堂屋,一开口先是对大儿子说:“听你爸爸的话,你爸爸也是为你好……”继而又对丈夫说,“呵斥一顿就算了,他已经晓得了。”接着又将脸转向大儿子,“你晓得了吗?快告诉你爸爸。”

这时的石三伢子知道母亲是来袒护他的,便喃喃地说:“爸,我晓得了。”

做父亲的问:“你晓得了什么?”

当儿子的回答:“明天还去砍柴……”

就这一句话,毛顺生竟被儿子说得哭笑不得,文素勤则趁机对大儿子说:“好了,好了,快带了弟弟去场坪上玩吧!”

晚上,在昏暗的桐油灯下,毛恩普叫了大孙子到堂屋里坐下,说是给他讲些事情。石三伢子乖乖地在一只矮板凳上坐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听祖父对他讲:“你已经不小了,该懂事了,你怎么能够下到池塘去游水呢?要晓得,那是会淹死人的,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毛恩普说:“我们毛家在韶山冲多少还是有些名声的,上下屋场六七百户人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现如今谁人不晓得我毛恩普?哪个不晓得你爸爸毛顺生?族里人也都晓得你爸爸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如今也长大了,出去了不准让人家笑话,不准给我们毛家惹祸,不准给我们毛家人丢脸……”

毛恩普一字一句地说着,石三伢子静静地听着;说到最后,毛恩普给孙子定下了三条“规矩”:一、不准说谎;二、不准同长辈顶嘴;三、出去了不准惹祸。

石三伢子向祖父表示他将牢牢记在心上。

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临近入秋的一天,已经9岁(虚岁10岁)的石三伢子被父亲叫去身边。毛顺生坐在一只竹椅上,一边吸着旱烟,一边对儿子说:“润之,你该上学了。”并说,“男人没有学问不行,爸爸是吃过亏的。”

毛顺生见儿子很顺从地答应去南岸私塾读书,心里暗自高兴,却严厉地叮嘱说,“去了要听先生的话。记住,事事不许说谎,不许同先生顶嘴,不许同别的孩子打架,要用心读书!”

石三伢子很高兴地答应一声:“记住了!”并重复说,“不许说谎,不许顶嘴,不许打架,用心读书……”

这时文素勤走进来笑道,“石三伢子,去了要好好读书,日后你爸爸算账就有帮手了。”毛顺生一本正经地对儿子说:“日后你就是读书人了,从今往后我不再叫你‘三伢子’,而叫你‘润之’或者‘泽东’,你母亲也要慢慢改过来,叫你‘润之’或者‘泽东’……”

石三伢子又跑去告诉爷爷要去读书的事。毛恩普疼爱地对孙子说:“我晓得了。”继而又问,“你就要去读书了,你还记得爷爷对你讲过的话么?”“记得。”石三伢子很认真地回答,“好好读书,将来考举人、考进士!”并说,“妈妈要我和弟弟多关爱穷人,多做好事,不做坏事……”

毛恩普点头说:“你母亲说得对呢!”并说,“以后我也不叫你‘三伢子’了,而叫你‘润之’……”

就在这天傍晚,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毛泽民不留意掉了一粒米,被他父亲发现了,遭到了斥责:“捡起来吃掉!”

毛泽民弯腰捡起那粒米放进了嘴里,父亲又很认真地对他的两个儿子说:“莫要小看一粒米,来之不易哩!你们要记住,什么时候都不要糟蹋粮食!”

这时,毛恩普和颜悦色地诱导着两个小孙子:“润莲,你还记得《悯农》那首诗么?”“记得!”毛泽民立刻走离了饭桌,站在堂屋里背诵起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记得就好!”毛顺生很严肃地对他的两个儿子说:“日后你们读书也好、出去做事也好,无论走到哪里,也无论你们做什么,都不要忘记自己是农民家的儿子!”

两个孩子都说:“记住了!”

从这时起,父亲对他们讲的这句话,便深深地记在了两个孩子的脑海中……

三、进私塾从师尊儒 求知识认真读书

1903年(清光绪二十九年)初春。

韶山冲周围的群山一派葱郁。山坡向阳处茂密的丛草泛着青油油的绿色,长势盎然;山间的松柏树挺拔苍劲,和四周绽吐绿叶的杨柳树、大樟树竞相争雄。山麓中,鸟语花香;小村外,人勤春早。一族族庄户人家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春耕劳作。

南岸私塾,是毛泽东最初入学读书的地方,他已经入学半年多了。私塾只有一间房舍,长门窗落地。一张张小木桌旁的小木凳上,坐着一个个穿着不一的男孩子,每个孩子的手里都拿着一本线装的课本,在老师的授意下齐声朗读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是毛泽东开蒙的韶山南岸私塾旧址(新华社稿)

穿着一件长袍的教书先生名叫邹春培,是毛泽东的启蒙老师。邹春培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手中拿着硬木做的戒尺,微闭着两只眼睛,摇头晃脑地坐在前方听着学生们咬字拖腔地朗读《三字经》。在他面前的一张大木桌上,摆放着几本书籍和一壶茶水,还有笔墨纸砚……

邹春培已经40多岁了,在乡里是位落第的秀才。他教孩子们读的全是儒家的经典著作,诸如《三字经》、《论语》、《大学》、《中庸》、《幼学琼林》等。听着孩子们的“唱书”声,他忽然睁开眼睛,一边用左手捋着自己颌下稀疏的几根胡须,一边用右手持着的戒尺击打了一下桌面。孩子们听到响声,立刻停止了朗读,十几双眼睛一起投向了他们的老师……

邹春培发话道:“李庆丰,把昨日教的那段《论语》十二则背出来!”

他用戒尺指一指自己桌前的一小处空间,又指一指背后墙壁上供奉着神龛的地方,望一眼写着“大成至圣文宣王先师孔子之位”那张褪了色的红纸,催促说:“李庆丰,到这里来背!”

被点了名的学生是一位身材瘦小的男孩子,看上去也就10多岁的样子,战战兢兢地离开座位走到老师指定的位置停住脚步,看一眼老师那威严的面孔,然后转身面向大家,眼神中呈现出一副惊慌的样子,嚅动了两下嘴唇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邹春培将戒尺“啪”的一声打在了木桌上:“快背!”

胆怯的李庆丰被吓了一跳,两只眼睛里含了泪花开始背书: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只此两句,李庆丰再也背不出来了……

邹春培上前一戒尺打在了李庆丰主动伸出来的手掌上,挨了打的李庆丰眼泪汪汪地继续背道: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乐乎……“瞎背!”邹春培又一戒尺打在了李庆丰的手掌上,李庆丰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串珠扑簌簌地滚淌下来,抽泣着,实在背不下去了……

学生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地用眼睛紧紧地盯着老师,恐怕老师转移怒气喊出自己的名字来;唯独坐在几排课桌前方的毛泽东忽然站起身来,缓声对老师说:“先生,我来背吧!”“你来背?”邹春培余怒未消地看了毛泽东一眼,心中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位自告奋勇的学生很好学、也知道他能够把《论语》十二则背出来,但还是铁青着脸色说,“那好,你接着背——差错一字打一下手掌心,莫怪我不讲情面!”

毛泽东转身面向大家,不紧不慢地背诵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讷于言……

毛泽东十分熟练地背诵着,坐在他面前的学生们一起静静地听着,邹春培消了些气,走回到大木桌前坐下来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水。当毛泽东一字不差地背完了《论语》十二则,邹春培慢慢开口道:“可以了,你坐下!”

然而毛泽东却没有按照老师说的坐下去,而是转回身去面向老师请求说:“先生,请你饶过李庆丰这一次吧,给他个机会……”“饶过他?”邹春培没有想到毛泽东小小年纪竟敢替同学求情,在众弟子面前觉得冲撞了他的师道尊严,即刻沉下脸来说,“你替他挨打么?”“我为什么要挨打?”毛泽东扬脸问老师,“我已经背下来了,只是替他求先生……”“不许求情!”邹春培用戒尺狠劲地在桌面上一击,“再求情要挨打!”

毛泽东直面老师:“你打他他也背不出来……”

邹春培被激怒了:“你敢对先生无礼!”说着站起身来,“毛润之,你站到前面来!”

毛泽东犹豫了一下,侧脸看了看李庆丰,然后拖着自己的小竹凳走向了老师。学生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毛泽东,李庆丰更是为毛泽东捏着一把汗,并喃喃地对老师说:“先生,还是打我吧……”“打完他再打你!”邹春培手持戒尺走向毛泽东,这时的毛泽东却像只小猫似的跳起来冲向了房门;邹春培被气呆了,屋内顿时大乱,李庆丰急忙喊叫:“润之!润之……”

邹春培也喊:“毛润之,你给我站住!”

毛泽东丢下竹凳头也不回地跑了——他纵身跑向了春草初生、山花烂漫的大山。无论众人如何喊叫,他也再不回头……

就在毛泽东从私塾“出走”的这天晚上,毛顺生外出去收“义顺堂”的一笔款子,回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在寂静无人的山间小路上,毛顺生借着清冷的月光,加紧了脚步往回赶路。

春寒料峭,夜色凄凄。毛顺生正走着,忽然从山涧中跃出来一只斑斓猛虎,拦腰挡住了毛顺生的归途。毛顺生一见,满头的发根都竖了起来,即时觉得两腿发软,半步也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硬地上。这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这只张牙舞爪的猛虎忽然踌躇不前了,晃动了两下脑袋,用力摇摆了几下尾巴、扫起一阵狂风,似乎是向瘫倒在地上的毛顺生“致敬”。毛顺生一时间不知所措,坐在地上直往后面移动身子,惊恐地睁大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这只可怕的华南虎。老虎长啸一声,然后转身离去了……

惊魂未定的毛顺生半天爬不起身来,当他确认了老虎不会再来,才渐渐地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站稳了双腿,往家奔跑。路上,他想此奇遇必定有某种神意——平日里他本不信神,经过这件事,他开始有些信了……

回到家,一听说儿子跑了,他顿时想起途中遇虎之事,立刻招呼了乡亲们点起火把漫山去找。文素勤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担心儿子遇有不测。毛泽民又急又担心,想跟了大人们一起进山去找哥哥,还是被父亲留在家陪伴母亲。

想去找孙子的毛恩普也被毛顺生强行阻拦下来。

两天后,在南岸私塾里,一个孩子走到邹春培的面前轻声说:“先生,润之还没有回家。”

邹春培的脸上显露着忧容,隔窗望一望远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两日两夜了……”

沉静的群山又一次笼罩在夜幕中,山间传响着男人们的一阵阵呼喊:“石三伢子,快出来吧!”“润之,快回家吧!”

……

山间丛林的小路上,一簇簇火把在晃动;人们连声的呼喊声中夹杂着一阵阵犬吠。而这时的毛泽东正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躺在一株大松树旁边的一片枯叶丛中,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人们的喊叫声,知道是爸爸和乡亲们在寻找自己。他不肯露面,心想:先生会怎样?爷爷会怎样?爸爸会怎样?妈妈肯定着急……我又没做错事,先生为什么要打我?不能这样下山,不能回去……

夜深了,毛顺生懊丧地走进了家门。

文素勤满面愁容地看着丈夫,忍不住掉下了忧伤的眼泪:“已经三天了,三伢子准是没了,饿也饿死了……”

毛泽民依偎在母亲的身旁,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对父亲说:“我也去找哥哥……”“莫烦人,去睡!”毛顺生呵斥了小儿子一句,满脸愁云地坐下来吸烟,又狠狠地说,“这个伢子,真是害死人!”

年迈的毛恩普坐在堂屋里的一角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吸烟,眼角处还有泪痕……

正在这时,李庆丰的父亲出现在门口:“找到了,找到润之了!”

毛顺生一听,立刻站起了身子;文素勤更是悲喜交集,眼泪淌得更多了,急忙说:“快进屋里来说,怎么找到的?”

李庆丰的父亲说:“我费了一天的时间,满山喊,他终于应了声;我好说歹说,才把他领下了山……”

一脸疲惫相的毛泽东出现在了门前,浑身上下如同一个泥人似的,被夜露浸湿了的衣服上沾满了草叶子,脸上脏兮兮的,只有两只眼睛炯炯地闪着亮光。

文素勤猛地扑上去抱住了儿子,成串的眼泪直淌下来:“好伢子,我的好伢子……”又连声说,“快去洗个脸,洗洗头,再吃点东西,睡个好觉,听妈的话,好伢子……”

毛泽民也近前拉了哥哥的手,伸出另一只手去为哥哥摘除沾在衣服上的草叶……

毛顺生连声向李庆丰的父亲道谢,然后回身板起了面孔,话语中却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没事了,没事了!明日你去上学,先生不会再打你……”说着,上前替儿子理了理蓬乱的头发,“你要好好读书,莫再惹先生生气!”

这时毛恩普走上前来,沙哑着声音叫了一声:“润之……”

毛泽东立刻奔向了爷爷:“爷爷……”

毛顺生赶紧近前安慰父亲说:“好了,好了,润之已经回来了!”

毛泽东搀扶着爷爷重新坐下来,然后仰起脸来对父亲说:“先生为什么要打人?他不打我,也不可以打别的同学。”

毛顺生摇摇头,叹口气说:“先生不会再打你们的,你们要听话,好好读书。”

毛泽东点点头,再看看爷爷和妈妈,和弟弟一起笑了。

夜很深很深了。这一夜,毛泽东和祖父睡在一起,祖父同他说了许多话;临入睡时,祖父再三嘱咐他:“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到衡山的大庙去看一看。”

毛泽东问:“为什么?”

祖父没有多说,只是说:“去看了你就晓得了……”

从此以后,毛泽东在父亲的看管和邹春培的教授下,埋头在儒家的故纸堆里浏览、在孔孟学说的知识海洋里遨游,继承了许多具有5000年文明历史的中国传统观念,懂得了许多具有5000年文化传统的中国伦理道德和知识学说……每日从私塾回到家里又总是废寝忘食地温习功课。毛顺生为了儿子的学业,也不再舍不得多耗费一些桐油了,而是嘱咐儿子:“夜里多看看书会记得牢,比睡觉要强得多哩!”

而爷爷又总会给两个孙子讲些诸如《大八义》、《小八义》或者《彭公传》之类的故事,那些“杀富济贫”和“除暴安良”的“英雄豪杰”的侠肝义胆,常常令俩人听得如痴如醉……

就在这一年,毛恩普终因体弱多病去世,葬在了毛家对面的一座小山上。那里是一处早年被“风水先生”看过的土山丘,据说是一块“风水宝地”,坐北朝南、风光八面,漫山长满了松树、大樟树、枫树和蒿草……

四、辗转求学苦用功 家庭暴力勇抗争

当毛泽东还在韶山冲的南岸私塾读书时,中国大地上已经发生了许多带有改变社会根本性质的重大变化。早在1901年(清光绪二十七年),亡命西安的慈禧太后为了取悦于侵入中国的西方列强和缓和国内的民族矛盾,借以保住她的统治地位,惊魂甫定便昭告天下,说是要推行“新政”,摇身一变将自己打扮成为了推行“新政”的旗手。

所谓“新政”,主要是在政治上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为外交部,“班列六部之前”;军事上设练兵处,裁汰传统的绿营兵,编练新军和警察;经济上成立商部(后改称农工商部),制定章程,提倡和鼓励资本家兴办商业;文化上废科举,办学校,提倡出国留学。“新政”的推行,一方面在新军中激发了许多爱国的热血青年,社会上的民族资本得到了有利的发展,新学堂的学生里更是涌现出了大量思想敏锐、忧国忧民的革命先锋;另一方面,由于清政府的对外屈服、割地赔款,早已是国库大亏、债台高筑,腐败已极的官僚们借“新政”竭泽而渔,横征暴敛,广收田粮赋税,更加深了统治阶层与被压迫民众之间的阶级矛盾,各省农民自发的抗捐抗税斗争如燎原烈火,剧烈地震撼着大清王朝的统治基础。这是推行“新政”者们所始料不及的。

在社会大动荡、大变革的洪流中,中国的民族资本得到了明显发展,从而壮大了中国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队伍,进而激发了中国人民反帝爱国的政治觉悟。在这种形势下,民主革命的思想得到了广泛传播,全国各地的革命团体纷纷涌现,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浪潮猛烈地冲击着封建腐朽的大清王朝。

1904年(清光绪三十年)2月,由国民教育会从日本东京派遣回国的留学生黄兴(1874—1916)、刘揆一、陈天华等人在湖南长沙发动、成立“兴华会”,推举黄兴为会长,响亮地提出了“驱除鞑虏,复兴中华”的口号。

同年7月,武昌成立了“科学补习所”,其成员多为出身寒微的下层知识分子,口号是“革命排满”;10月间,蔡元培、章太炎、陶成章等人在上海成立“光复会”,其宗旨同样是推翻清王朝的封建统治而建立民众的共和国。

这些团体的成立和所进行的大量革命活动,以及他们所广泛宣传的革命思想,如阵阵强劲的风潮迅速传遍了中华大地;尤其在长江流域各省,众多的资产阶级革命小团体更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然而,绝大多数的偏僻乡村依然处在封建的闭塞之中。

是年秋天,毛泽东离开了韶山冲的南岸私塾,转学到关公桥私塾就读,塾师是毛咏生;这时,毛泽民也到南岸私塾去读书了。

第二年春天,毛泽东又从关公桥私塾转学到了桥头湾的私塾读书,塾师是周少希。

就在这一年,毛家又添一男——毛泽覃,字润菊,是为毛泽东的三弟,也是毛家的老幺。

毛泽覃的出生,使毛家的生活负担加重。为此,毛泽民被迫辍学了,他不得不回到家里帮助父亲耕种那15亩田地。

毛顺生知道二儿子一心想继续读书,但他只能用大道理来说服儿子:“你要晓得,你大哥已经读了许多书,不能半途而废,只有委屈你了;再说,家里的活计也需要有人打理,你大哥不在家,你就是老大,你不下田谁下田?”

1905年(清光绪三十一年)8月20日,以孙中山为领袖的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们,在日本东京成立了“同盟会”;以“同盟会”为核心,把原来许多带有地方性的革命团体联合起来,提出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16字革命纲领。“同盟会”的成立及其革命纲领的提出,是20世纪初中国民主革命进程中的一个重大事件,加速推动了中国民族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历史进程。

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秋季,尚未走出湘潭县的毛泽东再次转学,到了井湾里的私塾就读,塾师是毛宇居。这时,毛泽东开始读《春秋》、《左传》,并初步接触了自命为“革命军中马前卒”的革命先驱者邹容的小册子《革命军》,以及陈天华写的《警世钟》和《猛回头》,促使毛泽东的思想开始向反封建、反压迫、反侵略的方向激进。在此之前,母亲所教诲的“多帮助穷人”,已形成了毛泽东的思想基础。这时他认定了今生今世要为天下的穷人多办事情。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逢恶就莫怕,逢善就莫欺”。

在这期间,毛泽东特别喜欢读的小说是《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精忠传》和《隋唐演义》等,他对这几部书中所描写的诸多人物形象充满了由衷的钦佩和赞叹。诸如《水浒》中的晁盖、武松、鲁智深,《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刘备、赵云,《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哪吒,《精忠传》里的岳飞、岳家军,《隋唐演义》里的秦琼、李世民等。他不喜欢《水浒》中的林冲,说他“逆来顺受”;也不喜欢《三国演义》中的关羽,说他“过于骄横”和“感情用事”;更不喜欢《精忠传》里的宋高宗,说他“只为自己的皇位而忘却了自己的父亲和亲哥哥”;尤其不喜欢《隋唐演义》里的李密,说他“胸无大志”,为人“不忠、不孝、不诚、不信”,惯于“投机取巧”和“出卖朋友”……

私塾放假期间,毛泽东就到田间去帮助父亲劳动。即便是这时候,他手上也要拿了几本“闲书”看,同时喜欢上了唐诗宋词,尤其爱读南宋大诗人辛弃疾的词,有时会情不自禁地吟上几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自从毛泽东读书识字后,毛顺生便让他帮助记账,还让他学珠算。毛泽东便开始在晚上记账,如果没有账可记,毛顺生也要指使儿子去干一些别的杂活。

毛顺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经常为一些小事打儿子,还经常让儿子们吃最次的饭菜。文素勤是位贤惠、仁慈的女人,待人慷慨、厚道,随时都愿意帮助和接济别人。她十分同情穷人,常常送米给那些前来讨饭的人。如果丈夫在家,她就不能这样做了。因为她知道,丈夫是不赞成施舍的。

为了这事,毛家曾发生过多次争吵。这时的毛泽东已经13岁了,在与父亲的“抗争”中,他发现了一个和父亲辩论的有效方法,那就是引经据典地反驳父亲。如果父亲责怪儿子“不孝”,他就引用经书上“长者必须仁慈”的话来反驳父亲;如果父亲指责儿子“懒惰”,他就反驳说“年纪大的人应该比年纪小的人多干活”;如果有外乡人来找他,而父亲又不让他出去,他就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话来说服父亲……

毛顺生自认为是“一家之主”,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得由他说了算,根本用不着同哪个“商量”;而毛泽东却主张“凡是大事都要商量”,当父亲的也不能事事“独断专行”。有一次,毛顺生请了许多客人到家里来吃酒,毛泽东竟当着众多客人的面同父亲争论起来。毛顺生当众骂儿子“懒而无用”,毛泽东一气之下,同父亲大吵起来,继而愤然离家出走。文素勤哭着喊着追上了儿子,劝儿子回去,毛顺生随后也追上来,边骂边呵斥儿子回家。

毛泽东本不想惹母亲伤心,但一见父亲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便跑到一个池塘边,威胁说如果父亲再向前走一步,他就要跳进水里去。当父亲的坚持要儿子道歉并磕头认错,做儿子的同意在父亲保证不打自己的前提下,可以跪下一条腿磕头……

通过这件事,毛泽东意识到当他用公开反抗的办法来保卫自己的“权利”时,父亲就会“妥协”下来;可是如果自己保持温顺的态度,父亲就会更加严厉地打骂他。

家庭矛盾继续存在着,争吵之事时有发生。文素勤总是从中调解,尽其所能做丈夫和儿子之间的“协调人”。每当毛泽东和父亲发生矛盾时,毛泽民就会躲在一旁“观察”;毛泽民的脾气不像他哥哥那样倔犟,但外柔内刚,从小就向哥哥学习,有时候还能收到比哥哥的做法更好的效果。一次,毛泽民下午出去回家晚了,毛顺生火冒三丈地对妻子说:“回来罚他跪香!”“跪香”是毛顺生用来体罚儿子的一种方法,就是让儿子双腿跪在地上,要等燃尽了一炷香或几炷香以后,才准被罚的儿子起身。

毛泽民从小就跟着他父亲干活,三兄弟中数他干活最多,人也极其忠厚老实。不管家里田里,毛泽民干的活总比别人又多又快又好,柴比别人家的孩子砍得多,榨桐油时总是他一个人推石磨,是个出力不叫苦的好伢子……

晚上,毛顺生回到家里,见到二儿子,一股火气涌上头顶,先是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然后罚他跪香。

毛泽民二话不说,当即跪了下去。毛顺生见儿子还很老实,火气消了许多,转身去干别的事情了。时间不长,毛顺生回屋再看儿子时,见他只跪了一条腿,顿时又来了火气:“你搞什么把戏?是不是又学你大哥?”

毛泽民却不慌不忙地说:“我有父母双亲,一条腿是父亲给的,一条腿是母亲给的;今晚,母亲没让我跪香……”

毛顺生一听,竟被儿子说得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儿子,便不再吭声,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事后,当毛泽东知道了这件事,称赞弟弟做得很好,说弟弟是“绵里藏针,老实中有倔犟,聪明中透着灵气”……

一天,井湾里私塾塾师毛宇居要外出办事,临行前嘱咐学生们规规矩矩地坐在屋里读书,谁也不准出去乱跑。

毛宇居前脚离开,毛泽东后脚便背着书包爬上了屋后的小山;他觉得与其闷在屋里读死书,还不如到外面来读,会记得更快、更牢……

在树荫下,毛泽东的心情舒畅极了。他一边读书,一边采摘山上的毛栗子。书的内容记熟了,毛栗子也摘了满满的一书包。

回到私塾,毛泽东分给每个同学几颗毛栗子,大家都很高兴。这时,毛宇居回来了,毛泽东上前去孝敬了老师一份毛栗子。不想,毛宇居非但不领情,还责怪他不守规矩,训斥道:“谁叫你到处乱跑?”

毛泽东争辩说:“闷在屋里昏头涨脑,死记硬背也是空的……”“放肆!”毛宇居被气得涨红了脸,有心想罚毛泽东背书,可又知道这样做根本难不住他,便让学生们一起来到庭院中,指着天井对毛泽东说:“我要你赞井!”毛泽东在庭院中转了转,再看一看天井,随后说道:1959年6月,毛泽东回到阔别32年的家乡韶山,这是他和儿时的启蒙老师毛宇居携手而行。(新华社稿)天井四四方,周围是高墙;清清见卵石,小鱼囿中央;只喝井里水,永远养不长。

毛宇居一听大惊,同学们都拍起手来叫好。尴尬之中,毛宇居暗自佩服他的这位弟子才思敏捷、处事不惊,将来或可成大器……

是年,长江流域遭受水灾,湖南省的灾情十分严重。“同盟会”联络湘赣交界的“哥老会”以及当地的革命知识分子,于12月宣布了萍(乡)浏(阳)醴(陵)武装起义。因其仓促举事,缺乏严密计划,号令不一,加之会党本身的诸多弱点,号称3万之众的起义军虽然奋战近月,终以寡不敌众而告失败。

消息传到湘潭,人心浮动。

至此,城里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风潮,已经开始波及并影响到了偏远的乡镇和山村。

当年冬天,毛顺生因家中的农活太多,又不想多花钱雇帮工,便让大儿子也辍了学。于是,毛泽东便和二弟一起在家帮父亲务农了。

五、旧婚姻如桎如梏 寄豪情博览群书

1907年(清光绪三十三年)的毛泽东已经14岁(虚岁15岁)了,这在乡里已经是“成年人”了。

辍学后的毛泽东白天要在田里干一个整劳力的活,晚上还要帮父亲记账。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他抓紧时间学习,贪婪地阅读了那些能够找到的除了经书以外的各类书籍,包括天文、地理、医学、数学、周易、奇门遁甲、相书、明清小说、诗词格律、各类杂记、传记、地方志、神话故事等等。

毛泽东渐渐地发现,他所读的书中描写的人物大都是一些“勇士”、“豪杰”、“官员”或者“文人学士”,再就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极少有贫苦农民被描写成主角。这些,引起了他不断地分析和思考。

知识面越来越广了,毛泽东由自己不信神、不信佛到劝说母亲最好也不要再信神、信佛了。文素勤对于大儿子的这种思想变化感到忧心忡忡,并时常责备大儿子对于敬神拜佛的仪式漠不关心。

毛顺生为毛泽东定下了一门婚事。女方家住湘潭县杨林乡赤卫村楼前门,有田产,不乏读书之人,在当地也算得上是颇有声望的大户人家。女方姓罗,比毛泽东大3岁,在家中排行第二,是长女且长到18岁时已经出落得非常美丽聪明而又丰满柔顺,且为人贤淑、通情达理。

毛罗两家本是世交,毛顺生便主动向罗家提出了儿女结亲的要求。罗家见毛泽东长得已是一表人才,且又知书达理,毛家与罗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便答应与毛家结为秦晋之好。

毛顺生为人精明,勤俭持家。毛家急需要解决劳动力的问题,所以希望毛泽东早日成婚,家中也好多一个帮手。

虽然毛泽东反对这门婚事,但拗不过父亲的专横,也不愿惹母亲伤心,只得违心地遵从了父母的意愿。毛罗两家选择了良辰吉日,为毛泽东和罗小姐按照乡俗族规举行了热闹的婚礼。

但是罗小姐万万没有想到,自从她嫁到毛家以后,却根本得不到丈夫的爱。虽然她十分贤惠,对公婆极尽孝道,除了帮助婆母料理家务,还要尽心竭力照顾丈夫的一切,对丈夫体贴备至。但是,封建的包办婚姻使她和丈夫之间无法沟通感情。毛泽东始终不满这桩婚姻,他从不与妻子同房。而罗小姐心中有苦说不出,她对丈夫的一片痴情也只能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付诸东流……

转眼到了1908年(清光绪三十四年),经过舅舅的再三说情,二弟毛泽民又去南岸读书了,毛泽东便成了家中的主要劳动力。

是年,毛泽东因母亲生病许了愿,便遵从母命独自跋涉了100多里路,专程到南岳衡山的大庙去朝佛进香。

一路上,毛泽东风餐露宿,全凭着年轻人的一股朝气和健壮的体魄。为了节省几个铜板,他几乎没有买过一顿饭吃,只吃自带的干粮,渴了就喝几口山涧的泉水。这是他第一次远离家门,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踏上了风景秀丽、寺院众多的衡山。

毛泽东先去了南岳的大庙中,极其虔诚地为母亲拜佛进香还愿。诸事完毕后,他信步游览了南岳真君祠大殿,又去了嘉应门、御碑亭和寝宫,对御碑上刻的字看得格外仔细、认真。接着,他登上了衡山的主峰祝融峰。这里山高林密,气势雄伟,登上山顶可以俯瞰盘亘数百里的大小72座山峰,漫山的苍松翠柏和一簇簇红了的枫叶,令极目远眺的毛泽东顿感心旷神怡、感慨万千,极大地激发了他对祖国大好河山诚挚的爱和深深的情,同时也更加激发了他要走出大山、去到更广阔的天地间干一番大事业的雄心壮志。他想:祖父生前一再嘱咐自己,有机会一定要到衡山的大庙看一看,是很有道理的……

1909年(清光绪三十五年),韶山冲来了一位名叫李漱清的教师,这位长沙法政学校的毕业生,是个思想开朗的维新派人物。他家在韶山冲,与毛泽东的同学李庆丰是本家。他回到家乡以后,积极主张废庙宇、办新式学校以开发民智,尤其反对封建迷信,反对女人们缠足,反对男人再留辫子……

李漱清的返乡,引起了乡里人的广泛争论,李漱清被一些思想守旧的人斥为“过激派”。毛泽东却很欣赏他的主张,从这个新派人物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摆脱封建礼教束缚的朝气和激情,便常去他家借书看,并听他讲述许多有关中国和世界的大形势。后来又带了二弟毛泽民同往,从他那里接受新知识,感受新思潮。李漱清也深深感到毛家的这两兄弟领悟性极强,有着自强不息的求知欲望和拼搏进取的蓬勃朝气。

在李漱清那里,毛泽东借了《盛世危言》这本书,经常同二弟一起反复阅读和讨论,兄弟俩都很赞同书中提出的“激进”观点。《盛世危言》是中国资产阶级早期改良派政治思想的杰出代表郑观应所著,书中认为中国之所以弱,在于缺乏西方的装备,诸如铁路、电话、电报、轮船等,所以应该把这些先进的科学技术引进到中国来。

对于书中开头的第一句话:“呜呼,中国将其亡矣!”使毛泽东两兄弟的感触颇深。书中叙述了日本占领台湾的经过,并写了朝鲜、越南、缅甸等国家被外国侵占的情况;读了这些,毛泽东两兄弟对中国的前途感到沮丧,并初步认识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两兄弟的这些活动,自然躲不过毛顺生的眼睛。他见两个儿子总往李漱清那里跑,便对他们讲:“要当心哩!他可是个‘危险’人物,你们最好莫理他……”

但是毛泽东却从此有了更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他与二弟共同焕发出的英雄气概催促着他尽快走出韶山冲,投身到更加广阔的社会中去,迎接大风大浪的挑战……

毛泽东厌倦了在田间劳动,屡次遭到父亲的训斥和责骂,为此父子之间发生了多次口角。一气之下,毛泽东再次离家,先到乌龟井私塾读了半年书,塾师是毛岱钟,是一位失业的学法学的人;后来,他又到东茅塘的私塾就读,塾师毛麓钟,是一位精通经史的老先生。这期间,毛泽东还读了许多当代人写的文章和不少宣扬新思想的书。他的学习方法很放任自由,诸如填红蒙字,他总是不填不蒙,而是自己放手去写,他写的毛笔字比其他同学照填照蒙出来的字还要好得多。

在这段时间里,毛泽民便学着哥哥一边务农,一边学习,并经常同小伙伴们谈古论今,一旦讲起来又总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不久便被乡里人们认为是他们当中最有学问的人。一些大人又联想到他的哥哥毛泽东,都觉得毛家的这两兄弟气度不同寻常,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已令乡人们刮目相看了。

毛家的老幺毛泽覃这时也4岁了。

心地善良的文素勤知道大儿子心高志远,二儿子忠厚老实,三儿子调皮捣蛋。她知道家里“关不住”大儿子,又为家里缺钱不能供二儿子“读长书”感到难过,有时便瞒了丈夫悄悄塞给二儿子几个铜板,让他自己去买书读。她希望二儿子也能像大儿子一样多读一些书,终有一天能改变毛氏家族世世代代“牵牛尾巴”的命运。

毛泽覃从小异常活泼、机灵顽皮,经常突如其来地搞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小破坏”,搅得大人们防不胜防。他或是偷偷地放跑了家里养的猪,或是背着人打碎了吃饭的碗,或是在别人的木板床上偷偷放几条小虫子,有时还故意将大嫂洗好后晾晒的衣服再弄脏,而且还经常纠集了乡里的小孩子们玩“打仗”的游戏,一天到晚跑东跑西地不消停,就连父母也拿他没办法。毛泽覃自小谁的话都不听,天王老子也不怕,唯独在他大哥毛泽东面前规规矩矩,他信服他大哥,崇拜他大哥,只听他大哥一个人的话。

这一年,大清朝的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相继死去,穷途末路的晚清王朝又遵照慈禧死前颁下的懿旨,将年仅4岁的皇族爱新觉罗·溥仪扶上了皇帝的“宝座”,更加速了大清王朝的彻底灭亡。

1910年春,毛泽东的结发妻子罗氏女病逝,按族规葬在了毛家对面的祖坟地中。

年仅20岁的罗氏女就这样过早地逝去了。在她与毛泽东3年的婚姻生活中,从未得到过丈夫的爱。她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她渐渐变得郁郁寡欢。她只能默默地信守着从一而终的古训,直至死去。

是年夏初,毛泽东仍在东茅塘的私塾中读书。有一天,学生们看到许多贩豆子的商人纷纷从长沙跑回来,便围上前去问为什么要离开长沙?豆商们说,省城发生了大暴动。

由于饥荒,长沙城里聚集了成千上万的饥民。饥民们选派了几个人到抚台衙门去请求救济,不但遭到抚台大人的断然拒绝,还被训斥说:“你们为什么没有吃的?不就是一人一口饭吗?城里有的是粮食,我就从来没有饿过……”

饥民们被激怒了,他们围堵在抚台衙门的大门前,还有许多饥民涌上了湘春街、太平街直至小吴门外。愤怒的饥民们集合起来奋力攻打抚台衙门,并用大刀和斧头砍断了府衙前的旗杆,并且赶走了抚台大人……

后来,一个姓庄的省府幕僚从抚台衙门里骑着马走出来,说官府将采取措施帮助饥民,但需要时间和步骤、安排;饥民们感到他的这个许愿还是可以信赖的,便放弃了对抚台衙门的攻打。

没过多少天,朝廷派员来降了圣旨,严厉谴责了那位姓庄的省府幕僚“勾结暴民”,革除了他的官职;新任抚台立即下令逮捕暴动领袖,其中许多人被斩首,被杀的人头还被挂上了旗杆示众,用以警告日后胆敢再暴动的人们。

豆商们叙说的这件事,引得学生们议论了好多天,给毛泽东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觉得跟“暴民”在一起的那些人,也和自己家里的人一样、是普通的人,对于他们的被杀头、被镇压,毛泽东深感愤慨和不平。

又过了一个多月,发生在韶山的另一件事也对毛泽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韶山的一个秘密会社“哥老会”的会员们,同本地的一个财主发生了冲突,这个财主到衙门里去控告了这些“哥老会”的人。官府得了这个财主的贿赂,判处“哥老会”的人败诉,但“哥老会”的人们不屈服,采取行动与财主和官府相对抗,这些人占据了距离韶山不远处的浏山,并在山上建立起了营寨。官府派了重兵去攻打他们,那个财主便趁机四下里散布谣言,说“哥老会”打起反旗时曾杀了一个小孩子“祭旗”。这次组织人们起来闹事的领袖是一名姓彭的铁匠,他领导人们几次与官府派去的军队打斗,终因寡不敌众而被镇压下去,彭铁匠也被官府杀了头。但在乡里人的心目中,彭铁匠是一个英雄,大多数人都同情“哥老会”的人,同情这次起义。

耳听省城长沙饥民和眼见韶山乡里人闹得越来越凶,毛顺生便托人到东茅塘的私塾去叫回了毛泽东,很严厉地告诫他不要听信外人的传言,不要参与任何人鼓动的聚众活动。文素勤也担心这个儿子在外边会闹出什么事来,便劝说他不要再去东茅塘读书了。毛泽东说了他的看法:“穷人没办法生活下去才会闹事,这不能怪穷人,只能怪官府!”并说,“如果官府的人善待穷人,拿出粮食来救济穷人,穷人是不会起来闹事的;官府的人和那些有钱的人勾结起来欺压穷人,穷人们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所以要闹……”

见到儿子这副态度,毛顺生觉得再采取强制的手段是不行了,只得另想办法。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送大儿子到湘潭县城一家同他有来往的米店老板那里去当学徒。起先毛泽东并不反对这样做,觉得这样做也许是件有意思的事;可是就在这时,他听说外祖父家所在的湘乡县成立了一所与私塾不同的新式学堂,于是决心去那里继续求学。

毛顺生开始时坚决反对大儿子去新学堂,一是听说新学堂里的费用太高,二是听说那里的教学方法“过激”。为此,父子俩大闹了一通,儿子威胁说,如果不让他去湘乡县的新学堂读书,他也不去湘潭县城里的米店当学徒,而要离家出走。父亲则强硬地表示说,如果儿子离家出走,他不会给一文钱——就这样,父子俩僵持着,文素勤哪个也劝不了。恰在这时,文家来人说毛泽东的一个表兄就在湘乡县的新学堂里上学,新学堂里虽然不怎么重视经书,较多教的却是些西方的新学,教学方法也相当“激进”,但这种先进的教育可以增强人们赚钱的本领。毛顺生最终还是满足了大儿子去新学堂读书的强烈愿望。

得到了父亲的允许和经济保障,毛泽东立志闯出韶山冲的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了。

时近深秋,韶山冲天高气爽、金桂飘香,青山绿水伴着簇簇枫红和一片片金黄色的待收稻田,呈现着一派温暖、祥和的景象。

毛泽东就要离开家乡了。临行前的夜晚,一轮明月挂上树梢。在毛家“凹”字型的房舍里,文素勤拉着儿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到了新学堂一定好好读书,抽时间常去外祖父家看一看,顺便时不要忘了给家中捎信来;毛泽东频频点头答应着母亲,望着母亲那日渐衰老的面容,一股母子连心的骨肉亲情令他潸然泪下……

在堂屋里,毛泽民认真地为大哥收拾着行装;三弟泽覃看上去倒显得极为安静,似乎他也晓得大哥就要出远门了,在这个时候不应该调皮捣蛋。只有父亲坐在竹凳子上默默地吸着旱烟,并不时发出一阵阵咳嗽声。作为父母的长子、作为弟弟们的大哥,毛泽东明天就要离开他们,就要离开生他、养育他的韶山冲了。

深夜,明月渐渐升高。躺倒在木板床上的毛泽东久不能寐,一种从未有过的无以言表的激情,使他平日里对父亲的“恨”好像突然间消失了,而对母亲的爱却更加眷恋、更加深切了。他又一次起床,坐在昏暗的桐油灯下,澎湃的激情令他不能自持,拿起笔来,饱蘸浓墨,改写了一首日本政治家的诗留给父亲: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一轮红日升起在东方。

17岁的毛泽东告别父母,并特别嘱咐小弟弟泽覃在家好好听父母的话、听二哥的话,不要再调皮捣蛋;小泽覃突然间像是长大了许多,听了大哥的临别嘱咐,使劲地点头答应着,保证以后不再调皮。

毛泽东双膝跪地向父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背向了家乡。毛泽民挑着一担行李,迈开大步送大哥上路了。

六、少年立志出乡关 忍辱赍志东台山

毛泽东在二弟毛泽民的陪伴下离开了韶山冲。

一路上,一阵阵秋风送爽,一阵阵桂花飘香。毛泽东几次要换了弟弟肩上的担子,都被弟弟拒绝了;毛泽民脸上淌着热汗,越走越有劲,他真心希望哥哥走出家门到外面去闯天下,并羡慕和感谢哥哥为他和三弟的将来先行去闯出一条人生的奋斗之路……

两兄弟就这样一路走着、说着、笑着,向南步行了50多里的路程——途中,毛泽民问哥哥:“离开家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首先是要掌握知识,开阔眼界,见见世面,然后再说具体做什么。”毛泽东这样回答。

临近中午时,两个人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歇歇脚,吃了几口随身带着的干粮,然后继续赶路。

午后,兄弟俩到了湘乡县城南的东岸坪。在东岸坪古木参天、巍峨葱茏的东台山下,一处砖砌的圆形院落展现在碧波荡漾的涟水河畔,远有桂林茶山,近有稻田滚浪——这里就是东山高等学堂了。

毛泽东两兄弟进入围墙,但见小河环绕,流水清清;河边草茂林森,鸟语花香。第一次进入并亲身感受到这么幽雅而肃静的环境,两个人高兴极了,先在小河边洗了脸,然后找了文家表兄领他们到学堂的“入学登记处”为毛泽东注册。

毛泽东以为这所学堂是专门为湘乡人开设的,便填写自己是湘乡人,同时交纳了1400个铜板,作为5个月的膳宿费和学杂费。

看着哥哥办好一切入学手续之后,毛泽民就要离开学堂了,说是受母亲之托,要到唐家去看望外祖父一家人。临分手时毛泽东语重心长地对二弟再次吟咏了宋朝女诗人李清照的一首五言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东山学堂是戊戌以前最早兴办的新式学堂之一,它实行“新式教育”法,讲授内容包括历史、地理和自然科学,这些都大大开阔了毛泽东的眼界;毛泽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孩子在一起上学,从来没有与这么多来自不同家庭、不同环境的孩子们生活在一起,这对他来说不能不算是踏入社会的第一步的人生考验。

这里的学生大多是地主子弟和有钱人家的孩子,一个个衣着讲究,这使毛泽东从心里感谢父亲舍得花这么多的钱供他到这里来念书。初来乍到,毛泽东说话的口音带有浓重的乡土气,再加上他衣着朴素,只穿了两件自以为像样的短衫长袍,脚上穿着草鞋,在同学中年龄又偏大,先他入学的学生们便找各种机会、利用各种场合奚落他、歧视他,这给他的心灵深处蒙上了十分沉重的阴影,也促使他暗地里更加发奋读书。

毛泽东感到自己被人冷落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原籍并非湘乡县人;入学的学生是否是湘乡人,学堂是不限制的,所以毛泽东去改写了注册登记,写明了自己的籍贯是湘潭县韶山冲,这使他在学生们中间更加受到歧视。湘乡县在习惯上分为上、中、下三里,上、下两里的人纯粹由于地域观念而争斗不休,多少年来势不两立;毛泽东在这种态势下采取了“中立”的态度,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湘乡人,结果三派学生都疏远他、看不起他。

那些富家子弟经常欺辱毛泽东,对他蛮横无理,不仅给他取了一个极为难听的绰号,还有人当众嘲笑他、讥讽他说:“挑粪桶去吧!还穿草鞋呢,脚上有牛粪哩!”

尤其不能令毛泽东容忍的是,不知谁探听到的消息,知道了毛泽东在家时曾经讨过老婆,有人便拿这件事挖苦他说:“上什么学呀?回家抱伢子去吧!莫把老婆一个人晒在家里……”

所有这一切,都极大地伤害了毛泽东的自尊心,同时也极大地刺激了毛泽东发奋进取的拼搏精神。同学们的态度,对刚刚步入社会的毛泽东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和伤害。他把自己内心深处的许多想法都记录在了一个小本子上,并经常拿出来看一看,借以发泄自己的苦恼、怨恨和激励斗志。他写道:我连自己的老子都敢反,何况你们这群娃娃!全中国我都敢反,何况你们这群碌碌小人!

类似这样的话,他也对他同在东山学堂读书的表兄讲了。

此时的毛泽东,先是爱读南宋大诗人陆游写的一首《卜算子·咏梅》词;心情消沉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在教室外面树丛中的空地上一边踱步一边吟咏: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后来,他又喜欢上了唐朝农民起义军领袖黄巢写的一首《题菊花》诗: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面对众多同学的排斥,多数情况下毛泽东并不直接反抗,而是独处一隅,默默地写了一首《咏蛙》诗,借以发泄他内心深处的强烈不满: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堂旧址。这所学校是湖南最早的新式小学堂之一,毛泽东是慕名而来。如今东山学校的校名为毛泽东亲笔题写(新华社稿)

身处逆境,毛泽东忍辱赍志,他经常联想起小说《西游记》中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感叹孙悟空保护唐僧西天取经路上那种虽遇险山恶水、妖魔鬼怪、千难万险而不屈不挠、一直奋而前行的大无畏精神和英雄气概,同时联想到《水浒传》中众豪杰的英雄群体,还联想到了《三国演义》中刘备被曹操打败后到荆州投奔刘表时讲过的一句话:“备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

在这一段郁闷的日子里,他学会了吹长箫。

夜深人静时,他会拿了长箫独自一个人到靠近学堂围墙附近的山坡地上去吹。月光下,松树旁,呜呜咽咽的箫声会传出很远很远。深沉激昂的《高山流水》,起伏跌宕的《十面埋伏》,如行云疾风,如寒夜飘雪。这箫声又总会引来有心人的侧耳聆听——其中,就有东山学堂的校长李元圃;自从听了毛泽东的箫声,李元圃特别注意了这个年轻人……

不久,在一次考试中,毛泽东在试题《言志》的作文中大胆抒发了积于他内心深处的胸怀和抱负,尽写了李清照和黄巢的诗句,还写了刘备在未得志时对刘表讲过的那段话。李元圃看了毛泽东的试卷后,大加赞赏,兴奋地对同事们说:“不错,我们学堂终于录取了一名建国之才!”

教师们听了李元圃校长的赞赏,纷纷索要了毛泽东的试卷来看,也都觉得这个学生的志气不小,将来或可以办成几件大事。得到校长与老师们的赞赏和重视后,毛泽东在东山学堂学习的信心倍增,进步很快,由此更加受到了老师们的喜欢。尤其是教经书的老师贺岚岗,特别喜欢毛泽东写的一手好古文,深感他的这名学生不同凡响,还特意买了一本《了凡纲要》送给毛泽东看。

这时,毛泽东听说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都已经死去了,新皇帝宣统(爱新觉罗·溥仪)也已经登基两年了;这时候的毛泽东还不是一个反对帝制的人,他的头上还留着代表清朝国民的长辫子,他单纯地认为皇帝和大多数的官吏都是诚实、善良和聪明的人,他们需要的仅仅是像康有为、梁启超那样的志士协助他们进行社会变革罢了。

这一时期,毛泽东利用课余时间阅读了大量的历史书籍,他对记述中国古代帝王尧、舜、禹,以及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的内容特别入迷,同时还读了一些外国的历史和地理,掌握了一些国家在外交方面的相关知识;在一篇讲述美国南北战争的文章中,他第一次读到了“美国”这个国家的名字。

一天傍晚,毛泽东见到他在校的好朋友萧子升手里有一本书,书名是《世界英雄豪杰传》,便借过来读。法国皇帝拿破仑、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俄国沙皇彼得大帝,以及惠灵顿、格拉斯顿、卢梭、孟德斯鸠和林肯等人的英雄事迹,深深感染了毛泽东。还书时,他对萧子升很是抒发了一番感慨:“中国也要有这样的人物……”

没多久,毛泽东又读到表兄送的两本书刊,其中一本是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这些书刊,所介绍的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变法维新的理论和主张,使毛泽东激动不已,他把其中的许多内容完完全全地背了下来。他还特别喜欢梁启超的“文风”和其写文章所用的“野狐”笔法,认为“其文条理清晰,笔锋常带感情,对于读者,则别有一种魅力”。

从此,毛泽东一改以往的写作方法,而效仿梁启超的文风,深得康、梁笔意,经常受到校长李元圃的当众褒奖……

这一阶段的学习,使毛泽东否定了孔孟之道,继而赞同康有为、梁启超变法图强的爱国主义思想,崇拜拿破仑、华盛顿等资产阶级革命家,主张富国强兵之道。他还为自己取了个“子壬”的别名,即“以天下为己任”之意。

在此期间,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发起的反封建专制的政治斗争和各种规模的武装起义在全国范围内已是风起云涌;革命派与改良派的思想论战仍在继续,以“同盟会”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明显地占据了理论上的优势;推翻满清政府的大规模武装起义已经是箭在弦上……

众多的社会名流纷纷预测着中国的未来——其中梁启超独具慧眼,大胆地预言:中国的未来必属湘人!

纵观中国近代史,曾名噪一时的曾国藩也曾讲过这样的话:山川灵气独钟湘人!得湖南者得天下!

近代著名教育家蔡元培也说:湘人不倒,华夏不倒!

似乎整个近代湖南都充满了传奇色彩,它一直是中国强有力的政治家的摇篮,三湘男儿多有铤而走险者!一连串著名人士的名字都与湖南连在一起,诸如曾国藩、左宗棠、谭嗣同、杨度、黄兴、蔡锷、陈天华……真可谓数不胜数。

秋去冬逝,春光又至。

毛泽东在东山学堂学习已经半年了。他越发感到东台山已经不能容纳他的心胸了——夜里,他常常独坐校外,或倚了山坡地上的青石,或坐在芳草萋萋的河边,面对着清冷的山光月色和潺潺流水,一个人吹箫,箫声在山间的丛林中久久地徘徊、荡漾;白天,他又总爱去登山,直至东台山顶,极目远眺,慷慨而歌汉高祖刘邦的诗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他渴望到更广阔的世界中去,到更广阔的社会大舞台中去!

毛泽东下定决心:首先要离开湘乡,到长沙去!

七、长沙求学寻挚友 习文尚武搏激流

1911年春。

在东山学堂一位老师的介绍下,毛泽东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湘乡县驻省中学,由此来到了长沙。

政局的动荡不安和急剧变化,使毛泽东的思想受到了猛烈的冲击和震荡,但一时间他又难以适应社会急剧变化的快节奏,他需要时间进行观察和思考,以尽快赶上并能驾驭他所面临的一切。

在长沙,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看到了报纸——《民立报》。这是一份宣传民族民主革命的报纸,主编于右任,报纸上刊登了发生在广州的反清起义和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殉难的消息;当毛泽东读了这次悲壮起义的报道后,心中一阵震撼,令他彻夜难眠……

不久,他又听人谈起了孙中山和“同盟会”的许多事。一时间,各种信息纷至沓来,什么改良派、革命党、保皇派,许多新名词需要他认识、理解和消化;报纸和社会上的各种消息,大都是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平均地权和富国强兵的呼声,所有这一切简直令他应接不暇。

18岁的毛泽东,风华正茂,一腔爱国热血在他的胸中澎湃、激荡着。他写了一篇题为《救国图存论》的“文告”,大胆地贴在了学校的砖墙上——这是他第一次向世人公开发表他的政见。

虽然,他的这篇“文告”颇具古怪而离奇:他明确主张“推翻腐朽的清王朝,组建民国新政府”,赞同把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先驱者孙中山从日本召回国内来担任新政府的总统,却又提倡由晚清王朝的保皇党魁首、改良派领导人康有为任国务总理,再让梁启超当外交部长。但是,从中仍可以看出,他适应社会变革的能力还是相当快的,并能迅速从思想上把对康、梁的首要推崇让位于孙中山。

他毫不含糊地对萧子升说:“我们总应该讲求富国强兵之道,才不至于重蹈越南、朝鲜、印度的覆辙。你知道,中国有句古话,说是‘前车之鉴’。而且我们每个国民都应该努力……”

他还说:“顾炎武说得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中国积弱不振,要使它富强起来,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时间长不要紧,你看,华盛顿不是经过8年的艰苦战争之后,终于夺得了胜利,建立了美国吗?我们也需要准备长期奋斗!”

1911年5月,长沙城里的学生们为响应广州、武汉、成都、长沙等地民众掀起的维护粤汉、川汉铁路开采权的“护路运动”,纷纷用剪掉留在头上的辫子来表示他们的反清激情;毛泽东便和他的一个朋友率先剪掉了各自头上的发辫。这一举动遭受到了一些思想守旧学生的强烈反对,这些人便和毛泽东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辩论中,毛泽东和支持他的十几名学生一起,强行剪掉了另外一些学生的发辫——这件事在学校里被闹得沸沸扬扬,好长一段时间才平息下来……

同年9月,由“同盟会”成员组织并领导的武装起义在素有“九省通衢”之称的武昌城爆发;毛泽东听说后,决意到武昌去参加“革命军”。恰在这时,长沙城里也发生了有组织的民众暴动;为此,抚台衙门统领的兵丁和参加暴动的民众展开了激烈的枪战,一时间城里城外枪声大作。听到枪声,毛泽东跑去“观战”,感受到了广大民众身上的那股势不可当的革命豪情,令他激动不已……

很快,“革命军”取得了胜利,并在长沙成立了响应武昌起义的都督府;不久,新成立的都督府开始招募新军,毛泽东毅然决然地去报了名。

1911年10月末,毛泽东在长沙新军25混成协(旅)50标(团)第一营左队当了一名列兵。

在新军中,毛泽东很快同士兵们建立起了良好的友情。这些士兵大多来自乡村,很多人是农民、铁匠、木匠和泥瓦匠;大家都很喜欢毛泽东,也很尊重毛泽东。因为每到开饭时间,别人都去吃饭了,唯独毛泽东站在人们中间读报纸,或宣讲“创建共和”的必要性,士兵们都把他看成是他们当中最有学问的人。许多士兵经常请毛泽东代读家人的来信和写家信,毛泽东也很愿意为大家做这些事情,并经常同大家在一起拉家常。

发放枪支的这一天,毛泽东领到了一支汉阳造的步枪。毛泽东对这支枪爱不释手,每天都要精心地擦拭和保养;在毛泽东看来,这支枪如同是他的第二条“生命”,因为他不仅要用这支枪去消灭敌人,而且这支枪还是他人身安全的最可靠“保障”。

毛泽东每月可以领到7元钱的军饷,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他自己挣得的“薪水”。他每月为父母节省下3元,膳食费需要交纳2元,剩下的钱用来买书、买水。士兵们的生活用水必须到城外去挑,毛泽东觉得自己毕竟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他既不能远离营房去挑水,但也不能白白“坐享”别人的劳动成果,所以每天用水总是给些“报酬”,或者花钱雇用工去挑水。

毛泽东所说的话,士兵们都很爱听;毛泽东所做的事,得到了士兵们的广泛拥护,几乎人人都愿意同他交朋友——新的环境,新的面孔,新的生活内容,使毛泽东感受到了不同于学生的另一种新的人生内容。

看了发表在《湘汉新闻》上的一篇文章,毛泽东第一次读到“社会主义”这个词。他多次同学生和士兵们讨论这个词,其实这份报纸上所说的“社会主义”只不过是社会的一种改良主义罢了。毛泽东还读了一个叫江亢虎的人写的一些关于“社会主义”及其原理的小册子;他热情地给许多同学写信,谈论这个问题,但只有一个同学回信表示赞同。

尽管如此,“社会主义”这个名词,还是像一道闪电一样,在毛泽东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在日常生活中,毛泽东舍不得丢掉任何一件穿旧了的衣服,即便是内衣、内裤、袜子、布鞋,他总是脏了洗、破了补、补了还穿;有的衣服在别人看来实在是破旧得不能再穿了,几次劝他扔掉,他又总是说:“破了旧了不要紧,能穿就行;况且是穿在里面的衣服,别人又看不见,自己觉得舒服就行。”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他的父母一生节俭,虽然有些“家业”,但毕竟不富裕,一家人总是勤勤恳恳地过日子。毛泽东从来没有使用过牙膏,而是用盐粉。这样一点一滴地节省下来,毛泽东每月能够积攒下近50个铜板,这对乡里人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了。毛泽东日常生活中的这些习惯,得到了许多士兵的赞赏和效仿,就连他的上级长官知道后都夸赞说:“毛泽东是个有心计、有志气的人。”

12月29日,在异国漂泊达16年之久的孙中山从欧洲回国,受到了资产阶级革命派的热烈欢迎和拥戴,全国范围内的革命军备受鼓舞,气势为之大振。

1912年元旦,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向中外正式宣布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实行共和体制,国家纪年改用公历,以1912年为中华民国元年。

2月12日,清帝被迫接受了“优待条件”而宣布“退位”,并颁布了“退位”诏书。1913年春,毛泽东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湖南省立第四师范学校预科继续求学。这是在该校预科读书时的毛泽东(新华社稿)

2月15日,中国民族资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成果”被北洋军阀袁世凯所篡夺——新成立的中华民国临时参议院在南京“选举”袁世凯为第二任临时大总统。

随后,南京政府被迫解散。

大清王朝已经垮台,革命似乎已经过去。毛泽东决定脱离军队,留在长沙继续求学读书。1912年春,他在长沙先后报考了警察学校、制皂学校、政法学校、商业学校,最后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了湖南省立第一中学。但他渐渐感到学校课程太浅、内容陈旧,就连诸多的校规也使他感到烦琐。当他读了《御批历代通鉴辑览》以后,得出结论:与其在这里读死书,不如独自看书学习。

当年秋天,毛泽东主动退了学,寄宿到长沙新安巷的湘乡会馆,开始了他艰苦的自修生活。他订了一个自修计划,每天到省立图书馆博览群书。从湘乡会馆到省立图书馆要走很长的一段路程,每天他都步行去,边走路边吃些零食填一填肚子;一旦进入图书馆坐下来看书,他的思想就在书的海洋中遨游,到了中午也不走出去吃饭,直到晚上闭馆才离开。为这种求学精神所感动,图书馆的人便主动帮他买两块米糕或者买张油饼回来充饥。

在这个图书馆里,毛泽东第一次看到了一幅世界地图,世界之大令他震惊!中国原来如此之大!世界原来如此之大!

在这段日子里,毛泽东广泛阅读了中外文学、史地、哲学等书籍,特别是精读了资产阶级的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代表著作,诸如亚当·斯密的《原富》、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孟德斯鸠的《法意》、赫胥黎的《天演论》、卢梭的《民约论》、斯宾塞的《逻辑》,还读了不少浪漫主义的诗歌、小说、日本的《源氏物语》及古希腊的传说故事。他习惯写读书笔记,每读一部书他都要写下心得体会,凡书中重要的语句或者段落他都会写下批语,同时还要抄录下来带回会馆去,留待夜间再读、再欣赏、再研究……

这时的毛泽东继受康、梁思想的影响之后,又受到了一次比较系统的反封建的思想启蒙。

在阅读《新民丛报》时,他写下了这样的批语:正式而成立者,立宪之国也,宪法为人民所制定,君主为人民所拥戴;不以正式而成立者,专制之国家,法令为君主所制定,君主非人民所心悦诚服者。前者,如现今之英、日诸国;后者,如中国数千年来盗窃得国之列朝也。

入冬时节,在毛泽东寄宿的湘乡会馆里,又陆续住进了很多“退伍”或者被军队遣散的湘乡人。在穷困潦倒和百无聊赖中,这些“退伍”军人和学生之间总是发生争吵或者斗殴、甚至打架。一天晚上,士兵和学生之间的敌对情绪终于引发了大规模的武斗,双方大打出手。毛泽东在湘乡会馆再也住不下去了,只得离开另外寻找新的住处。他的父亲让人捎信来:要想继续得到家里的经济支持,除非他继续进学校读书;毛泽东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前途”,差不多决定自己最适合于去当一名教师。

是年冬天,长沙的天气很冷。居无定所的毛泽东虽然处境艰难,但并没有因此穷困潦倒,而是心存朝气,寻机进取……

一天,湖南师范学校的一则招生广告,使毛泽东怦然心动。广告称,考生一旦考试合格入学,学校将不收学费,而且膳宿费也很低。父母支持毛泽东投考这所学校,并托乡人带了一些钱给他。在众多的考生中,毛泽东以其优异的成绩名列榜首。

八、进师范求知若渴 勤发奋历经蹉跎

当1913年的春天来临之际,20岁的毛泽东已经是湖南省立第四师范学校的学生了。

湖南四师是一所新型的学校,校规很多、很严。毛泽东本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不满意这些束缚学生手脚的条条框框,只赞成其中极少数的几条。他反对把自然科学列为必修课,他想专修社会科学,每次自然课的考试得分都不高。他最讨厌的必修课是美术,尤其厌烦画静物写生,每次上美术课,总是心不在焉地草草画完就离开了教室。一次图画考试,他只画了一个椭圆交卷,气得监考的谭先生问他画的是什么?他回答说:“我画的是蛋。”结果,他的图画课只得了40分。幸亏他的社会科学每课程得分都很高,才将其他课程的低分平均值提高了……

被学生们戏称为“袁大胡子”的国语老师袁仲谦,嘲笑毛泽东的文风喜爱效仿梁启超的“野狐”笔法,认为梁启超写的文章根本不值得一读……在袁仲谦的教授和帮助下,毛泽东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文风,进而精心去钻研唐代文学家韩愈的文章,并由此学得了写古文的精髓。

是年,17岁的毛泽民在韶山冲与王淑兰结了婚。毛家多了一个劳力,文素勤有了帮手,毛泽东在长沙学习也就更安心了。

1914年春,第四师范学校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合并;从这时起,毛泽东就是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学生了。在一师,他依旧坚持以自学为主,博览群书和重点攻读相结合,重点读中国历史,并养成了“不动笔墨不看书”的习惯。凡是自己的书,他总要先准备好了朱、墨色的两支笔,遇到认为观点正确、文字精辟之处,便加以圈圈点点,并写上“此论颇精”、“此言甚合吾意”等眉批;遇到不顺心的地方,就画杠子、打叉、写上“此语不通”、“此语不精”等文字。凡是他阅读圈点过的书籍,有时先用朱笔圈点,然后再加上墨笔圈点,常常是在批语上又加写了新的批语。在他加写的批语中,多是联系中外历史上著名人士的学说,先分析、综合,然后进行评论、引申,借以阐述自己的观点。

凡他读过的书,有的书籍陈旧了,很容易破损,他总要用纸张认真粘贴好;遇有线装本的书籍,他也会拿了针线重新装订好。这个习惯,使很多人都愿意借书给他看,就连老师讲课用的教材和备课用的笔记本,也愿意借给他阅读、学习。

毛泽东还特别勤于写读书笔记。他听课记有“讲堂录”,自修写有“读书录”,选抄全文的有“选抄本”,摘录精要文选的有“摘录本”……在1914年他就写下了5本以上的“讲堂录”,上面所涉及的范围很广。

在他写的“讲堂录讲堂录,各地档案馆或报刊所记载内容相同、段落顺序却各有不同。”中,记有这样一些内容:高尚其理想(立一理想,此后一言一行皆期合此理想)。理想者,事实之母也。吾观古之君子,有杀身亡家而不悔者矣。语曰:毒蛇蛰手,壮士断腕。非不爱腕,非去腕不足以全一身也。彼仁人者,以天下万事为身,而以一身一家为腕,唯其爱天下万世之诚也,是以不敢爱其身家。身家虽死,天下万世固生,仁人之心安矣(天下生者,仁人为之除其痛苦,图其安全也)。修身。人情多耽安逸而惮劳苦。懒惰为万恶之渊薮。人而懒惰,农则废其田畴,工则废其规矩,商贾则废其所鬻,士则废其所学。业既废矣,无以为生,而杀身亡家乃随之。国而懒惰,始则不进,继则退行,继则衰弱,终则灭亡。可畏哉!故曰懒惰为万恶之渊薮也。奋斗。夫以五千之卒,敌十万之军;策罢乏之兵,当新羁之马。如此而欲图存,非奋斗不可。朝气。少年须有朝气,否则暮气中之。暮气之来,乘疏懈之隙也。故曰怠惰者生之坟墓。实意做事,真心求学。要转移世风,当重两义:曰厚,曰实。厚者勿忌人,实则不说大话,不好虚名,不行架空之事,不谈过高之理。不谈过高之理,心知不能行,谈之不过动听,不如默尔为愈。才不胜今人,不足以为才;学不胜古人,不足以为学。天下之道,未有见之不真,蓄之不厚,而可以苟为之者。盖未有力不足以举天下之烦,气不足以练天下之苦,性情不足以扶持天下之一偏,而可以大有为者也。安贫者能成事。自信嚼得菜根,百事可做。夫善积而成者也。是故万里之程,一步所积;千尺之帛,一丝所积。差一步不能谓之万里;差一丝不能谓之千尺。朱子学问,铢积寸累而得之。苟为不蓄,则终身不得矣。为学之道,则不得不重现在。何则?某氏有言曰:以往之事,追悔何益?未来之事,预测何益?求其可据,唯在目前,有目前乃有终身。诚哉言矣!使为学而不重现在,则人寿几何?日月迈矣,果谁之愆乎?盖大禹惜阴之说也。闭门求学,其学无用。欲从天下万事万物而学之,则汗漫九垓,遍游四宇尚已。游之为益大矣哉!登祝融之峰,一览众山小;泛黄渤之海,启瞬江湖失。马迁览潇湘,泛西湖,历昆仑,周览名山大川,而其襟怀乃益广。农事不理,则不知稼穑之艰难;休其蚕织,则不知衣服之所自。贤相不以自己之长为长,常集天下之长为长。……

这些都表现了毛泽东对社会、对诸多事物的认识和他的理想与抱负。

学习中,毛泽东还特别留意锻炼体魄、磨炼意志,经常和同学一起去跑步、游湘江、登岳麓山,或者一个人静下心来做仰卧起坐、俯卧撑。冬天还坚持进行冷水浴,他通常是提了一只水桶跑到校园内的水井旁边,脱掉衣服,几乎赤裸着全身,用桶提了井水从头浇到脚,浇了一遍又一遍,一边浇水还一边大声呼喊:“啊……咦……”

在一师,教师中对毛泽东影响最大的有杨昌济、徐特立、黎锦熙、王季范、方维夏和袁仲谦等,其中首推杨昌济给毛泽东的教诲最多、影响至深,令他最为崇敬。杨昌济是一位从英国回来执教的留学生,亦曾留学日本。他在一师讲授伦理学,虽是一位唯心主义者,但却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他对自己教授的伦理学有着强烈的信仰,积极鼓励学生立志做一个公平正直、坦荡无私、品德高尚和有益于社会的人。

而杨昌济在他教授的众多学生中也最器重毛泽东,他曾在自己的日记中这样称赞毛泽东:资质俊秀若此,殊为难得。

并在一次上课时在黑板上写下两句诗,表达了对毛泽东的期望:强避桃园作太古,欲栽大树柱长天。

在同窗读书的学生中,毛泽东结识了很多要好的朋友,其中有蔡和森、罗学瓒、陈昌、张昆弟、萧子升、萧植藩、周世钊等人,他们经常聚在一起钻研学业,探讨社会与人生,针砭时弊,并每每相约走出校园去郊游、锻炼身体……

一次,蔡和森问他:“你把家里寄来的那点钱都买了书和报纸,自己节衣缩食,长此以往怎么办?”“那就跑步、吃‘书’么!”毛泽东诙谐地说,“跑步既能锻炼身体,又可以增强人的御寒能力,何乐而不为?”并说,“吃‘书’可以解决精神饥渴,比解决肚子饥饿更重要。”

毛泽东说,“杨先生能以‘欲栽大树柱长天’为己任,我们立志救国,改革社会,就要利用学校这个环境,趁着年轻,认真钻研学问,培养坚忍之力,日后才能肩负重任,无往而不胜。”“穷则思变。”蔡和森说,“我们总是要奋斗的。”“安贫者能成事!”毛泽东说,“我自信‘嚼得菜根,百事可做’!”

1915年的春节过后,学校如期开学了。

由于毛泽东公开顶撞老师,违犯校规,而且去学校的图书馆看书;还有一次学校组织检查学生们背读校规的情况,毛泽东被点名站出来背读,他竟然当着众多老师和同学的面,说他“记不得了,不会背”;这次又公然在国语课堂上顶撞授课老师。经教务处研究,决定开除毛泽东的学籍。杨昌济和徐特立、王季范、方维夏等人得到消息,坚决反对,就连袁仲谦这位前清的举人也不同意,他亲自找到教务处的人说:“尽管弟子不敬,但他还是学校里一位难得的人才……”

毛泽东被“特殊照顾”留下来继续读书。

在与他的好友蔡和森谈论起这件事时,毛泽东满怀感慨地说:“祖父在世时曾希望我考中举人、进士,现在竟险些被学校开除了,由此可见我是个‘不孝’的子孙啊!”

毛泽东正色说:“时代变了,举人、进士可以不考,天下大事不可以不关心;我们总得想办法做些什么,以不愧为炎黄子孙!”

在日记中,毛泽东曾这样写道:苟有恒,何必三更眠,五更起;最无益,莫过一日曝,十日寒。

1915年,日本利用袁世凯急于称帝的心理,强迫袁世凯接受他们提出的意在使中国政府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条款,并于5月7日向袁世凯发出“最后通牒”,限袁世凯48小时内答复。

消息传到长沙,民众激愤,反袁斗争和反侵略的呼声席卷了大街小巷,一师和各学校的师生们更是义愤填膺,群体走上街头声讨日本帝国主义企图灭亡中国的狼子野心和袁世凯可耻的卖国嘴脸……

毛泽东挥毫在《明耻篇》中表达愤慨之心绪:五月七日,民国奇耻。何以报仇?在我学子!

5月23日,毛泽东为悼念他的一位因病而去世的同学易昌陶写了这样一副挽联:胡虏多反复,千里度龙山,腥秽待湔,独令我来何济世;生死安足论,百年会有殁,奇花初茁,特因君去尚非时。

6月25日,充满爱国激情的毛泽东在《致湘生》的信中写道:为学之道,先博而后约,先中而后西,先普通而后专门。

并在信中指出:来日之中国,艰难百倍于昔,非有奇杰,不足以言救济。

7月下旬,毛泽东为探讨如何治学,给已去法国巴黎勤工俭学的萧子升写了一封信:不先有言,何以知失?知失则得,非言之功乎?言之为贵,不愈可见乎?

炎炎烈日如烧似烤地暴晒着湖南大地;即使在这样的酷暑中,毛泽东依然读书不止。他在有意识地利用恶劣环境强制自己集中精力,进行阅读和思考,无论是在室内、室外、走廊上、茶炉旁、床铺上,有时甚至在人声嘈杂的马路边、小巷内,都可以看到他手捧书卷孜孜苦读的身影……

8月下旬的一场大雨,给长沙城里城外的人们带来了不小的凉爽和快意。入夜,在简陋的校舍内,借着昏暗的灯光,毛泽东再次给萧子升写信,以抒发他积于心中的感慨:为事无域,而人生有程,人获一珠,家藏半璧,欲不互质参观,安由博征而广识哉?

第二篇 忧天下图自强三兄弟舍家为黎民 树雄心搏激流毛泽东贲志勤奋斗

九、时逢战乱心如焚 星夜回乡侍亲人

1915年9月中旬,胸怀大志的毛泽东觉得应该多结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便在长沙的报纸上向各学校发出了一则《征友》启事,邀请有志于爱国工作的青年学生与他联系。在这则启事中,毛泽东署名“二十八画生”,明确要结交“坚强刚毅,随时准备为国捐躯的青年”。

数日后,这个启事得到了三个“半”人的响应,其中一个叫罗章龙,“半”个来自一个没有明确表态的青年,名叫李立三。

罗章龙很快同毛泽东见了面——在湖南省立图书馆,双方手持报纸为接头标志,两个人从上午9时一直谈到中午;临分手,毛泽东说:“我们谈得很好,愿结管鲍之谊管鲍之谊,以后要常见面。”

李立三当时在长沙联合中学读书,见到《征友》启事以后先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而后两人见了一面;但他在听完毛泽东的一席高谈阔论之后,却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毛泽东觉得,同这样的人发展不了什么友谊。

进入12月,袁世凯在北京上演的“变更国体”以复辟封建帝国的闹剧愈演愈烈。12月31日,一心想当皇帝的袁世凯终于下令改国号为“中华帝国”,并将1916年改为“中华帝国洪宪元年”,定于元旦举行“中华帝国皇帝”的登基大典。

袁世凯复辟帝制的活动,激怒了全国人民,一个声势浩大的反袁护国运动,很快在全国掀起;蔡锷首先宣布云南独立,继而起兵讨袁,一些省份的驻军、督军随之响应,各地民众也揭竿而起,“复兴会”的人们趁机重新推举孙中山先生再次“出山”挽揽大局,一时间天下大乱……

1916年春,毛泽东进入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已经4年了;这一年毛泽东23岁,正是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年龄。他在学校团结了一批有志气的爱国青年,大家经常聚在一起议论和探讨国家大事,对动荡不安和处在战火中的国家前途、民族命运深感担心和忧虑,对袁世凯卖国求荣、复辟帝制的倒行逆施行径表示了极大的愤慨;毛泽东等人还以湖南一师“学友会”的名义,把社会上一些知名人士反袁称帝的文章翻印成册,广为散发。

6月6日,痴心妄想当皇帝的袁世凯在全国人民的一片唾骂声中死去;随后,手无兵权的黎元洪在段祺瑞的同意下就任了中华民国大总统,继而宣布恢复了民国元年的《临时约法》。

6月中旬一连下了几场大雨,学生们都躲进了教室或者宿舍,只有毛泽东和蔡和森跑到操场上淋雨,还脱掉上衣赤裸着脊背,任凭如注的雨水浇顶、冷水泼身……

这年夏天,湖南的天气特别炎热。文素勤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加上整日劳累,终于积劳成疾而病倒了。

毛泽民心疼母亲,无论有什么好吃的总要留下来给母亲吃,在外面听到什么高兴的事也要回家来讲给母亲听,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让母亲尽量高兴。毛泽民在家极尽孝道,受到了乡里人的交口称赞。

6月下旬的一天,卧病在床的文素勤思念大儿子,便对二儿子说:“润莲,你大哥前些日子来信说,今年暑假要回韶山冲来看我们,恐怕这几日就快到家了吧?我想他哩……”

得知母亲病重后,毛泽东等不到学校放暑假,便于6月25日动身离开长沙;临行前,他用积攒下的几块钱去买了一丈四尺灰色的布面,准备带回去给父亲做一件长衫。

随后,他徒步西行返乡,次日抵达湘潭;接着,他又继续步行了70余里的路程,夜宿在距离韶山冲尚有30里路的银田寺村。

一回到韶山冲上屋场,毛泽东直奔母亲的卧榻前,望着思儿心切而卧病在床的母亲,止不住泪如雨下……

毛泽东了解到母亲患的是淋巴结核,这在乡里是很难治愈的,便劝母亲到长沙去治,文素勤却摇头说:“兵荒马乱的,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养着吧;只要你回来了,妈的病就好了一大半……”

毛泽东又劝母亲到条件好一些的外祖父家去住养一段时间,也被母亲摇头拒绝了。

在韶山冲,毛泽东终日侍奉在母亲身旁,心中既疼惜母亲的病体,又牵挂着社会上发生的战乱,尤其是湖南的形势;守候在慈母身边,他那“游子之心”也算是得到了一些慰藉……

对于大儿子的返乡,毛顺生的心里是矛盾的——他既高兴大儿子在外面读书、长见识,这在乡里人看来是很“光荣”、很“体面”的事,起码证明他的这个儿子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有“出息”、有“本事”;而大儿子常年在外,家里的活计帮不上任何忙不说,还要“额外”负担他在外面的许多费用,这又给家中增添了不小的开支。现如今闹兵荒,就连韶山冲这样的小山村也经常有乱兵来要钱、抢东西,长此以往可怎么办啊?

毛泽东看着父亲整日愁眉不展的样子,知道父亲有许多难处,便主动宽慰父亲“事事不要愁”,并说,“现在的时局很乱,我在外面也不放心家里的事;但只要父母的身体健康,儿子在外面就是再吃苦,心里也是踏实的……”

大哥的返乡使毛泽覃高兴,也令他兴奋。他一天到晚围在大哥的身边转悠,总是搬个小竹凳陪着大哥坐在母亲的床前,一声不响地听大哥讲外面世界发生的“新鲜事”:长沙的米价高涨民不聊生,军阀混战百姓遭殃,国民政府腐败无能,兵匪横行民众涂炭,俄国工人、农民已经起来闹革命等等。毛泽覃认真地听,并不止一次地对大哥提出要求说:“你把我也带到长沙去吧!”毛泽东是很喜欢他这个小弟弟的,这次返乡除了陪母亲说话外,他还帮小弟弟认字、写字,教他一些知识和做人的道理……

从父母那里,毛泽东知道小弟弟比以前懂事多了,而二弟泽民则被整个韶山冲的人称赞是毛家的“顶梁柱”。毛泽东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在长沙读书、闯事业,与二弟在家辛勤劳动、作出个人牺牲是分不开的,他知道现如今这个家全靠二弟一个人撑着……

数日后,毛泽东要返回长沙了。临行前,他将二弟、三弟叫到一起,谈了很多很多。最后,他又以特别庄重的语气嘱咐三弟:“润菊,你不是很想跟大哥到长沙去吗?大哥答应你,过几年一定带你去;但有一个条件,二哥在家很辛苦,今后你不要再捉蛇耍,再不许去树上掏鸟巢,免得二哥总为你操心,再就是千万不要再惹父母生气,不要同乡里人打架,不要再放跑了别人家的猪和牛,好好听父母的话、听二哥二嫂的话,你能做到吗?”“能做到!”毛泽覃十分认真地回答,“我一定记住大哥的话,但大哥也要保证日后带我出去!”“一言为定!”三兄弟不约而同地笑了。

毛泽东又嘱咐二弟:“我晓得你辛苦,但也要关注外面的大事,不能把心思都放在家里和田里,要留心外面发生的事……”毛泽民也点头答应下来……

待毛泽东返回长沙,学校就要放暑假了。

7月18日,毛泽东致信萧子升,谈了他对湖南时局的看法:南北军兴,湘为斗场,省城波浪迭兴。都督今数易矣,又有易人之说。是非自有公论,弟于他事多恕,独于湘局实愤愤不能平于心。

这时的毛泽东,对日本对外扩张的野心和其野蛮的侵略行径也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

十、徒步“游学”感慨深 板仓邂逅逢知音

1916年暑假,毛泽东和蔡和森相约走出长沙,到外地“游学”。

两个身无分文的穷学生,都有热爱祖国大好河山、深入了解世风民情的朝气和心愿,便各自带了书籍、雨伞,迈开大步走向了兵荒马乱而又处处泛着油菜花黄、稻谷吐绿的原野和村庄……

旅途中,他们徒步游历了浏阳、湘阴、岳阳,在洞庭湖的南部绕了半圈。当他们来到洞庭湖畔的岳阳城里时,不顾连日奔波的疲劳,兴致勃勃地登上了矗立在西门城墙上的岳阳楼——远眺千里洞庭湖面,但见渔帆点点、碧波连天,那心旷神怡的情怀顿时令两人兴奋不已。毛泽东感慨道:“这里就是三国时的鲁肃训练东吴水军的地方啊!”

蔡和森也动情地吟咏了唐代大诗人杜甫的诗句: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毛泽东接口吟咏道: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吟罢又说:“只是我们还没有到‘亲朋无一字’的地步……”

蔡和森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广阔的湖面说:“那就是‘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毛泽东也开心地笑道:“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他们沉浸在兴奋之中,蔡和森接咏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了也?”

彼此相视,又一起高声咏诵:“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毛泽东乘兴继续道:“唯毛氏泽东与蔡氏和森也——时民国五年八月十二日!”

说罢,二人不禁又击掌哈哈大笑起来……

离开岳阳楼,两个人又去湖边求了一条渔船搭乘,迎着烈日向岳阳西南方向的洞庭湖中摆去;泛舟湖上,毛泽东脱了草鞋,两手向后倚了船板,将两只脚放入水中感受湖水的凉意……

船到君山——亦被称之为湘山或洞庭山,两个人直奔丛竹簇生的山林之间……这里四面环水,风景秀丽。唐代诗人刘禹锡曾用“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的诗句来描述它的诱人景色。湖水环绕的岛上有大小72座峰峦,古迹很多,山中异竹遍地,更盛产茶叶。毛泽东和蔡和森出了两个铜板,每人喝了一碗“君山银针”茶……

离开岳阳后,两人已是身无分文,只得结伴“行乞”而归。

此次二人暑假“游学”,历时一个多月,走了3个县的20多处村庄,加深了他们对社会、农村和对处在偏远乡村中讨生活的农民的认识。

回到长沙后不久,毛泽东又徒步40多里路到老师杨昌济的家中登门求教。这天骄阳似火,毛泽东撑着油布伞风尘仆仆地来到板仓,在墙壁上挂着一块“板仓杨寓”的门牌前停住了脚步,轻叩门环;门开处,一位身穿白衣黑裙、头上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抱着一本书出现在了毛泽东的面前。

面对这位妙龄少女,毛泽东的眼睛一亮,随即很礼貌地问:“请问,这是杨先生的家吗?”

姑娘用眼睛打量了一下毛泽东,见他高高的个子、一脸温和,便很礼貌地点点头答道:“板仓杨寓。”

毛泽东再问:“是杨昌济先生的家吗?”

姑娘见眼前这个像是青年学生的人脸上淌着热汗,便莞尔一笑说:“我家世居板仓,人称家父‘板仓先生’。”

毛泽东解嘲地笑道:“板仓先生?请恕我冒昧,实属不知;我叫毛泽东,是专程来看望杨先生的。”

姑娘的心中一动,再看了看毛泽东,然后侧头一笑:“我叫杨开慧,是杨先生的小女。”又说,“快请进吧!”

毛泽东即随杨开慧步入门中。此时杨开慧心想:早就听父亲说他是个怪学生,今日倒要看看他究竟怪在哪里……

临进屋,杨开慧停住脚步对毛泽东微微一笑说:“请稍等……”随即转身跑进了房间。

很快,杨开慧的哥哥杨开智走了出来,满脸笑容地对毛泽东说:“我叫杨开智,家父请你进去。”

由房内而步入书房,迎面是一张显眼的书桌,桌上放着很多的书;靠墙壁的一面竖立着一排书柜,对面的墙壁上挂着杨昌济夫妇和子女的“全家福”。

杨开智上前对正在看书的杨昌济说:“爸爸,毛泽东来了,是从长沙走来的。”

杨昌济很高兴地站起身来,热情地招呼说:“润之……”

毛泽东恭敬地走上前,向杨昌济深深地鞠了一躬:“暑假快过去了,先生身体可好?”“好,很好!”杨昌济笑着,示意毛泽东在他身边的一把竹椅子上坐下来,“谢谢你来看我!快坐快坐,一定走累了吧?”随即又对跟进来的女儿说,“霞妹子,你去拧一把冷毛巾来,让润之擦擦脸。”“是,我去!”杨开慧答应一声跑去了。“谢谢先生。”由于杨昌济的热情接待,使毛泽东感到心里很踏实;当他在那把竹椅子上坐下来时,又听杨昌济说:“暑假前听说你要和蔡和森一起去游学,收获如何呀?”“收获不少。”毛泽东坦言道,“只是乡里人生活过于贫苦,现在兵患四起,捐税又多,百姓们的负担太重……”“是啊!”杨昌济皱了皱眉头说,“国难当头,你们能走出去看一看,实属非易。”又说,“作为学生,我主张学问要贯通古今,融合中西,博学而精深,追求新思想和躬行实践,深入了解国情民情,以实现改革社会、拯救国家的抱负。”

这时,杨开慧拿了一条用冷水拧过的毛巾,双手递给毛泽东;毛泽东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随即双手递还给杨开慧:“谢谢……”

杨昌济指一指女儿,对毛泽东介绍说:“这是小女开慧,字云锦,在周南女校读书。”又对女儿说,“霞妹子,这位就是……”

杨开慧的手上拿着毛巾微微一笑:“我晓得!爸,这就是您常提起的毛泽东、毛润之同学,有名的‘二十八画生’……”

杨昌济笑道:“啊,连‘二十八画生’你也晓得?”

此时毛泽东的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想:这个小女子知道得可真不少……

杨开慧抖了抖手上的毛巾,笑着说:“有名的‘二十八画生’《征友》启事,报纸上登了,校墙上贴了,哪个不晓得?”随即又歪了头背诵道:邀请对爱国工作感兴趣,有决心能为祖国牺牲的青年,和我联络……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杨开慧说着笑着,杨昌济也随着女儿一起笑起来,就连毛泽东也笑了,并说:“只可惜和者甚寡,只有三个半人响应。”

杨昌济感叹道:“一个青年学生,能有如此的抱负和举动,实属难能可贵!”又说,“袁世凯虽死,但中国人民依旧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毛泽东诚恳地说:“我和蔡和森等一些同学,在探索中认识到,单是团结校内的同学还不够,必须向校外发展,向全国发展,团结更多志同道合、坚定不移的人,这样才会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去冲决历史的罗网。”

杨开慧忘记了去放回毛巾,依然站在父亲的身边静静地听着。

杨昌济对毛泽东赞许道:“嗯,你的这种想法很对。在实践中如果遇到困难,我或许可以帮你……”又说,“润之,陈独秀创办的《新青年》你看过吗?如果看过,上面所载的李大钊的文章《青春》,你也一定读过啦?”

毛泽东点头说:“读过了。李大钊教授指出了中国处在新旧交替的历史时期,呼吁青年们行动起来,把一个行将死亡的旧中国改造成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新中国;我来拜访先生,就是想就此请教先生。”

听毛泽东这样一说,杨开慧立刻转身从书柜中取出一本《新青年》递给父亲:“爸爸,我也读了李大钊先生的《青春》,‘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杨昌济接了《新青年》杂志笑道:“我这个女儿也很新潮哩!她乳名叫霞,从小就爱读《木兰辞》,整天‘唧唧复唧唧’的,大一些了更加追求新思想,颇不让须眉哩!”

当着第一次到家里来的毛泽东的面受到父亲的夸奖,杨开慧微红了脸,叫了一声:“爸……”然后走去放毛巾了……

书房里,杨昌济仍在听毛泽东继续谈着:“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连年的军阀混战,中国已经变得支离破碎,老百姓们更是困苦不堪。满清被推翻了,袁世凯也死掉了,可又闹起来一个北洋军阀政府;沙俄帝国趁乱侵占了我国北方的大片领土,还不顾中国的反对支持外蒙搞‘独立’,日本侵占我国的台湾、山东,英国策动西藏的达赖也妄图搞什么‘独立’、还搞什么‘麦克马洪线’,中国已是处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学生立志在国难当头挺身而出,虽然牺牲也在所不惜!决意联合众多的仁人志士和民众,把一个行将死亡的旧中国改造成新的国家……”

杨昌济颇有感触地说:“你有如此志向很好,很对!当年我远涉重洋,专心研究教育和哲学历时9年,本想以教育为中国做一番事业,没想到政局却是如此!李大钊先生说得对,不打破这种现状,中国就没有希望。”

此时毛泽东的眼睛里闪现着炯炯的目光:“新的中国一定会出现的!无论路途多么艰难、多么遥远,新的‘道路’一定会找得到;先生,学生决心实践屈原在《离骚》中所讲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很好!看到你们这一代人的成长,我很欣慰;但是,要寻求新思想,开辟新道路,任重道远啊!只靠一个人、少数几个人的理想和勇气是远远不行的,还要团结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要联合广大的民众;并且要有不怕牺牲的精神,坚忍不拔的毅力,超人一等的智慧,同时要有强健过人的体魄,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

对于杨昌济的这番教诲,毛泽东表示一定谨记于心。

天色渐晚,杨昌济的夫人向振熙亲自下厨房烧饭烧菜款待毛泽东。杨昌济和夫人向振熙、儿子杨开智、儿媳李崇德、女儿杨开慧和毛泽东就像是一家人似的围坐在饭桌前有说有笑,当杨开智向毛泽东劝酒时,毛泽东推辞说:“谢谢,我不善饮酒。”

而杨开慧却同貌似“腼腆”的毛泽东开玩笑说:“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虽然你姗姗来迟,今后当会轻车熟路了,不用再向我打听——”话说到此,又故意学了毛泽东的音调说,“请问,这是杨先生家吗?”

杨开慧的这一举动,把一家人都说笑了,就连毛泽东也笑了,他感到,杨先生这个女儿是个很活泼、很具有“现代女性”特点的人,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透着一股活泼可爱的新鲜朝气……

夕阳西下,在杨家小院里,杨昌济、毛泽东、杨开智坐在竹凳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聊天。杨昌济对毛泽东说:“你既然来了,就再走一走——最近从日本回国的柳午亭先生就住在附近,离板仓大约40里路;他思想进步,学识渊博,你不妨去见一见。”又说,“他有个儿子叫柳直荀,也是位不错的青年。”

毛泽东一听很高兴:“要读无字的书,我一定去拜访柳午亭先生。”

杨开智说:“我去找个认识路的人来,明日陪毛润之同学一起去。”毛泽东的妻子杨开慧。1901年生,192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随毛泽东在长沙、上海等地从事革命活动。1930年10月被湖南军阀何键逮捕,同年11月英勇就义,时年29岁。(新华社稿)

当天夜里,毛泽东留宿在杨昌济的家中;夜很深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总是睡不着,脑海中久久地回想着杨昌济的诸多教导、萦绕着杨开慧留给他最初的美好印象,同时计划着明天去见柳午亭先生需要请教的问题……

次日清晨,向振熙为毛泽东准备好了路上足够吃的干粮,杨开智准备好了两竹筒凉开水;毛泽东辞别了杨家,与杨开智和约好的乡里人一起上路了。中午过后,终于赶到了柳午亭的寓所。拜访中,毛泽东同柳午亭先生探讨了有关体育和中国妇女的解放等问题……

第二天回到板仓,太阳已经落山了。

在杨家,毛泽东又逗留了3天。他或一门心思地看书,或聆听杨昌济的教诲。临开学的前几天,毛泽东要告辞了,他满怀激动的心情对老师说:“这次我在先生家一住数日,得先生口授言传,获益匪浅……”

听说毛泽东要走了,杨开慧便赶到书房来听父亲同毛泽东的谈话。杨昌济鼓励毛泽东说:“要继续努力,在奋斗中还要注意爱惜身体……”

毛泽东临走时,杨昌济嘱咐儿子去送一送,杨开慧却说:“爸,我去送!”“也好,那就让霞妹子送吧!”杨昌济示意女儿去为毛泽东准备书籍和干粮……

毛泽东带了他的油布伞,肩上背了老师赠送的书籍和师母为他准备好的干粮,在杨开慧的陪伴下离开了“板仓杨寓”……

杨开慧头上戴着顶崭新的大草帽送毛泽东上路,两个人并肩走着,杨开慧问:“今后你将作如何打算?”

毛泽东很认真地回答说:“我想从三个方面去努力。一是健身,加强锻炼,进一步增强体魄,培养毅力和勇敢;二是游学,到广袤的社会中去读无字的书,利用假期和各种机会搞社会调查,在万事万物中增长学识;三是组织起来,尽可能多地团结天下爱国志士,共同奋斗……”

临分手,杨开慧将头上的新草帽摘下来送给毛泽东:“戴上吧,这是我送的……”

毛泽东一怔,随即心有所感地接了这顶草帽;杨开慧望着毛泽东渐渐远去的背影,久久地不忍转身回去,直到看不见身影……

1916年秋,又是湘江两岸橘黄枫红的时节。在一师,毛泽东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学生志愿军,被选为班长,学到了一些军事方面的基础知识和基本技术。秋末冬初,他又参加了一师开辟后山坡做操场的课外活动,挥锹铲土、舞镐挖石,常常是汗流浃背、挥汗如雨。

每当隆冬时节,寒风呼啸,毛泽东常常是只穿了很薄的单衣伫立风中,任凭冷意侵袭,内心却在无所畏惧地大声呼喊;春天,他又总是迎着和煦的春风大步跑向旷野,跑向高山,迎风站在那里高声呼喊,以助雄心和胆魄;夏季里大雨倾盆,更是他和他的朋友们栉风沐雨的好机会,他们常常是脱掉上衣,在狂风暴雨中挥臂高呼或放任地奔跑,尽力抒发心底的冲动与激情;烈日当空,毛泽东也常常是只穿了一条短裤直立在阳光的暴晒之下,或者在湘江游泳后静静地躺倒在岸边,任凭烈日炎炎,直晒得他皮肤发烫、发红、发疼,他却一动不动;秋风落叶时,他也要穿了单衣跑步、爬山,每遇晴空又会登高远眺,放眼枫红而慷慨激昂……

12月9日,毛泽东给任教于北京师范大学的黎锦熙写信,详谈了对治学的诸多见解,指出教育中德、智、体的关系,强调了体育的重要性。

1917年初春,毛泽东又两次前往板仓,登门拜访了杨昌济,自然也见到了杨开慧……

十一、途经沩山访寺僧 设伏截击初用兵

1917年暑假期间,毛泽东邀请在长沙楚怡小学任教的萧子升一起,开始了校外“游学”。

7月中旬的天气很热。他们冒着酷暑先去了宁乡县的村子冲,看望了好朋友何叔衡;经何叔衡介绍,访问了冲子里的几户贫困家庭,了解到农民生活的诸多疾苦……

然后,两个人径直走向了宁乡西部的沩山——沩山曾是中国佛教界的名山,山上有一座自唐朝起就很有名气的寺庙“密印寺”,他们决定结识那里的方丈,借以了解中国古老的佛教文化和僧侣们的生活。

当他们来到沩山“密印寺”时,西方的天际间已经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红云。“密印寺”的寺门是敞开着的,只见山门的题额上写着5个大字:什方密印寺

两旁的门联是:法雨来衡岳宗风启仰山

不多时,两个和尚迎出寺门来问道:“二位施主从何而来?”

毛泽东解释说:“我们从长沙来,但不是施主,只是路过此地,来讨一碗斋饭吃。”

当他们两个人被引去一间僧房冲凉、洗浴后,毛泽东提出要见见方丈,一个年长一些的和尚见他们衣衫褴褛的样子,犹豫着说:“斋饭尽有,施主吃多少尽管随意,方丈是不随便见客的。”

毛泽东说:“方丈不见远方来客,这不符合佛规么!”

和尚迷惑地看了看毛泽东,沉思片刻,只得引领二人去见方丈。

方丈的禅室清静简朴,四壁墙上挂的全是经书里的条文,其中还有《老子》和《庄子》文章里面的警语。

临进方丈的禅房时,先是有一个和尚在门内请毛泽东和萧子升在一个簿子上面填写姓名。身穿敞袖袈裟的方丈大约五十来岁,眉清目秀,一脸慈祥,见到二人,先是合掌施礼,口称“阿弥陀佛”,请在两个蒲团上坐下来。

两个人刚刚坐下,方丈便拈手一指说:“不消说,这位施主一定是毛泽东,另一位是萧子升了!”

毛泽东惊讶道:“我们并没有通报姓名,你怎么晓得?”

方丈瞟了一眼房门边侧桌上放着的签名簿,示意是从那上面看到了签名。

萧子升再问:“可是,你怎么晓得我们谁是谁呀?”

方丈微微一笑:“毛泽东一个字要占两三个字格,萧施主在一个字格里能写两个字,文如其人的道理贫僧略知一二。”

听方丈这样一讲,毛泽东和萧子升的心中都对他产生了几分敬意,接下来,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同方丈谈起了中国古代的一些经典。

日落西山时,方丈很高兴地留他们在禅房里一起吃斋饭。饭后,毛泽东和萧子升又讲述了利用暑假徒步旅行湘南各地,深入了解社会和考察民情的目的。“善哉!”方丈说,“可两位施主为什么要轻装洗囊呢?”“我们有心不花一文钱。”萧子升说,“来自远方的挂单和尚,不是也都一文不名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毛泽东表白心迹说,“孔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乐趣也就在其中了!我坚信安贫者能成事,嚼得菜根,百事可做!”

方丈见毛泽东器宇轩昂、言谈话语之中充满了激情,不由为之一振,即时微闭了双目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谈话间,毛泽东向方丈提出了一个问题:“请问方丈,佛家怎样看待尘世间的‘风水’?为什么民间习惯上总要选择自己家的宅基地?还要选择坟地?这其中有什么因果关系吗?”“善哉!”方丈睁开眼睛说,“尘世间的所谓‘风水’,实则为一种天相,而所谓天相乃是一种物理现象,在哲理上讲有它一定的道理,在客观上讲有它一定的依据,故而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佛经上讲‘心诚则灵’,尘世间讲‘情之所至,金石为开’,又云‘精诚所至,石为齑粉’,道理是一样的。要说因果关系,佛家只讲一个‘缘’字,一切皆因‘缘’而起,也因‘缘’而灭,实可谓‘万物皆有缘’、‘万物皆无缘’,实则虚、虚则实,虚实相辅相成也……”

话说到此,方丈闪目向萧子升,似乎不见毛泽东的存在,只对萧子升一个人讲佛门的美德:“时才说到‘缘’字,我看萧施主就是一位与佛门有缘的人,不知萧施主悟到了什么没有?如果悟到了,老衲说一声‘幸甚’,如果没有悟到,老衲奉劝萧施主能够与佛结缘,皈依佛门……”

萧子升连忙摇头说:“弟子凡心未了,我还要研究学问,教书育人……”

方丈的脸上显露出遗憾的神情说:“萧施主难道不晓得曹国舅和吕洞宾的故事么?”

萧子升说:“他们是道人不是僧人。”并说,“弟子还是愿以改造中国为目的。”

方丈恳言:“只怕萧施主今日不留沩山,以后也断难留在中国。”并说,“不是老衲断言,萧施主若能听从老衲的一言之劝,留在沩山,实为萧施主今生今世的一大幸事,也可免去日后的诸多劫难。”

萧子升说:“我刚从法国回来……”

毛泽东也说:“他是刚从国外回来,不想再出去了。”“此一时,彼一时也!”直到这时,方丈才合掌面向毛泽东说,“毛施主,贫僧敢有一问,还望不吝赐教!”“我们是来向大师求学问的,怎么敢当‘赐教’二字?”毛泽东恭敬地说,“请师傅只管问。”“佛教何以在中国千年不衰?”方丈问,“中国宗教何以能够和谐共处?”

毛泽东说:“中国之所以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的宗教战争,一打就是几百年,几种宗教得以和谐共存,主要原因在于中央政府的集权制度。佛教界虽有信仰,但没有控制权力,各教派之间也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没有权力之争,而且大多数的老百姓或多或少地都信奉佛教,认为佛教、佛法对他们有帮助,是一种精神寄托,这对中国来说不是坏事。”“阿弥陀佛!”方丈望着毛泽东,加重了语气说,“只望毛施主日后不要忘记今日说的这番话。”又说,“毛施主日后如能到得山、陕二省,可去五台山和白云山;五台山乃我佛门圣地,白云山有贫僧的一个小师弟在那里住持,还望毛施主善视之。”

毛泽东允诺说:“按师傅所说,如果日后有缘到得山、陕二省,我一定遵照大师的意图去办。”

当夜,毛、萧二人留宿沩山。

第二天,毛泽东和萧子升告别了密印寺的方丈,又继续踏上了“游学”的历程。

当二人来到安化县城时,听说该县劝学所的所长夏默安是一位很有学问的人,便找上门去向他请教几个问题。不想夏默安性情孤傲,一向看不起游学先生,毛泽东和萧子升两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

二人不死心,又第三次登门拜访、虚心求教,夏默安感到有些奇异,不得已开了门引入书房相见,并写了一副对联放在桌上,有意试探一下来人的学问功底:杨柳枝上鸟声声,春到也,春去也;

毛泽东看后略加思索,即书属对:青水池中蛙句句,为公乎,为私乎?

夏默安一见大为惊骇,不禁连声称赞、自愧弗如,还留下二人食宿,作彻夜谈。

次日临行,夏默安给毛、萧每人送了4块银圆,助作旅途之资。

当他们两个来到益阳县城,从贴在墙壁上的告示上得知县长的名字叫张康峰,原来是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一名化学教员,毛泽东便说:“我们去看看他,也是我们这次冒险旅行中的又一个奇特的插曲——这叫乞丐访县官!”

但是,在县衙门前,他们却被卫兵拦住不让进去,门房也说县长不见穷人,即便进去通报了也要挨骂。毛泽东不信“邪”,便和萧子升各自写了自己的名字递进去,很快得到了张康峰的“破例”接见,这使几个卫兵和门房都感到很惊讶,认为县长见穷人是破天荒的一桩“怪事”。

离开益阳县衙后,毛泽东对萧子升说:“张先生明确指示他手下的人不准放穷人进去,足以说明他是个势利小人,这种人的人生目的就是权势和金钱,像他这样的人头脑里不会有一点高尚的思想。”

二人冒着酷暑,由益阳而沅江,特意去到著名的桃花江游泳。当他们登上沅江县东南万子湖洲上的凌云塔远望,但见烟波浩渺,白云蓝天,渔帆点点,县城隐约可见……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游历了长沙、宁乡、安化、益阳、沅江5个县,行程900余里,广泛接触了社会各阶层人士,丰富了社会知识,对农村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秋去冬来,这一年中国的时局更加混乱,长沙街头到处是散兵游勇。这些人手中有枪,却无事可做,整天在大街小巷惹是生非,闹得人心惶惶,各学校的学生们也没办法静下心来读书。

为此,毛泽东组织了有100人参加的学生自愿军,自任总指挥,出小吴门设伏,出其不意地打了一次“截击”,收缴了北洋军一旅溃兵的武器,志愿军却毫发无损。

在此次截击中,毛泽东看准了时机认真组织,充分利用地形周密部署,指挥得当,果断出击而大获全胜,首次表现出了他在军事上的指挥才能。截击的胜利也促使毛泽东开始系统地认真研习兵法,首先从《孙子兵法》学起,还看了姜尚的兵书、诸葛亮的兵册和岳飞的用兵之术,以及法国拿破仑的有关军事著作和俄国沙皇亚历山大、彼得大帝的一些军事专著……

进入12月,毛泽东开始筹备成立“新民学会”,准备“集合同志,创造新环境,为共同活动之目标”。

寒假中,毛泽东和蔡和森一起离开长沙,经浏阳的炭坡、焦溪岭、荆坪,徒步来到文家市的铁炉冲一带进行社会调查。铁炉冲是个偏僻的小山村,村上的佃农很多。他们抱怨说租种地主的田地负担过重,一年收不了几担谷子,除了交租所剩无几,遇到灾年连租子也交不了,一家老小只得被迫挨饿。

毛泽东耐心地对大家讲:“日子不好过,不要相信‘命苦’,也不要相信‘八字’,不要去拜那些泥塑木雕的菩萨,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要大家团结起来,齐心合力去跟那些地主老财作斗争,争一碗饭吃饱肚子没有错……”

就在这一年的11月7日,俄国无产阶级在列宁和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下,夺取了社会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建立起了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开创了人类历史的新纪元,开辟了世界历史的新时代。

十月革命的炮声,震撼了整个世界,同时也震撼了中国,震撼了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使他们把寻找中国出路的目光从西方迅速转向了俄国。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列宁倡导的无产阶级革命必须武装夺取政权的斗争学说,很快传入中国,给苦难的中国带来了希望……

1918年春,长沙的时局依然很乱。为了保证学生们在军阀混战中照常上课,临近毕业的毛泽东率领全校同学组织起了警备队,由毛泽东担任队长,负责一师师生们的安全。

春去夏至,杨昌济应北京大学之聘请,离开长沙到北京大学去任教了。临行前,他特意嘱咐毛泽东和蔡和森等人说:“你们也快要毕业了,如有可能,希望你们到北平去找我,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们。”1918年3月,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第八班合影。四排右二为毛泽东。(新华社稿)

这年夏天,毛泽东和蔡和森等同学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一连串的实际问题摆到了这些志同道合的同学们面前。

这时,一直关心着他们的杨昌济从北平来了信,鼓励毛泽东和蔡和森到北平去,并殷切希望毛泽东能入北京大学。

恰在这时,毛泽东又收到了二弟毛泽民的一封来信,说是母亲的病情越来越沉重,恐怕不久将离开人世,毛泽东禁不住泪如泉涌……蔡和森等人极力劝说毛泽东回家乡去探望母亲,而毛泽东这时正负责筹划他们这些人下一步的行动去向,如果自己离开了,必将“群龙无首”而七零八散,再重新召集或者组织起来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毛泽东只得写信给二弟和舅父,请他们送母亲到唐家外祖父家先行调养,待挨过酷暑后即刻来长沙医治……

时隔不久,杨昌济的再次来信使毛泽东等人兴奋不已——杨昌济要他们组织起来进北平,加入到留法的勤工俭学的队伍中去!

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蔡和森决定先行一步,去北平了解具体情况并联系工作。毛泽东则暂时留在长沙,进一步发动、联系新民学会的会员和积极筹备款项、开展组织工作。蔡和森两次来信,催促毛泽东等人急速进京,并在信中恳切地写道:吾辈须有一二人驻此,自以为兄在此间为最好。杨师自是喜兄来寓,每日可以学习英日文。弟事殊不好为计,故亦望兄来指教。

8月15日,毛泽东和罗学瓒、张昆弟、萧子升等24名准备赴法国勤工俭学的新民学会会员,一起乘火车离开长沙,踏上了前往北平的行程。

十二、李大钊独识英雄 杨开慧一往情深

由长沙开往武昌的火车在夜幕中急速行进着,毛泽东朦胧中梦见母亲和三弟在韶山冲的山坡上向他招手、呼唤,又梦见父亲和二弟像是对他说:“你真的不管这个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阵伤感,使毛泽东在睡梦中猛然醒来,发觉自己的头上已经浸满了汗珠,一颗心犹怦怦地跳个不止。他再也睡不着,倚窗望向车外,见到的是黑黢黢的夜空,听到的是火车“咣当咣当”的声响……

天色渐渐地亮了,火车早已驶入湖北地界。车到武昌,车厢分开来先行运上轮船过江。毛泽东第一次看到了浩浩的长江,看到了绵亘蜿蜒的蛇山、威武盘踞的龟山和长长的汉江码头,还看到了“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汉阳城,他为长江的宽广浩荡而感慨,真想纵身跃入江中挥臂击水去游个痛快……

1918年8月17日,继续北上的火车因洪水阻断而停运,毛泽东等人便到漯河寨附近的农村进行考察,了解北方农民的生活情况。

8月19日,毛泽东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北平。这是毛泽东第一次进北平,他先是住在了杨昌济的家里,其他人则分散开来住在湖南一些县设在北平的会馆里。

杨昌济这时住在鼓楼附近的豆腐池胡同。对于毛泽东的到来,杨昌济极为高兴,已经随母亲来到北平的杨开慧,更感到兴奋和欢慰……

为了让毛泽东熟悉一下北平的环境,杨昌济让女儿陪着毛泽东四处去走一走、看一看,先行了解一下北平各方面的情况。杨开慧陪着毛泽东走过鼓楼大街,向南行穿过地安门大街,来到了景山前的一条大道,隔着环绕紫禁城的金水河看了废帝溥仪居住的皇宫,面对着紫禁城的红墙碧瓦和玲珑高耸的角楼,毛泽东感慨不已,不禁喃喃地说道:“古老的中华文明若此,可惜断送在夷人之手……”

当他俩走到景山和北海,望着琼华岛上的白塔和景山上的万寿亭,望着那周围葱郁的绿树,引得毛泽东又是一阵赞叹和感慨——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北平会有这么大,没有想到北平的建筑会是如此的富丽堂皇,没有想到北平城内会如此的壮美、恢弘……

面对毛泽东连连发出的感慨,杨开慧笑了。她笑得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真切,以至毛泽东也随着她甜甜的笑声而畅笑起来……

不久,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等8人搬到了一起,住在三眼井吉安东夹道7号院中。这是一处破旧的小院,8个人聚居在一间很小的房子里。白天大家分头去各处联系工作,晚上回到住处已疲惫不堪,夜里还要聚在昏暗的油灯下商讨一天的情况,研究第二天的行动计划。生活虽然很艰苦,但毛泽东充满了盎然的情趣和奋进精神。

北平的夏天很热。有时为了纳凉,毛泽东会和蔡和森或者萧子升离开住所,去到景山上看风景,伫立景山峰顶,向南览望晚霞辉洒下的紫禁城,但见一座座气势雄伟的宫殿映射出千万道金灿灿的光芒、一派辉煌……

毛泽东又总会感叹着说:“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乃至于此!”

毛泽东渐渐感到无力支撑自己的生活费用。他是借了朋友的钱来北京的,非尽快找到一份工作不可。

他将自己的苦衷对杨开慧讲了,杨昌济得知后,便向北大校长蔡元培介绍了毛泽东,蔡元培很爱惜人才,即时给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李大钊写了一个条子予以推荐:毛泽东君实行勤工俭学计划,想在校内做事,请安插在图书馆。

李大钊见了毛泽东,很欣赏这个朝气蓬勃的高个子青年,便让他在图书馆里当了一名助理员,在第三阅报室负责登记前来读报者的姓名,每月可以领到8块银元。这对于毛泽东来说,已经是一笔颇丰厚的收入了。

这时,北平已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中心,而北京大学更是这个中心的中心。这里会集着各种思想、各种学派,形成了壮观的百家争鸣的局面。

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对于25岁的毛泽东来说,知识补益和思想促进都很大。他在北大图书馆的书海里贪婪地阅读各种书报,并参加了北大的哲学会和新闻学会,旁听一些他感兴趣的课程。他还找机会去拜访和结识一些名流学者,认识了蔡元培、陈公博、谭平山、邵飘萍、张国焘、康白情和段锡朋等人。其中邵飘萍是新闻学会的教师,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具有热烈的思想和优良品质的人,对毛泽东的帮助很大。北京大学红楼。1918年8月至1919年3月毛泽东在北京期间,曾在这里担任图书馆助理员。(新华社稿)

在图书馆里为前来读书的人登记姓名,毛泽东认识了一些新文化运动的领导人,如傅斯年、罗家伦等等,他们主编《新潮》杂志,提倡“文化革命”,在青年中名噪一时。毛泽东对他们抱有极强烈的兴趣,曾多次试图同他们谈论政治和文化等问题,可他们似乎都是大忙人,没有时间听一个图书助理员讲他的家乡土话——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湖南土气的青年人”的潜在能力。

名人的冷遇并没有使毛泽东灰心,他依然孜孜不倦地学习着。一天,他见到了鼓吹新文化运动的头号名人胡适,便大胆地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胡适并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先问提问题的人是哪一位?当他得知只是一个没有注册的学生时,竟然傲慢地拒绝与毛泽东交谈……

这使求知若渴的毛泽东感到有些茫然,他想:怎么,难道一些靠着劳动人民养活的有身份、有地位的社会名人都是如此傲慢得不可理喻么?

但是,李大钊发现了毛泽东。那并不是因为毛泽东在登记册上留下的书写遒劲的毛笔字,而是在日常接触中,李大钊发现了毛泽东的非凡抱负和超人的才能,并从中发现了毛泽东对中国未来的重要性。李大钊认为毛泽东是“湖南学生青年的杰出领袖”,而李大钊那充满着冀东唐山口音的铿锵有力的话语,也极大地激励着一腔热血的毛泽东……

深秋的北京景色既鲜艳又生动,对毛泽东艰苦的生活很是一种精神补偿。这时的杨开慧已经17岁了,情窦初开,她和毛泽东时常见面,互相倾吐爱慕之情,彼此增添了向往新生活、开拓新道路的勇气……

在杨昌济的家中,毛泽东既是学生又是座上客。

一天,在杨寓的小院中,毛泽东和杨开慧并肩而立,共同欣赏着长沙周南女校的朋友李一纯新近送来的两盆菊花,杨开慧边看菊花,边笑吟吟地对毛泽东说:“你看这菊花开得多好,快作两句诗吧!”

毛泽东微微一笑,很随意地吟咏了黄巢的《题菊花》诗: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

杨开慧打断了毛泽东的话,接着念道:报与桃花一处开!

随即又说:“这不算,得重新说!”

毛泽东不禁说道:“你吟一首我听么!”

杨开慧凝眸幽思片刻,面向毛泽东轻声吟道:高谊落云霞,温和德行嘉。所贻娇丽菊,今尚独开花。月夜幽思永,楼台入暮遮。明年秋色好,能否至吾家?

毛泽东细细品味道:“霞妹咏诗寄情,意味深长……”

杨开慧的脸不由得红了:“我这诗是答李一纯的!”“送我也可以么!”毛泽东语意双关地说,“我很喜欢这首诗的后两句:‘明年秋色好,能否至吾家’?霞妹……”“你这是曲解人家的诗意!”杨开慧的脸更红了,低着头说,“爸爸在书房呢……”

毛泽东和杨开慧互相对视着,彼此会意地笑了……

北平的冬天很冷很冷。下雪了,这是毛泽东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他赞叹雪的洁白,赞美雪的晶莹,欣赏雪花的玲珑剔透和不拘一格的美丽,就在这年的年末,毛泽东踏雪去了一趟北平南郊的长辛店……

1919年仲春的一天,毛泽东和杨开慧相约登上了北平郊外延庆县的八达岭长城。两人极目远眺,但见崇山峻岭巍峨耸立,山中树木森森,雄伟的长城依山梁的走势蜿蜒而行、直入云霄……

杨开慧说:“这里的景色真好!”

毛泽东感叹道:“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杨开慧轻声问:“听爸爸说,过几天你要回湘?”“家母病重,需要我回去。”毛泽东深情地望着与他痴心相爱的人,“不过,我要先去上海,送赴法勤工俭学的朋友们上了轮船,然后再回湖南。”

杨开慧喃喃地说:“我忘不了我们的湖南,那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也忘不了北平,天缘有分,我一定重来北平……”“我也忘不了北平啊!”毛泽东拉着杨开慧的手说,“我想我们总会再来的!”

杨开慧倚着毛泽东的身体,将脸靠在他的肩头:“你革命我跟着你,你打仗我也跟着你……”说着,她将两只纯情的眼睛盯着毛泽东的双眸,“你就是被敌人抓了坐牢,我也跟着你……”

毛泽东伸出双臂,将杨开慧娇小的身体紧紧地揽在怀抱中:“霞妹……”

1919年3月,毛泽东就要送赴法国勤工俭学的湖南学生前往上海了,他只得向李大钊、杨昌济和杨开慧等人告别……

离开北平后,毛泽东一行人在南下途中先到了保定。在保定,毛泽东沿着护城河围绕着的高高的城墙徒步走了一圈,浏览了保定城外的大好春光。

随后,毛泽东等人继续南下,当他们终于到达了上海时,毛泽东发现已经有人募集了一大笔钱,协助把这批学生送到法国去,同时还提供了一笔钱帮助他顺利地返回湖南……

回到长沙,毛泽东便积极投身到了政治活动中,为了方便工作和解决生活费用,他应聘到修业小学担任了历史课教员。

稍事安顿后,毛泽东即写信给二弟、三弟,让他们去外祖父家接了母亲来长沙治病,毛泽民和毛泽覃很快将母亲护送到了毛泽东的身边。母子4人在长沙重逢,又激动又高兴。文素勤的病情已日渐沉重,高烧不退,茶饭不进,兄弟三人便将母亲送往医院,才得知母亲患的是淋巴腺炎,需要治疗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一年文素勤53岁。1919年春,毛泽东的母亲因病来长沙医治,毛泽东同母亲文素勤、弟弟毛泽民(左二)、毛泽覃(左一)在长沙合影(新华社稿)

在文素勤治病期间,兄弟三人特意一起搀扶着母亲到照相馆去拍下了一张合影——这是三兄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同母亲合影。

在侍奉母亲的日子里,毛泽东总是亲自煎熬了汤药,并买了白糖放在汤药中,照顾着母亲一口一口地喝下去。文素勤看着三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又都极尽孝顺,心中感到了莫大的安慰。

当文素勤的病情渐渐有了好转,便由毛泽民护送返回湘乡唐家调养。毛泽覃留下来陪着大哥住在长沙,他说什么也不回韶山冲了,并对大哥说:“当初你答应了我的,说是一定带我来长沙!”

毛泽东允诺三弟留下来,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三弟必须“保证听话,服从管教”,毛泽覃乖乖地答应了。

这时候毛泽覃已经14岁了,他整天跟在大哥身边,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既听话又能干。毛泽东觉得三弟的年龄毕竟还小,还需要继续读书,便商量着要送他去学校,而毛泽覃的秉性是不愿意被任何人管束的,不想去读书,被大哥训斥说:“你不读书,就回韶山冲!”无奈,毛泽覃在大哥的安排下,被送进了楚怡小学。1919年5月,湖南省立第一师范湘潭学友会合影,二排左三为毛泽东。当时他是湖南学生反帝爱国运动的实际领导人。(新华社稿)

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然而名为“战胜国”的中国,却无力收回战败国德国在中国山东的特权。面对趁火打劫的日本,面对“巴黎和会”上的屈辱,面对腐败无能的北洋军阀政府,中国人被激怒了!

5月4日,北平爆发了抗议北洋军阀政府卖国行径的大规模的学生运动。

5月5日,北平学生举行总罢课,并通电全国。

5月6日,北平中等以上学校成立了学生联合会。

北平学生的爱国热情和行动迅速影响了全国……

5月27日,湖南学生联合会在长沙宣告成立。毛泽东经常到学生联合会去指导工作,成为五四运动在湖南的主要组织者和领导者。

十三、“驱张”期间哀母丧 自由结婚返故乡

1919年7月,毛泽东在长沙积极筹办《湘江评论》周刊。

7月14日,《湘江评论》创刊号出版发行。

7月21日,《湘江评论》第二期出版。

7月28日,《湘江评论》第三期出版。

进入8月,《湘江评论》第四期出版,其间,毛泽东在《湘江评论》上连篇发表文章,极其响亮地提出“民众的大联合”和“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同时号召人们“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军阀不要怕,资本家不要怕”,指出“东方的曙光,空谷的足音,我们正在拍掌欢迎”,“我们已经醒了,我们不是从前了”……《湘江评论》的创办与刊发,对长沙、对湖南,乃至对整个华南地区的学生运动,都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湖南督军张敬尧感到了恐慌,由恐慌而变为敌视与仇恨,他决心查封《湘江评论》,结果导致了毛泽东下决心组织民众把张敬尧赶出湖南……

毛泽东在各校学生代表大会上发表演说:“反对张敬尧的运动,实际上是一场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是反对卖国政府和封建军阀的斗争,也就是我们目前的爱国活动!我们在抵制日货的同时,必须更紧密地团结起来,联合民众,抓住时机,把张敬尧赶走!救出湖南3000万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垂危生命!”

10月,正当毛泽东在长沙领导的“驱张”运动日渐高涨之际,他接到了来自家乡的“十万火急”的信:文素勤因盛暑难挨,病势急剧恶化,已经到了濒临气绝的境地……

毛泽东惊呆了!此时他心如刀绞,悲痛异常,仿佛晴天一声霹雳,手上拿着信竟自愣住了——这怎么可能?日夜思念的母亲,来长沙医治后已见好转,怎么又突然不行了呢?难道真的命在旦夕吗?

毛泽东唯恐母亲所剩的时日不多,便立刻放下了手边的诸多事情,与同志们协调好了工作,带着正在学校读书的三弟泽覃,日夜兼程直奔韶山冲。

当他们临近韶山冲上屋场的家门时,隐约听到了像是毛泽民的哭声,又像是王淑兰的哀号——毛泽东的腿立刻软了,险些跌倒,被三弟搀扶了一把才算是挺住了身子,当他们跌跌撞撞地冲进家门时,见到一口棺木停放在了堂屋的中央!

毛泽东和毛泽覃立刻惊骇了——难道母亲真的已经去世?难道真的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兄弟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候,悲痛欲绝的毛泽民扑了过来,一把拉住大哥的手,泣不成声地告诉说:“妈妈已经入棺两天了……”

毛泽民的妻子王淑兰也哭诉道:“两天前,妈妈一直呼唤大哥和三弟的名字……直到最后……”

三兄弟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悲痛中直感到肝胆欲裂,顿时泪如泉涌,扑向棺木放声大哭起来……

他们怎么能忘记今年春天,母子4人在长沙的相聚,母亲的音容笑貌犹如在眼前,怎么竟这样快的消失了?

三兄弟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母亲,仿佛要将母亲从棺木中唤醒。毛顺生默默地蹲坐在房间的一角,看上去显得苍老了许多,两只眼角上的泪痕不断……

毛泽东手抚母亲的棺木哭哑了喉咙,想及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奔波,很少料理家事,对母亲很少侍奉,而母亲在最后时刻却没能见到她的石三伢子,自己也没能听到母亲最后的一声呼唤和嘱托,身为长子愧对慈母的无限疼惜和关爱……

在昏暗的桐油灯下,三兄弟身披重孝静静地为母亲守灵,他们心中都在想:1919年10月5日是母亲去世的日子,这一天当被儿子们永远记在心中。

日里抚棺,夜守灵堂。悲痛中,毛泽东饱含热泪一口气写下了一篇《祭母文》,以此寄托三兄弟的哀思:呜呼吾母,遽然而死;寿五十三,生有七子;七子余三,即东、民、覃。其他不育,二女二男。育吾兄弟,艰辛备历,摧折作磨,因此遘疾……

毛泽东还垂泪为母亲写了灵联:1959年6月,毛泽东回到故乡,在父母墓前鞠躬行礼。(新华社稿)毛泽东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束松枝,庄重地放在了父母的墓前。(新华社稿)疾草尚呼儿,无限关怀,万端遗恨皆须补;长生新学佛,不能住世,一掬慈容何处寻。

又写了灵堂的祭联:春风南岸留晖远秋雨韶山洒泪多

3天后,兄弟3人将母亲葬在了自家房屋的对面,不远处楠竹坨的小山上,那里已经埋葬了毛氏家族的许多人,包括三兄弟的爷爷毛恩普和毛泽东的“原配”妻子罗氏女,山上长满了松树、樟树和蒿草……

返回长沙后,毛泽东继续组织和领导由他发起的驱赶军阀张敬尧的运动。

进入12月,毛泽东决定派出新民学会的会员分赴北平、上海、广州等地进行宣传,以扩大“驱张”运动的范围和影响。他率领着一个代表团直赴北平。12月18日到达北平后,不但想方设法地联络在京的湘籍学生、议员、名流学者和绅士,还联络北平各校学生,以组成强大的“驱张”战线。

毛泽东在积极开展“驱张”宣传的同时,还组织了一个“平民通讯社”,自任社长,组织人们向北京的各家报刊撰写文章,把反对和驱赶张敬尧的斗争扩大成为反对军阀统治的政治宣传运动。毛泽东白天组织人员四处奔波,晚上便埋头赶写文章,常常是挑灯夜战,直至黎明……

正值冬季,毛泽东再次来北平的消息传出后,杨开慧激动得不得了。想着毛泽东的到来,想着她和毛泽东的初恋,杨开慧写下了炽热而真挚的日记:不料我有这样的幸运!遇到了一个爱人。我是十分爱他。自从听到他的许多事,看见了他许多文章和日记,我就爱了他,不过我没有希望过和他结婚,一直到他有许多信给我,表示他的爱意,我还不敢相信我有这样的幸运。自从我了解了他对我的真意,从此我有了一个新意识,我觉得我为母亲而生之外,是为他而生的。我想象着,假如一天他死去了,我的母亲也不在了,我一定要跟着他去死!假如他被人捉去杀了,我一定要同他去共这个命运!

渐近年终,杨昌济偶感风寒,不想病况越来越重,几经医治不见好转。毛泽东知道后,无论工作多忙、事情多多,也总要到家里来看望,或买药、或请医生、或侍奉在病榻前,极尽对尊师的关怀和晚辈的孝心……

1920年初,杨昌济在病中写信给他在上海的好友章士钊:吾郑重语君:毛、蔡海内人才,前程远大,君不言救国则已,救国必须先重二子。二子当代英才,望善视之!

1月16日,学贯中西的一代学人杨昌济不幸病逝,毛泽东以半生半婿的身份参加了守灵。

不幸的消息接踵而来,毛泽东的父亲毛顺生在韶山因患伤寒病,只几天工夫便离开了人世,年仅50岁,正值壮年。地处偏僻的韶山冲缺医少药,在文素勤去世仅3个多月后,毛顺生也早早撒手人寰,抛却了他辛苦操持一辈子的家业。

毛泽民独守家园,心中十分迷惘,在不尽的哀痛中盼望着大哥早日归来。可是,身在北平的毛泽东一时间根本无法分身,他不能丢下在北平的同仁不管,也不能放弃恩师的灵柩而不顾,更不能丢开正处于白热化状态的“驱张”运动而抽身。此时此刻,他无奈地仰天长叹,遥望南天泪洒长空,自责无法赶回韶山去为父亲送终……

1月下旬,杨开慧一家扶柩南下,要将杨昌济归葬于长沙板仓。临分手,毛泽东深感愧疚地对杨开慧说:“恕我没办法同你们一起回去,我实在是离不开……”杨开慧宽慰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大业在身,妈妈和大哥都理解你,希望你把北平的事情办好,早日返湘……”1920年1月18日,毛泽东(左四)同进步团体辅社成员在北京陶然亭合影。左六罗章龙,左七邓中夏。(新华社稿)1920年5月8日,新民学会部分会员在上海半淞园合影。左七为毛泽东。(新华社稿)

直到4月11日,毛泽东才得以脱身离开北平前往上海,继续进行“驱张”工作并送第二批赴法勤工俭学的湖南籍学生上船。章士钊已经在上海商界募集了两万块钱交给毛泽东,协助他把第二批湖南学生送到法国去,余下来的一些钱由毛泽东带在身上,供他回湖南去开展革命活动使用。

毛泽东向章士钊表示,无论多长时间,也无论多少年,这笔钱是一定要“还”的。而章士钊却说,这笔钱是募集而来,并不是他的“个人财产”,一切为了中国的未来,无须偿还。毛泽东认真地说:“无论如何,这笔钱我一定还!”

6月间,湖南督军张敬尧被谭延闿推翻后仓皇逃离湖南,至此由毛泽东发起的“驱张”运动宣告胜利结束。

7月7日,离开湖南达半年之久的毛泽东返回长沙,从此开始了他宣传马克思主义和秘密建立共产党的活动。在毛泽东第二次来到北平的这段时间,他认真研读了《共产党宣言》等马列主义的经典著作,开始确立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

9月9日,毛泽东选定这一天为他筹划创办的文化书社在长沙正式开业。它为广泛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新思想、新文化,建立并提供了一个坚实的革命阵地。

10月,百忙中的毛泽东在一师附小办起了民众夜校,目的在于开发民众的智力、提高普通老百姓的文化知识。

也是在10月,毛泽东收到了分别由上海、北京寄来的社会主义青年团章程,随即开始着手建团工作。

一日秋风爽,几度情意长。

这段时间,杨开慧几乎天天来找毛泽东,帮助毛泽东开展各项工作、分发书籍、联络人员。一天,当文化书社里只剩下了毛泽东和杨开慧两个人时,毛泽东问杨开慧:“你还记得在北京时的那首咏菊诗么?”

杨开慧一阵心跳:“那是送给李一纯的……”

毛泽东再问:“那长城之约呢?”

杨开慧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更厉害了:“那是在冬天……”

毛泽东笑了:“好,那就定在冬天!”

杨开慧红着脸看着毛泽东,笑了。

临近10月末,毛泽东抽空去了一趟板仓,看望了师母向振熙和杨开智夫妇,并当着师母的面与他心爱的人约定了婚期——“今年秋色好,迎娶至吾家”,今年总要把婚事办了,明年泽民、泽覃就有“大嫂”可叫了……

毛泽东离开板仓后,杨开慧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向振熙既理解女儿的心情,又十分满意、赞许毛泽东,觉得她这个未来的女婿是个既有大志、又懂得关爱体贴家人的人……

11月间,毛泽东去周南女校见朱剑凡,谈了他和杨开慧准备结婚的事,朱剑凡十分高兴,连声说:“好,好,好!开慧是我的学生,到时候由我来宣布你们的婚事,如何?”

毛泽东笑着回答:“我和开慧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不想搞旧式的婚礼,适当举行个简单仪式,宣布一下就是了。”

朱剑凡深知毛泽东的性格,也十分了解杨开慧的脾气,便赞许说:“你们都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日照湘江水波暖,月笼长沙树影深。

是年冬天,毛泽东与相爱多年的杨开慧在板仓同居。虽说杨开慧称得上是“大家闺秀”,也可以说是“名门之女”,但她一不坐花轿,二不要嫁妆,三不用媒妁之言,自由地同毛泽东结合了。

1921年元旦至1月3日,蜜月中的毛泽东偕同杨开慧回到长沙,组织在长沙的新民学会会员召开新年大会,确定了以无产阶级专政的方式“改造中国与世界”的指导方针。

自此,毛泽东完成了他向马克思主义者的根本转变,成为一名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

婚后的杨开慧感到自己幸福极了,她觉得自己嫁给了一位与她真心相爱的人,她要随他同甘共苦、奋斗终生。

每当毛泽东通宵达旦地写文章、写信函,杨开慧总是寸步不离地陪伴在丈夫身边,为他准备点心,或是点烟、沏茶倒水、抄写文稿。她太依恋他了,她对丈夫的关爱几近炽热……

正月初八是文素勤的诞辰纪念日,毛泽东偕杨开慧和毛泽覃特意赶到湘乡县的唐家,看望了七舅父文正兴和八舅父文正莹。2月20日,毛泽东偕杨开慧和毛泽覃,连同两位舅父一起离开唐家,5个人同回韶山冲。

这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一路上,毛泽东和杨开慧的肩头上各自背了布包走在前面。毛泽东远远地看见了他所熟悉的那几间房舍,用手指一指说:“到了,到了,那里就是!”杨开慧抬眼望去,只见组成“凹”字形的十几间房舍坐落在一处长满了松树的小山前,房前有一洼池塘,池塘边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到了他们的脚下……十几个孩子吵着叫着、喊着笑着跑了过来,好奇地看了看毛泽东和杨开慧,唧唧喳喳地议论杨开慧的短发和脚板……

毛泽民和王淑兰早已站在了房前的场坪上,一见到他们来了,夫妇俩立刻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来,眼睛里却都含了泪花……毛泽民上前去接了大哥肩上的行李,王淑兰上前去接了杨开慧从肩上取下来的布包,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嘴,毛泽东连忙说:“这是你们的大嫂,叫杨开慧!”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进了堂屋……

十四、故乡情依依难舍 三兄弟弃家为国

毛泽东偕妻子返乡的消息,像是一阵春风,迅速传遍了韶山冲上下屋场的几百户人家,还没等毛泽东他们在堂屋里坐稳当,上屋场便来了许多人。乡亲们都争着挤着来看望毛泽东和他带回来的新媳妇,都想看一看这位留着短发、不裹脚的城里的女学生……

热闹了一阵子,待乡亲们走后,妯娌两个才陪着三兄弟在堂屋里坐下来,开始了久别重逢后的交谈。

毛泽东坐在竹椅上环视了一下四周,叹口气说:“父母都不在了,我是个不孝之子啊!忙外面的事丢了家……”

毛泽民说:“哥,爸妈也没有怪你,他们只是盼着能够见到你,盼着你回来……”“爸一直记着你10年前离开家的时候写给他的那首诗,时常在乡亲们面前念叨你,盼着你在外面能够早日闯荡出来。”

这时毛泽覃发话了:“大哥在外面的本事大得很呢!……”

毛泽东说:“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是湖南民众的力量。”

杨开慧说:“你大哥的本事都是大家给他的。”

毛泽东点点头,对两个弟弟说:“是这样的,大哥的本事都是大家给的,有些道理我要对你们讲一讲……”

夜静春寒,毛家堂屋里的火盆中燃着木柴,火焰中升腾着泛潮的烟气,火盆四周,静静地围坐着毛家三兄弟和杨开慧,王淑兰忙里忙外地给摆放在每个人面前的茶碗里倒水……

毛泽东一边缓缓地向火盆中添一两根木柴,一边感慨地说:“这几年我不在家,泽覃在长沙读书,家里只润莲一个人支撑,很艰难呀!”

毛泽民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家里遭败兵和饥民抢了几次,爸在世时很是生了几场气,爸去世后,家境一年不如一年了……”

毛泽东静静地说:“我晓得你们辛苦……再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纸烟来,取一支拿了火盆中燃着的木柴开始点烟,毛泽民这是第一次见到大哥吸烟,不禁诧异道:“大哥也学会吸烟了?”

杨开慧解释说:“你大哥常在夜里写东西,一写东西就吸烟。”

毛泽东吸着烟说:“我们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关心国家的前途,解救人民的痛苦;我们要能够舍得小家为国家,舍得自己为人民,生活才有真意义……”

1921年2月21日清晨,毛泽东、毛泽民、毛泽覃、杨开慧、王淑兰和赶过来的毛泽建(即菊妹子)一起来到毛恩普、毛顺生和文素勤的坟墓前,久久地肃立着,泣不成声……

扫墓归来,毛泽民将早已腌好的猪肝、猪心和腊鱼等平日里舍不得吃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准备了自家酿制的米酒,然后请出两位舅父,一家人在堂屋里坐了下来。酒过三巡,毛泽东对毛泽民直言道:“我的意思是,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只剩下你和四嫂,干脆不要种田了,把屋里收拾一下,这个家什么我们都不要了。你们和菊妹子跟我一道去长沙,一面做些事情,一面补习文化……”

毛泽民一时不明白大哥讲话的含意,听说不要这个家了,不禁问道:“哥,我不劳动,哪有饭吃呢?”

毛泽东深知二弟是千千万万农民中的一员,不容易走出那传统的一家一户的小天地,何况要他把多年辛苦经营的家业全部扔掉!他一再认真地开导说:“润莲啊,我们要多想想国家的大事,不要只想自己的小家么!你和四嫂,也要参加一些有利于我们国家和民族以及大多数人的工作,离开这个小家,是为了建立更美好的大家,让千千万万的人都有一个好得多的家,这就是舍家为国、为民啊!”

毛泽民静静地听着,一时间没有表态。

停了一会儿,毛泽东征询二位舅父的意见:“我们这样做,请问舅父有什么想法么?”

文正兴说:“这是你们的家事,大主意你们自己拿。”

文正莹也说:“三伢子是办大事的人,要怎样做就怎样做好了。”

毛泽东又宽慰二弟:“你和四嫂完全不用担心没有饭吃,我每月给你们几块钱的伙食费,再给你们每人做一套新衣服。”

听了大哥的一席话,毛泽民的心开始有些活动了,他看了看妻子,妻子示意他自己拿主意。

毛泽民试探着问:“城里人怎样生活?我们又过不惯……”

毛泽东说:“城里人也是人,住一段时间就习惯了。”

毛泽民再问:“城里人会不会看不起我们乡里人?”

毛泽东笑了:“不要讲没出息的话!有哪个看不起你了?我们还可以看不起他们哩!”

王淑兰也问:“有我们的地方住?”

毛泽东解释说:“去了自然有你们的地方住,难道我还能不管你们?”

毛泽覃沉不住气了:“二哥,听大哥的话没错的!咱们三兄弟也该联手到外面闯出一番事业来,哪能一辈子都窝在这韶山冲啊?”“要去我也去!”毛泽建异常兴奋地说,“当童养媳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得了!”“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哩!”毛泽覃大声说,“大哥在长沙是响当当的人物,人缘好,朋友多,就连北平、上海都有大哥的朋友。二哥常说我们三兄弟见面不容易,这下好了——只要二哥你们肯离开家,今后我们三兄弟就天天在一起了!”

毛泽民听三弟小小年纪能讲出这样的话来,知道他是跟大哥在长沙闯了一阵的结果,心中很是佩服,但仍存有顾虑,毛泽东见二弟迟迟不表态,便催问道:“你和四嫂走不走呢?”“什么时候走?”毛泽民试探着问。“两三天就走。”毛泽东斩钉截铁地说。“两三天怎么行呢?”毛泽民有些着急地说,“房子、田地、耕牛、鱼塘、猪和鸭、还有债务,这么多的事情,两三天哪能料理得清?”

毛泽东快刀斩乱麻:“二弟,你马上写一个布告贴出去,就说我们都要走了,谁家还有我们‘义顺堂’发出去的票子,限定两三天内来兑换钱。你把栏里的猪赶到银田寺去卖了,准备钱让人家来兑。牛就给别人家去喂养吧,不要再往回要了!你如果要向别人家讨钱,除非他把牛卖了,才能还你,不能逼人家去卖耕牛么!现在快春耕了,他们没得耕牛怎么办啊?别人家欠我们的账不要算了,一笔勾销!我们欠别人家的账,算算共有多少,一定要还清。田留给困难户种,房子留给别人住,仓里的谷子也不要动了,留到春耕时给上下屋的人,把腌好的肉分给邻居,父母留下来的衣服、被子也全数送给穷苦人家,屋子里的家具也都送人。凡是帮过我们的,都要去打个招呼,向他们道谢告别。”

毛泽东这番话,给了毛泽民很大的震动——抛弃祖宗留下来的这份家业,也像大哥一样跑出去工作,他从来没有想过。可他也毕竟读了几年书,觉得大哥讲得有道理,大丈夫就应该为国为民着想,以天下事为己任,连三弟和菊妹子都想出去干一番事业,自己还犹豫什么?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毛泽东又说:“我不想在家待好久,长沙还有事。你们看是不是抓紧准备一下,跟我一起走?”“我跟你们走!”毛泽民终于下了决心,“可一两天怎么能料理好呢?不如大哥再多住几日,我们商量一下,屋留给哪个住?田给哪个耕?安排好了,就一道走……”“我是要先走的。”毛泽东说,“你们随后跟上来就是了。”

当日晚,三兄弟将诸事商量好了,第二日又请来一些日常帮忙的乡邻表示了谢意,然后向父老乡亲们一一道别……

1921年2月23日,一大早,毛泽东和杨开慧就带着毛泽覃、毛泽建匆匆离开了韶山冲,直奔长沙。

临行前,毛泽东再三嘱咐二弟:“你们去长沙,东西不要带多了,不然还要多出船费和脚力钱。”

就要离开家了,毛泽民最舍不得的就是挂在屋里墙壁上的那两张照片,一张是父亲的留影,一张是兄弟三人同母亲的合影。他想,如果随身带走,担心途中遗失或不慎摔坏了镜框,如果留在家里,家里日后又没有人了,最后决定将两张照片交给两位舅父带去唐家,交给表兄代为保管。

1921年2月末的最后一天早晨,毛泽民和王淑兰料理完家中最后的一些事情,上路了。但毛泽民对到长沙去是茫然的,对到了长沙以后的生活更是心中没底,他认为还是应该多带些粮食。因此,他担了一担米,让送他的老表也为他担了一担,还推了两车柴,送到银田寺搭船去长沙。他想,反正少带东西是一船、多带东西也是一船,米和柴是自己的,不用另外花钱买,只是多出几个脚力钱罢了。

离开韶山冲时,毛泽民不像他大哥那样义无反顾地毅然离去,而是几次回头留恋地观望。他仍不忍心掉头就走,他看着春晖下的上屋场,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比往日显得格外寂寞——内心深处,他感到了一阵阵的怅然……

面对丈夫对家乡的留恋,王淑兰只得劝慰说:“走么,大哥还在长沙等我们呢!日后有时间,还可以回来看看么……”“走!”毛泽民终于掉头转身不再看,迈着坚实的步履走向前方……

十五、清水塘畔初安家 爱晚亭前步晚霞

毛泽民一行人一到长沙,便直奔大哥事先指定的地点——小吴门外清水塘。毛泽东和杨开慧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了,毛泽东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时,毛泽东依然担任着省立一师附属小学的主事(校长),他立刻安排二弟担任了小学校的校务,管理全校的经费,并具体负责师生们的伙食。

至此,毛泽东一家人算是彻底从韶山迁到了长沙。三弟泽覃依旧在附小读书,毛泽建被安排到了伍家井崇实女子职业学校学习。毛泽建有生以来第一次到长沙,第一次进入大城市。她从心里感激这个大哥,认为大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并决心从此跟定大哥去闯天下……

毛泽民和王淑兰住在妙高峰。一切安顿下来以后,毛泽民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刚刚放下了自家的一切营生,没想到跑出这么远来又在一个小学校里干起了“管家”!

两天后,已同毛泽覃订了婚的赵先桂小姐,也被家里人送来长沙,毛泽东安排她进了伍家井崇实女子职业学校,同毛泽建一起读书。

上任三天,毛泽民就感到了担子很重,着实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迫。教师们每月领的薪水很少,很多教师还要凭借着这点薪水养家糊口,大家多是这个月便吃了下个月的粮,每一顿饭都在精打细算之中……

看着教师们如此清苦,毛泽民觉得自己既然当了这个“管家”,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大家有饭吃,还要想办法让大家尽量吃得饱、吃得好!为了改善学校伙食,他常常跑去街头逛菜市,搞市场调查。很快,他发现猪蹄、猪下水很便宜,仅是猪肉价格的1/3。他有办法了,高兴了!

一天,学校食堂里冒出了件新鲜事:教师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望着饭桌上的肉菜,一盘盘红烧猪蹄花、一碗碗酸菜炒大肠、一碟碟色泽鲜艳的时令小菜,顿时感到口齿生香。这是他们在学校里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谁也不敢上前去问津,只是三三两两地议论着这桩“怪事”……毛泽民见到大家这副样子,便走上前解释说:“今日给大家改善伙食,菜价照常便宜,不多收大家一文钱!”大家说:“每个月只4块钱的伙食费,能吃上这么香、这么好的饭菜,可真叫人高兴哩!”毛泽民感到自己连日的辛劳没有白费,不禁咧开他那宽厚的嘴唇笑了。

一天傍晚,毛泽东和杨开慧带了泽覃来妙高峰看望毛泽民和王淑兰。饭后,兄弟三人漫步月下,谈今论古,感慨颇多。夜色凄凄。毛泽东望着挂上树梢的冷月,低声叹息道:“家如悬月团圆少,人似浮云散去多……”

毛泽民笑了说:“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毛泽东也笑了:“二弟出来了就好,学校对你是一片赞扬声哩!”

毛泽东问三弟:“你学习怎么样?有什么志向啊?”

毛泽覃举头望月,煞有介事地吟咏了唐代大诗人王昌龄的一首《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三弟把王昌龄的诗记得这样熟,是要当大将军哩!”毛泽东夸奖着。“他从小就爱打仗!”毛泽民也笑着说。

毛泽覃争辩道:“在乡里那是闹着玩,将来我真的要带兵打仗呢!”

毛泽东爱惜地抚摸着三弟的头,语重心长地说:“我们三兄弟,要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为天下的劳苦大众,舍生忘死地大干一场!”

泽民和泽覃同时说:“大哥说得对!舍生忘死,大干一场!”

毛泽东一手拉了二弟,另一只手拉了三弟,心情振奋地说:“难道我们还不如《三国演义》中的刘、关、张么?我们是亲兄弟,总比他们要强些!”

听着大哥的话,泽民、泽覃的心情也都激动起来……

是年,毛泽东28岁,毛泽民25岁,毛泽覃16岁。

1921年5月1日,在毛泽东等人的组织下,长沙的工人、学生举行了庆祝国际劳动节的游行示威大会。

午夜,当毛泽东回到他所居住的船山小学时,杨开慧已经为他准备了简单但很可口的夜宵和茶水。

毛泽东吃过夜宵,喝着茶水,静静地对妻子说:“霞妹,现在斗争很复杂,今日我们组织了游行示威,赵恒惕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要预做提防……”

杨开慧顺从地点点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我都听你的安排。”

毛泽东握了妻子的手,轻声说:“先把文件收拾一下,把该收的书籍也都收拾起来,随时准备搬家。”

屋外的夜空群星闪烁,万籁俱寂;屋内的油灯下,毛泽东又要铺纸磨墨、奋笔疾书了。“我来……”杨开慧拿过丈夫手中的烟墨,一边在放了水的石砚中不轻不重地磨着,一边对丈夫说,“你总这样忙,白天忙了夜里还要忙,日子久了会吃不消的……”“不妨事!”毛泽东坐在竹椅上柔情地看着磨墨的妻子,宽慰道,“我的身体结实得很,是我在一师坚持锻炼的结果,很受益哩!”“爸爸在世时常说你像‘疯子’……”杨开慧笑语道,“也没见哪个锻炼身体像你那样的……”“疯狂以增斗志!”毛泽东说,“明日,我们一起去登岳麓山,放松放松筋骨!”

第二天傍晚,毛泽东偕妻子登上了岳麓山。

初夏的暖风吹拂着万绿葱茏的山峰,岳麓书院后面清枫峡的小山上,高耸的爱晚亭飞檐拱翘,四周的枫林在微风中摇摆着茂盛的枝叶,发出阵阵“哗啦啦”的声响。毛泽东和杨开慧乘着轻风爽意,结伴漫步在爱晚亭前,面对亭前石柱上的刻联,毛泽东低声吟道:山径晚红舒,五百夭桃新种得;峡云深翠滴,一双驯鹤待笼来。

吟罢石柱上的刻联,毛泽东又感叹道:“现在桃也种不得,鹤也笼不得,怎么办?”

杨开慧笑道:“正所谓‘夕阳西下’,‘小桥流水人家’……”

毛泽东携了妻子的手说:“走,那我们就去‘小桥流水人家’看看!”

说话间,夫妻二人走上爱晚亭旁的清枫桥,依栏而望,但见桥下的兰涧流水潺潺,石崖岸边草茂花红。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毛泽东动情地说:“这么好的地方,可惜被军阀们搅得昏天黑地,民不得安!”

杨开慧低吟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要奋斗呢!”毛泽东拉着妻子的手,走下清枫桥,“过几日我再去洞庭湖周围走一遭,搞一下农村的社会调查……”“我也去……”“你莫去了,学会和书社的事还需要你打理些,三弟和菊妹子、先桂那里也需要你照看呢!”

几天后,毛泽东又一次步行到了洞庭湖地区的岳阳、华容、安乡、常德、湘阴等县,认真进行了社会调查。

回到长沙,已是6月下旬了。

6月29日,毛泽东接到上海共产党发起组的通知,便和何叔衡商议同赴上海,代表湖南共产主义小组去出席中国共产党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

下午,已经搬到清水塘住的毛泽东在一师附小的房间内伏案疾书,杨开慧在一旁关爱地为丈夫沏好了茶水。

毛泽东放下手中的毛笔,眼中充满了爱意说:“霞妹,你是我的妻子,又是我的帮手,我的生活和事业都少不得你啊!”

杨开慧微微一笑:“我更少不得你……”

毛泽东轻轻拉了妻子的手:“将来,我们有了孩子……”

杨开慧的脸微微一红:“想要孩子啦?将来,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孩子们也一定会像他们的爸爸一样,成为敢想敢闯、一心为国为民的人……”“嗯!”毛泽东也微微笑着,“将来,我们的孩子也要成为革命的斗士!”

杨开慧憧憬着未来:“到那时,我为你抄写手稿,哄孩子,做饭……”

毛泽东深情地说:“到那时的工作会更多、更忙,你也要战斗呢!在我们的革命队伍里,少不得你霞妹么!”

杨开慧笑了:“毛泽东就是毛泽东,怪不得爸爸看中你了!”

毛泽东也笑了:“你没看中我?”“……”杨开慧一时语塞,情深意长地回忆毛泽东来访的情景:“请问,这是杨先生的家么?”

毛泽东也回忆道:“板仓杨寓。”

杨开慧操着毛泽东的语调:“是杨昌济先生的家吗?”

毛泽东也学着杨开慧当年的话:“我家世居板仓,人称家父‘板仓先生’……”然后嘱咐说,“我就要去上海了,家中的文件、书稿、信件,你要保管好,莫出差错……”“放心吧!”杨开慧点头,郑重地说,“我是毛泽东的妻子,会像你一样保管这些材料的。”

这时,有人轻轻叩门,杨开慧警惕地听了一下,随即说:“是何胡子来了!”

毛泽东吸燃了一支烟,说:“他像钟表一样准呢!”

杨开慧笑着去开门,何叔衡匆匆而入。

傍晚6时,毛泽东和何叔衡搭乘的小火轮在夕阳中驶离长沙,沿湘江渐渐远去……

8月下旬,出席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后返回长沙的毛泽东工作更忙了。

而毛泽民也已经到长沙自修大学担任了校务长。

一天,闲不住的毛泽覃来到大哥大嫂住的房间,发现一只小箱子上着锁,出于好奇心,便趁哥嫂不注意将箱子藏了起来,想抽空打开来看个究竟。杨开慧很快发现丢了文件箱,急得要命,赶紧告诉了毛泽东,二人正要召集共产党的负责人商议采取怎样的应急措施时,毛泽覃知道自己闯了“祸”,胆怯地将那只小箱子交了出来,气得毛泽东狠狠地打了他一顿。

挨了打的毛泽覃并不抱怨大哥,而杨开慧却嗔怪丈夫不该打三弟,毛泽东却强调说:“玉不琢不成器,润菊也不小了。”

进入9月,毛泽覃也跟随大哥、二哥来到自修大学,一边读书,一边提高思想认识和识别事物的能力……

这期间,毛泽东又一次离开长沙,到外地去作社会调查了。毛泽民有事想同大哥商量,便和同学许志行、三弟泽覃一起署名给毛泽东发了一张明信片,由毛泽民执笔在明信片上写了:毛泽东先生启南北家寄

不久,毛泽东回到了长沙。

见到二弟,毛泽东对他说:“你们写给我的明信片,我收到了,但我有话要对你讲几句呢!”

毛泽民静静地听大哥讲:“‘启’是‘打开’的意思,封起来的信要‘启开’,明信片怎么个‘启’法?应该写‘收’才对。再说,‘家寄’也就是毛家寄的,可你们三个人的署名中有许志行,他不姓毛嘛!怎么能写‘家寄’呢?”

毛泽民没想到,一张小小的明信片竟有如此大的学问。他历来佩服大哥的知识渊博,现在更是耐心地听着大哥对自己的教诲,同时在心里憋足了一股劲,一定要好好地学习文化,不让大哥总为自己的事操心……

这年秋天,毛泽东两次徒步去安源路矿进行考察,每次都下到既潮湿、又阴暗的矿井中同工人们一起劳作,同工人们交朋友。在井上,他每天都要钻进低矮而简陋的工棚里去,认真了解工友们的生活状况,启发大家团结起来,为着自身的解放,同剥削者作不屈不挠的斗争。

一年一度秋风劲,又是湘江红叶时。

是年,杨开慧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担任机要和交通联络工作。从此,她跟随毛泽东奔走在救国救民的艰难征程中……

十六、同奋斗共尝甘苦 安清贫倾心助夫

转眼间到了1922年的秋天。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取得了胜利,毛泽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进入10月,杨开慧已经接近临产了。毛泽东固然忙于外面的工作、忙于对敌斗争,但也时时惦念着妻子的身体,一有空暇便赶回到妻子的身边。杨开慧的母亲向振熙和嫂嫂李崇德也从板仓赶过来守候在杨开慧的身边,为她料理一切……

10月5日,在毛泽东的直接领导参与下,长沙泥木工人宣布罢工。毛泽东不顾个人安危,亲自担当工人们的首席代表,与反动政府进行面对面的斗争,罢工行动一直坚持了20多天。

在这斗争的日子里——10月24日,杨开慧生下了她和丈夫的爱情结晶,毛泽东夫妇高兴极了。在为他们的这第一个儿子取名字时,毛泽东征询杨开慧的意见,杨开慧说:“按你们毛家的宗谱排列,儿子应该排‘远’字辈,你看叫‘远’什么好呢?”

不想毛泽东却说:“我早已是‘离经叛道’的人了,恐怕祖宗也会责怪我……”

杨开慧笑道:“你怕祖宗责怪,这倒使我想起了一句话,叫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毛泽东随即跟着妻子笑了:“好么!那就以这个‘岸’字为序,儿子就叫‘毛岸英’吧!”

杨开慧想了想,认为儿子的这个名字取得很好,既“伟岸威武”、又“英俊潇洒”,便十分高兴地答应下来。

随着第一个儿子的降生,由毛泽东直接领导的泥木工人大罢工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反动的湖南省政府派员在与毛泽东等人的谈判面前,被毛泽东批驳得哑口无言,被迫接受了毛泽东代表工人们提出的“营业自由,承认三角四分工价,以全生活而安人心”。这是1924年杨开慧和幼年毛岸英、毛岸青在长沙的合影(新华社稿)

10月26日,泥木工人的罢工斗争胜利结束。

这一年,毛泽覃已经17岁了。平日里,毛泽覃不仅知道了用心学习,凡是青年团和自修大学交给他做的事情他都非常认真、积极地想尽一切办法去完成,而且干得很出色。看着三弟的茁壮成长,毛泽东感到欣慰。

1923年初,毛泽东派共产党员刘东轩和谢怀德到衡山县岳北白果一带进行农运工作,并让堂妹毛泽建作好成立湖南第一个农民工会的准备。由于毛家兄弟的工作都很忙,而且具有很大的危险性,毛泽东和三弟商量后,为了稳妥起见,便派人将赵先桂送回到了她的父母身边……

这时,毛泽民被共产党组织派往安源担任了工人消费合作社的经理。消费合作社的建立和扩大,不仅推动了安源工人运动的发展,而且还为共产党的活动经费筹集了一大笔资金。

从小善于理财的毛泽民,此时已经显露出经济专家特有的“派头”了。

因为工作繁忙、日夜操劳,毛泽民很少有时间回家照看妻儿。王淑兰是个闲不住的人,不久便带着女儿回韶山冲了。

6月12日至20日,中共“三大”在广州召开,毛泽东出席了会议,并为大会起草了《农民问题决议案》。

会议选举毛泽东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中央执行委员会选举毛泽东等人组成中央局,并推选毛泽东为秘书,和委员长陈独秀等人负责处理党中央的日常工作。

7月间,毛泽东由广州前往上海,以主要精力从事国共两党合作的统一战线工作。

9月,毛泽东以国民党党员的身份从上海返回湖南,指导中共湘区委员会筹备组建国民党湖南地方组织。

11月,毛泽东接到中共中央的通知,要他由长沙先去上海,然后转赴广州参加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

这时毛泽东和杨开慧已经有了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夫妻俩给这个儿子取名为毛岸青。临行前,面对妻子的深深依恋和两个心爱的幼子,毛泽东以奔赴革命的决心和以革命利益为重的博大胸怀,给杨开慧留《贺新郎》词一首:挥手从兹去,更哪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与汝。人有病,天知否?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毛泽东走了。看着丈夫留给自己的《贺新郎》词,杨开慧好几个夜晚泪眼湿枕……

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后,毛泽东由广州前往上海。

1924年6月,为协助毛泽东工作,杨开慧携长子岸英和年仅一岁的幼子岸青从长沙移居上海。一家居住在威海卫路。杨开慧在共产党的中央机关主要从事文书誊写和收发工作。毛泽东手书《贺新郎·别友》。(新华社稿)1924年5月,国民党上海执行部部分成员在孙中山寓所合影。后排左二为毛泽东。(新华社稿)

夏末秋初的一天,毛泽东的老朋友邓中夏来到毛泽东的住所看望,见到只有杨开慧一个人在家里一边做饭、一边阅读稿件,还要时不时地照看两个幼小的孩子,实在是很辛苦,便深表同情地说:“同志嫂,也真够你操劳的了!”

腰间系着围裙的杨开慧笑笑说:“润之在外面忙两个党的事,我在家里也得干两份工作。只是两个孩子还小,免不了手忙脚乱的。”

说话间,毛泽东回来了。这时候,躺在一旁摇篮里睡觉的毛岸青醒了,一声啼哭唤起了刚刚坐下去的毛泽东,他赶忙上前伸出双手抱起了小儿子:“乖伢子,莫哭,爸爸抱你……”

在一旁的毛岸英一见,也张开两只小胳膊扑向他的父亲:“爸爸,爸爸抱我……”“好嘛,爸爸都抱!”说着,毛泽东笑眯眯地腾出一只胳膊来,从邓中夏的怀抱中接过了岸英,“这下好了——有道是‘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哩!”“你哪里是‘无官一身轻’啊?”邓中夏笑道,“你是‘心忧天下,自苦自乐’罢了!”

夜深人静。毛泽东和邓中夏坐下来开始谈党的工作,杨开慧则为丈夫誊写一部分文稿。

毛泽东向邓中夏提议:“我们来吃点辣子,再喝一点点酒,如何?”

邓中夏表示赞同:“辣上加辣,加倍的热烈,我赞同!”

毛泽东面向妻子:“霞妹,你也来参加,好么?”

杨开慧笑着近前说:“什么加倍的热烈?我看是你们两个馋酒了!”随后去为他们准备下酒的小菜……

党内外繁重的工作和尖锐复杂的斗争严重损害了毛泽东的身体健康,进入12月,共产党中央决定毛泽东离开上海回湖南“养病”。

这时的毛泽民也因拼命工作而累垮了身体,他患了阑尾炎,不得不离开安源回长沙住进了医院。

12月底,毛泽东偕妻带子回到长沙。当病况稍有好转的毛泽民突然见到了久别的大哥和大嫂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两兄弟又谈到三弟泽覃进步很快,已经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开展工人运动极有起色,毛泽东更是感到欣慰。

寒去冬尽梅花放,一年一度春又来。

1925年2月6日,毛泽东偕毛泽民、妻子杨开慧及年幼的两个儿子岸英和岸青,回到故乡韶山养病。

这时的毛泽东已经32岁了。他一改青年时头上留的短发,而蓄起了长发,身上穿一件褪了色的织布长袍,脚上穿一双旧布鞋。一辆牛车上坐着杨开慧和岸英、岸青,牛车慢慢地前行,毛泽东和毛泽民两兄弟走在牛车旁,看着家乡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脸上都流露着重返乡里的激动和兴奋之情……

牛车行进到一洼池塘边,毛泽东对赶车人说:“庞叔侃,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这里游水么?”“记得,记得!”庞叔侃笑着说,“那时候我们还都是小孩子,我还记得毛老伯要打你呢!”

毛泽东随即笑道:“我下到塘里不上来,他打不着么!”

听着他们的说笑,杨开慧在车上感叹道:“这里的山水和我们板仓一样美……”

毛泽东也感叹道:“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哩!”

庞叔侃说:“山水是蛮好哩,只是日子过得苦啊!”

毛泽东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他想起了儿时所熟悉的一首民谣:韶山冲来韶山冲,十户人家九家穷;有山有水田里苦,无钱无米两手空!

想起这首民谣,毛泽东陷入了沉思……“毛家兄弟回来了!”时值春节期间,乡间正是农闲时节,乡亲们纷纷来到上屋场,极有兴致地围坐在毛泽东家的堂屋里叙谈说话,直到深夜。

毛泽东一边养病,一边去各个村子进行调查和深入研究农民问题,又先后去了湘潭县周边的宁化、安化、益阳等地了解农运情况。整整一个春季,毛泽东两兄弟先是在韶山,继而又扩大到周围的许多乡、镇,对农民们进行革命宣传、发动和组织工作。

在上屋场,杨开慧则利用毛家堂屋试着办起了农民夜校,每晚教乡亲们认字,给大家上课、讲解革命道理。

回到韶山,毛泽东一家人的生活很清苦。虽然毛泽东身上带回了一点儿钱,但这么多人一起回来,确实让王淑兰难以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

于是,毛泽东两兄弟便在工作之余到田里干活,有时两个人还到别人家帮工,挣回一些谷子聊以养家糊口。生活的清苦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因为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发动群众,使广大农民兄弟尽快觉悟起来、组织起来,建立起共产党的第一个农村党支部。

春去夏来。

毛泽东在韶山创办夜校、组建农民协会的基础上,又在周围的乡、镇创办起了20多所农民夜校,并派了一些有一定文化的人分头去担任老师讲课……

农民们一旦发动起来,立刻显示出了他们坚强的战斗力。见此情景,毛泽东大受鼓舞,决定尽快在农民运动的积极分子中发展部分共产党员,以便有组织、有计划、有力量地向中国农村的旧势力发起猛攻……

1925年6月,在毛泽东的亲自领导下,中共韶山支部很快建立起来了。

韶山支部一经建立,便立刻带领农民群众与土豪劣绅开展了针锋相对的斗争。

这时候,中共湘区党委派人来韶山见毛泽民,通知他去上海担任党中央出版发行部的经理,做一名公开的老板和出版商。

毛泽民征询大哥的意见,毛泽东对二弟说:“去么!这是党中央的决定,要绝对服从呢!”又说,“你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四嫂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怎么办?我们兄弟在外面干革命,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你和四嫂好好商量一下,她不会跟你出去的,但凡事总得有个了断。”

毛泽民明白大哥话中的含意,他也考虑到自己日后若有不测,不想让妻子和女儿受到任何牵连。

在长期艰苦的生活和斗争中,毛泽民和王淑兰互敬互爱。毛泽民是个重情义的人,想到自己常年奔波在外,今后不会再有一个安定的家了。可王淑兰是小脚,不可能像自己一样为了革命事业整天地东奔西忙,只好留在韶山冲的家里——怎么办呢?自己随时都有坐牢杀头的危险,到那时,绝不能连累了她和孩子啊!

深夜,毛泽民和妻子商量。他告诉她,自己明天就要走了,何时回来很难说,能不能再回来也很难讲。王淑兰听了,只是默默地掉眼泪,她知道丈夫是留不住的,丈夫已经是全身心地交给革命的人了……

毛泽民痛下决心,他缓缓地对妻子说:“莫哭么!我留给你一些钱做生活费,你把女儿带好,为了你们母女的安全,我俩离婚……”

王淑兰哭得更厉害了,她表示“生是毛家的人,死是毛家的鬼”,她支持自己的丈夫放心大胆地出去干革命,自己和女儿永远留在韶山冲……

第二天,毛泽民告别了大哥大嫂和家人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7月间,由毛泽东组织领导并发动的农民运动在韶山地区迅猛地开展起来,令这一带的地主豪绅们惶惶不可终日,以成胥生为首的大豪绅亲自跑到省城去找赵恒惕告状,强烈要求省政府迅速派兵捉拿煽动农民暴动的领袖毛泽东。

赵恒惕随即下令:逮捕毛泽东。

8月28日,赵恒惕的密令下达到了湘潭县。县里一位议员叫郭麓宾,是一位开明绅士,他得知消息,立刻派人给毛泽东送来一封急信:润之兄:赵贼得成胥生密告,已电示县防团局派兵缉拿。见字后火速转移。知文不具,即日。

毛泽东接信后,决定立刻离开韶山前往长沙。

临离开时,他嘱咐杨开慧把剩下的工作完成后,马上去广州!一切安排妥当,毛泽东连夜离开了韶山冲……

返回长沙的毛泽东于9月初,独自登上岳麓山,放眼漫山红遍的枫林和漫江碧透的江水,回想起他学生时代那些“指点江山”的激情和“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的壮志,不禁感慨万千,即吟作《沁园春·长沙》词一首:毛泽东手书《沁园春·长沙》。(新华社稿)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9月上旬,毛泽东离开长沙,经衡阳、宜章,前往国民革命蓬勃发展的根据地广州。

10月末,毛泽东的三弟毛泽覃和杨开慧母子也先后辗转到了广州。

这时正是广州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城里城外树绿草青,繁花似锦。宽广的珠江两岸,到处是充满革命热情的时代青年。江中的小火轮和一条条帆篷船过往穿行,呈现着一派蓬勃向上的腾腾朝气……

每当入夜时分,杨开慧便会抱着岸青、领着岸英走向珠江岸边,和孩子们一起看江水、看小火轮船。夜深人静,当两个孩子都睡熟了,她又总是陪伴在挥毫写作的丈夫身边,帮丈夫抄写文稿,或为丈夫扇扇、驱赶蚊虫,或者做了夜宵给丈夫吃。

已经担任了国民党中央宣传部代理部长的毛泽东虽然工作繁忙和劳累,但家庭生活却充满了温馨和欢乐。两个孩子越长越大,岸英已经能够帮助妈妈干些简单的家务活了,岸青也已经学会说话、蹒跚着两只小腿走路了……

杨开慧不甘心总这样待在家里,她想出去工作,以减轻家庭生活的负担。虽然多方接洽、几经磋商,也曾到河南岸的德和新街小学联系,但终因两个孩子需要照看的缘故,只得暂时留在家中继续料理家务,协助丈夫以全部的精力投入到革命事业中。

第三篇 战争年代风雨同舟共患难 历尽艰辛无怨无悔展豪情

十七、穗沪汉湘辗转频 夫妻兄弟各离分

1926年夏,毛泽民在上海化名杨杰,主持共产党在上海的秘密发行所,从事党的出版发行工作。一天,一位端庄大方、年轻俊俏的姑娘出现在毛泽民的面前,她带着一封中共中央组织部的介绍信,来到毛泽民开办的一家印刷厂——这位20岁刚出头的姑娘叫钱希均,被领导安排来给毛泽民当助手。

当年秋季,各路北伐军在向北推进的战斗中节节胜利。

10月末,毛泽东接中共中央通知,偕杨开慧并两个孩子离开广州前往上海。

11月下旬,毛泽东为实现《目前农运计划》,偕妻带子离开上海前往武汉。

12月17日,毛泽东一家人又由汉口抵达长沙。

这时,长江以南大革命的形势风起云涌。在一片大好的革命形势下,农民运动也蓬蓬勃勃地开展了起来。

在此期间,毛泽东以共产党中央农委书记的身份再赴汉口,参加了中共中央召开的12月特别会议。会后,毛泽东离开汉口重返长沙。

1927年初春,毛泽东到湖南农村深入考察农民运动的情况。

2月12日,毛泽东离开长沙去武汉,就考察湖南农民运动的情况和自己的基本观点向共产党中央写了一个简要的报告,要求立即实行土地革命。

紧接着,毛泽东利用数天时间,撰写出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3月5日,中共湖南区委机关刊物《战士》周刊开始刊载毛泽东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湖南民报》和汉口的《中央日报》也相继发表了毛泽东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的全文。

两天后,毛泽东在武昌创办了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不久,杨开慧便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毛泽东的身边。

自蒋介石在上海制造“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中国大地上的“白色恐怖”异常猖獗,各地的反革命势力也趁机磨刀霍霍,加紧向革命民众和共产党猛扑过来。1927年3月10日,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开幕合影。在中国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的一致努力下,会议通过限制蒋介石权利的决议。前排左六宋庆龄,左十吴玉章;中排左二董必武,左八毛泽东,左九林伯渠;后排左四夏曦,左七恽代英,左八邓演达。(新华社稿)

一时间,中国的政局一片混乱。烟漫漫,革命征途出叛逆,屠刀噬血;雨濛濛,神州大地笼阴云,山河迷离!

已经同钱希均结婚的毛泽民在上海已无法立足,毛泽覃和他在广州结合不久的周文楠女士也被迫离开了广州城,兄弟二人偕妻在奔赴武汉的途中相遇,便一起来寻找他们的大哥大嫂。在武昌城下,兄弟三人又碰面了——妯娌三人也第一次同时见了面。4月28日,李大钊及另19名革命志士在北京英勇就义。屠刀下,绞架前,革命者大义凛然;为民族,求真理,英雄志气贯长虹!

面对敌人的“白色恐怖”,毛泽东在共产党中央召开的一系列会议上响亮地提出了“拿起武器上山、下湖,建立巩固的革命根据地”和“武装夺取政权”的意见。

5月间,毛泽民在武汉担任了《汉口民国日报》的总经理。

6月上旬,毛泽东在汉口日租界召集湖南籍同志开会,再次提出了拿起武器上山、拿起武器下湖,以武装保卫革命的思想理论……

6月24日,共产党中央决定毛泽东到比较安全的四川去工作,但毛泽东却主动要求改派湖南,被中央任命为湖南省委书记。

临行前,毛泽东、毛泽民、毛泽覃三兄弟在武昌农民运动讲习所院中会面。毛泽东对他的两个弟弟说:“现在形势复杂,革命已到了危急关头,你们先暂时在这里等候,等我去到长沙组织起革命军,再通知你们一起打回去!”

毛泽东到长沙后,立即发动群众,采取一系列措施,组织力量同反革命进行战斗。

这时候,在武汉的陈独秀得到消息,害怕毛泽东的行动“破坏”了他与国民党右派的“合作”,又下通知把毛泽东调回了武汉。

毛泽东满怀着报国为民、挽救革命于危亡之秋的一腔热血,竟被陈独秀的一纸调令付诸东流……

7月15日,以汪精卫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政权在武汉公开发动了反革命政变,在其“宁可错杀千人,不可使一人漏网”的口号下,武汉地区的大批共产党人、革命群众被杀害。

汪精卫集团的叛变,标志着国共合作的最后决裂和国民革命的最终失败。

下一步该怎么行动呢?

杨开慧很为丈夫以及他的两个弟弟担心,几次催促他们三兄弟尽快离开这个充满了腥风血雨的屠杀场。毛泽东将泽民夫妇和泽覃夫妇请到自己在武昌都府堤41号的住处,兄弟三人和妯娌三人一起,彻夜分析局势并商量各自的打算。

毛泽覃表示想打仗,愿意去军队,“拿起枪,带上万把人打他狗日的反动派!”毛泽东当即支持了三弟的选择。

毛泽民说他想同妻子一起设法返回上海,继续从事党的地下出版发行工作。对于二弟夫妇的选择,毛泽东没有表示异议。

两兄弟问大哥打算怎么办?毛泽东说他想回湖南韶山冲去,因为那里是他的出生地,又是他组织发起革命最早的地方,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他要在家乡组织起农民自卫军,拉起队伍上山下乡、真刀实枪地同反动派大干一场!

大家都担心毛泽东的处境和安危,而毛泽东却说:“困难和挫折算得了什么?我们还没有死么!”并说,“大鹏鸟也有折翅的时候,只要它养好了伤,会飞得更高、更远!”他坚定地表示,“没有国,何以有家?我们都是热血男儿,一定要将革命事业进行到底!”听大哥这样一说,毛泽民表示愿意留下来同大哥一起干。毛泽东让二弟夫妇先护送刚刚生下第三个儿子毛岸龙的杨开慧和即将临产的周文楠回长沙,暂时留在长沙或者在湘潭等候消息。

很快,毛泽东通过叶剑英的关系,介绍三弟泽覃到张发奎任军长的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的政治部工作。

就这样,兄弟三人相聚时间不长,又一次分手了。毛泽覃和爱人周文楠(右一),岳母周陈轩合影。(新华社稿)

1927年7月下旬,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常委会决定在南昌举行武装起义,并成立了以周恩来为书记的中共前敌委员会。

8月1日凌晨,在前敌委员会的领导下,经过紧张的准备工作,南昌城内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

由共产党领导的南昌武装起义使国民党反动派大为惊恐,在南京的蒋介石和在武汉的汪精卫以及驻守广东的军阀急忙调集军队,包围了南昌。

3天后,起义部队被迫撤离南昌。1927年6月2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决定改组湖南省委,由毛泽东任省委书记。这是当时的毛泽东,表情严肃而忧郁(新华社稿)

8月7日,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毛泽东在会上再一次明确提出了“共产党必须解决农民的土地问题”和“用枪杆子夺取政权”的重要性。

8月12日,毛泽东结束了在武昌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工作,告别了中共中央的领导和同志,离开武汉到达长沙。这一次,他要组织起工农革命军,用枪杆子向反动派展开面对面的斗争。

这时,毛泽民和钱希均已经去了湘潭,周文楠也快要生产了。毛泽东将暂时住在长沙北郊沈家大屋旁八角门楼的杨开慧和周文楠及岸英、岸青、岸龙作了适当安排,嘱咐妻子暂回板仓娘家,好好照看周文楠和三个孩子,坚持下来进行地下斗争。

临分手,毛泽东夫妻互道“珍重”——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是他们最后一别……

8月30日,中共湖南省委决定,集中力量在湘潭地区发动起义,然后会攻长沙,并成立了以毛泽东为书记的前敌委员会,具体组织领导这次起义。

进入9月,毛泽东赶赴安源张家湾,主持召开了由安源、浏阳党组织和军事负责人参加的联席会议,研究制订了起义的具体行动计划,宣布暴动日期、进军路线和暴动口号,正式成立了湘赣边界秋收起义的指挥机关——中共湖南省委前敌委员会,并决定边界地区的武装力量统一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约5000人,由原武汉政府警卫团团长卢德铭任总指挥,曾在广州黄埔军校受过训的余洒度任师长。

一切准备就绪。

一场以农民暴动、用武力夺取政权的伟大斗争,就要在毛泽东的直接领导下展开了!

9月8日,隐蔽在长沙城里的周文楠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毛楚雄,孩子长得很可爱,只是他的父亲没在他们母子身边。这时毛泽覃究竟去了哪里,就连周文楠自己也不清楚……

9月9日,由毛泽东亲自领导的湘赣边界秋收起义爆发——会攻目标是湖南省会长沙!

这次起义遇到了数倍于己的敌人的强烈反扑,起义部队连遭打击,损失很大。如此出师不利,是毛泽东事先没有想到的——但他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而是将打散了的队伍重新集中起来拉到文家市休整,然后派人到长沙送信,建议湖南省委改变会攻长沙的计划。

这支部队该往哪里去?几经讨论、商议,毛泽东最后决定将这支部队拉向罗霄山脉,在那里建立起工农兵革命的根据地……

9月19日前后,尚在湘潭的毛泽民和钱希均得知秋收起义的战斗已经打响,便急忙组织了一批革命同志匆匆奔赴浏阳寻找起义部队,但在途中遇到了反动派的重兵阻截。毛泽民只得疏散了众人,和钱希均一起离开湘潭、折返长沙,继续从事地下工作,等待时机重返上海。

在板仓,杨开慧也很快知道了丈夫领导秋收起义的战斗已经打响,真是又惊又喜。她庆幸丈夫实现了他自己多年的夙愿,组织工农武装夺取政权,又时时刻刻牵挂着丈夫的一切,一听到枪声就仿佛是丈夫带领部队打进了长沙,激动得总要跑出家门去看个究竟。即便听到的枪声距离很远很远,她的心绪也久久地难以平静下来……

9月下旬,向罗霄山脉进军的起义部队再次遭到反动派军队的突然袭击,致使毛泽东领导的这支工农革命军损兵折将。在这种极为不利的情况下,革命军中的情绪极为低落,毛泽东率领部队冒雨继续前行。途中,毛泽东的脚被划伤,流血不止,不得不暂时停下来休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担任卫生队党代表的何长工带了一个陌生的青年人来见毛泽东,这个青年人自报姓名说他叫“宋任穷”,是奉了中共江西省委的指示,专门来寻找他们这支起义部队的。

毛泽东一听大喜过望,心想这可真应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诗句,立刻组织起部队,按照江西省委的意见向宁冈进军!

9月29日,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进驻江西省永新县的三湾村。

10月初,毛泽东在三湾村对这支部队进行了整体改编,重新成立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一团。

部队经过改编,情绪逐渐稳定,毛泽东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回想这次起义经过,他不由百感交集,遂作《西江月·秋收起义》词一首:军叫工农革命,旗号镰刀斧头。修铜一带不停留,要向平浏直进。

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秋收时节暮云愁,霹雳一声暴动。

不久,毛泽东得到消息,说是井冈山上已经驻有一支“打家劫舍”的农民武装,带头人叫袁文才,而且还是一名共产党员,专门和土豪、劣绅作对。毛泽东认真分析了形势,最后决定拉队伍上井冈山,和袁文才的这支农民队伍合作,创建以宁冈为中心、以井冈山为依托的“工农武装割据”的崭新斗争格局。八七会议后,毛泽东回湖南领导湘赣边界秋收起义。这是毛泽东在延安和当年参加秋收起义的部分同志合影。(1937年5月9日)(新华社稿)

10月6日清晨,毛泽东只带了两名随身警卫何有富和水生,前往井冈山中段的大仓村会见袁文才。袁文才得知毛泽东领导的这支队伍很能打仗,既表示“欢迎”又担心被“吃掉”,便设下连环计,埋伏下20多名枪手,准备在“情况不妙”的时候向毛泽东下手……

事有凑巧,正当袁文才误会了这支工农革命军的来意,而准备向毛泽东下“毒手”的千钧一发之际,两名女子飞马而至,其中年轻的一名女子向袁文才大喊一声:“住手,枪下留人!”

来人不是别人,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人叫谢梅香,是袁文才的妻子。年轻的女子是中共永新县委的妇女部长,名叫贺子珍——正是贺子珍的及时到来,才从袁文才的枪口下救了毛泽东的性命!

十八、井冈山武装斗争 患难中结识真情

箭搭弦上,挽弓待发,稍纵即逝听音响;弹入枪膛,手握扳机,屏住呼吸看云飞!

就在袁文才下令要“枪杀”毛泽东之际,幸亏贺子珍和谢梅香策马而至,阻止了袁文才的举动……

贺子珍下马以后,即抢步走上毛泽东和他的两名警卫员停留的竹楼,连声问道:“毛委员,毛委员,哪个是毛委员?”

听到问话声,毛泽东反问:“哪个喊我?”

随着毛泽东的问话,贺子珍只三两步便站到了毛泽东的面前:“我,贺子珍!”

初见贺子珍,毛泽东见她竟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明眸大眼,肤色洁白,身材苗条而性格开朗,便自我介绍说:“鄙人就是毛委员、毛泽东。”

贺子珍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毛泽东,看了身前看身后,看了身左看身右,围着毛泽东的身体整整转了一圈,然后很恬静地笑了,毛泽东被她的这番举动搞得有些诧异,更被她的笑声搞得有些疑惑,不由得自己也开始审视起自己来,以为自己的肩头、背后或者什么地方挂有不妥之物……“别看了!”贺子珍打断了毛泽东自我审视的举动,笑盈盈地说:“我是想看看你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主意,写出了那么多的好文章!”

毛泽东没想到在这山坳坳里竟能遇上自己文章的“知音”,又是这样一位少女,不禁笑道:“如此说来,你一定看过拙作了?”“不止一篇哩!”贺子珍认真地说,“不信,我背给你听听——‘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中国过去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

贺子珍将毛泽东写的文章背了一段又一段,毛泽东高兴了,问贺子珍:“你是谁家的姑娘?”

袁文才上前介绍说:“她是永新县委的妇女部长,可勇敢哩!毛委员莫要小看她……”

毛泽东再次看了看贺子珍,微微一笑:“是我失言了!刚才冒犯了贺部长,请莫见怪!”

贺子珍同样报以一笑,然后毫不拘束地在一把竹椅上坐下来,毛泽东近前去说:“来,请贺部长喝茶!”“你这是‘借花献佛’哩!”贺子珍说罢,接过毛泽东递给她的茶碗,一口气将碗里的茶水喝下一大半,又说,“我们井冈山的茶,好喝得很哩!”

从此,毛泽东结识了贺子珍,并在井冈山安顿下来。经过贺子珍的联络和袁文才的介绍,驻扎在井冈山的另一支由王佐带领的农民武装,也接受了毛泽东的革命动员,率领队伍和毛泽东领导的工农革命军“共谋大事”。至此,毛泽东在井冈山算是站住了脚,逐渐发展革命力量,建立起了中国工农革命的第一个武装根据地。罗霄山脉中段的井冈山。1927年10月,毛泽东率领起义部队在这里开创了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点燃工农武装割据的星星之火。(新华社稿)

渐渐熟悉了,毛泽东对贺子珍有了更多了解:贺子珍15岁时就担任了永新县城中学的共青团支部书记,16岁加入中国共产党,17岁时和王佐、袁文才等人举行了永新武装起义,她的哥哥贺敏学、妹妹贺怡和她,一时在永新县被传为美谈,人称“永新三贺”和“贺氏三杰”。由于贺子珍惯于使用两把驳壳手枪对敌作战,且善于骑马,马驰如飞,引得当地人格外推崇贺子珍,说她是“双枪女英雄”、永新县内首屈一指的“神枪手”。老百姓们喜欢她、称赞她,而地主老财们对她是又气又恨,还害怕得很哩!只要一提“贺子珍”的名字,地主老财都战战兢兢,实可谓“鹤唳风声”、“闻风丧胆”……

1927年10月中旬,毛泽东率领秋收起义的部队进驻茅坪;他的脚伤在当地中医的治疗下渐渐好转,贺子珍和妹妹贺怡经常按照老中医开出的药方去山里采草药,精心为毛泽东敷治脚上的伤口。

革命军总算暂时安顿下来。毛泽东再次给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和湖南省委写信,详细汇报了秋收起义的经过和自己要在井冈山建立革命根据地的计划。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又总会想起两个弟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方?更思念着杨开慧和三个孩子……

秋风萧瑟,又是子规啼月夜之时,茅坪村上攀龙书院八角楼里依然亮着灯光。暗淡的桐油灯下,毛泽东正在给妻子写信——前几天,他在给中央写信时,下笔千言,洋洋洒洒不能停笔,一写就是十几页纸;现在,他要给妻子写信了,却握笔在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写起……

楼外的秋风阵阵,吹打得丛林和竹叶“哗哗”作响;山间杜鹃鸟声声啼叫,山林一片凄凉。

此时此刻,毛泽东想起了唐代大诗人杜甫的一首五言律诗: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又想起了南唐冯延巳《浣溪沙》中的两首词句:醉忆春山独倚楼,远山回合暮云收。波间隐隐仞归舟。早是出门长带月,可堪分袂又经秋。晚风斜日不胜愁。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漫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最后,他终于用暗语给杨开慧写了一信,大意是:“我在这里做买卖,赚了钱,生意兴隆”,而且提到了自己的脚伤,“一时不便回去探望”……

11月28日,在毛泽东的指导下,茶陵的工农兵政府成立,在湘赣边界建立起了第一个由共产党领导的红色政权。

进入12月,大山里冷起来了。

一天黄昏,贺子珍的妹妹贺怡到茅坪村找姐姐,临进村口见到一位穿着一身国民党校官军服的年轻人,立刻上前仔细盘问,不料这位英俊潇洒的国民党军官不愿多说话,只是说:“不要多问了,我是来找毛泽东的。”

一听对方的口气不小,贺怡硬是拦住他不让进村:“那不行!你是国民党的人,这里是共产党的天下,不说明白了不能让你进到村里去!”

来人见眼前这位身材苗条的漂亮姑娘很认真的样子,话语之间充满着一种坚毅和妩媚,不像是故意为难自己,便告诉说:“你快带我去见毛泽东,我是他弟弟!”

贺怡一听,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嘿,没想到毛委员还有一个当国民党的弟弟!”

来人急了:“什么国民党?我这是化装前来,路上吃了很多苦,你晓得吗?我来这里找大哥是有重要事情商量的,事关机密,你快带我去吧!”

贺怡被他的神情吸引了,认定他说的是实情,便答应说:“那么好吧,你跟我来!”

两人进村后,村里人误认为贺怡抓来个“俘虏”,都凑上前看热闹,两个人径直走到了攀龙书院的大门前。

贺怡问在门前持枪站岗的警卫人员:“毛委员呢?”

警卫人员指向不远处的茅坪河边,告诉说:“和你姐姐在桥上呢!”“来!”贺怡招呼自称是毛泽东的弟弟的人,“你跟我去找他们!”“站住!”站岗值勤的警卫人员不放行,用手中的枪拦住说,“这个国民党不能过去,得在这里等着!”贺怡只得一个人跑去报告情况了。“来人啦!”贺怡跑到毛泽东的面前,没等站稳脚跟就说,“说是你弟弟……”“我弟弟?”毛泽东一怔,有些不相信地再问,“哪个弟弟?”他远远看见书院门前站着几个人,其中像是有一个穿国民党军服的年轻军官,那个军官也像是认出了毛泽东,立刻推开围在他身边的人,不顾一切地放开脚步跑了过来……

兄弟俩意外的重逢,犹如喜从天降。毛泽东大步迎上前,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弟弟,激动的话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毛泽覃的眼里噙满了泪花,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扑簌簌的眼泪直淌下来:“哥……”毛泽东安慰着三弟,对走上前来的贺子珍姐妹介绍说,“他是我的三弟,莫看他穿了一身国民党的军装,也是一名很能打仗的共产党员哩!”

毛泽东领着毛泽覃进到攀龙书院,上了八角楼的三楼。“武昌一别,从此再无音信,怎么,你还在张发奎的第四军么?”毛泽覃也看了看自己穿的一身国民党军装,知道大哥误会了,便哈哈笑着说:“哥,张发奎那狗日的早反共了!他哪里还容得下我!”毛泽覃向大哥详细讲述了张发奎倒戈反共的全部经过,又讲了自己从张发奎的眼皮子底下逃离到九江以后寻找和追赶南昌起义部队,追赶到临川城外才算是追上了起义的部队,被周恩来认出后安排在了叶挺军长指挥的第十一军政治部;后来第十一军主力在进军汕头的途中被黄绍竑埋伏的国民党军打散,自己又从汕头撤退出来,在饶平遇上了朱德率领的起义部队。自己这次化装来井冈山,就是受了朱德同志的派遣,专程前来商谈两支起义部队如何会师的事……

听到这里,毛泽东方才明白了三弟的真实来意:“原来你是朱德同志的特遣大使呀!”

毛泽覃又详细介绍了朱德部队的具体情况和目前处境,毛泽东也讲述了井冈山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在这里建立革命根据地的重要意义。

饭后,毛泽东两兄弟走出攀龙书院,并肩漫步在茅坪河边,毛泽覃问:“大哥,大嫂和三个侄子有消息吗?”毛泽东见问,陡然沉下脸来,面对着眼前的苍苍大山难过地摇了摇头,没有作声……毛泽覃知道大哥心里难过,便不再问,也没有问及周文楠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毛泽东对弟弟说:“润菊,汉朝有个大将军霍去病说过,‘匈奴不灭,何以为家’?你我弟兄都已投身革命,革命不成也实在难以回家呀!听说湘潭的土豪把我们家的田地全占去了,湖南军阀悬赏了几十万银元要我的脑袋,你嫂子带着孩子们恐怕难以幸免……我写过两次信,也不晓得她还能不能见到,更不晓得文楠现在怎样,如果平安的话,我想她们早该有信来了,文楠也早生伢子了……”毛泽东有些说不下去了,兄弟俩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并肩走着。八百里井冈山竹林瑟瑟、松涛赫赫,他们一时无言以对,双双陷入了对亲人们的无限思念……“润菊啊,革命者从来都是难以顾及个人的一家一户的!你我也要随时准备为革命掉脑袋的……”毛泽东对弟弟说。“这我懂……”毛泽覃咬了咬牙说,“反革命想要我们的脑袋,怕也没那么容易!”

当晚,兄弟俩在攀龙书院的八角楼上谈了整整一夜……

转眼到了年末。

在长沙板仓,化装成农妇的杨开慧正领着年龄尚小的岸英在田野里挖野菜。她一手抱着二儿子岸青,嘴里招呼着满地里跑着寻找野菜的大儿子岸英,一手挽着个破旧的竹篮子在四下里寻觅着可以吃的野菜……“妈妈,我又挖到了一些!”小岸英手上抓着一大把野菜跑回到妈妈身边,将野菜放进篮内,又要跑去继续挖,被妈妈叫住了:“好伢子,今日我们不挖了。”

秋风萧瑟,夕阳西下。杨开慧母子三人离开田野,沿着一条清冷的小路走到一间破旧的农舍前停住了脚步,杨开慧机警地四顾,见无人跟踪,这才领着孩子走了进去。

房舍内,一位叫陈玉英的大嫂抱着毛岸龙正在烧水煮饭。陈玉英是来给杨开慧看孩子的,夫家姓孙,她也是几次见过毛泽东的板仓人。杨开慧放下竹篮在一个短凳上坐下来,怀抱岸青,对来看望她的农民们说:“革命失败是暂时的,穷人的苦日子也是暂时的。将来,我们一定会夺得最后胜利的!”

一位农民点着头说:“霞姑,我们也挂念着毛泽东,他现在安全么?有信来么?”

杨开慧凄楚地一笑,然后说:“是有信来。不过信上没说什么,只说他的‘生意兴隆’,像是打了些胜仗,已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只是,他的脚好像受了伤,信上说他的脚正跛着……”

又有人说:“那得抓紧治啊,冬天不容易好哩!”“我想他会治的。”杨开慧安慰众人说,“只要有武装,就好办事了。”

几位农民渐渐高兴起来,有人轻声问:“有枪杆子啦?”

还有人问:“占了地盘啦?”

杨开慧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位农民依然显得很忧心:“霞姑,我也听人说了毛委员在井冈山,力量越来越大,这是好事。可是,现在我们这里的风声越来越紧,反动派更没得人性了,你和孩子们要千万小心,再找个地方躲一躲才好。”

杨开慧安慰大家说:“谢谢乡亲们对我这么关心,我想,我没有犯罪,不怕他们抓我。”

另一位农民关切地说:“板仓已经贴出布告了,是昨日贴出来的,要通缉毛泽东,你们母子还是躲一下吧!板仓也有坏人,不可不防啊!”

杨开慧答应道:“我会注意的。”

有人提议:“干脆去井冈山找毛委员么!”“怎么去得了呢?”陈玉英说,“霞姑带着三个孩子,一上路就得被反动派捉了!”“再等等看。”杨开慧说,“等形势缓和些了,我想润之会派人来找我们的。”

夜晚,在昏暗的桐油灯下,岸青和岸龙在简陋的小木床上睡着了。年仅5岁的毛岸英嘴里呶着吃了野菜的小嘴站在地上,忽然扑到妈妈的腿上,问:“妈妈,妈妈,我想爸爸,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杨开慧坐在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脸,低声说:“快了,好伢子,爸爸也在想我们啊!”

不知为什么,岸英竟自哭起来:“爸爸怎么还不来呀……”

杨开慧连忙哄儿子:“莫哭,好伢子!爸爸干大事去了,你也要学爸爸,爸爸是从来不流泪的……好伢子,莫哭……”

杨开慧哄得儿子不哭了,自己的眼圈却红了,但她在儿子的面前还是强忍着没有掉泪……

陈玉英在一旁看着这母子,忍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直淌下来……夜深人静,星空寂寥征人远;陋室孤灯,万千思绪走关山。

十九、茫茫深山红旗飘 坚持斗争尽操劳

1927年12月下旬的一天,正在井冈山茅坪村的贺子珍突然患了疟疾病,浑身忽冷忽热地害得她直想发脾气。毛泽东让革命军卫生队的人给她吃了仅存的几粒奎宁药片,才算是渐渐止住了她病情的发展。

当贺子珍逐渐好转后,她在八角楼底层的病床上躺不住了,便趁看护她的卫生员不注意,自己拿了一只竹篓下到茅坪河里去捡田螺,还捉到了一些泥鳅,准备煮熟了给毛泽东吃。当她抱着满竹篓的田螺和泥鳅回到攀龙书院时,迎面碰上了正从八角楼上走下来的毛泽东,便笑着说:“毛委员,今日可以打牙祭了!”

毛泽东见她高卷着裤褪,浑身上下哪儿都是泥巴,便批评说:“病刚刚好一些了,又到处乱跑!”“我已经彻底好了!”贺子珍满不在乎地说:“这点儿小病算不了什么,再大的病也难不倒我贺子珍!”在井冈山时期,毛泽东逐渐形成了党的建设、武装斗争、土地革命和根据地建设紧密结合为一体的工作方式。这是当时的毛泽东(新华社稿)

毛泽东不想同她多说什么,只是再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拿给伤病员们去吃吧!”

贺子珍见毛泽东不大高兴的样子,觉得很奇怪,便近前托了竹篓给他看;毛泽东只得看了看,仍显心烦意乱地说:“没得胃口,吃得再好也没得用处,眼睛都瞎了……”

贺子珍不明白毛泽东话中的含意,眨巴眨巴眼睛走进八角楼,见毛泽东的警卫员何有富正在擦枪,便说:“毛委员很不开心,他说他的眼睛瞎了,我看他的眼睛好好的么!”

何有富微笑着向她解释说:“这你就不晓得了——这是毛委员的老毛病了,5天不看报就发急,10天不看报就骂人。只要他看了报纸,晓得了敌人的活动,才好用计谋哩!”

听何有富这么一说,贺子珍才算明白了毛泽东心中烦躁的缘故,便将竹篓交给何有富,自己快步跑去找她昨天用来包盐巴的报纸;她把盐巴倒在了一个罐子里,用手抚平了报纸,又把另外几片破了的报纸拼凑在一起,统统拿了去找毛泽东。

毛泽东一看是一张《申报》,高兴了:“子珍同志,你很能干么!你替我找人开会、抄文章,还替我找报纸,以后就留在前委工作吧!”

贺子珍见毛泽东高兴了,自己也感到高兴。又听说让她留在前委工作,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这样就可以经常在毛泽东的身边了,她高兴得喜形于色……毛泽东随即对何有富说:“把田螺和泥鳅都煮了,多一些送给伤病员,少一些留给自己吃!”

毛泽东的家乡话把“吃”字说成“掐”,而且发音很重,把贺子珍和何有富都说笑了,笑声中,贺子珍调皮地说:“哦,现在胃口又好了!”

毛泽东的眼睛依然停留在那几张破旧的报纸上,脸色却明显地舒展多了——通过这件事,贺子珍知道了毛泽东平日里爱看报纸的习惯,用毛泽东的话说,是要从报纸的各种报道上了解敌人的情况和动向,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用兵,以使革命军“百战不殆”。

也就是这次从报纸上,毛泽东知道了蒋介石和宋美龄结婚的消息,掌握了敌人在井冈山周围地区的兵力部署,而且获得了方鼎英正带领着国民党的部队开进茶陵的重要军事情报。他顾不得脚伤还没有痊愈,立刻策马去追赶前往茶陵地区的革命军,用他的智慧和大无畏的胆略,及时地粉碎了革命军中陈浩等人企图拉队伍投靠方鼎英的阴谋,使秋收起义仅存下来的这支工农革命武装又一次幸免于敌人的“围剿”……

由此,贺子珍兄妹更加信服和敬重毛泽东了,也使得袁文才和王佐等人更加敬佩毛泽东,决心跟着他一起打天下……

1928年1月5日,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出奇兵迅速攻占了江西省的遂川县城。随后,毛泽东按照预定计划,指挥部队继续“分兵发动群众”。

2月中旬,毛泽覃带领着一个营的革命军攻克宁冈县城。战斗中,毛泽覃指挥得当,身先士卒,果敢冲锋,赢得了革命军中的一片赞扬声,同时也赢得了贺子珍的妹妹贺怡的爱慕……

2月17日,毛泽东又指挥革命军一举全歼了新城县的国民党军,收缴了数百支枪和大批弹药以及作战物资,充分装备了新成立起来的以袁文才为团长、以王佐为副团长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二团。

至此,茶陵、遂川、宁冈三县的红色政权相继建立,标志着以宁冈为中心的湘赣边界的“工农武装割据”已基本形成,使毛泽东所倡导、发起和亲自领导的工农革命武装有了坚实的根据地。

3月末,毛泽东在率领工农革命军接应湘南起义失败的部队途中,得到了三弟的妻子周文楠因叛徒告密已被敌人逮捕的消息。这时的毛泽东既无法打听到周文楠的确切下落,又无法派人去营救,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和创伤,率领部队与阻敌迂回作战。经过20多天的辗转战斗,毛泽东的部队终于策应湘南起义失败的部队转移到了赣西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由朱德、陈毅和毛泽东率领的两支工农革命军先后到达了宁冈县城,从而实现了中国革命历史上有名的“井冈山会师”。经过讨论,大家一致同意将两支部队统一组建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同时组建共产党第四军党委,第四军由朱德任军长,毛泽东任第四军党代表兼军委书记。

5月下旬,湘赣边界工农兵政府成立,毛泽东任政府主席。宁冈龙江书院。1928年4月朱德和毛泽东会师,曾在这里长谈。5月成立工农革命军,(后改称中国红军)第四军,朱德任军长,毛泽东任党代表。(新华社稿)

1928年6月中旬,毛泽东在宁冈县龙江河畔的龙江书院主持召开边界特委革命军军委会议,研究部署粉碎敌人再次“围剿”的方针。同时,会议正式决定工农革命军改称工农红军,第四军称红四军。从此中国红军的名字便传遍了全中国,并迅速传向了全世界……

随着工农红军的不断扩大和战事、人员的不断增加,坚持在井冈山斗争的人们处境更加困苦。首先是严重缺粮,毛泽东调动了宁冈、永新、莲花以及遂川的党组织和民众为革命军筹粮,红军即使以高出周围地区的粮价收购,粮食依然短缺。

为了解决生活困难,毛泽东发动红军战士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在各处种菜、种南瓜,以此来战胜饥饿、坚持对敌斗争。与此同时,毛泽东还派三弟泽覃到宁冈县去建立农村党支部,抓好试点,取得经验,以便推广。

湖南、江西两省的敌人多次派重兵对红军进行“围剿”,企图将这支队伍消灭在越来越不可抑制的“萌芽状态”之中。面对敌人的屡次进攻,毛泽东果断采取了“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困我扰,敌疲我打”的战略战术,充分利用井冈山的有利地形,屡屡战胜敌人,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1938年,毛泽东在延安和当年参加井冈山斗争的部分同志合影。(新华社稿)

在历次反“围剿”战斗中,红军战士们个个奋勇、人人争先,“贺家三杰”表现得尤为突出。贺敏学常常带领着战士们冲锋陷阵,贺怡则善于率领部队声东击西地偷袭敌人,贺子珍更是骁勇善战,每次遇敌总是匹马双枪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又总是弹无虚发地击毙敌人,打得敌人惊恐万状……

在庆祝胜利的日子里,毛泽东和贺子珍结合了。

10月末的一天,已经在红军队伍中担任了一名指挥员的毛泽覃到茅坪来找他大哥,在攀龙书院八角楼的底层遇上了正在卫生队护理伤病员的贺怡,两个人一见面话就特别多,贺怡明知故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我的家么,我想来就来!”毛泽覃也故意抢白贺怡说,“腿长在我身上,你管得了么?”

贺怡不甘示弱:“现在这里是红军的指挥部,还是边界特委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来的地方!”“这倒怪了!”毛泽覃反驳说,“我是红军指挥员不能来,那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你也是红军?”“当然是啦!”贺怡得意地仰起了红扑扑的小脸说,“我早就是红军啦!”

毛泽覃又故意逗她:“我刚来茅坪时你拦着我不让进村,现在为什么又要拦我?”

毛泽覃故意做出硬要上楼的样子,贺怡挺身阻挡——正在这时,楼上传来了毛泽东的问话声:“哪个在楼下吵啊?”

在楼下的毛泽覃立刻一声高喊:“是我,这里有个女娃子拦着不让我上去!”“小妹,你又在闹?”这次楼上传来的是贺子珍的声音,“别闹了,你们都上来吧!”

见到贺子珍,毛泽覃不习惯地叫了一声:“三嫂……”然后又叫了毛泽东一声:“大哥!”

贺怡在一旁感到奇怪:“你叫我姐夫‘大哥’,怎么叫我姐姐‘三嫂’?”

贺子珍笑了说:“你姐夫在家排行老三,当然叫‘三嫂’了。”

毛泽东跟着微微一笑,随即对贺怡说:“你若是嫁到我们毛家,怕是要叫你‘五嫂’哩!”

在场的贺子珍、贺怡和毛泽覃三个人,谁也没想到毛泽东会说出这样一句“玩笑”话,一时间都愣住了——贺怡和毛泽覃被说得红了脸,倒是贺子珍先吐了一口气,说:“就看你们两个的缘分了!”“姐……”贺怡更加羞涩起来,完全没有了在楼下时的“猖狂”劲头,涨红着脸跑下楼去了,楼上再一次传出了毛泽东和贺子珍的笑声。

临近年终,毛泽覃和贺怡终于自由结婚。

1929年1月上旬的一天,率领红军主力部队挺进赣南的毛泽东突然接到了湖南省委派人转送来的一份中共“六大”文件,文件中的第十条内容令他十分气愤——文件指示:土匪式类似的团体联盟,仅在武装起义前可以适用,武装起义后宜解除其武装,并严厉地镇压他们;他们的首领应当作为反革命的首领看待,并均应完全歼灭……

面对这样一份事关重大的中央文件,毛泽东不得不连夜派人去找朱德和陈毅,以期三个人在一起共同商讨出对这个文件第十条内容的一致意见。

这时,已担任了红四军参谋长的袁文才正同毛泽东一起在行军途中,已经加入了共产党并担任了团长职务的王佐带领一个营的兵力留下来协助彭德怀和滕代远率领的红五军坚守井冈山。接到毛泽东的通知,同样在行军途中的朱德和陈毅很快赶到了柏露村,并在村外的一座帐篷中见到了焦急等待着他们的毛泽东。

这时贺子珍恰巧也在帐篷里,却被毛泽东支出了帐外:“你先去外边查查哨,我们开个会。”

贺子珍出去了,朱德问毛泽东:“老毛,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陈毅也问:“连贺大姐也不能听?”“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她晓得!”毛泽东语气坚定地说,“湖南省委派人送来一份中央的‘六大’文件,‘左’得很,对袁参谋长和王佐团长很不利,子珍同他们两个人亲如兄妹,这样的文件还是不让她晓得为好。”

说话间,毛泽东让朱德和陈毅看了那份文件,朱德和陈毅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同时认为这个文件严重脱离了当前斗争的实际情况,朱德说:“太主观了,这样的文件只能给革命造成损失,不符合实际情况嘛!”

陈毅也说:“简直是乱弹琴,什么问题也不能一概而论嘛!”

毛泽东狠狠地吸着烟说:“唉!袁参谋长和王团长是为革命立了大功的人,是他们帮助我们在井冈山站稳了脚跟,我们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绝不能把他们同一般的土匪首领等同起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朱德表示赞同毛泽东的意见,“实事求是嘛!宁教天下人负我,我们绝不能有负于帮助过我们的人!尤其是袁文才和王佐同志,他们都是共产党员嘛!而且在红军队伍中都担任了领导职务,怎么能和土匪相提并论呢?”

最后,三个人统一了意见,一致认为袁文才和王佐是红军队伍中的革命同志,对他们不能按照中央文件中所提的那些条款去对待。然后由朱德出面派人去通知留守井冈山的彭德怀和滕代远等人,要他们接到中央“六大”的文件后,务必“保护”好王佐同志。

红军主力进入赣南后战斗频繁,毛泽东多次遇险,有两次是被已怀有身孕的贺子珍单人匹马双枪救下来的。毛泽东感激她,几次说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贺子珍又总是笑笑说:“你不仅是我们整个红军的掌舵人,而且是我的丈夫,我不救你救谁?”

在一次残酷的转移战斗中,朱德的夫人伍若兰负伤后坚持战斗到弹尽,被敌人团团围困,最终没能撤出阵地。已经转移到赣南大余县附近的朱德得到消息,一时竟惊得目瞪口呆、好长时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毛泽东得知伍若兰被敌人捉去的消息后也很吃惊,但事已至此,他只得安慰朱德说:“玉阶兄,这是打仗啊!我们再派人去打探消息,想方设法也要把伍大姐营救出来……”

朱德沉痛地对毛泽东说:“你也不要劝我了,战场上生死咫尺,瞬息万变,谁能料得到呢!”

贺子珍听说后竟自哭了起来,被毛泽东训斥说:“哭什么!你哭就能救出伍大姐吗?这是战场!”

没想到贺子珍立刻翻了脸:“我伤心还不许哭?这是谁家的规矩?你要是被敌人打死了,我也会哭的……”“屁话!”毛泽东也翻了脸,“我毛泽东还死不了呢!你不要跟着我了,去找袁参谋长吧!”

陈毅赶来劝解说:“不要吵么,我们看看还是怎样进行下一步行动吧!”

朱德强忍悲痛说:“按原定计划不变,兵发闽赣!”

2月10日,这一天是春节——毛泽东指挥部队向东进袭宁都,在大柏地设伏击败尾追而来的国民党军,歼敌两个团,这是进入赣南后打的第一个胜仗,从根本上扭转了红军主力离开井冈山以来的被动局面。

2月16日,红四军在转向闽赣山区途中,得到消息证实伍若兰被敌人俘获后宁死不屈,头颅被敌人割下来挂上了赣州的城头;惊闻噩耗,骑在马上的朱德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毛泽东和贺子珍、陈毅等人赶忙策马上前去扶住了他,并让他下了马在丛林中坐下来休息,部队也停止了前进……

这时贺子珍忍不住又想哭,被毛泽东察觉后用眼睛狠狠地示意制止了,部队稍事休息后继续前进,途中贺子珍极不满意地问毛泽东:“刚才你用眼睛瞪我做什么?”

毛泽东说:“玉阶兄铮铮铁骨,我不愿意看到你哭的样子……”

贺子珍说:“伍大姐已经怀有身孕了,我能不难过吗?”“哦……”毛泽东愕然了,久久地没有再说一句话……

3月上旬,红军在通过大柏地突袭赣东南龙岗的一次战斗中,第二十八团团长林彪被敌军重重包围,毛泽东亲自率领第三十一团强行破敌解围救出了林彪。战斗中,贺子珍不顾自己怀有身孕纵马双枪驰骋沙场,打得敌人纷纷躲闪。当敌人看清骑在马上冲锋陷阵的竟然是一个女红军时,立刻调集了足有一个连的骑兵尾随追赶,子弹打得“嗖嗖”响,却被镫里藏身的贺子珍几次反手举枪撂倒了几个,敌人不敢再追了……

山苍苍,忍疾苦耐艰辛出生入死,英勇奋斗;

野茫茫,历危难经考验险象环生,舍身救人。

当贺子珍甩掉敌人纵马归来与毛泽东、林彪等人会合时,毛泽东高兴地对她开玩笑说:“你没有死呀?”“我才死不了呢!”满脸淌着热汗的贺子珍翻身跳下马,乐呵呵地说,“选三大哥教我骑的马,南斗大哥教我打的枪,再多几个敌人也不是对手!”1936年,毛泽东在保安和红四军部分负责干部合影。前排左一罗荣桓,左三起为陈光、杨立三、陈士榘、宋裕和、林彪;后排左一赵尔陆、左六毛泽东,左八谢今古。(新华社稿)

毛泽东知道贺子珍所说的“选三大哥”是袁文才,而“南斗大哥”正是王佐,可见这两个人在她心目中的重要位置。而林彪见到贺子珍后,脸上立刻挂满了愧色,向她深表谢意说:“多谢贺大姐挺身相救……”“谢什么!”贺子珍爽朗地一笑说,“你二十八团平日里很能打么,今日这是怎么了?”“我……”林彪想说什么,却被毛泽东把话岔开了:“育容还是很能打的,只是今日敌人上来得太多,打不过来么!”

贺子珍一听笑了,林彪也只得极为窘迫地跟着一起笑了……

二十、事出意外惹灾祸 惊闻凶信起风波

1929年3月下旬,红军挥师赣南瑞金。

4月中旬,毛泽东率部队西进到达赣南兴国县城。这时候,贺子珍怀孕的身子已经显得越来越沉重了。

行军作战中,毛泽东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照顾贺子珍,便叮嘱随军一起行动的贺怡多照顾她姐姐。只是贺子珍天生一副好动的性格,只要一听说“有情况”或一听到枪响,任谁也劝不住、拦不住她,她总要骑上马冲出去打——对于贺子珍的这种“脾气”,毛泽东也没有任何办法……

进入5月,随着赣南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和红军队伍的不断发展壮大,毛泽东终于有时间腾出手来照看贺子珍了,而贺子珍深知丈夫肩负重任,几次对他说:“你忙你的吧,我不要紧,再说我身边还有贺怡呢!”

每次听贺子珍这样说,毛泽东总感到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他从心里佩服贺子珍的勇敢和顽强,同时也佩服她能体谅自己、体谅他人……

5月28日,毛泽东在瑞金叶坪主持召开红四军前委扩大会议,决定红四军开辟闽西革命根据地。

会议进行中,有人将中央“六大”的一份关于歼除土匪武装和坚决镇压土匪首领的文件拿给袁文才看了,给文件的人并不清楚袁文才的过去,只知道他是红四军的参谋长。袁文才看了文件中的第十条内容后,精神完全崩溃了……

袁文才已加入共产党多年,深知党的许多“左”的过激政策,所以并不怀疑文件的真实性。他想去找毛泽东商谈此事,以讨得一个红四军和前委对他和王佐的“处理意见”,但又觉得不妥。他相信毛泽东,但不想使毛泽东为难——他不了解毛泽东、朱德和陈毅等人已经就此事召开了前委会议,更不清楚留守井冈山的彭德怀和滕代远等人看到文件后会如何“处置”他的患难兄弟王佐,他担心王佐会遭“不测”……

他再没有心思开会,独自一个人神情恍惚地回到住处,匆匆给贺子珍写了一封“诀别”信,请她转告毛泽东:他走了。

他不能去见毛泽东,担心毛泽东不放他走而耽误了他去“救”兄弟王佐,其实他也不愿意走,他舍不得离开红军、更舍不得离开毛泽东和贺子珍,但又不得不走。他知道,明天红四军就要开赴闽西了,他不能再待下去,否则会越走越远、越危险。临走前,他将自己身上仅存的6块银圆留下来,要贺子珍好好保重身体,他要连夜赶赴井冈山,单枪匹马冲破敌人的重重阻碍去见王佐,以“搭救”与他患难多年的结拜兄弟……

趁着夜色骑着快马,袁文才一个人悄悄地走了,他身上没带一块银圆,只有一把驳壳枪和几十发子弹……

当警卫员发现了袁文才留下的那封信,急忙报告了贺子珍,贺子珍大吃一惊,立刻跑步去找正在开军委会议的毛泽东。“你来做什么?”毛泽东很不高兴,责怪她不该擅闯军委会议,“我们正在开会,你晓得么?”“选三大哥跑了!”贺子珍失声道,“快派人去追吧!”“袁参谋长跑了?”毛泽东也大吃一惊,“糟了,他晓得了……”“他晓得了什么?”贺子珍感到奇怪,又觉得必然事出有因,便大声问,“他为什么要跑?你快说!”

朱德上前劝慰说:“子珍同志,先冷静下来,追是追不上了,听大家详细给你解释……”

参加会议的陈毅也说:“不要急么,袁参谋长也跑不到哪里去,一定是回井冈山了。”

红四军的军委会议是开不成了,待贺子珍稍事冷静,参加会议的何长工拿出了那份中央文件让她看,她一看就火了,冲着毛泽东大骂起来:“你们这是背信弃义、过河拆桥!没有大仓村相会,没有选三大哥和南斗大哥让了茅坪和茨坪给你们落脚,你们能有今天吗?”

贺子珍越说越激动,禁不住声泪俱下:“你们太没良心了!现在革命还没有成功呢,你们就这样对待与你们同生共死、一起患难的弟兄……”

在场的人都被贺子珍说得很被动,毛泽东忍不住吼了她一句:“前委是开会研究过的,我们并不同意中央文件上讲的!现在大家都在场,你可以问么!你这样子闹,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还有没有党的组织原则?整个会议都被你搅了……”并说,“我要处分你!”“你敢!”贺子珍怒视毛泽东,“既然你们研究了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还要瞒着他?现在他跑了,你要负责!”说着,她又不解气地骂了一句,“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毛泽东一听大怒,顾不得众人在场,抓起一把竹椅子要打贺子珍,被朱德、陈毅、何长工等人强行阻拦住。贺子珍一见更是恼火,伸手抓了眼前桌子上的一个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并大声说:“今天这个会我还就是搅和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争闹中,众人先劝止了毛泽东的满腔怒火,使他冷静下来,继而又劝说贺子珍,使她渐渐地消了一些气……

袁文才的走,使毛泽东、朱德、陈毅等人都感到内疚,认为是他们没有适时地做好他的思想工作。没办法,最后大家只好商定,等赣南、闽西的根据地建立起来以后,再派人把袁文才和王佐一起“请”回来……

对于这样的一个决定,贺子珍总算勉强“接受”下来。

7月末,贺子珍在龙岩生下了一个女儿。由于她在长期艰苦的战斗环境中总是行军、打仗,身体已经相当虚弱,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多少奶吃,她只得把孩子寄托在一位农民大嫂家中代为喂养。毛泽东知道后骑马去看了看这个可怜的小女儿,临离开时给那位农民大嫂放下了两块银圆,并答应以后再来看孩子……

连续3个月,毛泽东在上杭、永定、龙岩一带搞社会调查和指导在农村中广泛开展起来的土地革命。贺子珍则不顾自己刚刚生了孩子需要休养、逐渐恢复体力,而是照样风风火火地带领部队到处去筹粮、筹款,为做好红军的后勤保障四下里奔忙……

重阳节前后,毛泽东在闽西农村见到工农政权已相继建立并不断得到巩固与发展,革命力量迅速壮大,遂抒怀填《采桑子·重阳》词一首: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临近11月末的一天,东固山红二团团长李文林向毛泽东报告了一个令他十分震惊的消息:“井冈山失守了!”

毛泽东惊呆了……

李文林报告说:“袁参谋长赶回井冈山以后,和王佐带领着七八百人对付敌人的两万多人马,打得很艰苦,打了足足有半个多月,最后实在坚持不住,失守了……”

毛泽东急切地问:“那么红五军呢?”

李文林说:“彭军长他们撤了……”

毛泽东又问:“袁参谋长和王团长他们呢?”

李文林低声说:“老庚他们化整为零,还在山上同敌人兜圈子呢!”

毛泽东担心地说:“他们人少,不是很危险么?”

毛泽东这样一问再问,李文林反倒镇定下来:“倒不会出什么大事,他们人熟地熟,再说,敌人几万人马留在山上没什么用,彭军长他们一撤,敌人也撤了,留下小部分敌人,那就不怕了,还不够老庚他们打圈子呢!”

听李文林这样一说,毛泽东多少放下些心来,感叹道:“袁王二人都是革命的好同志啊!我们要想办法尽快派部队打回去,把他们重新请回来,把井冈山再夺回来!”

11月末,红四军整装待发,就要离开龙岩了。由于是军事行动,一路上带不得孩子,贺子珍只得去看望了她寄养在农民大嫂家中的女儿,留下了她身上仅存的11块银圆,其中的6块银圆还是袁文才临离开前留给她的,毛泽东安慰她说:“我们再打回来时,一定要把女儿接到身边来……”

1930年3月末,毛泽东身边调来了一名勤务员,叫陈昌奉,是个很机灵的高个子青年。陈昌奉发现身为前委书记的毛泽东的行装很简单,只有两床半毛半线的毯子,一条很普通的粗布被单,两套和红军战士一样的灰布军装,一件浅灰色的毛衣;毛泽东用的东西只是一把已经用线缝过好几处的破雨伞,一个吃饭用的搪瓷缸子和一个用灰布缝制的有9个口袋的公文袋,毛泽东日常用的地图、文件、书籍总是把这个公文袋装得满满的。每当行军、作战,毛泽东又总是坚持自己背着这个公文袋和那把破雨伞。

陈昌奉发现毛泽东夜里很少睡觉,吃过晚饭就点上小油灯,打开那个有9个口袋的公文袋,取出地图、文件、字典、纸张、笔墨开始工作。陈昌奉年龄小,不能熬夜,时间不长就趴在毛泽东的身边睡着了。有时在半夜,毛泽东偶尔会轻轻地唤醒陈昌奉,对他说:“搞点水来吧!”陈昌奉就会去提着小水桶打来一些冷水,毛泽东则用冷水沾湿了毛巾擦一擦脸,有时也擦一擦身子,以此来提提精神。每当这时候,毛泽东也就觉得饿了,陈昌奉便会把下午留下来的很简单的一缸子冷饭冷菜拿去热一热给他吃。有时一缸子吃不了,毛泽东就用纸把剩下的饭菜盖起来,留着以后再吃,从来不准陈昌奉倒掉。吃过东西后,毛泽东又去看书、看文件或者写东西,而这时的陈昌奉往往是躺倒在毛泽东身边的任何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睡着了……

6月中旬,毛泽东在长汀南阳主持召开了前委和闽西特委联席会议,会议后来移至汀州继续进行。会议遵照中央关于整编的决定,成立了红军第一军团,毛泽东任红军第一军团的政治委员和前委书记。

6月22日,毛泽东率红一军团向南昌、九江进军,以配合由黄公略担任红三军军长的红三军团行动进而攻打长沙。

行军途中,毛泽东在马背上吟作《蝶恋花·从长汀向长沙》词一首: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赣水那边红一角,偏师借重黄公略。百万工农齐踊跃,席卷江西直捣湘和鄂。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

7月24日,毛泽东指挥部队攻克了敌人派有重兵盘踞的樟树镇。

8月间,遵照中央军委的指示,红一军团和红三军团合编为红一方面军,并组成了红一方面军总军委,由朱德任总司令,毛泽东任总前委书记兼总政治委员。与此同时,还成立起了统一指挥红军和地方政权的中国工农革命委员会,毛泽东任主席。

从这时候起,就有不少人开始称呼毛泽东为“毛主席”了。

在进攻长沙的日子里,毛泽东、朱德等人多次派人去到板仓、湘潭等地寻找杨开慧和她身边的三个孩子,但都无果而归。人们都觉得没什么希望了,在如此残酷斗争的情况下,敌人早已把这一地区像是篦头发似的篦了一遍,凡是有共产党“嫌疑”的人都被捉去杀害了,恐怕杨开慧母子也已经遇难,就连毛泽东也失去了找回他们母子的信心……

其实,这时杨开慧带着三个孩子仍在板仓附近,只是躲藏得很隐蔽、很秘密。当她听人传说毛泽东已经带领着红军的大部队来攻打长沙了,一颗激动不已的心简直要跳出胸膛来——她真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冲到有红军的地方去寻找她的丈夫,但又舍不下三个孩子,再说也无法闯过敌人的严密封锁和沿途盘查。她只有意志坚强地耐心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去见她日夜思念的亲人……

9月中旬,毛泽东在株洲、袁州等地连续主持召开总前委会议,会议决定先攻取吉安,然后再相机攻打南昌、九江。

会议进行中,毛泽东见到了已调去红三军团任第八军军长的何长工,终于清楚地知道了他一直挂念的袁文才和王佐二人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何长工十分痛心地告诉毛泽东:

袁文才跑回井冈山后,同王佐商量了绝不离开井冈山,他们时时刻刻提防着共产党会派人去杀了他们,同时也提防着国民党派兵进剿;他们两个手下的人知道了共产党要杀他们,那个提议“不如投奔国民党算了”的人,被大怒中的袁文才和王佐拔出枪来当场毙掉了。袁文才说:“我生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绝不投降国民党!”王佐也说:“我和国民党反动派有世代的冤仇,毛委员和共产党对我有再造之恩,我绝不能对不起毛委员!绝不能对不起共产党!”

后来,特委的人找了个借口,说是要把袁文才和王佐的部队改编为红六军第三纵队,袁文才任司令,王佐任副司令,要他们去打吉安,还说这是毛泽东的指示,要他们把部队带到永新。两个人一听说是毛泽东要他们去,就相信了,很爽快地带领部队离开了井冈山。

两个人被骗到永新后,特委的人利用袁、王二人酒后熟睡,趁着夜色派人去枪杀他们。袁文才还在梦里就被打死了,王佐听到枪声,马上闯出房间跑到东门过桥,不想桥上的木板被人拆了,不习水性的王佐掉进河里淹死了……

毛泽东听后掉了眼泪,痛惜地说:“杀错了,杀错了!特委的人做了蠢事!国民党反动派做不到的事,我们的人倒替他们做了,真令人痛心啊!”

何长工也愤愤地说:“这太不公平了!更大的问题是明明不公平的事,还硬要说是公平的,还不准人说不公平,这太让人气愤了!”“气愤又有什么用?”毛泽东说,“世上的事情很少有公平的,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解决这个人世间的不公平才组织起来,领导人们闹革命的么!可我们党内的一些人,总是凭想象办事,睡着觉制定政策,忽‘左’忽右,搞得许多人无所适从,误了多少大事啊!”

当贺子珍从毛泽东的口中知道了袁、王二人已经死去的消息,哭得泪流满面,她忘不了袁、王二人为她做过的一切,忘不了他们为革命作出的贡献,她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流泪不止:“没有大仓村的会见,会有井冈山根据地吗?”她抽泣着说,“他们身上就算是有缺点、有错误,也不该杀了他们呀!世界上哪有没缺点、没错误的人啊?再说他们对革命是有很大贡献的……”

毛泽东一心想劝慰贺子珍,但一时又无法开口,因为他和贺子珍同样的感受正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二十一、杨开慧英勇牺牲 毛泽东痛心涕零

1930年10月4日,毛泽东、朱德等人指挥红一方面军攻占了赣西重镇吉安县城。

10月上旬的一天深夜,游荡在长沙板仓附近的一个地痞范觐溪偶然发现了杨开慧的藏身之地,立刻想到捉了杨开慧去长沙城里“邀功请赏”,便对经常围在他身边聚赌的几个人说:“当局悬赏重金捉拿毛泽东,可毛泽东统领着数万人马的红军,怎么捉得到?我看,捉不到毛泽东,捉到他老婆也行!弟兄们,多卖些力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事成之后必有重金相酬,再说这也是何省长的命令!”

第二天深夜,刚刚躺下的杨开慧被屋外的狗叫一惊而起,立刻披衣下床……

门被范觐溪带人撞开了,荷枪实弹的敌人一拥而入。敌人发现,在杨开慧的脚下有只炭盆,盆内有一堆刚刚燃尽的纸灰,纸灰上还残留着点点红光……

带队的敌军用手枪对准了杨开慧的胸膛,杨开慧大义凛然地横眉冷对;范觐溪没想到杨开慧如此刚烈,便上前说:“霞姑,这怪不得我,你得跟我们到长沙去一趟。”

杨开慧怒目范觐溪:“你这条狗!”

几个端长枪的敌军士兵蜂拥而上,捆绑了杨开慧和屋里的陈玉英。

三个孩子被惊醒了,毛岸英扑上前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腿大声哭喊:“妈妈,妈妈……”

范觐溪伸手抓起了毛岸英:“走!小崽子,你也得跟着去!”

陈玉英大叫:“你快放下他!他还是个孩子,你们抓他做什么!”

这时候,被惊动了的农民们闻声赶来,团团围住了敌人和范觐溪:“她们只是女人家,又拖儿带仔的,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良心?”范觐溪争辩说,“什么叫良心?有良心她男人就不会带人暴动造反了……”

这时候,杨开慧和陈玉英被敌人拖出了屋门,一位农民大声喊道:“你们不能这样拖她们!”

还有人喊:“你们就没有老婆孩子?怎么这么狠心?”

范觐溪见众怒难犯,考虑到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便让人去赶了一辆牛车来:“好吧,那就把她们押上车吧!”

杨开慧被敌人押上了牛车,陈玉英和毛岸英也被敌人拖上了车,毛岸英哭喊着,杨开慧对儿子说:“乖,不要哭!是反动派抓我们,我们没有做坏事,做的都是好事……”

夜色茫茫,星光点点,火把闪着红光。乡亲们眼含热泪看着杨开慧和陈玉英被敌人押出了村子,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天,杨开慧他们被押上了一辆大车,然后押上火车,来到了长沙北门外的火车站。站台上早已停着囚车,无情地将杨开慧、陈玉英和毛岸英一并投入长沙国民党的监狱中……

陈玉英和杨开慧母子被分开关押。几天后,陈玉英被传讯到监狱的办公室,见到躺倒在墙角的杨开慧已是满身血迹,她扑上前,抱着遍体鳞伤的杨开慧大哭起来……正在这时,小岸英也被敌人带了进来。他一见妈妈被敌人打得浑身是血、是伤,立刻扑到妈妈的怀中放声大哭,杨开慧见到儿子,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两行热泪潸然而下,见到妈妈落泪,岸英伸出小手轻轻地为妈妈拭去脸上的泪珠……

几天里,杨开慧在审讯室被毒刑拷打得死去活来,她咬紧牙关,表现得坚贞不屈,昂首怒目着拷打她的刽子手。敌人见她什么也不招,恼羞成怒,再一次将她打得昏死过去……

11月12日,杨开慧已被敌人打得满身血迹,身体也已经十分虚弱、脸色憔悴。这时的她正躺倒在牢房墙角的一张破席子上,半睁着眼,神情显得非常痛苦。陈玉英也被囚在了与杨开慧母子同一个牢房里,同样被敌人打得浑身是伤,衣裳破碎。敌人要她同杨开慧做伴,目的是要她发现“意外”情况及时喊人。

这时的小岸英依偎在妈妈的身旁,嘴里不停地轻轻呼唤着:“妈妈,妈妈……”

杨开慧痛苦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慢慢地睁开已显塌陷的眼睛,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臂,吃力地放在了儿子的头上。小岸英轻轻地抱着妈妈的手臂,见到妈妈的手臂上全是带着血痂的伤痕,便低了头用嘴轻轻吹抚妈妈的创伤,一边吹还一边说:“妈妈,疼吗?我给你吹吹……”

杨开慧苦涩地笑了一下,颤抖着开裂的嘴唇低声说:“伢子,记着!当个好男儿……当个真正的共产党员……跟着你爸爸,为穷人……打天下……”

夜深沉,小岸英躺倒在妈妈和陈玉英的身子中间,依偎着妈妈身上的伤痕睡着了,小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杨开慧疼惜地看着儿子,迷蒙中,她仿佛见到儿子变成了伟岸、高大的毛泽东,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毛泽东临走前的嘱托:“先回板仓吧,照看好五嫂和三个孩子,坚持开展地下斗争。你要多保重身体,我会回来接你们的……”

似醒非醒中,杨开慧喃喃地呓语:“来接我们,来接我们……”

11月14日凌晨,关押着杨开慧、毛岸英和陈玉英的牢房门被打开,4个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军警走进来,上前拖起了遍体鳞伤的杨开慧。此时的杨开慧已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她只是两眼依恋地望着儿子,脸上显露着凄楚的苦色,被军警拖架而起……

陈玉英拼命挣扎着扑向牢门:“你们不要杀她,不要杀她,要杀就杀我吧!杀我吧,我来替她……”

一名军警回身狠狠地踹了陈玉英一脚,吼道:“滚回去!”

这时候,杨开慧开始振作起来,面对死亡,她扭头大声对陈玉英说:“孙嫂,不要求他们!你带好岸英,带好三个孩子……”

岸英哭喊着扑向妈妈,也被军警用枪托打倒在地。杨开慧奋力抗争着,高喊:“岸英,好伢子,你一定要去找爸爸……”

在小岸英的哭喊声中,杨开慧被敌人凶狠地带出了牢房,最后一次被带进了监狱的办公室。

敌人最后一次诱供说:“何省长讲了,只要你声明与毛泽东脱离关系,就马上放了你!”

杨开慧凛然道:“死不足惜,但愿润之革命早日成功!”

敌人被激怒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竟有如此的铮铮铁骨和钢铁般的意志。敌人无奈,只得下令将杨开慧带出监狱的铁门,带向了曙光微露的长沙浏阳门外的识字岭——那里,是反动派经常枪毙人的地方。

晨风中,朝阳下,杨开慧大义凛然,沾满了血迹的头发在她的脸前飘动着,又仿佛在召唤她昂首挺胸、慷慨赴死、奔向理想中的远方……

一声罪恶的枪响,结束了杨开慧的生命——这位共产党的优秀女儿,毛泽东的妻子、同志和亲密战友,就这样壮烈地牺牲在晨曦中,时年29岁。

1930年12月25日,毛泽东在小布主持召开了“苏区军民歼敌誓师大会”,会前,毛泽东为大会题写了一副对联: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券;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

此时,刚刚结束了“蒋冯阎”大战的蒋介石迫不及待地调集了10万军队,采取“分进合击”的战法,由北向南气势汹汹地向共产党领导的中央革命根据地猛扑过来,妄图一举歼灭红军主力于龙冈境内。

根据地的万众军民在毛泽东的统一部署下,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

1930年12月30日至1931年1月3日,毛泽东亲临作战前线,和朱德一起调动、指挥红军主力部队,把敌人引到龙冈山区,选择有利地形突然发起猛烈反击,一举歼灭敌人9000余人,活捉了敌前线总指挥张辉瓒。接着,红军又乘胜追击溃逃的敌军,在东韶歼敌半个师——两个战役仅用了5天时间,共歼敌15000余人,彻底粉碎了敌人的第一次“围剿”。

在欢庆胜利中,毛泽东填词《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一首: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

蒋介石不甘心他的第一次失败,又调集了20万军队,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术,对中央革命根据地进行第二次“围剿”。

1931年5月16日至31日,毛泽东、朱德指挥红一方面军采取集中兵力、先打弱敌,在运动中各个歼灭敌人的方针,15天内由赣南向东横扫700里,势如破竹,连续取得5次战役的胜利,歼敌3万余人,缴枪2万余支,彻底粉碎了国民党的第二次“围剿”。

为此,毛泽东再填词《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一首:白云山头云欲立,白云山下呼声急,枯木朽株齐努力。枪林逼,飞将军自重霄入。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横扫千军如卷席。有人泣,为营步步嗟何及!

6月间,蒋介石趁红军苦战后未得休息,又纠集了30万军队,并亲自担任总司令,兵分三路,长驱直入,妄图一举消灭红军主力;敌人重兵来犯,毛泽东决定继续采取诱敌深入的方针,以打破敌人的第三次“围剿”。

进入7月,毛泽东、朱德开始调动、部署红军兵力,准备迎击蒋介石的亲自到来。

一天傍晚,在红一方面军总指挥部驻扎地叶坪村的村口,毛泽东穿了一件发白的旧灰布衬衣、一条膝盖上补了两块补丁的土布裤子,在陈昌奉的侍卫下,走向一片开满了金黄色菊花的山地间;他一面战地赏菊,一面思考着采取什么样的具体作战方法和步骤粉碎敌人第三次“围剿”的行动计划……

这时,他万万没有想到,红十二军军长谭震林陪同一位穿了一身西装的人来找他,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与他分别达4年之久的二弟毛泽民!

毛泽东喜出望外,三步并两步地奔出菊花丛向二弟跑去。毛泽民也呼喊着“大哥”,张开双臂向他奔来……兄弟俩拥抱在一起,又捶胸又握手,彼此张了几次嘴竟都没能说出一句别的话来,除了“大哥”还是“二弟”……

夜里,兄弟俩促膝长谈,毛泽民告诉大哥,自从秋收起义他没能赶上暴动的队伍,不久就和妻子一起离开了长沙,这4年来他一直在上海主持中央出版发行部的工作,后来由于叛徒告密他不得不离开上海,几经辗转才进入了中央苏区,刚刚到达便担任了闽粤赣军区的经济部长。毛泽东从秋收起义讲到了杨开慧母子的“下落不明”,他和贺子珍的结合,其中多有兄弟俩人的感慨、兴奋……

毛泽东告诉二弟:“目前正准备反击蒋介石的第三次‘围剿’,过段时间要召开第一次苏维埃共和国代表大会;你来得正好,就由你来负责这次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这可是有600多人参加的大会呦!特别是这么多人的吃、住,你要统筹安排,尽力把这项工作做好!”

8月间,毛泽东、朱德指挥红军迂回作战,牵着敌人的“鼻子”走,把敌军搞得晕头转向,疲惫不堪;蒋介石被红军打怕了,被迫下令结束第三次“围剿”,开始实行总退却。

9月7日至15日,毛泽东和朱德等人率领红军主力迅速出击,连续取得老营盘、高兴圩和方石岭战斗的胜利,结束了敌人重兵进犯的第三次“围剿”。

至此,红军在毛泽东的英明领导和亲自指挥下,采取避敌主力、打击薄弱的方针,从闽西绕道千里,回师敌人的后侧于赣南兴国地区,并在敌军的退却中果断出击,夺取了一次更大的胜利,共计歼敌3万余人。

胜利了,又胜利了!根据地的军民们载歌载舞地欢庆胜利。毛泽东已在人们的心目中树立起了英明、伟大、用兵如神的高大形象。

11月7日至20日,中华工农兵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叶坪召开。毛泽东代表苏区中央局作政治工作报告并致闭幕词。1931年11月,中国共产党苏区第一次代表大会(即赣南会议)在瑞金召开。主席台右四为毛泽东。(新华社稿)

11月27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执委会召开第一次会议,选举毛泽东为执委会主席。中执委下设人民委员会,为共和国的行政机关,毛泽东又当选为人民委员会主席暨中央工农民众政府主席。

从这时起,称毛泽东为“毛主席”的人就更多、更普遍了。

中央临时政府决定,由毛泽民负责筹建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1932年3月下旬,第一个属于中国工农民众的国家银行在瑞金成立,毛泽民出任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第一任行长。已经来到中央苏区的钱希均也在中央银行里协助丈夫工作。毛泽东叮嘱说:“润莲,你要当好我们苏区百万军民的这个家呀!柴米油盐酱醋茶,枪炮弹药梭镖叉,担子不轻哩!”毛泽民也正为这事着急呢。

毛泽东提出了建议:“创业总是艰难的,但必须发挥苏维埃银行的作用,统一财政,统一货币,搞好银行内部的各种财会制度,筹款支援前线。”

毛泽民听了,心中豁然开朗:“对呀!应该按照市场需要的原则,发行适量数目的纸币,吸收群众的存款,贷款给有利的事业,有计划地调剂整个苏区的金融……”

毛泽东高兴地说:“在这方面你比我强,尽心去干吧!”

很快,毛泽东以中央政府主席的名义向各级财政部门发出了“统一财政,筹款支援前线”的指示。

3月30日,毛泽东提出直下漳州、泉州,调动敌人,求得以战争开展时局的主张,被苏区中央局接受;毛泽东随即直接指挥东路军、包括一军团和五军团作战,于4月1日进抵长汀。

4月4日,临时中央机关报《斗争》发表了一篇题为《在争取中国革命在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中中国共产党内机会主义的动摇》的文章,点名批评毛泽东的主张是“右倾机会主义”。

面对来自党内的指责和批评,毛泽东感到苦恼和气愤,但他没有改变自己的正确主张,继续指挥东路军向东南方向挺进。

4月10日,毛泽东指挥东路军再次占领龙岩。

在县里忙着为红军筹粮筹款的贺子珍惦记着寄养在乡间的女儿,找到当时拜托的那位农家大嫂询问女儿的下落,得到的答复竟是“孩子早已不在人世了”……

贺子珍先是不相信,后来悲痛得泪流满面,骑上马狂奔不止,被毛泽东派人骑马强行追了回来;毛泽东也痛惜女儿的“下落不明”,悔恨当初没把女儿带在身边,但他还是宽慰贺子珍说:“不要难过了,战争年代就是这样,意想不到的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谁叫她的父母都是红军啊!”

贺子珍不爱听了:“红军怎么了?难道红军就不能生孩子、养孩子?”“能,能!我们再生、再养……”并说,“女儿丢了我也难过,可这毕竟是在打仗啊!我也没得办法……”毛泽东劝慰说。

4月20日,毛泽东指挥东路军占领漳州。

次日,毛泽东在漳州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讨论下次作战的行动计划。

会议进程中,毛泽东得到了红军派往长沙侦察敌情的人员送回来的确切消息:杨开慧已于1930年11月14日被敌人杀害于长沙的郊外刑场,牺牲前大义凛然、宁死不屈;三个孩子岸英、岸青和岸龙已经被地下党人转移去了上海……

惊闻噩耗,毛泽东止不住热泪纵横——他痛苦,他悲愤,他追悔,他懊恼,一连两天两夜没吃一口饭、没合一下眼,他又一次严重地失眠了。陈昌奉小心翼翼地劝说毛泽东应该想办法休息,贺子珍更是为毛泽东的身体健康担心,而她自己这时也为失去了女儿而悲痛,但她又不得不强忍着自己的悲痛劝慰丈夫……

面对纷繁复杂的军情敌情,国事家事,再加上生活条件的艰苦和长期战争环境的折磨,毛泽东竟一病不起。

中央决定毛泽东暂时离开部队到长汀老古井休养所去休养。在休养所,他凄楚地对贺子珍说:“开慧之死,我毛润之百身莫赎啊!”贺子珍也垂泪说:“霞姐是我们党的好女儿,只是死得太惨了,我真想替她去死,换她回来……”“莫讲傻话了!”毛泽东无可奈何地长叹道,“革命总会有牺牲,这又使我想起了李大钊,想起了朱老总的妻子伍大姐……”

贺子珍狠狠地说:“这个国民党政府,真是太残忍了!我们非要把他们打倒不可,不然人民永远没得好日子过!”

毛泽东在养病期间,经常走出休养所,和附近的农民一起劳动,进行社会调查,征求农民们对苏维埃政府和红军的意见……

二十二、受排挤被撤兵权 遭打击累遇株连

1932年6月,蒋介石放弃对日本侵略中国东北三省和侵略上海的抵抗,又纠集了63万兵力,向共产党的革命根据地发起了第四次“围剿”。

7月,毛泽东向苏区中央局提出建议:红军北上应先打敌军守备薄弱的乐安、宜黄等地,扫清北上的道路,打通与赣东北的联系,并且提出自己的病情已见好转,在这大战在即的紧要关头,他要求回到部队去。

7月25日、29日,苏区中央局书记周恩来两次提议毛泽东可以回到红军的队伍中来,并由毛泽东继续担任红一方面军的总政委。

8月上旬,苏区中央局接受了周恩来的建议,任命毛泽东为红一方面军的总政委,并下达了展开乐安、宜黄战役的训令。同时决定,在前方由周恩来、毛泽东等人组成最高军事会议,负责处理前方的行动方针和作战计划。

8月17日至23日,在毛泽东、周恩来等人的指挥下,红一方面军连续攻克乐安、宜黄、南丰三城,使中央根据地得到巩固和扩大。

8月下旬,根据敌情变化,红一方面军最高军事会议改变计划,命令部队撤退到有利地形休整,但临时中央和苏区中央局却一再催促红一方面军继续向北威胁南昌。双方在作战方针上发生了明显分歧。

进入9月,毛泽东等复电湘鄂西中央分局,指出湘鄂西红军应尽快摆脱困境,设法突出重围,集中力量相机打击敌人,不要分散与持久硬打。然而,湘鄂西中央分局没有采纳毛泽东等人的这个正确意见,结果在第四次反“围剿”中遭受了严重损失。

9月13日至14日,在敌人的重兵“围剿”下,鄂豫皖中央分局书记张国焘惊慌失措,连电中央告急求援。毛泽东等接到中央转来的电报后,复电要求红四方面军迅速、果断、秘密、机动地各个击破敌人。然而张国焘并不贯彻这一指示,结果未能打破敌人的第四次“围剿”。

9月26日,前方指挥机关根据形势变化,抵制了后方苏区中央局的错误意见,以红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总政委毛泽东的名义,发布了《在敌人尚未大举进攻前部队向北工作一时期的训令》,为第四次反“围剿”规划出了实施作战的蓝图。这个训令,是毛泽东为第四次反“围剿”战争取得胜利作出的一个重大贡献。在发布这个训令时,朱德对他周围的人说:“红军离不开毛泽东啊!”

然而,9月29日、30日和10月1日,一连三天,苏区中央局连电周恩来和毛泽东、朱德等人,坚决反对这个训令。毛泽东气愤地说:“历史上竟有这样巧合的事——这是‘宋高宗’的‘十二道金牌’呢!”1931年11月,中共苏区中央局成员合影。左起:顾作霖、任弼时、朱德、邓发、项英、毛泽东、王稼祥。(新华社稿)

10月上旬,苏区中央局在宁都召开全体会议,中心议题是确定第四次反“围剿”的军事方针。“左”倾教条主义者对毛泽东进行了更为激烈的指责和批评,同时号召对毛泽东进行“及时的残酷斗争和无情的打击”。会议在“左”倾机会主义者的把持下,完全否定了毛泽东的正确主张,再一次排挤了毛泽东对红军的正确领导,要求红军在敌人合围前就去粉碎敌人的进攻,还美其名曰“御敌于国门之外”,进而夺取中心城市,使远在莫斯科的中国共产党驻共产国际的代表王明的“左”倾冒险主义路线在中央苏区得到进一步蔓延。

这次会议,取消了前线最高军事会议制度,提出由周恩来实施战争总负责,暂留毛泽东在前线进行“助理”。但后来会议又批准了毛泽东暂时“请病假”,“必要时”再回前方——这实际上是决定毛泽东离开红军的领导岗位,回到后方去主持政府工作。

10月12日,中央军委发布通令,毛泽东在红一方面军担任的总政委职务由周恩来代替。至此,毛泽东在党内、军内的领导职务全部被撤销,只保留了苏维埃中央政府主席一个职务。

会后,毛泽东心情郁闷地回到后方,在闽西汀州的福音医院养病。已经担任了苏区中央局秘书长的毛泽覃到福音医院来看望大哥,兄弟俩没说几句话便吵了起来,同来的贺怡劝止不住。毛泽东怒不可遏地训斥三弟:“你在中央局,又是秘书长,要挺身制止他们的错误么!”

毛泽覃的火气也很大:“我怎么不制止?可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能制止得了吗?同意我观点的人都不敢站出来表态,他们那么多人,表决时少数服从多数,我有什么办法?”

毛泽东拍着桌子大吼:“战士们在前线流血牺牲,你们在后方瞎指挥,这是对革命不负责任!”

毛泽覃一向敬重大哥,但此时感到既委屈又窝火,不由得反驳道:“我也想上前线,可我去得了吗?你不要总以大哥的身份来压我,我不是3岁的小孩子,乱下命令的人也不是我!”“混账!”毛泽东动手要打三弟,被闻声赶来的贺子珍和陈昌奉等人拦住了。毛泽覃的脾气本来火暴,此时更是火冒三丈,也拍了桌子向大哥吼叫:“这里是革命的地方,不是你的毛家祠堂!”

正当兄弟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幸好毛泽民和钱希均也赶来看望大哥,才劝止了二人的争吵。毛泽民知道大哥从前线下来心情不好,便责怪三弟不该发火。这时毛泽东也开始冷静下来,兄弟三人这才一起坐下来,共同谈起了第四次反“围剿”的事。

1932年11月,毛泽东在汀州养病期间,和住院治疗枪伤的福建省委代理书记罗明谈话,指出福建省委应在龙岩、永定、上杭一带积极开展游击战争,以保卫闽西苏区以至整个中央苏区。罗明认为很有道理。不久,福建省委便派罗明直接领导在龙岩、永定、上杭一带开展游击战争……

贺子珍和毛泽东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因是男孩,毛泽东便按前三个儿子名字的排序,取名毛岸红,意为生在“红色苏区”和“志在红军”,乳名“毛毛”。小毛毛长得端端正正,两只眼睛很大,额宽鼻直,很像毛泽东。在毛泽东遭排挤、受打击的日子里,这多少给他们夫妻带来了安慰和乐趣……

在这段日子里,毛泽东挂念着前线的战事,心情多是烦躁不安。陈昌奉不敢劝,倒是贺子珍经常劝慰:“怕什么?我们有儿子了,你再好好养病,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你毕竟还担任着苏维埃政府主席的职务,苏区的老百姓是拥护你的,广大的红军战士是信服你的,他们怎么不了你!”

而毛泽东却忧心忡忡地说:“我并不担心我个人的处境,而是担心前线啊!如果这一仗按照他们的办法去打,肯定要吃败仗,整个苏区就危险了……”毛泽东知道没办法从根本上改变“左”倾冒险主义者的错误,也只能是企盼着朱德和周恩来等人能够力挽战局……

1933年1月,由于王明“左”倾冒险主义在共产党内的影响,使共产党丧失了组织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有利时机,客观上为蒋介石稳定时局创造了有利条件。蒋介石趁此机会,在帝国主义的支持下更加疯狂地向革命力量进攻,致使抗日民主运动遭到很大挫折。在国民党统治区的共产党组织几乎全部遭到了敌人的破坏,中共临时中央被迫由上海迁到中央根据地瑞金,同苏区中央局合并,改称中共中央局——这样一来,王明的“左”倾错误路线开始在中央根据地全面贯彻开来。

王明“左”倾错误路线的推行者们为了从根本上消除毛泽东在红军队伍和苏区根据地的影响,挖空心思地寻找借口排斥毛泽东。这些人也知道,要想顺利地贯彻他们所推行的那一套路线、方针,必须从根本上彻底否定毛泽东。而要彻底否定毛泽东,首先必须从毛泽东的“外围”做文章……

2月15日,中共中央局作出《关于闽粤赣党委的决定》,严厉指责福建省委“形成了以罗明为首的机会主义路线”,随后在党内开展了所谓反对“罗明路线”的斗争,在江西开展了反对所谓以邓小平、毛泽覃、谢维俊、古柏为代表的“江西罗明路线”的斗争。这场突如其来而又“火力”迅猛的斗争,实质上是反对以毛泽东为代表的正确路线。

在中央苏区,“莫斯科的马列主义”压倒了“山沟里的马列主义”,王明的“忠实追随者”博古大张旗鼓地掀起了“集中火力反右倾”的斗争,在这党内两条路线斗争的风口浪尖上,在江西中央苏区,凡是与毛泽东有联系的领导人,几乎都受到了牵连。

毛泽东住的地方再也不像以往那样高朋满座了,登门的人日渐稀少。毛泽东为了不牵连别人,再也不和同志们多说话,除了贺子珍,他平常就与二弟毛泽民和钱希均、三弟毛泽覃和贺怡两家见见面,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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