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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1 05:5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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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小柔

出版社:文化发展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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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

日子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日子作者:王小柔排版:会飞的鱼出版社:文化发展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7-01ISBN:9787514222333本书由北京惟阅空间文化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自序时间落在水仙上“时间”这个概念很奇特。它是我们每个人手里的一把佩剑,似乎平时也没什么用。钟表不是天天挂在我们面前,各种版本的台历、日历也提示着我们时间——可就算晒朋友圈,晒的也是句子,绝不是日子。

时间,是特别容易被我们忽略的东西。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是反过来的,我们非常轻易就被时间忽略了。所以,我们在生命的这条河里,刻舟求剑。

大家手机里的拍照软件已然全部替换为“美颜”模式,显得瘦、看上去美是唯一标准。我们习惯了修完图再发朋友圈,显得时光的痕迹在我们身上很不明显。其实,肩周炎、颈椎病或者其他亚健康疾病,已经在暗示我们:在时间这条河里,我们已经过了很久。

我最害怕大夫一边翻着病例,一边冷冰冰地问自己的年龄,因为所有的美颜模式会瞬间被戳破。我们在这段数得过来的光阴里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所以我很珍惜每一个过去不再来的日子,就像珍惜那条已经被拖上岸的“刻舟”,它记录着我在这条河里的故事。

人间太嘈杂。有时候会怀念在新西兰的日子,没有网络,连人都没几个,满眼只有大片大片的风景,把孤独和美揉在一起。没人的地方正适合我——随便把车停在树林里,循着海浪声就能找到海。肯定会有个小木牌儿上写着海滩的名字,但在我眼里都是字母,叫什么都一样。海鸥多得像在热锅里翻滚的汤圆,一眼望去全是小白点儿,海岸上一坨一坨光溜溜的,居然是东一只西一只的海狮,它们闭着眼在太阳底下睡得像个醉汉。我光着脚站在海水里,感受着空灵和辽阔。海鸟的叫声,海浪轻抚的荡漾,其他的,就是我自己的呼吸了。

后来海滩上又来了一个人。他举着个收音话筒,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们彼此对视而笑,他就远了。

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时间被放大。海天用颜色代替了钟表的指针,看一眼,就知道,此时该往回走了。

安静,能让一切变得透彻。

不仅仅有“从前慢”,其实现在也可以慢,只是我们身边都是催促的声音,我们也就习惯了被催促,同时也去催促别人,没人有静待花开的耐心。

他们说互联网时代讲究的是效率速度和执行力,可我就是个给时代拖后腿的人。我心猿意马,磨磨蹭蹭。我对世界的很多角落充满好奇,动物、植物、石头、泥土等等,它们没有语言,只用变化诉说时间还有来历,坦诚得毫无心机。我觉得,我怕话都少了,因为语言没用了。我不过是目前灵长类的最高级,一个物种而已。“我们常常对现实力不从心,幸好,还有那些无用的美好,宽慰每一个人。”我就是那每一个分之一。我讲着自己日子里的故事。

这里攒着十几年的时光。整理书稿的时候,简直就像阅读自己的生活档案:在某一年发生过什么大事,在某一时刻发生了什么小事,全都扑面而来。

你跟着这些线索,是不是也能回想起自己的这十年?比如,非典那年你是怎么过的?你追过哪届世界杯吗?十年前当你动了买房子心的时候,你还记得那时候的房价吗?你还记得自己年轻了十年的样子吗?你觉得自己比十年前胖了还是瘦了?

跟着时间,回去。

单位楼下有一个花鸟鱼虫市场,规模特别小,但卖花的挺多。我就是在闲逛的时候看见摆了一地的小花盆,地上扔着的纸壳子上歪歪扭扭写着“栀子”。繁茂的花骨朵被绿色的叶片包裹着,捧在手里就是一把茁壮的生命力。当即就把它买下来,摆在书桌前,绿油油的一簇。五天过去了,花骨朵掉了几个,一副坚决不开的态度。下午出去了一趟,再坐回桌前,白色的花瓣摇曳而出,满屋子清淡香气。到了晚上,我细细地看着这盆栀子,它默默地为你打开花蕾,就那么简单地又开了一朵,花蕊处泛着清新的香甜。

原来时间落在了花上。

此时,我的桌前小小的栀子开着,台灯上站着四只监督我工作的鸟,楼道里偶尔传来咳嗽声和细碎的脚步声。此刻,生活不是风情画,是日常,一切显得那么风平浪静。

静待花开,在光阴里照顾好自己。第一辑把日子过成段子正常人和精神病之间隔着一场年会

现在如果不提佛系,大概都跟不上时代的洪流,“爱咋地咋地”仿佛一时间达成了共识。可连点儿大愿都没有,跟佛扯什么关系啊,所以,我还待在人系里。

昨天白花花到我办公室,往沙发里一躺:“我睡十分钟行吗?”闭眼的工夫把我的羽绒服当套袖往自己身上拉,一边睡一边叨叨:“我吃错药了,大夫让十点半吃,我九点半就吃了……”这句话,不停地说一天了,还没死,说明药劲儿不大。

她是来找我修改剧本的。她憋了俩礼拜,写出600多字,然后就不停地督促我“咱得碰”。白花花说她有文字洁癖,写2000字看着不顺眼能删掉1995字,也就留几个标点,所以能挤出600来字真不容易。直到我得关灯锁门,她才醒,问我可以碰了吗。我说:“我得碰门了。”就把她轰走了。

而我忙着借服装道具。因为白花花要求必须穿古装才演。我到某剧院的服装库,一进去那么多老衣服挂着,看得我直害怕。幸亏有个阳气壮的舞美老师跟着,我才敢尾随后面进去。我拿指头尖捏着衣服问:“这些衣服怎么那么脏呢?”

舞美老师已经摘下来一套往我身上比了:“你记住了,你不是来拍婚纱摄影的,别挑干净脏。说剧情需要。”

我吭叽半天说:“你给我嘛衣服,我编嘛剧情。照衣服来。”

舞美老师盯着我看:“对剧本没根!那咱就服装上找齐!挑怪的!”

舞美老师很专业,所以在我照镜子的时候,他已经挑了好几身了,然后转身问我:“你试那么多龙袍干吗?你那戏里有皇上吗?”可我明明挑的是《雪山飞狐》,而且我一心想着表现时代洪流来着。

他打衣服落里抽出一条藕粉色绸子裤子边比边问:“怎么穿上不像好人呢?”我使劲看镜子。

因为白花花的剧本始终停留在600字上,我不得不接手。各方同志提出了修改建议,一位被我起名为“木精神儿”的穆姓同志坚决要求加床戏,倒不是她激情四射,是她嫌我写的词儿多,还总得走来走去,太累,最好有个能躺着,张嘴说几句就能完成的角色;而另一位胖同志,认为她的戏份不够,台词太少,要求一边跳肚皮舞一边说数来宝出场,可是我不会写数来宝;一位有文化水准的同志,认为调侃太多,必须有莎士比亚的台词风格才行,要求加入大段抒情朗诵……

剧院的服装因为租金太贵,我决定直接找剧组借。小导演在瑟瑟寒风中守着拉杆箱、纸盒子、塑料整理箱站在我们单位门口,说:“门卫不让我进去。”他是来给我送道具服装的,临装车问我:“兵器要吗?大刀、宝剑、铜锤什么的都有。”这金庸群侠传的配置还挺到位,我琢磨了一下,狠了狠心,不要了,因为驾驭服装就够难的,手里再多件兵器,一定会迷失自己。

我就纳闷了,舞台上那么光鲜亮丽的服装,近在眼前的时候,怎么那么破破烂烂呢!而且都有股霉味儿。抖弄衣服的时候,我对演员这一职业肃然起敬。可是,这些衣服就不能洗洗吗?这时舞美老师的叮嘱犹在耳畔:“别挑衣服脏,说剧情。”

都长着鼻子,同事拿出一瓶珍藏在办公室的香水,拧开盖儿,跟泼汽油一样,一整瓶全甩衣服上了:“遮遮味儿。”直到我到家,毛衣上还飘着一股浓郁的茶花香。

演员们选衣服的时候,没人考虑剧情,都先挑哪件衣服料子好显得高级,所以绸子的衣服先被抢完,穿上跟睡衣似的。这角色,也只有在洗浴中心见过。

我开始的时候挑了件套装,显的有钱,无奈衣服太肥了,穿上跟要饭的似的,大氅退地,不拎着走路非把自己绊个跟头不可。捏着鼻子,又在箱子里扒拉了一圈,发现一个蓝卷,抖开一看,前后还有绣花,怎么着也是大官穿的。可当我入戏后,调戏完身边美女,网友评论说,我挑那衣服是僵尸穿的,建议贴个大长舌头再出来。

这是人物决定服装,还是衣服挑角色啊。我们确实穿成这样开始大段大段地背莎士比亚,我以每三句忘两句的比例,完成了角色赋予的使命。一品女人和二品女人“小资”这个词已经被人叨叨得没什么贵族气了,现在给人定位一般都讲究“品”。

我就认识一些“海龟”派的一品女人,她们的钱包里永远有国航或新华的里程打折卡,大把的机票记录着天空的里程。属于一品女人的时间没有AM和PM之分,她们经常优雅而夸张地说:“我还在倒时差呢。”就算她们是从上海到北京,你也会听到这些话。和她们在一起压力是无形的。

我很荣幸地在一品女人寂寞的时候接到了她的邀请。坐在她的大众车里,暖风中有一股稀奇的味道,搞得我有些晕车,想吐。但我还是强忍着微笑,怕露出自己的穷命。她的手机不停地响:“Sorry,不要和我解释,你告诉我why,我需要的是一个solution。在这个事情上我不care结果,但我care的是我的顾客的反应。回去马上给我写个report,晚上我们一起dinner的时候交给我。”这种句式我上中学的时候常用,因为记不住多少单词,但我不知道一品女人为什么要坚持这么说话。车到亚运村的时候,我指着罗杰斯说要不咱到这儿吧,她连看都没看就说还是吃意大利菜。她娴熟地转动方向盘,那姿势帅极了,我甚至开始惊羡一品女人鞋面上的土,它们显得那么贵族。

人家一品女人说自己只喝龙井或美式,只有二品女人才碰茉莉花茶和雀巢速溶。她指着窗外的咖啡馆问我平时是不是总去,我说很少,因为我觉得落地的玻璃和爵士乐无法把我包装成小资,我更喜欢街边“狗食馆”的随意。她大概压根没听见我说的什么,就sorry了一声:“你看,我就是搞不懂为什么很多姿色平平,还没接受过多少正统高等教育的女人,穿着劣质的内衣,涂着国际名牌的口红,在地铁里挤了一身臭汗,揣着精打细算的一点钱,却要坐在星巴克喝一杯摩卡咖啡。”而此时,我正一小口一小口深刻而认真地吃着餐碟里难吃的食物,一边为自己终于和一品女人过了一段有格调的时光而对一切充满了感激。

回家的时候,刚一进屋,老猫阿花像往常一样弓着身子探头探脑想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这一看不要紧,它满腹狐疑,耸着鼻子向我的屋子匍匐前进,那表情好像在说:“咦?生人味儿!哪来的生人味儿?”我妈跟着猫进屋就开窗户:“你屋里一股什么怪味?快换换空气。”我抓起自己袖子闻了闻,是一品女人车里的香水味。

我也认识一些二品女人,她们是一群把时尚杂志当自己生活指南的人。受王家卫的影响,二品女人今年都穿起了旗袍,她们在颔首低眉间以为旗袍里包裹的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张曼玉了。你看,现在她们又起哄似的穿起了小棉袄,美其名曰“华服”,满身上下都流淌着矫揉造作之美。她们兴高采烈地成为了时尚杂志险恶用心的实验品。二品女人喜欢离自己稍微远些的景色,她们朴素地热爱着宜家、欧莱雅和小剧场话剧,她们咬着牙使劲儿让自己活得像个真正的小资。那些过了期的时尚杂志埋藏着她们执着而又浪漫的梦想,只是,坐在蓝山咖啡馆里她们还在想,这月交了暖气费就剩不下多少钱了。

铜版纸杂志就是现代生活的模板,越来越多的女人把自己包装成“一品”或者“二品”。你别看我,我是小市民,我对生活的要求不高,比如,公共厕所里有纸就行。瞧你那口牙

电视里都是牙膏的广告,尤其那个管奶奶叫阿姨的孩子整天问:“那些叔叔们在干什么?”以前确实看见有园林部门的人往树干上抹像白灰一样的东西保护树木,可把树根也刨出来“防蛀”的还真没见过。因为我们的目标也是——没有蛀牙,所以那些把自己描述得跟脚气药一样立竿见影的牙膏我都用,而且使最贵的品牌牙刷,然后用力刷。可终于有一天,在雪花梨上留了个牙印儿后,排在我腮帮子最后面的牙开始疼,我对着镜子把嘴拽走了形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决定找那个当牙医的同学看看。

人家诊所的效率就是高,一进门寒暄的话没说两句就让我张嘴。“智齿。拔了吧,要不挤了别的牙,你整个脸都会变形。”他冷静地一边敲我满嘴的牙一边说:“像这几颗有蛀点的可以做个烤瓷。拔牙一颗五十,烤瓷的我们这儿有西班牙风格的和德国风格的,价格可以给你优惠。”听了他的话我的牙忽然就不疼了,心开始哆嗦。

我看了他递过来的报价单,无论是国产还是进口的烤瓷牙都要好几千一颗,牙倒都比我现在使的漂亮得多,个个均能“一颗恒久远”。可花十几万块钱把满嘴的牙都磨尖了再套个外国的烤瓷套儿,还能像以前那么豪爽地张嘴就起瓶子盖儿吗?吃稍微不烂的牛肉都觉得对不起这口来自德国或西班牙的牙。再说了,偶尔激动起来kiss一下,不光小“瓷器”碰得啪啪响,弄别人一嘴小牙套儿也够尴尬的,吐出来还好,不小心咽进去还要给胃来上一刀。在公共场合就餐也要小心,低头的瞬间本是满含柔情,咣当一下盘子里掉个牙套,捡起来套上也就罢了,要让服务生跟垃圾一起端走,五千元一颗的损失可大了去了。这是我拿着报价单想到的,也许不全面,但已经排除了我去给自己还算整齐的牙整形的心思。“我还是来那五十块钱一颗的吧。”我特真诚地看着我的同学。

他点了点头:“反正你那几颗牙早晚也要做。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我心里挺温暖的,毕竟是自己的同学。“挺好的,除了牙有点不舒服。”“那今天就拔两颗吧,你下周来,咱们再拔另两颗。”他开始准备麻药。“我就一个牙疼……”我开始冒冷汗。“必须得拔,智齿能让你的口腔变形,为了你好。张嘴。”我觉得自己的嘴好像是给捏开的,麻药打在牙床上,很快嘴都木了,说话也不利索。我同学大概是怕我下次不来,疼的那面连动都没动,说了句牙根太靠近骨头需要照个片子再看怎么拔,就把就诊时间定在了下周。不疼的牙是连撬带挖弄出来的,嘴里被塞了团棉花,我用牙床子叼着,嗓子里都是血的味道。

终于花完了两千多块钱,发了一个星期烧才能正常进食。又过了几天,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同学请我吃饭,在必胜客门口她冲我笑,笑得我眼花缭乱。后来坐稳才看清楚,她在牙上拴了“钢丝”。她比我镇静得多:“我前些日子给牙整了形,拔了四颗牙,然后把所有牙都往回收收,为了变成美女呀。”她又笑了,可我觉得那样子挺凄惨的。“钢牙妹”告诉我洗牙是按颗算的,像我们这样比别人少4颗牙的还能省不少钱。

进餐的时间,我尽量回避她的嘴部,可她那里像个黑洞似的,每个牙上都绑着个小钢锭子,嘴唇与其摩擦必定不舒服,所以她嚼什么嘴的动作都很夸张,像个驴似的。当然,我没好意思这么跟她说。我特后悔点了超级至尊比萨,因为有一条绿辣子丝一直挂在“钢牙妹”的小钢锭子上,位置很蹊跷,她自己弄不下来,我也没那个手艺。她为人开朗,觉得这不算什么,照样在沙发上大笑并从不捂嘴。

我觉得我快崩溃了,陆陆续续又遇到跟自己牙过不去的朋友,大家坐在一起痛说当初,经常在这时候我忽然想起那个广告:“那些叔叔们在做什么?”谁知道呢!飞天的肚脐

前几天我正躺在木地板上做仰卧起坐,电话响了,时尚弄潮儿赵文雯刚听见我“喂”就劈头盖脸地问:“你的肚脐还是老样子吗?”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看,没看见肚脐倒看见大腿上还粘着半张过期报纸。她说她刚做了肚脐美容手术,现在天天穿露脐装,听那语气简直像莫文蔚。我当时就眼前一片恍惚,仿佛看见了敦煌石窟里满墙的飞天,她们都个个露着肚脐眼儿。

赵文雯这回是死了心让自己往神仙姐姐的堆儿里扎。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刚从肚皮上抽了500CC大油,据说后来还激光脱毛过一次,曾经装了满嘴的烤瓷牙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栩栩如生,她还给漂亮脸蛋实施过一回成功的皮肤再生术,丝般润滑的效果比我刚出满月的儿子皮肤都细腻。当然,在我认识她以前她怎么整治自己我不得而知,但看她那跟自己过不去的劲儿,她的青春消停不了。所以对她大谈特谈自己花8000多块钱给肚脐眼儿做手术的事我一点儿都不吃惊,并且用十分阳光的语调恳求她来我家一次,好让我亲眼目睹时下最流行的肚脐。

赵文雯来的那天正下大雨,她身上那点儿布刚刚恰到好处,上衣短到完全露出肚脐,短裙的腰线在腰臀之间,这种穿法对女人的身材绝对是种考验。我的视线始终纠缠在她完美的肚脐眼儿上,别说,就是好看。普通人的肚脐眼儿最多是圆的,赵文雯的却是菱形,安在肚子上多么的特立独行。赵文雯觉得自己以前的肚脐比较大,而且有点凸,露出来的时候总觉得太扎眼。她在手术床上躺了四十多分钟,对整了形的肚脐很满意。她说现在比较流行圆形肚脐,和一般的椭圆形不同,它比较有棱角,看起来玲珑有致,小巧可爱。还有一种肚脐是垂直的,就是赵文雯肚皮上的这种菱形。这个天生跟自己身体过不去的赵文雯认为一个讲究的肚脐,中间深浅很重要,要有点儿深,又不能太深,而且要像一个倒扣的浅碗一样,有微微下滑的坡面。我听得简直入迷。

赵文雯是举着上个月的时尚杂志进的手术室,第五页里那个面色发黑的模特肚脐很招摇,下面还文着一朵刺儿梅,这是赵文雯的模板,她说过几天要在菱形肚脐眼儿下面文一丛含羞草,我认为这简直就是欲擒故纵、欲盖弥彰。

被时尚修复过的生命难得能像赵文雯那么肆意绽放,她眯缝着眼睛打量我沉重的肉身,然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当然她很不见外地命令我:“把你衣服撩起来,我看看你适合整个什么样的肚脐。”我说我不想当飞天,我怕闹肚子,可她还是霸道地掀起了我的衣服,忽然大叫:“你们这些刚生了孩子的人腹部过胖或过瘦都会使肚脐上翘或者下塌,怎么不注意呢?你的肚脐已经有缺陷,我看把它修成一条细线肯定很迷人。”

一条细线?我头晕。

为了拥有迷人小肚脐,据说操刀的大夫至少要使用十种刀法,直切、横切、散开切等,各会呈现不同的形状,而弄个细线是最简单的一种。我看我很少有机会把肚脐露在外面炫耀,花8000多元毁自己的穴道也不是件明智的事。赵文雯看我不以为然很失落,使劲在我面前收缩自己的肚皮,那个竖起来的小菱形一起一伏样子很搞笑。我觉得只有她这种对身体豁得出去的人才能稳站时尚浪尖,能把自己始终当神仙姐姐修饰,像我这等民女打生出来就没仔细看过自己肚脐一眼,是当不了飞天的。那一年我们都怕打喷嚏的

2003年突然之间“非典”就来了,据说这东西非常阴毒,四川唐门的暗器还需见血封喉,这个东西居然能杀人于无形,某人只需站在十步之内对着你哈一口气或者打个喷嚏,就能破你的内功,让你先咳嗽、高烧后是全身发软,接着真气逆行,直至让你的肺泡变成石头。可惜金庸没有给我们留下更多的武功秘籍,于是大家纷纷跑进药店买口罩、眼罩护体;藿香、金银花、贯众、黄芪、沙参、防风、白术一样来点儿,管它有毒没毒先喝进去再说;消毒液被人一箱一箱往家搬,以往对付蚊蝇满天的公共厕所都没下那么大力气。不知道谁嘴没把严,说白萝卜有抗“非典”之功效,于是几天内北京几毛钱一斤的白萝卜涨到了十几块钱一斤,金银花那种平时很少有人正眼看的东西摇身一变,身价将近二百元一斤。超市里的方便面不知道跟“非典”有什么关系也被“洗劫”……此时不停有朋友发来短信问:你去抢购粮油了吗?

这个春天真邪门了!为了不让自己身染重疾,只好闭门不出,开窗放风。如果非出门不可,也要让自己切记不和陌生人说话。如果你没有确切的辨别力的话,凡遇不认识的人,不管来自何方,一概视作“魔教”中人,避而远之。

以往自以为身份高贵的北京人随着媒体不断报出的“非典”人数,成了众人躲避的“瘟疫”。一个朋友无比惆怅地说,昨天他到天津送一份已经谈好的合同,可是大楼的保安一听是从北京来的,连电梯都没让上就被带到隔离区检查体温,也不知道那哥们儿是因为紧张还是旅途劳累,体温居然37.3℃,最后保卫紧张而客气地把他“请”出了大楼,那个已谈好的签约人更是躲在楼里不愿相见。“非典”真是伤人不见血啊。

但它也让我们过上了一段非同寻常的幸福生活,“非典”让我们都成了SOHO族。几乎我认识的所有朋友全在家办公,平时我们会打几个问候电话。赵文雯说每天和老公在家弹琴唱歌听音乐看影碟,夫妻团圆夜夜笙歌,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话音未断听筒那面就传来成熟男人的轻声浅笑,真是让人心动不已。

我们在同一时间把自己都当作疑似病人自行封闭管理,赵文雯说她家冰箱里满满的,冷冻室已经放满了精致的小寸骨,冷藏室里的菜一律是带绿色环保标志的净菜,水也储备了几大桶的娃哈哈。阳台上太阳伞早就拔掉了,喝鸡尾酒的三角桌子被朝天扔在角落里。花大价钱买的三黄鸡在露台上坐了窝,不下蛋光叫;“美标”的高级浴缸里养着十六条活鱼,每天要用小米面馒头喂它们;50斤面40斤米8桶食用油在绿色的整体厨房里摞得像防御工事;所有减肥药都停,换成各种维生素片,为了增加身体抵抗力还要甩开腮帮子吃。他们唯一的体育活动就是在屋子里走遛儿,每天早中晚各一次,每次要走半个来小时,赵文雯粗算了一下,大约是200多趟。50多张影碟、20多款最新版游戏足够装点“非典”时期的幸福生活。赵文雯说,这么狂吃恶补心情愉悦,没准还能完成她的“造人计划”,既然放了带薪长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该完成的都搞定。

如果说人还能在“非典”时期享受点儿恩宠和幸福,那宠物狗们活得可不怎么舒服。首先它们根本在家待不住,到了放风拉屎的点儿就非出去不可。隔壁赵奶奶看着宝贝在家撒泼打滚地穷折腾心疼啊,把儿媳妇给她买的活性炭口罩往狗脸上一戴,牵着就往外走。狗哪儿干啊,冬天非给它穿华服那会儿已经让狗身上掉了很多毛,现在又捂个口罩,它吭吭叽叽没几秒钟长舌头就把活性炭舔没了颜色,小鼻子露在湿口罩外面在草里到处查找异性的味道。

因为有了太多闲适的时间,胆子大的人也会戴着大白口罩沐浴在春风里。事实证明“非典”也不能够阻隔爱情。在阳台外看见一对年轻男女相拥缠绵,两个口罩蹭来蹭去,里面是他们含情的嘴唇,此时只有口罩有权力说“亲爱的,我们接吻吧”。曾经的那个春天,“非典”让我们学会幸福的含蓄。开始打劫脚底板

现在的人都挺惜命,谁要冷不丁打个喷嚏或者咳嗽几声,身边的人准蹿得比兔子还快,板蓝根、大口罩、消毒水一度脱销。多少年没去过药店的赵文雯据说也去抢购口罩了,卖货的说20层的早卖完了,现在只有六层的,赵文雯二话没说买了30个,每次摞着戴仨,幸亏那棉花好,要不早憋出了人命。经过人多的地方我都要屏住呼吸,一双好端端的嫩手一周内都快洗秃噜皮了。

再看见她的时候,赵文雯正在自己办公室里喷消毒水,口罩依旧戴着,她的耳朵被3个口罩绳儿拽得几乎贴在脸上,满脑门子上全是汗。其实找她的时候我也戴着口罩,像个环卫工人一张脸光露俩小眼睛。赵文雯说要总这么下去,就是不得“非典”也要捂出酒糟鼻子。我们所有的话题就是怎么提高身体的免疫力。后来赵文雯的同事说做足底按摩非常好,不仅舒经活血而且还能克制“非典”。我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但赵文雯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非拉着我去公司旁边那家润足理疗中心。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大条幅上写着“预防非典从足底开始”,再往里看,泡脚的人都排到了接待室。因为赵文雯手里有同事给的金卡,所以我们直接被迎进了贵宾室。一个瘦小的老中医看了看我们说:“你们可以点师傅给你们按摩,不过一般拿金卡的顾客都是我照顾,我干了将近四十年的中医。”赵文雯热血沸腾,急忙点头,甚至开始坐在椅子里脱袜子。我这个人比较保守,脚在古代也是性的象征,它还是待在旅游鞋里比较稳妥。

赵文雯在中药盆里泡了15分钟脚,老中医不停地在盆里将其捞起放下,像洗个白萝卜。后来赵文雯半仰半卧地倒在按摩椅里浑身酥软,任由老中医把她的脚杵在自己怀里上下揉捏。开始赵文雯还不由得赞美两句老中医的手法独到,然后就开始呻吟,紧接着狼嚎一样腿一蹬差点把老中医胸口踢破,那老中医倒也不温不火说:“姑娘腿劲真足啊!”过来又捧起赵文雯的脚,像“轻轻地捧起你的脸”。他转过头对我说:“你看,人的足底有很多穴位,这些条状、树状和块状的硬结说明你相应的器官有病,你越疼说明你的病越厉害。”在赵文雯的脚底确实有深一道浅一道的淤血痕迹。老中医又说了:“你有胃病、失眠、内分泌紊乱、尿频尿急,经常痛经,子宫内膜有问题,乳房里有肿块像乳腺炎征兆。年轻人你太不注意自己的健康了,有时间我逐一给你看看吧。”老中医语气肯定,像算命先生似的。

赵文雯有没有那么多妇科病我不知道,但一个足底按摩师傅,摸脚就够了,难道还要摸胸不成?赵文雯倒是很大方,满口答应着。老中医又给赵文雯推荐了精油,说泡脚的时候用,皮肤更容易吸收,不但预防感冒还能根治妇科病。赵文雯被打劫脚底板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每两天按摩一次,五次一个疗程,至少要去被摸十个疗程她的病才有起色。当然,几千元的钱赵文雯已经提前支付完了。

赵文雯到处跟别人推荐老中医如何神奇,后来几个朋友被她说动一起去做足底按摩,这一摸不要紧,被老中医断出大家都得了差不多的病,这让按摩足底的队伍越来越大。直到赵文雯一个办公室的小魏带自己老公去“算病”,那个足球运动员出身的壮汉居然被摸出阳痿,小魏当时就把洗脚盆踢翻了,并用事实瓦解了赵文雯他们公司刚刚形成的足底按摩队伍。

只有赵文雯一个人像中了魔一样对足底按摩上了瘾,她已经忘了最初去的目的,预防“非典”变成了治疗妇科病。当然,她每天上班依旧心事重重,三层的口罩已经换了四层,那么热的天,赵文雯终于还是被焐成了热伤风。

前一段时间给赵文雯打电话,问她病治得怎么样。她说脚都快被揉烂了,但为了治病还在忍着,而且刚发现被传上了脚气,她问老中医是不是用的泡脚盆不干净,老中医说这证明你身体内的病气正往外排。

每次从赵文雯公司门口经过都看见那个足底按摩中心里人影晃动,被打劫的脚底板越来越多,老中医断定他们都有病,而且不是男科就是妇科,预防“非典”只是个幌子。我想其实我们的病不在身上,病都在心里。有一颗春心

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赵文雯熟起来的,大概因为她逢人便那么介绍自己,弄得大家只好对她眼角的鱼尾纹和一说话连脑门儿上都能拱起的褶子假装没感觉。后来我才知道,她34岁,保有一颗春心,却一直为找不到对象发愁。人不服老不行,但赵文雯不同,如果远远看去,她就像个女中学生,头上的长发总是用粉红色的绸子缎带或发卡束起来,喜欢穿衣服上有小熊标志的“依恋”,夏天她的领口永远低低的,脖子上的褶皱和痦子也算是个装饰,她后背的双肩背包上不是逛荡着一只小兔子就是吊着个卡通人,只是这些年走路的时候不太爱蹦蹦跳跳了。赵文雯经常换旅游鞋,所有的牌子都价格不菲。

我一直在心里羡慕赵文雯的勇气和那么大岁数还能青春逼人,所以在她让我帮着介绍男友的时候我几乎没琢磨就答应下来了。我的朋友都比她小,二十六岁的老K是第一个人选,尽管他黑着一张脸怪我介绍一个大姨给她,还是禁不住想看看女人是怎么保持年轻心态的。老K说在挑战自我,但他还是剃了剃胡子换了件干净衣服见面去了。

见面的结果我是后来才听说的,据说赵文雯让老K的第一眼就很热,因为手里举着《故事会》第3期的赵文雯简直就像个16岁的小女孩,在核实了老K《电脑游戏合订本》后把温热的小手就直接插在了老K的胳膊肘里,弄得大小伙子心志迷乱,早就忘了赵文雯的真实年龄。后来在一个酒吧坐定才稳住情绪观察我介绍给他的女友。当然,因为减肥过度皮肤上潜藏的褶子再暗的灯光也是掩盖不住的,老K说他没在意那些,但问起赵文雯平时喜欢什么,她说爱看日韩剧,还说自己是个爱哭的女孩子,经常一个人在黑夜里看星星,她希望某一天有人走进她的生活,她会把自己叠的千纸鹤与幸运星送给他。老K没听完赵文雯的自我介绍差点儿被嘴里的珍珠奶茶噎死。他跟我说:“我当时真想告诉她,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当时把自己钉死在十字架上。你那朋友年轻的时候受过刺激吧,真以为自己16岁呢!”

还说什么呢?两个人当然是告吹了。赵文雯继续过着自己的非典型生活,但她似乎是越战越勇,比如给刚见一面的男人送一对小金鱼表示爱情,当小金鱼打动不了男人时,她便种薰衣草,薰衣草死了再送十字绣,反正电影里小女生的把戏她都能取之不尽。只是所有男人对她的表现都吓吓唧唧的,因为他们都知道赵文雯过了这个春天就35岁了。

赵文雯说她这一生想要的就是浪漫。很多人都告诫她要照这么下去,一准儿会让别人误解为脑子有毛病,因为34岁的女人怎么装扮皮肤也不会像煮熟的鸡蛋一样光溜。

听人劝吃饱饭,赵文雯说这回要造个窝“引郎入室”试试。于是在国贸附近的CBD国际商务区,赵文雯挥巨资买了一套每平方米8200元的高级住宅。她像个心怀鬼胎的妖精,整天在小区里牵着一条不值钱的狗转悠。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每到爱鸟周,老师就带着我们用破木板钉成鸟窝挂在树枝上,可是那些类似举报箱的东西在树上挂了一两年连根鸟毛都看不见,老人说好鸟儿是不会吃“等食”的,住进那箱子才怪了,肯定是傻鸟儿。我可没敢把这事告诉赵文雯,我总觉得一个人能保持良好心态很必要。赵文雯的非典型生活正在改进,她说她要走自己的路,并且听别人的劝,这样稳当。可是今年夏天都快开始了,她的春天还迟迟没有来。现在跟“非典型”沾边的东西都难治,我们都觉得赵文雯与年龄极度不符的单纯状态大概中国人很难接受,后来的事不用我说谁都能猜得到,听人劝的赵文雯为了终身大事又去钓老外了。全吃拧了

还有比打开电视更无聊的动作吗?可我经常就像鬼催的一样,每重复这样一个动作的时候电视里都跳出同样的画面——一个男的跟女友在快餐店吃饭,边往饭里撒盐边特着急地问:“你有5000万吗?”女友惊讶,那男的接着说:“我爸有时拉,有时不拉。”这不是有病吗!他爸要时时拉那叫痢疾,时时不拉那叫便秘。这是在做什么广告根本没记住,要是我哥们儿冯冬笋在,他准又得甩出一句:丫的全吃拧了!

其实吃拧的人可不在少数,三里屯很火的时候那里简直成了约会的时髦场所,一说晚上去哪儿,嘴里不说三里屯都觉得跌份。其实呢,那地方就跟路边砂锅摊或者刨冰摊一样,适合光膀子啃羊骨头煮茶鸡蛋,边吃边往地上吐几口痰都不为过。我真不明白,北京人为什么那么抬举这么个地方,还说得跟天堂似的。可冯冬笋爱赶时髦,让我和一个他们报社的女孩在“男孩女孩”等他。我们到得有些早,从窗户向里看看,小姐们走起路来全都风吹杨柳,散坐的人们则眼神迷离游移不定,他们拿酒瓶子的姿势倒是一样的,都仰起脖子往自己嗓子眼里灌。我执意不肯进去,那女孩也只好站在门外跟我一起等冯冬笋。还没站定5分钟,里面热情的男服务员就出来了:“两位小姐屋里请吧,我们今天酒水优惠。”我摇了摇头,告诉他我们在等人,可那小伙子还在没完没了地说:“你们等谁?进去等也一样啊。”那个女孩被他吵得烦了,大声说:“我们等一男的。”她以为这样说会让自己有安全感,可是服务员闻声大喜,抓住我的胳膊就往酒吧里拖,终于到了一个男人的桌边,他笑着问:“小姐,你看这位先生行吗?”“你吃拧了吧!”我真想扇他个耳光,把我当什么人了!

冯冬笋来的时候我们刚刚结束无厘头对抗,他从车上拿了把锁就要“开”那个服务员,当然我们最终在道歉声中走开了。冯冬笋好像离开三里屯就像鱼离开了水,眼睛里没着没落的,后来我勉强同意去个清净的酒吧。ONOFF在三里屯的偏街上,里面梦幻一般挂着不同颜色的轻纱,特别诗意。我要了可乐,冯冬笋那个同事说要“CHIVAS”,服务员迟疑良久:“对不起,我英语不太好,您能说中文吗?”那姐们儿生气了:“中文?你在三里屯干还要让客人讲中文?”见服务员还发愣,姐们儿牛烘烘地说:“芝华士!”在此之前我会以为芝华士是饼干的牌子。三里屯这地方很奇怪,把人一下就变成了假洋鬼子。后来我们边谈媒体边玩色子,冯冬笋一脸怪笑:“这里对你们最安全。”后来我才知道,ONOFF是一个男同性恋酒吧。你说要没吃拧,谁往这儿跑啊。

再说吃饭吧,因为冯冬笋在私企身居要职,所以吃饭能报销,我们就被他带着东转西转,冯冬笋在前面夹着他的真皮手包问有没有单间,我和他的同事跟在身后,简直就像两个小秘。喝罢了开胃酒,饮过了汤,吃了七七八八的凉菜热菜,这时候深掩重门次第开,一个矜持的领班推出了豪华的主菜。但见它放在一个巨大的托盘上,上面罩着一个头盔形状的银盖,大家屏气凝神,打开银盖,还有一层头盔;再打开,还有一层锡纸,最后出现了一小块烧排骨,色香味俱全就是不够一个人夹一筷子的。真是撑得难受,吃顿饭也要埋藏奇妙的悬念。小排骨在3个人推来搡去地谦让下,最后居然没一个人好意思往嘴里放,看着看着都熬干了脑油。大概因为我的胃实在接受不了这种编排,翻江倒海之后居然越来越恶心,我在桌下满头大汗地捏着自己的大腿,把翻上来的食物拼命往下压,还在想:千万别吐,好不容易吃到的龙虾。本以为这样可以缓解一下情绪,没想到别说龙虾了,连干煸土豆丝都争着往外涌,没办法——吐去!

被冯冬笋同事搀出来的时候,我脸色惨白,但胃里舒服多了。冯冬笋以为我不胜酒力,举着一根手指头在我眼前晃,看得我眼晕。“这是几?”他问。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大爷!”以为这样他就能让我安生,可冯冬笋笑嘻嘻地跟旁边的姐们儿说:“有这反应就说明神志清醒。”他又伸出两根手指头:“再看看这是几?”我气得简直快疯了:“你二大爷!”冯冬笋这时候才缓过劲儿来:“你吃拧了吧!”

曾经的一段美丽时光,我就是被这些全吃拧了的朋友们拉着满北京跑,我不再充当派对动物的时候,听说他们把据点儿挪到了后海,几个人常常坐在“无名吧”里无所事事。事业如日中天的冯冬笋抽风说自己想辞职,闲置在家,当然谁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因为我们都怀疑什么也不干所蕴涵的幸福,它的纯度。

经常接到冯冬笋的电话,跟我汇报一下他们那伙子人又有了什么新段子,最后免不了还是那句:你全吃拧了。其实这句话到最后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简直像一句问候或者告别那么顺溜。

然后我就会在电话里大声说:“贱!”他笑了。人骨拼图

如果一个朋友突然之间一两年没了音讯,这个人不是进了大牢就是生孩子去了。然后在某一年的某一个时刻,电话打来,无论男女都莺声燕语地问:“你怎么样了?”好像突然人间蒸发的是我。在你惊喜地回答他问题的时候,就能听见电话那面传来的婴儿的咿呀学语,或者干脆地大哭起来,电话匆忙挂断,原因是“孩子饿了,也许是不高兴”。

赵文雯在家一心闷头生孩子那会儿我们就没再见过。主要是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太满,每天上午下午各要去公园散步两小时,还要给胎儿开英语课、诗词课、故事课、常识课和体育课,并要做一个小时的孕妇体操,再加上睡觉吃饭,哪有工夫跟我闲聊。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半以后,那个刚7个月胖嘟嘟的男孩居然都会说话了。

赵文雯听说我要去看她,一直说生了孩子就像进行了一次失败的人骨拼图,手笨得大概一辈子都还原不过来。说得挺邪乎的。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内心充满了对艺术品的敬意敲开了赵文雯家的大门,她妈妈很热情地把我拉到屋里。我看见一个矮胖子匆忙抱着孩子躲进卧室。“阿姨,您家雇了保姆能省不少心吧?”我喝了一口可乐,心想怎么赵文雯还不在家呢。此时,里屋门帘一挑:“你喊谁呢?我告诉你我已经变形了,给孩子换块尿布你就等不及,胖子就一定是保姆?”我瞪着两只小近视眼看着眼前实在失败的人骨拼图。曾经那么动人的一张脸,曾经那么让人不忍盈握的小手胖得已经没了形状,她像个奶妈似的边说话边晃动身体,一件宽大的裙子如同布口袋一样装着赵文雯。她挺高兴,时时往上举举总想看高处的孩子。

大概是太久没联络,当了母亲的赵文雯连性格都跟着变了,原本以沉默做主打表情,经常莞尔浅笑的她现在声音高了8度,笑起来也像个梁山好汉似的,让你能看见最后一颗虫牙。她换了衣服让我陪她买菜,30分钟内我几乎要再次晕倒。以前赵文雯以素雅简洁的风格颇得异性欢迎,再看今天,全身上下花枝招展,上衣胸口上不仅缀着几个夸张的翠绿珠子,还缠着一根红色飘带,绿格裤子不知道哪个部位一走路就发出哗啦哗啦的狗铃铛声。“妹妹,咱当了母亲能不能低调点儿啊?”赵文雯看了我一眼,又大笑起来:“你懂什么,小孩都喜欢鲜艳的东西,身上弄点儿小零碎抱孩子的时候他还可以自己玩,不会闷啊。”疯狂的母亲,大概要能把积木都挂在身上我看她也能做得出来。

前卫和母性混合起来的滋味很独特。因为要上班,赵文雯的这身古怪衣服可就不能穿了,但普通的工作服怎么可能徒然装下那暴长出来的三十几斤肥肉?第一天上班,赵文雯对所有人的问寒问暖,报以微笑,她一直提着丹田气不敢说话,因为衣服太瘦了。可局长跟你打招呼你不能不吭声吧,赵文雯刚说句“孩子挺好的”,领口上的小子母扣像暗器一般被崩飞出去,寒光一闪,好在局长不在射程之内,赵文雯吓了一身汗。

为了催奶,所有的偏方她都使绝了。今天喝牛鼻子汤,明天喝鱼鳞汤,后天又端来了白鸽子汤,什么排骨汤、小米粥等更不在话下。为了孩子,赵文雯把心一横,给什么都往嗓子眼儿里灌。奶倒是足了,孩子喝不了,于是赵文雯像个奶牛整天靠吸奶器给乳房减压。上班的时候经常胸前一片奶渍,下班的时候则要狂奔回巢当奶妈。赵文雯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闪着一层母性的光辉,那是一种骄傲。

赵文雯白天在家的时候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只要他稍有困意,赵文雯就让大家做好睡觉准备,几乎是孩子刚躺下这一家人也赶快抓紧时间进入休息状态。因为赵文雯的儿子每天夜里3点左右一定要有人陪着玩,他会想尽办法让你把他抱起来,然后用小手指着厨房说:“灯!”你就必须马上去。那孩子大概喜欢厨房特别的味道,所以对别处根本不感兴趣,他会把灯的开关按上几十次,在忽明忽暗里咯咯大笑。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这时候他会探着脑袋弓起身子指着阳台说:“走!”赵文雯的老公就要应声下楼,在无人的大街上哈欠连天抱着自己兴奋不已的儿子走到天光微明。

完成一次人骨拼图,也许这是大部分成年人必然的经历,也只有在崭新的生命里我们才能体会自己父母养育我们时的辛苦。生活一直都在继续,就算再失败的人骨拼图也充满了人性的魅力。穷老公富老公

现在励志类和发财类的书多得看不过来,那上面描述的世界简直到处都是金币,你上趟厕所没准鞋底儿上还能沾俩,挣钱在人家外国人的书上怎么就跟吹泡泡似的,轻巧极了。你说谁愿意当穷人呢?尤其男人。于是在我的身边出现了很多有志青年,他们的目标远大,说为了让一家人过上富裕生活卖血都成。当然,他们中没一个真去卖血的,因为没时间,他们大都为了宏伟目标卖命去了。

男人们结了婚似乎才开始进入成熟期,一个朋友攥着酒杯无限感慨地说:“我的目标非常简单,就是能在中国过上外国人的好日子。”我想他指的一定是那些发达国家,国外电视剧和进口大片给他灌了迷魂药,家里有淋浴他说不体面,要有一大游泳池多气派;开了辆夏利,他说在车位上停车都觉得寒碜,人家都是一色的进口原装;有了房子在小区也不行,他说现在谁不渴望住上CBD(国际商务住宅区)啊;老婆带孩子早晨挤公车上班,他的目光永远黯然,他说他要当个富老公,让自己孩子以后娶个洋妞从此改变固有的家族血统……他的理想简直让人炫目。

我不知道人挣多少钱才算富裕,我这个朋友月收入20000元以上,生活简朴,但依然觉得这样傻干毫无希望。我其实特想问问:“你那些钱都存哪儿了?”但终究没好意思。他给我算了一下,现在30岁一年挣将近30万,到了40岁你的收入会越来越少,哪家公司还雇老头啊,再说五六十岁,简直想想就觉得没希望。投资是一个大方向,尽管他一直强调自己穷得叮当响。前几天听说他当了SOLO族,在崇文门那儿买了小户型SOLO房,按他的年龄大小也能算是有产阶级的贵族了,可是人家不满足,他不是小资不是BOBO不是SOHO更不是灰领不是中产不是IF族,他说自己也就将就算个贫民。书里说了一定要让钱滚钱,所以他有了高级房子也不住,租给了一个台湾人,像个小业主一样每月可以收“租子”,而自己依然住在远离市区的大筒子楼里。“生活就是一团麻,总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呀。”这哥们儿嘴里整天哼唧这首歌,跟受了什么打击似的。人总是不满足,在我们身边有很多穷老公、富老公,平时我们的印象里总是觉得女人很虚荣,其实男人们在骨子里更善于攀比。我那个朋友至今依然拿着万元的月薪,整天面目表情跟失业人员似的,我问他:“很多人都不如你,你什么时候才会有幸福的感觉呢?”他白了我一眼:“等我在中国过上外国人的好日子吧。”你看我有多大

最害怕别人那么没话找话地问我“你看我有多大”,一般别人问的时候还特诚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挑衅一样嘴角挂着笑。这时候我的心就缩紧了,对于类似脑筋急转弯的问题我心里都没底,生怕说错了让人家不高兴,还显得自己没什么阅历。后来想想与其让别人把自己往墙角里逼还不如先发制人。那天下雨,刚跳上一辆出租车,就发现女司机已经把收音机关了,摆出一副要长聊的架势。我赶忙先开了口:“你看我有多大?”然后看她一眼,笑笑,心想管你说多少,反正别问我就行。她转了转头,波涛汹涌地动了一下上半身:“你先看我多大?”

她一边开车,偶尔撩起裤脚挠挠痒,自言自语着还能笑得不可遏止。我被刚才的问题僵在那儿,根本没注意她在讲什么,偷眼看看身边的女人,发现她头发花白。“您没有50吧?”“50?我今天出来忘了染头发,我还不到40呢。”天,我又错了。后来女司机打开了收音机,而且每到路口都故意等红灯,看来我是伤害了她的自尊心,这不是自找吗?不染头发就问别人看着像多大,其实我已经少说了10岁。

人就是贱,听别人昧着良心夸自己年轻还就幸福地当了真,现在连进城推销袜子、洗头水、电池的小贩都学会了这种半推半就的表演。隔壁80多岁的刘奶奶一个人在家,推销防臭袜子的刚被我拒之门外就狂敲隔壁的门,走路颤巍巍的刘奶奶抱着她心爱的猫咪“小屁”脸还没露全,那个南方人就夸开了:“奶奶真精神,儿女一定很孝顺,看您今年准不到60岁。这猫真伶俐啊,是纯种吧?有一岁吗?”隔着门缝儿,我爸说,这不是睁着眼瞎胡天儿吗?先不说刘奶奶那弱不禁风的体格,就她家的“小屁”跟个小傻瓜似的,一拎起来遍体酥软,任你揉软捏扁,扔哪儿都跟个破布娃娃一样软软地摔下去,根本不像个活物,怎么就看出伶俐了呢?但刘奶奶还是乐着给了那个夸她年轻的人20元钱,买了3双一穿就破的袜子。

我总觉得逢人便夸的人都没安什么好心。自从我旅游的时候上了10块钱的人身意外险,保险公司的人就开始一个劲儿顺藤摸瓜地往我们家跑。来的人像搞传销的一样经常更换,但进屋第一句话都是夸你年轻,他们一般前一两个小时根本不提让你上保险的事,而说:“哟,你还是大学生呢吧?你这条裤子看着质量真不错,多少钱?在哪儿买的?我也打算给我们孩子买一条。你说现在得在孩子身上花多少钱啊?刚才那个是你父亲吧,显那么年轻……”这一通夸奖下来让你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还有一次就更夸张,一个推销保险的刚进门就指着我挂在墙上的一张画说:“你是搞幼教工作的吧?看着那么孩子气。”天晓得我刚刚熬完夜眼圈乌黑、皮肤暗黄,这也叫孩子气?真离抢救不远了。我特佩服这些人,他们就能把心一横往死里夸你,也不管说出的话是否符合逻辑。听见门一响,保险大哥立刻站起身,看见我妈跟大姨两个人进屋特热情地问:“这是谁啊?”我妈多朴实一个人啊,跟陌生人说:“这是我姐姐。”保险大哥的话几乎没作停顿:“刚才我还想,这人这么年轻,你说是姐姐,我还以为是指孩子说的呢!”我大姨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60多岁的人哪受得起这番赞美性刺激。

在我的一再阻止下,我妈终于把伸进钱包的手又掏了出来。后来家里来了两个她的同事,说起保险推销员的功夫,一个说:“咱就是耳朵根子软啊,钱花完了,后来一打听,得等我死了保险金才能生效。”另一个说:“那也比我强啊,我上的那个保险,我死了都拿不到钱,得等我孩子死了她的孩子才能受益。”

这就是夸你年轻的代价。卡拉是个甜心

卡拉刚生出来的时候只有5斤2两,是个女孩儿,一个标准的甜心。当我们无比兴奋地在为我们班第16位女生终于生出个女宝宝而兴奋不已的时候,满大街却开始贴着葛优胡子拉碴的海报,非说“卡拉是条狗”。在我的建议下,我们把念叨了多半年的“卡拉”换成了“阿拉丁”。

其实说起我们的小卡拉也算是一个坚强的孩子,我经常仰望着她妈妈送给我的大照片感慨万千。也不知道是基因问题还是我们吃进去的东西太雷同了,身边的同学、朋友纷纷幸福地孕育生命,但最终就跟说好了似的,生的都是男孩。我们偶尔的聚会也像开妇救会,大家开导那些刚怀孕的准妈妈们生个女孩吧。其实小生命的性别早在精子卵子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但我们太渴望奇迹了。卡拉的妈妈从查出怀孕的第3个星期就成了大家的帮教对象,她一直微笑着点头,可私底下跟我愤愤地说:“凭什么她们自己生儿子,非让我生闺女不可?”我没敢搭腔,明明她领会错了大家的好意,因为我们都觉得生男孩好听,生女孩才是福气。

卡拉的名字是我给起的,当初也没想到会跟一只狗产生冲突。她妈妈怀上她只是偶尔吐了几回,其余都挺正常,能吃能睡。作为他们夫妻俩的好朋友,我每次都要问寒问暖,听卡拉他爸爸幸福地说老婆害口,我赶快买了两斤上好的红果还有果丹皮、话梅肉,反正是酸的几乎都给她买齐了。到了她家,卡拉她妈正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肚子:“你说肚子尖是男孩还是女孩?你仔细看看,我的肚子属于尖的还是圆的?”这问题真是尖刻,除了她那么大方地撩起衣服给我看,我也不知道生男孩的肚子是什么形状的啊。我说月份不大根本看不出来,再说古训不是讲酸儿辣女吗,你喜欢吃酸的还不明显?你猜卡拉她妈说什么,她说:“我压根就没害口的感觉,这些日子吃酸的牙都快倒了,我是想多吃点儿酸的给孩子一个心理暗示,希望我们家卡拉是个儿子。”

从那天开始,我就为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开始担心,因为她妈几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个女孩。可是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在怀孕5个多月的时候我们同学上亲戚的医院做了B超,显示卡拉是个甜心。卡拉她爸爸特别高兴,而我们同学却满脸愁容。

有一天我买了一些水果经过她家门口,看见我们同学正把她二六的自行车往肩膀上扛,我赶紧大呼而至。她挺着肚子示意我往后靠。怀孕将近7个月了,她还挺利索,天天骑车上下班,而且每天自己把宝马自行车从1楼扛到5楼,偶尔还趁没人的时候在楼梯上做两下兔子跳;别人告诉她睡觉最好朝左侧躺,要不孩子缺氧,她知道了却天天朝右睡。我们同学问我,这样能不能让孩子自然流产。因为她这句话,我差点儿跟她掰了。将情况反映给了她老公,那个戴眼镜的文化人说要给女人的愚蠢举动拿笼,我们同学问:“什么是拿笼?”她老公说:“就是要抽你丫的!”好在肚子里的卡拉听不懂这些,所以无论她妈妈怎么折腾,人家还是坚持到了预产期。

我到医院的时候卡拉她妈已经进了产房,大夫建议顺产让我们同学自己使劲儿。屋子里不知道有几个人,都在大呼小叫,属我们同学声音大。后来很长时间也没生出来,我进去看了看,问她:“你真那么疼吗?”卡拉她妈抹了把汗说:“人家都喊,我干吗不喊?”后来她老公进去说卡拉她妈太累都睡着了。

当疼痛真正来的时候,卡拉折腾得很厉害,大概还把脐带绕在自己脖子上两圈半,于是只好手术。我发现我们同学的老公签字时候手直哆嗦。被汗水浸湿冒着雾气的眼镜片、一根接一根叼在嘴上的烟透露着一个男人的脆弱。他也不说话了,一圈一圈在手术室外面走,时不时地骂那些同样处于等待中却打着手机谈笑风生的准爸爸们两句“真没人性”。

孩子终于生出来了,20分钟。卡拉白白的,小单眼皮像她爸爸,可爱得简直没法形容,我看见卡拉她爸爸接过自己的孩子满眼含泪。后来我们同学也从手术室出来了,直到现在她没有再说一句女孩不好,作为我们班第16位终于生出个女宝宝的女生,她无比骄傲地告诉别的同学,生女孩是福气。卡拉是个甜心,尽管今天她的名字变成了小阿拉丁,可还是我们所有人的甜心。装修是个祸

本来买的房子就够让人堵心的了,丈夫说:“装修咱们自己设计。”为了能顺利完成我们的梦想,我们决定去找一批老实本分的外地装修工。大概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股怀旧情结,丈夫看见蹲在马路边的民工都觉得特亲切,再一听口音还是自己的老乡,激动得几乎没问他会什么就把他领回了家。

那是一张朴实得有点窝囊的脸,战战兢兢好像不是来给我们装修的,倒像被我丈夫骗来,明天就要卖到偏远山区一样。我们就这么客气着也不知道他看没看懂我画的草图。到晚上再来,听见门里已经有了人声,我还挺高兴。敲开自己家门,朴实的人很热情地让我们坐在他的草垫子上,并介绍了一下突然从厕所里出来的一个姑娘。我们并没在意,只是问他什么时候能动工,他说:明天。

转天再去的时候,屋里只有那个女的在吃饭,我左右环顾没发现有什么变化,倒是她咀嚼的样子让我好奇,见我看她,她夹了口菜说:“我从来不用后槽牙嚼东西,那样瓜子脸就不好看了。”

再转天,我逼着丈夫把用门牙嚼东西的两口子还有他们唯一的草垫子请出了家门,也是那一天,我的自行车丢了。

有了第一次经验,我们挑装修队的时候就照精神的找。再次入住我们家的是一群小伙子,干活真利索,图没看清书架就打上了,每天都能让我们进门吓一跳,那些怪里怪气的东西是我设计的吗?丈夫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狂奔回家,抖着我画的图问那些工人:“你们有脑子吗?”小伙子们脾气好得让你没辙,所有的家具拆了改,改了拆,光木头就用了3立方。可突然有一天这些人就不见了,甚至我跟朋友借的一把日本小电钻也没了。丈夫四处给他们打传呼,电话通了:“你们这儿光查三证,我们没办,怕被公安把人收走,你们再另找装修队吧。”

我们家又先后进过3个装修队,每一批人都把上一家骂得狗血喷头再把自己的手艺夸得跟鲁班似的,我们知道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所以一年之后,我们家的双窗户全漏风,门根本关不上,木地板有了曲线,墙上出了裂纹,厨房窗户框上的油漆像头皮屑一样哗哗往下掉,卧室挪了地方的电路根本没电……我们一点都不吃惊。我们甚至庆幸终于走出了一个噩梦。现在我们就住在大冬天也要一直开着窗户的房间里,因为我妈说:“你们家有股怪味,我一闻就想流泪。”我们呢,经过一年来的训练似乎连声音都变得粗了,那天邻居家孩子来我们家玩,我在厨房咳嗽了一声,那孩子很认真地跟他妈妈说:“阿姨家怎么养骡子?”

后来婆婆家买了新房,把装修的任务交给了我们,二老到遥远的地方旅游去了。人在花钱的时候总是充满激情,以为钱是魔术棒,上下挥舞就能心想事成。房子钥匙下来了,装修成了一件大事,逢人便问哪儿瓷砖便宜哪儿品种多,是全包合适还是包工不包料省钱之后,就是想寻找一个可信面善的施工队伍,因为别人都说现在装修队最不可靠。

天气越来越热,我的业余时间就是拎一瓶矿泉水考察各个亲戚朋友介绍的装修队,“看活儿”的日子倒也快乐,和一群农民兄弟打得火热,记事本上一下子挤进十几个传呼。我的第一支施工队伍就这样被招进了家。

第一天报到的有4个人,全是河北省人,说着含混不清的普通话。他们一来就互相吹捧贴瓷砖的技术如何高明,尤其一位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秃头师傅,讲自己少小离家挣钱的经历竟让我差点儿落下泪来,伤感之余顶着烈日回单位驮了一箱快过期的饮料给他们避暑,这可是我一夏天的待遇。因为是亲戚介绍也就少了几分防备,看着他们忙里忙外地开工心里还挺感动。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就剩下两个50开外的师傅铺砖,他们说别处又有开工的地方人手不够。而我们的屋子也变得跟最初的设计越来越远。

我先是发现最昂贵的一种亚光陶制墙砖被当成地砖铺在阳台的地上,进而发现他们居然自作主张地把厨房和厕所的瓷砖换了个个儿。没等我开口,含混不清的语言已经安慰我了:“大侄女,这样调配我们好干活,看着也舒服。”

偌大的房间,被涂上最堵心的几笔。按照我的要求,他们重新修改,瓷砖一块块被砸碎也一点点敲击出我对这些面似朴实人的仇恨,扬言干不好的话一分钱不给。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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