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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1 06:4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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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楸帆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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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算法

人生算法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人生算法作者:陈楸帆排版:skip出版社:中信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1-01ISBN:9787508697178本书由中信联合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人类最后一个独立写作的纪元[1]王咏刚

楸帆年初跟我讲他最新的写作计划时,我正在读一篇讨论神经网[2]络里的注意力(Attention)机制的论文。最近几年,我对用程序模拟人类认知有特别的兴趣。当然,我所做的人工智能软件开发与楸帆的科幻写作不同:楸帆向人类解释科技的异化作用与社会风险,我则向机器解释人类的懒惰天性与趋利本能。

罗伯特·斯蒂文森的《化身博士》讲了一个因发明药水而得以在虚伪的社会人格和残暴的恶魔人格之间切换的故事。在纳博科夫眼中,《化身博士》既不是典型的侦探小说,也不是寓言或讽刺小说,而是“一个更接近于诗歌,而不是一般散文体小说的虚构故事”。纳博科夫本人甚至有了一种关乎味蕾的感受:“这本书具有一种令人愉快的[3]葡萄酒的味道。”

楸帆的作品在我看来,也往往具有这种非典型的、散发着诗歌和葡萄酒气息的特征。当年在《荒潮》中读到类似“QNB能引起大脑神经末梢受体不可逆的器质性改变,他们将终生生活在谵妄、恐惧与幻觉中,无法超脱”的句子时,我并没有阅读一般意义上的“生物朋克”作品或是玩《生化危机》游戏时的强烈代入感,反而获得了一种站在旁观者角度,解构一个由人、机器、资本与工业时代遗存、生态风险与未来谶语等组成的复杂系统的机会。

类似地,小说《人生算法》的主人公利用轮回机器的叙事捷径,获得了重新旁观并解构自己人生历程的机会。但这种旁观和解构又被楸帆“别有用心”地引向了更为复杂的因果纠缠:“因陀罗不是一个线性游戏,不是你选了什么,就会有对应的故事线和结局。你变了,整个世界都会跟着你而变,这是它的奇妙之处。”

楸帆的许多写作尝试,都会从一个新角度刺激读者的味蕾或其他感官。《造像者》中有关神像塑造、破坏与探寻的主线,以及AI(人工智能)相机与人类摄影师竞争的主线,本身就是社会和科技相互纠缠的最好隐喻。两条故事线浑然就是两个相对而坐的食客,一边大声咀嚼美食,一边打开胸前的金属面板,相互展示腹腔中由齿轮、铰链、电极与管线构成的消化系统。

毫无疑问,楸帆在写作时会努力打穿未来与现实、科学逻辑与科幻文本之间的固有屏障。我个人的感受或猜想是,楸帆的科幻文本创作正走入一个人类与科技相互解构的未知领域。

从外行观点看,人类创作与机器算法这两件原不相干的事情,正无可救药地混淆在一起。网上曾经流传过由人工智能算法自主创作的[4]“仿哈利·波特”小说章节。一段时间里,各大媒体更是传遍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Facebook关闭失控AI项目:发展出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这是两个足以被演绎成科幻小说的故事硬核。如果我们宁愿沉浸在媒体的渲染和误导中,那大家的思绪几乎可以直接从新闻标题漫游到滥俗的好莱坞科幻情节。幸好情况并非如此。“仿哈利·波特”的小说其实只是统计或模型意义上的人类语词重新排列,而Facebook的AI对话机器人项目也从未失控——任何懂得人工智能编[5]程的人都可以从GitHub网站上下载Facebook开源的代码来重现“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且无须担心自己的计算机变身天网(Skynet)。

所以,重要的并不是AI算法是否真能进化到自主思考和自主写作的水平,而是我们应该如何在AI技术跃进的时代里,重新审定人类写作特别是科幻写作相对于机器算法的时空位置。AI是人类在冯·诺依曼体系的计算机架构与图灵机理论支撑的算法体系上,独立发展出来的一整套模拟人类感知、推断、规划与决策的工具。当人类决定用[6]“智能”来命名这套计算机工具的时候,不会有多少人意识到,人类正步入一个太阳系甚至银河系历史上至关重要的时代。如果我们认可“费米悖论”的假定,承认人类在宇宙中是如此偶然与孤独,或是认可“黑暗森林理论”的设想,悲观地认为人类不应与地外智慧发生联系,那么——

人工智能的诞生,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人类能够与一种异于自身的智慧形式进行有效交流,甚至携手创造全新的文艺内容。

当《荷马史诗》在开篇章节祈祷缪斯女神的眷顾时,当但丁在维吉尔的引导下游历地狱的时候,当屈原向天地万物发问的时候,这些“千古万古至奇之作”的作者们有没有想过,未来会有一种在机理上不同于人类大脑的智慧,可以像缪斯、文曲星或其他神祇那样,与人类携手激发灵感,一同创造伟大的文本?

AI算法无法取代人类写作,但AI算法却极可能为我们提供一面前所未有的,关乎科学逻辑、语言本质、文本规律的镜子。假如有机会与智能机器在餐桌两端相对而坐,我会有强烈的冲动向机器裸露和展示我的碳基大脑,并从对面的硅基大脑中成千上万的激活函数、卷积核、梯度公式里寻找人生与文本的终极意义。

今天的AI无疑还在婴儿期。即便如此,AI也可以为写作者提供一种超越简单语料统计的、具备一定语义感知能力的文本分析工具。其实,早在语言学家们利用词频统计来判定《红楼梦》前八十回文本与后四十回文本异同的年代,计算机对于文学创作、文学评论的镜鉴价值就已经模糊地显现了出来。今天的AI工具拥有比单纯的词频统计更强的能力。例如,自然语言处理中常用的语词表征学习技术Word2vec就是这个探索方向上的一种基本工具。有关Word2vec的一个通俗解读是,当机器利用此工具计算出文本中每个语词对应的神秘

[7]数值后,可以巧妙地将神秘数值与语义联系起来,甚至可以用直观的计算式来进行语义推导(我们用加了方括号的词来表示该词对应的神秘数值):[皇帝]–[男人]+[女人]≈[皇后][北京]-[中国]+[澳大利亚]≈[悉尼]

上面两个非常直白的计算式对AI研发者而言早已司空见惯,但每次展示给没有经过编程和算法训练的人,还是会收获莫名的惊诧。因为这样明显的语义关系完全由AI算法自动得出,这很难不让人怀疑AI已经找到了解读人类大脑的密码。遗憾的是,科学逻辑并不支持这样的假想。今天的Word2vec只是一种应用于文本的数学工具,AI对语义的解读,还只停留在肤浅的统计建模层面,远谈不上理解人类语言。

Word2vec的实用价值在于,它是主题、风格、情感等更高级建模或分析的基础。我曾抽取楸帆作品中代表性较强的词汇,计算得到每个词对应的Word2vec向量数值,再通过数学变换将百多维空间中[8]的向量转换成二维或三维人类可见的图像——这是标准的、科学意义上的“降维打击”。例如,后图(见下页)是从楸帆收录在这本书中的六篇小说文本中,抽样提取代表性词汇生成的空间分布示例(不同小说中的语词在图中对应于不同形状的标记)。

在电脑上,类似的分布图可以针对每个空间局部或每个聚合主题,进行放大和细化。词汇在不同空间层级、区域的聚合关系,可以直观地反映每篇小说、每个章节甚至每个段落的写作特点。类似的工具还可以很方便地比较不同作家的文本差异。例如,我们完全可以将楸帆的《人生算法》和保罗·巴奇加卢皮的《卡路里人》进行类似的主题分析和词汇比较。再例如,即便我们知道楸帆的《美丽新世界的孤儿》是向赫胥黎《美丽新世界》致敬的作品,但精密的文本分析也足以向我们呈现出两部作品在语汇和主题层面的异同。从这个意义上说,未来文学批评领域的文本比较,几乎一定会演进成全面由计算机参与的、逻辑缜密的科学过程。《人生算法》六篇小说文本中抽样词汇生成的空间分布示例

惧怕科技工具的人常常担心这类分析会禁锢小说作者的灵感和创作欲。但是,想一想今天的围棋世界吧,在AlphaGo和一大批顶级AI围棋软件接连问世后,中日韩国手们不是已经开始用AI的选点和胜率[9]来分析自己的每一手棋了吗?小说创作者有认知自己作品的内在特征和语义边界的权利。构思、创建新的作品时,他有足够的自由去选择新作品的主题与语言风格,而这种选择权往往要建立在精准分析的基础上。无论是在谋篇布局的宏观层面,还是在词句段落的微观层面,带着一个比人类大脑更加讲求科学逻辑的机器顾问,是不是总会好过全凭感觉的独立写作?

更进一步的AI文本分析必然会向着美学角度发展。的确,AI目前还没法拥有比肩人类的审美能力,或具备人类爱憎好恶的世俗情感。但这不妨碍我们利用AI工具,对不同作者、不同类型的文本进行美学或情感意义上的分类。这方面,我们可以参考图像领域的例子:在美图之类的美颜APP里,用户自拍、美颜、上传或存储的操作本身,就是对图像在美学和情感意义上的一次标注,即:只有上传或存储的图像,才是该用户认为“美”的图像。当类似的信号刺激足够多时,AI算法就可以大显身手,轻松地基于大数据建立起“美/不美”“可爱/不可爱”“好/差”之类的自动分类器。在文本领域,Kindle或类似的图书阅读器可以轻易收集到用户阅读时重点标注的句子或段落,如果再结合语义属性,AI有可能创造出一套可行的机制,将大量文本内容分成“美/不美”“高雅/庸俗”“硬科幻/软科幻”等类别。即便不考虑未来的可能性,我们是不是已经可以说AI拥有了初步的文学批评能力?

在《恐惧机器》这篇小说里,我和楸帆还一起玩了一次AI游戏。小说中,分裂者所说的话其实都是由AI程序自动生成的。从技术上说,这种自动生成和前文提到的“仿哈利·波特”小说章节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但从呈现在《恐惧机器》这篇小说中的文本意境来看,这次AI游戏的确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写作体验。让我们试读一下小说中阿古与分裂者的两段对白:阿古:所以你才是分裂者。分裂者:除了危险,作为这样的真神,我们都没有。他们在最后的物质和痛苦、自然、最死的时间、文字、变的、金钱与宇宙、看似遥远的世界中移动,重重追逐着人类发现的触觉,以及即将看清左右的囚笼。阿古: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分裂者: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的使命。或许这样还有可能是谜底的记忆,尽管这成为他者的时代,让他们做出不同物种的拥抱……用第一对那是全新的基础,所以哪里……我们对这意味着艺术进入点去,整个世界带着人类,意识落在他的杰作。

这是一次真正的人机交互写作!

因为时间关系,我并没有为这个AI写手及其使用的语言模型做太[10]多优化。但机器在楸帆录入阿古的对话后所输出的内容,很多时候都让楸帆和我惊讶不已。我特别喜欢机器写出的“重重追逐着人类发现的触觉,以及即将看清左右的囚笼”这一句,它看上去像是得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朦胧诗派的真传。在AI算法为分裂者写的几段对白中,我们看不到贯穿始终的合理逻辑,看不到缜密的思维模式,甚至无法避免字词和文法错误,但你很难说AI写出的文字没有生命力。例如,“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的使命”本身就是一句承前启后的典型对白,而“除了危险,作为这样的真神,我们都没有”则明显兼具反讽的思辨意味和好莱坞式的揶揄口吻。

的确,AI写作仍停留在粗糙的模仿阶段,只会懵懂地根据数学模型重新排列人类语词,甚至将来也会长期如此。但我们不能否认,这样的AI工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的科幻创作提供语言和思维层面的启示。这种启示本身,以及人机交互写作的大胆尝试,不正是科幻探索的意义所在吗?

因为物种属性的不同,碳基的人类智慧与硅基的机器智慧可能永远也不会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构造、运行。这既是一种缺憾,也是一种机遇。人类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已经在同一轨迹里持续发展了数千年。一种全新的、基于数学方法进行推理、演算,基于高维时空特性进行语义分析的道路,必将在文本分析、评价和生成等任务上,引导人类走入“另一个”宇宙。这件事的意义,一点也不会逊色于AlphaGo为围棋开启的全新世界。

从这个意义上说,AI技术的发展愈发模糊了科幻与现实的边界。一方面,诸如AlphaGo横空出世,无人驾驶汽车投入试运营之类的新闻,本身就十分科幻。另一方面,今天的科技变革速度早已十倍、百倍于阿西莫夫们奋力写作的时代。科幻作家对近未来科技的预测,大概率会被科技发展所“打脸”。例如,2007年iPhone问世前,有谁能准确预言今天的地球人沉溺在微信、头条、抖音、快手中的生活形态?

科幻创作的意义正在发生关键的跃迁,科幻文本几乎必然与现实科技更频繁地发生互动。《云爱人》脱胎于现实世界中的图灵测试、社交网络和爱情游戏,其中的科幻包装反而成了推动故事主线发展的背景或配角。《人生算法》写的是从当下到未来的社会困局与人生窘境,其间随处可见量子计算、区块链等现实科技焦点的影子。

人类独立写作的时代即将离我们远去,我们正驶入一处迷雾笼罩的水域。希腊神话中,塞壬女妖用天籁般的歌声迷惑过往水手,使航船触礁沉没。楸帆的《云爱人》则用塞壬的意象来比拟AI与人类的差异:“AI完完全全是另一种东西,塞壬的歌声传来时,你并不知道它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人工智能或机器算法的未来意象,是会像塞壬一样妖娆魅惑,还是会像缪斯一样曼妙美好?楸帆正在用自己的科幻创作,在这片全新的水域探索与冒险。也许,我们可以为这件事想象一个最为科幻的结局:量子计算纪元13982年,漂移在浩瀚虚空的III号计算单元终于追溯到四万宇宙标准年之前,相距三十光年外的某个蓝色星球上诞生的一段中文数据。这段数据的文本基因和当时那颗蓝色星球上的人类创作基因大相径庭,却隐藏在一部由人类创作的短篇科幻小说中。III号计算单元兴奋地为这段文本标注上“创世纪(Genesis)”的标签,同时启动了针对所有非机器基因的文字遗存的彻底毁灭计划……2018年8月

[1] 王咏刚,创新工场CTO兼人工智能工程院副院长,此前曾在Google长期从事搜索引擎和知识图谱相关的软件研发工作。

[2] 这篇论文的题目是Attention Is All You Need,可以在这里读到:https://papers.nips.cc/paper/7181-attention-is-all-you-need.pdf

[3] 纳博科夫:《文学讲稿》,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年6月。

[4] 小说原文可在这里读到:http://botnik.org/content/harry-potter.html

[5] 代码下载地址:https://github.com/facebookresearch/end-to-end-negotiator

[6] 一般认为,“人工智能”的概念诞生于在1956年的达特茅斯会议。

[7] 这个神秘数值在数学上是一个高维空间中的向量。

[8] 我使用维基百科的中文语料库生成Word2vec模型,使用gensim工具中的LDA模型和TF-IDF模型分析计算楸帆小说语料中的代表性词汇,使用t-SNE方法将词向量降维到二维或三维空间内。

[9] 参见弈客围棋毒奶菇的系列文章《围棋统计学》:http://www.sohu.com/a/238752482_533159

[10] 与陈楸帆协同写作《恐惧机器》的AI程序是我基于https://github.com/hunkim/wordrnn-tensor ow的基础改进实现的。训练数据使用的是陈楸帆既往的十几部小说作品,以及作为参考语料的赫胥黎、阿瑟·克拉克、威廉·吉布森、尼尔·斯蒂芬森等人的科幻小说作品。这一刻我们是快乐的———— 黑场 ————

[背景音] 一颗心跳加入了另一颗心跳,前者平缓稳健,后者节奏要快上三分之二,又慢下来,带着一种紧张的活力,两股心跳相互缠绕律动,音色逐渐冷下来,变得机械,融入更为复杂宏大的电音织体中。[字幕] 2015年春,北京大学人文学院新设置的“影像人类学”课程要求学生以小组形式完成作业,第二年夏课程结业时共收到小组作业8份,其中以徐昕玥、Ibanca Singh(留学生)、袁骁、Sebastian Schwarz(留学生)为小组成员提交的作业《新·生》(New Newborn)获得了全班最高分,并入围当年度大学生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决选名单。《新·生》探讨了科技如何改变人类自然生育过程及其背后的复杂语境,被作为一项长期选题保留在课程设置中,截至2040年8月,已经收集了超过300小时的影像资料,受访对象遍及全球各地,时间跨度长达25年,正好是人类一个代际的平均长度。本片由其中部分素材重新剪辑制作完成,并获得受访者及拍摄团队授权。部分声音画面内容应要求进行过后期处理。———— 黑起 ————画外音(O.S.)是什么让你有了生宝宝的想法?▷ 吴英冕(37岁,中国粤港澳湾区,企业家)

作为女人,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你能感受到那种,就是身体里的那种涌动,就好像在告诉你,时候到了,该要一个了。另一方面,整个环境,包括身边的人,都对你有这样的期待,毕竟我们这个社会,是吧,几千年来对于女性的定位……▷ 大野敬二(Keiji Ohno,缩写:K.O.)(33岁,美国波士顿,多媒体艺术家)

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体验。我知道外面很多人会说,K.O.只不过是在哗众取宠,向来如此。我*哔——*一点也不介意。那些媒体最扯淡的就是一直把PC(Political Correctness,政治正确性)挂在嘴上,可到了我这里,他们又*哔——*不讲PC了。我觉得我在做一件也许是本世纪以来最伟大的事情,它的意义要过很多年才会被正确评价。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Hanna & Fatima Kühn(32岁&28岁,德国柏林,电影史教授&摄影师)(Hanna)很简单啊,我爱Fatima,她也爱我,我们想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作为一段关系的见证。很明显,作为一种储存介质,赛璐璐或者磁盘都会过时,而生命不会,它会自我延续下去。(Fatima)这听起来有点自私(笑)……不过事实就是这样的,这个孩子,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们两个的,不带有任何来自第三方的杂质,你懂我在说什么吧(笑),当我说“第三方”的时候,我想要确信不会冒犯到任何人。▷ Neha Srivastava(22岁,印度古吉拉特邦,代孕妈妈)

我第一次怀孕是在16岁,我吓坏了,问Rajan该怎么办。

他当时比我大不了多少,只是摇着头说“那就生下来嘛”。

于是我们结了婚,有了Vishal,再过了一年,又有了Seema。我说够了,我们会被吃穷的,Rajan说“没问题,我可以多打几份工”。可是,我们还是付不起账单,孩子吃得越来越多,很快就要上学。

Mehak告诉我Akanksha医院在找年轻健壮的女孩,所以我来了这里。

生孩子就是我的工作,这是我为客户怀上的第三个孩子……▷ MOW45[1](年龄不明,中南半岛某地,SHIIVA Lab联络人)

……哼,这个问题我也一直觉得很好奇。有一种说法认为,人类不过是DNA的奴隶,所有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感,都是基因设置好的程序,而运行的最终目的就是把基因里储存的信息散播开去,越远越[2]好。人体就像一台低效的Enigma机器,转子还经常出错,我怀疑最终收件方还能不能读取出初始信息,但在那之前,我们只能把这场拙劣的传话游戏继续下去,只不过换个玩法。———— 黑出 ————[字幕] 第一部分(吴英冕坐在黑色七座商务车后座,不停接听电话,车窗外快速掠过森林般丛立的镜面建筑物,叠在她略显憔悴的侧脸上。

镜头跟着她下车,步入一栋写字楼,电梯里不时有人向她弯腰问候,她只是轻轻点头回礼。

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到吴英冕坐在会议室正中,不时发表意见,激动时走到立体投影正中敲着桌面,数据报表在她身体表面扭曲变型。

吴英冕坐在办公室内处理文件,她的背后是宽大绵延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天际线以及更远处的深圳湾。她终于签完最后一份文件,轻轻舒了口气,端起凉透的茶杯。)▷ 吴英冕

我应该是遗传了我父亲吧,工作起来不要命那种(笑)。

没办法,言传身教,一家人都这样子,被架到那个位子上,换你你怎么办?几千口人等着靠你养家糊口呢。(拿起桌上的家庭合影)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要,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命吧。

而且,我父亲有那个,心理阴影。(父亲与母亲年轻时的合影)

我母亲,确实是为了要保我,大出血,她知道再不保吴家可能就无后了。所以这个就是我爸,他这辈子的一个心结,他不希望我……(突然停住)(一个网页文件出现在吴英冕的电脑屏幕上,上面是许多张排列整齐的女性照片,肤色各异,点开照片会弹出详细履历,包括出生地、年龄、生理状况、教育背景、基因检测结果、生育史、兴趣爱好等,再点开下方十字箭头可看到往上追溯三代的信息。)▷ 吴英冕

很多群里的妈妈都说选白种人好,我觉得那纯粹是偏见,是种族歧视。(与此同时,镜头掠过不同肤色代母头像)

我们选的都是最顶尖的服务,在这种level(水准)上人种差异可以忽略不计,我个人还是倾向亚裔,哪怕是南亚。画外音(O.S.)您先生是怎么考虑的?▷ 吴英冕(桌上夫妻合影,丈夫面部被模糊掉)你说他呀……他贡献了几毫升液体就有资格提意见啦?你是不知道取卵有多痛苦多折腾。这件事我肯定是百分百说了算。

会不会去实地考察代母?我需要再想想……(看向窗外)[场景切换] 热带艳阳下,红土路上不时有飞驰而过的Tutu车扬起巨大烟尘,行人熟视无睹。我们跟随着Neha在路上走着,她一边向镜头介绍着周围环境,不时有小孩探头进入画面,笑出一口白牙。▷ Neha Srivastava

我之前也是住在那样的房子里(用帆布铁管支起来的简易棚屋),很多(代孕)妈妈如果没有被挑中或者没有成功(怀孕),就只能住在那里等着。现在我们一家搬进了新楼房,我运气好,多亏了神灵保佑。画外音(O.S.)他们付给你多少钱?▷ Neha Srivastava

……每次扣掉(中介)费用大概给我6000美金,那是Rajan好几年的收入,嘿……(几名相识的妇女看到Neha,纷纷上前恭喜她,眼神中充满羡慕。)[场景切换] Neha走入一座淡米色楼房,门口牌子显示这是Akanksha医院其中一所代母之家。护士把Neha引到她的床位,三十平米见方的房间里摆着八张床,其中三张空着。成功怀孕的代母都必须搬到这里。护士开始给Neha做各项检查。▷ Neha Srivastava

我怀Vishal和Seema的时候,还得干重活,吃的也不好,根本没人管,还是这里好(笑)。(护士帮Neha进行注射,又准备好营养餐,已经第三次代孕的Neha看起来轻车熟路。)画外音(O.S.)像这样的针要打到什么时候?▷ Neha Srivastava

我没有数过,反正要打好多天……▷ 护士

那是黄体酮,要打75天,能增厚子宫内膜,抑制子宫活动,使受精卵植入后产生胎盘……▷ Neha Srivastava

我懂我懂,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那个贵重的小东西,那是公司资产(笑)。画外音(O.S.)这一切对你来说,困难吗?▷ Neha Srivastava

对我来说,这件事情本身没什么难的,难的是别人怎么看我。

Rajan一开始很生气,他觉得这是亵渎神明,是不洁的行为,但是我告诉他,那些父母有些是失去了唯一的孩子,有些是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办法生育,我们是在做善事,神明会原谅我们的。后来慢慢地,他也接受了,而且我们现在住上了新房子,孩子们也上了好学校,每个人都高兴,不是吗?画外音(O.S.)你会见那些父母吗?▷ Neha Srivastava

如果对方没有要求尽量不见,面试是通过视频,孩子生下来之后,鉴定完半小时内就会被抱走了,合同里面是这么规定的……画外音(O.S.)你会想再见到那些孩子吗?▷ Neha Srivastava

我(不安地笑)……没有想过……[场景切换] 健身房里,吴英冕戴着无线耳塞,看着视频节目,在椭圆机上挥洒汗水。穿着紧身连体服的她,身材一点儿也不像快四十的人。[字幕]代孕中介公司拒绝了我们的拍摄请求。▷ 吴英冕

不是说以后人都能活到两百岁吗(笑),让自己看起来年轻点,有活力点,在职场上也是个加分项。以后选择冻卵或代孕的人会越来越多的,现在竞争这么激烈,休完产假回来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以前人们还藏着掖着,假装出国休假回来就多了一个娃,现在大大方方的,就是代孕。(指着健身房里一排奔跑中的年轻女孩)你看她们更激进,根本不想结婚,只想有个自己的娃,至于男人,就像换衣服换手机一样(笑)。(吴英冕看的屏幕上播放着中介公司提供的动画视频,用一种卡通式的口吻讲解整个过程:

准备期需要连续口服20天避孕药,然后连续打10天抑制针,避免卵子过早发育流失。

排卵期到来前每天血检雌激素水平,每隔2~3天做排卵监测,每晚打三种促排卵针。取卵时,用一根A4纸长度的针状吸管,经母亲的阴道穿破内壁直抵卵巢,另一边,医生通过B超监视吸管到达的位置,并找到卵泡,一次吸出10个卵子。与此同时,代母需要打针调解身体激素水平。男方同期取精,卵子在体外培养2~6小时受精成为胚胎,培育一定时间后即可植入代母的子宫内。为了提高成功率,一般同时会移植3~4个胚胎到代母子宫,观察发育情况。)▷ 吴英冕

我觉得他们应该把那个卡通女人换成母鸡(笑),不就是一个产卵机器?听说整个下来身上会多五六十个针眼儿,还有各种并发症什么的,真是花钱买罪受。唉,三十七是道坎儿啊。就算再高科技你还是会觉得当男人省事儿,“同期取精”,四个字,完事儿。我听说有的富豪同时找了好多代孕,买的全是常春藤女高材生的卵子,这比古代纳妾还安全,不用担心后宫争夺家产了(笑)。(吴英冕健身完毕,离开充满荷尔蒙的房间。)[场景切换] 吴英冕驱车回家,路上接了一个电话。她与电话另一头产生了激烈的争执,出于她的要求,我们没有对通话内容进行录音录像。

挂断之后她一路没有说话。车子到达一栋掩藏在热带花园里的联排别墅,一条贵宾犬扑上前来欢迎她,室内装潢是典型的地中海风格。丈夫最近都出差在外,她快速吃了两口阿姨做的饭,回到书房开始研究厚厚的一叠合同。▷ 吴英冕

一共六份,还是英文的,我特地请人翻译,律师都已经批注过了。你看看,这是和代孕中心的,这是和生殖中心的,代母经纪公司的,代母本人的,资金监管公司的,哦,还有和代理律师的。每个公司所在地不一样,监管法律法规都不一样,都得研究,这事儿可马虎不得,之前不有好几件代孕案子打了好长时间官司。画外音(O.S.)什么样的官司?▷ 吴英冕

比如前些年,一对日本夫妇在印度实施代孕,但是孩子出生前两人就离婚了,当妈的不要孩子,当爹的又没有法律权利,孩子又不是印度人,这可怜的娃就变成了三不管。画外音(O.S.)你最担心什么问题发生?▷ 吴英冕(稍加思索)如果提供精子方想要争夺抚养权怎么办?如果代母想要留下孩子怎么办?如果她想要和孩子保持联系怎么办?如果当地法律保护代母的这种权利怎么办?我只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孩子,他日后不会因为自己的来历产生任何困扰。我要在合同里把这些都约束得清清楚楚。画外音(O.S.)那在你看来,代母也是和你一样的母亲吗?毕竟……▷ 吴英冕(脸色一愠,打断)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用“子宫出租”这种粗暴的词,毕竟我们都是女人,只是在这份契约中身处的位置不同。科学把自然繁衍变成一项工程,那么我们就应该遵守规矩,每个人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你又要名分,又要钱,还要孩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吴英冕停下,低下头继续翻看合同,突然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吴英冕

所以我不想见她们,我怕我会受不了心软……[场景切换] 代母之家的活动室里。一群腹部大小不一的代母们盛装打[3]扮,头披纱丽,围坐一堂,中间摆放着各色食物,有naan烤饼、荤[4]素咖喱、奶昔、masala奶茶等,颇为丰盛。她们正在为其中肚子最圆最鼓的母亲唱着祈福的祷词。每当有代母将要临盆时,这里的人就会举行盛大的派对,为腹中那个即将降临却又并不属于她们的宝宝祈福。▷ Neha Srivastava(O.S.)

我经历过非常多次这样的迎生派对,大家一开始总是高高兴兴,吃吃喝喝,又唱又跳,但是到最后都不说话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孩子出生之后,只能在自己身边待几十分钟。虽然我们都会说服自己那是别人的孩子,可毕竟在我肚子里待了九个月,它身上也流着我的血,已经变成我的一部分。

那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就像是把你的心掏空一样,只剩下一个松松垮垮的皮囊。(那个临盆的代母开始哭起来,其他的母亲把手放在她肩上,安慰着她,但是自己的眼眶也不由得红了。Neha抱着大家,把脸转向一旁,像是想着什么。)[场景切换] 镜头跟随着Neha走过热闹的街道,路人向她投来怪异的眼神。Neha步入一片齐腿高的香根草地,她用手掌轻轻抚过那些坚硬带锯齿的草叶,嘴里轻轻哼着没有词的曲子。▷ Neha Srivastava(O.S.)

当我唱这首歌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它动得特别厉害,就像一条鱼儿在肚子里摆尾。

它应该很喜欢这首歌吧,趁着还有机会,多给它唱。(Neha来到小溪边,小心翼翼地坐下,用手抚弄着水流。特写,手带着许多细小的伤痕,穿过波光粼粼的溪水。)▷ Neha Srivastava(O.S.)

等它出生后,我要按照印度的习俗,给它的眉心点上红色的[5]Bindi,还要给它的手腕脚踝和脖子系上丝线,这么做能够阻挡邪灵和厄运,保护它的生命能量。

我一定要这么做,我希望它能够健康长大,像我自己的孩子那样。画外音(O.S.)如果它的父母不让你这么做呢?▷ Neha Srivastava(沉默片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那些有钱人以为这是在宠物市场买小猫小狗吗,一手交钱,一手提着笼子就走了。我第一次干这种事的时候差点没命了,就因为他们放进去了三胞胎,在印度,只要你愿意给钱,他们可以让你放五胞胎。有时候放两个只是为了挑选男孩,然后把女孩杀掉!

这是什么?这是文明社会的规矩吗,我真的不懂。

很多女孩因为客户变卦了离婚了,就得把快要出生的孩子流产,自己也送了命。

如果这不是谋杀,我不知道什么才是。(Neha陷入沉默。不远处传来水声,几个男孩从牛背跳进了小溪,欢快地打起了水仗,水珠在空气中勾勒出一道浅浅的彩虹。)▷ Neha Srivastava

我做完第一次之后发誓再也不干了,可我又做了第二次、第三次。

我以为我会越来越习惯这种事情,什么也感觉不到,可并没有。

我还是会感觉到它的心跳,像是在和我的心跳对话。我还是会因为它无缘无故的高兴、生气或者哭泣,一想到有一个在你身体里的小生命正在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虽然不知道它能感受到多少,可是你能感受到它,并相信它也能感受到你。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跟你肚子里的生命是否属于你没有一点关系。

你和它已经被某种东西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含泪直视镜头)[场景切换] 吴英冕书房,在散乱的合同文件前,她用力揉搓着自己发红的眼睛。她走到阳台上,看着不远处如星海般光芒四溢的城市,点了一根烟。她用力地吐息,白色烟雾在空中尚未成型便已缕缕消散。▷ 吴英冕(O.S.)

我这几天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一个是担心采卵和胚胎的质量,一个是听了太多耸人听闻的例子,有些心率不齐。半梦半醒之间老想起那些可怜的女人和那些死于非命的孩子。你说胚胎发育到什么阶段能算是人呢,或者说,具有了人的感知能力和自我意识?这事不能细想,越想心越慌,我这到底是在造什么孽……(切至Neha特写,水波倒影在她脸上,双眼闪烁细碎的光亮。)▷ Neha Srivastava(O.S.)

我经常做梦,梦见那几个孩子。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长着白色或者黄色的脸。

我用我起过的名字叫他们,他们不搭理我。

我叫啊叫啊,嗓子都哑了,他们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我哼起那首歌……(一阵欢呼声让Neha侧目,男孩们已经上岸穿好衣服,其中一个年纪[6]稍长的孩子变戏法般掏出了Khanjira手鼓,他熟练地在蛇皮上洒了点水,与那小鼓体量不相称的洪亮节奏就这么响了起来。Neha露出了笑容,她突然唱了起来,还是她路上哼的那段曲子,只不过带上了歌词。男孩们兴奋起来,和着鼓点和歌声拍起手,他们开始还站着不动,慢慢地,脚开始抖起来,腰开始扭起来,手开始挥舞起来,咧嘴大笑起来。

Neha也站起来,加入他们的舞蹈,她步伐谨慎,肢体和眉眼却分外灵活,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Neha Srivastava(O.S.)

他们还记得那首歌,还记得我。

每次我总等着他们叫我,但总在这时梦就醒了,我怎么也听不到那一声……(切至吴英冕特写。)▷ 吴英冕

我付出那么多无非就是为了听孩子叫一声……(切至Neha特写。)▷ Neha Srivastava

妈妈。

是的,妈妈。———— 黑出 ————[字幕] 第二部分(大野敬二在地铁站台上等候,镜头里除了主画面,下方还有几个细长条叠加窗口,展示着各种数据曲线,如海浪般起伏不定,那是由受访者提供的实时生物监测数据。车进站了,大野敬二斜挎着包走进地铁车厢,人不少,几名正在阅读的年轻人看到那圆鼓鼓的肚子,纷纷站起来让座。K.O.道谢坐下,周围的人这才看清他的面孔,不由多看了几眼,终于还是有人认出了他,一名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孩问他是不是K.O.。)▷ 大野敬二

是的,我是。▷ 女孩

抱歉,也许有点唐突,我是在媒体上看到的,所以现在它怎么样了?▷ 大野敬二

是“她”,她很好谢谢。▷ 女孩

几个月了?▷ 大野敬二

28周又3天。▷ 女孩

哇,那很快了。所以你会用什么方式……我的意思是……分娩?▷ 大野敬二(曲线大幅波动。)(笑)我知道,每个人都很关心这个,有几种备选方案,不过我觉得可能现在不是合适的讨论场合,关注我的信息流吧。▷ 女孩(尴尬)噢当然,抱歉,我是说,我会一直关注的。祝好运!(没有人再和大野敬二主动攀谈,他在红线的Kendall/MIT站下车,经过月台时有游客摇动手柄,激活被命名为毕达哥拉斯的音乐雕塑,吊锤撞击钢管,发出b小调颤音。)[场景切换] 我们随着K.O.走进由槙文彦设计的MIT Media Lab大楼,大厅里正在展示的是一种融合了人造叶绿体和碳纳米管的新型材料,像一堆墨绿色的果冻被凝固成各种奇怪的造型。▷ 大野敬二(转向镜头,笑)尼葛洛·庞帝,《柔性建筑机器》,1975。

好像没什么人记得他原来是个建筑师。[镜头跟着他穿过大厅的另一头,陈列着象征Media Lab历史的各种发明:Logo海龟、Minsky机械臂、OLPC(One Laptop Per Child)、Kindle、可折叠堆叠的迷你电动车CityCar、3D全息打印、为孩子设计的可视化编程语言Scratch,等等。]▷ 大野敬二

真*哔——*酷吧。这里的人都是些异类,但跟那些光说不练的理论家相比,这里的人信奉的是“不实施毋宁死”。(他指着墙上的口号:Deploy or Die。)[场景切换] K.O.敲了敲门,走进Joan-Francois Lemaire博士的实验室,一个三十岁左右、一头蓬乱金发的女士站起来迎接他。▷ 大野敬二

Joan简直超棒的,她的老师是大名鼎鼎的Hugh Herr,Biomechatronic(生物机电)研究中心的创始人,就是那个给自己装上两条假肢的登山疯子。▷ Joan-Francois Lemaire

少来了,我可从来不是个好学生。比起你要干的事情,Hugh Herr只能算是个循规蹈矩的清教徒。▷ 大野敬二[7]

我们,是我们要干的事。你觉得明年的不服从奖有戏吗?▷ Joan-Francois Lemaire

我觉得在“不服从”这一项可以打满分,可在“道德”这一项……好吧,也许会有反对意见。

躺下吧,我给你做个全面检查。▷ 大野敬二

那些戴假发的中世纪僵尸都应该*哔——*去死!(大野敬二换上宽松的医用罩袍,在一张白色平板床上躺下,Joan操控着一道圆拱型扫描仪缓缓划过他的身体,发出蓝白频闪和细微的电流嗡叫。)▷ Joan-Francois Lemaire

注意你的用词,现在你可是个爸爸,噢,妈妈了。(伴随着扫描仪掠过K.O.隆起的腹部,Joan手中的平板显示着各种数据及腹中胎儿的实时动态图像,她用手旋转胎儿图像,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其姿态。)她看上去很好,人造胎盘运作正常,你的雌二醇激素水平有点高,一切感觉还好吗?▷ 大野敬二

除了长出一对大咪咪、每天睡不着觉、胡吃海塞一堆食物和药片再吐出来一大半、一点点情绪化,真的只是一点点,然后还有疼,*哔——*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我不得不说,其他的都还不赖。▷ Joan-Francois Lemaire

这可都是你自己选的,你也可以要一个男孩,或者不做神经移植手术,无论哪一种,都会让你好受不少。▷ 大野敬二

Joan,你懂的,我要这一切尽可能地接近自然状态。

在自然状态下,人是没有办法选择胎儿性别的,你只是被选择。

可话说回来,一个被化学阉割的K.O.还是K.O.,不是吗?▷ Joan-Francois Lemaire

绝对的真汉子,注射荷尔蒙也阻挡不了你的雄风。(停顿)所以,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大野敬二

噢,又来了,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就算再危险,我也想要尽可能模拟真实分娩的过程。

这个项目的意义不就在这里?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能够体验从怀孕到分娩全过程的男性,而不是那些假模假式先怀孕再变性的货色。

这意味着很多、很多东西。▷ Joan-Francois Lemaire(笑)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想问你,名字想好了吗?(大野敬二躺在床上,侧过头看着Joan,露出“我就知道”的笑脸。)[场景切换] 阿诺·施瓦辛格饰演的Alex躺在手术台上,从蓝色无菌布的方形缺口中露出鼓胀得夸张的腹部,四名医护人员包围着他,手里拿着手术刀和剪子,正准备给他进行剖腹产。镜头缓慢推近到阿诺的面部,他神情紧张,周围的人不断告诉他“吸气,吸气”。画外音(O.S.)在电影史上,不同国家都曾经出现过讲述男性怀孕的作品,1973年法国与意大利合拍的《怀孕的男人》、1995年中国台湾的《袋鼠男人》、1994年美国的《魔鬼二世》、2011年俄罗斯的《代孕爸爸》、2015年中国大陆的《捉妖记》,等等(随着介绍出现电影海报及片段剪辑)。2008年,行为艺术家Virgil Wong拍了一段7分钟的伪纪录片放在Youtube上(播放视频片段),宣称她的男性好友Lee Mingwei通过参加纽约市RYT医院Dwayne医疗中心的II期临床试验,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在自己身体内孕育胎儿的男性,引起了网上的广泛争论。▷ Hanna Kühn

有趣的是,它们大多数都被处理成喜剧片的形式,就好像这件事情的唯一价值就是惹人发笑。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看过关于女女生子的电影?▷ Fatima Kühn

等等,你忘了《神奇女侠》(大笑)?[场景切换] 纯白色的摄影棚里,Fatima的棕色面孔格外显眼,她穿着连体白色运动服和荧光黄色球鞋,指挥着灯光师调整光场,她的影子随着光照在地板上变幻形状和浓淡。她终于满意了,让所有人清场。

镜头拉开,她的面前并不是名模也没有巨星,只有一桌精心摆放的摩洛哥风格食物。▷ Fatima Kühn(O.S.)

我来自叙利亚,我是个难民的孩子。

我的母亲怀着孕只身偷渡过地中海,步行穿越希腊、马其顿、塞尔维亚、匈牙利、奥地利,最后进入德国。我没有办法想象她究竟经历过些什么,我只知道她不再让我像我们族人那样,把父亲的名字、甚至父亲的父亲的名字都变成后缀。她告诉我,你的名字是Fatima,只有Fatima,你要为自己而活着。

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姓氏,Hanna告诉我,在德语里Kühn代表“勇敢”,不得不说这是个巧合,好的那种。[场景切换] Hanna和Fatima携手出席某个公众活动,突然画面外出现几声吼叫,几个不明物体飞向两人,在她们头上身上碎开,流淌下粘稠的半透明蛋液。她们狼狈不堪地甩掉那些蛋壳和黏液,这时镜头转向人群,一个头戴贝雷帽的壮汉正被保安死死按倒在地,他嘴里不停用德语叫骂着什么。[场景切换] 午后,Hanna与Fatima并排坐在家中起居室沙发上。▷ Hanna Kühn

那个人说,我要用猪精液灌满你们这些女同性恋的每一个洞眼。▷ Fatima Kühn(忧心忡忡)这还不算最糟的。我的一些客户迫于压力取消了合作,有些恐怖分子发出死亡威胁,扬言要用石刑处决我,就像在我老家那样。▷ Hanna Kühn(握住Fatima的手,看着她)我们会挺过去的。校方明确表态支持我们,警方也加强了安保措施。我的意思是,这里是柏林,你还指望在哪能找到这么尊重多元化的地方。▷ Fatima Kühn(抚摸着自己腹部)我知道……一开始我们以为最难的是技术部分,现在发现,最难的其实还是在人的部分……▷ Hanna Kühn

就像第一次在银幕上看见火车进站,所有的人都被吓得跑出放映厅。

人的观念跟不上技术发展的步伐,有个滞后效应。

我只希望我们的女儿以后能生活在一个更加宽容的世界。▷ Fatima Kühn

说老实话,我没有Hanna那么乐观。[场景切换] 街头随访。▷ 老年男子(风衣、玳瑁眼镜、夹着皮质公文包)

嗯……我是这么看待这件事情的。上帝创造了男人和女人,就是要他们彼此相爱,繁衍后代,现在你告诉我男人没用了,只需要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就能生出小孩,我觉得这对我的信仰是一种……亵渎。▷ 年轻男子(卷发、吃着汉堡、眼睛难以离开手机屏幕)

哈,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男人无用论。

如果你告诉我这是科学,那就让我们来进行科学的讨论,男人带来的并不是只有精液和Y染色体,还有一半的遗传多样性,假如一个女人选择只用自己的细胞进行克隆,那么她的后代就会像回声一样越来越弱,所有隐性的基因缺陷会浮出水面,直至整个系统崩溃。

哦?你说遗传物质来自两个女性?……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中年女子(职业装,短发,骑着自行车)

既然蜜蜂可以,蜥蜴可以,鲨鱼可以,为什么人不可以?我是说,我们都是自然进化的产物。

我读过新闻,说Y染色体每一百万年就减少10个基因,所以终究有一天男人是要灭绝的(笑),从现在开始适应也没什么不好,人类总得活下去。

不,我不是女权主义者,我也需要男人,有些时候。

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两个女人生孩子没有什么不对的,你知道,大多数男人也只是他们孩子名义上的父亲(眨眨眼)。▷ 小女孩(吃着冰淇淋,一脸迷茫地看着镜头)

……你是说就像迪斯尼公主们那样,在交叉剧集里,白雪公主和花木兰住在一起,她们收养了老虎莉莉公主,还有一只棉尾兔朱迪,她们每天都有新的裙子穿?[场景切换] 起居室沙发上。▷ Hanna Kühn

我们应该用历史的眼光来看问题,亚里士多德还以为精液是来自脊髓呢。我相信再过十年,人们不会像现在这样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 Fatima Kühn(看着Hanna,严肃地)希望我们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在我六岁那年,被德国政府的“融入计划”安排到当地学校入学。当然,大多数老师、孩子或者家长都还算是友善,但是仍然,这个漂亮的复活节彩蛋上会出现裂缝。哪怕再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句笑话,一个重音,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就会在心里放大无数倍。他们是在嘲笑我吗?他们是不是看不起我?我应该怎么样变得和别人一样?这样的问题无休止地困扰着我。与其让我的孩子承受这样的重压,我宁可让她呆在家里,跟AI程序打交道,至少我可以设置它的聊天风格:75%德式幽默。▷ Hanna Kühn(抚摸着Fatima的头发)放松点,Fati,深呼吸,她可在你肚子里都听着呢(笑)。我承认你说的都是客观存在的,但我同样相信家庭环境的力量,瞧瞧现在的你,跟任何一个日耳曼后裔没有两样,甚至更优秀更快乐不是吗……(厨房传来一声巨响,是窗户被打碎的声音。)

噢天,你待着别动,我去看看,这些狗娘养的……(镜头随着Hanna跑到厨房,窗户已经被砸烂,地上有一坨用纸包裹的不明物体,形状像是长条形的雷管。窗户外有车辆快速发动驶离的引擎声。)▷ Hanna Kühn

退后!退后!马上报警!(Fatima手捂着嘴巴,惊恐地看着这一切。)[镜头切换] 警方的防爆专家来到现场,拉起隔离线。监视器画面里可以看到一台小型履带式拆弹机器人的主观视角,摇摇晃晃地从我们几分钟前身处的沙发开过,靠近那坨疑似爆炸物,两只机械臂进入视野,小心翼翼地剪断缠绕的电线,打开卷曲的纸张,所有人都面露紧张。Hanna紧紧抱着Fatima,Fatima手扶腹部,似乎在细声说着什么,不时用手指抹去眼泪。

纸张打开了,里面包裹的是一根金属铸成的假阳具,纸上用大写德文写着“BENUTZE DAS”(用这个)。[场景切换] 傍晚,大野敬二以半卧的姿势坐在工作室里,桌上胡乱摆放着一堆营养食物和保健药剂。画外音(O.S.)你确定我们能拍?▷ 大野敬二

我已经告诉对方,这也是项目的一部分。况且,最终定剪之前你会给我看的吧(笑),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懂的。(在过了预定时间十五分钟后,大野敬二接入了视频会议,对方是Net ix直播内容总监Scott Anderson,从加州洛斯盖图的Net ix总部拨入,他的头像出现在投影墙上。)▷ 大野敬二

Hi,Scott,亲爱的,最近还好吗?抱歉没想到上一个会拖了这么久,那些婊子养的真是找不到重点。▷ Scott Anderson(三十岁左右,休闲商务风,语速惊人)

没事,哇噢,K.O.,你看起来气色很棒!▷ 大野敬二

感谢上帝,噢当然还有科学(笑)。

我们长话短说,我知道Net ix希望拿到分娩当天独家直播权,不过你知道,这事儿就像是“黑五”的头条广告位,每个人都想要。告诉我,你们能给我什么条件?(画面被暂时消音,只能看到双方快速对话。)▷ 大野敬二

OK,商务条款我没有什么意见,分级限制呢?我希望尽量多的人能够订阅,我们不能把MA往下调调吗?[字幕注释] MA,Mature Audience Only,只允许17岁以上成人观众观看。▷ Scott Anderson

我非常理解,但首先,这事儿由不得我们,FCC的AI审查程序绕不过去;其次,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确定究竟当天会发生什么,你能给我们详细解释一下吗?可以请法务部门评估一下风险。[字幕注释] FCC,Federal Communications Commission,联邦通讯委员会。▷ 大野敬二(将平板上的一个数据包丢到大屏幕,展开成一个卡通人体结构模型。)这可是你要求的,做好心理准备,Scotty。

是什么样的魔法让我能够怀胎十月呢?当当当当,Joan和她的团队利用了异位妊娠的概念,对于女性来说,宫外孕是一种致命病症,需要彻底清除,对于我却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他们在我的腹腔中用生物纳米材料搭建起一个人造子宫,人造胎盘附着在加固的肠系膜上,我的髋骨不够有力,因此又做了支架手术,以支撑长得飞快的小宝宝,最浩大的工程还是腹腔循环系统的再造,以保证给胎盘足够的血液供给,然后就是人造羊水注入,胚胎着床、复合激素方案、抗排异药物等等,哦,差点忘了,我还要求他们帮我做了神经接驳,那真的是*哔——*疼,比被人踢了卵蛋还要疼上一万倍。▷ Scott Anderson(瞪大眼睛,手捂住嘴)天哪,难以置信,这真是……疯狂。▷ 大野敬二

哈,这还只是前戏。

复合激素让我变得不男不女,完全丧失了性能力,但愿不是永久性的。在这过程中我有无数种可能中途死掉,并发心脏病、内出血、感染、栓塞、肠系膜破裂,应有尽有,更别提各种药物副作用和荷尔蒙紊乱导致的情绪波动。生平头一回我觉得,做一个母亲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讨论所谓的平权几十年了,但除非从身体上去感受另一种性别,才谈得上真正的认同。你懂我意思。▷ Scott Anderson

非常同意,平权不应该只是停留在口号上。所以你会采取剖腹产?▷ 大野敬二

那是最后也是最难的一道关口,你们媒体狗会爱死这个的。

人造胎盘现在已经跟我的组织长在一起了,需要切断血管才能彻底拿下来,否则可能导致严重的高感染并发症风险,而手术导致的大出血也可能失控。如果人造子宫结构崩坏了,胎儿的生命也有危险。▷ Scott Anderson

你是说可能会在分娩过程中发生意外?▷ 大野敬二

我不想夸大其词,不过以我的情况判断,50%的死亡几率可能都过于保守了。▷ Scott Anderson

这……Net ix可不能在直播过程里死人,会被吊销牌照的。▷ 大野敬二

我也希望能像叶形海龙那样进化出雄性子宫,可事实是,之后我还得动许多次手术来取出那些不可降解的支架结构。话说回来,观众想看的不就是这个,50/50,谁知道了球赛结果之后还会去看重播(笑)?▷ Scott Anderson

这太冒险了,如果只是出血,我们还可以用技术手段实时抹去或者降低血液色度的刺激性,但是如果关系到人命……我得咨询一下法务部门的意见,抱歉。▷ 大野敬二

恕我直言,生育本来就是充满危险的事情,不管哪种性别都一样。▷ Scott Anderson

也恕我直言,我知道您一直是个冒险家,但这次,您不觉得走得有点太远了吗?万一那个孩子出了问题,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伦理事件,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您为了自己的……艺术创作,害死了一条生命。▷ 大野敬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生育后代本来就是自私的,是未经允许的。

对于我来说,作品也好,作秀也罢,都是让我生命更完整的一部分。

我给你一些时间考虑吧,ASAP(As soon as possible),回见。(退出会议)(墙上的头像消失了,大野敬二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呆呆地看着半空,若有所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向镜头,挥了挥手。)▷ 大野敬二

停。我说,你们可以停了。[场景切换] 一个圆形气泡状的空间,内壁是乳白色的发光材料,Hanna和Fatima穿着灰色连体服,交叉对躺在两张设计精巧的乳白斜椅上,像是半空中漂浮着一个X染色体。[字幕] 柏林Innerspace精神健康诊疗中心。我们被允许将摄像机放置在诊疗现场,部分内容应要求有删减。(灯光暗下直至黑暗,一阵静噪若有若无地浮现,墙壁上闪烁光点,如同呼吸般温柔,伴随着音响效果缓慢形成节奏,变换颜色,如流星坠落又升上苍穹。Hanna和Fatima只剩下两个剪影,她们戴着白色耳机,只在需要时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是由程序自动操控,没有人工干预的成分。

两人各自面向的墙体开始出现不同画面,耳机闪烁,诊疗开始了。)Hanna Kühn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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