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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5 13:2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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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毛定海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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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晓声编年事略

高晓声编年事略试读:

前言

高晓声是当代中国文坛上的一位大家。他留下来的300万字的作品,特别是描写苏南农民的短篇小说,是历史性的杰出建树。他塑造的李顺大、陈奂生等老一代江南农民的艺术典型,攀上了继《阿正传》之后又一个历史高度,被誉为继鲁迅、赵树理之后为农民造像的高手。

新时期以来,学术界对高晓声及其文学的研究持续不断,他的农民小说成为关注的热点和焦点,推出的研究成果为数甚多。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除《常州工学院学报》发表的张春红《高晓声文学年谱》(部分),以及高晓声生前自编的阶段性的《自述年表》《我的简历》和带有自传性质的《曲折的路》之外,还没有一部关于高晓声完整而系统的生平谱传类或文学评传类的学术专著。特别是高晓声逝世后的十多年来,高晓声研究工作似有停滞和趋冷之势。2012年10月高晓声文学研究会成立之后,为了把高晓声研究推向深入,制定了5项首批重点研究课题,毛定海同志受托编撰的《高晓声编年事略》,就是“高晓声研究书系”之一―《高晓声年谱》的前期文本。

高晓声作为从常州走出去的蜚声国内外的文学大家,他71年的曲折人生,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土地改革、反右运动、“大跃进”、“文革”、改革开放等历史时期,是与新中国发展同步行进的亲历者和实践者。作为典型的个案,编写出版一部《高晓声年谱》,不仅能够客观记录下谱主翔实的信史,而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社会的变迁,以小见大地印证我们国家这一段历史的走势和面貌。基于此,我们把学术研究的目标设定在推出《高晓声年谱》或《高晓声传》。

现在出版的《高晓声编年事略》,是编写《高晓声年谱》或《高晓声传》的前导性、基础性的尝试之举。调查、挖掘和抢救高晓声生平事迹的历史资料,形成一部贯通一生、覆盖全面的史略,既是一项关于作家和他的时代的再现,具有历史资料和文献价值;更是一项关于文学家个人基本的资料建设,为后来者编撰年谱和传记提供经过调研的原初史料,具有重要的参考和借鉴意义。我们之所以把书名暂定为《高晓声编年事略》,是因为尽管编著者已经历时四年,尽心竭力,四易其稿,形成了初具规模的样书,但由于高晓声的生平资料本来就比较分散和短缺,也由于我们尚缺少修谱立传的实践经验,要收集占有全部的历史资料,特别是有关谱主文学活动、文学创作和重要作品的深层次、全方位的资料难度很大,要充分采集和把控亦非一日之功。以我们现有的资料―更多是囿于家乡及人际交往,并且许多还有待鉴别―尚不能形成一部内容翔实、体例严谨的年谱文本,所以只能留有余地地以“编年事略”的面貌呈现。现在定稿出版的《高晓声编年事略》,基本上已经简要、清晰、全貌性地展示了谱主一生的生活过程和文学道路,展示了作家的足迹、交往、创作、思想感情和曲折人生的方方面面,是“前无古人”的开局之作。但应该说,还只是草创的留有遗憾的学术成果,远没有完整和完善,进一步研究的空间仍较大,有待于读者、专家的品评指正,有待于作者的进一步修订与提升。特别期待“后有来者”―有志于现当代文学与高晓声研究的学者,能更上层楼,共同完成我们为高晓声修“谱”立“传”的初衷。

编写出版这本书,成在“第一”,局限也在“第一”。我们敢为“探路者”,更愿做“铺路石”。

借此,谨向为《高晓声编年事略》编写提供资料和其他帮助的乡亲、友人和专家学者致以诚挚的感谢!

高晓声文学研究会

2015年5月

少年时代

1928年(出生)

高晓声出生。

高氏乡梓、祖先、父母

7月8日(农历五月廿一)晨,大雨。后董墅村。高晓声诞生。

高晓声出生时,董墅隶属江苏省武进县丰东乡。几经变迁,1991年12月,隶属常州市武进县郑陆镇。2015年6月区划调整,现又归为常州市天宁区。

郑陆乡略成肺形,一马平川。境内河流密织,北塘河横穿中部.芦蒲港、窑墩派、草塘洪、大嘈河纵贯南北,河、沟、塘、潭似繁星点缀,属典型的江南水网平原。

墅位于郑陆西南6里,是个片村,古村已有600多年历史。据当地《陆氏宗谱》记载,始迁祖陆董,字乐耕,吴县邑库生,苏州望族。明洪武初年,奉诏移民垦荒,迁来常州郡东北郊白塔里,开荒种植,休养繁衍,聚族而居。后以始迁祖陆董之名命名村日董墅,以资纪念,不忘祖先恩德。

片村包括前董墅、后董墅、钱家头、邵家庄、前庄头、陈家头、西塘头、仙湾里8个自然村。

现今,后董墅第一村民小组,三十来户人家,大多姓高,只有两户陆姓,因称高家头。

高,一个古老的多源姓氏,主源有二:一、出自黄帝时大臣高氏,同时代有高阳氏、高辛氏,其后裔以高为姓;二、源于姜姓。周武王灭商后封姜尚为齐王,六世孙公子高食邑于高(今山东禹城),其后人以高为姓;三、出他族他姓改高姓者。

高氏先祖,汉末从渤海移居无锡的五经博士高彪,高风亮节,《后汉书》有传。江东大名士高岱父子,因刚烈被孙策杀害于镇江。东林党首领高攀龙,反魏忠贤,投水自寻。高漠,三河口人,1936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军校飞行科,授空军中尉。1937年8月15日,在南京上空与日寇作战英勇顽强,击落敌机6架。8月25日.在淞沪激战中身负重伤,驾机急降时为国捐躯,年仅24岁。高晓声也传承了先辈的坚毅心志,刚强好胜注定了他的火爆脾气,注定了他不服输的执著。

2015年初发现的高氏族谱明文记载,高晓声的先祖正是高攀龙。高攀龙,无锡人,无锡明时为常州府辖县。

父亲大名高崖清(高晓声在其《自传》中写作“高压青”,《自传》见高晓声1956年9月所写个人档案。现存江苏省作家协会档案室),小名高兰,生于1896年,私塾先生。

母亲王桂英,生于1905年,家庭妇女,为高崖清的第二任妻子。

高晓声出生于耕读之家,有田8亩、房屋3间。土地出租,生活主要依靠父亲的薪水和“打秋风”.并不宽裕.一家人常为吃饭、穿衣发愁。

父亲一介书生,能读英文报刊,喜写格律诗,书生气十足,不善经营,时常失业,又不大种田。

高晓声原名孝生,属生字辈:高孝生、高雨生、高云生、高铁生、高铜生……孝生后来改为晓声,音同字不同。父亲赋予这个名字双重含义:拂晓出生;刘腮《文心雕龙》有句:“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1929年(1岁)

抓周。

高晓声周岁时,父母在桌上摆放各种玩具、生活和学习用品,让他抓取,此谓“抓周”。据说可以预测其一生性情、志趣。高晓声抓住父亲的钢笔不放。父亲皱了皱眉头,“十有八九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母亲嘴角微抿,浅笑。

1930年(2岁)

兄弟姐妹。

妈妈唱儿歌。

父亲和前妻生有一个女儿,名凤琴。

继高晓声后,孩子陆续降生。日子更加艰难。

妈妈识字不多,但装着满满一肚皮儿歌。孩子不会说,会听,且能听懂一成、两成、三成。儿歌给高晓声上了人生和文学第一课。她给儿子唱《华华大大咧》《摇啊摇》《细小佬》《乱说歌》《颠倒歌》《扭摩扭摩》《斗斗虫》《弯背老公公》《东边牛来咧》《正月正》等等。

其中《斗斗虫》是这样唱的:“斗斗虫,虫虫飞。飞到东,飞到西,飞到高高山上吃白米,勃隆隆飞。”两个食指相顶,再扬开。

1931年(3岁)

9月,父亲在村上办私塾,高晓声跟随父亲学古诗,读古文。

1932年(4岁)

高晓声唱儿歌,对歌,念绕口令。

四五岁时,妈妈教的儿歌,他都会唱,还在外面学会了好几个妈妈没教过的。他又发现,《箩箕歌》的唱法不止一种。小小的晓声喜欢和妈妈一起掰指头,念《数字歌》。儿歌计数,好玩。一口气,他可以念到“三只青蛙……”。

跟妈妈对歌也好玩。妈妈问:“哮格圆圆天上天?哮格圆圆浮水面?”儿子答:“亮月圆圆天上天,荷叶圆圆浮水面。”

绕口令也难不倒小晓声,常念的是《墙上一根藤》。

1933年一1935年(5岁一7岁)

5岁.高晓声上小学

妈妈唱儿歌,讲民间故事。

高晓声看连环画,编故事

晓声的外公在郑陆桥开一月中药铺。5岁那年,妈妈便把他送了去,在镇上的小学里读书,也减轻家里负担。

他喜欢读书,爱上游戏、唱歌、故事、数数、识字等课。他爱读李白的《静夜思》、孟郊的《游子吟》,也爱读白话诗文:“杨柳梢,顺风倒……”“秋天来了,天气凉子…”“墙顶开朵小红花……”

父亲、外公有时教他唐诗,教了几遍,他即会诵能背。也教《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等。

妈妈常常咳嗽、吐血.她患了肺病。在孩子面前,她从不说一声苦、一声累、一声烦。

她继续唱着儿歌:“菜花黄朵朵……”“泥瓦匠,住茅房……”

晓声问妈妈这是什么歌。妈妈说:“《不平歌》。路不平,世道也不平。”

那首《天上一只鹤》,念起来让晓声头痛。头痛归头痛,兴趣浓浓。

妈妈还给儿子讲中国四大民间故事―《牛郎织女》《孟姜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以及家乡的名人,比如李兆洛、翟永龄。民间故事给高晓声上了第二课。

镇上有个专门出租连环画的书店,晓声很快盯上了它。每天上学,总要牛皮糖一样揪住外公讨两个铜板。放学后,先不回家,直奔书店,租了连环画坐在书店门槛上―那里暗得最迟,一直看到天黑才回家。看了几年,他的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七侠五义》《说唐》《岳飞传》,第一条好汉李元霸,第二条好汉宇文成都,第三条好汉裴元庆……暑、寒假回到乡下家里,招来小伙伴,贩卖故事。一个故事,讲着讲着忘了,就自作聪明搬来别的故事里的情节凑合,居然全无漏洞,小伙伴一个个听得瞪眼、张嘴,有的还流口水,夸他讲得好。“我很得意,认为自己有天才,将来做个编故事的倒不坏。”(高晓声《曲折的路》,《四川文学》1980年第9期)

1936年(8岁)

在娘家时,母亲是老大,老二王佩华,老三王桂华。大妹出生,送给郑陆桥大姨王佩华家抚养,改名王婉琴。

1937年(9岁)

日寇侵略。高晓声回家。父亲办私塾,教(促织》。

儿童乐园。

可爱的叔叔。

游戏,“打江山”。

游泳。

1937年,日寇人侵。11月,常州沦陷。

家乡沦陷,小镇上鬼子常来捣乱,杀人放火,不及乡下安稳。高晓声只得回到乡下家中。学校没了,父亲就在村上办私塾。他是当地有名的塾师。学生有大有小。父亲并不古板,他并未完全按老规矩,先教开蒙学生“天、地、君、亲、师”和简易方块字,接教各种启蒙课本,如《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神童诗》《启蒙唐诗》之类,再教“四书”,之后便是“五经”……高晓声开始接触文言文,可父亲教他的第一篇古文,竟是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促织》。他一下子爱上了蒲松龄。

父亲偶尔也讲常武地区的名人轶事,老祖宗季札挂剑,唐荆川文武双全。

住房四周不到50米,开了豆腐坊。豆浆飘香。热腾腾的百页、豆斋饼、油豆腐,三天两头有得尝鲜。

高晓声难得在黄豆棵下拾到几只野鸭蛋,得到少有的新鲜和满足。可叔叔高泉清对侄儿手上的宝贝不屑一顾。不过一提野鸭子,他神采飞扬,滔滔不绝:从前年年秋天有大群大群野鸭子从这里飞过,天晚就在芦苇塘里宿夜,天一亮便飞走。这时候如果有人进芦苇塘,就交了好运,塘里雪自雪自铺了一层,圆鼓鼓的都是野鸭蛋,同家鸭蛋一样大,才不像野鸡蛋那么个瘪枣子呢。一个人光捡也得捡大半天,一箩一箩装着,放在船里运回来,自花花的像一船银子……

那以后,高晓声不知做过多少个在芦苇塘里拾野鸭蛋的梦

这位非常可爱的叔叔,诸凡掏鸟窝、捕野兔、架弓捉黄鼠狼、用铜丝做圈套逮野鸡……无不起劲,无不精通。尤喜捕鱼,常常废寝忘食;玩网、罩、钩、叉,样样得心应手。而耕作却不经心.持家常疏谋划,做事多凭兴趣,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身材偏又顽长,似乎硬逼别人承认他长大了。他大名高泉清,与高崖清同属“清”字辈,大家都叫他高老清。鳌练形同自鱼,但它永远长不大,永远像是自鱼的孩子。因此,这叔叔被人说成是长大了的鳌鲜,意思是长得再大也还是孩子。

侄儿高晓声是他言传身教的正宗徒弟。水乡跟鱼打交道的多如牛毛,专业户也不少,他们也影响过高晓声。但相比之下,高晓声认准的师父只有叔叔一个人。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是。童年,他的大部分时问与叔叔共度,轻易举把叔叔的十八般武艺通通学个八九不离十。

童年的生活五彩斑斓。“茅针大肚皮了!”“打了春,赤脚奔。挑莽菜,拔茅针……”签科的“大茅针”.他也用力拔过,嚼过。捕仇捉蟹,樵草牧牛,养兔子.放风筝,找“猫耳朵”蚕豆叶.滚铁环,打弹子,笃铜板,削水片.卷蛛网粘知了,拾稻田里的田螺,玩叩头虫,捉天牛,斗蟋蟀,摘蛇幕.采桑子,嚼甜粟,捞野菱,寻刺黎果,找灯笼子,挖野革莽,剖鸡头米……

猜中指,他门槛特精。别人猜他不中,他猜别人十中八九,边打边唱:“抽中指,打赖皮……”

他独创“打江山”或者叫“抢坟墩”。

古运河从瓜州过长江南下,经镇江,百数十里抵达常州西门。于此分为两支:主流绕城南奔无锡,称南塘河;支流落北朝东,称北塘河。北塘河的河床北岸,每隔几里便有小河直通长江,而南岸,每隔几里总有沟洪。

北塘河出常州30里,到郑陆桥。这个集镇的一条街沿北塘河筑成,街东小河通江,叫芦蒲江。对着芦蒲江口,北塘河南岸有个大沟洪,叫草塘洪。草塘纵深20里,曲曲弯弯,犹如迷魂阵。有一次,日本侵略者被游击队困住消灭。草塘洪乃鱼虾天堂。

进草塘洪两里,一条阔而短的叉洪向西延伸.叫芳泉洪。只半里路,船划到芳泉洪的沟梢.上岸就是高晓声家的阶沿石。门前门后都是河。河里鱼虾密密匝匝,常有投进正在淘米的答箕。村民自夸:亲戚朋友来了,要下酒菜真便当,架起网上河去.叫老婆烧红了锅子等着,保你马上有鱼来。

水火无情_高晓声8岁那年,6岁的弟弟云生淹死。过几年.又丢了叔弟铜生。

孩子不学会游泳,父母就不敢让他们学划船。9岁那年初夏,河水刚热了一点,高晓声就下了河,一个下午就学会了游泳。

狗爬,仰泳,潜水摸蚌,捉虾打水仗,往伙伴脸上抹河泥……

早在三月三,迟到二月半,再不下河,就不算英雄好汉。熬过清明、谷雨,喜迎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已是潇洒;小著大暑,爸妈淮管?交了立秋,天热如虎;处暑处署,热煞老鼠。自露身勿露,吓吓老年人。秋分也得劲.寒暖正称心一年四季,高晓声总有七八个月赖在河里。

待在河里久了,父母赶来了。他们在岸上,儿子在水里,打他够不着.骂他也不痛。

父亲“放长线钓大鱼”,扬言大年夜同他算总账―事过境迁,他哪里记得。母亲喜欢当面交易,宣称她手拿毛竹扁担等他上岸。母亲装装凶相的―晰着嘴,脸却在笑!她比父亲更懂儿子的心,晓得儿子爱钻在水里就不许他上岸。

爹娘去远了,高晓声高叫:“六月里格卵,阮人管。管一管……”接着蹦出一句大野话。这话,祖宗传下来的哩。

难得老车失整。父亲督促儿子读书:“刚才哪里去了?又野到河里去了吧?”“没有,没有。”“手臂伸过来。”

伸就伸,手臂又不会招供。

父亲的拇指指甲往儿子手臂上一划,立现一道清晰的白痕。“贼说鬼话!还说没有!”

父亲去抓戒尺,儿子身子一扭,泥鳅般滑脱,皱皱鼻子努努嘴,扮个鬼脸。

到了妈妈跟前,儿子乖乖的。他背《不平歌》,一字不错;又背《东边牛来咧》,越背越快,背完才透口大气,得意的舌头左右乱摆。

妈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自称赞,打破油灯盏!”

儿子耸耸肩脚,卖弄:“先生教我《大学》,我教先生卖药;先生教我《论语》,我教先生捉鱼;先生教我《千字文》,我教先生迁祖坟;先生教我《百家姓》,我教先生剥脚垢……”

1938年(10岁)

放牛,捉鱼,钓蟹。

光顾蒲沟。

草脾气自小出名。

日本鬼子来了,没处上学,高晓声捉鱼、放牛。捉鱼,赤着脚,高晓声到哪里都带上“狗腿子”―堂弟高雨生。雨生腰系鱼篓。歇下来,高晓声开讲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

江南多养水牛。3月起,水温升高,去草塘放牧。草塘大片土地禁割禁牧,划出公地满足牲畜口粮。草塘四周是河。水牛没在浪里,只有牛头高高昂起。挺立牛背牵着牛绳过河。过了河,水牛吃草,孩子玩耍。

水牛从河里爬上草塘,常拣容易的地方踩踏。次数多了,那地方就塌进河里。这样,河塘边沿,就造出多个伸人河塘的沟沟,又小又浅。高晓声和玩伴最爱挖些烂泥,堵住沟口,然后在小沟里瓮中捉鳖。弄到几条小鱼、几只小虾,便非常满足。浑身糊泥,全不在乎。

他仍然常做泉清叔叔的小尾巴,看他在草塘罩鱼,看他在大河扳鱼,总也看不够。看着看着手痒,自己动手捉鱼。

有塘就有痴孵,无锡人叫塘里鱼。暮春三月,菜花镀金。痴孵鱼孵化后代,十分痴情,喜欢在河边上找个树洞或石缝,一动不动。头大尾小,大的五六寸长,深灰色,细鳞,摸上去毛糙。面颊上两块硬肉,有钱人用来做“豆瓣汤”。高晓声只是好玩。捡两块瓦片,面对面扎好,草鞋或蒲鞋垫底,制成小小瓦笼,沉进河边。早晚提出水面查看,往往便有塘里鱼在里面孵痴了不走。

钓蟹,高晓声也熟门熟路。不用钩子,比姜太公的直钩还彻底,只在线头上系半寸来长一段黄鳝肉,便可垂钓。蟹来吃时,线就动了。高晓声小心地慢慢提起钓线―不能提到水面.只能见到水下蟹影即停,海兜迅速从旁抄到它的身下,十拿九稳。

高晓声喜欢蒲叶、蒲花,喜欢蒲沟。10岁那年冬天,叔叔隔夜和一帮人去河对面蒲沟扉水。早晨得到消息,高晓声便赶去,隔着十丈宽的河面喊叔叔摆渡,他也要轧闹猛,叔叔不理。不管死活.高晓声跳进冰冷的河水,拼命地游,游到河心,棉袄、棉裤、棉鞋吸透了水,游不动了,才被叔叔捞上岸。剥光了裹进被窝,一面发抖一面贼叔叔、死叔叔、烂叔叔乱骂不休。从此,高晓声的辈脾气在乡间出了名。有人背后叫他辈牛。若干年后戴了右派帽子“荣”归故里,还有人重提旧事,意思是脾气太坏,果然出了毛病。

1939年(11岁)

高晓声捉大鱼。

打架。

到常州织机坊小学读六年级,与校长争执。

1939年大旱,农历六月初一之前,一滴雨也没下。缺少吃的,为了节约,高家把麦子先放在水里泡涨,研成水浆滤干.连粉带皮一起吞下去。草塘洪见底,只剩几个小小的深潭还有一点泥浆水。没农活可做,大家只好天天捉鱼吃鱼。孩子不懂愁滋味,乐得玩水弄鱼。

高晓声捉了鱼回去,要烧没有作料,只好撒些盐在鱼肚里,放在锅里蒸架隔水蒸了充饥。

高晓声在水潭里第一次捉到4斤重的青鱼,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以前从没见到家乡的河底。父母怕他玩水,总说那河深不见底,有水獭野猫、落水鬼出没,不可捉摸。眼前,原来河底深处和浅处相差不过两三尺,而且被太阳烤得眼泪汪汪的,一点不可怕,反倒有点可怜呢!

4斤多重的青鱼并未吃成。他高高兴兴拎回家,父亲冷着脸呆看了一阵,叹口气说:“没一滴油,用什么烧来吃?”让他送去给街上外公家。外公逢初一月半吃素,最后叫高晓声送给外公的朋友杨先生。

姑表弟杨显祖比高晓声小一岁。与高崖清一样,杨父也是当地有名望的乡村教师。

1939年上半年,高晓声寄居杨家,随杨父去邻村小学读书。一个教室坐满不同年级的学生,“单级独教”并非易事。高晓声那个年级只有他一人。杨老师教他读《古文观止》。

一次,本村孩子与邻村不上学的“野小佬”打群架。高晓声把樵草的竹篮往头上一套,抓了泥块往前冲。他和伙伴们打赢了。

父亲有时在小学,有时在中学当教员,教语文,教历史,有一点工资,家里生活比纯农户好过。抗战一开始,父亲失业。9月,高晓声跟堂姐到常州织机坊小学去读六年级,当寄宿生,家里拿不出钱来,卖掉了一亩地。抗战前亩值10石米,这时降到6石。

一天午餐,高晓声在盛饭,刚巧校长程远甫走来,看见地上掉了个小饭块,问是谁掉的,高晓声不说话,叫他拾起来他不理。斗了两三个回合,高晓声的老毛病出来了,随骂了一声“操你娘”。

校长大怒,一把拖进办公室,戒尺雨点般打了高晓声一顿手心,又罚他面壁。

下午,班主任找他谈话,说程校长要开除他。后来为了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记了大过,留校察看。不过等到毕业,就算“刑满释放”,而且没有记人个人档案。

1940年一1941年(12岁一13岁)

小学毕业,未考取县中。

1940年7月,高晓声没考取武进县初级中学,停学一年。

日寇人侵,小学耽误了近两年。小学毕业,成绩优等,但他没考上县中。考得很好.十个算术题全对,应得满分。偏偏考试时一位考生提问:算术答题要不要在考卷上写竖式?向来竖式不上考卷,而写在草稿纸上。谁知监考的吴佩昌老师是教图画的,不懂,居然回答:“当然要。”这一来就尴尬了,高晓声不知别人怎么做的,反正他莫名其妙地照办。这样.一张考卷等同一张草稿纸,批卷的人不屑一顾扔掉。考上县中享受免费,考不上读私立中学交不起学费,只好失学。

小学毕业后,高晓声断断续续在私塾读书,帮家里种田。

1942年(14岁)

到江阴澄西中学,插入初二

父亲教他作文。

母亲去世。

郑板桥诗的感染。

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年秋天,父亲到江阴私立澄西初中任教,把高晓声带在身边,插人初中二年级,跳了一级。

能上初中,全靠父亲的朋友、中学的几位老师帮忙。用高晓声的话,他“是混进去的”。但他的学习可不是混的,狠下了苦功。他的作文,全班拔尖。

初中二年级第一次正式作文时,父亲教他作文可分三节写。第一节是开头,第三节是结尾,中间一节最重要,五脏六腑都包括在内:叙述、议论、抒情,都要在这一节里写清楚。这样的作文,头和脚都小,中间身体大,显得匀称。

于是,高晓声就写三节式散文.一直写到高中毕业,而且还有创造。后来写开头,总只写两句,决不写第三句。一开头就吸引人,可算是一种成功。“我在学校里的语文成绩当然很好,每写成一篇作文,老师总要称赞。于是我就认为将来长大了,当然要当文学家。”(高晓声《曲折的路》,《四川文学》1980年第9期)

父亲在学校时,一切由他顶着,不用高晓声发愁。父亲不在时,高晓声时常缺这样少那样。好在母亲在家,高晓声只要跑几里路,就见到母亲了。母亲再难,也总会帮儿子渡过难关。

不幸的是,1941年母亲肺病加重,病倒。长期劳累,没钱医治,一直拖着。就在儿子要进澄西中学的暑假,1942年8月谢世,年仅37岁。急着要钱买棺材,不得不接受一个商人的杀价,用一亩田换一口棺材。

临终前,母亲把儿子叫到床前,嘱咐了又嘱咐:“在家里吃粥,吃完一舔碗底。到人家去,在学校里,不要舔碗底,不好看。“别人有恩于我,不能忘记。自己有恩于人,不能不忘。尽量不要麻烦别人。“善人不欺,恶人不怕。“世上最重人情债,受人一时恩,要报人一世德啊!”

最后,她叮叶儿子:“孩子,我们家里穷,我死之后,不会有钱给你读书了,你不要吵,叫你在家种田,你就种田;能够有人介绍你去学生意,你就去学生意。”

高晓声心里非常难过,但看着一群弟妹,尤其是两岁的弟弟铁生还天真地偎依在母亲怀里,他呜咽着答应了。

一家4人,都是孩子。如无亲戚接济,活命也难。

不久,他在初三语文课本上读到郑板桥的一首诗,《一七歌》之一:“我生三岁我母无.叮吟难割极中孤。登床索乳抱母卧,不知母残还相呼。”郑板桥如此逼真地抒写了与自己相类的情景。高晓声第一次深深感受到文学的动人力量。“也许就是这一首诗。使我觉得不能再和文学分离了。”(高晓声《曲折的路》,《四川文学》1980年第9期)

高晓声不死心,还是回到学校。那一年里,难到极点。学费杂费都欠账,连膳费都交不起。如果不是老师念及与他父亲的交情,早就把他推出去了。他在同学中当“游吃队”。衣服只穿身上的一套,要替换就向同学借。同班同学谢乐仁,经常做他的施主。文学,又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母亲撒手没多少天,铁生夭折。

1943年(15岁)

爱国心和排外情绪。

交白卷。

救了叔弟一命。

广泛阅读《聊斋志异》《纲鉴易知录》等古典名著、通俗读物。

黄顺泉的故事。

吟诵常州先贤诗文。

地方上鱼龙混杂,既有新四军.也有国民党的杂牌游击队。学校里的老师大多倾向国民党,而学生最喜欢新四军。不过,大家一致抗日,学校里从不曾出过汉奸。日本鬼子无力控制这块地方,常常冷不防扫荡。学校是扫荡的重要目标。有时起身钟还没打,便响起枪声,鬼子偷袭,包围学校。教员、学生都有被杀害的。后来不敢再住学校.但白天还经常逃警报,有时躲在野地里,饿一天肚皮。

朴实的农村孩子,爱国心极强烈。孩子们在小学里就读过都德的名著《最后一课》,全都抱着与鬼子势不两立的决心。学校为了敷衍鬼子,也开日语课,但高晓声坚决不学,读了两年,连假名也不认识,碰到考试就交白卷。

他让学校当局头痛,因为认定他是“闹学潮”的头子。父亲在本校教历史,严厉过分,同学反感。大家主张交白卷抗议,问他怎么办。虽然他明知爸爸也是块啃不动的石头,他还是拍拍胸脯,第一个交了白卷。

尽管环境混乱,高晓声坚持学好两门主课:语文、数学。基础好,学习语文不费功夫。数学倒是认真学出来的,初三学平面几何,特别聚精会神,以至几十年后也记得不少。《模范作文》给高晓声留下深刻印象,但他从不崇拜它,从未抄录,从不模仿。

有位同学写作文抄了高晓声的文章,老师说它来源于《模范作文》。同学供出真正来源,老师误以为高晓声的作文也抄自《模范作文》。

那年,高晓声救了7岁的叔弟。夏日,中午,高晓声撑了一小船青草从芳泉洪外回到洪梢,见叔弟和两个同伴在码头上玩水,双手扶着石头,双脚在河里晃荡,大半身没人水里。成年人都午睡了。高晓声想:这些孩子如果脚一滑,跌进深水,就危险了。刚想着,叔弟没顶。两个同伴只顾自己玩,竟全未察觉高晓声轻易便救了一条性命。

董墅很大,但家里有书的伸手不足五指。而有几十部文学、历史书的、只有高晓声一家.都是父亲读书时买的。父亲并不希望儿子看他的书,老是板着脸训他:“还是把课本学学好吧!”这教训好像起了反作用,使高晓声把课本看作苦口良药,把其他书籍当成糖了。

几年前,父亲教他读《促织》。初中阶段,他看完了家里喜欢的书,头一部就是《聊斋志异》。家里的《聊斋志异》版本极佳,难懂的词语旁边都有注释。花妖孤魅,惹人怜爱。高晓声连读几遍,几乎就是靠了这部书基木上学通了文言文,初步打下扎实的古文基础。

另一部是《纲鉴易知录),清吴乘权等辑,一百零七卷。这是一部简略的编年体通史,一部历史教科书,与(古文观止》一样流行。高晓声不是读历史,而是当作故事书看的。

高晓声后来为什么喜爱文学,向往写作以至走上文学的道路,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家里原有那几十本书。

他喜欢《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那样的名著,也喜欢《岳飞传》《济公传》《三笑》《今古奇观》《四才子》那样的通俗读物。《说唐》中“贾家楼”一段、《岳飞传》中“小校场私夺魁”一段,笔法精彩!他也喜欢常州滩簧《珍珠塔》那样的“里俗戏剧”。进而,他成了编故事、讲故事的好手,

阅读的广泛促成了他的文学功底,阅读的趣味养成了他偏爱细节的习惯。“我从小爱读‘闲书’,创作也很有传统文化的影响。如果你把《儒林外史》中‘马二先生游西湖’这一篇的人物语言和陈灸生的相比较,就会觉得很像。”(高晓声《读古典文学的一点体会》,《文艺研究》1981年第6期)

上初中时,高晓声听到一个绝妙的故事。农民黄顺泉,在河里摸到一个钱包,给陈龙生送去,却被打了100记屁股。

后来当了作家,他总想把它写出来。1980年《延河》第5期发表的短篇小说《钱包》,几乎原封不动搬用了那个听来的故事。

读书并未荒废。高晓声一一拜读挥敬、张惠言、黄仲则、赵翼等先贤的诗文。

他也读生性豪迈的乡贤洪亮吉。王嘉大的锡剧《珍珠塔》,他能哼上几段。他还读前清进士、常州名人钱名山的诗。

木织机织出来的土布,白里稍带一点土黄,厚厚的,相当粗糙。农民怕穿白衣服,因为容易脏,脏了要川皂荚泡的水,或用稻草灰淋的水洗,家境富裕的才用肥皂,所以通常染成青的或黑的。染青非买颜料不可,舍不得。染黑省事,不用买颜料,锅屑灰代替,染得不好浅一块深一块。布宽不过两尺,缝衣常常拼接。高晓声上黑下黑,人又瘦又黑,看上去格外小样。他跟同学打趣:“我这身行头,就像夜行侠客。”

秋天,父亲离开学校,高晓声的日子更加艰难。

1944年(16岁)

油印学生刊物。

初恋

初中毕业回家种田。

1944年初,即初三下学期时,以高晓声和同级同学谢光为首.组织“学生会”。原名“青年学生社”,后因“社”字可能引起日本鬼子的怀疑,“学生”与“青年”意义有所重复,做了更改,目的是要把全校学生团结起来。

出版过两期刊物,油印的,起名“西中学生”。高晓声主编,其中约三分之一的文章是他写的。纸张和油墨.是从校方办公室偷的。刊物起了模范作文的作用。

初三时.初恋失败。高一度陷人“忧郁、孤独、自卑”。(高晓声《自传》,见江苏省作家协会档案室)

1944年夏天,高晓声在澄西初中毕业。听说要全县“会考”,家里才第一次给他做了一身“洋布”衣裤,兴奋得他一夜没睡好。

下半年,因没钱升学,在家种田。

1945年一1946年(17岁一18岁)

插入龙虎塘鉴明中学高一下学期。

作文被抬举为“模范作文”。

危险游戏。

万怀清和尹祖力。

迁校。

1945年上半年,父亲重回澄西中学任教。

没钱上高中,高晓声便在家里晃荡,什么都干。乡下孩子从小就在泥地里滚出来,别的会怕,劳动不会怕。从那时起,就从来没怕过,包括若于年后改造的劳动。

但不上学,总觉得渴。1945年春天,父亲的朋友许士馥,在位于龙虎塘的武进私立鉴明完全中学任教务主任,介绍高晓声进了鉴明中学,插人高‘下学期,学膳费欠账。

高中一年级时,高晓声的一篇作文又被老师批为“恐非庐山真面目”.意思是抄来的。

这一次加上初中一次的批评,让高晓声明白自己的文章一再被抬举成“模范作文”了,不由得加倍努力。

也同以前一样,他爱看课外书,爱看小说。有次早读课,他埋头看小说,被教导主任章志良发现,问他在看什么,他坦然把书递给章老师。那是张资平的作品。张是三角恋爱小说家,学校有令,不许看他的书,于是挨了冰雹般的训斥。高晓声居然莫名其妙,理直气壮地反驳。反驳的理由很简单:第一,不是说“开卷有益”吗?看书有什么不好呢?第二,如果这本书不好,为什么还印出来卖给人看呢?‘高晓声(家贫读书难》,见散文集《寻觅清白》,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 1996年]月)

龙虎塘在董墅西偏北,相距18里,高晓声寄宿住校。家徒四壁,母亲去世两年,父亲远游不归。6月上旬,学校查出他拖欠学费,通知他:不交清学费,不得参加升学考试。他赶到澄西中学找父亲,两次都没找到。

这下惨了。借贷无门,无心复习。没办法,硬着头皮出去碰运气。年轻脸嫩.再于打好的腹稿,到了亲戚朋友面前,又开不口。

再痛下决心.跑了一趟郑陆桥.老着脸跟舅母说了。舅母待他很好,只是高晓声觉得一次又一次难为她多了,实在不好意思。

舅母照例答应了。她有她的难处。出门兜了一圈.回来告诉外甥,今天没碰到人,过两天你再来一趟。

高晓声心知肚明:舅母出去借钱没借到,心里很过意不去,不肯说破,找个借口,让外甥过两天还能有勇气来。

回去吧。他一口气跑了9里,到村。村向西3里有座大岸桥,过桥3里,便是龙虎塘中学。刚过桥.他被两个闰民党兵抓住,硬说他是汉奸或新四军密探。高晓声说不是。枪栓拉得咔嚓响。

后来,回想此事,高晓声有点后怕,最深的印象,就是那枪幸亏没有走火。

儿十年后.高晓声创作长篇小说《青天在上》,后记写的就是这个故事。他思念爱倡邹主平,忽然又奇怪那老爷枪为什么竟不走火。他也弄不清自己怎么会那样想。死了,就不会戴右派分子帽子,也就不会连,主平了_1991年,常州日报记者李寿生采访高晓声,觉得后记与小说不搭界。,高晓声说:很简单.也就是说,国民党的破枪没有走火,而共产党的好枪走火了!(李寿生《高晓声的陈夹生情结―二十年前的一次难忘采访》,(常州日报》, 2013年8月24日)

危险游戏后两个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1946年,发生过一件大事〔,有个叫符剑峰的同学,参加了青年军。高晓声写信劝他还是回校读书好。

信封用的是国民党武进县党部的:,信被驻常州的青年军二二师一旅政治部拆阅。其时常州的国民党和二青团斗得很凶,青年军是站在三青团一边的于是,一旅政治部发了个公函给县党部,说“办党办到如此地步,实属可原”,要逮捕高晓声。后经父亲的同事调停,才平息风波。

抗日战争胜利后.鉴明中学从乡下搬到常州城里。这时高晓声才知道.学校甩有许多二青团员 长住学校的万怀清,名义上是校董,实际是三青团常州专区的主任。学校的训育主任尹祖力,当武进县只青团的主任。他们在学校发展了不少三青团的地区督导员。鉴明中学在常州有“团校”之称。

父亲一贯教育高晓声别过问政治,而高晓声一向对当权派总是抱有敌意,与三青团保持一段距离。

尹祖力牛高马大,性格却有点婆婆妈妈,常和同学说笑。万怀清全然不同.瘦得像丝瓜筋,扁脸上刮不下半两肉,眼窝深凹,目光冰冷,从不苟言笑。

一次三青团活动,邀请全体同学参加。高晓声和几个不愿过问政治的人没去,坐在教室里做作业。万怀清发现了,跑进教室,一言不发,在课桌的弄堂里慢慢吞吞地走来走去,走了一条又一条,走了一趟又一趟。约摸走了二三十分钟,只说了一句:“你们没有去吗?”声音极冷,不带感情。其余时间,一片寂静。听他的皮鞋咯咯地响,一声声敲打在高晓声和同学心上,惊得他们全都透不出气。

抗日战争胜利时,与高晓声同年的谢忱,在江苏省第八中学―后来改为江苏省常州中学读完高中二年级。国民党接收学校,却不接收学生,说他们是“伪学生”。学生奋起抗争、互不相让.一时形成僵局。

其时,龙虎塘的鉴明中学迁至常州东横街,谢忱和一部分同学转人鉴明中学。谢忱读高三,高晓声低一级。两人很快成为好朋友。

高晓声在鉴明中学的同学尚有刘文瑞、陈少平、高剑南、徐惠卿、王润等。

高晓声喜欢运动,篮球打得很好。

1947年《19岁)

高中毕业,报考中央大学。

进武进晨报社工作。

从初中读到高中,高晓声前后失学三次。抗战结束后,父亲当了个国民党的地方小官,经济还是困难。好不容易,1947年高晓声高中毕业。

那段时间他“没法认真读书,也很少去想自己的前途,要当文学家的念头,好像变成了一个愈来愈远的幻梦”。(高晓声《曲折的路》,《四川文学》1980年第9期)

考大学一心想考文学系.父亲不许,要他考工科,说文学系毕业出来就是失业,没有饭吃。父命难违。1947年暑假,高晓声来到南京.报考中央大学。他晓得自己考不取。别的功课还好,害就害在英语上。从初中到高中,他不愿学日语、英语。

事到临头,他不在乎。南京还是要去,大学还是要考。考不取就考不取吧,南京总玩着了。常州距离南京虽然只有100多公里,又可乘火车,但无特殊原因,他这个乡下孩子休想去得。在这之前,他从没到过南京。非但如此,读到高中二年级还不曾坐过汽车和火车。有次与一位同学谈起,同学觉得他可怜,就在一个星期天陪他坐火车到邻近的丹阳转了一趟。这次到南京,火车是第二趟坐了,公共汽车呢,还是头一回。

他与一位姓杨的同学结伴同行。杨也是第一次上南京。两人住进丁家桥中央大学宿舍。

玩性不改。考前两人都不看书.抓紧时间从宝塔街到四牌楼等地游了一圈,考完,又游了半天玄武湖。离开南京的前一天,两人想同游中山陵,摸了半天没摸到。

国立大学没考取,失学。高晓声不愿当小学教师,一心想当新闻记者。他爱写文章,又觉得记者这个职业自由自在。

10月,父亲介绍他去武进晨报社,作为临时工作人员。社长蒋克敏是父亲的朋友,情面难却,其实报馆并不缺人,经济情况也很糟。

报到后,社长叫他每天下午去父亲那儿一趟,看看有没有消息,有就抄回来,没有就算,再没别的事做。

在报社,他认识了同事钱亚人、史曼倩等,与武进中山日报社的杨国明也有所接触。

在报社千一两个多月,一文钱也没拿到,饭也是吃自己的。

“新专”岁月

1948年(20岁)

进上海法学院读书

参加学生运动

1948年1月,高晓声离开武进晨报社,去上海报考高校

2月,自费进人位于江湾的私立上海法学院(1950年8月并入上海财经学院,即今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系。

读经济学,秉承父亲的旨意。在高晓声,“那真是无可选择的选择,反正是为了将来混饭吃。所以根本就没有认真读。爱好的倒还是文学,始终在做文学的梦”。(高晓声《曲折的路》,《四川文学》198。年第9期)

但潜在影响不可低估。账目、数字频频出现在以后高晓声的作品中正如学者王彬彬所说:“在高晓声的小说中,总有一把小算盘在响着”(王彬彬《用算盘写作的作家》,《小说评论》2011年第3期)

父亲再婚不久,小妹高械琴出生。后娘对高晓声不错,不过,高晓声很少回家。

到了上海,按他的说法,“过着两重生活:自天.在上海法学院读经济学系;晚上,跑到十里外的小学校里去教夜课,以维持生活”(高晓声《自传》,同上)。

2月到4月,高晓声在杨树浦区通北路小学教夜课,每晚两小时。

9月,又由父亲介绍,高晓声到提篮桥区平凉路小学夜校上课.教成人班。

初到上海法学院的几个月里,高晓声穿一件打了补丁的蓝长衫,黑布鞋,平顶头,土里土气。一些进步同学如仇桂荣、王高烈、范予迪等与高晓声亲近。高晓声对现实不满,接受厂一些进步思想。

国民党、共产党的部队正在中国大地决战。上海高校的学生也在中共地下党的领导下,掀起一波又一波学生运动。自然而然地,高晓声和同乡潘英达等,踊跃投身学生运动,并以此为荣。

父亲长期从事教育工作.又曾在宜兴参与抗日,这一年当选为武进县参议员。

1949年(21岁)

报考苏南新闻专科学校。

苏南新专的学习和生活。

下乡。民主选举

高晓声以为共产党是穷人党,对它有一种‘“绿林英雄’式的向往。直到淮海战役结束,革命胜利的形势已成定局.这才把个人前途寄托于未来的新社会”。(高晓声《自传》,同上)

4月,共产党的百万大军横渡长江。国民党大陆政权分崩离析。高晓声帮助学生会在同乡同学中组织应变保管队。同学仇桂荣给他一些传单.他即上街散发。

4月27日,国民党解散了上海所有的大学。高晓声、高卓型、范予迪住在平凉路小学。5月11日,上海尚未解放。高晓声等不及了,和堂兄高卓型两人穿过火线回到家乡武进,想参加革命。

回家后,高晓声埋头读书。当时新华书店的理论小册子,差不多读遍了,受益匪浅。

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知识分子张开双臂拥抱新生活。他对潘英达说:“我要去新办的苏南新闻专科学校。”

潘英达摇头。他觉得自己读了正儿/又经的大学,再去读一个短期培训性质的学校,有什么意思!

高晓声不为挚友的言论所动,若有所思,非常坚决:“我要去考。”他认准的事,非做不可,而且一做到底。同时报考了苏南公学,两所学校都录取了。(潘英达《我和高晓声》《炼狱之门》,中国文联出版社,2005年1月)

他没读完经济学专业。暮春,赶往无锡。出西门,沿着一条两三米宽的田埂步行三里许,便到了位于惠山脚下的苏南新闻专科学校。学校不论年龄,不论学历,只论学识与才干,只要具备一定文字功底。条件规定:具有高中毕业以上文化程度,或从事新闻工作三年以上经历。高晓声掂量,自信够格。

6月14日,笔试。试卷问及巴黎公社,写一点关于进步书籍的心得。接着面试。

考生多达1300人以上。

6月23日发榜。在苏南新闻专科学校录取新生揭晓通告上,高晓声瞪大眼睛寻找自己的名字,第91个,高晓声!他跳起来。

6月29日.去苏南新专报到。

报到时,发了一套灰色的干部服,还有八角帽和军用球鞋。高晓声马上穿戴整齐。他身材瘦小,干部服宽宽荡荡。没关系,他革命了,精神焕发。

等到秋天,校部给学员发棉制服,深蓝色制服上佩戴校徽。

间或枪声零落。据说是国民党特务在打黑枪。

三个班,高晓声分在一班,住在山顶。一个小组,十来个人,挤在20多平方的宿舍。双层铺,单人床位双人抵足而眠。木床不够,竹床凑合。男女同舍,中间隔一条被单或一层纱布。彼此相安无事,连一句粗言俗语都不说出口。

苏南新专校长汪海粟,副校长徐进,教育长兼教育科长罗列。一班辅导员孙葵君,二班辅导员焦彬,三班辅导员胡子衡。授课教师:汪海粟、徐进、罗列、秦加林、凌建华、高斯、杨巩、马达、蔡修本。

高晓声最先认识本小组的同学:蒋学林、凌松寿、谷天、赵余善、丁平、崔寅元、孙馥初、华一中,以及本组两位女生:黄一莺、边绥。李文沛后来调人该组,谷天调出。

江浙同学居多。他又见到谢忱.见到好些常州、武进籍的同学:徐惠卿、王润、羊荣华、羊琪等。孙馥初、华一中也是老乡。之后又结识了本班和二、三班的林庆斓、陆拂为、彭令昭、倪竞雄……

7月3日上午,全体集合礼堂。注册科科长汪克之做题为《革命学校的民主生活》的报告。闻所未闻!高晓声埋头速记,唯恐漏掉一个字。报告进行中,头顶突然响起飞机俯冲的呼啸声.近处炸弹接二连三爆炸,但做报告的,听报告的,全都镇静如常。

7月4日,首次早操,做的是丹麦操,高晓声依样画葫芦,跟不上节奏。下午.徐进做报告,题为《革命学校青年问题》。

7月6日.罗列报告,题为《群众观念与劳动观念》。

报告之后.分组讨论。7月8日,一班各小组开生活检讨会.学习孙葵君《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讲话。

开学典礼之前,各班排练演出节目。黄一莺教跳新疆舞,谷天模仿陕西农民用白毛巾扎个羊角头饰.腰围红绸带,系腰鼓,欢蹦乱跳敲个不停,样子滑稽。几个小组联合演出歌剧《王贵与李香香》的第三场《逼命》。高晓声一不能唱歌.二不会跳舞,咧着嘴笑,给大家鼓劲。

7月11日,开学典礼,来宾众多。会前,同学们的拉拉队喊声雷动,高晓声也喊哑了嗓子。苏南日报副刊编辑、作曲家费克唱了一曲广州小调《石榴花开》。汪海粟讲话.希望同学们勤奋学习,为人民新闻事业做贡献。徐进报告教育计划、人事机构等。

7月14日,正式上课,学习薛桥的《政治经济学》.为期两周。

徐进讲授政治经济学。白天他在宣传部、报社上班,晚上赶来惠山上课。汗流满面的他挥动芭蕉扇驱蚊散热,谈笑风生。

汪克之嗓音沙哑.激情洋溢:“谁想阻挡历史前进,那是做大梦!”他16岁参加新四军,皖南事变时肺部受重创,上课经常咯血。

不能唱,不会跳,那就打篮球吧。

一班住地前,有一片空地,杂草丛生,砖石横陈。高晓声和同学们除草搬石,平整地面。占着地利之便,篮球场的健将以一班同学居多:高晓声、谷天、李文沛……陈祥荪打球不多,基本功好。徐惠卿每赛必到,活泼机灵。

起先李文沛与高晓声不同组,原本不熟。他们在礼堂听课、听报告的间歇,都爱在笔记本上涂写开玩笑的话。李文沛惊讶高晓声的字粗犷老练,全不像他人那样瘦小。后来一起打球,更加亲近。高晓声个子小,打球却很灵活,只是李文沛总有点担心他身体不够健壮,体力跟不上。一场球下来,总见他剪着短发的头冒着密密的汗珠,脸色微带青灰,看上去有几分病容。

陈椿年不爱体育,也懒得做球迷,他和这小矮子素无往来,只知道他也在一班,叫高晓声。

生活艰苦。学员享受每月四两旱烟一斤肉。经历各异,有的放弃了本来当教师、记者、职员、技术员的优厚待遇,宁愿自讨苦吃,吃供给制。有的挣脱封建家庭的樊笼,从北方投奔南国。有的毅然辞别即将毕业的教会大学,前来慕求真理……有烟有肉,高晓声十分满足,不抽烟的还支援他呢。

纯洁无瑕,热情高涨。国债照买,同学有难大家争先恐后自发捐助接济。

一早起身,用脸盆舀起清冽的泉水洗漱。那泉,可是乾隆皇帝评定的“天下第二泉”。清晨,挺立山坡与林中鸟儿对歌。男生趁黄公涧夏天发水冲澡。灯光下,人头攒动,七嘴八舌商议手抄报的划样排版。推车运柴,背粮上山,开垦荒地。

林庆斓、林楚平等住在惠山半坡的云起楼。每到傍晚,夕阳返照,儿个好友沿着锡山山麓漫步神聊。年轻气盛,放论时事,纵谈人物,品藻文章,狂妄得仿佛都是大师级的学问家。高晓声偶尔厕身其间。最热心的听众要数彭令昭,那时她只是小妹妹,17岁,听得出神,但很少插嘴。

7月20日,访问龙山灾区。

7月26日.徐进副校长做报告,动员大家去农村工作。他说:“我们大家下去工作,不是凭一股热血的冲动,而是有计划有目的的。要对农村、农民问题、土地政策等先做一系列的学习。”“现在苏南地区刚解放,地主、匪霸等残余的封建势力还不小,农村生产力低下,农民生活贫困,加上今年水灾,粮食歉收,情况更为严重。”“这次下乡.一定要把农民发动组织起来,给地主恶霸势力一个迎头痛击,改善农民生活,提高农民生产的积极性。”(唐绥臣《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您!》,见苏南新专50周年纪念文集《五十年情缘》,1999年4月)

8月,高晓声打了入团报告。

8月16日,校学生会成立。三班林庆澜竞选获胜荣任主席,一班边绥以118票击败竞争对手当选副主席。高晓声与边绥握手表示祝贺。

当晚的庆祝会上,同学们表演了《农作舞曲》、 《ade i ..A》活报剧和《五女拜寿》。彭令昭跻身“五女”。

8月18口,苏南区党委号召下乡.全体学员和工作人员参加无锡农村工作团。各班、组赶写挑战书、应战书、决心书,下到农村编为苏南农村工作团。出发前一天,在扛南大学听取苏南军区司令管文蔚的动员报告,政委陈巫显主持会议,鼓动大家说:“明天就要开路啦!”大家大笑―过去只有日本鬼子才说“开路、开路的”。

高晓声、谷天、伍阳、何乔杯、吴铭、徐惠卿、崔寅元、徐惠秋等,作为苏南农村工作团的一个小组,到无锡县新读区新生乡工作。

初到农村,一些大城市来的同学帮助烈军属割稻,镰刀不知握在哪一只手里。穿草鞋,打了一脚血泡。高晓声却胸有成竹,农活对他来说轻松自如。

一天下午,何乔挥匆忙从队部赶回来说:‘士级说有一小股匪特今晚路经我们这儿,叫我们提高警惕。”大家不由得有些紧张。这个组,只有两支老掉牙的三八式步枪、儿颗子弹和几个土造手榴弹。他们住在一个逃亡地主的大院,西北角有一炮楼。晚饭后,何乔杯把人马分成两拨,一拨分一支枪两个土手榴弹,由他率领,守护大院;另一拨都去炮楼和衣而卧。上炮楼的一拨,崔寅元嚷着要拿枪、就让他拿了。

时近农历八月,乡下传言“蒋介石八月半要回来吃月饼”。匪特胆大妄为,真要来吃月饼?炮楼上,大家压低声音谈话,然后默默厮守,全然不觉闷热和蚊虫扰人、

午夜,突然远处枪响,“嘘―”崔寅元性急,端枪就向外“砰”地一枪。

静默了几秒钟,徐惠卿用无锡话高喊:“不要乱打枪,等近点再打!机关枪准备!”

好一个“机关枪准备”!高晓声朝徐惠卿跷跷大拇指。

万籁俱寂。好不容易熬到东方发白、一组人端着枪,握着手榴弹,猫着腰,巡视大院四周,连一个脚印也没发现。

10月,徐惠卿手持菊花一朵,吟出“有钱人持蟹赏菊,无钱人持菊赏蟹”的绝妙好辞,匆匆上街赏蟹。这事给高晓声印象特深。当时除了伙食以外,每人姆月只领一元多零用钱

11月,工作队大转移,大队人马一齐调到新读区,先集训,再分配。好久不见,同学们格外亲热。

高晓声一到农村,浑身来劲,他那么熟悉农民,和他们有说不完的话,整天沉浸在不知疲倦的快乐中,成了工作队一根顶梁柱。秋征时,他竭力为农民争取减免。谷天是贵州人,在城里,无锡官话能听不能说,到了乡下,连听也听不大明白了。每逢紧要工作,他一定要把高晓声拖了去,让他代劳,自己站在一旁。可谁也没有料到,工作告一段落,同学们受命返校的一刻,高晓声却反常了―他赖着不肯走。大家问他、劝他,他竟说:“让我留下来吧。我们来比赛,我在乡下,你们去城里,看将来谁有成就,谁对国家对人民的贡献大。”

不过,高晓声并没有“留下来”。相反,12月19日大队人马返校前,他已被调回学校。

在乡下时,经过民主反霸,在此基础上建立新的乡政权。到了选举阶段,领导上要大家保证选出内定的候选人。高晓声的民主意识很强,不同意这种做法,认为应该放手让群众自己选举。那时候的青年学员心目中,组织就是真理的化身,组织上怎么说就怎么办,决不违拗。高晓声陷人孤立。选举结果,组织上支持圈定的人得51票,他心目中的对象得50票。不少农民也不同意前者,纷纷找他。胆大包天的他居然越过领导,自己发号施令召集会议,接着大家涌到大队部请愿。事已至此,只得重选。结果.他看中的那位当选。

事实证明,一些工作队员的工作不深人,造成失误,但他因为“不听话”被立即调回学校。所幸那时环境相对宽松,他只受到谆谆的告诫。

年底,苏南无锡农村工作团进城集中整训。

下乡回来,不少人带回两件宝:疥疮、白虱。

晚上,林庆澜、高晓声、陆拂为、徐惠卿四人去一个小酒店小聚,喝得尽兴,吃得尽兴,说得尽兴,不料结账时谁都没带钱。林庆斓只好脱下皮衣,押在那里。哆哆嗦嗦回校取了钱,才赎回皮衣。

还有一次,也没有钱,林庆澜用几张邮票付账。

徐惠卿私下告诉高晓声,12月11日,他父亲从常州过来,同他谈了一夜。父亲要他回去继承他毕生吃辛吃苦创办的几个店铺。父亲说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此后的担子要他挑。他不为所动,站稳立场,决意背叛家庭。高晓声淡淡一笑,说:“我父亲不会找我。”

1950年22岁

学习和讨论。

初识林昭。

新专毕业。

去苏南文协筹委会报到。

养病。与邹主平恋爱。

与新专的五十年情缘。

机关生活。

短篇小说处女作《收田财》。

父亲被利邕。

1月初,评选模范。汪克之在动员报告中引用了朱德总司令的话:“革命的英雄主义是革命利益高于一切,对革命事业有高度的责任心和积极性。‘先革命之忧而忧,后革命之乐而乐’,赤胆忠心,终身为革命事业而奋斗,而不是斤斤计较个人打算。”

1月1旧,全校召开最后一次模范评选会。六位候选人:陈祥荪、高亮、郝鸣、陈希、周永华、吴大声。高亮先进事迹尤为突出.台下许多同学争相补充。高晓声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说:“高亮最大的优点就是他没有缺点!”高亮得票第一,当选为全校特等模范。

1月19日,高晓声听了三个学员的典型示范报告。小资产阶级出身的金惠风,过去不满现实.找到宗教和音乐发泄感情。谈到入学动机,金说,他给自己裹着很好的外衣:为了革命。但也是赶时髦,骨子里还是替自己找出路。

房仲甫的一句话,高晓声听得特别清楚:出身于工农的干部不应当忘本,而出身于剥削阶级的干部则应当忘本,把无产阶级的利益放在第一。

金易东坦白了他的错误。他出身贫农家庭,为了爬高,为了一时的贪欲,脱离革命队伍,后来滑进反革命泥坑。他虽为反革命卖命,但生活仍无保障,最后被反动派一脚踢开。现在,他带着历史的污泥又进到革命队伍……

高晓声衡量自己,做出判断:自己与三个典型都不一样,自己在典型之

外。

1月底,终于转人新闻业务学习。

之后,用一个月的时间学习“共同纲领”,即《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这个纲领,在195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颁布前,起了临时宪法的作用。

谷天和高晓声同班、同组,而且同年。他觉得与高晓声相比,自己幼稚多了。好多在他很久以后才想到、悟到的问题,高晓声那时已经想得很准、很深了。新专的学习模式:先上大课,听领导或专家的报告、然后分组讨论以求深人了解并统一认识。分组座谈时,有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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