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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5 22: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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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家骥 编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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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七律故事谈

唐诗七律故事谈试读:

写在前面

继《唐诗七绝故事谈》拙稿,于二〇〇八年新春写成送审后,历经半载沧桑,得以赓续将前此二〇〇七年十一月,五度修订出版之“七律琐谈”,彻底更张,剔除原书中之缕叙、琐谈,专就各篇诗旨,有所阐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期下成之。堪以告慰。

古诗之倡行,首重“对仗”。“十九首”中有: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见《行行重行行》篇)

胡、越地名相对,马、鸟动物名相对;依(附)、巢(居)相对;南、北方向相对;风、枝名词相对,如此紧紧扣合,一丝不苟(他首称是,不再列举),可知古人作诗切对之工了!

梁简文帝的《春情曲》不啻为七律先声,而庾信的《乌夜啼》,已成七律诗作的轨范。其后,沈君攸的《薄暮动弦歌》更成为七言排律的始作俑者。

逮至隋炀帝《江都宫乐歌》诗云:

扬州旧处可淹留,台榭高明复好游。

风亭芳树迎早夏,长皋麦陇送余秋。

渌潭桂楫浮青雀,果下金鞍跃紫骝。

绿觞素蚁流霞饮,长袖清歌乐戏州。

虽是乐府古调歌辞,却已具备七律雏形。

胡应麟《诗薮》中,对律诗的渊源有所指陈,曰:

五言律诗,兆自梁、陈(约当公元五〇〇—五八〇年),唐初四子(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靡缛相矜,时或拗涩,未堪正始。神龙(唐中宗年号,在公元七〇五—七〇六年间)以还,卓然成调。沈(佺期)、宋(之问)、苏(味道)、李(峤)合轨于前,王(维)、孟(浩然)、岑(参)、高(适)并驰于后。新制迭出,古体攸分,实词章之大机,气运推迁之一会也!

至于“古体”和“新体”之别,自可从字句组合及形式上加以判别、区分。只此项区别亦有混杂。即以崔颢《黄鹤楼》为例,其类别区分,得经清康熙帝御裁,始成定案,即可见之矣!

胡应麟之论,不免失之于简略。除康熙对崔诗体属之判裁,将于篇中细叙外,上述道“姓”诸家,概以括弧列载其“名”,免读者查阅之烦。至于“律诗”之论,由于本编为“七律”之集,“五律”未与,故仅能就七律而言,以免庞杂。

范晞文《对床夜语》称:

七言律诗极不易,唐人以诗名家者,集中十仅一二,且未见其可传。盖语长气短者,易流于卑;而事实意虚者,又几乎塞。用物而不为物所赘,写情而不为情所牵,李(白)、杜(甫)之后,当学者许浑一人而已!

按:《唐诗三百首》七律诗中,未见许浑诗入选;唐书中亦未予列传。许浑字用晦,丹阳人,故相国圉师之后,唐文宗太和六年进士及第,有诗集传世。韦庄有《题许浑诗卷》,曰:

江南才子许浑诗,字字清新句句奇。

十斛明珠量不尽,惠休虚作碧云词。

许浑有《金陵怀古》云: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

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

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贞一斋诗说》却评许诗“格甚凝练,气未深厚”,足见评诗各有观点,特予指出,供读者参评。

施补华《岘傭说诗》以为:

学诗须从五律起,进之可为五古,充之可为七律,截之可为五绝,充而截之可为七绝。

以此而论,也正是世人的通识。唐诗以七绝最为精警,七律则介乎七绝与五律之间,并非七绝的姊妹作。七律首重声韵,约可依平“─”、仄“│”定为:

仄(│)起定式:

平(─)起定式:

如此的限制严苛,近人习此作已是凤毛麟角,造成式微,实无法避免。基于编者所知不广,舛误难免,如荷匡教或指点,纫感实深,有所企盼也!

自先荆陈霞美妹,于一九八八年二月十三日,下午二时三十分,因先天性心肌梗塞症辞世,瞬已逾十载。孤灯独坐,生趣茫然。儿、媳、孙辈,就业就学,会少离多,惟有写作自遣,以消长日,非所望也。况怡儿已成硕士,于我不无追觅参考书典之劳,并此一提。

 陆家骥拜识时在二〇〇八年四月

一、黄鹤楼

崔 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寰宇记》称:“昔费文祎登仙,每乘黄鹤,在此楼憩驾,故名。”其实,此楼的享名,传说纷纭,不仅此也。《辞海》载有王乔及王子乔之叙,云:

王乔:东汉河东人,显宗时(公元五八—七五年)为叶令。有神术,每月朔望,常自县诸台朝帝。帝怪其来数,而不见车骑,令太史伺望之。言其临至,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于是候凫至,举罗张之,但得一只舃焉,则尚书官属所赐履也。或云此即古仙人王子乔也。

王子乔:周灵王太子,名晋,好吹笙,作凤鸣。游伊、洛之间,道士浮丘公,引上嵩山,修炼二十年,后在缑氏山颠,乘白鹤仙去。

传闻,此楼兴建前,辛氏于附近开设酒馆,有位仙人在宴饮时,曾画一黄鹤于壁,权作酒资。画鹤生动美妙,深受饮客称道。每当酒客乘兴吹弹时,黄鹤自壁上飞起,应声而舞,遂使辛氏酒店座客爆满。十年间,遂成豪富。俄而昔日画鹤仙人复至,向黄鹤取笛而歌。黄鹤引身至仙人侧,载之一同飞去,遂有黄鹤楼之名。或谓,此乃八仙中吕洞宾所为。

本篇首句“昔人已乘黄鹤去”,不指谁何。王乔也罢,王子乔也罢,吕洞宾也罢,尽可容纳。可谓捷便、聪明。

史载:此楼始建于三国时吴黄武二年(公元二二三年),位于今湖北武昌城西、汉阳门内的黄鹄山(后改称黄鹤山)上,雄踞山巅,东瞩蛇山,西瞰大江,为昔日的江山之要。乃是先有“楼”后有“名”者。既是古迹,又是名胜。历经一千八百余年沧桑,有案可稽之屡毁屡建,凡十三次。今则因长江大桥兴建,不得已,此楼已遭到拆除厄运。只是拆除下来的土木建筑原有材料,都已编号保存,以使未来新的黄鹤楼,依然可以回复古代先贤的圣迹旧观。

评家指出:唐人七律,当以本篇为第一,能将眼前景物脱口而出,又自然又宏丽,兼具风骨。尤其在声韵上,得未曾有,形成仄体定式的“拗体”,为:

尤以第三句连用六仄,读来不厌,得人服善,允非无因。

清康熙四十六年(公元一六九九年),谕示编制《全唐诗》,共九百卷,将当时得见的唐人诗作悉予包容。辑集诸词臣,对本篇之类属有所争议。如指为“七古”,而平直怪异,古无此例;如指为“七律”,则平直不顺,项联、腹联均未切对。乃至恭呈御览,恳赐核夺。康熙览奏,亦为之茫然。遂于早朝时,与词臣及众卿共商,有词臣启奏曰:

臣闻前朝宁宗之世,有严羽在其《沧浪诗话》中明白指出:唐人七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最优。此说距今四百余年,并无异议。陛下可据以诏示,纳入唐人七律诗中。

康熙闻之欣然,议遂定。

唐初沈佺期有《龙池篇》之咏,诗首四句为:

龙池跃龙龙已飞,龙德先天天不违。

池开天汉分黄道,龙向天门入紫微。

其中五用“龙”字,四用“天”字,读来不觉其烦,用字遣辞,如兔起鹘落,擒纵自如,不可名状,深受时赏。只以此诗道家意识浓郁,于唐代佛教日盛之际,沈作未能普遍流行。崔颢既仰慕其作,又忌其内容偏执,因有“雁门故人”之咏,诗云:

高山代郡东接燕,雁门胡人家近边。

解放胡鹰逐寒鸟,能将代马猎秋田。

山头野火寒多烧,雨里孤峰湿作烟。

闻道辽西无斗战,时时醉向酒家眠。

诗中多见山、代、胡、家、时等重复使用字组,旨在与沈作争胜。此诗既出,论家评谓:此作卑弱,不足与沈作抗衡。在深受指摘之余,这才使崔挖空心思,成此《黄鹤楼》之作。

崔诗中三用“黄鹤”:首句中“黄鹤”,乃是飞禽类称,是实物,兼为动态;次句的“黄鹤楼”,是楼名,为静态胜迹;三句中“黄鹤”,则成静态的嗟叹。同是“黄鹤”二字的活用,各各有别,所以得人激赏,良非过誉。

李白过武昌,登黄鹤楼,见周遭山光水色,秀丽非常,欲吟诗激赏。及见崔颢题句,不同凡响。击节叹赏之余,遂赋打油诗以解嘲云:

一拳锤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后村诗话》对李白的“能服善”,有所归美。崔作实虚跌宕,动静灵活,不得不使太白低首也。其后,李始有《鹦鹉洲》、《登金陵凤凰台》之咏,意在与崔咏较量,但已成“强弩之末”,无所新警矣!

值得附带一提的是,《澳门日报》曾载:

在我国湖南省长沙近郊的望城县,曾经从地下发掘到一座“唐窑”,出土大批唐代瓷器。尤其有不少精致的酒壶。壶上往往有诗题,但率多是五言绝句,皆是《全唐诗》中所未见。如其中有咏“春”诗云: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

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通篇仅二十字,却有八个“春”字,每句分配二个。

评家指出:诗中生气盎然,洋溢新春气息。有情、有声、有色、有象,令人拍案叫绝。其不厌重复,尤其难能。

二、行经华阴

崔 颢

岧峣太华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

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

河山北枕秦关险,驿路西连汉时平。

借问路旁名利客,何如此处学长生。《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载:

崔颢,字不详,汴州人,生年亦不详。卒于唐玄宗天宝十三年(公元七五四年)。开元十三年(公元七二四年)进士及第。有诗才,惟性情浪漫,喜好博文嗜酒。择美女而妻,见心悦者,又弃妻再娶。不止三、四番。故其少年之作,多属浮艳、轻薄,颇受讥评。

李北海(邕)闻其名,虚舍邀之。颢至献诗,首章云:

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自矜年最少,复倚婿为郎。

舞爱前谿缘,歌怜子夜长。闲来斗百草,度日不成妆。

邕叱曰:“小儿无理。”不与接待,径自入内。

时评以为:此诗颇具刻苦之工,得苦吟诗瘦之讥。然“境由心造”,亦可见其言行之可议。况其面对长者,能无戒心乎!在此诗之前,其《游天竺寺》五古诗云:

晨登天竺山,山殿朝阳晓。涧泉争喷薄,江岫相萦绕。

直上孤顶高,平看众峰小。南州十二月,地暖冰雪少。

青翠满寒山,藤萝覆冬沼。花龛瀑布侧,青檗石林杪。

鸣钟集人天,施饭集猿鸟。洗意归清净,澄心悟空了。

始知世上人,万物一何扰。            

诗中一、二两句是咏者入山;三、四句是远看山外,云开晓明,得以激发出作者丰富想象力;七、八句即景生情,继则以人之一生修短无常,自当澄心、彻悟,乐天知命也!

如此一篇奇构,不列入首章,偏用荒诞不经的“十五嫁王昌”,无异是对长者的不敬,哪得不引发李邕的激怒,不予接待,逐出门外?居于李府附近住家,知有此状,不久就传扬开来。使一向和崔亲近的朋友,都避而远之。崔受此刺激,这才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折节读书。据传,本篇以及《黄鹤楼》,正是自新以后之作,似属可信。

论家指出:张说久历朝纲,波折不断。其谪为岳州刺史,有《湖山寺》七律,似与崔的《游天竺寺》有不谋而合之处,格调不免消极而颓废,但其写作上之技巧,深受时赏。诗云:

空山寂历道心生,虚谷迢遥野鸟声。

禅室从来尘外赏,香台岂是世中情。

云间东岭千寻出,树里南湖一片明。

若使巢由知此意,不将萝薜易簪缨。

所谓空山寂寥,徒怀慕道之心,野鸟声闻、萝薜、簪缨,悉无足道也。

三、望蓟门

祖 咏

燕台一去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唐玄宗开元二十二年(公元七三四年),张守珪斩契丹王屈列及可汗,疑此诗即成于是时。祖咏曾宦游之蓟门,此乃燕地。燕台则指燕昭王的黄金台,位于今北京之东二百里。秦置渔阳郡,唐初废,隶幽州。开元十八年(公元七三〇年)析置为蓟州。天宝初,改称渔阳郡。开元二十九年八月,以安禄山为营州都督。天宝元年(公元七四二年)正月,以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营州、平卢,皆在永平府属,蓟门在营州之西。隶安禄山管辖,即渔阳地也。是时,安禄山叛反。白居易《长恨歌》中所云“渔阳鼙鼓动地来”,即指安贼在天宝十四年(公元七五五年)冬十一月,以讨伐杨国忠为借口,起兵范阳。祖咏此诗句首云“燕台一去客心惊”,正指此。其所形成的“客心惊”,笼罩全诗,使积雪之寒光、三边曙色、旌旗飘摇、沙场烽火、海畔云山,无一不令人为之心惊也。

其实,安祸之兴,亦不过是化暗为明,使其能独领风骚,与杨玉环长相厮守,如此而已!综观唐代征乱,据《唐代诗学》称:唐际祸乱至伙,值得重视者,厥有六端,次序列之:

一曰“女宠至上”:则天称帝改朝;韦后继而垂帘听政;太平长公主干预朝政;杨贵妃祸国乱政,导致安禄山的叛国,皆因帝皇的失政而起。

二曰“藩镇跋扈”:此乃封建时代遗毒所蕴成,亦为地方权力的高涨,互相排斥而形成。

三曰“宦官坐大”:宦官以帝王的近臣,恃势、矫诏得以进退裕如。若李辅国之矫诏乱政。元稹之勾结宦官,白志贞误国,陈弘治弑君,如不与宦官联成一气,则事难成。

四曰“朋党之争”:官员彼此间,因利害之勾结、冲突,此起彼落,形成一股恶势力,治国方针,因此忽冷忽热,人民深受其苦。

五曰“内乱无已”:庞动之乱、黄巢之乱,皆因当时政治败坏、民不聊生所引发。

六曰“外患频仍”:邻近的新罗、吐蕃、契丹、回纥诸邦族,目睹唐代内部祸患不断,如此大好河山不靖,引起觊觎,盼能分一杯羹。遂亦自边关内渗,使朝廷腹背受敌,影响治安。

当时文士风人之诗,不绝于时,悉于有意无意间,微言讽喻,但不敢明揭其非。若敢于触犯朝廷,轻则迁谪,再则流放,重则有家毁人亡之虞,又何苦来?《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载:

祖咏,字不详,洛阳人。生卒年亦不详,约当唐玄宗开元末(公元七四一年左右)在世。少与王维相善,有文名。中开元十二年(公元七二四年)进士第。和王维开元九年中进士第一,相去不过四年。维曾有诗赠之云:

结交三十载,不得一日废。贫病子既深,契阔余不浅。

可见二子相交之道了!只以祖困于贫病,颠沛流离,出之无奈,其后移家归汝坟别业,渔樵至终,官止于驾部员外郎,一生悲凉,为之太息。

本篇虽是一首“有画”的诗,实乃吊弔古悲今,无限感慨。目睹蓟城,乃是范阳道台驻节塞地,形势险要,具统率幽云十六州之重责大任,却未曾受朝廷的重视。就作者个人而论,身为文人,一夕数惊,无可奈何。倒不如汉时班超的投笔从戎,永固河山,扬威异域,留名千古。其实,这也正是祖氏无可奈何的天真想法,画饼充饥,如此而已!果有此壮志雄谋,凭其进士身份,请缨绥靖,朝廷何得拒绝?拙见以为,此诗之作,徒然浪费笔墨耳!有何可取?令人太息!

四、送魏万之京

李 颀

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

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

关城曙色催寒近,御苑砧声向晚多。

莫是长安行乐处,空令岁月易蹉跎。

唐人惜别、赠行诗作,多如过江之鲫,《诗法家数》对之有所体会,即概括言来,大率是律诗,章法为:

首联:叙说题意;项联:合叙人事。且须切对,包括叙别、议论;腹联:奢谈时景,亦须切对,包括思慕之情、言事;末联:慨叹来日,能再见否?有所期盼、叮嘱。

其中的项、腹联,也可以相互易位,但切忌重复,次第言来即可。而末联的相励相勉,乃诗作重心,不可轻忽。

由上之论,对应本篇之作,均无不合。是以可贵。惟受赠者与赠者,为知心好友,始能作此赠咏;泛泛之交,则不免有“交浅言深”之弊,不可用也。《中国人名大辞典》称:

魏万,后改名颢,居王屋山,号王屋山人。上元初(公元七六〇年)登进士第,爱文好古,浪迹不仕。尝自嵩走数千里入吴,访李白不遇,因下江东寻诸名山,观谢公石门,后于广陵与李白相见,白有诗相赠,诗并序,云:并序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

王屋山人魏万,云自嵩宋沿吴相访,数千里不遇。乘兴游台越,经永嘉,观谢公石门,后于广陵相见。美其爱文好古,浪迹方外,因述其行而赠是诗。

仙人东方生,浩荡弄云海。沛然乘天游,独往失所在。

魏侯继大名,本家聊摄城。卷舒入元化,迹与古贤并。

十三弄文史,挥笔如振绮。辩折田巴生,心齐鲁连子。

西涉清洛源,颇惊人世喧。采秀卧王屋,因窥洞天门。

朅来游嵩峰,羽客何双双!朝携月光子,暮宿玉女窗。

鬼谷上窈窕,龙潭下奔。东浮汴河水,访我三千里。

逸兴满吴云,飘摇浙江汜。挥手杭越间,樟亭望潮还。

涛卷海门石,云横天际山。白马走素车,雷奔骇心颜。

遥闻会稽美,一弄耶溪水。万壑与千岩,峥嵘镜湖里。

秀色不可名,清辉满江城。人游月边去,舟在空中行。

此中久延伫,入剡寻王许。笑读曹娥碑,沈吟黄绢语。

天台连四明,日入向国清。五峰转月色,百里行松声。

灵溪咨沿越,华顶殊超忽。石梁横青天,侧足履半月。

眷然思永嘉,不惮海路赊。挂席历海峤,回瞻赤城霞。

赤城渐微没,孤屿前峣兀。水续万古流,亭空千霜月。

缙云川谷难,石门最可观。瀑布挂北斗,莫穷此水端。

喷壁洒素云,空濛生昼寒。却思恶溪去,宁惧恶溪恶。

咆哮七十滩,水石相喷薄。路创李北海,岩开谢康乐。

松风和猿声,搜索连洞壑。径出梅花桥,双溪纳归潮。

落帆金华岸,赤松若可招。沈约八咏楼,城西孤岧峣。

岧峣四荒外,旷望群川会。云卷天地开,波连浙西大。

乱流新安口,北指严光濑。钓台碧云中,邈与苍岭对。

稍稍来吴都,徘徊上姑苏。烟绵横九疑,漭荡见五湖。

目极心更远,悲歌但长吁。回桡楚江滨,挥策扬子津。

身着日本裘,昂藏出风尘。五月造我语,知非佁儗人。

相逢乐无限,水石日在眼。徒干五诸侯,不致百金产。

吾友扬子云,弦歌播清芬。虽为江宁宰,好与山公群。

乘兴但一行,且知我爱君。君来几何时?仙台应有期。

东窗绿玉树,定长三五枝。至今天坛人,当笑尔归迟。

我苦惜远别,茫然使心悲。黄河若不断,白首长相思。

诗长一百二十句,凡六百字,李白之报,亦不为不敬矣!因此诗难得一见,故特转录,以供参阅。

至于魏万,于太白送还王屋山赠咏后,旋以诗答云:

君抱碧海珠,我怀蓝田玉。各称希代宝,万里遥相烛。

长卿慕蔺久,子猷意已深。平生风云人,暗合江海心。

去秋忽乘兴,命驾来东土。谪仙游梁园,爱子在邹鲁。

二处一不见,拂衣向江东。五两挂淮月,扁舟随海风。

南游吴越遍,高揖二千石。雪上天台上,春逢翰林伯。

宣父敬项橐,林宗重黄生。一长复一少,相看如弟兄。

惕然意不尽,更逐西南去。同舟入秦淮,建业龙盘处。

楚歌对吴酒,借问承恩初。宫买长门赋,天迎驷马车。

才高世难容,道废可推命。安石重携妓,子房空谢病。

金陵百万户,六代帝王都。虎石踞西江,钟山临北湖。

湖山信为美,王屋人相待。应为歧路多,不知岁寒在。

君游早晚还,勿久风尘间。此别未远别,秋期到仙山。“投桃报李”,魏氏还以此四十八句二百四十字古诗酬答,可谓旗鼓相当了!

传闻,李对魏感动之深切,除赠以古诗长辞,表达还报心曲外,还倾心相交。他认为魏的才华,见闻之广博,无人可及,至少,当时是如此。稍假以时日,必将“享重名于天下”,特将其爱子明月奴(乳名),嘱托妥为照料指点。并得平日所作诗文,尽付于魏,托其汇编成集,这也便是《李翰林集》编书刻版流传的背景。

不过,魏淡泊名利,浪迹江汉,不求仕进,是以在当时文学界,无籍籍名,自然未能享“重名”,有负太白的嘱托了!至于明月奴,稗史有指,仅生有两女,嫁为民妻。元和末(公元八二〇年前),宣歙县观察使范传正,祭李翰林(白)冢,访问其后裔,惟两孙女,召见之,进止有风范。问何所欲,泣告以:先祖志在谢家青山,今葬东麓,非本意也!传正遽为之改葬。存太白素愿,并告二女,将代主持,改妻士族。力辞不愿。传正嘉叹,复此两夫婿徭役。太白身后,落得如此悲凉,令人太息!

回过头来,谈本篇作者李颀,字不详,东川人,家于颍阳,约当玄宗天宝初(公元七四二年前后)在世。性疏简,厌薄世事,工诗,长玄理。中开元二十三年进士第。本篇乃是魏万入京受试前,李颀对其送别、励勉之作。魏也不负所祝,登上元初(公元七六〇年)进士第。

李颀还有七言古诗《古从军行》为时所重,享有盛名,千古流传,为免读者查阅之烦,今并附录于次: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

五、九日登望仙台呈刘明府

崔 曙

汉文皇帝有高台,此日登临曙色开。

三晋云山皆北向,二陵风雨自东来。

关门令尹谁能识?河上仙翁去不回。

且欲近寻彭泽宰,陶然共醉菊花杯。

晋葛洪《神仙传》称:

汉文帝时(公元前一七九—一五七年),有河上公(即本篇腹联下句所指),结庵于河滨。文帝曾读老子《道德经》,有数句不解,遣使问公。公曰:“道君德贵,非可遥问也!”因此,帝即幸其庵,而躬问之。帝曰:“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子虽有道,犹朕民也,不能自屈,何乃高乎?”公即抚掌坐跃,冉冉登空,去地数丈,答曰:“余上不至天,中不累人,下不居地。何臣民之有?”帝因下车稽首。公乃授素书二卷与帝,曰:“此经所疑者皆了,不事多言也。”言毕,失其所在。

文帝遂于今陕西省鄠县西三十里处,择地建台,号为“望仙台”,作为对河上公之追奉。《列仙传》指出:关令尹喜者,周大夫也。善内学,隐德修行,时人莫知。老子西游,知其奇。为著《道德经》以授之。后与老子俱游流沙,莫知所终。或曰:尹喜望见紫气东来,知老子过关,终拜为弟子,均成仙去。

相传农历九月初九日,节号“重阳”,有登高之俗,陶渊明为彭泽令时,是日把菊而坐,忽逢王弘送酒来,相与共饮,蔚成乐事。《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载:

崔曙,或有写成崔署的,字不详,宋州人。约当唐玄宗天宝间(公元七四九年左右)在世。少孤贫,不应荐辟。刻苦勤读,住少室山中,与薛据相处甚得。开元二十六年(公元七三八年)进士及第,以《奉试明堂火珠》一诗,深受时誉,诗云:

正位开重屋,凌空出火珠。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

天净光难灭,云生望欲无。遥知太平代,国宝在名都。

其死后,仅遗下一孤女,恰如诗中项联下句之咏,可见先兆矣!由于他生活凄清,形之于诗者,往往令人不忍卒读,感泣无已!即以其五言古诗《古意》为例,诗云:

绿笋总成竹,红花亦成子。

能当此时好,独自幽闺里。

夜夜苦更长,愁来不如死。

意识消极,读之令人鼻酸。其实,人生在世,应具有乐观进取心态,为一己乃至一家人的生活,奋勉自励。无论是乐观,或是悲观,同样在生活,悲观使心情无法开朗,越活越苦,无能自拔。乐观则反之,足以增强活力,增进效率。一切操纵端在自己,不禁为崔曙太息也!《唐诗选评释》刻意地指出:

九日登高,岁节之恒例,仙台者即是望仙台,本篇因以老子之事为经。以九日并明府之事为纬,组成一章。具见综合之工妙自然。

首句写望仙台,次句写九日登高,以曙色开提起前联,一贯而下,文脉尤近自然。三晋云山、二陵风雨,皆是登高曙望之景,而浑成雄豁,不可名状。

关于老子之故事,而其令尹,恰亦切于明府。更妙者,“东来”二字,虽是写景,亦暗与彼之紫气东来一影,以逼出关令尹事,针线之细,至此殆莫能言喻。只待善读者之神解耳!“河上仙翁”句,是此台之本事,与首句“汉文皇帝有高台”相对峙为一篇之关锁。

七、八句,用陶渊明为彭泽令、重阳弄菊把酒就酌故事,以彭泽宰比刘明府,十分切合。剖文脉而言之,既以关门令尹缩写明府,为河上翁不回之故,而云近寻彭泽宰,语势顺,而层次转接之妙,更不可不玩味也。

论家复又指出:此是寻常投赠的诗作,也是一种“怀古”诗章,无所谓寄托,也无所谓感慨。以崔之处境清孤,只与薛据相往还,不应荐辟,何得卑躬屈膝,呈诗于县令刘容?为后人所太息耳!

六、登金陵凤凰台

李 白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该闻录》指出:崔颢题武昌黄鹤楼诗,为世所诵。李太白负大名,尚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欲拟之较胜负,乃作金陵登凤凰台诗。

自来论崔、李两诗者,不绝如缕。如:

萧士赟曰:李诗因怀古而动怀君之思,抑亦自伤谗废。望帝乡而不见,乃触景生愁,亦可哀也。

刘后村曰:太白此作,与崔作相较,可谓棋逢敌手。

方回曰:太白此诗与崔颢《黄鹤楼》相似,格律气势未定甲乙。

田子艺曰:(崔、李诗)机杼一轴,天锦灿然,各用叠字成章,尤奇绝也。

赵宦光曰:可以雁行无愧矣。

徐柏山曰:黄鹤第四句方成调,凤凰第二句即成调,不有后句,二诗首唱皆浅稚语耳。调当让崔,格则逊李。

刘辰翁曰:其问口雄伟,脱落雕饰,俱不论。若无后两句,亦不必作。出于崔颢而特胜之,以此云。

高步瀛曰:太白此诗完全摹仿崔作,在立意上,就先输了一筹,终不及崔诗超妙。

崔、李两诗之优劣,上述议论,纯就其句法、章法而议论,似未及其当日之时态。《唐诗选评释》谓:崔诗只登临,以抒写望乡之客愁而已!太白则寓目山河,别寄怀抱。乃由于作者遭逢之异。承平和乱离有别。由此生出径庭。崔之时逢承平,诗中抒描出太平盛世,诚不若李之迭经离乱,颠沛窜逐,发为诗咏,感慨良殷。偏是世之品藻诗篇者,举一隅而废三隅,不识融会作者之心态,为可惜也。

清际乾隆曾就此崔、李两诗,御批断之云:

崔、李二章,皆自心而发,即景而成,意象偶同,而胜景各擅,观诗在咸酸之外者,断要具此公正平允之见。

乾隆之批断,自然是和朝中文臣有过剀切之议论而出之,超出习见诗评之外,持平处,允非泛道。

金陵原为三国时吴孙权所建,谓名建业。西晋平吴后,改名建邺。到西晋末,为避晋愍帝司马邺的名讳,又改称建康。永嘉(公元三〇七年—三一二年)之乱后,司马睿南渡,得王导为谋,在建康立国,是为东晋,仍以金陵为都。城之东南,刘宋元嘉年间(公元四二四—四五三年),有三鸟来此翔集,文彩五色,状如凤凰,音声谐和,众鸟群附,时人遂名此为凤凰台。四顾江山,下瞰井邑,尤觉爽恺,李白于登临后,有此咏也。《全唐诗》收录李白诗作有二十五卷。李白诗歌浩瀚无涯,深得“天才洋溢,挥洒自如,长吟短咏,莫不如意”之评,良有以也。

七、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

高 适

嗟君此别意何如?驻马衔杯问谪居。

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

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

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历代职官表》载:

少府:秦汉之制,少府掌山海池泽之税,以供宫廷之用,与大司农掌国用者,判为两途,凡属宫廷服务之性质,皆总于少府一官,故少府员额,较其他为多。

魏、晋以后,设殿中监,与少府并立。凡宫廷事务,皆统于殿中监,而少府则专掌工艺制造,及钱币之事,于是使汉少府之职,一分为二。唐制,殿中成一省,内侍又成一省,少府仅掌百工技巧之事。

少府监一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所属有中尚、左尚、右尚、织染、掌治五署,及诸冶、铸钱、互市等监,其职务亦不专属于宫廷。

由是观之,题中所指之李、王两少府,似均为从四品的少府少监,乃宫廷中执掌日常生活事务管理之官员。在所常见释辞中,从未见此,故特检出转录之。

也许,正由于管理上的失序,或有贪枉之虞,受贬出京都。事既不明,名亦不载,此所谓稍存厚道也。

论家指出:本篇是送两位友人,他们分别受贬到不同地方,是两码事儿,本应分别落墨。倘能铢两悉称,无所偏颇,难之又难。本篇则以得心应手笔调,成此巨铸,所以可贵。“巫峡啼猿数行泪,白帝城边古木疏”,明指巴蜀巫峡猿啼之哀,暗示李贬峡中之痛楚。“青枫江上秋帆远,衡阳归雁几封书”,长沙原为楚之黔中,贴近南岳衡山。雁足传书,无任企盼。

以“嗟君此别意何如,驻足衔杯问谪居”两句起首,作为存问,两位贬者及赠诗者,均无不合,末尾的“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别莫踌躇”,相互勉励,祝告上苍,婉转谐和,不偏不倚,不激不怨。使两位受贬者一同身受,所以可贵。《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载:

高适字达夫,一字仲武,沧州渤海人。生年不详。卒于唐代宗永嘉元年(公元七六五年),少年时落拓,不事生业,家贫,客于梁、宋间,求丐取给。天宝中(公元七四一—七五五年),士大夫均以诗歌干进,适年逾知命,始留意于诗,甫学即能得其旨要。以气质卓荦,每成一篇,辄为好之者传播吟咏,临风怀古,多所赞佩。于汴州得与李白、杜甫相遇,慷慨悲歌,同此寄慨。宋州刺史张九皋,为之荐举有道科,授以封丘尉,非所好也。去位,游河右。哥舒翰见而异之,表掌书记。后擢谏议大夫,负气敢言,权奸侧目。李辅国既于肃宗时(公元七五六—七六二年),专权误国,深忌之,亦无可奈何。出为蜀、彭二州刺史,迁四川节度使,还为刑部侍郎,转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卒谥曰“忠”,有集传世。

八、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岑 参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史称:唐肃宗至德二年(公元七五七年)九月,广平王李俶,率朔方、安西、回纥、南蛮、大食诸军二十余万,收复长安,平定安禄山父子之乱。同年十月肃宗回京,入居大明宫。明年二月大赦天下,改号乾元,唐室终于转危为安,还复旧观。中书舍人贾至上朝时,写成当时难得一见的“七言律诗”,题为《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旨在与大明宫宣政殿左右的门下省、中书省,共同申贺当时中兴气象。诗云:

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朝中的中书舍人,掌握一切政事,即是宰相,相当于西方国度的“国务卿”、“国务总理”。宣政殿是宰相的办公处所,中书省有政事堂,是宰相邀约朝中公卿大僚议事、发布政令处。当时杜甫为左拾遗,属门下省,相当于民政部;岑参官右补阙,属中书省,相当于内政部。两省唯一的区分,一是对外,民政部犹同司法行政部;内政部掌理一切官员的任免升降,自然是对内了。这份内外兼顾,诗作独特的苦心,既成了属下官员对应的礼貌,也正是有“问”必有“答”的自然现象。岑参既是诗人,更是直属部下,此奉和之作,义不容辞,却也因此启开七律之作的契机。另有王维(见下篇)及杜甫的和唱,杜甫的和诗为: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

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

清人赵殿成以为:早朝四作,气格雄深,句调工丽。皆律诗中的佳作。结句俱用凤池事,惟老杜独别,此其妙处不容掩,如评较全篇定其轩轾,则岑篇最好;王维次之;贾至再次之。杜甫诗稍逊。虽然,苏东坡(轼)盛赞杜诗项联“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然诗中仙桃,非朝事也,当成而燕贺,亦非朝时境地。五夜便日暖耶?舛矣!

岑参虽少孤贫而笃于学,登天宝三年(公元七四四年)进士第,由率府参军,累官至右补阙。多有参与戎幕,行军旅途实际体验诉之于诗,深受时誉,其《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七古之作,被视为当时“边塞诗”作重镇,千古流传,本篇再受时重,绝非偶然也。

九、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王 维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史称:唐玄宗天宝十四年(公元七五五年)十一月,安禄山以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之人力资源,阴蓄逆谋十余年,因与宰相杨国忠不协,率兵一十五万,鼓噪南下。时以天下承平日久,民不识兵,河北州郡,望风瓦解。玄宗大惊,即召国忠议事,回奏以:“今反者独禄山,将士多不从,不旬日,必使安贼传首来。”玄宗姑信之。不料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备奏安贼势大,必要时,仍宜御驾亲征,始可平息此乱。玄宗以常清所虑,必非无因,除立派其取兼范阳、平卢两节度使外,即返京都,以荣王琬为元帅,挥兵东向。已而安军自灵昌渡河,陷荥阳。封常清与安战于武牢,大败。禄山陷东京,高仙芝弃陕郡西保潼关。玄宗始信常清之议,意欲亲征,令太子监国。召国忠告之。国忠闻讯,急与贵妃等三姊妹共商,以太子素厌彼姊弟四人,一旦掌政,命在旦夕矣!得贵妃向玄宗缓颊,始寝此议。诏由太子统兵东征,以哥舒翰为兵马大元帅。有人密说哥帅,何妨抗表以诛国忠,反由贵妃唆使玄宗诏令哥帅出关讨贼。灵宝西原两军相遇,哥军大败。天宝十五年(公元七五六年)六月,潼关失守,哥舒翰被执降贼,京师大震。玄宗于乙未凌晨,出延秋门,微雨沾湿,扈从惟宰相杨国忠、韦见素,内侍高力士,太子、亲王。妃子及皇孙以下,多未及随,可见其匆迫。

在此大骚乱中,文武官员大都留在长安,被执、逃亡、投降、趋避的,不一而足。当时王维仅是同五品给事中,自然无法随扈西奔。因而被安兵所执,囚于菩提寺中。友人裴迪曾去探视,告以劫后京城之惨状,王维仍不忘以诗《菩提寺禁示裴迪》之咏,聊以自遣。诗云: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原来安禄山思念玄宗在朝赐宴大臣时,设太常雅乐,十分喜悦,既入京,据宫殿,命搜捕乐工,于凝碧池盛奏众乐。梨园子弟往下含泪应命,偏是乐工雷海清,于悲愤之余,掷乐器于地,西向恸哭,致禄山怒而支解杀之。维诗末句,则是指此而太息的。

其后,安乱既平,两京收复,陷贼官员三等定罪。维以“凝碧诗”早闻于时,肃宗嘉之。会其亲弟缙,已为刑部侍郎,愿削职而赎兄罪,帝特宥之,责授维为太子中允。

太子中允和中书舍人,同为正五品官位,论资历,维不比至差。岑官右补阙,是从七品;杜官左拾遗,是从八品,既是贾的从属,为贾诗所指的同僚,有所酬答,天经地义。

历来评家对贾、王、岑、杜四诗优劣,各有指陈。时指王维本篇,诗之项联“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造辞设句,不失为“精警”,推为“名言”无愧。《唐诗品汇》以为:“盛唐”诗家,七律之作,号为绝响,为历代所仅见,就声调高远、品格轩昂而论,当以贾至、王维、岑参、杜甫早朝唱和之作,能各极其妙。王于众作中尤胜。

一〇、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

王 维

渭水自萦秦塞曲,黄山旧绕汉宫斜。

銮舆迥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

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

为乘阳气行时令,不是宸游玩物华。

我从《全唐诗》前四卷圣皇诗作中,遍查“春望”之咏,制为七律者,仅见玄宗《春日出苑游瞩》之作,云:

三阳丽景早芳辰,四序佳园物候新。

梅花百树障去路,垂柳千条暗回津。

鸟飞直为惊风叶,鱼没都由怯岸人。

惟愿圣主南山寿,何愁不赏万年春。

此玄宗为太子时所作。“春望”之名,辞书不载。以农历书所指,初一为“朔”,月半十五日为“望”,一年之计在于“春”,就此而论,春望当是“正月十五日”,俗指“元宵节”是。惟此只是“愚见”,仍祈识家指教。《全唐诗》称:除王维本篇外,李憕亦有“奉和”之作,诗云:

别馆春还淑气催,三宫路转凤凰台。

云飞北阙轻烟散,雨歇南山积翠来。

御柳遥随天仗发,林花不待晓风开。

已知圣泽深无限,更喜年芳入睿才。

一派歌舞升平、圣德无涯的恭维气象,洋溢和诗之作,亦人情之常。而本篇腹联“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为时人所激赏,实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之誉。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对本篇,于其书中卷十三“七律”章中指出:王(维)作此篇,结意在乎寓规勉于颂赞。臣属立言,方为得体。应制诗,应以此为第一。

所谓“应制”者,说穿了,就是皇上有“春望”的诗咏之作,交待对诗作有素养的臣僚,依此“韵”“律”,也来写一首,既是同乐,也微具较量之意。皇上之作自认不差,才有此诏示;得此示之朝中大臣,亦与有荣焉!应制之作,多属冠冕堂皇,颂圣恩浩荡之恭维之作,习惯上多称为“馆阁体”。

论家指出:本篇八句全对,通篇雄秀整丽,清雅流动,无懈可击,洵堪为后世之法程矣!前六句皆写景,后两句颂中不忘微谏。缘天子应四季之时序,而布德和令,行庆施惠,是古圣贤之教也!今车驾于春日出游,乘此阳春之气,为行时令,此宸游非徒玩物而丧志,有致戒于逸豫。是谓曲终雅奏,婉约而成章,工于忌讳,不愧为风人之旨,所以可贵。

题中所指之蓬莱,即大明宫,兴庆阁正是南内,两宫之间,连延数里之遥,架设有阁道,便利于往来。中间有留春阁,正是阁道往来于大明宫与南内的中点站。玄宗于游幸之际,时逢绵绵春雨,又值春之望(十五)日,在帝王心中,春雨来的正是时节,故以诗颂。然而雨多伤农,皇上未及此想,故右丞之和作,言微旨深,良有以也!

一一、积雨辋川庄作

王 维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辞海》称:佛教有维摩经,正确具名为《维摩诘所说经》,计有三种版本:一、秦鸠摩罗什译本;二、吴支谦译本;三、唐玄奘译本。三译中,以秦鸠摩罗什译经计三卷,盛行流传。

王右丞(维)府,既为佛教世家。双亲笃信甚虔,往往以讨论佛经、佛法,作为生活一环。母怀有身孕,行将临盆,偶于坐谈维摩诘经卷时忽而腹痛,生下麟儿,为感念佛恩,遂名“维”,字“摩诘”,此右丞得名由来。史称:维事母至孝,居母丧,柴毁骨立,殆不胜凄苦。母既逝,为了报答育养洪恩,便把辋川庄施舍为佛寺,在表奏上皇乞予恩准时,指出:

臣亡母,故博陵县君崔氏,师事大照禅师,乐住山林,志求寂静。臣遂于蓝田县,营山居一所,草堂精舍,竹林果园,并是亡亲宴坐之余,经行之所。臣往丁凶衅,当即发心愿,为伽蓝永劫追福。此虽未敢陈情,终日常积恳诚。又属元圣中兴,群生受福;臣至庸朽,得备周行。无以谢生,将何答施?愿献如天之寿,长为率土之君。惟佛之力可凭,施寺之心转切。效微尘于天地,固先国而后家。敢以鸟雀私情,冒触天听。伏乞施此庄为一小寺,兼望抽诸寺名行僧七人,精勤禅诵,斋戒住持,上报圣恩,下酬慈爱。无任恳款之至。

此乃王维于乾元元年(公元七五八年)拜太子中允后的奏表,何况当时其大弟王缙,已居高位,表既上,辋川庄得以改名为“清源寺”。《唐音癸签》以为:摩诘(维)以淳古淡泊之音,抒描出山居林间之闲适,直如一片山水的不着色画图,实为其代表作。而“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名垂久远矣!

赵殿成更指:右丞“积雨”之作,得廊庙山林之神髓,当以此诗压卷,空古准今。实乃“盛唐”巨擘。

按:后人为了对唐人诗作的风格,作成时际分野,规划成初期、中期及后期,但也有人将中期时的盛、衰,再行割裂,成“初唐”“盛唐”“中唐”及“晚唐”等四期。习惯上的划分和指谓,是:“初唐”指由唐高祖李渊开国(公元六一八年)的武德元年,到武则天当政的长安四年(公元七〇四年)。在此八十六年中,享诗名者包括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刘希夷、宋之问、沈佺期、陈子昂等。“盛唐”指自中宗神龙元年(公元七〇五年)到代宗的大历五年(公元七七〇年)。在此六十五年中,享诗名者包括王维、孟浩然、高适、岑参、常建、王昌龄、李颀、李白、杜甫等。“中唐”指自大历六年(公元七七一年)到文宗的太和九年(公元八三五年)。在此六十四年中,享诗名者包括大历十才子、刘长卿、韦应物、韩翃、王建、刘禹锡、韩愈、柳宗元、孟郊、贾岛、张继、严维等。“晚唐”指自文帝开成元年(公元八三六年)到昭宗失国(公元九〇六年)。在此七十一年中,享诗名者包括李商隐、温庭筠、杜牧、许浑、李群玉、裴日休、秦韬玉、韩偓、韦庄等。

由于文叙中,常有初、盛、中、晚唐之指,列序如上,以利参阅。

纵观王维本篇,可视为“平起”,却又与定式不符,其声韵为:

相异处,已用“△”注出,形成“拗体”。恰与本编首作《黄鹤楼》有相同的际遇,深为后人所激赏,足见其有“不同凡响”之妙矣!

论家指出,就诗论诗,本篇显然可以分成两截,前四句,也正是“前截”写积雨。先是远望四野,概括而言之。三句是平望,四句是远听,区划分明。“后截”写隐情。先谈自己的斋食。由于他是虔诚的佛教徒,终日长斋不涉荤腥。末谈已经退出仕途,讲求修持,不但与世无争,与人无争,就是海鸥,也让它三分,充分做到“为善最乐”和“与人无争”的境地。是自勉,又何尝不是“劝人”?至于写作上,如果能将一、二两句,相互易位,对调,倒正合乎平起定式规范了。

一二、酬郭给事

王 维

洞门高阁霭余晖,桃李阴阴柳絮飞。

禁里疏钟官舍晚,省中啼鸟吏人稀。

晨摇玉珮趋金殿,夕奉天书拜琐闱。

强欲从君无那老,将因卧病解朝衣。《历代职官表》称:

给事中,即是在宫廷内服务之意,至唐时,给事中为门下省之要职,秩正五品,员四人。凡制敕不便于时者,得封奏之;刑狱有未合理者,得驳正之;天下冤滞无告者,得与御史纠理之;有司选补不当者,得与侍中裁退之。德高权重,于兹可见。传本篇是右丞居太子中允时,酬答郭承嘏给事所咏。

由于王维以待罪之身,入朝任职(请参阅本编之九),自然战战兢兢,恪尽厥分。况其诗文出众,颇获圣心,是以连番擢升。乾元中迁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复拜给事中,想是和郭有同官之谊。后来王转尚书右丞,也就是右丞相。王笃信佛教,每当退朝以后,辄焚香静坐,或和友好谈经论禅。衣少文采,丧妻不娶,孤居三十年,又无儿女,天伦之乐不存,惟得大弟周详回护。偏是上元间,缙外放为蜀州刺史,右丞年老多病,甚念其弟,上表诉衷情,乞削官放归,恩赐使大弟散职回京:“窃以兄弟自比。臣弟蜀州刺史缙,太原五年抚养百姓,尽心为国,竭力守城。臣即陷在贼中苟且延命,臣忠不如弟,一也!缙前后历任,所在著声,臣忝职甚多,曾无裨益,臣政不如弟,二也!臣顷负累,系在三司。缙上表祈哀,请代臣罪,臣之于缙,一无忧怜,臣义不如弟,三也!缙之判策,屡登甲科,众推才名素在臣上,臣小言浅学,不足谓文,臣才不如弟,四也!缙言不忤物,行不上人,植性谦和,执心平直,臣无度量,实自空疏,臣德不如弟,五也!臣之五短,弟之五长,加以有功,又能为政,顾臣谬官华省,而弟远守方州。外愧妨贤,内惭比义,痛心疾首,以日为年。臣又逼近悬车,朝暮入地。阒然孤独,迥无子孙。弟之与臣,更相为命,两人又俱白首。一别恐隔黄泉。傥得同居,相视而没,泯灭之际,魂魄有依,伏乞尽削臣官,放归田里。赐弟散职,令在朝廷。臣当苦行斋心,弟自竭诚尽节,并愿肝脑涂地,陨越为期。葵藿之心素知向日,犬马之意,何足动天,不胜私情恳迫之至!”

肃宗览奏表中所叙,扬弟抑己,古今中外,殊不多见,特迁授其弟缙为左散骑常侍,成为门下省正三品下,掌理规谏、侍从顾问,为皇上的近臣。兄弟同居要职,可贵而难能。读者中有兄弟不洽者,何妨参看维前奏言?

王缙出任左散骑常侍不久,王维辞世,本篇当是其逝前的后期作品,似可肯定。一三、蜀 相杜 甫

蜀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本篇是杜氏于上元元年(公元六七四年),初至成都时,谒武侯庙,而惜其功业无成,有感而赋。

诸葛亮字孔明,琅琊阳都人,生于东汉灵帝光和四年(公元一八一年),逝于三国蜀后主建兴十二年(公元二三四年),得年仅五十四岁。

孔明少孤,依豫章太守亲叔诸葛玄生长;后又随玄迁至荆州。玄死后,隐居耕读,结庐在襄阳隆中。少有大志,以管仲、乐毅自期。当时名流多赞他有王佐之才。其学有本源,本乎“王、霸互用,儒、法并济”,深受徐庶所重,荐于刘备。备三次亲诣,始得见之。遂出为佐辅。从备败曹操于赤壁,收江南。及成都平,刘备立为蜀主。章武元年(公元二二一年),以孔明为丞相。先主刘备曾于永安病笃时,召孔明至成都,嘱以后事,曰:“君才十倍曹丕(魏文帝,公元二二〇—二二六年称帝,号魏世祖),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后主刘禅)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孔明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备同时诏刘禅:“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故备死禅立,尊孔明为“相父”;建兴元年(公元二二三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顷之,又领益州牧。朝事无巨细,咸决于孔明。其志在攻魏,以复中原。东和孙吴(孙权),南平孟获,挥军北上,六出祁山,与司马懿攻战累年。终因积劳成疾,病倒营中,因将军务密交予姜维及阳仪,授以退军方略。一代伟杰,不幸于建兴十二年(公元二三四年)八月,与世长辞。

孔明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殓以时服,不需器物。然而诏策则云:“惟君体资文武,明睿笃行,神武赫然,威震八方,建有殊功,如何不吊。特使左中郎将杜琼,持节赠君丞相武乡侯印绶,谥君为忠武侯。”

初,孔明自表后主,曰:

臣初奉先帝,资仰于官,不自治生。今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才,以负陛下。

复有书“诫子”云: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孔明既卒,后主服素,发哀三日。百姓多各私祭于道中,朔望尤切。《襄阳记》曰:亮初亡,所在各求为立庙,朝议以礼秩,不听。百姓遂因时节,私祭于道陌上。言事者或以为可听立庙于成都者,后主不从。步兵校尉习隆、中书郎向充等,上表《为诸葛丞相请立庙》,于是始从之。

其后,李兴《祭诸葛丞相文》、尚驰《诸葛武侯庙碑铭》、裴度《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铭》、孙樵《刻武侯碑阴》、吕温《诸葛武侯庙记》、沈迥《武侯庙碑铭》等,相继问世,足征武侯之万古流芳,为不枉也。

评家指出:纵观武侯一生,端在乎“精”“勤”两方着力,遇事谨慎小心,明确判断,行事则崇高务实,开诚布公,守德守信。严明赏罚,其修养全在于“诫子”书中所云:“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是以举国上下,在他生前不怨、不忿,死后惟尊、惟敬,为立庙、立祠,以示永念,迄今不衰,允非泛道。《蜀志·诸葛亮传》曰:“景耀六年(公元二六三年),诏为亮立庙于沔阳。”按此为丞相立庙之始,非指在成都也。《方舆胜览》曰:成都府,武侯庙在府城西北二里。李雄为王,始为庙于少城内,桓温平蜀,夷少城,独存武侯庙。可谓公道自在人心也!

杜氏对武侯之咏怀,犹见《武侯庙》诗云:

遗庙丹青古,空山草木长。犹闻辞后主,不复卧南阳。

续见咏《诸葛庙》诗云:

久游巴子国,屡入武侯祠。竹日斜虚寝,溪风满薄帷。

君臣当共济,贤圣亦同时。翊戴归先主,并吞更出师。

虫蛇穿画壁,巫觋醉蛛丝。欻忆吟梁父,躬耕也未迟。

一并附录于此,见其景仰之忱。一四、客至杜 甫

喜崔明府相过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盘餐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杜甫入蜀,诚不得已。无非就一家人的生活所需,指望蜀地亲友、故旧的资助。这类情形,在兵燹不断的时代里,尤属常见。总不免为求“生”意念,有所屈膝求告,幸免此苦难也!

杜甫一家入蜀后,暂居于浣花溪寺。但住在佛寺,终归是一时权宜应急,不得已而为之,尤其切盼裴冕的援手。裴以尚书右仆射,封冀国公,拜为成都尹,充剑南西川节度使,和杜是在凤翔行都时的好友。然而裴冕却因兹事体大,且经此变乱,求助者不止杜氏一家,只有虚与委蛇,并未曾令杜如愿以偿。反而,杜的至交房琯、严武,有匡助之意,只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杜早年的诗友高适,当时官彭州刺史,就在成都附近,对杜之关照至为中肯,再加上王十五司马、萧八明府、韦二明府、何十一少府、徐乡等诸子,集腋成裘之助,使杜得以充裕生活,求得安定。及严武为东、西川节度使,任杜为节度使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后人指称“杜工部”,即是由此而来。这正是杜氏此生安定闲适的一段美好时光,利用此生活宽裕、俸给不薄之余,遂于城外的浣花溪边建造了“浣花精舍”,傍水近山,占地宽广,精舍内外,悉由杜氏自行安排,颇多田园乐趣。

唐代称县令为明府,本篇题指崔明府,应是西川节度使属下的县令。只是崔明府名字不详。

本篇首联,描绘出精舍周遭景色。精舍亦名“浣花山庄”,远离城喧,清幽、闲静,正是修真养性所宜。项联表达出对崔的来访有“敬谨恭候”的韵味。腹联暗示,有“招待不周”之虞虑、客气。末联“别具旨趣”,许诺崔县令来访时,将邀约附近绝无仅有三二户邻友,和县令一叙,作为与民同乐的欢娱。

本篇纯粹说的是家常话,没有虚伪,没有造作,浅显流畅,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人情味,深受后代读者的喜爱。一五、野 望杜 甫

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

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

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

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唐诗选评释》指出:杜诗以“野望”为题者,不一而足,皆侧身天地,触目伤心之语。其原题之意,似根据乐府陇头流水歌辞的“陇头流水,流离西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为旨而咏者。

当时,杜已被肃宗斥退,出为华州司功参军。未几,逢关辅饥馑,官俸不能自给,弃官而西,客秦川,负薪得钱,拾橡而食,其流落贫困,可以想见。

其后,杜入蜀至成都,依附严武,结庐于浣花溪上,得以稍安。此诗是在蜀中所作也。“西山白雪三城戍”,是忧国之端也。西山在蜀成都府之西,又名雪岭,为松、维、保三城之卫戍,乃吐蕃所侧目而窥者。蒿目时艰,为之惶然。万里桥为蜀郡南门大桥之称,万里云云,触动杜氏远客天涯、万里飘零之痛。继则以思家、忧国,作为项、腹联之串连,表达出自家艰辛,自顾之不暇,即独善其身,亦因病受碍,不禁悲从中来,涕泪满衣裳了!

末联的第七句,点清野望的本题,扣紧首揭西山、南浦,为出郊时野望之极目景物也。末句即第八句,总括全篇,国步之艰难,诸弟之离散,何堪人事的日益萧条,以之作结,是大开大阖之笔触也。

清乾隆帝评此篇,有谓:邈高耸,若凿太虚而噭万窍,流连光景者,何足以语此。

唐仲言明白指出:子美灰心于功名、事业,但睹本篇中之人事萧条,情有所不能堪,不能忽略苍生之苦,此诗深得言外之意。

沈德潜以为此诗上四句为思家,下四句为忧国。然而却能于诗中,综错复杂,相伴而出,往复低回,意绪不绝,不愧为传作。

王伯厚《困学纪闻》中有谓:此诗首句之“三城戍”,乃“三奇戍”之误植。按:《新唐书·地理志》:彭州导江县,有三奇戍。《新唐书·韦皋传》有:“遣大将军陈洎等出三奇”,即西南备兵录中,所指的三奇营是也。

又有书中指出,“三城戍”乃“三年戍”之误。

本篇首句的“三城戍”,竟然还有三年戍、三奇戍两种不同说法,各有所据。然而,一字之差,致旨趣全非,究属何者为正,除非起子美而问之,难得其确也!

古诗中,往往产生如此争执者,固由于版本所载有异而造成。是则版本之孰是孰非,非今之读者,所能指正,惟一切由之耳!一六、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杜 甫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本篇是杜氏在唐代宗广德元年(公元七六三年)春在梓州所作,被指为杜诗集中绝无仅有的“快诗”。杜氏一生坎坷,哀怨悉存于诗中,惟独本篇,描绘出欣喜意外的欢娱,出自肺腑,直抒胸臆,皆是白描,明快自然,热情奔放。尤以韵律疾驰,无情绪上的张扬,感慨自见,无诗句上的夸饰,深受激赏,被指为唐人七律诗中压轴之作,当之不愧。

史载:肃宗宝应元年(公元七六二年)冬十月辛酉,诏天下兵马大元帅雍王统河东、朔方及诸道行营,回纥等兵十余万,讨史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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