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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6 20:2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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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曲子清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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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地锦年

湿地锦年试读:

从辽泽走来的锦绣之城

每每有外地文友来盘,哪怕是每年都要造访的相熟文友,都会衷心夸赞,盘锦变化很大,越变越美,越来越有魅力了。当然他们会从自己的视角来阐述内心感受,诸如干净、便捷、一盘锦绣等,他们把对这座城市的喜爱更多地诉诸文字,不吝溢美之词,像苍凉之美,律动的芦苇等。读到这些文字,作为土生土长的盘锦人,我总是喜上眉梢。这座从辽泽走来,带着河海味道的锦绣之城,确实由内而外散发着无穷魅力。

盘锦的魅力究竟为何,我总愿意从内心的感受来说。我生在盘锦,祖上于清末闯关东来此定居,已历四代,我最能深切感受盘锦的变化与发展,体会到创业的艰辛,也享受到发展的红利。要细致地说我对这座城的感受,恐怕纸短情长所书不尽,又怕思绪万千,主次混淆,故而我选择我喜欢的作家冯唐对城市的四维读法来解读这座城市。

第一是时间,时间上的丰富是指建筑的历史跨度。冯唐的理想是,同一个城市里,方圆十几里,最好要有六世达赖几百年前坐看美女如云的酒馆,还要有昨天才为青藏线建成的火车站和洗手间。这样的标准当然比较高,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实现的,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前世今生,秦砖汉瓦与现代建筑共处一室的状态毫不奇怪。在盘锦,你可以立在城市边缘看湿地,一面红滩绿荡,鹤舞鸥翔,另一面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生态文明与现代文明完美融合让人更感震撼。当然,要想就近亲近湿地,我们还可以乘一艘小船,穿行于红滩苇荡之间,呼吸贴心润肺的清新空气,眼观嫣红的海滩延伸到水天交界处,成群的水鸟嬉戏其间,不时地“晴空一鹤排云上”,于是,诗情画意追随着起起落落的心境畅然而出。在心驰神往间,一边听着老人娓娓讲述古渔雁文化,一边哼唱着“当丹顶鹤飞过红海滩——”那惬意与舒适让你忘掉向往的纽约、巴黎等老牌名都,被脚下城市不经意的温柔深深打动,从而产生择一城终老的自豪感。

是空间,空间的丰富是指建筑的多态性。冯唐认为,一个城市,形式上,古今中外,不要全部大屋顶建筑,外墙上贴石膏花瓶,也不要全是后现代极简主义,一门一窗一墙。功能上,不要全是美食街水煮鱼,也不要全是天上人间洗浴桑拿。盘锦建筑的多态性几乎是一夜之间建起来的。仅仅几年前,它还是一副丑小鸭模样,如今现代化的盘锦早已华丽转身,标志性建筑层出不穷,现代化都市范儿十足,最可取的是,城市功能完备,原先在大城市可以享受到的服务,这里都有。在疲惫的时候,我们可以选择去泡一泡湿地温泉,外面是天寒地冻,天空飘着白色的雪花,我们在热热的汤屋里惬意地舒展肢体与回味往昔;在烦闷的时候,我们去湿地公园漫步,感受辽河扑面而来的清新味道,洗涤内心的烦闷与忧伤;在感到腹内饥肠辘辘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美食一条街尝尝新出的菜品,像清蒸河蟹、盐卤对虾、肉炖鲜海蜇、葱炒文蛤、干煎河刀等,包你吃得唇齿留香,恨不得咽下自己的舌头。

是时间上空间的集中度,要有细密的城市路网,让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到达最丰富的空间,寄情人卡、买猪头肉,走路十几分钟或者最多骑车半个小时内全都解决。盘锦交通

通八达,路网密集,生活精致方便。盘锦人有智慧,他们总是把衣食住行都安排得紧凑且张弛有度,像买把葱都开车几里地的状况在这里绝不会出现。密集的小吃一条街,捎带经营副食品、农贸商品,等你吃饱喝足,再把明天早上的菜买回去。去买电脑显卡,顺带把熟食捎回去。买一件小首饰或钥匙扣,几乎在每条街都能达成心愿。这样的方便时时伴你同行。在这里,只要你想得到,都能在短短时段内得到满足,便捷得让你发自内心感到城市路网带来生活的顺畅。

第四是人,即人的丰富程度。用冯唐的话来说,是指

胡杂处,万邦来朝,清华理科生和地铁歌手、刘胡兰和刘亦菲、刘翔和刘罗锅,百花齐放,万紫千红。盘锦的人倒是五胡杂处,确实没达到万邦来朝的境地。但身边的人形形色色,只要你愿意走近,就会发现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每天傍晚,伴着广场飘来的悠扬乐曲,穿过熙熙攘攘的晚市,看看各种招徕客户的小贩,品品香味诱人的小吃,然后信步来到湿地公园听听辽河的声音,跳跳操、跑跑步,和新交旧识唠唠家常,让辽河的风吹散一天的烦恼。在这里,没有士农工商,只有快乐与富足;没有高低贵贱,只有惬意与关怀。盘锦的男人女人热情豪爽,天生一副侠义心肠,既会路见不平一声吼,也会婉转贴心,感同身受。三五个朋友聚会,几杯佳酿下肚,立即八拜结交,誓同生死。朋友遇到困难,立马挺身而出,出钱出力,不计得失。一旦朋友渡过难关,再云淡风轻地一笑而过,洒脱得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出生在这片被义字浸染的土地。自小听着狐仙鬼怪湿地传奇故事长大,信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敬重天地、重信守诺、肝胆相照、两肋插刀、舍生取义、义字当先的侠义精神。在抗日义勇军抵抗侵略风起云涌之时,当地群众明里暗里掩护义勇军,芦苇荡、蒿草茂盛的地儿、柴火堆、水缸都是义勇军的藏身地。我的爷爷和他的两个同伴曾掩护过受伤的义勇军,把他们藏在茂盛的蒿草里骗过鬼子。我的舅奶,一个干瘪的老太太,也曾把义勇军藏在自家的柴火堆里,然后养好伤送走。这老太太同我爷爷一样,不识字,也没有受过什么信仰熏陶,凭的是骨子里的义气担当。现如今,在龙渊大泽,每个人血液里都隐藏义字基因,守望相助、一诺千金仍是当地人的铁律。当然,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不时有背信弃义的事情发生,但这样的人在本地仍不受待见。

从头到尾,华夏之间,从沧海到桑田,转眼之间。

盘锦这龙凤呈祥的宝地,几度变幻风云,最终成为人间天堂,脚底下这厚厚积淀的河海泥沙,成为滋养丰厚的养料,新一代辽河口人正在努力为自己的城市增添魅力。

打捞失落的渔雁部落

走进“渔雁部落”二界沟街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期然地与现代文明撞了个满怀。那种留存在资料中的原生态渔雁部落,海滩渔民、河海沟汊、鸥舞鹤翔、海边拾蜊、海鸟翻飞、渔船泛海的情节已经不留痕迹地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除了空气中淡淡的海腥味和满目的海鲜酒馆,这个地界和其他街镇并无二致。那个开启河口人类文明的发源地,有着众多先民文化遗存和文化密码的渔雁部落,就这样以最不出意料的面貌自然地展露她的姿容。

二界沟是个十七平方公里的狭长地界,两条窄窄的街道,以街划分为两个村,海兴村和海隆村,居民安静富足地做着各自的营生,出海打鱼、卖海鲜和经营海鲜酒馆,还有些在挤挤挨挨的市场做着海鲜买卖。沿海滩新开发的渔雁小镇已具备了一些规模,一律白墙黛瓦的江南小镇风格,当地人说,比他们心目中的渔雁小镇差了些模样,可兼收并蓄的二界沟人还是表现出更多的接纳和宽容。新建成的渔雁小镇背靠辽东湾新区,左手红海滩廊道,右手渔船归航,一副崭新渔雁小镇的生动图景。可渔民的思维还停留在古旧渔雁部落,他们担忧住进新建的渔雁小镇后,渔具和船只没处安放。

仅二十分钟就驾车把二界沟的街街角角走了个来回。粗略归纳起来,没有规划建设完的二界沟整体建设结构显得风格混乱,互不搭界,居民们观望、期许、失望、沮丧等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表情复杂地做着各自的营生。然而,一旦和他们谈起古渔雁文化和祖先的荣光,他们面目活泛起来,嘴里滔滔不绝,浑身散发着不一样的光彩。

在听取二界沟街道特色文化建设意见的时候,我像开小差的坏学生,从二界沟光鲜辉煌的未来直接溜号到当年渔雁部落的蛛丝马迹上。二界沟原为海水潮汐作用下形成的一条潮沟,清代沟东隶属海城县,沟西隶属广宁县,一沟界两县,遂称二界沟。这里是一个半封闭的海岸水体,南面与海洋自由沟通,北面有辽河、双台子河、大凌河等水体注入,南来海水和陆域河水在这片水域交融,咸淡相融的海河两合水更适合鱼虾的洄游与繁衍,遂成富足的天然渔场。有肥沃的浅滩,且地势平缓,使得先民可以相对容易地在此地维系生活,也使得河口成为人类文明的发源地。表面上看,二界沟既非端坐辽河口腹地,亦未钻进辽河套内里,而是地处辽河口边缘,仅有一条潮沟与辽东湾往来沟通,二界沟坐落在东岸。辽东湾的潮汐每隔十二小时二十分钟左右,就是一涨一落两个流,一天二十四小时则两涨两落四个流,如此循环往复。退潮之际,海水自北向南回流,二界沟的渔船即可顺流出海;于海中捕鱼之后,海潮涨起,海水自南向北涌流,出海渔船可以顺流返航。也就是说,从二界沟到辽东湾的渔船,一出一返都能赶上顺流。据老渔民介绍说,这种顺流十分必要,先民出海尽使帆船,靠风使船,见风使舵,风向并不是总能和目的地契合,所以船只对潮流的迎合非常重要。陪我们租船出海的老渔民说着说着,哼唱起不知名的渔歌,声音高亢苍凉,穿越云层,和海天交界的大海相拥。这下我完全听不懂了,后来查找资料找到这样一首民谣,“二界沟好地方,潮涨流北上,潮落流南淌;早出乘流去,晚归顺流返。潮退船出海,潮稳起丝网;鱼虾装满仓,潮涨转回乡”。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老渔民唱的是什么,我宁愿相信老渔民唱的就是这首渔歌。

二界沟的民谣和民间故事就像海滩上生长的翅碱蓬一样,追逐大海,随风而长。几乎每个二界沟人都能随口唱出一两首渔歌,说出一两段民谣,讲出几段渔雁故事。二界沟的刘则亭老先生整理、挖掘出上千个古渔雁民间故事,我在刘则亭老先生的《渔家的传说》《辽东湾的传说》《渔村史》《海湾传说》《渔家风物民俗史话》等书中读到过这些精彩故事。土生土长的二界沟小伙子袁野也不例外,他随手指着南面的一片海滩告诉我,文蛤滩南面有片滩涂叫铁锚岗,传说是二界沟的一个小渔夫海娃变的。他说海娃自小腿脚勤,记性好又聪明,村里的长者吩咐他挨船挨户征集海口点灯笼标的油。规定一船一两,一户一两,得征集油五千两,才够一年灯笼标用油,多一滴有余,少一滴不够。不多日子,海娃将五千两油集齐,整整装满几大缸。当晚,海娃乘人不备,往自家锅里多放了两勺油。就在那一年海上渔事将要结束的一个夜晚,灯笼标断油灯熄,进港渔船失去灯笼标指引,脱锚失事遇难。海娃没想到自己一时小贪,酿下大祸,非常痛悔,遂被罚到南滩做一只铁锚,五年期满才能回家。海娃兢兢业业坚守着岗位,救助往来渔船。就在五年期满之际,遇上海盗抢劫渔女,海娃不顾回家期限,死死拖住海盗船,救下渔女。结果,海娃因耽误回家期限,化成一只铁锚,世世守卫他的文蛤滩,后来,人们为纪念海娃把文蛤滩南端起名“铁锚岗”。袁野指着海滩南端一片影影绰绰凸起的陆地,告诉我,那就是铁锚岗。

在袁野的引领下,我沿着街路细细寻觅当年渔雁的踪迹。据袁野介绍,当初这些街路都是不存在的,都是浅滩渔场,早期水雁、陆雁都曾在这里生活。顺着街道慢慢走,不时停下脚步听居民说一段渔雁故事传说,眼前浮现从其他河口候鸟一样迁徙而来的渔雁人家,他们披星戴月,沐风栉雨,摇着船,拖儿带女,携带全部家当涌入辽东湾,以捕捞丰厚鱼虾或以服务捕捞业为行当,追逐着洄游的鱼虾,候鸟一样生产生活,并代代相传。那个年代,二界沟没有柏油马路,整个渔雁部落都铺满了厚厚的蛤蜊壳作为街路。在冥想中低下头来,目光不时为脚下的蛤蜊壳吸引,捡拾起来,那老旧斑驳的蛤蜊壳,不知道为哪代渔雁所遗落还是被近代渔民遗弃,顿时产生时空穿越的错觉。

辽河这条巨龙在入海时渐次摆尾,不经意地成全和失落了一些地界,如牛庄、海城、田庄台、二界沟、营口等,随着海岸线渐退,二界沟拥有了便于出入辽东湾的地利,成为关内外渔民的落脚点和聚居地。在以世纪为单位流转的漫长岁月中,人类远祖逐渐摸索出了规律,知道了这一处河口何时封冻,那一处河口又几时开化,于是他们有规律地在各个入海河口(据《辽宁地域文化通览》一书记载,中国有一千八百多个天然入海河口)之间往来穿梭,追逐着变幻的四季,追逐着洄游的鱼虾。据说,明代二界沟一带就有渔民栖息,那在阳光下晶莹了三百多年的蛤蜊壳文化遗存,让人不自主地想到渔雁先民的荣光。在刘则亭老人的住处和张清华造船厂,我看到一排排的捻船、压舱石和锚;在传统的渔家开海节仪式上,我看到大秧歌、渔家号子、渔家祭祀、顺风旗等传统的渔雁文化符号,这些渔雁文化元素正破除岁月的尘封,向我们走来,引导我们沿着先人的足迹,走进渔雁部落。

来到渔雁部落,不能不去蛤蜊岗,可蛤蜊岗因贝类病害实施禁捕,我也只能望着蛤蜊岗的方向发出一声悠长叹息。我八年前曾乘船去过一次蛤蜊岗。那时只知道蛤蜊岗盛产文蛤和乾隆爷“天下第一鲜”的故事,尽管如此,内心还是欢喜雀跃的。船慢慢驶向海面,凭船远眺,海天一色,苍苍茫茫,看不到尽头。船行二十几分钟,觉得海水在神奇地一点点地渐退,船下的水层似乎在不断减少。慢慢地,前方出现一处金色的凸起的地方,这金色的面积在一点点扩大,不到半小时,原来不知多深的大海变成水层仅没过脚踝的浅滩。肉眼看蛤蜊岗看不出有多大,回去后查资料才知道,蛤蜊岗距二界沟镇海岸约十五公里,潮起水深丈余、潮落滩平如镜,整个蛤蜊岗占地总面积十八万亩,在铁锚岗、东南嘴等六个岗上,所栖息的文蛤近万吨,遍布二十多个岗区,其间一望无垠,十余条或深或浅、或窄或宽的海沟蜿蜒流动。由于此处是河流入海口,河水中含有大量的有机泥沙,为贝类生长提供了丰富的营养,因而成为文蛤等贝类的繁殖之地,此外,还生长着四角蛤蜊、蓝蛤、白蚬子、毛蚶子、海螺、扇贝、竹蛏等多种贝类,素有“渤海蛤库”之称。蛤蜊岗所产文蛤,因产地位于海水、淡水交融处,水中浮游生物多,食物链丰富,以个大、味美、色泽好而成为古今宴席上一味不可替代的极品佳肴。近年来蛤蜊岗所产文蛤热销于日本、欧洲等国家和地区,是我省著名的文蛤出口基地。

潮水完全落下去,一片金色沙滩从海水中显露出来,我忙不迭地挽起裤腿,甩掉鞋子,赤脚走下去,光脚踩上松软的沙滩,令人有说不出的爽适与惬意。等在海里玩闹够了,才开始学着周边人的样子踩文蛤,因为是第一次,怎么也踩不到,看着同伴们都有收获,我着急起来,一会儿上这儿踩踩,一会儿去那儿踩踩,踩来踩去,总没找到像鹅卵石硌脚那样的感觉。后来在船长的指导下,逐渐找到了些门道。慢慢地、用心地感觉,泥沙下那一点点的硬度。终于有硌脚的感觉了,再用脚感觉,硬度在扩大,用手一摸,果然是一个大文蛤。第一次踩到文蛤,我高兴得直叫。细细体会起来,文蛤还真不少。我忙收起玩心,开始在“海田”中“耕作”。每次收获都欢呼雀跃,兴奋不已。不一会儿,开始腰酸背痛,但收获的满足感让我累并快乐着。没等我过足瘾,潮水开始涨上来,迅速没过我大腿和腰身,船长赶紧招呼我们上船。等我登上船,回头看自己劳作的金滩,转眼没入茫茫大海之中。我还没有过足踩文蛤的瘾,心想等蛤蜊岗开了封禁,我一定再去蛤蜊岗踩文蛤。在回船的时候,我在心里默默念叨,蛤蜊岗,你一定要等着我!

连日来,在古旧渔雁部落和新型渔雁小镇交替变化中行走、感悟,不时会怨妇一样地抱怨现代的野蛮破坏了历史的朴素,一会儿又感叹时代的便捷丰富了现代渔民的生活。我知道自己不能以抒情的名义拖历史进步的后腿,恍惚中内心还是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当然,随着海岸线渐退,滩涂向良田转变,二界沟码头逐渐向海洋深处延展。周边滩涂中的海产资源逐渐萎缩,渔民捕捞已从滩涂走向深海,从远古走来的渔雁小镇必然跟着转型走向陆地。沧海桑田,哪一刻不在转变,处在发展中的二界沟也一样不能免俗。“老坨子”是我此次走进渔雁部落的最后一站。“老坨子”也是保存最完好的一处古渔村遗址。“老坨子”在二界沟镇西南海岸边,是一处浪花簇拥的岗坨,是渔雁部落唯一一处没有被文明耕耘过的原生态古渔村遗址。

我听说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无疑提振了精神。等不及做准备,也不听周围人劝告,忙不迭地催促袁野上路。刚一下柏油路,“老坨子”像给我眼罩戴一样,用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给我最强的阻挡。这是必然的,如果通向“老坨子”是光溜的柏油路,那老坨子还能有什么保持完好的原生态呢?我毫不犹豫驶上土路,汽车底盘传来磕硬的喘息和变声的马达轰鸣,袁野劝我回去换车,我咬着牙,以二十迈龟行速度递进,想用毅力来和“老坨子”较量。结果前行不过一两公里,风大尘扬,车内热气蒸腾,路更加难行,汽车在与土路一次次硬磕中败下阵来,干脆趴窝不干了。没奈何,我们只得打道回府,内心无限惆怅,同时对和我捉迷藏的“老坨子”有了更深的兴趣。

从二界沟回来后,俗事缠身,又蹉跎数日,才再一次准备去“老坨子”。因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们改乘越野车奔“老坨子”,几度停停走走,终于来到这渔雁先民的圣地。

登上“老坨子”,像走入原始渔雁部落。“老坨子”面积不足两公里,三面受水浸泡,背靠陆地亦是盐碱的不毛之地。“老坨子”上的植物长得茂盛且随心所欲,层层叠叠,挤挤挨挨的,草、树、藤、花都肆无忌惮地生长着,完全没有被文明耕耘的痕迹。这里有二百余年的古桑及年轮不详呈对称状的古柳,枝杈纵横,树遮天蔽日,植物林林总总,没规则、没秩序,有一种步入原始森林之感。有人说,这里的树木是从冬去春来的候鸟的粪便中长出的,仔细看来,确实没有人为播种的整齐划一感。这里树木琳琅,蒿草繁茂,远远望去像镶嵌在海滩上的一块翡翠。据当地人介绍,这块弹丸之地,鸟多,蛇多。春天这里的鸟最多,多是候鸟,漂洋过海,来此驻足,多时达千只。虽然鸟多,却很少有鸟在此筑巢孵化,因为这里蛇多,有的攀于树上,有的伏于蒿草之中,据在这里居住的人介绍,最粗的一条蛇有十厘米粗细,三米多长。这里还有野鸡、野兔、狐狸、水獭等时而出没。

最早发现“老坨子”的渔雁先民在大海中追逐奔波,忽然发现海面上这片永不沉没的神奇“老坨子”,于是奔上来,休憩饮水,升起炊烟,等待潮起返程。在“老坨子”上至今还有一眼淡水泉,所说的泉,就是一个形似锅底的水泡子,直径三十米左右,四周为各种树木环抱。据说,此泉不管如何干旱,水不枯竭,固定水位。由于泉已多年无人清淤,年复一年树叶积淀,已没有水清见底之状,但捧在手里仍觉清澈。有了淡水,就有渔雁先民在这里栖息繁衍。在淡水泉四周有六棵大榆树环抱,每棵榆树枝干粗壮错节,据猜测可能是二界沟先民栽植,具体为哪一代先民栽植,已无据可考。也许他们当年看重这个珍贵的淡水资源,在坨上落脚扎根,栽植果树和农作物。这六棵大榆树不知道见证了多少次潮涨潮落,几代人繁衍生息。这眼生命不竭的泉水,一直护佑着当地的渔民,渔民也对它充满了敬意,许多人目睹这口泉水连降大雨水不涨,干旱数日水不降,连续抽水水不干,海水涨潮泉不淹,任凭旱涝,泉水依然。可能其中种种,地质自然科学家能轻松解释其中原理,但二界沟的居民更情愿相信“老坨子”和这口泉的神奇之处。

在“老坨子”这两公里的地界,除了这眼泉就是老坨子神庙了,据说神庙是渔雁先民为祈求上苍降福保佑顺利返航而修建的。来“老坨子”的人多是赶海捞虾、下旱网的,把这里充作驿站。在海上三十公里处第一眼看到的陆地便是“老坨子”。以前,“老坨子”上面有棵古榆,渔民们后来就在老榆树上挂上风灯,老榆树便成了航标灯。赶海的渔人为了祈求神灵保佑,就筹资在“老坨子”上修建了这座神庙。据说神庙修成后,有求必应,灵验异常。“老坨子”究竟有多高,至今尚且没考证,距“老坨子”前面几米处就是海滩,长多大潮从没淹没过它。据传,历史上海啸都未曾淹没过“老坨子”,人们久传其为潮涨,“老坨子”也长。近几年,神庙因年久失修,当地政府已经在原址整修了老坨子神庙,受神灵保护的“老坨子”任凭潮涨海啸,岿然不动。

我走过国内很多旅游景点,有跟着旅游团走的,也有组团自由行的,在很多景点都遭遇过撞脸的尴尬,即景点撞脸、历史传说撞脸,有时甚至连出处、细节也全盘复制拷贝,就像经过整容的美女,千人一面,毫无特色。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尴尬后,人造景观就如同长在躯体上的痼疾,不但不得去除,反而是看惯深眼隆鼻的美人就被视为看齐的标准一样,各地纷纷不自觉地实践起来。而“老坨子”如同蒹葭苍苍,长在水中央的奇异女子,或许不久就会随文明跟进的脚步改变,其百年古树、奇花异草、野生动物等内涵或将被规范整治,“老坨子”也会像其他景点一样被打包归类,成为中规中矩的小家碧玉模样引人观瞻。

每年都有一些艺术家朋友来到二界沟创作,其中以写生、摄影为最多,他们自发、自主、自愿地记录着“古渔雁”的生活经历与文化风情,无论是在造船厂、补网场,还是在码头、渔市,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就着腥咸浓淡掺杂的河海气息,汇聚着南腔北调的语音方言,诠释着一种古老而现代的文化传承。我的一位艺术家朋友总结,来二界沟创作,要“一听二看三吃四喝”。他的一二三四,我不见得完全遵从,可我在这里听了看了几天了,就差吃喝了,不能把这个程序落下。于是,我邀上这二三好友,选取一家靠海边的海鲜酒馆,点几盘特色海鲜,就着光影流溢的夕阳,浅酌一口老酒,欣赏河海交融、水天一线的壮阔与神奇。

那一天,我们吃着海蜇炖肉、家炖海鲇鱼、煮虾爬子、八爪鱼炖宽粉,喝下了平生最多的老酒。酒后的我对着友人谈兴大发,对转型中的渔雁部落既深深忧虑又充满希望,这几天的矛盾纠结被喝下腹中的老酒凝聚发酵成一句心里话,渔雁部落,不管你外貌如何变化,你都永远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一座城市的胎记

我自出生时,右手上就有一块黑色的胎记。稍稍大一些,家里来了客人,妈妈总要我给大家伙看看自己的“小黑点点”,于是我总要伸出手来给客人看看,内心带着一些小骄傲。长大一些,我发现别的小朋友的手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我自己手上一块乌黑,开始觉得胎记不好看,不好意思显摆了。上学了,用右手写字,连老师都以为是手没洗干净,不止一个,也不止一次地伸手来摸一摸,问,你这手咋回事呀?为此,我觉得这个“小黑点点”有些碍事,长在手上还不美观,觉得自卑了,恨不得弄掉它。妈妈再让我伸出手来在人前显摆,我再也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黯然摇头拒绝,实在不愿意在人前伸出手。妈妈看出我的小苦恼,私下里找我谈心,妈妈告诉我,胎记是上帝留在凡间的记号,只有聪明懂事的孩子才有。妈妈还说胎记长的位置有说道,我的胎记长在右手手背中间位置上,右手是写字的手,是神灵预示着我将来会是一个写字的文化人。我一直不知道这些话妈妈是编出来哄我,还是真有这样的传说,反正我听了妈妈的话,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内心充满幸福感。再遇到字写得不好、学习内容弄不懂等问题,就想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孩子,一定会有办法克服的,结果真的过关斩将,度过攻坚克难的求学时代。最神奇的是参加工作以后,一向在写作上不感冒的我居然真的拿起笔来搞起了创作。这个神奇的巧合让我思量,那个若有若无的胎记暗示,是否真的在冥冥之中指引了我。

长大以后,关于胎记,我还听说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当一个人临终时,爱人流下的一滴泪若是落在他(她)的身上,就会化为一块胎记。来生,凭借这个信物来寻找另一半,再续未了的前缘。胎记无论是长在脸上还是其他部位,都是美丽的,幸福的。不管今生是否能遇见那个人,至少在某个未知的地方有一个爱你的人正在千方百计,不辞辛劳地追寻你。因为有爱,生命才会有意义,不至于虚度年华。因为有爱,生命才会有阳光,不至于暗如渊洞。因为有爱,生命才会有彩虹,不至于平平淡淡。

这样的传说让每个有胎记的人充满与生俱来的神秘感。这么说来,一个人出生带有胎记,即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让你更出挑。那么一个城市的胎记是否具有让这个城市区别于其他城市,进而脱颖而出的神秘力量呢?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胎记让我们这个城市从出生起就与其他城市不同,那么得到上天眷顾,那么充满无穷魅力。那我们这个城市的胎记是什么呢?经过仔细考量,我私下认为是红海滩——我们这座城市得天独厚的嫣红胎记。

在有了地球和大海的时候,红海滩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她带着远古的神秘、现实的惊艳护佑着她热爱的土地。在其他生命黯然失色的恶劣环境中,她努力地生长着,坚强地抗争着,为的是等到那一群有缘人来到她身边。每一个结识她的人,都会被那片跳动如火焰的生命嫣红所吸引,那覆盖在水天交界的玫红锦缎,如火似霞,宛如城市脉动不息的生命力,无休止地向天边和大海延伸着。没有一个城市可以拥有这样美丽的胎记,没有一个城市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上天馈赠。

红海滩是大自然孕育的一道奇观。海的涤荡与滩的沉积,是红海滩得以存在的前提;碱的渗透与盐的浸润,是红海滩得以红似朝霞的条件。红海滩的确切出现时间无法考证,有学者称有了地球有了海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红海滩。那美丽了上亿年的神奇生命,够资格成为这个城市的胎记;也是我们这个城市有缘分,可以在近处拥抱这些美丽的生命。

当人们为温饱而奔波的时候,叫她“红草滩”;当人们需要用她休憩心灵的时候,叫她“红地毯”。无论人们叫她什么,她总是一如既往地燃烧、跳动、生生不息。火红就是她生命的形式和内容。在六十年代那“瓜菜代”的艰难岁月,红海滩也曾成为救命滩。滩边的渔民村妇曾采来碱蓬草的籽、叶和茎,掺着玉米面蒸出来红草馍馍,几乎拯救了一整代人。在有地球的历史上,这样的故事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可红海滩不张扬、不计较,也不求回报,照样心平气和地延伸着,美丽着,仿佛我们城市的守护神一样,跃动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红海滩的红色是一种植物生命的颜色。碱蓬草,大片大片的碱蓬草长在一起就汇聚成了这样一个红色的海洋。一棵棵纤弱的碱蓬草每年四月长出地面,初为嫩红,渐次转深,9月是它红得最为浓烈的时候,不要人撒种,无须人耕耘,一簇簇,一蓬蓬,在盐碱卤渍里,于时光荏苒中,酝酿出一片片火红的生命色泽,牵人心魄,燃透天涯。

准确地说,红海滩是辽河移山填海的自然产物,辽河从上游带来的有机物与无机物在入海处形成了咸淡交融的大量物质沉积,形成了退海之地——滩涂,含有沉积有机物的滩涂特别适于盐生植物碱蓬草的生长,它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它以每年几十米的速度向海中延伸,新的滩涂不断出现,旧的滩涂就被碱蓬草覆盖了。年复一年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酝酿出一片火红的生命色。红海滩是活的,始终追赶着海浪的踪迹。滩涂以每年五十米的速度向大海延伸,红海滩也就踩着它的足迹,一步步地走向海里。有人说,追随红海滩,也就追随了生机与希望;拥抱红海滩,也就拥抱了博爱无私和顽强的生命力。每当看到海天交接处那片生命的嫣红,内心升腾无限的豪情与梦想,红海滩无私奉献,不计得失,任劳任怨,是百万鹤乡人奋勇前进的号角;红海滩追波赶浪,勇往直前,用生命捍卫尊严,是我们城市锐意进取的图腾。

红海滩,心之触摸便有灵犀相通,惊鸿一瞥终将一世铭记。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旅途之中,红海滩永远是神灵降福的象征,是我们大展宏图,日子红红火火的征兆,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红海滩永远是我们这个城市抹不去的嫣红胎记。

龙渊记

辽河在入海口处河面宽展,带着上中游的泥土与气息,缓缓流入渤海。辽河与渤海在辽河口相遇,没有金风玉露的电光火石,也没有八千里路的彩云明月,只是如老夫妻般静静地相依,没有一点急躁和不耐烦。

辽河在入海口处,好像有意让裹挟来的丰富河泥沉积于此,又好像不急于投入渤海的怀抱,反而在没有挡头的河床肆意漫流,自如得如饱经风霜的长者,带着丰富阅历和时间沧桑,从岁月深处缓缓走来。

渤海早早伸出手臂,像接纳远方游子,欣然拥抱辽河。相拥之间,双方敞开怀抱,河海彼此交融,让泥沙停下奔波的脚步,慢慢驻足下来。一层层沉淀的泥沙是辽河在向大海款款诉说,也是大海对辽河的倾心接纳和慰藉。

站在辽河口,静静地看着这伟大的河海相拥,内心涌起诸如沧桑、浩瀚、辽阔、壮观、交融等词语。远远望去,河与海的气息完全相融,河似乎留恋着陆地的深情,不急于入海,回流至沟汊、潮沟,充分停顿后,再慢慢入海,踏向更远的旅程。

岁月流逝,河润海浸,雨刷风蚀。河更阔,海变浅,河海之间,逐渐形成一片盐碱荒滩。海在退,岸在长,这片盐碱荒滩由小到大,如天帝藏在天宫中的神奇“息壤”,能自己生长。

荒滩上,沟壑纵横,积水遍地;浅海荒漠,芦荡深深,渐成动植物的乐园。人进动植物退,片片良田铺满田畴。没有什么地界能如此直观地展示沧海桑田的神奇变幻。

从海到陆,植物依次是翅碱蓬、芦苇、繁茂的荒草、耐碱的庄稼等。植物繁茂直接催生动物增多,从河海至荒滩深处,依次是鱼虾鸥鸟、虫蛇蝼蚁、猪鸡鹅猫、兔狍狼狗等。等人类拖儿带女大规模开进这片动植物乐园,繁衍生息间,发生很多人与自然的感人故事。如植物与人、动物与人、人与人的故事,这些故事口口相传,沉淀积累,枝蔓缠绕,形成各种神奇的湿地精怪传说。这种精怪传说大部分是初入荒滩的拓荒者战天斗地的感人故事,这些故事经过沉淀升华,成为辽河口文化的主基调。于是,与人类一同生存在这片河海“息壤”上的动植物按照人类思维开始修行提升,探索与天界对话的密码。遍地通灵的萨满大仙担任动植物修行的翻译。在这样探索、磨合、成长中,情义渐成辽河口文化的关键词,动植物的品级也逐渐上升,终于有一条神龙横空出世。二

相传在清朝康熙年间,一条神龙或游玩被困,或犯天条被贬,或迷路失联,谪落在辽河口,此龙身长十丈余,高四尺多,全身布满璀璨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大家奔走相告,引得附近的人们前来观看,人山人海,场面甚是壮观。时值农历七月,酷暑闷热,巨龙身体多处受伤,奄奄一息。人们没有见过真龙,因此都很恐惧。有一须发皆白的长者壮着胆子走到近前,但见龙的双眼流着泪水,有气无力对他眨了一下眼睛,长者心领神会,马上组织众人用木杆和苇席搭了一个高大的棚子遮挡阳光,二十几名身强体壮的小伙子自愿挑水为龙淋浴,昼夜不停。地方官也亲临现场,并指派了四名官差,维持秩序。前来围观的老百姓一起焚香祷告,保佑神龙吉祥平安,祈求上苍让神龙早日回归天庭。

如此熬过三七二十一天。忽一日,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人们及时撤掉了席棚,静静地等待……一声炸雷,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据老人们讲,辽河口有史以来从未下过这么急的雨。但见风雨中的神龙,身体开始蠕动,慢慢盘旋升到了空中,尽情享受风雨带来的快乐。人们不约而同向天而跪,有些人还不住地磕头。巨龙围绕辽河口低空盘旋了三圈,向多日来热心关照它的人们告别。然后乘风雨而上,在人们的目光中,依依不舍地消失在天际。众人仰望长空,默默祝愿神龙一路平安。说来奇怪,狂风暴雨说停就停了,霎时东方天际还出现一道美丽的彩虹。

有龙的传说就有凤的印记。相传在清末己酉年农历八月十二的早上,辽河口早起的农民忙着收获金秋的喜悦。忽然,从西北天空飘来了一朵五彩祥云,华光四射,瑞气千重。一只人们从未谋面,又似曾相识的霓裳巨鸟飞临辽河口。它每展一下双翼,都显出七彩斑斓。它绽放的光芒令太阳也黯然失色。人们一眼就认出这是传说中的凤凰。千载难逢,百世不遇。这里的人们有幸目睹做梦也无缘谋面的金凤凰。凤凰栖息在秀水湖北的一块靠近河边似元宝形状的高岗地上两棵树龄将近百年的大榆树上,筑巢产蛋,然后振翅离去。人说凤凰不落无宝之地,辽河口因凤栖龙驻被称为风水宝地。

虽说辽河口是个龙凤呈祥的宝地,当地人仍然称此地为龙渊,称这片湿地为龙渊大泽。笔者后学末进,学前辈模样以岗坨为龙鳞、河流为筋脉、侠义为精神,权作《龙渊记》,以飨读者。三

拨开辽河厚重的泥沙,探寻龙渊大泽的奥秘。一马平川的田畴美宅,如连天的锦缎,铺向天边。一派富庶祥和之下,龙渊的灵性被时光化过装,隐藏在不知名的去处。

千百年后,笔者畅游河海之间,如玩水的稚童,一寸寸梳理过去的时光,用脚步丈量一个个岗子、坨子、台子、堡子、关隘等,挖掘领悟龙渊灵性的精髓。岁月流转,这些叱咤一时的存在已随岁月流逝了,只留下一些片片隆起的地界,如当年神龙留在凡间的鳞片,掩映在岁月间,显出沧桑的面目。

龙渊大泽本为河流退海冲积而成的平原,每年都以十米的速度向海延伸,被称为神秘的河海“息壤”。一眼望去,水天辽阔,平整的红滩绿苇浩瀚无垠,一直延伸到海天交界处。细细看来,也不算一马平川,总有些高出地表的坨子、岗子、台子、堡子、关隘,散发着岁月的光辉。

原来,历史上辽河在下游并无河堤防护,免不了常常泛滥成灾,致使河水溢出河床,于两岸自由漫流,并随坡就势蜿蜒涌向西南,奔向大海。进程中遇到阻碍即“挡头儿”的时候,河水流速就会放缓,河泥就会在此沉积。日久天长,此处地表就会渐渐增高,形成一处浅滩,每年被水淹没的时长都会逐年缩减。丰肥的河泥又使浅滩慢慢长出芦苇及其他耐湿水草,这些植物的根系有效保护了浅滩,使泥土不易被再一次泛滥的河水给冲刷带走,同时也使随水而来的河泥更多地淤积于此。久而久之,浅滩的规模就愈来愈大,地势也愈来愈高,终于成为高出周围地表的部分,人们称为岗坨。相传辽河口文明的第一缕炊烟就在岗坨升起。此后,人们就在岗坨上休养生息,代代繁衍。

到了明代,辽河口地区军事重要程度骤升,成为抗击后金的最前沿。于是岗坨之外,有大量人为设置的边墙、边堡、边墩与边台等。东起鸭绿江,西至山海关,蜿蜒着长长的边墙。沿边墙三十里一堡,十里一墩,五里一台。如今这密布的墙、堡、墩、台已同当年历史鏖战消失在岁月烟尘中,只有部分高于地表的墙基残土、石井瓦罐,甚至深埋泥沙下的白骨,见证着那段峥嵘岁月。

据《辽宁地域文化通览》盘锦卷载,辽河入海口处有沿边城堡和海防城堡五座,四十六座墩台,我循着书中索引,一个个找寻这些城堡墩台。当年的厮杀鏖战早已不见踪迹,岁月的风霜掩去历史的记忆。对比史书记载,一一细细查看,却只有一些高出地表的地基、残破的瓦砾残垣见证当初的历史存在。物质的痕迹虽被岁月抹去,历史的印痕还书写在史书上,空旷的龙渊大泽徒留以堡、台、坨、关命名的地名存在。

在大堡子村,我没看到黑风关和铁厂堡,只见绿荫成行、村路笔直、边沟清晰、流水潺潺、白墙黛瓦、房舍俨然,行进间花香怡人,让人不自觉地陶醉其间,忘记寻踪匿迹。

日高口渴,偶然寻得一户人家,叩门求饮。应门老人须发斑白,双目炯炯,听说我的诉求,欣然应允并与我兴致盎然地攀谈起来。老人介绍说,这里原就是史上著名的海路要塞,大名鼎鼎的黑风关。老人用手比画着告诉我,黑风关北面背陆,南面临海,建有东西两处城门,从海城通往锦州的一条古路途经这里。城内分设四条登城马道,东西两座城门顶部又分别设有城门楼、旗杆,内城可容纳三千兵马,东门外设有校军场,城西有下水道,由城内流向南面的大海沟而流淌入海。黑风关城北有一个打造刀枪兵器的铁厂,西有一处砖窖,城东有一个很具规模的圣清宫,每年农历四月十八庙会,热闹非凡,一派兴旺景象。老人就是最早搬迁此地的李姓人家的后人,他祖上闯关东来到此地,想去城内定居,但见城墙上大炮仍在,担心军队回来惹出是非,就定居在了城外。为了与关里家人通信联系,便以铁厂为标志,给这里起了村名叫大铁厂堡。后来人们逐渐把村名演变为大堡子村。

去其他堡台关,结果都相差无几,它们如同黑风关、铁厂堡一样,湮没在历史风尘中。抚摸那曾经的隆起,如龙渊隆起的片片金鳞,我等后辈,抚今追昔,遥想当年的金戈铁马,不胜唏嘘。四

辽河在入海口处九尾狐炫技般地开枝散叶,辽河、大辽河、外辽河各携大大小小细密的河网,如神龙经脉,密布在辽河口。

辽河至下游,地势逐渐平缓低洼,没有约束的河流开始分岔蔓延,水网密布,形成大大小小二十一条河流。大辽河、辽河、外辽河航道,繁荣了一个个河口码头,也见证了辽河岸边水里火里岗坨先民的生存艰辛。辽河在入海口处渐次摆尾,不经意成全和失落一个个河口码头。如今,辽河改道,当年河口码头早已不见当年样貌,只剩下一些传统和民俗,依稀当年印象。

大辽河、浑河、太子河汇流的三岔河如神龙的任督二脉,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的渡口,水陆运输的中转站,交通咽喉,军事战略要地。第一次见到三岔河,没见到远古波涛汹涌的气势,只见三河汇流的脉脉风情。难道这就是唐太宗经辽泽渡辽水,东征高句丽的地方吗?这里是留下大刀王君可渡蟹桥留下传说的古渡口吗?站在三岔河大桥,远望三河交汇,满目郁郁葱葱,无限江山如画,那个在一千多年前,奔波辽泽泥沼中的疲惫身影和他的大唐雄师早已消失在历史烟尘中。

据《资治通鉴》载:“庚午,车驾至辽泽,泥淖二百余里,人马不可通。将作大匠(管工程的大臣)阎立德布土作桥,军不留行。壬申,渡泽东……丁丑,车驾渡辽水,撤桥,以坚士卒之心,军于马首山(今首山)。”在回师途中又过辽泽,“乙酉至辽东,丙戌渡辽水,辽泽泥潦,车马不通,命长孙无忌将万人,剪草填道,水深处以车为梁,上(唐太宗)自系薪于马鞘以助役。冬,十月,丙申朔,上至蒲沟,驻马督填道,诸军渡渤错水。暴风雪,士卒沾湿,多死者。”在这里,给大唐雄师造成无限困扰的辽泽就是如今这风景秀丽的三岔河。

大唐以后,辽泽在各个朝代更替中繁衍生息,面貌不曾改变。至明末,这里再次成为史书上频频出现的名词。天启元年,努尔哈赤攻陷辽阳,随之海州一带七十余城相继被占。当攻至三岔河东岸时,被明军利用地理优势击败。从此三岔河成为明军防卫后金的最为重要的前哨。努尔哈赤定都沈阳后,为便于向山海关进军,修筑经过“辽泽”的叠道(以囊盛土,堆叠为道)一百二十里,绕过三岔河,改由经今新民、黑山一带,再过广宁、宁远到山海关,直至关内。后来,三岔河继续担负转运码头的重任。此间岁月更迭,风云变幻,三岔河古渡口一直延续自己的使命。直到二〇〇一年,三岔河大桥竣工,这个古渡口才彻底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从此停摆。

站在这个裹挟历史风涛的古渡口,想起过往的历史烟尘,生出换了人间和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感叹。前辈的足迹已被岁月冲刷殆尽,新的印记正在形成,历史总在不经意地成全和失落一些地界,辉煌也罢,暗淡也罢,一代风流过后总会产生新的风流,这样想想也就释然啦。

说起辽河如血脉般的支流,其流向总是随意且无拘束。遇到河流阻塞而被围成星星点点的湖泊,点睛般地为河流提供休憩的场所。辽河口的湖特别多,几乎每隔几十米就有一方学名为湖的水泡子。湖内有水,水是龙渊湿地的灵气,这里的人们与水息息相关。水滋养人,人呵护水,人轻轻活在湿地中,湿地给龙渊大泽最大的福泽庇佑。湖是水的集聚,湖是河留在岸上的终极念想。

辽河口的湖有着河海的味道。此地为退海之地,海的味道天然隐藏在湖的内心。同时,湖又是没经过海涤荡的河水,湖里留着河前世的记忆。辽河口的湖特别多,几经合并变迁到如今,湖仍然很多。一般围以简约的岸,点缀些蒲草芦苇,供人们歇凉灌溉。这里的湖不同于南方的湖,水质坚硬,有气质,在风的助推下,有着河的凌厉,远没有南方的湖温柔。

湖经过岁月变迁,小湖湮灭,大湖扩容,依然如龙睛般点缀龙渊大泽,譬如荣兴湖。荣兴湖是我如今经常光顾的休闲佳处,经常环着湖游走。它早已不是先前水坑般的存在了,拥有了优质的岸和植被。春日,堤岸仿苏堤的垂柳妖娆如烟,春水碧绿如蓝,水波跌宕,铺面的寒气让你一下子体会到湖的内质;夏日绿意殷殷,骄阳似火,湖面凉柔的风让你浮躁的心一片澄明;秋日荣兴湖美在岸上,红、黄、绿多彩植被掩映在水波中,不断拉升你的审美层次;冬季的荣兴湖如水墨画般辽阔苍茫,有着独钓寒江的苍凉孤寂。五

做《龙渊记》最不能错过的是龙渊精神,这是龙渊记的核心,也是难点。每个人心中有不同的龙渊精神,譬如大气融合、快意恩仇、一诺千金等,笔者生于斯长于斯,几番探索龙渊精神的真谛而不得要领,无奈之下,仅以侠义为精髓简要赘述如下。

据《盘山厅志》载“本境向无土著”,这话说得有些绝对,却也真实。因为战乱和灾荒,当地土著居民丧失殆尽。到了清代和民国前期,山东、直隶农民闯关东陆续迁移此地。这些农民在故土难以维持生计,到了关外这片广袤黑土地仍是弱者,生存缺乏仰仗,既无外力依凭,自身实力又薄弱,只能相互扶持,彼此依赖,形成讲同乡、重人情、认知遇等义气情结。仅仅一个姓氏、一个同乡、一段交流、一个故事就能义结金兰、肝胆相照、同生共死。一个承诺、一份浅交、一段情缘更能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甚至结成世代情缘。他们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相逢一笑,恩怨尽解。这血与火、苦与累中形成的恩怨分明的性格,与在闯关东进程中战天斗地形成的冲天豪气,凝结在一起形成干脆利落的尚武豪侠精神。所谓瘠土之民,莫不向义。义气、仁义、情义、侠义、义薄云天成为当地最热的词。当地人把义字作为人生准则写在心灵的底板上。因义字激荡,当地人好习武使气。碰见兵荒马乱的年月,这股激荡的豪气促使他们敢于揭竿而起,义字当先,保卫乡里,一诺千金。民国时期,当地绺子多如牛毛,曾被称为“匪薮”。遇到国家危难,他们大多能转身抗日,把一个大写的义字写在这片土地上。

史书载,此地武将多于文官,仅史书记载有名有姓的武将百十位之多。张作霖就出生在这片被义字浸染的土地上,他的传说被当地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有这样一个传说颇能说明他的义字精神。张作霖的父亲张有财嗜赌成癖,终年混迹赌场,号称“张三爷”(因为他家哥儿四个,他排行第三),是个“赌棍”。在赌场上赢就揣起来,输多了就不给,赌徒们背地里都称他为“张三儿”(此地对狼的称呼)。在小马家房屯也有一个“赌棍”叫王太和。有一次,张有财与王太和赌钱,张有财输钱赖账,王太和不肯相让,两人就吵起来,张硬是不给,王感到跟张要不出钱来,有失自己的面子,于是就想出个强打硬要的主意。王太和知道张有财回家必经小马家房屯西水沟转弯处,就求其弟王太利做帮手,拿着木棍躲在沟边树丛中,趁张无备蹿出,截路,向他要钱。张有财平时在赌场耍硬充横习惯了,没把王家兄弟放在眼里,双方打斗一处,王家兄弟失手打死了张有财。后来,张作霖发迹,杀了张作霖父亲张有财的王太和后人更是心惊胆战,吓得东躲西藏不敢露面。张作霖托人带话安慰王家人,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两人打死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张作霖绝不官报私仇!”张作霖说到做到,果真没碰王家一个手指头。

还有这样一个故事。张作霖回乡祭祖时,遇见唐家铺说书的唐先生,他妹妹和张作霖两小无猜,但唐先生嫌张作霖穷,阻挠妹妹嫁给张作霖。张作霖见唐先生面露愧色,就亲自上前探问了唐先生及其妹妹的近况。唐先生直说对不起,张作霖哈哈大笑,随后让唐先生说了《响马传》选段,还赏了唐先生一果匣子洋钱。在龙渊,这样的故事不胜枚举,不止张作霖,普通人也做得到。作为张作霖的同乡,我们这些后辈继承前辈义字精神,延续河海交融的融分理念,去塑造新的龙渊精神,书写新的龙渊记。

辽河口散记

岗坨升烟

在辽河入海口,有一座拥河傍海的湿地之城,奔涌的辽河从这里独流入海。而辽河口的文明旅程竟从岗坨升起的第一缕炊烟开启。

辽河从发源地逶迤而来,到中下游水系分流成纵横交错的河流网,其中以辽河主干和绕阳河为大。坨子是湿地、岗子、台地的统称,是辽河口最早有人类居住痕迹的地方,这里代表农耕文明的传统文化称为“坨子文化生态群落”。

从岗坨升起第一缕炊烟起,坨子文明开始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孕育。考古表明,早在五千年前,这里已有人类定居。在那草长莺飞、盐滩裸露、狂风肆虐、贫瘠荒凉的恶劣环境里,我们岗坨先民以渔猎兼农耕的生产方式谋取生活基本需求。后来,随着卢龙古道、辽河航远、内陆运河的开通,岗坨文明开始迈向多元化。满清入关后,丰富的渔业、盐卤、芦苇草场、荒滩等资源吸引大量移民涌入,各地文化相融于此,形成丰富多彩的岗坨文化。

当时的盘锦既无山林之富,亦无显赫机构,最大宗的出产不过是苇席、盐和碱,顶高级的衙门不过是厅署、县治,这样的自然环境和文化经历使盘锦形成以平民为主体的地域文化特征,即平民“混穷”之地。意指本地区地广人稀,且因有鱼虾、苇塘之利而有吃有烧,实是求生求存者的宜居之地。当时居民多住硬山式囤顶海青房,屋顶略微拱起呈弧形,前后低、中央稍高,房屋左右两侧山墙有的会凸出于屋顶,凸出部分会被砌成弧形。囤顶房屋的排水效果较平顶佳,还可以防御风沙,并却避免过多的屋顶积雪。其特点是:石基、青砖或土坯山墙、砖压橛、草披屋顶、砖挡梢、七檩或九檩房架。如今大辽河西岸房屋还延续先民的这种海青房形状。

岗坨升烟,勤劳智慧的岗坨先民充分发挥自己移民文化的显著特征,除了农耕生产,还采用赶集、赶庙会的形式,开展销售活动。上午销售,下午生产,常年不辍。这种古老的销售模式在本地延续至今。赶集分赶闲集、赶忙集、赶露水集和赶“穷棒子”集。据整理,现常年在集市销售的四个传统项目,都有很大成交量,极大丰富了当时人民的生活。

除了忙时农耕、打鱼摸虾,岗坨先民还利用农闲时间熬制小盐大碱,还利用丰富蒲草、芦苇等资源,开展手工艺编织,补贴生活费用。不知从何时起,一到冰封草黄之时,内蒙古、吉林一带割苇的刀客就奔赴辽河口的苇塘,把成片成片的苇海放倒,垛成一垛垛高高的苇山,满河满塘的蒲草成熟柔韧,巧手农家女开始尝试苇编、草编,换取生活补贴。现如今辽河口民间苇艺草编技艺项目包含众多,子项目呈多样性和区域性,如小亮沟苇编、盘锦苇画、蒲草编织、芦苇编织等。

坨子的节庆生活方式也是丰富多彩。杀年猪标志要过年了,并向邻里宣布自家的丰收。一过小年,很多人家要杀猪要请客(qiě)、叫“来往”,有些地方会连请两天,一起热热闹闹辞旧迎新;腊八之后,主要捕捞方式就是冬捕。渔民需顶着严寒刨冰弄水,抛开技艺不讲,更像是一种虔诚,一份喜好,也是人们交流情感的一种方式。从民国时候起,每年都举办元宵灯会,老百姓都会涌上街头观花灯,届时小吃、传统手工艺品摆满街头,叫卖声不绝于耳。灯会已成为盘锦参与人数最多的民俗活动,至今鼎盛依然。

坨子的味道也是多种多样,从食材的存储方式来分类:通过腌制而成的有沤臭鱼、狗宝咸菜、蒜茄子、烧芥菜疙瘩、酱缸咸菜;通过窖藏来加工的菜有乱炖、杀猪菜;通过发酵而来的最为典型的是家下大酱、酸菜,这两项是本境最为代表的食材;通过晾晒而成,首推锅包鱼、小鱼干(穿钉、麦穗)、各类干菜,其中灰菜必须晾晒后才可食用;即食生吃有苣荬菜(亲妈菜)、婆婆丁等。传统小吃有韭菜合儿、黏糕、黏豆包、黏火烧、油条、大锅甲子、锅出溜等;朝鲜传统小吃以打糕、拌菜最为著名。成型的菜肴以“四事席”最为典型,所谓四事,也就是婚丧嫁娶各一套席面,菜品只作微调。席面为四凉四炒四大碗。就味道来看,有“酸菜酸、甜菜甜、渔贷腥、亲妈菜的苦、小盐的咸”较为典型。主食以高粱米饭、苞米面为主。

拥河抱海的地理位置,包容开放的文化气质,“始于宋辽、兴在明清”的历史文化积淀,造就了与众不同的平民河口文化。从岗坨升烟到辽河口文化,岗坨先民走过艰苦卓绝的历程,各种移民文化的不断注入使这片土地的“文化地图”更趋饱满也更具个性。

稻亦有道

修整了一个漫长冬季的黑土地在辽河水的滋润下,泛着流油的质感,广袤的辽河冲积平原如平铺在天际的水稻产床,迎接从秧田移植到稻田的秧苗。每到插秧季节,从开秧门到关秧门,从吃食到劳作,占稻祈福的人们恭谨虔诚,不敢稍有懈怠。等到成垄成行的秧苗整齐地列队在田畴上接受春风检阅的时候,人们也把收获和希望播种在祖祖辈辈洒下辛勤汗水的肥美土地上。

新插的秧苗迎风而立,随着雨水拔节长高,到了抽穗开花的季节,也是水稻发生爱情的时候,整片的稻花迎风开放,花粉飘过,像一缕青烟,如此薄,如此轻快,轻快得简直就像我们易逝的青春。水稻的柱头伸到颖壳外,承接飞扬的花粉,它们彼此寻觅,就像我们寻觅彼此。每株水稻都拼尽全力,努力绽放,把生命中最精华的部分展示出来。水稻受粉、灌浆的声音据说是可以听到的,我的爷爷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哪片水稻长势的种稻老把式。爷爷老年的时候,体弱不能耕作了,他也常常挪到地里,面对一株水稻,一坐就是几小时,甚至更久,有时候一边看,一边对着水稻讲故事,目光须臾不离开水稻,仿佛水稻是他的前世情人。当年的我不理解爷爷与水稻的感情,随着年龄增长,阅历丰富,耳濡目染的稻作文化的熏陶和这片生活热土传递出来的熟悉的味道,收获的喜悦渐渐侵占了身心。那一刻,我如一株灌浆的水稻承接过爷爷深情的对视。

追溯历史,人类最早的农业文明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和中国都诞生在大河流域附近,在辉煌的麦田上。小麦等旱地种植作物,大量消耗土地肥力,通常种一季就得休耕一两年。我们的黄河文明就在小麦农业中饱受煎熬。水稻是一种喜爱水热性气候、需要大量水资源的作物,非常适合长江中下游和珠江三角洲种植。这种作物产量非常高,农民撒下去的种子通常可以收获二十倍左右的稻谷。而且种植水稻的土地不需要休耕,只需要每年适当补充养料就可以持续不断地耕种,比起种一季就得休耕一两年的小麦来说,大大缓解了人地之间的矛盾。再加上水稻常年浸泡在几十厘米深的水中生长,避免了麦田反复灌溉使水分大量蒸发造成的盐碱化问题。地力衰老的周期大大延长,无形中也延长了农业生产衰落的周期。从北宋开始,中国古代王朝的经济重心便悄悄地从黄河流域转移到了长江流域和珠江流域。

盘锦地处辽河平原,既有平坦的地势又有充足的水源,十分适宜种植水稻,可盘锦稻作种植开始得比较晚,据《辽宁地域文化通览·盘锦卷》记载,民国十七年(1928),张学良的营田公司开创大面积种植水稻的历史先河,并于接下来的二十年间得到了延续,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盘山农场已成为中国规模最大的农场,从而奠定了本境稻作事业的基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盘锦大规模种植水稻,经过几代人的拼搏努力,终于在白茫茫的盐碱滩上种出了优质水稻。

一代又一代的盘锦人精心地侍弄着水稻,像守护着自己眼珠、血脉那样倾情水稻。或是为了生命的存活与延续,或是践行着自己的诺言与创造,或是体现生命意义价值,或是在它的身上守望着未来的憧憬和希望。当第一粒稻种在那泛着碱花的滩地上破土而出的时候,便预示了未来百年后的光明与辉煌。不论是在“当家做主人”的新生活激励下的垦荒创业,还是在“五七指示”光辉照耀下的以粮为纲,不论是按照“两高一优”模式发展特色农业,还是向专业化、产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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