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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7 09:2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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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查尔斯·狄更斯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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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更斯讲英国史(第三卷)

狄更斯讲英国史(第三卷)试读:

作品简介

《狄更斯讲英国史》是一套由英国著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为自己的儿女所编写的历史书籍,最早于1851年1月至1853年12月连载在英格兰周刊《家庭箴言》(Household Words)上;当时狄更斯亦出任本杂志编辑。本书一共分为三卷,讲述了从公元前50年到公元1689年、维多利亚女王登基之间的英格兰历史,其中也涵盖了部分苏格兰、爱尔兰和法兰西的重大历史事件。虽为历史书,但狄更斯使用了更为风趣、更具故事性的文学写作手法,并在史实的基础之上加以创造,将文中对话和人物情感塑造得惟妙惟肖,带给读者身临其境一般的感受。此外,狄更斯一贯诙谐幽默的写作风格和讽刺口吻依旧贯穿全文,而且通过讲述历代君王的沉浮,作者也表达了一种世事难料,繁华落尽,一切终将归为尘土的超凡心境,并引发读者对人生真谛的思考。

总的来说,本书第三卷(既第二十六至第三十七章)首先讲叙了在英格兰内战、“玫瑰战争”之后,都铎王朝的建立、发展、顶峰和终止;其中包括亨利八世统治期间的宗教改革和这位国王令人好奇的私生活、玛丽女王的血腥统治和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也为古今作家、影视制作人提供了无数素材,最值得一提的相关作品有马克·吐温的《王子与贫儿》、美国Showtime电视剧《都铎王朝》、无数伊丽莎白一世的电影、电视剧和传记等等。

都铎时期随着伊丽莎白一世的死而落下帷幕,王位继而转到苏格兰王室斯图尔特家族手中。在这里狄更斯从一位英格兰人的视角出发,除了单纯描述历史事件、评价君王统治外,还分析了英格兰内战、克伦威尔执政和光荣革命的起因、发展和影响。随后,他总结了詹姆斯二世之后英格兰历代君王以及英格兰向现今不列颠联合王国的过度,终止于维多利亚女王的统治。至此,这部英格兰史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英国史”。

此译本最大的特点是保持了原文风趣的叙事风格,以讲故事的口吻传达了作者的意图,打破了“历史书枯燥无味”的传统观念。另外值得提及的是,出了忠实原文之外,本书的译者们为读者提供了详尽、谨慎的注解,以供有兴趣深入了解的读者查阅、参考。

作者简介

查尔斯·狄更斯(全名查尔斯·约翰·赫法姆·狄更斯),于1812年2月7日出生于英格兰的朴次茅斯。年幼时期,他的父亲由于负债而入狱,狄更斯不得不放弃求学,转入工厂工作。虽然他所受教育有限,但早年的贫困赋予狄更斯独特的经历和视角,为他日后的写作生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最终成为了维多利亚时代最伟大的文学家。在他的一生中,他一共出版过15本长篇小说、5本中篇小说、上百篇短篇小说以及数篇纪实文学;此外,他一生致力于改善儿童权利、教育,和其他社会改革活动。他最为耳熟能详的作品包括《雾都孤儿》、《双城记》、《大卫·科波菲尔》、《远大前程》等。

第二十六章:亨利七世统治下的英格兰

[1]

然而国王亨利七世却辜负了贵族和人民的愿望;一开始,他们还为逃脱了理查德三世的统治而欣喜,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发现,亨利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冷酷、狡猾、工于心计,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他的确算得上能干,但他最大的优点恐怕只有这一条:当残酷不会帮他取得任何东西时,他绝不会残忍对待别人。[2]

新国王曾经对支持他的贵族们许诺会娶伊丽莎白公主做王后。于是他在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公主带离了约克郡的谢里夫[3]哈顿城堡(早先理查德把她关在那里),并将她送回她居住在伦敦的母亲那里。和她一起关在约克郡城堡的还有年轻的沃里克伯爵爱德[4][5]华·金雀花,他是已故的克拉伦斯公爵的儿子和继承人。新国王将这个年仅十五岁的男孩转移到伦敦塔;只有这么做他才能安心。随后,亨利便带着大队人马、声势浩大地进入伦敦——他总靠这样热闹的列队游行为自己赢得民心。然而,各种庆祝活动和宴会才刚结束,一[6]场热病就席卷了伦敦:这就是所谓的“汗热病”;它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其中,市长和议员们恐怕是最主要的受害者:要么因为他们原本就有暴饮暴食的习惯,要么他们一向兢兢业业地守护着城内的污浊。但至于具体原因是哪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因此,国王不得不推迟了加冕礼。他甚至还推迟了婚礼,好像他对结婚根本不积极似的。这就罢了,可在这些事情过去之后,他还推迟了王后的加冕礼,这可得罪了不少约克人。虽然他最终还是平息了事端,可手段却五花八门:他吊死一些人,抢夺了一些另一些人的财产;他故作姿态原谅了一些理查德三世的支持者;他还雇佣了不少前朝的得力朝臣。

不过在亨利七世统治期间,最值得一提的是两件著名的谋反案。所以在以下的章节里,我将着重描写这两件大事。[7]

在牛津有一个名叫西蒙斯的教士。在他的学生里,有一个名叫兰伯特·西姆内尔的漂亮男孩;他是个面包师的儿子。然而,在野心的驱动和一个反对国王的秘密组织的密谋之下,西蒙斯声称这个男孩就是年轻的沃里克伯爵(但我们都知道,伯爵此时还被牢牢锁在伦敦[8]塔里)。教士带着男孩渡海去了爱尔兰,并在都柏林揽到了大批支持者:看样子这些爱尔兰人还真够慷慨大方,但显然他们还不够理智。[9]爱尔兰总督、基尔代尔郡伯爵公开宣称他相信西蒙斯;而那个男孩——他被调教得很好——则向爱尔兰人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他的童年经历和皇室家庭的情况,骗得爱尔兰人纷纷欢呼致敬、为他的健康而干杯,竭尽所能表达他们对他的信任。但上当的不止爱尔兰人:曾被[10]理查德三世指认为继任者的林肯伯爵也对此深信不疑。他秘密联系[11]了爱德华四世的妹妹、寡居的勃艮第公爵夫人,因为他深知这位夫人对现今的国王及其家族没有半点好感。果然,公爵夫人为他提供了两千德国士兵;他便带着他们来到了都柏林。在那里,他们从一座圣母的塑像上取下一顶王冠,将它放在男孩的头上——这男孩看起来前途无量。随后,遵照当时爱尔兰的习俗,新国王被一个肌肉发达但头脑简单的部落首领扛在肩上,一路送回了家。至于教士西蒙斯,他恐怕算得上加冕典礼上最忙碌的人了;这一点我敢向您保证。

十天后,在西蒙斯、兰伯特和林肯伯爵的带领下,这支由德国人[12]和爱尔兰人组成的军队在兰开夏郡登陆,正式入侵英格兰。但国王[13]早就掌握了他们的动向;他在诺丁汉驻扎下来,因为在那里他能召集起来大批人马,而林肯伯爵却不能。带着他为数不多的士兵,林肯[14]伯爵试图拿下纽瓦克,却被国王的军队堵在半路上。伯爵没办法,[15]只好在斯托克硬着头皮迎击敌人。在那里,国王大获全胜;冒牌货的军队则损失了大半人马,其中就包括伯爵本人。西蒙斯和兰伯特双双沦为阶下囚。教士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国王便将他扔进监狱。他最终死在了那里(没准还是“意外”死亡)。至于那个男孩,他被带到了国王的厨房,专门负责旋转烤肉的钳子。后来,他又升职成为国王的放鹰人。这场离奇的反叛闹剧就此收场。[16]

在这件事情上,王太后也受到牵连:她可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国王怀疑她可能也参与了对那个面包师儿子的教导工作。所以,不管这是不是真的,国王对她大发雷霆。他攫住她的财产,然后将她关进[17]了伯蒙德兹的一所修道院里。

您们可能觉得,第一位冒牌货的下场应该会让爱尔兰人学聪明一点,但当那位喜欢制造麻烦的勃艮第公爵夫人给他们送来第二位冒牌货的时候,爱尔兰人依然高兴地接纳了他。一位自称是约克公爵理查[18][19]德的年轻人乘船从葡萄牙来到科克。虽然他相貌英俊、举止优雅、能力卓越,但当他说自己是国王爱德华四世的二儿子时,即便是容易上当的爱尔兰人也半信半疑地说:“哦,可是年轻的王子不是被他叔叔害死在伦敦塔里了吗?”“对外界来说的确如此,”这位迷人的年轻人说,“我可怜的哥哥确实死在了阴暗的牢狱里,可我逃出来了——具体细节不重要——然后过了七年多的流亡生活。”对大部分爱尔兰人来说,这个解释已经足够令人信服了。于是他们再一次欢呼、为他的健康干杯,还争先恐后地向他表示他们的忠诚。都柏林那个傻大个部落首领又开始期盼另一场加冕礼,这样他就可以背起另一个年轻的国王了。[20]

这时,国王亨利与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正好关系交恶;为了让亨利更加不好过,查理假装相信了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于是他邀请他来到法兰西宫廷,还赐给他随从;总之,他用一切对待约克公爵应有的礼节接待了他。然而,两个国王很快就化解了仇恨;假公爵只好再次流浪,最终将自己置于勃艮第公爵夫人的保护之下。“验证”了他的身份之后,公爵夫人声称他长得和自己的哥哥——也就是爱德华四世——简直一模一样。然后,她赐给他三十名手持战斧的士兵作[21]为护卫,还称他为“英格兰的白玫瑰”。[22]

英格兰“白玫瑰”派的主要成员委派一位罗伯特·克利福德爵士作为代理,前来检验这件事的真假;国王也派来一些人调查“白玫瑰”的背景。“白玫瑰”派宣称这位年轻人的确就是约克公爵本人,[23][24]但国王说他是珀金·沃贝克,来自图尔奈的一个商人家庭,他跟[25]着在佛兰德做生意的英格兰商人学到了关于英格兰的知识、语言和[26]举止。国王派来的人还说,他曾经服侍过一位布朗普顿夫人;她的丈夫则是一名流亡的英国贵族。后来勃艮第公爵夫人又让他接受了必要的教育和训练,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这场阴谋。于是,国王要求当时[27]统治勃艮第的菲利普大公爵放逐这个冒牌货,或者将他移交到英格兰。但大公爵拒绝了他的要求,理由是只要公爵夫人还在自己的领地[28]里,他就无权干涉。亨利就此记恨上了大公爵;他取缔了安特卫普的英国布料市场,并且禁止了两国之间所有的生意往来。

同时,国王还通过诡计和贿赂收买了罗伯特·克利福德爵士,让他背叛前主;罗伯特供认出几个有名的英格兰贵族,说他们私下与珀金·沃贝克交好。国王立刻处死了其中最主要的三位。但至于其他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贫穷,所以国王就原谅了他们;但我能肯定的是,他处死了另一位被罗伯特供认出来的贵族,绝对是因为他有钱。[29]这位贵族不是别人,正是曾在博斯沃思战役中救了国王一命的威廉[30]·斯坦利;而他所谓的罪行可能仅仅是他所说过的一句话而已:“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是约克公爵,我绝不会与他刀剑相对。”但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供认不讳,就像任何一个诚实的人会做的那样。为此,他丢掉了自己的脑袋,而贪婪的国王则得到了财富。

从那之后,珀金·沃伯克沉寂了三年。然而,安特卫普市场的丢失给弗莱芒人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他们将这个损失怪罪到沃伯克身上。当沃伯克发现自己很有可能被这些人谋杀或者出卖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于是,在绝望当中,他只带了几百个人就[31]登上了迪尔的海岸。但他很快就觉得还是留在原处比较好,因为当地人击退了他的军队,杀了不少,还抓了一百五十个做俘虏。俘虏们被拴在一起,像牛一样被赶到了伦敦。所有人都被吊死,尸体挂在沿海各处;如果将来还有人跟随沃伯克入侵的英格兰,这将是对他们最好的警示。

随后,警觉的国王就与弗莱芒人签订了贸易协定,迫使珀金·沃伯克离开那个地区。此外,国王还赢得了爱尔兰人的支持,所以沃伯克又少了一个庇护所。没办法,沃伯克只好流浪到苏格兰,在苏格兰[32]宫廷里传播他的故事。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和亨利的关系绝不算好(因为亨利曾多次收买苏格兰贵族,教唆他们叛变,只不过从来没成功过罢了)但他隆重地迎接了沃伯克,口口声声称他为表亲,还让[33]他迎娶了凯瑟琳·戈登女士——这可是一位拥有斯图尔特皇室血统的、美丽高贵的女士。

冒牌货卷土重来,这让亨利再次紧张了起来。他继续收买贿赂,用尽一切办法隐藏自己的所作所为和沃伯克的故事,但与此同时他也在收集资料,只不过他隐藏起真相,而不将它公布于众(您看,他完全有能力公布的)。可不管他如何收买苏格兰贵族,都没能劝服他们把沃伯克交出来。虽然詹姆斯在任何方面都算不上一个出众的人,但他绝不背叛沃伯克。而勃艮第公爵夫人也不闲着:她为沃伯克提供了武器、士兵和金钱;很快,沃伯克就拥有了一支由一千五百名各国士兵组成的小军队。有了这支军队,再加上苏格兰国王本人的支持,沃伯克再次进入了英格兰的地界,并向英格兰人们发表了一份宣言。在宣言中,他称国王为“亨利·都铎”,还提供了一大笔赏金给擒获或者反抗国王的人。除此之外,他以理查德四世自居,等待他“忠诚的臣民们”对他效忠。可他“忠诚的臣民们”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相反,他们还憎恨他“忠诚的军队”:这些士兵是一群来自不同国家的乌合之众,整日自己吵个不停。但这还不是最糟的:他们开始在英格兰为非作歹,到处烧杀抢掠。对此,“白玫瑰”失落地说,他宁可放弃与生俱来的权利,也不想让英格兰百姓为此受苦。苏格兰国王嘲弄了他的犹豫,但他们还是一仗未打就全军撤出了英格兰。

但这场“战争”所引起的最大恶果是一次暴乱:就为了这么一场[34]“一定会爆发的战争”,康沃尔的人民觉得国王征收的税实在太重,[35][36]于是在律师弗拉曼克和铁匠约瑟夫的带领下,再加上奥德利男爵[37][38]和其他当地贵族的加入和支持,他们一路进军到德特福德桥。他们和国王的军队在那里打了一仗。尽管康沃尔人民英勇奋战,但还是败在了敌人的进攻之下。国王砍了男爵的头,吊死、溺死了律师和铁匠,又将二人分尸几块,然后他原谅了其他人。国王相信所有人都像他自己一样爱财,金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所以,他让俘虏和抓住他们的人协商该要多少赎金。

作为一个冒牌货(虽然有时他都有点相信自己是真的),珀金·沃伯克注定到处漂泊,居无定所——对他的罪名来说,这惩罚也算足够了。英格兰和苏格兰国王即将握手言和,这就意味着他将要失去苏格兰这个庇护所;如果这真的发生了,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个栖身之地。但国王詹姆斯是个讲究信用和荣誉的人(为了帮沃伯克筹集军队,他甚至熔掉了自己的盘子和常戴的金链子);虽然沃伯克已经没什么胜算,詹姆斯还是等到他安全离开苏格兰领土之后才签署了停战协议。国王为他提供了所有生活必需品和必要的保护,让他和他美丽的妻子(她对他可是一直不离不弃)登上一艘船去往爱尔兰。

然而,爱尔兰人终于受够了这些“沃里克伯爵”和“约克公爵”,他们拒绝为“白玫瑰”提供任何帮助。于是,如今被荆棘围绕的“白玫瑰”只好带着妻子去往康沃尔,希望能从那里得到帮助。毕竟,就在不久之前,康沃尔人还揭竿而起,在德特福德桥上英勇地与国王的军队交战。[39]

于是,珀金·沃伯克和他的妻子来到了康沃尔的怀特沙海岸;[40]为了她的安全,他将这位美丽的女士留在圣米歇尔山上的城堡里。[41]然后,他就率领三千康沃尔人一路行军到了德文郡。等他到达埃克

[42]塞特时,这个数字已经变成了六千;然而,埃克塞特的人们顽强地[43]抵抗了他的进攻,所以他只好改去汤顿。在那里,他遇到了国王的军队。尽管寡不敌众而且装备简陋,顽强的康沃尔人非但没有撤退,反而对第二天的战争翘首期盼。只可惜,那个将他们吸引过来的人——他必定拥有不少过人之处,不然也不会在一无所有的前提下召集到这么多追随人——却不像他们这么勇敢。夜里,当两支军队分别驻扎在战场两边时,他骑上一匹快马逃走了。黎明时分,当可怜的康沃尔人发现自己群龙无首时,他们只好缴械投降。国王吊死了一部分人,原谅了其他士兵。他们悻悻地无功而返。

国王很快就得到消息,说珀金·沃伯克就藏在新森林附近比尤利[44]的一所教堂里。但在追捕他之前,国王先派了一队骑兵来到圣米歇尔山抓住了沃伯克的妻子。虽然是个俘虏,但她的美貌、善良,以及对沃伯克的忠诚打动了国王。亨利对她表示出极大的尊重,并把她安置在王后身边。很多年之后,当珀金·沃伯克早已逝去、他的传奇早已变成孩子的枕边故事时,人们反而将他妻子称为“白玫瑰”,以此纪念她的美貌。

随后,国王的士兵就将比利尤修道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向卑鄙狡猾的国王找来一些沃伯克的“朋友”,派他们前去劝沃伯克投降。沃伯克照做了;国王躲在一扇屏风后仔细观察着这个年轻人(对沃伯克,国王可谓是久闻大名了)。然后,国王命他骑马跟随自己回伦敦——当然要在卫兵的看管下,但不必绑住。就这样,他们浩浩荡荡地列队进入伦敦(游行可是国王最喜欢的行当)。当冒牌货慢慢穿过街道,走向伦敦塔时,一些围观的百姓冲他大声叫喊辱骂;但更多的人却保持沉默,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很快,国王把他转移到威斯敏斯特的宫殿;尽管对他严加看管,但国王倒也以贵族礼仪对待他。随后,国王仔细调查了这桩阴谋的每一个细节;但这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隐秘,以至于当国王终于公布结果的时候,没人相信这就是值得国王下这么大功夫才得出的结论。[45]

最终,珀金·沃伯克还是逃跑了,这次他藏身在萨里郡里士满的一所教堂里。在这里,他再次被劝降,然后押送到伦敦。随后,他站在威斯敏思特大厅前面,戴着足枷站了整整一天,来宣读一份“自白书”;这上面写的和国王的手下最初的调查结果如出一辙。他再次被囚禁在伦敦塔里,和塔里的老住户沃里克伯爵作伴。自从离开约克郡,伯爵已经在塔里住了十四年。这些年间,他只离开过伦敦塔一次,因为国王需要他出现在人民面前,以揭穿面包师儿子的阴谋。考虑到国王奸诈狡猾的性格,这两个人被关在一起恐怕不是偶然。果然,一个“阴谋”很快就浮出了水面:伯爵和沃伯克买通狱卒,打算杀掉狱长得到钥匙,然后宣称珀金·沃伯克为国王理查德四世。这个阴谋可能是真的;他们被这个计划吸引,也是可能的。毕竟,不幸的沃里克伯爵——金雀花王朝的最后一位男性后裔——过于天真,不谙世事;对此我们可以完全肯定。我们同样可以肯定的还有,除掉他将对国王大有好处。最后,伯爵在伦敦塔山上丢了脑袋,而珀金·沃伯克[46]则吊死在泰伯。

这就是“约克公爵”的下场;他的故事扑朔迷离,而国王的狡猾和隐秘则让事情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如果沃伯克愿意将他的能力和精力用在一个更诚实的行当上,那么即使在那种时代,他也许仍然可以过上快乐并受人尊重的生活。然而现在他却死在泰伯的绞刑架上,留下那位深爱着他的苏格兰女士,活在王后的保护之下。后来,在时间的帮助下,她忘了过去的爱情和烦恼,嫁给一位威尔士绅士。她的第[47]二任丈夫、马修·克拉多克爵士比沃伯克诚恳,也比他幸福得多;[48]如今他们一起安息在斯旺西的一座老教堂里。

托勃艮第公爵夫人的“福”,法兰西和英格兰的关系一再恶化;[49]这次矛盾的争端是布列塔尼。从外表上看,亨利七世是一位爱国者,激愤且好战;但事实上,为了避免真正的战争,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过潜在的战争能为他带来财富:为了这场“一触即发”的英法之战,他变本加厉地征收税务,还差点引起一场危险的起义。这场起义[50][51]的领导是约翰·埃格雷蒙特爵士和尚布尔的约翰——一个普通平民。但他们很快就败在萨里伯爵麾下的皇家军队手里。骑士约翰·埃格雷蒙特爵士逃到了海外,在勃艮第公爵夫人那里找到了避难所(她[52]欢迎任何反对国王的人)。但平民约翰却被吊死在约克。和他一起丢掉性命的还有他的同伴们,但约翰的绞刑架最高,因为他是最大的叛徒。当然,对吊死的人来说,绞刑架的高矮并不重要。

早在他们刚结婚一年的时候,王后就诞下了一位王子,取名为亚[53][54]瑟,以纪念那位古老传奇和神话中的国王。就在这些事情发生期间,亚瑟王子已经十五岁了,当时他迎娶凯瑟琳——西班牙一位国[55]王的女儿。王子的前程可谓一片光明,可婚后没过几个月,他就病死了。当国王从悲痛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这么失去西班牙公主的嫁妆将是一件憾事(那可是一笔价值为二十万克朗的财富!)。于是,在他的安排下,年轻的寡妇便改嫁给他年仅十二岁的小儿子亨[56]利;照例,婚礼将在王子满十五岁的时候举行。教会原本对此并不支持,但是教皇没有异议;鉴于教皇是不可能出错的,这事就这么定[57]了下来。国王的长女也有了保障,因为她将嫁给苏格兰国王。通过这次联姻,英苏两国之间的争执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如今王后已死,而国王也从悲伤中恢复了过来;他再次将心思投[58]到赚钱上面。他考虑娶守寡的那不勒斯王后为妻,因为她是个极其富有的女人。然而,由于得到她财产的可能性比娶到她本人的可能性要小很多,亨利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很快,他又考虑了寡居的萨伏[59][60]依公爵夫人,甚至还考虑了卡斯蒂利亚国王的疯遗孀。但在权衡了金钱利益之后,他谁也没娶。

至于勃艮第公爵夫人,她一向喜欢把对国王不满的人收到自己门[61]下;如今,她还收留了萨福克伯爵埃德蒙·德·拉波尔(那位死在斯托克的林肯伯爵约翰·德·拉·波尔的弟弟)。应国王的强烈要求,他回到英格兰参加亚瑟王子的婚礼,但婚礼一结束就匆忙离开了。于是国王怀疑他在谋反,便派了一些眼线在伯爵身边打探消息,还从一些市井混混那里买到一些或真或假的“秘密信息”;这导致一些人被捕并被处死。最终,为了把埃德蒙劝回英格兰,国王许诺伯爵不取他性命;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他,然后将关进了伦敦塔。

这就是亨利七世最后的敌人。如果他活得再长一些,他一定会树立更多的敌人——尤其是在人民之中。这得归功于他繁重的税收和[62][63]两名收税官——埃德蒙·达德利和理查德·恩普森的暴行。但死亡——我们最大的敌人——既不能被金钱收买也不能被诡计欺骗;它最终找到了国王,并结束了他的统治。一五零九年四月二十二日,亨利七世死于痛风,享年五十三岁;至此,他总共统治了二十四年。他被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美丽的礼拜堂里;这是他主持修建的,至今还以他为名。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亨利七世统治的时代里,伟大的克里[64]斯托弗·哥伦布在西班牙的资助下发现了所谓的“新大陆”。在英格兰各处,好奇、兴趣与对财富的向往也随之苏醒。国王和伦敦及布里[65]斯托尔的商人们一起组织了一支英格兰探险队,并委任布里斯托尔[66]的塞巴斯蒂安·卡伯特为队长;他是一位威尼斯导航员的儿子。这次航海很成功,也为他自己和英格兰赢得了荣誉。1 英格兰的亨利七世(Henry VII of England,1457-1509),于1485年击败理查德三世取得英格兰皇位,从此开始了都铎王朝的统治。(译注)2 约克的伊丽莎白(Elizabeth of York,1466-1503),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四世的长女;父亲死后,她和兄弟被转移至叔叔理查德的监护之下;最终爱德华五世和他的小弟弟神秘地消失在伦敦塔中,理查德三世便成为了英格兰国王;1486年,亨利七世迎娶了伊丽莎白(迎娶一位爱德华四世的后代,这就让亨利有了合理的继位理由),让她成为了英格兰王后;她就是日后亚瑟王子和亨利八世的母亲。(译注)3 谢里夫哈顿(Sheriff Hutton),位于英格兰东北部的北约克郡小镇;其城堡始建于1140年间,当时英格兰还处在诺曼国王斯蒂芬的统治之下;在最后一位主人去世之后,城堡被赠与爱德华四世的弟弟理查德(也就是未来的理查德三世),后来在亨利七世入侵前夕,理查将伊丽莎白公主等人关到了这里。(译注)4 爱德华·金雀花(Edward Plantagenet,1475-1499),第十七任沃里克伯爵;他的父亲是爱德华四世和理查德三世的兄弟,所以他拥有英格兰王位的继承权;当爱德华四世驾崩时他年仅十岁,被理查关进了伦敦塔,直到1499年,在他逃脱未遂之后,理查德三世将他斩首。(译注)5 即乔治·金雀花(George Plantagenet,1449-1478),第三代克拉伦斯公爵,约克公爵理查德·金雀花的第三个儿子,分别是爱德华四世和理查三世的弟弟和哥哥。他出现在莎士比亚的戏剧《理查三世》中。(译注)6 汗热病(Sweating Sickness)是一种发生于英国的不明疾病,曾在十五世纪末到十六世纪前期多次发生过,具有极高的转染性;病人通常在发病几小时之后突然死亡。(译注)7 理查德·西蒙斯(Richard Simons),一位在牛津接受过教育的教士,具体身份不详;当他发现兰伯特长得很像爱德华四世死去的儿子时,他本想声称他是约克公爵理查德(也就是消失在伦敦塔里的两位王子中较小的那位),但听到沃里克伯爵已死的谣言之后,他便假称兰伯特是沃里克伯爵,因为两个男孩年龄相同,而沃里克伯爵也拥有王位继承权。(译注)8 兰伯特·西姆内尔(Lambert Simnel,1477-1525),出身平凡,在西蒙斯的教唆下冒充沃里克伯爵,并于1487年在都柏林被加冕为爱德华六世、英格兰国王;西蒙斯等人反叛失败之后,亨利七世原谅了兰伯特,并允许他在王宫厨房里任职。(译注)9 杰拉德·菲兹杰拉德(Gerald FitzGerald),卒于1513年,第八代基尔代尔郡伯爵,于1477年到1494年期间,以及1496年之后任爱尔兰总督(那时的爱尔兰处在英格兰的统治之下),被称作爱尔兰的无冕之王;他在爱尔兰的作用如此重要,以至于在反叛失败之后,亨利七世不得不原谅了他。(译注)10 约翰·德·拉波尔(John de la Pole,1462/1464-1487),第一任林肯伯爵,曾被叔叔理查德三世指认为王位继承人;他支持兰伯特·西姆内尔与国王亨利七世作对,最终于1487年战死在斯托克的战场上。(译注)11 Margaret of York:约克的玛格丽特(Margaret of York,1446-1503),也被称为勃艮第的玛格丽特,国王爱德华四世和理查德三世的妹妹,于1468年嫁与勃艮第公爵,并在他死后统治勃艮第;作为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她为勃艮第的复兴做出了重要贡献。(译注)12 蓝开夏郡(Lancashire),位于英格兰西北部,得名于它的主要城市兰开斯特。(译注)13 诺丁汉(Nottingham),位于英格兰中东部的东米德兰兹地区,是诺丁汉郡的首府。(译注)14 这里指特伦特河畔的纽瓦克(Newark-on-Trent),位于诺丁汉郡中西部,最早是一座罗马城市。(译注)15 斯托克(Stoke),位于纽瓦克西北方向六英里处的小镇,以斯托克战役而闻名;同时这场战役也是“玫瑰战争”的最后一场。(译注)16 这里指的是伊丽莎白·伍德维尔(Elizabeth Woodville),1437-1492,爱德华四世的妻子,她生命中的最后五年是在伯蒙德兹修道院度过,但至于具体原因,还存在争议。(译注)17 伯蒙德兹(Bermondsey),伦敦南部的一个城区。(译注)18 即什鲁斯伯里的理查德(Richard of Shrewsbury,生于1473年,极可能卒于1483),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四世的次子,第一代约克公爵。1483年,在理查德三世登基之后,两位王子一同消失在伦敦塔里。(译注)19 科克(Cork),位于爱尔兰西南大区的芒斯特省,坐落在利河(River Lee)的入海口上。(译注)20 法兰西的查理八世(Charles VIII of France,1470-1498),属于瓦卢瓦皇室,1483年开始统治法兰西。(译注)21 英格兰的白玫瑰指的是约克家族的家徽,与兰卡斯特家族的红玫瑰相对;两个家族均起源自金雀花家族,对英格兰王位有继承权。(译注)22 罗伯特·克利福德爵士(Sir Robert Clifford),具体信息不详。23 珀金·沃贝克(Berkin Warbck,1474-1499),自称为约克公爵理查德,在欧洲大陆拥有一些支持者,严重地威胁了刚刚建立起来的都铎王朝的地位;被捕之后,他供认自己只是一位出生在图尔奈的佛兰德人。(译注)24 图尔奈(Tournay),位于现今比利时的西北部,靠近法兰西边境;在历史上曾属于佛兰德公爵国。(译注)25 Flanders:佛兰德,一个历史地区,涵盖如今比利时北部的弗莱芒大区,以及法兰西北部和荷兰南部的一部分。(译注)26 布朗普顿夫人(Lady Brompton),具体信息不详。(译注)27 哈布斯堡的菲利普(Philip of Habsbur,1478-1506),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地区的第一代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者;从他母亲那一边,他继承了勃艮第公爵的爵位。(译注)28 Antwerp:安特卫普(Antwerp),位于现今比利时中北部,在16世纪中期以其纺织业而出名。(译注)29 博斯沃思战役(Battle of Bosworth或Battle of Bosworth Field),发生于1485年8月22日,是“玫瑰战争”的最后一场重要战役,最终兰开斯特家族获胜。这场战役彻底结束了金雀花王朝的统治,并代表了都铎王朝的开端。(译注)30 威廉·斯坦利爵士(Sir William Stanley,1435-1495),曾是约克家族的支持者,但于1485年间投奔了兰卡斯特家族支持亨利七世,并在博斯沃思战役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译注)31 迪尔(Deal),位于英格兰东北角,隶属于肯特郡的一座海口城市,距离法兰西海岸仅二十五英里。(译注)32 苏格兰詹姆斯四世(James IV of Scotland,1473-1513),从1488年起统治苏格兰,斯图尔特家族最成功的君主之一,最终死于弗洛登战役,是大不列颠历史上最后一位战死沙场的君王。(译注)33 凯瑟琳·戈登女士(Lady Catherine Gordon,1474-1537),亨特利伯爵的女儿,有一些十九世纪学者认为她的母亲是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的女儿安娜贝拉·斯图尔特;沃伯克被处死之后,戈登女士被亨利七世囚禁,后来成为王后约克的伊丽莎白的侍女并再嫁。(译注)34 康沃尔(Cornwall),位于英国英格兰西南端,北面和西面濒临大西洋,南面是英吉利海峡,首府为特鲁罗(Truro)。(译注)35 托马斯·弗拉曼克(Thomas Flammock或Flamank,卒于1497,一名律师,是1497年康沃尔反抗的两位领导者之一。(译注)36 Michael Joseph:迈克尔·约瑟夫(Michael Joseph,卒于1497),一位康沃尔的铁匠,是1497年康沃尔反抗的另一位领导者。(译注)37 詹姆斯·塔切特(James Tuchet,1463-1497),第七代奥德利男爵,他加入了弗拉曼克和约瑟夫的反抗军并成为其指挥官,战败之后被俘,后被斩首。(译注)38 德特福德桥(Deptford Bridge),德特福德是伦敦东南部的一个地区,坐落在泰晤士河南岸,靠近雷文斯本河的一块浅滩,上架一座石桥。(译注)39 怀特沙海岸(Whitsand Bay),康沃尔东南的海岸线,以陡峭的悬崖和狭长的沙滩而著名,勿与位于康沃尔西部的Witsand Bay混淆。(译注)40 圣米歇尔山(St Michael’s Mount),位于英格兰西南端的一座潮汐岛,岛上的建筑最早很可能是一座诺曼时期、为纪念大天使圣米迦勒而建的修道院;在法兰西诺曼底境地的一座类似的潮汐岛(Mont St Michel),上面也有以大天使圣米迦勒而命名的修道院,勿将二者混淆。(译注)41 德文郡(Devonshire),位于英格兰西南部的郡,郡治埃塞特克(Essex);西邻康沃尔郡,东南方濒临英伦海峡。(译注)42 埃克塞特(Exeter),位于德文郡中南偏东,是此郡的首府,以12世纪埃克塞特教堂而著名。(译注)43 汤顿(Taunton),隶属于英格兰西南部的萨默塞特郡(位于德文郡以北),是此郡的最大城镇。(译注)44 比尤利(Beaulieu),一座位于英格兰中南部的汉普郡的乡村小镇,坐落在新森林的东南边缘上;这里指的应该是比尤利修道院,一座于13世纪初期,由国王约翰主持修建的熙笃会教堂。(译注)45 里士满(Richmond),坐落伦敦西南部的一座小镇,历史上曾属于萨里郡。(译注)46 泰伯(Tyburn),一座村庄,位于英格兰东南部的前米德尔塞克斯郡,距离伦敦不远;几个世纪以来,一直作为绞死伦敦罪犯的地方。(译注)47 马修·克拉多克爵士(Sir Matthew Cradoc,卒于1531),一位南威尔士的皇家官员。(译注)48 斯旺西(Swansea),位于威尔士西南部的一座海滨城市,是威尔士的第二大城市。(译注)49 布列塔尼(Brittany),法兰西西北部大区,也称小不列颠。布列塔尼半岛的北部面向英伦海峡,南部对着比斯开湾,古城阿摩里卡,范围包括塞纳河和罗亚尔河之间的沿海地区。(译注)50 约翰·埃格雷蒙特爵士(Sir John Egremont,生卒不详),是珀西家族——英格兰北部最强大的贵族家族之一——的一位私生子,具体生卒年份不详;1489年约克郡反叛的首领之一,最终逃到勃艮第公爵夫人处。(译注)51 尚布尔的约翰(John à Chambre,生卒不详),1489年约克郡反叛的首领之一,具体信息不详。(译注)52 亚瑟·都铎(Arthur Tudor,1486-1502),威尔士亲王,亨利七世和约克的伊丽莎白的长子;在亚瑟出生之前,为了加强自己的统治地位,亨利七世声称其祖先可以追溯到传说中的亚瑟王;在王后诞下王子之后,他便命名他为亚瑟,希望他的统治将会是英格兰的黄金时代。(译注)53 亚瑟·都铎(Arthur Tudor,1486-1502),威尔士亲王,亨利七世和约克的伊丽莎白的长子;在亚瑟出生之前,为了加强自己的统治地位,亨利七世声称其祖先可以追溯到传说中的亚瑟王;在王后诞下王子之后,他便命名他为亚瑟,希望他的统治将会是英格兰的黄金时代。(译注)54 这里指的是亚瑟王(King Arthur),传说中古不列颠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伟大国王。他的传说最早记载于公元7世纪至十一世纪的威尔士诗集《高多汀》("Y Gododdin")中,其形象随着传说故事的演进而不断地变化,最后演变成为统治不列颠之王,成为将兰斯洛特、崔斯坦等传说中的骑士收于麾下的“圆桌骑士团”首领,拥有至高荣誉的英雄。(译注)55 阿拉贡的凯瑟琳(Catherine of Aragon,1485-1536),是阿拉贡国王费迪南德二世和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小女儿,三岁时与亚瑟王子订婚;她于1501年正式嫁给亚瑟王子,但王子在五个月后去世,后改嫁亨利王子;在成为英格兰王后之前,凯瑟琳暂时担任过西班牙驻英格兰大使,是欧洲历史上第一位担任大使职位的女性。(译注)56 亨利·都铎(Henry Tudor,1491-1547),即英格兰的亨利八世,以其六次婚姻和宗教改革所著名。(译注)57 玛格丽特·都铎(Margaret Tudor,1489-1541),亨利七世和约克的伊丽莎白的长女,于1503年嫁与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成为苏格兰王后,詹姆斯四世驾崩之后(1513年),他们的儿子成为苏格兰国王;这次联姻为日后英苏两国皇室合并奠定了基础。(译注)58 即那不勒斯的乔安娜(Joanna of Naples,1478-1518),她的丈夫是费迪南多二世,在1495-1496年间统治那不勒斯王国(意大利南部)。(译注)59 即奥地利的玛格丽特(Margaret of Austria,1480-1530),一位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和奥地利女公爵,通过婚姻成为萨伏依(法兰西中东部,与瑞士接壤)公爵夫人。(译注)60 即卡斯蒂利亚的乔安娜(Joanna of Castile,1479-1555),也称为“疯女乔安娜”,是阿拉贡国王费迪南德二世和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次女,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姐姐;1504年起统治卡斯蒂利亚,1516年后又称为阿拉贡女王;她的统治为日后西班牙的统一奠定了基础,而她同菲利普一世的婚姻建立了哈布斯堡家族在西班牙的统治地位。(译注)61 埃德蒙·德·拉波尔(Edmund de la Pole,1471/1472-1513),萨福克公爵,后被亨利贬为萨福克伯爵;在他的哥哥林肯伯爵约翰·德·拉波尔死于斯托克之战之后成为反抗军的主要人物之一,并于1501年逃离英格兰;最终于1513年被下一任国王亨利八世斩首。(译注)62 埃德蒙·达德利(Edmund Dudley,卒于1510年),亨利七世的大臣和财政官员,在亨利八世即位后,他因叛国罪被关进伦敦塔,一年后被处死。(译注)63 理查德·恩普森(Richard Empson,卒于1510年),亨利七世的大臣,因征税而成为埃德蒙·达德利的同僚;亨利八世即位后,他因同样的罪名被处死。(译注)64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1451-1506),生于热那亚共和国(现今意大利西北部);在西班牙天主教双王(指阿拉贡国王费迪南德二世和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也就是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双亲)的支持下,他先后进行了四次航海,并发现了美洲大陆。(译注)65 布里斯托尔(Bristol),一座位于英格兰西南部的沿海城市。(译注)66 塞巴斯蒂安·卡伯特(Sebastian Cabot,1474 -1557),原籍威尼斯共和国,1504年带领两只船自布里斯通出发前往“新大陆”,他登陆的位置很可能是加拿大东北部的新斯科舍和纽芬兰省。(译注)

第二十七章:亨利八世统治下的英格兰

第一部分[1]

接下来我要说说亨利八世。他也被称作“直肠子国王哈尔”和“直率的哈里国王”,还有其他一些好名字;但我更愿称他为有史以来最可憎的坏蛋之一。至于原因,等我讲完他的故事你就知道了;那时你也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看他是不是对得起这个称号。

亨利登上王位的时候只有十八岁。据说那时他还挺英俊的,但我不相信;毕竟,他晚年时臃肿粗壮、聒噪、眼睛小、脸大、双下巴,[2]看起来像只肥猪(著名的汉斯·霍尔拜因为他画过肖像;我们都见过)。一个性格如此差劲的家伙会看起来充满魅力?我可不信。

为了让自己得到民心,他可谓极尽所能;而憎恨上一代国王的人民们对他也相当有信心。国王非常喜欢各色演出和抛头露面,人民也[3]一样。所以无论是他迎娶凯瑟琳公主的时候,还是他们二人双双接受加冕礼的时候,举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片狂喜之中。国王喜欢参加比武,而且经常大获全胜(因为朝臣们都让着他),于是大家普遍认为[4][5]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恩普森、达德利和他们的支持者们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但他们真正的罪名却被忽视);他们戴着手枷,倒骑在马上,游行示众之后被砍头。人民对此感到非常满意,而国王则因此得到一笔财富。

这时,托孜孜不倦的教皇的福,欧洲大陆再次陷入战争之中。几个意大利公国的统治者曾与其他一些皇族通过婚,有了所谓的继承权。他们吵来吵去,每个人都说自己应该统领这些小政府。亨利发现自己很喜欢教皇,便派了使节去法兰西,禁止法兰西国王讨伐这位圣人,因为他是所有基督徒的父亲。但鉴于法兰西国王根本无心认这门“亲戚”,而且也不想承认亨利对法兰西一些土地的权利,两国便宣战了。对于国王们的奸诈手段,我不想多说,因为那样只会让这故事变得更复杂。我唯一想说的是英格兰的盟友西班牙——和它结盟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啊!因为西班牙伺机与法兰西讲了和,为英格兰留下[6]一个烂摊子。在这场战争中,一位名为爱德华·霍华德爵士的勇猛将军脱颖而出;但很遗憾的是,他虽有勇却无谋:为了证明自己的骁勇[7]善战,他带着几艘小船溜进布雷斯特港口,试图拿下一些装备着大[8]炮的、结实的法兰西船只,好为另一位勇猛的托马斯·尼维特爵士复仇。最终,他被困在一艘法兰西船上(因为他自己的船遭到了炮轰),身边只有十来号人;他们被扔到海里,就这么溺死了。不过在这之前,霍华德爵士一把扯下胸前挂着的金链子和金哨子——他职位的象征,并把它们扔到海里,以防它们落到敌人手里。这次败仗让英格兰损失惨重(爱德华·霍华德爵士是一位勇猛且有名望的人物!),于是[9]国王决定御驾亲征。他斩了危险的萨福克伯爵——他被上一任国王关在了伦敦塔利,把王国托付给凯瑟琳王后,这才放心地前往加莱。[10]在那里,他遇到了德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皇帝假装是亨利的一个士兵,拿着士兵的薪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诞,但对亨利这种虚荣的人来说,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在比武中,国王或许算得上是佼佼者;但真到了实战,他所做的一切却不过是扎下色泽鲜艳的丝制帐篷(但它们无一例外地被风吹倒了)、竖起花哨的旗子和金色的帘子而已。但不知为何,国王还是得到了幸运女神的青睐。在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扎帐篷、竖旗子、挂帘子和做其他一些华而不实的事情之后,他在一[11]个名叫吉内加特的地方将法兰西人打得溃不成军:在一片惊慌之中,法军四散而逃;他们逃跑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英格兰人给这场战役起了一个别名叫做“策马狂奔之战”。然而国王并没有趁胜追击;他觉得自己已经尝够了实战的滋味,现在是打道回府的时候了。[12]

在这场战争中,苏格兰国王——亨利的姐夫——选择了敌对[13][14]的一方。当他越过特威德河和提尔河之后,他遇到了以萨里伯爵[15]为首的英格兰军队。两军分别驻扎在弗洛登山的两侧。当战争打响时,英格兰军开始沿着山下的平原发起进攻。苏格兰军队被分成五个部分,他们安静稳重地从山上冲了下来迎接敌人。英格兰军队的战线[16]被拉得很长;在霍姆爵士的带领下,一队苏格兰长矛手攻击了英军。一开始他们的确占了上风,但英格兰人奋起反抗,逼得苏格兰国王几乎撤回了营地上。终于,在临近皇家战旗的地方,国王战死了;整个苏格兰军队也被击退。在那一天,一万个苏格兰人死在了弗洛登战场上,其中包括无数达官显贵。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苏格兰农民依旧拒绝相信国王战死的事实,因为英格兰人一直没找到他常年佩戴在身上的一条铁腰带;这条腰带是他对自己不孝行为而忏悔的标志。但不管这条腰带到哪去了,英格兰人的确找到了他的剑和匕首、他的戒指,和他伤痕累累的尸体。国王已经死了,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很多熟知他的英格兰贵族都指认了他的尸体。[17]

当亨利打算再度攻打法兰西时,法兰西国王却计划讲和。鉴于[18]他的妻子快死了,他便提出来迎娶玛丽公主——亨利的小妹妹;可法兰西国王此时已经五十多岁,而年仅十六岁的公主早就被许配给[19]了萨福克公爵。然而,由于年轻公主的喜好没法左右这等国家大事,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这个可怜的少女被护送到了法兰西。作为法兰西国王的新娘,她被孤零零地扔在了那里,身边只剩一个英格兰[20]侍女。这位侍女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漂亮的安妮·博林;她也是萨里伯爵的侄女(不过在弗洛登之战之后,她叔叔已经变成诺福克公爵了)。安妮·博林这个名字,您可得牢牢记住。

娶了一位如此年轻的老婆,法兰西国王可谓春风得意;他幻想着自己能过很多年的幸福生活,而她——我敢说——一定也为日后的痛苦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才过了不到三个月,国王就驾崩了,让他[21]的新婚妻子成了寡妇。弗朗西斯一世登上了王位。为了他个人的利益,他希望把前任王后改嫁给英格兰人。于是,当她以前的未婚夫、萨福克公爵应亨利的命令前来接公主回家时,弗朗西斯建议他娶她为妻。公主本人很喜欢公爵,她告诉他,如果他此时不娶她,那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就这样,两个人结成了夫妻;后来这桩婚事倒也得到了亨利的原谅。不过,为了重新赢得国王的欢心,萨福克公爵不得不[22]去托马斯·沃尔西那里寻求帮助。在亨利的宠臣和顾问中间,沃尔西算得上最有权的一位。他在历史中也非常有名,因为他经历了不同寻常的大起和大落。

沃尔西出身于萨福克郡伊普斯威奇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是位受人尊重的屠夫。他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并成为一名家庭教师,为多赛特侯爵家族效力;就是在这位侯爵的帮助下,他成为了国王的御用牧师。亨利八世即位之后,沃尔西再度升职,并得到了国王的宠信。如今他已是约克大主教,还被教皇任命为红衣主教。不管你是外国君主还是英格兰贵族,只要你想在英格兰得到一席之地或取得国王信任,你都必须先想办法成为沃尔西大主教的朋友。

他是个热爱愉悦生活的人,喜欢跳舞、开玩笑、唱歌和喝酒;他就是通过这些东西赢得了国王的欢心(如果国王有心的话)。沃尔西还喜欢一切浮夸和华丽的东西——这一点也和国王一样。在教会知识方面,他可谓学识渊博(所谓教会知识,我所指的就是为错事寻找借口,并且能够颠倒黑白的能力);这些知识让他倍受国王的赏识。总而言之,大主教深得国王的宠信。沃尔西本人也非常能干,虽说伴君如伴虎,但他深知怎么驾驭亨利这头猛虎。在英格兰历史上,能与沃尔西大主教平起平坐的人几乎不存在:他名下的财富多不胜数,据说和皇家金库旗鼓相当。他的宫殿和国王的一样壮观;他门下的侍从多达八百余人。他拥有自己的“宫廷”;他穿着显眼的鲜红衣服,脚踏镶嵌着宝石的金色鞋子。他的随从们骑着高头骏马,但他深知自己应当一切从简;所以,他的坐骑只是一头身披红色天鹅绒马鞍、挂着金马镫的骡子。

在这样一位伟大的教士的安排下,英法两国国王决定举行一次会面。会面的地点选在法兰西,不过却在英属的土地上。借这个场合,两国君主不遗余力地向对方表示自己的友谊和喜悦之情。他们把使节派往欧洲各处;使节们敲锣打鼓,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在约好的这一天,这两位亲如手足的国王将各自带着十八位随从举行一场盛大的比武,所有的骑士都可以参加。[23]

然而,神圣罗马帝国的新皇帝查尔斯(上一个皇帝马克西米利安已经死了)不想让英法结盟。于是,赶在国王出发之前,他心急火燎地来到了英格兰。查尔斯可谓不虚此行:除了赢得了亨利的好感之外,他还得到了沃尔西的支持,因为他许诺一定会帮沃尔西取得下一任教皇的职位。就在皇帝离开英格兰的同一天,亨利带着整个宫廷渡海来到加来,然后赶到了约定的地点——那地方坐落在阿德尔和吉[24]讷之间,有“金色织锦之地”的美誉。在这里,两国国君倾囊而出,为打点门面花费了大量金钱。前来参见观看比武的骑士和贵族也不甘落后;有些人的装备和穿戴太过华丽,以至于人们说他们把全部家当都穿在身上了。

在这片“金色”的土地上,随处可见虚假的城堡、临时的礼拜堂、淌着美酒的喷泉、谁都可以享用的酒窖、丝制的帐篷、金色的蕾丝和箔片、镀金的狮子和无数类似的东西。可就算在这样的奢华之中,富有的沃尔西大主教依旧鹤立鸡群。两个国王庄重地签署了条约,仿佛他们真的打算遵守诺言似的。随后,一张长达九百尺、宽三百二十尺的单子被宣读了出来,正式宣告比武开始。在无数达官贵人、绅士淑女的簇拥下,两国王后一起观看了比赛。此后整整十天,两个国王每天都要参战五次,并且每次都能轻松取胜(毕竟,他们的对手都是那么彬彬有礼)。不过,史书的确记载了亨利的一次失败:在一次摔跤比赛中,他不仅输给了法兰西国王,还不顾王的威严,差点与他的“手足兄弟”闹翻了脸。从这个“金色织锦之地”还传出来另一则故事:英法双方本互不信任,但有一天,弗朗西斯独自骑马来到亨利帐下。那时候亨利还没起床,于是弗朗西斯便走进去,开玩笑地声称亨利是他的俘虏。但亨利从床上跳起来,拥抱了他的好兄弟。然后,弗朗西斯不仅帮亨利穿上衣服,还帮他暖了衣物。亨利送给弗朗西斯一个镶满宝石的领子,弗朗西斯则回赠了亨利一个价值连城的手镯。这些事情,以及一大堆类似的故事被史官记载下来、被歌者传唱,还被当时的百姓颂扬。甚至直到今天,人们还把这事挂在嘴边上。它被重复的次数如此之多,我想整个世界都对此感到厌倦了。

当然,这一切都没法阻止两国关系再次恶化。战争再次降临;两位“亲如手足”的国王纷纷发誓要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然而,在这[25]之前,国王先取了白金汉公爵的脑袋。这真是一个卑劣的决定,而且其理由非常空洞:一个被免职的仆人告发了公爵,说一位假装成先知、名叫霍普金斯的化缘修士声称公爵的儿子将成为英格兰历史上的大人物;而公爵恰恰又相信了这些无稽之谈。不过,人们相信真正的原因是这位不幸的公爵得罪了沃尔西,因为他公然宣称整个“金色织锦之地”事件就是一场可笑却昂贵的闹剧。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丢了荣誉和脑袋。人民对此非常气愤,并将那个“屠夫的儿子”指认为公爵之死的幕后黑手。

尽管萨里伯爵再次带兵入侵并践踏了法兰西部分领土,这场战场却没持续多久。它以两国再次签署了和平条约而告终;而且亨利发现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好。而且,尽管国王催促了他很多次,查尔斯最终也没能让沃尔西当上教皇。两任教皇接连死去了,可想接替教皇之位的外国僧侣多如牛毛,沃尔西根本就轮不上。于是,主教和国王同仇敌忾,一致认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是个[26]背信弃义的奸诈小人。他们取消了皇帝和威尔士公主玛丽的婚约,计划着要么将她改嫁给弗朗西斯本人,要么嫁给他的长子。

这时,在德国的维滕贝尔格,出现了一位伟大的领袖;他的出现,直接引导了英格兰那场被我们称作“宗教改革”的、将人们从教廷奴[27]役中解放出来的运动。他名叫马丁·路德,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博士。他曾经是一个牧师,甚至还做过僧侣,所以他对教会那一套可谓[28]知根知底。从威克利夫的时代起,改革这个可能性就一直盘踞在一些人的脑子中。某一天,当路德惊讶地发现《新约》这本书的存在和里面所蕴含的真理时(之前教会并不允许人们阅读《新约》),他便对整个教会体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上到教皇,下到牧师,一个都不放过。就在他着手准备那本日后能够警醒一个国家的著作时,一个胆大无耻的家伙恰好云游到附近,批量兜售所谓的“特赦”。此人名叫台彻尔,是个道明教会的修士,品行恶劣;而他贩卖“特赦”则是为修葺美化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集资用。教皇的“特赦”能够一笔勾销你所有的罪证,所以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肯出钱买了“特赦”,你就能上天堂。然而路德告诉人们这些“特赦”在上帝面前不过是一张废纸,而贩卖它们的台彻尔及其幕后指使都是一群江湖骗子。

路德的言论让亨利和沃尔西大主教火冒三丈;国王甚至写了一本[29]书赞扬教皇(当然,是在托马斯·莫尔爵士帮助下完成的;莫尔是位德高望重的智者,可最终还是被国王砍了头);教皇对此非常满意,甚至称亨利为“信仰捍卫者”。国王和大主教还严令禁止人民阅读任何路德的著作,违令者将被逐出教会。尽管如此,人民还是读了路德的书;而且,有关路德理论的传言也传遍了英格兰的大街小巷。

然而,随着这场运动的深入发展,国王也渐渐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安妮·博林,那个跟着公主远渡法兰西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女,还做了凯瑟琳王后的贴身侍女。这时的凯瑟琳王后已经年老色衰,而且在经历了四个孩子的夭折之后,她原本就不算开朗的性格变得更加阴郁,脾气也越来越差了。不出意外,国王爱上了漂亮的安妮·博林,他对自己说:“我已经厌倦了我的老婆,可要怎么做才能甩掉她、然后迎娶安妮呢?”

您应该还记得,凯瑟琳王后曾做过亨利的嫂子。国王想起这件事之后,便把他最喜欢的教士们聚集到身边,说:“哦!我可能压根不该迎娶凯瑟琳,对此我深感不安!”您可能会问,如果他真的因此而产生负罪感的话,之前那多年他怎么从来没提过这事呢?相反,他这些年过得还很舒服,也没见他因为心里不安而丧失了胃口。不过,就算教士们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他们也不敢说出来;然而,他们现在反倒异口同声地说:“啊!没错,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国王陛下应该离婚!”这正中国王的下怀,于是所有的教士都为离婚事宜忙碌了起来。

如果我要细数离婚事宜中所有的大小细节和阴谋诡计,您一定会觉得这本英格兰历史是全世界最无聊的一本书。所以我就不多说了。总之,经过大量交涉和遁词之后,教皇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了红衣主[30]教沃尔西和坎佩焦(他为了这事专程从意大利跑了过来),让他们在英格兰本土上解决。据说沃尔西视王后为敌人,因为她曾不止一次抨击他傲慢和奢华的生活作风(我觉得这很有可能)。可是,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国王想娶安妮·博林;等他知道的时候,他甚至跪在了国王面前,请求他收回成命。

红衣主教们把审判庭的位置选在黑修士修道院,位于现在伦敦黑修士桥附近。为了离那儿更近一些,国王和王后也搬到了附近的布赖德韦尔侧殿;不过现在这座宫殿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所陈旧的监狱立在它的遗骸之上。开庭的日子到了;当国王和王后应召出现时,那位被利用的可怜女士——庄严、坚定,却不失女性的柔和——走到国王面前跪了下来。她说,自从她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来到了英格兰,二十年已经过去了;在这些年里,她一直是一位尽忠尽责的好妻子。所以,在二十年之后的今天,她的去留,根本不是这些红衣主教能够决定的。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法庭,再也没有回来。

国王假装深受感动,他大喊道:“哦!各位先生们,这是一位多么高贵的女士啊!我多想和她厮守一生!可这负罪感实在过于强烈,让我食之无味,夜不能寐!”于是,审判并未因王后的离去而停止。可两个月过去了,他们还是得不出任何定论。这正合坎佩焦的心意,因为这也是教皇的心意,于是他又休庭了两个月。这还不够:就在休庭期结束之前,教皇要求把审判的地点转移到罗马,并要求国王和王后也一起过来出庭;这就无限期地推迟了审判。但国王的运气不错,[31]他从一些手下人处打听到一个名叫托马斯·克兰麦的学者,一位博学的剑桥博士。克兰麦建议教皇应该取消休庭,并建议国王召集来各地的学者和主教一起审理此事。爱上安妮·博林的国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他立刻派人请来克兰麦,并对安妮[32]·博林的父亲罗奇福特勋爵说:“带这位好学者去你的乡间别墅,给他提供一件舒适的书房,保证他得到所有需要的书,以便证明我能娶你女儿。”罗奇福特勋爵当然乐意从命,对这位克兰麦博士,他可谓施尽了地主之谊。博士也不负众望,立刻开始了他的研究。与此同时,国王和安妮·博林日日鸿雁传书,恨不得审理马上结束。我认为,安妮·博林的表现足以证明她日后的遭遇是罪有应得。

对红衣主教沃尔西来说,放任克兰麦为所欲为可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对他来说更糟的,却是他对国王离婚一事的劝戒和反对。反正,鉴于他和亨利各自的为人,主仆之间关系的恶化是迟早的事;可夹在王后和“新王后”及她们各自的帮派之间(偏偏双方都痛恨沃尔西),沃尔西的倒台来得比他应得的还要突然,而且更加彻底。一天,当身为大法官的他像往常一样来到法院大厅时,他遇见了诺福克和萨福克两位公爵。跟着两位公爵而来的还有一道国王的命令,要求他辞去大法官一职,隐退到他位于萨里郡伊舍的房子里。红衣主教拒绝了,两位公爵只好无功而返。然而第二天,他们又从国王那里带回了一封信。这次,沃尔西只得从命。国王命人清点了沃尔西怀特霍尔宫殿里的所有财产;红衣主教乘着一艘驳船,悻悻地去了帕特尼。他虽骄傲,却也是个惯于阿谀奉承的卑鄙小人:在他前往伊舍的路上,当一位皇家侍从追上来带给他一条友善的信息和一枚戒指时,他激动地从骡子上跳了下来,脱下袍子,直接跪在了泥土里。即便是他身边负责逗笑的愚人,都比他有骨气得多:当红衣主教告诉侍从他没有什么好东西回赠给国王,只有手下这位愚人时,侍从找了六个强壮的骑兵,才把这位忠于主人的愚人带走。

曾经不可一世的红衣主教很快又遭受了更多耻辱;忍无可忍,他又给亨利写了一封信,低声下气地恳求得到这位暴君的原谅。然而亨利变脸像变天,一天给大主教希望,第二天就接着羞辱他。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亨利下令沃尔西去他的约克教区呆着(沃尔西曾任约克大主教)。沃尔西抱怨自己太贫穷,可我不相信,要知道,他走的时候可是带了一百六十个仆人和七十二辆装满家具、食品和美酒的大车!沃尔西在约克一住就是大半年,在这期间,他竭力做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而且还特别谦恭温顺,这便博得了大家的同情。而且,即使在他还高高在上的日子里,他的确也为教育和学术事业做了不少贡献。然而最终他还是被判了叛国罪。他应召前往伦敦,慢慢地南下至莱斯特。当他到达莱斯特修道院的时候,天色已晚,而且他病得厉害。当他看到修道院的僧侣们擎着火把站在门口迎接他时,沃尔西大受感动,说这里将是他最终的沉睡之地。他的话应验了:他的确睡了下来,而且再也没能起来。他的遗言是:“如果我对上帝也像我对国王那样效忠的话,他就不会在我垂暮之年遗弃我。不过这也是我自作自受,谁叫我只对国王尽忠,而忽略了上帝!”当他的死讯传到国王耳朵里时,亨利正在汉普顿宫的花园里射箭;这栋雄伟的宫殿是沃尔西的礼物。然而,在失去了这样一位忠诚却下场悲惨的仆人之后,国王却只对一件事感兴趣:据说沃尔西还有一千五百磅的私房钱;亨利想知道这笔钱的藏身之地。

终于,在离婚事宜上,那些博学的博士、主教,以及其他与之相关的人终于得出了结论。大多和国王意见一致,于是这个结论便被送到教皇手里,请求他批准。可怜的教皇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如果他不答应的话,他害怕英格兰会就此脱离罗马天主教廷的统治;可如果他答应的话,他又有触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危险,因为皇帝正是凯瑟琳王后的侄子。于是他决定什么都不做,继续拖延。然后,托马[33]斯·克伦威尔——一个始终对沃尔西不离不弃的随从——建议国王干脆绕开教皇,让他自己成为英国教会的主人。这正合亨利的心意,于是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准备这件事。不过作为“补偿”,他还是允许教士们烧死不少支持路德的“异教徒”。在沃尔西垮台之后,托马斯·莫尔爵士——没错,就是那位帮助国王写书的智者——便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了新的大法官。但他忠于罗马教廷,即使在这个教廷权威摇摇欲坠的节骨眼上他也没有动摇;相反,他主动辞退了大法官一职。

如今,彻底摆脱了凯瑟琳王后之后,亨利终于扫平了迎娶了安妮·博林的一切障碍。作为答谢,他任命克兰麦为坎特伯雷大主教。紧接着,他又命令凯瑟琳离开宫廷;凯瑟琳照做了,但她告诉亨利不管她去哪儿,直到她死的那天她依旧是英格兰王后。然后,国王私下里迎娶了安妮·博林;半年后,新上任的坎特伯雷大主教便宣称国王与凯瑟琳的婚姻无效,并为安妮·博林举行了加冕礼。

安妮本应知道,这种恶事并不会善终;而且,既然这个残忍的家伙能对他的第一任妻子如此冷酷无情,那么对他的第二任妻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此外,国王是个自私的胆小鬼。即便在他还爱着她的时候,当安妮有染上一场可怕的疾病甚至可能死去时,亨利逃离了她和她的房子,像只胆小怕事的野狗。然而,等安妮终于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她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选择了一个糟糕的丈夫,就会有一个糟糕的结局——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但对安妮来说,这个“寻常的”结局,却是一个不寻常的死亡。1 英格兰的亨利八世(Henry VIII of England,1491-1547),亨利七世的次子,因六次婚姻和宗教改革而闻名。(译注)2 汉斯·霍尔拜因(Hans Holbein the Younger,1497-1453),德国画家,属于北部文艺复兴画派;于1532年起到达英格兰,后成为亨利八世的御用画师。(译注)3 阿拉贡的凯瑟琳(Catherine of Aragon,1485-1536),是阿拉贡国王费迪南德二世和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小女儿,三岁时与亚瑟王子订婚;她于1501年正式嫁给亚瑟王子,但王子在五个月后去世,后改嫁亨利王子;在成为英格兰王后之前,凯瑟琳暂时担任过西班牙驻英格兰大使,是欧洲历史上第一位担任大使职位的女性。(译注)4 理查德·恩普森(Richard Empson,卒于1510年),亨利七世的大臣,因征税而成为埃德蒙·达德利的同僚;亨利八世即位后,他因叛国罪被处死。(译注)5 埃德蒙·达德利(Edmund Dudley,卒于1510年),亨利七世的大臣和财政官员,在亨利八世即位后,他因叛国罪被关进伦敦塔,一年后被处死。(译注)6 爱德华·霍华德爵士(Sir Edward Howard,1476/1477-1513),萨里伯爵之子,也是霍华德家族中的一位将军。(译注)7 布雷斯特(Brest),位于法兰西布列塔尼大区的西北端,是个重要的海港城市。(译注)8 托马斯·尼维特爵士(Sir Thomas Knyvett,1485-1512),一位年轻贵族,是亨利八世的好友,于1512年死于圣马蒂厄之战。(译注)9 即埃德蒙·德·拉波尔(Edmund de la Pole,1471/1472-1513),萨福克公爵,后被亨利七世贬为萨福克伯爵;在他的哥哥林肯伯爵约翰·德·拉波尔死于斯托克之战之后成为反抗军的主要人物之一,并于1501年逃离英格兰;最终于1513年被下一任国王亨利八世斩首。(译注)10 马克西米利安一世(Maximilian I,1459-1519),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译注)11 吉内加特(Guinegatte),现称昂吉内加特(Enguinegatte),位于法兰西北部-加莱海峡大区;吉内加特之战发生于1513年8月16日,亨利八世和马克西米利安的联军奇袭了法兰西骑兵,大获全胜。(译注)12 苏格兰的詹姆斯四世(James IV of Scotland,1473-1513),从1488年起统治苏格兰,斯图尔特家族最成功的君主之一,最终死于弗洛登战役,是大不列颠历史上最后一位战死沙场的君王。(译注)13 特威德河(River Tweed)位于苏格兰和英格兰边界,提尔河(River Till)则是它的一条分支。(译注)14 即托马斯·霍华德(Thomas Howard,1443-1524),萨里伯爵,第二代诺福克公爵,与日后英格兰王后安妮·博林和凯瑟琳·霍华德均有亲属关系。(译注)15 弗洛登之战(Battle of Flodden)发生于1513年9月9日,从参战人数上来说,这是英格兰和苏格兰之间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以英军全胜而告终。(译注)16 亚历山大·霍姆爵士(Sir Alexander Home,卒于1516年),他参与了弗洛登之战,并击退了英军右翼部队;苏格兰战败后,他逃离了战场,几天后他试图解放苏格兰俘虏,却以失败告终。(译注)17 法兰西的路易十二(Louis XII of France,1462-1515),自1498年起继任法兰西国王,并于1501年成为那不勒斯国王。(译注)18 玛丽·都铎(Mary Tudor,1496-1533),亨利八世最小的妹妹,于1514年嫁与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二成为法兰西王后,却在几个月之后守寡;最终嫁给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译注)19 查尔斯·布兰登(Charles Brandon),1484-1545,第一代萨福克公爵;他的父亲是亨利七世的旗手,他本人在宫廷中长大,是国王亨利八世的挚友。(译注)20 安妮·博林(Anne Boleyn,1501-1536),于1533年成为英格兰王后,亨利八世的第二任妻子,最终被砍头;同时她也是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母亲。(译注)21 法兰西的弗朗西斯一世(Francis I of France,1494-1547),自1515年起统治法兰西,是路易十二的侄子。(译注)22 托马斯·沃尔西(Thomas Wolsey),1473-1530,英格兰历史上重要的政治人物,同时也是一位罗马天主教廷的红衣主教;曾任英格兰大法官。(译注)23 查尔斯五世(Charles V,1500-1558),1516年起统治西班牙(作为西班牙国王他的名号为查尔斯一世),1519年起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作为皇帝他的名号为查尔斯五世);同时他也是英格兰王后凯瑟琳的侄子。(译注)24 这个地方位于法兰西北部-加来海峡大区北端的城市巴兰盖姆(Balinghem);1520年6月,英法两国国王再次会面;由于两国都费劲心思修建华丽的营地,此地便被命名为“金色织锦之地”(Camp du Drap d’Or)。(译注)25 即爱德华·斯塔福德(Edward Stafford,1478-1521),第三代白金汉公爵,于1521年以叛国罪被亨利八世处死;具体罪名为他听信关于国王将死的虚假预言,并企图谋害国王。(译注)26 即未来的英格兰的玛丽一世(Mary I of England,1516-1558),是亨利八世和他第一任妻子阿拉贡的凯瑟琳唯一幸存的子女,1553年起成为英格兰及爱尔兰女王;在她的统治之下,英格兰的新教徒遭到了残酷的镇压,因此玛丽也被称为“血腥玛丽”(Bloody Mary)。(译注)27 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1483-1546),原天主教教会修士和神学博士,宗教改革的发起人;他的改革终止了天主教教会在欧洲的独一地位;他还将《新约》和《旧约》翻译成德文,二者合一统称《路德圣经》,是目前最重要的德国圣经翻译版本。(译注)28 约翰·威克利夫(John Wyckliffe,约1320-1384),欧洲宗教改革的先驱。他主张各国教会应隶属于本国国王,教宗无权向国王征收赋税;并建议国王没收教会土地,建立摆脱教廷控制的民族教会;他还否认教士有赦罪权,要求简化教会礼仪。(译注)29 托马斯·莫尔爵士(Sir Thomas More),1478-1535,英格兰哲学家、作家、律师、政治家和文艺复兴人文学家,其代表作包括《乌托邦》;1529年至1532年间任英格兰大法官;当亨利八世要与凯瑟琳王后离婚时,他站在王后的一边,并坚决地反对宗教改革和其产生的教会分裂,因此被亨利八世处死;他于1935年被罗马天主教教廷封为圣人。(译注)30 洛伦佐·坎佩焦(Lorenzo Campeggio,1474–1539),意大利红衣主教及政治家,最后一位由教皇委任的、罗马天主教廷驻英格兰红衣主教。(译注)31 托马斯·克兰麦(Thomas Cranmer,1489-1556),英格兰宗教改革领袖,并在亨利八世和爱德华六世执政期间担任坎特伯雷大主教;在玛丽一世登上王位并恢复天主教之后,克兰麦被判叛国罪并被逮捕,最终以一个异教徒身份被处死;死后他被奉为英国新教的殉道者。(译注)32 即托马斯·博林(Thomas Boleyn,1477-1539),第一任维尔特郡伯爵,亨利八世第二任妻子、英格兰王后安妮·博林的父亲,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祖父。(译注)33 托马斯·克伦威尔(Thomas Cromwell,1485-1540),第一代埃塞克斯伯爵,亨利八世时期政治家、律师,并出任英格兰首相,是英格兰宗教改革的推动者之一,并在亨利八世和凯瑟琳婚姻的废除事宜上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译注)

第二十八章:亨利八世统治下的英格兰

第二部分

当国王结婚的消息传到教皇的耳朵里时,他气得火冒三丈。当很多英格兰僧侣和修士意识到教会岌岌可危时,他们的反应也和教皇一样。有些甚至在教堂里当着国王的面抨击他,任谁拦着也不肯停下来,直到亨利本人大喊了一声“安静”,他们这才作罢。不过国王对此倒是没太生气,他相当平静地接受了;而当王后为他诞下一个女儿时,之前的阴霾更是一扫而光。很快公主便接受了洗礼,她被命名为伊丽

[1]莎白,并接受了威尔士公主的称号——这也是她的异母姐姐玛丽公[2]主曾经享有的称号。

虽然发动了改革,但亨利本人却依旧在新教和天主教之间摇摆不定;这也是这个时期最低劣糟糕的特点之一。所以,他和教皇吵得越是厉害,他烧死的反对教皇的英格兰人就越多。这其中就包括一个名[3]叫约翰·弗里思的倒霉学生,还有一个名叫安德鲁·休伊特的;后者只是一个穷苦、平凡的裁缝,他很敬爱约翰·弗里思,便声称不管是什么,只要约翰·弗里思相信,他就相信。于是,二人就被烧死在了[4]史密斯菲尔德的刑场上。由此可见,国王是个多么忠诚的基督教徒啊!

很快,两个更重要的人物步了约翰和安德鲁的后尘:托马斯·莫[5][6]尔爵士和罗切斯特主教约翰·费希尔。后者是一位性格温和、受人[7]爱戴的老者,他唯一的“罪行”就是相信了一个名叫伊丽莎白·巴顿的女人;这个女人假装接受了神启,然后自称为“肯特的圣女”,到处宣扬神谕,但是她所说的全是些恶言乱语。然而国王怀疑费希尔反对他成为英国教会的首领,便把主教扔进了监狱。即使如此,费希尔原本可以寿终正寝(因为“肯特圣女”和她的追随者们很快就被处决了),但就在这个骨节眼上,为了羞辱国王,教皇决定提名费希尔为红衣主教。国王对此的回应则是一个相当残酷的笑话:教皇想送给费希尔一顶红帽子(指“加冕”红衣主教的方式),可费希尔没准没有头可以戴。于是,经历了一场毫无公正可言的审讯之后,费希尔很快就被判了死刑。他非常有尊严地面对了死亡,为后世留下了一个清白的好名声。国王也许希望费希尔的死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但托马斯·莫尔爵士却没这么容易被吓着。他全心全意相信教皇,拒不承认亨利教会之首的地位。为此,他也接受了审判,并在入狱一年后被判处了死刑。当他得知审判结果,并在侩子手的押解下(在那时,当政治犯被处以死刑时,侩子手总是将斧刃的一面转向他)离开法庭时,他相当淡然地接受了。这时,他的儿子穿过威斯敏斯特大厅里拥挤的人群来到他面前跪了下来,莫尔爵士平静地祝福了他。但是,当他经[8]过沃夫塔时,他最宠爱的女儿玛格丽特·罗珀一遍遍地顶开看守,冲上来亲吻他、抱着他的脖子哭泣;莫尔爵士终于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然而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并表现出积极的心态和极大的勇气。当他踏上断头台时,他发现台阶在他脚下摇摇晃晃、吱嘎作响,于是他就对伦敦塔的军士长开玩笑说道:“军士长先生,我恳请您协助我走上这些台阶;至于下来嘛,我自己就能搞定。”不仅如此,在他把头歇在断头台上之后,他还对侩子手说:“让我把胡子整理好,我可不希望你砍到它们;毕竟,它们可没做过什么谋反的事。”然后他的头就被利落地砍了下来。通过这两桩行刑我们就能看出亨利八世的本性;因为托马斯·莫尔爵士是全英格兰最高尚的人之一,而费希尔主教是国王最老最忠诚的朋友之一。可是,伴君如伴虎;和国王做朋友,几乎和做他老婆一样危险。

当莫尔和费希尔的死讯传到罗马时,教皇对亨利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自创世以来,估计还没哪个教皇如此愤怒过)。他颁布了一[9]份宗教诏书,并号召英格兰人民揭竿而起,把亨利推下王位。国王尽其所能,不让诏书到达英格兰。同时,作为报复,他针对大量英格兰修道院和教堂展开了大规模的剥削和镇压。[10]

一个由一群官员组成的委员会开始了这场破坏。克伦威尔是这个委员会的头领,他如今可是备受国王的宠爱。这可是个大工程,直到几年后才全部完成。没错,很多宗教建筑和地产唯一和宗教挂钩的就是名字,里面住着的都是懒惰、散漫、贪图享乐的僧人;的确,他们想尽办法欺诈人民:背地里用绳子操纵画像,却声称这是上天的奇迹让画像自己移动;他们自己保存着一酒桶的牙齿,假装它们来自某一个圣人的遗骨——竟然有这么多臼齿,这位圣人还真是鹤立鸡[11]群!他们还有烧死圣劳伦斯的煤炭余渣、一些“属于”某个著名圣人的脚趾甲碎片,以及“属于”另一些圣人的折叠小刀、靴子和紧身褡。这些垃圾不仅被统称为圣物,还被无知民众顶礼膜拜。但即便如此,在这些人中间依旧夹杂着不少正直又虔诚的僧侣。国王的官员和手下不分青红皂白;这些好人和坏人受到了同样的惩罚,可谓受尽了不公。此外,国王的人还破坏了很多精美的物品和许多珍贵的图书馆,毁掉大量名画、彩色玻璃、石道和石雕木刻。整个宫廷都陷入了一片狂喜,他们贪婪地瓜分这丰厚的战利品。国王似乎对此着了魔,他甚[12]至声称托马斯·贝克特是个叛徒,还把他的尸体从坟墓里拖了出来——要知道,他已经死了几百年了啊!如果那些僧侣所说的都是实话,那么贝克特的确像他们声称的那么神奇,因为当他的骸骨被挖出来的时候,他脖子上有一个头颅。这肯定不是他自己的头骨,因为自打他死了的那天开始,他的“头颅”就一直在僧侣手中。僧侣们到处展示它,还因此赚了一大笔钱。国王的人把贝克特陵墓上的金银珠宝撬了下来,足足装了两大箱,用了八个人才勉强把它们运走。当所有的修道院都被洗劫一空、破坏殆尽之后,国王的资产每年一下子多了十三万镑——这在当时可是一大笔钱!从这件事上,您就能猜到这些修道院是多么富有了吧?

对此,英格兰人民也怨声载道。毕竟,僧侣们曾经是相当不错的地主,而且对旅行者也足够热情;人民遇到困难时,他们也常常慷慨解囊,送出大量稻谷、水果、肉类和其他一些东西。要知道,那个年代的人们很难将物品换成钱,因为像样的道路很少而且路况很差,货车和马车质量也非常糟糕。所以,如果您的好东西多得用不完,您要么将它们送给别人,要么眼睁睁看着它们过期变质。时间久了,很多人就变得好吃懒做起来,宁可依靠乞讨活着也不愿意自食其力。被逐出家园到处流浪的僧侣们鼓励他们这种不满的情绪。结果,林肯郡和约克郡发生了好几起起义事件。它们被残忍地镇压了下来,不少人被处以死刑,就连僧侣们也不例外。事情平息了下来,国王也就继续哼哼唧唧地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头皇家肥猪。

关于教会的故事,我已经把能说的都一口气说出来了,希望这能让您一目了然;现在,我要回到国王的家事上面。[13]

这个时候,倒霉的凯瑟琳王后已经去世了,而正如他厌倦了第一个一样,国王也厌倦了新王后。当初他爱上了凯瑟琳的侍女安妮·

[14]博林,如今他又爱上了安妮的一位侍女。真是恶有恶报,现在再想起她自己平步青云的过程,王后一定悔恨万分!国王的新欢就是简·[15]西摩女士;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她,但首先要想个办法除掉安妮·博林。于是他为安妮捏造出一系列可怕的罪证,而且还把她的弟弟[16]和几个为她效力的贵族一并牵扯了进去;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17][18]诺里斯和一个名叫马克·斯米顿的乐师。由于全英格兰上下——从农民到贵族大臣——都很惧怕亨利、都对他唯唯诺诺唯命是从,所以大臣们很快就为安妮及其“同伙”定了罪。面对死亡,这些绅士们都表现出极大的勇气和尊严,但是斯米顿是个例外:在国王的威逼利诱之下,他“招供”了,并希望得到原谅。不过——我很高兴地告诉您——他还是被处以死刑。这么一来,国王的障碍就只剩下王后一个人了。此时安妮·博林被关在伦敦塔里,身边的女仆都是国王安插的眼线。她身负可怕的罪名,不得不忍受各种流言蜚语,还无法为自己伸张正义。然而,在这样的逆境中她却变得越发坚强。一开始,从她“阴郁的监狱”里,她还给亨利送去好几封语气柔软充满爱意的信(这些信现在还保留着),但当她意识到亨利心意已决之后,她也决意要勇敢地面对死亡。她高兴地对身边的人说,她听说这个侩子手的技术相当不错,而且她的脖子很细(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笑着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所以她很快就会解脱了。的确,她很快就脱离了苦海;可怜的人儿,就这么死在了伦敦塔的断头台上。她的尸体被塞进一个陈旧的桃木箱子,葬在了礼拜堂的地下。

据说当时国王正坐在宫殿里,紧张地等待着宣告死刑执行完毕的炮声;听到空中的巨响时,他兴奋地跳了起来,然后命令手下将猎犬带来,他要去打猎。像他这样的坏人,能做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不过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这样做了,有一点可以肯定: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地迎娶了简·西摩。

关于这第三位王后,我很遗憾地说,她在诞下一名男婴——也[19]就是后来的爱德华王子——之后就因产后高烧而去世了。对于她的死我不想多言,因为我认为任何一个明知对方是一个滥杀无辜的恶棍还嫁给他的女人,都将自食其果;如果简·西摩活得再长一点,侩子手的斧头早晚也会落到她脖子上。[20]

为了宗教和教育,克兰麦倾其所能拯救了一部分教会财产;然而,那些上层贵族们对这些财产可谓虎视眈眈,所以克兰麦抢救出来的只是凤毛麟角。贵族们疯狂地瓜分了教会的土地和钱财,就连伟大[21]的迈尔斯·科弗代尔都变得一贫如洗;这位伟人将《圣经》翻译成普通百姓都看得懂的英文(这在改革前是不被准许的),可谓功不可没。国王的人告诉百姓,只要国王得到这些钱财,就不需要再向他们征税了;但之后百姓还得照交不误。不过,有这么多贪婪的贵族前来瓜分财产,人民应该对此感到庆幸,因为如果这一大笔钱都落到皇室的口袋里的话,王权专制也许还能多延续好几百年。有不少作家拥护[22]天主教教会反对国王,这其中就包括一位雷金纳德·波尔。虽然身为国王的远亲,但他还是使用了最严厉的言辞攻击国王(尽管他享受着国王发放的薪资);他不分昼夜,用自己的笔杆做武器为天主教教廷而战。鉴于他远在意大利,国王奈何不了他,便礼貌地邀请他回到英格兰一同讨论这事。可他知道此去一定凶多吉少,就坚持留在了海外。为此国王非常气愤,只好把火发在他的兄弟埃克塞特侯爵蒙塔古和其他几位贵族身上。他们被指控暗中联系并协助波尔(这倒有可能是真的),并作为叛国贼而被处死。教皇则让波尔做了红衣主教。原本有传言声称,波尔自己垂涎英格兰王位,并打算迎娶玛丽公主;但如今他成了红衣主教,就给这些流言蜚语画上了句号。然而不幸的是,波尔的母亲索尔兹伯里女伯爵——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还留在国王的领地上,她成了儿子的替罪羊。当她被告知她要将头搁在木桩上时,她对侩子手说:“不!我的头从来没被叛过国家。如果你要它,你就自己来抢。”说完,她就围着断头台跑起来;侩子手不得不狠狠地打了她,打得她灰白的头发上血迹斑斑。然而直到他们把她按在断头台上,她还一直挣扎到最后一刻,誓死反抗自己不公正的命运。人民对此沉默不语,他们静静地忍受了,就像他们忍受了其他一切事情一样。

的确,他们默默地忍受了更多类似的事情。为了证明亨利依旧是一位忠诚的天主教国王,史密斯菲尔德的火焰无休无止,吞噬了无数条性命。然而,他一方面否定教皇和他的诏书(如今它终于到了英格兰),一方面却烧死了无数反对教皇的人。这其中就包括一个兰伯特[23];他接受了审判,并当着国王的面分别和六位主教进行了辩论。当他精疲力尽之后(毕竟是六个主教呢),他终于放弃了,把希望寄托在国王的慈悲之心上面。可是国王说自己对异教徒没有慈悲之心;于是,兰伯特也成了火焰的牺牲品。

人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都默不作声地忍耐了;但这还远远不是全部。在这个时代,英格兰似乎已经完全抛弃国家精神,因为当每一个以叛国罪为名被处死的人——包括这位“直肠子”国王的妻子和朋友——站在断头台上时,他们竟然还赞扬国王的美德和仁[24]慈。东方苏丹和帕夏的子民会这么做;当遇到喜欢把冷水和沸水轮流浇在人头上、直到将他们折磨致死的暴君时,俄罗斯人民也这么做过。议会和其他人一样坏,他们不仅对国王言听计从,还不停地赋予他新的权力供他滥杀无辜;如此一来,但凡是被国王认定为叛徒的人,不管是真是假,都必死无疑。然而议会所做的最糟糕的事情,是通过[25]一项被称为《六项条文》的法案,也被当时的人民称为“六根绳的鞭子”。该条文的作用是狠命打击反对教皇的人,而且将严厉的天主教教义推行到了极致。如果克兰麦能力允许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修改条款;可是对他来说罗马派别的人过于强大,他无计可施。由于其中一条条款禁止神职人员结婚,而他已是已婚人士,他只得把妻子和儿子送到德国。尽管他是国王的好朋友(而且他们的友谊还维持了很长时间),他还是日夜担心自己的安危。这项条款就是在国王眼皮子底下制定的,这充分地说明了一点:当国王觉得反对一件事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时,他完全不介意改为支持它,哪怕那是天主教最残酷、最糟糕的教义也没关系。

如今,这位“可敬”的君主又琢磨着再找一位老婆。他请法兰西国王帮忙,让他在法兰西宫廷找几位女士送到他面前,这样他就能做一下比较,然后再做挑选。对此法兰西国王回答道,说他的女士们又不是市场上的马匹,他不会让她们像商品一样被展示、被挑选。然后[26]国王又打上了米兰公爵遗孀的主意;但公爵夫人回答说如果她有两个脑袋,她或许还会考虑这桩婚事;然而鉴于她只有一个头颅,她不得不恳求国王还是放她一马。最后克伦威尔举荐了一位德国抗议教公主(在德国,新教也被称为“抗议宗教”,因为他们的领袖曾经就天[27]主教教会的腐败和虚假提出强烈的抗议);这就是克里夫斯的安妮。据说她生得很漂亮,会和国王很般配。国王询问她是否是一个健壮的女人(因为他必须得找个胖婆娘才能配得上他)。对此克伦威尔答道:“哦!没错!她非常健壮,这一点毋庸置疑。”听到这之后,国王便[28]派了他的御用画家汉斯·霍尔拜因为她画像。汉斯将她画得很好看;国王对此很满意,于是这桩婚事就定下来了。但我不知道是汉斯收了什么人的贿赂,还是他纯粹为了取悦公主而将她美化(这是当时画家们的习惯),当国王赶到罗切斯特迎接她,并且偷偷找机会看到她时,他发誓她是一匹“巨大的弗兰德母马”,还说他绝不会娶她。于是,他不但拒绝交给她他为新娘准备的礼物,还刻意无视她。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克伦威尔也变成了亨利怨恨的对象;这就是克伦威尔垮台的起始。

没过多久,为了推近天主教的影响,国王的敌人就在一次晚宴上[29][30]将诺福克公爵的侄女凯瑟琳·霍华德引荐给亨利。尽管她身材娇小而且也算不上国色天香,但凯瑟琳·霍华德却是一位年轻且魅力十足的女士。国王对她一见钟情,于是他立刻休了克里夫斯的安妮,理由是她之前已有婚约在身所以配不上他了,这就把安妮变成了众多流言蜚语的主题。了结此事后,国王迅速迎娶了凯瑟琳。据说就是在婚礼的同一天,克伦威尔被送上了断头台。后来亨利又烧死了一些人作为庆祝,其中既包括反对教皇的新教徒,也包括否认国王权利的天主教徒。对此人民依旧忍气吞声,而全英格兰也没有一个贵族绅士敢站出来为正义说话。

然而,上天有眼,很快国王就发现凯瑟琳·霍华德婚前行为不检;当年亨利诬赖安妮·博林的那些罪证,凯瑟琳·霍华德竟然真的犯过。于是,刀起刀落,国王又成了鳏夫,而这位王后也步了前任们的后尘。然后,为了配合当下的情势,亨利着手督促下人写了一本名为《基督[31]徒必知的教义》的宗教书籍。我认为在那时的情况下,亨利自己一定也很迷惑,因为他有时对别人以诚相待,但对自己却时常自欺欺人:比如说,虽然诺福克伯爵和其他一些敌人想方设法地要毁掉克兰麦,可国王对他的信任却从没动摇过。有一天,他甚至交给克兰麦一枚戒指,说,如果第二天他被判处叛国罪,就把这枚戒指拿给陪审团以免除判决。克兰麦这么做了,将他的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我猜国王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因为他觉得克兰麦还有点利用价值。

最终国王还是又结了一次婚。没错,我知道这很奇怪,英格兰竟然还有女人愿意做他的老婆;可是他的确找到一个:凯瑟琳·帕尔[32][33],拉蒂默男爵的遗孀。她倾向于新教,而且——我很高兴地说——她抓住一切机会跟国王讨论新教教义;这对国王来说想必是种极大的折磨,为此她也差点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在某一次这样的谈[34]话之后,心情阴郁的国王甚至向拥护教皇的加德纳主教送去一道谕旨,让他为凯瑟琳·帕尔准备一份控告书。如果这事成功的话,她肯定就会加入她的前任们,死在同一个断头台上。但是她的一位朋友无意发现了落在王宫里的谕旨,并及时通知了她。王后惊恐万分,还被吓得生了病;然而当国王过来套话的时候,她还是巧妙地消除了他的怀疑。她说,她之所以会在一些问题上口无遮拦,是想转移国王的注意力,好让他忙碌之余可以换换脑筋;而且,通过这些讨论,她也能从国王超群的智慧中学到一些东西。亨利很高兴,他不但吻了她,还[35]称她为自己的贴心爱人。所以,第二天,当大法官打算将她送进伦敦塔时,国王将他臭骂了一顿,说他是野兽、恶棍、傻瓜。就这样,原本离断头台只有一步之遥的凯瑟琳·帕尔终于侥幸逃过一劫!

在亨利八世统治的时期,英格兰先和苏格兰打了一场又短暂又愚蠢的仗,后来又因为法兰西支持苏格兰而攻打了法兰西,但是在英格兰本土上发生的事情更加恐怖,给这个国家留下了一片永恒的阴影,所以我没必要细说国外的事情了。

但在他的统治结束之前,还有几件恐怖的事情发生。林肯郡有一[36]位名叫安妮·艾斯丘的女士;她倾向于新教思想,可她的丈夫偏偏是个狂热的天主教徒,于是他便把她赶了出来。这位女士流落到伦敦,又因冒犯了《六项条文》而被送进了伦敦塔,还被上了刑——对方可能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让她招出更多的新教教徒,就算是假的都没事,可她连喊都没喊一声。终于,伦敦塔的军士长受不了了,他撤掉了自己的人。但很快两个牧师就顶替了行刑者的位置;他们甚至不惜赤膊上阵,亲自动手转动刑具上的轮子,直到折断了这位女士体内的每一根骨头。之后,当他们将她送往火刑场地时,他们不得不为她找了一把椅子。和她一起烧死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位贵族绅士、一个[37]教士,和一个裁缝。您看,历史总是在重复。[38]

要么是惧怕诺福克公爵和他儿子萨里伯爵的权力,要么是他们确实冒犯了他,国王决定处死父子二人,让他们也加入其他受害者的行列。儿子先接受了审讯(当然是为了莫须有的罪名),并勇敢地为自己辩护。但最后他还是被判有罪,丢了脑袋。紧接着国王又把黑手伸向父亲;诺福克公爵也被扔进了伦敦塔等死。

但是国王自己被另一位更伟大的君主判处了死刑,而这个世界也终于得到了解脱。他现在看起来可是又臃肿又丑陋,腿上还有一个大伤口,无时无刻都向外散发着恶臭;没有一个人敢接近他。当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急忙派人找来克兰麦。可主教离开了他位于克罗伊登[39]的宫殿,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之后,国王却发现自己压根说不出话来。所幸这时候他也驾崩了,享年五十六岁;至此,他已经统治了三十八个年头。

由于宗教改革是在他的统治下进行的,亨利八世受到了不少新教作家的赞扬,但是真正的功劳应当属于其他人,而不是亨利。改革不会因为这个怪物的罪行而变得更糟,也不会因为他的支持和辩护而变得更好。总而言之,亨利八世是这世界上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恶棍,他的存在是对整个人性的侮辱;对英格兰的历史来说,他就是一个由鲜血和肥油构成的污点。1 英格兰的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I of England,1533-1603),亨利八世与第二任妻子安妮·博林的女儿;在安妮·博林被处死之后沦为私生女身份,却最终在其他继承人去世之后得以继承王位;是都铎王朝第五代也是最后一代君主;她的统治被称为英格兰历史上的黄金时代。(译注)2 英格兰的玛丽一世(Mary I of England,1516-1558),是亨利八世和他第一任妻子阿拉贡的凯瑟琳唯一幸存的子女,1553年起成为英格兰及爱尔兰女王;在她的统治之下,英格兰的新教徒遭到了残酷的镇压,因为玛丽也被称为“血腥玛丽”(Bloody Mary)。(译注)3 约翰·弗里思(John Frith,1503-1533),英格兰新教牧师、作家,最后被奉为殉道者;于1533年被处以火刑。(译注)4 史密斯菲尔德(Smithfield),坐落在伦敦西北部,以其古老的肉产品市场而闻名(如今则是伦敦城区内唯一幸存的批发市场),同时也是处死异教徒和政治敌手的地方。(译注)5 托马斯·莫尔爵士(Sir Thomas More,1478-1535),英格兰哲学家、作家、律师、政治家和文艺复兴人文学家,其代表作有《乌托邦》;1529年至1532年间任英格兰大法官;当亨利八世要与凯瑟琳王后离婚时,他站在王后的一边,并坚决地反对宗教改革和其产生的教会分裂,因此被亨利八世处死;他于1935年被罗马天主教教廷封为圣人。(译注)6 约翰·费希尔(John Fisher,1469-1535),英格兰天主教教会主教、神学家,曾任剑桥大学校监;于1535年被亨利八世处以死刑,死后被罗马天主教教会封为殉道者和圣人。(译注)7 伊丽莎白·巴顿(Elizabeth Barton,约1506-1534),信奉天主教的英格兰修女,因做出了一些反对国王第二次婚姻的预言而被治罪,她于1533年被捕并被认定患有精神疾病,最终于1534年被处以绞刑。(译注)8 玛格丽特·罗珀(Margaret Roper,1505-1544),托马斯·莫尔爵士的女儿,英格兰作家、翻译家,被认为是十六世纪英格兰最博学的女性。(译注)9 这里指的是所谓的Papal Bull(Bulla Apostolica),宗教诏书,是罗马天主教教廷所发布的最隆重的文告。(译注)10 托马斯·克伦威尔(Thomas Cromwell,1485-1540),第一代埃塞克斯伯爵,亨利八世时期政治家、律师,并出任英格兰首相,是英格兰宗教改革的推动者之一,并在亨利八世和凯瑟琳婚姻的废除事宜上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十七世纪英格兰护国公奥利弗·克伦威尔(Oliver Cromwell,1599-1658)是其姐姐的直系后代。(译注)11 圣劳伦斯(Saint Lawrence),最早自罗马来到英格兰的传教士之一,后接替圣奥古斯丁成为坎特伯雷大主教。(译注)12 托马斯·贝克特(Thomas Becket,约1118-1170),于1162年起任坎特伯雷大主教,在教会权益上与国王亨利二世发生了争执,被国王的骑士谋杀,后被罗马天主教堂封为圣人和殉道者。(译注)13 阿拉贡的凯瑟琳(Catherine of Aragon,1485-1536),是阿拉贡国王费迪南德二世和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小女儿,她于1501年正式嫁给亨利的哥哥亚瑟王子,但王子在五个月后去世,便改嫁亨利王子,于1509年成为英格兰王后,与亨利育有一女玛丽(也就是日后被称为“血腥玛丽”的玛丽一世);她于1533年被逐出宫廷,只准保留威尔士亲王遗孀的头衔。(译注)14 安妮·博林(Anne Boleyn, 1501-1536),于1533年成为英格兰王后,亨利八世的第二任妻子,最终被砍头;同时她也是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母亲。(译注)15 简·西摩(Jane Seymour,约1508-1537),亨利八世的第三任妻子,在诞下王子(也就是日后的爱德华六世)后去世;在亨利八世心目中,西摩是他唯一合法的妻子,他死后与简·西摩合葬在一起。(译注)16 既是乔治·博林(George Boleyn,1503/4-1536),第二代罗奇福德子爵,英格兰王后安妮·博林的弟弟,被指控与安妮·博林乱伦通奸,最终被处死。(译注)17 即亨利·诺里斯爵士(Henry Norris,1482-1536),亨利八世的贴身侍从,支持安妮·博林一派。(译注)18 马克·斯米顿(Mark Smeaton,约1512-1536),安妮·博林的宫廷乐师,被指控与王后通奸而被处死。(译注)19 英格兰的爱德华六世(Edward VI of England,1537-1553),九岁时被加冕成为英格兰国王,是都铎王朝的第三位国王,同时也是第一位自幼信奉新教的英格兰国王,他于1553年病死,享年仅15岁。(译注)20 托马斯·克兰麦(Thomas Cranmer,1489-1556),英格兰宗教改革领袖,并在亨利八世和爱德华六世执政期间担任坎特伯雷大主教;在玛丽一世登上王位并恢复天主教之后,克兰麦被判叛国罪并被逮捕,最终以一个异教徒身份被处死;死后他被奉为英国新教的殉道者。(译注)21 迈尔斯·科弗代尔(Miles Coverdale或Myles Coverdale,约1488-1569),十六世纪英格兰翻译家,将整部《圣经》翻译成英文,是英格兰有史以来第一本印刷而成的、完整的英文《圣经》。(译注)22 雷金纳德·波尔(Reginald Pole,1500-1558),他的血统能够追溯到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四世和理查德三世;英国天主教教会主教,是英格兰历史上最后一位担任坎特伯雷大主教一职的天主教教徒。(译注)23 约翰·兰伯特(John Lambert,卒于1538年11月),后被英格兰新教教会追封为殉道者。(译注)24 帕夏(Pasha),对土耳其奥斯曼帝国行政系统里高级官员的一种敬称。(译注)25 《六项条文》(Act of Six Articles),英国议会于1539年通过的、针对神职人员行为的信条,其内容建立在六项传统的天主教教义规章之上;其涉及问题包括领圣体的意义和规定、神职人员禁止结婚且必须守贞、私人弥撒的许可,和忏悔时低声耳语的重要性。(译注)26 这里指的是丹麦的克里斯蒂娜(Christina of Denmark,1521-1590),一位丹麦公主,后成为米兰公爵夫人,并在1545-1552年间任洛林公国摄政王;她拥有丹麦、挪威和瑞典王位的继承权。(译注)27 克里夫斯的安妮(Anne of Cleves,1515-1557),亨利八世的第四任妻子,但他们从未圆房,安妮也未被加冕为英格兰王后;半年后她的婚姻被宣判无效,亨利允许她留在英格兰,并赠予她很多财产。(译注)28 即小汉斯·霍尔拜因(Hans Holbein the Younger,1497-1453),德国画家,属于北部文艺复兴画派;于1532年起到达英格兰,后成为亨利八世的御用画师。(译注)29 这里指的是托马斯·霍华德(Thomas Howard,1443-1524),萨里伯爵,第二代诺福克公爵,与英格兰王后安妮·博林和凯瑟琳·霍华德均有亲属关系。(译注)30 凯瑟琳·霍华德(Catherine Howard,约1523-1542),亨利八世的第五任妻子,但婚后两年(据说)因与国王的侍从私通而被判处死刑。(译注)31 《基督徒必知的教义》(The Necessary Doctrine and Erudition for Any Christian Man),出版于1543年,据说由亨利八世所著,所以也被称为“国王的著作”(“The King’s Book”)。(译注)32 凯瑟琳·帕尔(Catherine Parr,1512-1548),于1543年成为亨利八世的第六位、也是最后一位妻子;她与亨利八世的三个孩子都保持着紧密的关系,并在恢复玛丽和伊丽莎白王位继承权上起到了关键作用。(译注)33 即约翰·内维尔(John Neville,1493-1543),第三代拉蒂默男爵。(译注)34 斯蒂芬·加德纳(Stephen Gardiner,约1483-1555),英格兰罗马天主教教会主教,并在玛丽一世执政期间任大法官。(译注)35 这里指的是托马斯·赖奥思利(Thomas Wriothesley,1505-1550),第一代南安普顿伯爵,于1544年成为大法官;因拷打安妮·艾斯丘(Anne Askew,详见下文)而臭名昭著。(译注)36 安妮·艾斯丘(Anne Askew,1520/1-1546),英格兰诗人,新教教徒,是英格兰历史上唯一一位同时接受严刑拷问和火刑的女性。(译注)37 这里作者所指的是前文出现的、继约翰·弗里思(作家、牧师)之后而死的安德鲁·休伊特(裁缝)、托马斯·摩尔(贵族)和主教约翰·费希尔(主教)。(译注)38 即亨利·霍华德(Henry Howard,1516/1517-1547),第三代萨里伯爵,英格兰文艺复兴诗歌的奠基人之一;晚年时,亨利八世怀疑伯爵密谋取代王子爱德华(也就是未来的爱德华六世)成为英格兰国王,便以叛国罪未名将其处死。(译注)39 克洛伊登(Croydon),位于伦敦中南部,这里立着克洛伊登宫殿——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夏宫。(译注)

第二十九章:爱德华六世统治下的英格兰

[1]

临死前,亨利八世立下了一份遗嘱。他组建了一个由十六位成[2]员组成的内阁,以辅佐他尚未成年的儿子(这时爱德华年仅十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由其他十二位成员组成的内阁来协助前者。[3]在第一个内阁里面,最有权势的当属赫特福德伯爵,也就是小国王的舅舅。当这些事情发生时,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毕恭毕敬地将[4]小国王请到恩菲尔德,然后又到了伦敦塔。得知父亲的死讯之后,小国王万分悲痛——在当时的人们眼中,这种痛苦充分地体现了新国王的美德;可是,鉴于这是种大部分平民百姓都具备的美德,在这个问题上我就不多说了。

在亨利的遗嘱中有一个存在歧义的地方;他要求遗嘱的执行人员替他兑现他曾许下的一切承诺。这就让不少人好奇这些承诺究竟是什么;赫特福德伯爵和其他几个贵族对此也同样感兴趣,他们坚持说亨利承诺过要给他们加官进爵(注意,是“他们”)。于是,赫特福德伯爵便成为了萨默塞特公爵,而他的弟弟爱德华·西摩则成了一位男爵。类似的提拔还有很多;总之,一切都是按照公爵帮派的意思进行的,而且——毫无疑问——这就是已故国王所希望的。为了更加尽责地执行亨利八世的遗愿,他们还霸占了不少教会领地,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既富有又舒适。新的萨默塞特公爵还当上了摄政王;这样一来,他和国王就没什么区别了,只是差了一个名分而已。

鉴于爱德华六世从小就是一位新教徒,新教教义肯定会被维持下[5]去;对于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负责这些教义的克兰麦并没有大刀阔斧地行动;相反,他循序渐进,一点点地推行新教。很多可笑的迷信活动都被取缔了,但那些无害的活动却被保留了下来。

摄政王萨默塞特公爵非常希望小国王能迎娶年轻的苏格兰女王[6],他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阻止女王和其他外国势力的结盟。然而,由于这个提议遭到了大部分苏格兰人的反对,公爵只好举兵入侵了苏格兰,借口是一些住在英苏边境的苏格兰人骚扰英格兰居民。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其实,居住在边境上的、骚扰苏格兰居民的英格兰人也不在少数。而且在过去漫长的历史中,英苏边境上的争执从未停息过;很多故事和歌谣就取材于此。但不管怎么说,摄政王以此为借口[7]入侵了苏格兰。苏格兰摄政王阿伦集结了一支人数是敌人两倍的军[8][9]队前来迎战。两军在埃斯克河岸边相遇了,这里距离爱丁堡仅有几英里。进行了几次小规模战斗之后,英格兰摄政王提出来讲和,他说,只要苏格兰人不会把女王嫁给任何外国王子,英军就会撤退。对此,苏格兰摄政王误以为英格兰人害怕了,便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决定继续攻打敌军。然而,在英格兰陆军和海军的两路夹击下,苏格兰人落荒而逃,损失了一万余人。这真是一场可怕的战役,因为所有逃脱的人都被无情地虐杀了。从战场到爱丁堡有四英里的距离,这段路上布满了尸体、武器,和残肢断臂。有一些人躲在河里,然后被淹死了;还有一些丢盔卸甲逃跑了,被杀的时候几乎赤身裸体。然而在[10]这场“平其克鲁之战”中,英军仅损失了二三百人。英格兰士兵的穿着比苏格兰人好得多;当他们看到苏格兰贫困的境况时,他们也大吃了一惊。

萨默塞特公爵回国之后离开组建了一个议会。这议会做了几件好[11]事,其中就包括废止“六根绳子的鞭子”。不过不幸的是,它依旧保持了这个残忍的条令:在所有的宗教问题上,如果一个人拒绝相信政府希望他们相信的东西,还是会被烧死。除此之外,为了减少乞丐,它还通过了一条愚蠢的法令:如果一个人居无定所、在野外游荡了三天或三天以上,他就会被热铁打上烙印,沦为奴隶,并被戴上枷锁。不过这条残忍且无理的规定很快就被取消了,更多其他愚蠢的法令取代了它的位置。

这么一来,摄政王就更加趾高气昂、飞扬跋扈了;在议会中,他坐在王座的右手边、所有贵族的前面。于是,其他野心勃勃、争强好胜的贵族就将他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事实上,他之所以这么急匆匆[12]地从苏格兰赶回来,就是因为他听说他的弟弟——西摩勋爵——可能会威胁他的地位。这位勋爵是英格兰大元帅。他相貌非常英俊,在淑女贵妇之间备受青睐,就连年轻的伊丽莎白公主都对他另眼相看,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已经超出了准许的界限——那时候的公主们根本不被准许和什么人如此亲近,不管对方是谁。他还娶了亨利八[13]世的遗孀凯瑟琳·帕尔(这时已经死了),而且为了进一步加强他的权力,他还私自给了小国王很多钱。据说他还和摄政王的其他几个敌人串通一气,打算劫走小国王。因为这些或其他什么罪行,他被关进了伦敦塔,受到指控并被判了刑;而且,我很遗憾地说,他的亲哥哥就是第一个签署他死刑书的人。最终他死在了伦敦塔山的断头台上,直到临死前还拒不认罪。他在这个世界上做的最后几件事之一就是写[14]了两封信,一封给伊丽莎白公主,另一封则写给玛丽公主。一个仆人将这两封信藏在了鞋子里,偷偷送了出去。据说信的内容均为催促两位公主除掉摄政王,并为他报仇雪恨,不过真实内容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然而不管怎么说,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的确对伊丽莎白公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一点毋庸置疑。

与此同时,新教也在缓慢地前进着。曾被人们顶礼膜拜的画像被移出了教堂;人们被告知,如果他们不愿意,就不需要对牧师忏悔;一本大众化的、用英文书写的祈祷书出版问世,这样所有人就都能看懂了;此外,其他一些地方也得到了改进。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因为克兰麦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甚至禁止新教教士攻击未改革的宗教——这种行为对新教教士来说可谓家常便饭,尽管这不是什么好行为。但这时的人民却遭受到极大的苦难。作为地主,那些抢占了教会地产的贪婪贵族可算得上非常糟糕:他们圈起大片土地用来养羊,[15]因为和种庄稼相比,养羊更有利可图;这在民众中间造成了更大的疾苦。可人民并不明白当时的社会情势,他们盲目听信无家可归的天主教教士的言论——毕竟他们曾经可是彼此的好朋友,于是人民便将这一切怪罪到了新教上面。不少人揭竿而起,反对新教。

反抗活动最为激烈的地方,当属德文郡和诺福克。在短短的几天[16]之内,德文郡就有一万多人加入了反抗军,甚至围攻了埃克塞特;由此可见,反抗军的力量是多么强大。然而前来协助被困居民的拉塞尔勋爵击败了反抗军。事后,他不仅吊死了某个地方的市长,还将另一个地区的牧师吊死在了他自己教堂的尖塔上。据说在那个郡里倒下的反抗军多达四千余人,他们有些是被吊死的,有些则死于刀剑。在诺福克(这里的反抗主要针对圈地运动,而不是新教改革),反抗军[17]的领袖是一个名叫罗伯特·凯特的人;他是一名来自怀门德姆的制革工人。一开始,人民在一个名叫约翰·弗劳尔迪的贵族的煽动下一齐抵抗这位工人(因为这位工人曾引起这位贵族的不满)。可是很快这位工人就占了上风,他反而赢得了人心;没过多久,他就在诺里奇附近组建了一支规模相当可观的军队。

在一座被称为穆思堡的山上,立着一棵粗壮的橡树;凯特把它命名为“变革之树”。在炎热的仲夏季节,他和他的追随者们坐在这棵树的绿荫下,组织法庭,讨论国事。他们非常客观公正,甚至允许一些烦人的公共演说家来到这棵树下,帮他们指出错误;当演说家发表冗长的讲话时,他们就躺在树荫中聆听(当然,肯定有不少人哀声连连)。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七月天里,一个信使来到了树下,宣称凯特和他的追随者们都是叛国贼;不过如果他们能立刻解散回家,倒是会得到宽恕。然而,凯特和他的人根本不把信使当回事;从那之[18]后,他们反而还越来越强大,直到沃里克伯爵带着一支兵强马壮的军队,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作为叛徒,有些人被绞死、车裂,然后分尸;他们的四肢被送到很多乡下地区,惩一儆百。还有九个人被分别吊死在“改革之树”的九根树枝上;据说从那时起,这棵树就渐渐枯萎死掉了。

尽管摄政王是一个非常高傲的人,但他确实心系百姓;当看到他们受苦受难时,他的确也愿意尽其所能帮助他们。可像他这样位高权重又极其骄傲的人很难维持民心,而且他在贵族之间也树敌无数,因为那些人和他一样高傲,却没得到他这么高的地位。这个时候,他正[19]好在伦敦的斯特兰德街上主持修建一座宫殿;为了得到足够的石头,他用火炮轰击了教堂的尖塔,还拆倒了主教的房子。这么一来,他就更受人憎恶了。终于,他的死敌沃里克伯爵杜德利联合了七位议会成员自立门户,成立了一个独立的议会。而这位杜德利不是别人,[20]正是亨利七世时期令人厌恶的征税官杜德利的儿子;想必大家还记[21]得他和恩普森的恶行吧?杜德利的势力很快壮大了起来,没出几天,他就为摄政王找出了二十九项罪名,把他关进了伦敦塔。议会决定罢黜他的官职,全部财产充公;摄政王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妥协,这才得到宽恕被释放了出来。之后,他被召回了议会,但不得不把女儿安妮·西摩女士嫁给沃里克伯爵的长子。但这样的和解通常不会延续持久;事实上,它甚至没能维持一年。如今沃里克伯爵已经摇身变成了诺森伯兰公爵,而且他的同党也飞黄腾达,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指控萨默塞特公爵——也就是前摄政王——以及格雷勋爵[22]和其他几个人打算推翻国王,于是便以叛国罪为名逮捕了他们。他们还被指控打算绑架甚至谋杀诺森伯兰公爵和他的朋友——北安普敦勋爵和彭布罗克勋爵,并煽动整个伦敦造反。失势的摄政王坚决否认了这些罪行,但他承认他的确说过要谋杀以上三位大人,尽管他从未打算实施过。最终,虽然议会宣判他的其他罪名有效,但却取消了叛国罪那一条。所以当他离开法庭时,侩子手并没有把斧刃转向他。当人民看到时,他们还以为他得以全身而退,所以他们当街欢呼雀跃了起来——这时候他们又想起摄政王为他们做的好事了。

然而,萨默塞特公爵还是被判处了死刑,于早晨八点执行。为此,政府贴出的公告言明禁止民众在十点之前出门。但即使如此,街上还是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天才刚放亮,伦敦市民就将死刑执行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带着无比悲痛的心情,他们看着昔日的摄政王登上断头台,将头放在那块可怖的木桩之上。临死前,公爵表现出极大的勇气,他告诉在场的人们,一想到他为宗教改革所付出的一切,他就可以坦然接受死亡。然而就在这时,一位议会成员骑着马经过此地。人们再次以为议会要为公爵减刑了,于是又雀跃欢呼了起来。可是公爵本人告诉他们这是不可能的,然后再次把头放在木桩上,任由它被砍了下来。

很多围观者冲了上来,纷纷将他们的手帕浸到他的鲜血里,以此表示他们对他的爱戴和尊敬。的确,公爵生前做了不少好事,其中有一件直到他死后才被发现。在公爵掌权时,有人告诉议会,说达勒姆主教——一位很好的人——收到一封反对新教并密谋煽动叛乱的信件,而且主教还回信应允了此事。但是那时议会始终没找到主教的回信,所以就没法给他定罪。如今他们却发现这封信就夹在公爵的私人文件里。公爵认为主教是一个好人,所以就替他将罪证隐藏了起来。但现在公爵已去,主教也就被剥夺了头衔和全部财产。

很不幸的是,当萨默塞特公爵身陷牢狱、面临死亡的威胁时,他的侄子小国王却沉浸在戏剧演出、舞蹈和模拟战斗中: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有国王的日记为证。但让我们深感欣慰的是,在爱德华六世统治时期,没有一个罗马天主教徒因为信仰而死在火刑架上;不过还是有两个受害者因异教而被烧死了。一个名叫琼·博谢,是个女人;她的罪名是发表了一些言论,可论调非常难懂,她只能用一些隐晦生涩的语言解释。另一个是个名叫冯·帕里斯的荷兰人,是个在伦敦工作的外科医生。爱德华非常不想签署那个女人的死刑判决书,可克兰麦坚持要求他签字(其实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过于顽固,克兰麦也不会置她于死地),于是国王只得照办。但在签字之前,国王还是留下了眼泪,并告诉克兰麦这将是他的过错,而非国王的,因为坚持处死此人的是克兰麦。至于克兰麦会不会为此后悔,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在爱德华六世执政期间,神职人员中最有权势的当属克兰麦和里德利(此人一开始任罗切斯特主教,后成为伦敦主教)。其他人都因为坚持天主教而被囚禁,并被剥夺了全部财产;其中就包括温切斯特[23]主教加德纳、伍斯特主教希思、奇切斯特主教戴伊以及伦敦主教邦纳(他是里德利的前任)。玛丽公主继承了她母亲阴郁的性格;由于凯瑟琳的不幸和死亡与被改革的宗教脱不开干系,玛丽公主便十分憎恨新教。然而对于新教,她其实一无所知,因为她拒绝阅读任何一本真实反映新教教义的书籍。而且玛丽公主对未改革的宗教非常狂热,她是整个国家里唯一一个被准许参与旧弥撒祷告的人。这项特别待遇得归功于克兰麦和里德利,如果不是他们说服爱德华的话,爱德华绝不会为玛丽保留这个特权(尽管他很喜欢她)。对于玛丽的宗教狂热,小国王总是感到恐惧,所以,当他因为麻疹和天花而病倒时,他便开始担心起了自己的身后之事:如果第二继承人玛丽当上了女王,那么她一定会恢复罗马天主教。

这也是诺森伯兰公爵所担心的问题:如果玛丽公主登上王位,那么他——一个支持新教改革的人——必将失去宠信。如今,萨福克公爵夫人继承了亨利七世的血统,而且如果她愿意放弃继承权转而支[24]持她女儿简·格雷女士的话,公爵也会前程似锦,因为简·格雷女士[25]的丈夫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一个儿子——吉尔福德·达德利勋爵。于是他利用国王的恐惧心理,说服他撇开玛丽公主和伊丽莎白公主,自己重新指定一个继承人。于是,年轻的国王就交给皇家律师们一封被他签署了六次的信,指定简·格雷女士为王位继承人,并要求律师们根据法律帮他立下遗嘱。一开始律师们对此表示强烈的反对,但在诺森伯兰公爵的坚持下,他们不得不妥协,因为公爵甚至脱下上衣,声称要与任何反对此事的人决一死战。他说得如此坚决,以至于律师们都做好了要被他痛打一顿的心理准备。一开始克兰麦也犹豫了,声称他早就许诺要确保玛丽公主继位。可不管他态度多么坚决,他本人也是个软弱的家伙。所以他和其他议员一样,签署了这份文件。

事实证明,现在就定下继承人是明智的,因为爱德华的健康状况急剧下降。为了使他尽快好起来,他们把他托付给一位声称能治好他的女医师;可他的病症很快就恶化了。一五五三年七月六日,他去世了。在他死前,他平静且虔诚地向上帝祈祷,求主能保佑被改革的新教。

这位国王去世时年仅十六岁,才统治了七年。对于这样一位如此年轻的少年,我们无法判断他的性格,也不敢断言他日后会变成什么样——毕竟,他身边有那么多性情凶险、野心勃勃,并且喜欢挑起争端的贵族们。然而,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具备很多潜能,而且一点也不凶狠残暴。亨利八世竟然能有这样一个儿子,可真是件令人惊讶的事情。1 亨利八世(Henry VIII of England,1491-1547),1509年起成为英格兰国王,都铎王朝的第二位国王;以六次婚姻和宗教改革所著名。(译注)2 爱德华六世(Edward VI of England,1537-1553),九岁时被加冕成为英格兰国王,是都铎王朝的第三位国王,同时也是第一位自幼信奉新教的英格兰国王,他于1553年病死,享年仅15岁。(译注)3 这里指的应该是爱德华·西摩(Edward Seymour,约1500-1552),第一代萨默塞特公爵,亨利八世的第三任妻子、简·西摩(Jane Seymour,约1508-1537)的父亲;赫特福德伯爵这个称号为萨默塞特公爵的附属称号,当爱德华·西摩(父亲)成为第一代萨默塞特公爵时,他的儿子爱德华·西摩便继承了赫特福德伯爵的头衔,误将两人混淆。(译注)4 恩菲尔德(Enfield),伦敦北部的一个区;亨利八世死后,萨默塞特公爵封锁了国王的死讯,并将身处赫特福德的爱德华王子带到恩菲尔德加入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伊丽莎白公主,在这里他们一起得知了亨利八世的死讯和遗嘱内容。(译注)5 托马斯·克兰麦(Thomas Cranmer,1489-1556),英格兰宗教改革领袖,并在亨利八世和爱德华六世执政期间担任坎特伯雷大主教;在玛丽一世登上王位并恢复天主教之后,克兰麦被判叛国罪并被逮捕,最终以一个异教徒身份被处死;死后他被奉为英国新教的殉道者。(译注)6 这里指的是玛丽·斯图尔特(Mary Stuart,1542-1587),也称苏格兰的玛丽一世或玛丽,苏格兰人的女王(Mary I of Scotland/Mary,Queen of Scots),于1542年成为苏格兰女王(年仅六天),1559-1560年间为法兰西王后;她曾反对伊丽莎白一世的统治,并认为自己才是英格兰王位合法的继承人;她最终入狱,后被伊丽莎白一世处死。(译注)7 这里指的是詹姆斯·汉密尔顿(James Hamilton,约1516-1575),第二代阿伦伯爵、沙泰勒罗公爵,苏格兰贵族及摄政王。(译注)8 埃斯克河(River Esk),流经苏格兰中洛锡安和北洛锡安郡的河流。(译注)9 爱丁堡(Edinburgh),英国著名的文化古城、苏格兰首府,位于苏格兰中部的福斯湾南岸。(译注)10 平其克鲁之战(The Battle of Pinkie Cleugh),发生于1547年9月10日,以苏格兰惨败而告终;后来这场战役也被称为“黑色星期六”。(译注)11 这里指的是《六项条文》(Act of Six Articles),是英国议会于1539年通过的、针对神职人员行为的信条,其内容建立在六项传统的天主教教义规章之上;其涉及问题包括领圣体的意义和规定、神职人员禁止结婚且必须守贞、私人弥撒的许可,和忏悔时低声耳语的重要性。(译注)12 这里指的是托马斯·西摩(Thomas Seymour,约1509-1549),亨利八世第三任妻子简·西摩(Jane Seymour,约1508-1537)的弟弟,爱德华六世的舅舅;他于1547年秘密迎娶了前任王后、同时也是伊丽莎白公主监护人的凯瑟琳·帕尔(Catherine Parr,1512-1548),据说他曾试图追求伊丽莎白公主,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飞黄腾达。(译注)13 凯瑟琳·帕尔(Catherine Parr,1512-1548),于1543年成为亨利八世的第六位、也是最后一位妻子;她与亨利八世的三个孩子都保持着紧密的关系,并在恢复玛丽和伊丽莎白王位继承权上起到了关键作用。(译注)14 这里指英格兰的玛丽一世(Mary I of England,1516-1558),是亨利八世和他第一任妻子阿拉贡的凯瑟琳唯一幸存的子女,1553年起成为英格兰及爱尔兰女王;在她的统治之下,英格兰的新教徒遭到了残酷的镇压,因为玛丽也被称为“血腥玛丽”(Bloody Mary)。(译注)15 这就是所谓的“圈地运动”(Enclosure Movement),盛行于十二至十九世纪的欧洲。(译注)16 埃克塞特(Exeter),位于英格兰西南部德文郡(Devonshire)的城市;1549年,当英文版本的祈祷书代替了过去的拉丁语版本时,很多人对此表示了极大不满,因为前者主要反映了新教的教义和思想;德文郡和康沃尔郡(Cornwall)是天主教传统根基较深的地区,两地的人民便揭竿而起,反对这场改革;因此,这次叛乱也被称作“祈祷书之乱”(The Prayer Book Rebellion)。(译注)17 罗伯特·凯特(Robert Kett,具体生卒不详),来自英格兰东部诺福克郡(Norfolk)城镇怀门德姆(Wymondham)附近的一名普通农民,1549年诺福克起义的领导;因此这场起义也被称为“凯特起义”(Kett’s Rebellion)。(译注)18 这指的是约翰·杜德利(John Dudley,1504-1553),英格兰将军、元帅、政治家,后成为诺森伯兰公爵(Duke of Northumberland),在1550-1553年间统领爱德华六世的政府;在爱德华六世去世后,试图让简·格雷女士(Lady Jane Grey,1536/7-1554)代替玛丽公主的位置继承王位,最终以叛国罪而被处死。(译注)19 这里指的应是萨默塞特府(Somerset House),是一座位于伦敦中心斯特兰德街(Strand)南侧的新古典风格宫殿,始建于1549年,由摄政王爱德华·西摩(Edward Seymour)主持修建。(译注)20 埃德蒙·达德利(Edmund Dudley,卒于1510年),亨利七世的大臣和财政官员,在亨利八世即位后,他因叛国罪被关进伦敦塔,一年后被处死。(译注)21 理查德·恩普森(Richard Empson,卒于1510年),亨利七世的大臣,因征税而成为埃德蒙·达德利的同僚;亨利八世即位后,他因同样的罪名被处死。(译注)22 这里指的是亨利·格雷(Henry Grey),1517-1554,萨福克公爵,于1533年娶了第一代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Charles Brandon)和玛丽·都铎(Mary Tudor)的女儿为妻,从而成为萨福克公爵;他是简·格雷女士(Lady Jane Grey,1536/7-1554)的父亲。(译注)23 斯蒂芬·加德纳(Stephen Gardiner,约1483-1555),英格兰罗马天主教教会主教,并在玛丽一世执政期间任大法官。(译注)24 简·格雷女士(Lady Jane Grey),1536/7-1554,她的祖父母分别是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Charles Brandon)和玛丽·都铎(Mary Tudor),亨利八世的妹妹;爱德华六世死后,她被推上英格兰王位,但仅仅做了九日女王(因为她也被称为“九日女王”,the Nine Days’ Queen)之后就被关进伦敦塔;她最终在玛丽一世执政期间被判处叛国罪而被处死。(译注)25 吉尔福德·达德利勋爵(Lord Guildford Dudley,约1535-1554),诺森伯兰公爵的幼子,于1553年娶简·格雷女士为妻;最终于1554年被判处叛国罪,后被处死。(译注)

第三十章:玛丽统治下的英格兰

[1]

诺森伯兰公爵尽其所能隐瞒小国王的死讯,他希望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先控制住两位公主。但是当玛丽公主前往伦敦探望生病的弟弟时,她得知了国王的死讯。于是,她调转马头,转而去了诺福克。[2]阿伦德尔伯爵是她的朋友,就是他给她送信,通知她发生了什么事的。

反正国王的死也瞒不住了,诺森伯兰公爵和议会干脆找来伦敦市市长和一些参议员,故作姿态地将国王的死讯告诉他们。然后他们才[3]昭告了天下,并派人通知简·格雷,让她做好成为女王的准备。

简是个年仅十六岁的美丽少女,她和善、博学、聪慧。当那些大人找到她、跪在她面前称她为女王时,她被惊得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她说对于国王的死,她感到万分心痛,还说她深知自己没有资格治理这个国家,但如果她非得当女王,那么她祈求上帝的指引。当时她身[4]在锡永宫,离着布伦特福德不远。在贵族大臣们的簇拥下,她顺着泰晤士河而下,最终到达了伦敦塔;根据传统,她得在那儿住到加冕仪式。但是人民对她却充满敌意,因为他们觉得王位应当属于玛丽公主。他们也不喜欢诺森伯兰公爵,因为,当一个名叫加布里埃尔·波特的酿酒师仆人公开发表他的不满时,公爵逮捕了他,他先将他的双耳钉在刑枷上,然后割了下来。在贵族中间,也有不少位高权重的人支持玛丽。他们举兵而起,并在诺里奇宣称她为女王。他们簇拥着她,[5]以弗拉姆灵厄姆城堡为据点(这座城堡属于诺福克公爵)。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玛丽的安全并不一定能得到保障,所以最好将她放在一座临海的城堡里,如果有需要的话,她随时可以被送出海外。

议会本想任命简女士的父亲——萨福克公爵作为将军前去镇压叛军,但由于简请求他们让父亲留在她身边,再加上公爵的确也不是一个强壮的人,议会便改派诺森伯兰公爵前去指挥军队。诺森伯兰公爵很不情愿,因为他也不敢相信议会,但也没办法拒绝,所以他心情沉重地出发了。当他们行军穿过伦敦东部的岸渠区时,他闷闷不乐地告诉身边的一位长官,说虽然目送他们的人民不少,但大家都异常沉默。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不是空穴来风。正当他守在剑桥等待议会的支援时,议会突然决定放弃简女士,转而支持玛丽公主。这基本是前文中提到的阿伦德尔伯爵的功劳;第二次召见市长和参议员时,他告诉这些善于审时度势的智者,说他不认为玛丽即位会对新教造成什么威胁。除此之外,彭布罗克勋爵也挥舞着长剑支持伯爵——这在某种意义上也起到了一定的说服作用。所以,市长和参议员都松了一口气,说他们从未怀疑过玛丽公主的继承权。于是,在圣保罗大教堂的十字架前,玛丽公主成了女王。成桶的葡萄酒被发放给人民,他们酩酊大醉,围着篝火跳舞——这些很少思考的可怜人啊!他们哪里知道,用不了多久,在玛丽女王的名义下,另一种篝火就要被点燃。

做了十天的皇室梦之后,简·格雷女士顺从地交出了王冠,说她之所以同意做女王,纯粹是为了遵循父母的意愿。她很开心地回到了河边的家中,再次埋头于书本之中。这时,玛丽也浩浩荡荡地进入了伦敦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伊丽莎白公主也在埃塞克斯的旺斯特德加入了她的队伍。她们一起穿过伦敦的街道,进入了伦敦塔。在那里,新女王会见了一些身份高贵的囚犯,她亲吻了他们,并将他们释放。[6]其中就包括温切斯特主教加德纳;在爱德华六世时期,他因坚持天主教而入狱。很快,玛丽就任命他为大法官。

如今诺森伯兰公爵反倒成了阶下囚;他、他的儿子,和其他五个人被带到了议会前面。自然而然地,他反问议会,难道执行经由国玺批准的命令也算叛国吗?如果算的话,那么,执行了同样命令的议会,还有什么资格审判他?但议会对此一笑了之;为了尽早把公爵除掉,议会很快就下达了死刑书。通过另一个人的死,诺森伯兰公爵才得到权力,但当他自己失势的时候,他的表现却糟糕透顶(这倒一点也不奇怪)。他恳求加德纳饶他一命,哪怕他下半辈子都活在贫民窟里都行。当他登上伦敦塔山上的断头台时,他可怜兮兮地对人民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人指使,他还请求他们皈依天主教,并说那其实也是自己的信仰。我猜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他还幻想这样一番演讲能为他自己换来原谅,但他具体怎么想其实不重要了,因为,他最终还是丢了脑袋。

如今玛丽被加冕成了女王。至此她已经三十七岁了,又矮又瘦,一脸皱纹,还病病殃殃的。但她很喜欢抛头露面和明亮的颜色,所以在她的宫廷里,所有的女士都穿得奢华无比。她非常守旧,即使那些旧传统对她来说没太大意义,她还是非常喜欢它们。她生活在最陈旧的传统之中,她信仰最传统的宗教,她的加冕礼也是按照最传统的方式进行的。我希望它们能对她有所帮助。

没过多久,她就表现出了她压制新教、恢复天主教的决心和意愿。尽管这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但是人民现在学聪明一些了。当皇家牧师们在公开布道时分压制新教时,人民甚至敢于朝其中一位牧师扔了许多石头,中间还夹了一把匕首。然而这一切都没能阻挡女王和她的[7]牧师们。里德利主教在爱德华六世时期有权有势,如今却被抓进了[8]伦敦塔;拉蒂默——一个著名的牧师——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克兰麦也没能幸免,很快便步了他们的后尘。拉蒂默是位年迈的老者,当他在看守们的带领下来到史密斯菲尔德时,他环顾四周,说:“这片土地为我久久哀鸣。”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什么样的火焰即将在这里燃起。不过对此心知肚明的人不只他一个。监狱里如今充斥着主要的新教信徒,他们的同伴是黑暗、饥饿、泥土,和与亲朋好友分别的痛苦。有些人——只要他们还有时间——就逃离这个国家。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即使最迟钝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事情发生得很快。一个内阁被组建起来,不过它的成员们似乎并不是通过多么公正的方式选拔出来的。关于亨利八世和凯瑟琳王后离婚一事,内阁宣布当年克兰麦的决定无效。不仅如此,他们还取消了爱德华六世时期所有有关宗教的法令。他们无视法制,不仅恢复了拉丁语的老弥撒,还驱逐了一个不肯下跪的主教。他们还说简·格雷女士觊觎王座,便给她和她的丈夫双双扣上了叛国的罪名。至于克兰麦,他的罪名则是不相信拉丁语的老弥撒。然后,他们乞求女王为自己寻觅一位夫君,越快越好。

可是,谁能做女王的丈夫呢?如今,这个问题引发了热烈的讨论,[9]并分裂出来几个党派。有一些认为波尔主教是合适人选,可女王不这么认为,因为波尔实在太老,而且也过于呆板。另一些人认为女王[10]应该嫁给年轻的德文郡伯爵考特尼;女王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可她[11]很快就改变了主意。最后,一切都指向了西班牙王子菲利普;他看起来才是女王的真命天子。但人民不喜欢他,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反对这样一门亲事,他们私下里说,在外国士兵的帮助下,西班牙人一定会入主英格兰;而此事一旦发生,天主教乃至恐怖的异教审判本身的恢复恐怕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这些不满最终导致了一场密谋。密谋者们希望将伊丽莎白公主下嫁给年轻的考特尼,然后再趁全国上下一片混乱之际,扶持公主,反对女王。加德纳及时发现了这桩阴谋。但是在肯特,那个古老、大胆[12]的郡,人们勇敢地站起来。他们的领袖就是托马斯·怀亚特爵士,[13]一个非常有胆识的人。在梅德斯通,他竖起了自己的战旗,然后一路行军至罗切斯特。他占据了那里的老城堡,准备迎战诺福克公爵的军队;公爵的军队包括一部分女王的护卫,以及五百个伦敦居民。然而这些伦敦居民所拥护的是伊丽莎白,而非玛丽,所以他们在城下倒戈。公爵只得撤退。怀亚特带着一万五千个人,一路前进至德特福德[14]。[15]

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他行至南华克时,他的人只剩下两千。伦敦市民全副武装,伦敦塔的枪炮也各就各位,随时准备阻止他过河。可这一切都没让怀亚特丧失信心,他带着人马前往泰晤士河上的肯辛顿,打算从那里过桥,这样他就能到达路德门——伦敦城最古老的城门之一。他发现桥被破坏了,但他修好了它。过河之后,他[16]又沿着弗利特街一路奋战打到路德门山。发现大门已经关死之后,他又手持长剑折返了回去,一路拼杀到了圣殿关。在这里,他终因寡不敌众而缴械投降。在他的人里面,有三四百人被俘,还有一百多个人被杀。怀亚特曾动摇过(很可能是因为受了刑),他声称伊丽莎白公主是他的同谋,不过公主扮演的角色并不重要。但是很快他又找回了男子汉气概,表示绝不会因贪生怕死而做出任何虚假的供认。他最终被分尸,尸体被送往英格兰各处。他的人大概有五十到一百个被吊死。至于其余的,为了取得原谅,他们被套上枷锁,沿街游行示众,还要边走边喊:“天佑玛丽女王!”

面临暴动的威胁,女王倒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和精神。她拒绝退缩到安全的地方去,反而手持权杖,来到了市政大厅。在那里,她向着市长和市民们做出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然而,就在怀亚特被打败的第二天,她做出了一件即使对她残忍的统治来说也极为残忍的事情:她签署了简·格雷女士的死刑判决书。

他们试图说服简女士,让她皈依天主教,但都被她坚决地拒绝了。就在行刑的那天早晨,透过窗户,她看到她丈夫鲜血淋漓的无头尸体躺在囚车上,被人从伦敦塔山上拉了回来。在他死前,她拒绝见他最后一面,因为她害怕自己会过于悲痛。所以她得以从容赴死,而她的这份从容也将会被后世永远铭记在心。面容淡定,步伐平稳,她走上了断头台,然后用平静的语气对围观者们发表了演说。围观的人并不是很多,因为她是那么年轻、无辜、漂亮,所以人们并不想让她死在伦敦塔山上、死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像她丈夫那样。所以,她的行刑地就在伦敦塔内。她说她抢了玛丽应有的权利,这一点她的确有罪,可她这么做并非出自恶意。直到死,她也是一位谦卑的基督徒。她恳求侩子手给她一个利落的了结,她问他道:“你会在我趴下之前就砍掉我的头吗?”“不会的,女士,”他回答道。当他们蒙上她的眼睛时,她依旧很淡然。但蒙住眼睛,她就看不到木桩,所以她只能用双手摸索着寻找。据说人们听到她迷惑地说道:“哦!我该怎么办?它到底在哪儿呢?”他们只得领着她来到木桩前,然后侩子手便砍下了她的头颅。现在您看到了吧?这么多年以来,英格兰的侩子手做了怎样可怖的事情!他们的斧头曾落到多少人的脖颈上!而这些人多是全英格兰最勇敢、最智慧、最优秀的!但和简·格雷女士的死相比,它们还不算是最残酷、最邪恶的。

简女士的父亲很快也步了女儿的后尘,但没多少人同情他。玛丽女王的下一个目标是伊丽莎白公主,很快也付诸行动。她派了五百个人前往公主位于阿什里奇——就在伯克姆斯特德附近——的幽居住所,命令他们将她带来,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他们到那时已经晚上十点,而公主正卧病在床。但他们的头领们还是跟随她的侍女进入卧室,并在第二天一早将她带了出来。她乘着一台轿子,被护送到伦敦。她是那么的虚弱,所以走了五天才到,但她坚持要出现在人民的视线里,所以她将轿子的帘子升了起来。就这样,她带着一脸病容穿过伦敦的街道。她给玛丽写了封信,说她没有做过任何有罪之事,何以会沦为阶下囚呢?可她不但没得到任何回复,还被关进了伦敦塔。他们带着她穿过叛徒门,她坚决不从,可最终也只得妥协。那天空中下着小雨,一位护送她的大人主动把披风脱下来给她避雨,却被她骄傲且不屑地拒绝了。她进入伦敦塔,在庭院中间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他们求她进屋,别坐在外面淋雨,但她回答说坐在这里比关在塔里要好多了。最终她还是进入她的房间,变成了一个囚徒。但她真正的牢狱生活却[17]是从伍德斯托克开始的,在伦敦塔之后,她被转移到那儿。据说有一天,当她看到一个挤牛奶的女工哼着歌,穿过明媚阳光下的绿地时,她说她对此羡慕极了。加德纳主教——即使在凶残冷酷的牧师之中,也没几个能比他更坏了——公开表示他希望她死。他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如果异教之树的根基还在,那么单纯去掉树叶或者砍掉枝干都是无用之功。然而他的诡计并没有得逞,伊丽莎白也终于获释。玛丽将哈特菲尔德宫给了她,让她活在一位托马斯·波普

[18]爵士的监管之下。

伊丽莎白命运的逆转,似乎归功于西班牙王子菲利普。他并不是个令人爱戴的家伙,因为他傲慢、专横、阴郁,但他和随他前来的西班牙贵族都坚决反对对公主做出任何暴力行为。这也许仅仅是出于谨慎小心,但我们还是希望真正的原因其实是绅士气概和荣誉。女王曾急切地等待她丈夫的到来,如今他终于来了,这让她很高兴,尽管他从没把她放在心上。在温切斯特,加德纳主持了婚礼。他们还在人民之间搞了不少欢庆活动,但依然无法消除人民对这桩西班牙联姻的疑虑。就连议会也如此:尽管议会成员远远算不上诚实,而且还很有可能被西班牙黄金收买,他们拒绝让玛丽女王自己指定继任者,而不考虑伊丽莎白公主。

尽管加德纳没能得到人民和议会的信任,也没能把公主送上断头台,但他依旧坚持不懈地推行天主教。新的议会组建了起来,没有一个成员是新教徒。他们做好一切准备,打算迎接波尔主教来英国;波尔主教前来传递教皇的通告,他同意贵族们保留抢夺来的教会财产,这就笼络了这群自私的家伙。主教风风光光地到了,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在一份请愿书里,议会集体表达了他们对于宗教改革的遗憾和悲痛,并恳请主教代替教皇再次接受这个国家。于是,为了庆祝女王计划的顺利实施,一出好戏开幕了:当着女王、国王和议会的面,加德纳高声宣读了这份声明。然后主教也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最后谦卑地宣布一切都被忘掉并被原谅,英格兰将再次成为一个罗马天主教国家。

如今一切就绪,就等着点燃那可怕的“篝火”了。女王亲自给议会写了封信,声称她不希望有任何臣民在议会不在场的情况下被烧死,以及她非常希望每场火刑都能有一场好的布道为伴;这么一来,议会就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于是,当红衣主教祝福了在场的所有主教之后(这是火刑的前奏),大法官加德纳在伦敦桥南华克的圣玛丽奥弗里宣布开庭,公开审判异教徒。在这里,两个新教教士——[19]格洛斯特主教胡珀和圣保罗大教堂的受俸者罗杰斯被带到了法庭上。胡珀的罪行是结婚,以及不相信弥撒。他承认了,还说弥撒就是一个恶劣的谎言。然后他们又审了罗杰斯,得到了类似的供词。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被判刑。罗杰斯要求见他妻子最后一面,因为他妻子只是一个可怜的德国女人,即将被孤零零地留在英格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然而惨无人道的加德纳却拒绝了他的遗愿,声称她根本不算他的妻子。“但是,大人,她确实是,”罗杰斯说,“我们已经做了十八年的夫妻了。”但他的要求依旧被拒绝了;他们二人被送到了新门。街边的商贩们被严令禁止开灯,以防人们看到囚犯。然而,居民们还是纷纷走出家门,手持蜡烛,在他们经过时为他们祈祷。很快,罗杰斯就被提出监狱,烧死在了史密斯菲尔德。在他前往刑场的路上,他看到他可怜的妻子和十个孩子也挤在围观的人群之中。他最小的孩子仅是一个年幼的婴儿。然后,他就被活活烧死了。

第二天,胡珀也被带出监狱,他的行刑地被定在了格洛斯特。为了不让人民认出他,他被强行套上了一个巨大的兜帽。即使如此,在他自己的地区,人民还是认出他来了。当他行至格洛斯特附近,人民自发地排成一队,站在大路两边为他祈祷、哭泣。看守将他带到一间小屋,在那里他安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九点,他出现在了刑场。由于之前他在狱中受了风寒,身体还不太好,他只得拄着拐杖前来。把他拴在铁柱上的那条铁索,被固定在一棵巨大的、立在教堂前的榆树上;曾经,当他还是格洛斯特主教时,胡珀经常在这棵树下布道、祈祷。如今这棵光秃秃的树上(因为当时是二月)已经坐满了民众;格洛斯特教会的牧师们则得意洋洋地围在一扇窗户边。总之,围观者挤满了每一个角落,大家争先恐后,生怕错过即将发生的惨剧。当这位老者跪在刑柱脚下的小平台上大声祈祷时,离他最近的人们听得是那么认真,以至于他们被勒令后退,因为对罗马教廷来说,这些新教语句可是不洁之词。祈祷完毕,他走到刑柱前,被脱得只剩下一件衬衫,然后被链子锁在柱子上。一位看守对他非常同情,为了减轻他的痛苦,他将一小包火药系在他身上。然后他们就搬来木柴、干草和秸秆,点燃火焰。然而不幸的是,木柴又新又湿,加之当天风还很大,火根本烧不起来。于是,整整四十五分钟,随着火焰的升起和熄灭,这位善良的老人也不得不经受着烟熏火燎。当火焰终于升起来时,人们看到他的嘴唇微动,依旧在低声祈祷;而且,即使在一只手臂已经烧掉之后,他依然用另一只手击打着胸膛。

克兰麦、里德利和拉蒂默则被带到牛津,和一群牧师和学者就弥撒一事展开了辩论。他们遭到了无礼的待遇;根据记载,牛津学者们毫无学者风范,对他们嗤之以鼻、高声咆哮。囚犯们被带回监狱,然后又被送到圣玛丽教堂受审。当然,他们全部被判有罪,于是在十月十六日那天,另一场可怕的篝火也不远了。

其中两个人的火刑地被指定在贝利奥尔学院附近的护城河沟里。到了这个肮脏的地方之后,他们亲吻了刑柱,然后拥抱了彼此。然后,一个学识渊博的博士走上讲台,比着圣经布道了一番:“尽管我舍尽肉体叫人焚烧,但如果我得不到仁爱,这对我来说依旧没有任何益处。[20]”但请您仔细想想,将人活活烧死有什么仁慈可言?可见那位博学多才的学者有多厚颜无耻。当布道结束的时候,里德利本想说些什么作为回应,但这是不被准许的。当他们脱下拉蒂默的衣服时,他们发现他在其他衣服里面还裹了一件新的裹尸布。而且,当他站在人民面前时,人们惊讶地发现,明明几分钟之前他还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可如今却站得笔直,显得十分英俊;因为他知道,他即将为一个公正而且伟大的事业而死。里德利的妹夫也带来了火药袋子,当他们被绑在刑柱上时,他就将火药缠在两人身上。然后,一支火把被扔了过来,点燃了木柴。“放松些,里德利大人,”就在这个可悲的时刻,拉蒂默说,“让我们像个男人一样!今天,在上帝的见证下,我们将在英格兰点燃一支蜡烛,永不熄灭!”人们看到他动了动双手,似乎在用火焰洗手,然后他将双手覆盖在布满皱纹的脸上,高声喊道:“天父在上,请您收下我的灵魂!”他很快就死了;但才刚烧到里德利的腿,火焰就熄灭了。于是里德利就这么被绑在铁柱子上,奄奄一息,他哭喊道:“哦!我不能燃烧!哦!看在耶稣的份上,快点让火焰烧起来吧!”然而,当他的妹夫取来更多木柴时,他依旧听到烟雾中传来痛苦的呼喊:“哦!我烧不起来,我烧不起来!”最后,火药终于被引燃了,结束了他的痛苦。

五天之后,加德纳就去见了上帝;作为一个助纣为虐的残忍之人,在上帝面前,他可得为自己的行为好好辩护了。

克兰麦还活在监狱里。二月的时候,他又被提出来一次,接受伦敦主教邦纳的检验和审判。邦纳也是一个残酷的人,他成功地接任了加德纳的工作——当时加德纳还活着,但他也厌倦了这些残忍工作,邦纳也一丝不苟地替他履行起职责。如今克兰麦已经被贬为一介牧师,在这里等死。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女王只能恨一个人的话,那么她恨的就是他,所以她决定一定要让克兰麦受尽侮辱。毋庸置疑,女王和她的丈夫都亲自参与了这些惨剧,因为他们写信给议会,催促他们尽快点燃火焰。由于克兰麦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们为他设下一个陷阱,将他置身在一群狡猾的人之中,企图说服他改信天主教。学监和修士拜访了他,和他一同玩草地滚球,对他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循循善诱地与他交谈,给他钱好让他在监狱里也能过得舒适,最后还诱使他签署了六份放弃新教的宣言。然而,当他被带到刑场时,他却展现出了高贵的一面,他的死非常令人尊重。

在祈祷和布道之后,当日的牧师科尔博士(围绕着克兰麦的狡猾牧师之一)要求他在公众面前忏悔,表明自己的宗教立场。科尔希望他能够承认自己是个罗马天主教徒。“我会忏悔的,”克兰麦说,“而且还会非常配合。”

然后他站起身,立在所有人面前,从袖子中取出一份祈祷词高声读了起来。事后,他又跪下,和所有人一起念了主祷文。事后,他再次站了起来,告诉所有人他相信圣经;而且,他最近写的东西都是一些谎言,当他走向火焰时,他会先烧掉签署那些文件的右手。至于教皇,他否认他,并宣称他是上天的敌人。这时,“虔诚”的科尔博士喊来护卫,好让这个异教徒闭嘴,并将他带走。

于是他们将他带了出去,用铁链子绑在了刑柱上;克兰麦急忙脱下衣服,准备迎接火焰。头顶秃着,长而白的胡子飘在胸前,他就这样出现在了人民面前。面对死亡时他反而坚定异常,还再次否认了他之前的供词;他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一位监督行刑的大人不得不催促人们快点点火。就在火焰燃起之时,克兰麦恪守诺言,他伸出右手喊道:“这就是那只犯罪的手!”他将它置于火焰之中,直到右手被烧成灰烬。人们在他的灰烬中找到他的心脏,竟然保存完好。最终,他得以在英格兰历史中流芳百世。为了庆祝克兰麦的死,波尔红衣主教亲自念了弥撒,第二天,他就顶替克兰麦成为坎特伯雷大主教。

如今,女王的丈夫常居海外,还时不时在他的亲信面前开一些关于她的粗俗玩笑。他与法兰西交恶,便跑到英格兰求援。英格兰本不乐意为了他去跟法国打仗,但法国国王这时正好协助侵略了英格兰海岸,于是两国便宣战了,真可谓正中菲利普下怀。为了维持战争开销,女王想法设法、不择手段,终于收集起一大笔钱。然而这份投入却没为她带来回报,因为法国的吉斯公爵突袭了加莱,英格兰军队受到了惨重的损失。这深深地伤害了英格兰的国家尊严,女王从未从这份打击中恢复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种严重的热病肆虐英格兰,而且——我很高兴地说——女王也染上了,没过多久就要撒手人寰。“在我死后,当你们剖开我的尸体,”她对周围的人说,“你们就会看到,在我的心脏上刻着‘加莱’两个字。”然而,如果她的心脏上真的会有什么字的话,我倒是觉得他们应该会找到这些字:简·格雷、胡珀、罗杰斯、里德利、拉蒂默、克兰麦,以及‘在我邪恶统治的四年中被活活烧死的三百个百姓,其中包括六十名妇女和四十名儿童’。但我想他们的死已经被上天铭记,这就足够了。

一五五八年十一月十七日,女王驾崩,享年四十四岁;至此,她仅统治了不到五年半。波尔主教则在第二天过世了,死于同一种热病。

作为“血腥女王玛丽”,这个女人留名千古;作为“血腥女王玛丽”,在大不列颠的记忆里,她将永远和恐怖与憎恨联系在一起。然而即使如此,竟然还有些后世的作者原意为她说话,说她其实是一位相当和善、值得尊敬的君主!我主曰:“凭着它们的果子,就能认出[21]它们来”。对玛丽的统治来说,它的果实就是刑柱和火焰;这就是判断这位女王的一切标准。1 这指的是约翰·杜德利(John Dudley,1504-1553),英格兰将军、元帅、政治家,后成为诺森伯兰公爵(Duke of Northumberland),在1550-1553年间统领爱德华六世的政府;在爱德华六世去世后,试图让简·格雷女士(Lady Jane Grey)代替玛丽公主的位置继承王位,最终以叛国罪而被处死。(译注)2 这里指的是亨利·菲查伦(Henry FitzAlan,1512-1580),第十九代阿伦德尔伯爵,在爱德华六世、玛丽一世和伊丽莎白一世的宫廷都颇受器重。(译注)3 简·格雷女士(Lady Jane Grey,1536/7-1554),她的祖父母分别是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Charles Brandon)和玛丽·都铎(Mary Tudor),亨利八世的妹妹;爱德华六世死后,她被推上英格兰王位,但仅仅做了九日女王(因为她也被称为“九日女王”,the Nine Days’ Queen)之后就被关进伦敦塔;她最终在玛丽一世执政期间被判处叛国罪而被处死。(译注)4 锡永宫,布伦特福德(Syon House,Brentford),位于伦敦西部布伦特福德区,最早是一座修道院,后成为萨默塞特公爵的财产,在他的支持下,锡永宫被改建;这座宫殿最终于1594年成为诺森伯兰公爵的财产,并一直沿袭至今。(译注)5 弗拉姆灵厄姆城堡(Framlingham Castle),位于英格兰萨福克郡中东部;在都铎王朝时期,这座城堡属于诺福克公爵霍华德家族,却在第三代公爵托马斯·霍华德失势后,被赠与了玛丽公主。(译注)6 斯蒂芬·加德纳(Stephen Gardiner,约1483-1555),英格兰罗马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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