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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8 08: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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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邹韬奋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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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人生

爱与人生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爱与人生作者:邹韬奋排版:昷一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4-01ISBN:9787539994130本书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辑一 随遇而安能与为“能其所为”与“为其所能”而能合并,在个人在社会都是莫大的幸事;初虽未能,肯学习而做到能,则由“为”而“能”,亦尚可有为;最下者虽“能”而不“为”,或不能而妄“为”。

一人事业上之成就与其能力为正比例;且自文明进行分工愈精,则能力之专门化亦愈密,能于此者未必亦能于彼,故与事业之成就为正比例的能力,尚须注意其所专者是否适合于其所为。果有相当的能力,而此相当的能力又适合于所做的事业,其效率之增高,业务之发展,实意中事,在社会方面之兴盛繁荣,全恃此种事业独得此种人才;在个人方面之感觉兴味与愉快,亦全恃此种人才有机会尽心竭力于此种事业。此即所谓“能其所为”与“为其所能”合而为一。故有志于某种事业者,与其临渊羡鱼,毋宁退而结网,结网无他,即当对于此某业所需要之能力先加以充分的准备。昔人所谓“水到渠成”,所谓“左右逢源”,都是有了充分准备以后的亲切写真。

能力之养成,常有待于实际应付问题与处理事务时之虚怀默察,及领悟窍诀。故“学”与“为”常可兼程并进,互有裨益。在此原则下,虽最初有所未能,或能而未精,只须肯存心学习,未尝不可由“为”而“能”。古今以来有不少对社会有重大贡献的人物,虽未有领受正式教育之机会,而犹能利用其天赋,由困知勉行而卓然有所树立者,都是由这条路上走出来的。不过要走得上这条路,一下走不到康庄大道,必须不厌曲径小路之麻烦;换句话说,即勿因事小而不屑为,当知“百尺高楼从地起”,天下决无一蹴即成之事,亦未有一学即能之业,无不从一点一滴的知识经验积聚而成。若小事尚不能为,安见其能为大事?

尤可悯者为虽“能”而不“为”。一种事业所以能有特殊超卓的成绩,全恃从事者能以满腔热诚全副精力赴之。若因循苟且,敷衍暇逸,即有能力,无所表现,虽有能为之能,等于不能,虽有可能,永为不可能。这种毛病,不在相当知识之无有,实在良好品性之缺乏——尤其是服务的精神与忠于所业的态度。还有一个大病根,便是畏难。这种人仅见他人之成功,而不知他人之成功实经过无数次之失败,实尝过无数次之艰苦。常人但见成功之际之愉快,不见苦斗时代之紧张;但闻目前的欢声,岂知以往的慨叹?任何事业的成功史中必有一段伤心史,诚以艰苦困难实为成功必经的阶段,尤以创业者为甚。虽已有“能”,在创业时期中必须靠自己打出一条生路来,艰苦困难即此一条生路上必经之途径,一旦相遇,除迎头搏击外无他法,若畏缩退避,即等于自绝其前途。

不能而妄为,其为害超过于虽能而不为,盖一则消极的无所成而已,一则积极的闯祸。此类人既不屑学习,又不自量力,好虚荣而不顾实际,善大言而不知自惭,阻碍贤路,贻害社会,决无自省之日,徒有忮求之心,怨天尤人,永难觉悟。自知未能者尚可使其能,实际无能而自以为有能或甚至自以为有大能,轻举妄动,虽至失败而尚不知其致败之由,乃真无可救药。二十,五,九。呆气

我们寻常大概都知道敬重“勇气”和敬重“正气”。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从理直气壮中所生出的勇气。孟子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有人问他什么叫作浩然之气,他说“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这是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但是吾意以为非有几分呆气,勇气鼓不起来,正气亦将消散;因为“虽千万人,吾往矣”,非有几分呆气的人决不肯干;“以直养而无害”,亦非有几分呆气的人也不肯干。试想“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是呆气的十足表现吗?

研究任何学问,欲求造诣深邃者,也不可不有几分呆气。据传发明地心吸力学说的牛顿,有一天清晨正在潜思深究得有味当儿,他的女仆预把鸡蛋置小锅旁备他自煮作早餐,他一面沉思,一面把手上的一只表放入锅内滚水中大煮特煮,这不是呆气的表现吗?又据传说电学怪杰爱迪生结婚之日,与新夫人同车经过他的实验所,把夫人暂停在门外,自己跑进去取什么东西,不料进去之后,忘其所以,竟在一张桌上大做其实验,把夫人丢在外面许久,最后由新夫人进去找了出来,才一同回家去,这又不是呆气的表现吗?大概研究学问非研究到有了呆气的境域,钻得不深,求得不切,只有皮毛可得,彼科学家思创造一物,发明一理,当其在未创造未发明之前,人莫不讥为梦想,甚乃狂易,认为徒耗光阴,结果辽远,而彼科学家独能不顾讥笑,埋头研究,甚至废寝忘食,甘之如饴,非有几分呆气为后盾,岂能坚持得下去?

委身革命事业以拯救同胞为己任者,也不可不有几分呆气。彼革命志士,思为国家谋幸福,为人民除痛苦,而当其未达到谋幸福除痛苦之前,无一兵一卒之力,无弹丸凭借之地,在他人见之,未尝非纸上谈兵,痴人说梦,认为必不可以实现。然卒以彼大革命家之规谋计划,冒万险,排万难,忍人之所不能忍,为人之所不敢为,刀斧不足以惧其心,穷困不足以移其志,置身家性命于度外,而登高一呼,万方响应,翕然从风,固为万流景仰,但在流离颠沛之际,非有几分呆气为后盾,岂能坚持得下去?诚以凡事非有几分呆气来应付,处处只计及一己利害,事事顾虑前途得失,无丝毫之主见,无丝毫之冒险精神,迟疑不前,趑趄不进,永在彷徨歧路之间而已。

此外欲能忠于职务亦非具有几分呆气不可。在办公室中但望公毕时间之速到,或手持公事而目注墙上所悬时计者,大概都是聪明朋友的把戏。事业交在这种人手上是永远办不好,这是可以保险的。因为他所缺乏的就是忠于职务视公务如己事的呆气。降而至于交友,也以具有几分呆气的朋友为靠得住。韩退之所慨叹的“士穷乃见节义”,朋友穷了,仍不忘其友谊,此事非有较高程度之呆气者不办!

我们寻常的心理,大概无不喜闻他人之誉我聪明,且亦时欲表现其聪明,又无不厌闻他人之称我为呆子,而并不愿自认为呆子。初不料呆气也有那么大的好处!二十,五,十六。个人的美德

有一位老前辈在某机关里办事,因为他的事务忙,那机关里替他备了一辆汽车,任他使用。有一天他对我说,他想念到中国有许多苦人,在饥寒中过可怜的日子,觉得非常难过,已把汽车取消,不再乘坐了。我问他什么用意,他说改造社会,要以身作则。他这样做是要把自己的俭苦来感化别人的。我说我很怀疑这种“感化”的实效究竟有多少,因为许多“苦人”根本就坐不起汽车,用不着你去感化;至于上海滩上的富翁阔少,买办官僚,决不会因为你老不坐汽车,他们也把汽车取消。就是我这样出门只能乘乘电车,或有的地方没有电车可乘,因为要赶快,不得不忍心坐上把人当牛马的黄包车,也无法领略你老的“感化”作用。他听了没有话说。

就一般说,这位老前辈算是有着他的个人的美德,但他要想把这“个人的美德”的“感化”作用来“改造社会”,便发生我在上面所说的困难了。他真正要想改造社会,便应该努力促成一种社会环境,使白坐汽车的剥削者群无法存在,劳苦大众在需要时都有汽车可坐,这才是根本的办法;但是这种合理的社会环境是要靠集体的力量实际斗争得来的,决不是像“取消汽车,不再乘坐”的“个人的美德”所能由“感化”而造成的。

有人羡称列宁从革命时代到他握着政权以后,只有着一件陈旧破烂的呢大衣,连一件新大衣都没有,叹为绝无仅有的个人的美德,好像要想学列宁的人只须学他始终穿着一件破旧的大衣便行!其实列宁并非有意穿上一件破旧的大衣来“感化”什么人,他的伟大是在能领导大众为着大众革命,在努力革命中忘却了自己的衣服享用,恰恰是无意中始终穿着一件破旧的大衣。倘若不注意他为解放大众所积极进行的工作,而仅仅有意于什么个人的美德的感化作用,那就等于上面那位老前辈的感化论了。无疑地列宁决不是要提倡穿着破旧的大衣,他所领导的革命成功之后,劳苦大众不但无须穿着破旧的大衣,而且因社会主义建设的着着成功,大家还都得穿上新的好的大衣!

我在德国的时候,听见有人不绝口地称赞希特勒的俭德,说他薪俸都不要,把它归还到国库里。我觉得他的重要任务是所行的政策能否解决德国人民的经济问题,是否有益于德国的大众,倒不在乎他个人的薪俸的收下或归还。老实说,像我们全靠一些薪俸来养家活命的人们,便无从领受这样“个人的美德”的“感化”。

我们的意思,当然不是反对个人的美德,更不是说奢侈贪污之有裨于社会,不过鉴于有一班人夸大“个人的美德”对于改造社会的效用,反而忽略或有意模糊对于改造现实所需要的积极的斗争。二十五,二,二十九。敏捷准确

成功是一对父母产出的宁馨儿——敏捷与准确。无论哪一位成功的人物。他一生里面总有“一发千钧”、“稍纵即逝”的重要关头,当这种时候,倘若心里一游移不决,或彷徨失措,就要全功尽弃,一无所成!

错误:遇着事就敏捷去做的人,就是偶有错误,也必终抵于成功!一个因循耽误的人,就是有较好的判断力,也必终于失败。

救星:一人不幸做了“迟疑不决”的牺牲者,其唯一的救星是“敏捷的决断,果敢的行为”。

欺人:对事要敏捷,还要准确。与人交际最寻常而却最神圣的准确是践约。与人约了一定的时候,临时不到或迟到,除有真正的万不得已的理由外,便是一件有意欺人的事情,在新道德方面是一件切忌的恶根性。

华盛顿:华盛顿做总统的时候,常于下午四点钟在白宫宴请国会议员1,有的时候有几位新议员到得迟,到的时候看见总统已坐在那里吃,不舒服的意思形于神色,华盛顿便老实对他们说:“我的厨子只问预约的时间到了没有,从来不问客人到了没有。”

拿破仑:拿破仑有一次请几位他的大将用膳,到了预约的时候,那几位大人还没有到,他一个人大嚼一顿。等他们来了,他已经吃完,离座对他们说:“诸君,用膳的时候过了,我们立刻要去办公。”

信用:敏捷是信用之母。敏捷最能证明我们做事有序,做得好,使人信任我们的能力。至于确守时间的人,常是能够守信的人,也就是可恃的人。(原刊1927年10月23日《生活》周刊第2卷第51期)热诚

什么是“热诚”?用上海话来说,就是“起劲”。与“起劲”处于相反地位的,就是所谓“懒洋洋”。再说得坏些,也可以说是“阴阳怪气”。我们遇着懒洋洋的或阴阳怪气的朋友,要不要讨厌?既要讨厌,自己就该向热诚或起劲的一条路走。

著名政治家克雷氏(HenryClay)曾经有几句话说出他的热诚精神。他说:“别人演讲重要问题的时候,心里觉得怎么样,我不知道;讲到我自己呢,遇着这种时候,我心目中所有的只不过当前的那个重要题目,此外对于身外的环境,自身,时间,周围的东西,都好像一无所知,一无所觉。”这样起劲的演说,当然要使人感动。

有一位著名的银行家说:“一个银行如果真要大成功,要寻聘一位常把这个银行带到铺上的行长。”这是说这种行长对于该行事业的起劲,专注思想于这种事业的精神,不是真把一个那么大的银行搬到那么小的一架床铺上去。

名小说家狄更斯(Dickens)说他常被他所经营的小说里面的理想人物和文字的计划所缠绕,非把他们用文字描写出来,简直不让他睡觉,不让他休息!这样起劲地做小说,当然要写得活龙活现,使人读了对着他笑,对着他哭,对着他叹息和对着他欢跃!

艺术家的不朽作品,所以能成,也全恃他有勇往直前的爱美的热诚,非把它表现于大理石上或是帆布上,也是不能让他安闲的。

大思想家爱默生(Emerson)曾经说道:“世界史上所记载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都是热诚之凯旋。”

热诚能发生新精力;热诚能启迪新智慧;热诚能增加新兴趣;热诚能战胜恶环境;热诚能给我们以最后的胜利!十六,十一,二十。随遇而安

一个人要有进取的意志,有进取的勇气,有进取的准备;但同时却要有随遇而安的工夫。

姑就事业的地位说,假使甲是最低的地位,乙是比甲较高的地位,依次推升而达丙丁戊等等。由甲而乙,由乙而丙,由丙而丁……中间必非一蹴而就,必经过一段历程。换句话说,由甲到乙,由乙到丙……的中间,必须用过多少工夫,费了多少时间,充了多少学识,得了多少经验,有了多少修养。

倘若未达到乙而尚在甲的时候,心里对于目前所处的境遇,就觉得没有乐趣,希望到了乙的地位才能安泰;到了乙,要想到丙,于是对于那个时候所处的境遇,又觉得没有乐趣,希望到丙的地位才能安泰……这样筋疲力尽的一辈子没有乐趣下去,天天如坐针毡,身心都觉没有地方安顿,岂不苦极!

所以我们一面要进取,一面对于目前所处的地位,要能寻出乐趣来,譬如在职务上有一件事做得尽美尽善,便是乐趣;有一事对付得当,又是乐趣。在甲的时候,有这种乐趣;在乙的时候,也有这种乐趣;岂不是一辈子做有乐趣的人?这便是随遇而安的工夫,这样的随遇而安是积极的,不是消极的。彻底明白了此中真谛,真是受用无穷!(原刊1927年11月13日《生活》周刊第3卷第2期)坚毅之酬报

一个人做事,在动手以前,当然要详慎考虑;但是计划或方针已定之后,就要认定目标进行,不可再有迟疑不决的态度。这就是坚毅的精神。

大思想家乌尔德(William Wirt)2曾经说过:“对于两件事,要想先做哪一件,而始终不能决定,这种人一件事都不会做。还有人虽然决定了一件事的计划,但是一听了朋友的一句话,就要气馁;其先决定这个意思,觉得不对,既而决定那个意思,又觉得不对;其先决定这样办法,觉得不对,既而决定那样办法,又觉得不对;好像船上虽然有了罗盘针,而这个罗盘针却跟着风浪而时常变动的;这种人决不能做大事,决不能有所成就,这种人不能有进步,至多维持现状,大概还不免退步!”

有一个报界访员问发明家爱迪生:“你的发现是不是往往意外碰到的?”他毅然答道:“我从来没有意外碰到有价值的事情。我完全决定某种结果是值得下工夫去得到的,我就勇迈前进,试了又试,不肯罢休,直到试到我所预想的结果发生之后,我才肯歇……我天性如此,自己也莫名其妙。无论什么事,一经我着手去做,我的心思脑力,总完全和他无顷刻的分离,非把他做好,简直不能安逸。”

坚毅的仇敌是“反抗的环境”,但是我们要知道“反抗的环境”正是创造我们能力的机会。反抗的环境能使我们养成更强烈的抵御的力量;每战胜过困难一次,便造成我们用来抵御其他难关的更大的能力。

文豪嘉莱尔(Carlyle)3千辛万苦地著成一部《法国革命》(今译作《法国大革命》)。当他第一卷要付印的时候,他穷得不得了,急急忙忙地押与一个邻居,不幸那本稿子跌在地下,给一个女仆拿去加入柴里去烧火,把他的数年心血,几分钟里烧得干干净净!这当然使他失望得不可言状,但是他却不是因此灰心的人。又费了许多心血去搜集材料,重新做起,终成了他的名著。就是一天用一小时工夫求学问,用了十二年工夫,时间与在大学四年的专门求学的时间一样,在实际经验中参证所学,所得的效益更要高出万万!(原刊1927年11月27日《生活》周刊第3卷第4期)静

我们试冷眼观察国内外有学问的人,有担任大事业魄力的人,和富有经验的人,富有修养的人,总有一个共同的德性,便是“静”。我们试细心体会,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学问、魄力、经验、修养等等的程度,往往和他们所有的“静”的程度成正比例。

静的精神之表现于外者,当然以态度言词最为显著。我们只要看见气盛而色浮,便见所得之浅;邃养之人,安详沉静,我们只要见他面色不浮,眼光不乱,便知道他胸中静定,非久养不能。

我们试看善于演说,或演说有经验的人,他的态度非常沉静安定,立在演台上的时候,身体并不十分摇动,就是手势略有动作,也是很自然的。惟其态度能如此之安定自然,所以听众也感觉得精神安定,聚其注意于他的演辞。初学演说或演说毫无经验的人,往往以为在演台上要活泼,于是摇手动脚,甚至于跑来跑去,使听众的眼光分散,注意难于集中,真所谓“弄巧成拙”!

做领袖的人,静的精神之表现于态度者尤为重要,遇着重要事故或意外事故时,常人先要惊慌纷乱,举止失措,做领袖的便要绝对的镇定,方可镇定人心,不至火上添油,越弄越糟。

不必说什么机关的领袖,就是做任何会议的一时主席,也须要具有“静”的精神的人上去,才能胜任愉快。“静”的精神之可贵,不但关系外表,脑子要冷静,然后思想才能够明澈缜密。有了这种冷静的脑子,用来研究学问,才不致受古人所愚,才不致受今人所欺,一以理智为分析判断之准绳;有了这种冷静的脑子,用来应事应人,才能应付得当,不受欺蒙;有了这种冷静的脑子,用来立身处世,才能不为外撼,不为物移,才能不至一人誉之而喜,一人毁之而忧,才做得到得意时不放肆,失意时不烦恼,因为有了这种冷静的脑子,胸中有主,然后不为外移。

昔贤吕心吾先生曾经说过:“君子处事,主之以镇静有主之心。”又说:“干天下大事,非气不济,然气欲藏不欲露,欲抑不欲扬,掀天揭地事业,不动声色,不惊耳目,做得停停妥妥,此为第一妙手。”这几句话很可以说出静的妙用来。

但是我们所主张的“静”是积极的,不是消极的;是要向前做的,不是袖手好闲的。例如比足球的时候,守球门的人多么手敏眼快,但是心里是要十分冷静的,苟一心慌意乱,敌方的球到眼前还要帮助敌方挥进自己的门里去!我们是要以静为动之母,不是不动。关于这一点,吕心吾先生还有几句很可以使我们受用的话,我现在就引来做本文的结束:“处天下事只消得安详二字,虽兵贵神速,也须从此二字做去。然安详非迟缓之谓也,从容详审,养奋发于凝定之中耳。是故不闲则不忙,不逸则不劳。若先怠缓,则后必急遽,是事之殃也,十行九悔,岂得谓之安详?”(原载1928年12月16日《生活》周刊第4卷第5期)高兴

咱们孔老夫子有个最得意的门生,《论语》里说他“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位颜先生并非因为没菜吃,住在破烂的房子,做了这样的一个“穷措大”而快乐。他所以还能那样高兴,是因为他对于所学实在津津有味,所以虽穷而不觉得;虽然穷得“人不堪其忧”,而他因为有心里所酷爱的学问在那里研究得实在有趣,所以仍是一团高兴。这段纪事并不是鼓励人做穷人,是暗示我们总要寻出自己所高兴学的,所高兴做的事情,高高兴兴地去学,高高兴兴地去做。

电影发明大家爱迪生幼年穷苦的时候,就喜欢作科学的实验。他十几岁在火车上作小工的时候,有一天藏在火车里预备实验用的玻璃瓶偶因震动倒了下来,硝镪水倒了满处,给管车的人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把他一搂,丢到火车的外面去!他虽这样地吃了两个苦耳光,到老耳朵被他弄聋,但是他对于科学的实验还是很高兴地继续地干去,不因此而抛弃,因为这原是他所高兴学的所高兴做的事情。

这样的“高兴”精神,是最可宝贵的东西:我们倘能各人寻出自己所高兴学的、所高兴做的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往前做去,把所学的所做的事,好像和自己合而为一,这真是一生莫大的幸福。所以做父母师长的人要常常留意考察子女学生的特长和特殊的兴趣,就此方面指导他们,培养他们;做青年的人要常常细心默察自己的特长和特殊的兴趣,就此方面去准备修养;就是成年,就是在社会上的人,也要常常注意自己的特长和特殊的兴趣,就此方面继续地准备修养,寻觅相当机会,尽量地发展,各尽天赋,期收最大限度的效率。

和“高兴”精神相反的就是“弗高兴”;表面上虽在那里做,而心里实在“弗高兴”;心里既然“弗高兴”,当然只觉其苦而不觉其乐。《国策》里说“苏秦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流血至踝”!历来传为佳话,许多人称他勤苦求学的可嘉!我以为这样求学并不是因为他高兴求学而求学,并不是因为他觉得求学中有乐处而求学,乃是把求学当作“敲门砖”,当一件苦事做,所以这位老苏只不过造成一只“瞎三话四”的嘴巴,用来骗得一时的富贵,并求不出什么真学问来。我们以为求学就该在求学中寻乐趣,否则无论他的股刺了多深,血流了多少,我们却一点不觉得可贵,反而认为是戆徒的行为!“高兴”精神之所以可贵,因为它是由心坎中出发的,不是虚荣和金钱以及其他的享用所能勉强造成的。在下朋友里面有某君现在从事一种高尚专门的新式职业,闻名于社会,进款也不少,出入乘着的是自备的汽车,住的是呱呱叫的洋房,在别人看来,总觉得他“呒啥”了。但是我有一天和他谈起他的职业,才知道他对于所做的事情并不喜欢,而且觉得讨厌,要想拼命地赚几个钱之后改做别的事情。我觉得他在物质的享用上虽“呒啥”,而精神上的抑郁牢骚,充满“弗高兴”的质素,竟不觉得有什么做人的乐趣!我心里暗想,这位朋友真远不及箪食瓢饮住在陋巷的穷措大——颜老夫子的快乐。为什么缘故?因为一个“高兴”,一个“弗高兴”!做到了高兴做的事情,就是箪食瓢饮陋巷还能高兴;做弗高兴做的事情,就是洋房汽车还只是弗高兴!“高兴”的精神固然可贵,但是倘若趋入歧途,也很尴尬!上海有著名律师某君高兴于嫖,虽他的夫人防备之严有如防盗,他还是一团高兴地偷嫖。他虽十分地惧内,但是惧内的效用竟不能损他高兴的分毫,他的夫人一不提防,他就一溜烟地溜出去了!他所乘的是自己的汽车,一到了窑子的门口,总叫他的汽车夫把空车开到远远的一个地方停着,以免瞩目——他夫人的目。恰巧有一天他和一位“白相朋友”到某大旅馆开一个房间,正在征妓取乐,不料密中一疏,竟任汽车停在那个旅馆的门口。他的夫人忽然心血来潮,到他事务所来“检查”,寻不着他,于是立即乘着一部黄包车,在几条马路上大兜其圈子,实行其“巡查”,寻觅她丈夫的汽车。也算这位大律师触霉头,她凑巧寻到那个旅馆门口时,看见自己家汽车的号数赫然在目。当然在汽车里正在进行打瞌睡的汽车夫阿四,于矇眬之际忽见“太太”来了,知道“路道弗对”,便装作不知道主人到哪里去了。这位“太太”哪肯罢休,睁圆了眼睛,一把抓住阿四,大声吓道:“你不说出来,明朝停你的生意!”阿四想“停生意弗是生意经”,只得老实告诉她。于是这位发冲眦裂的“太太”三步作两步走,奔入那个房间,好像霹雳一声,把那位大律师抓了出来,立刻赏给两个结结实实的响脆耳光!那位陪伴的朋友看见来势汹汹,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一溜烟地躲而且逃!这位大律师虽经过这一场恶剧,他现在对于嫖还是一团高兴,还是东溜西溜地偷出去。爱迪生的不怕吃耳光,吃了耳光还要高兴,终成了一个有贡献于全世界人类的科学发明家;这位大律师的不怕吃耳光,吃了耳光还要高兴,也许终至倾家荡产,弄得一塌糊涂!

还有一点,我们也要注意的,就是具有特别天才的人,如上面所说的颜回和爱迪生之流,他们的高兴精神,也许开始就有。至于比较平常的人,往往要先用一番努力的工夫,做到相当的程度,才找得出兴趣来,所以努力也是不可少的。不过在努力的进程中,一面努力,一面逐渐地有进步,同时即于逐渐的进步中增加高兴的精神,也就是于努力之中有快乐,不像苏秦那样刺着股,流着淋漓的血,强做那样弗高兴的事情!十七,十二,二。消极中的积极

据在下近来体验所得,深觉我们倘能体会“消极中的积极”之意味,一方面能给我们以大无畏的精神和勇往迈进的勇气,一方面能使我们永远不至自满,永远不至发生骄矜的观念。孔老夫子是我国历史上的一位伟人,他视富贵如浮云,是何等的消极!据他的一位很刚强的弟子子路说,他明明是“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又是何等的消极!但是他却不赞成当时长沮和桀溺(均与孔子同时的隐者)一流人的行为。他自三十五岁起由鲁国往齐国,周游列国,仍冀于无可为之中而或可获得多少的结果,一直奔到六十八岁才回到鲁国。孟子说他“三月无君则皇皇然”,则又何等的积极!

无论何人不能不承认孙中山先生是我国近代史上的一位伟人,据他自述:“……虽身当百难之冲,为举世所非笑唾骂,一败再败,而犹冒险猛进者,仍未敢望革命排满事业能及吾身而成者也……”以孙先生的眼光与魄力,在当时还是“未敢望革命排满事业能及吾身而成”,其消极为何如?但是“未敢望”尽管“未敢望”,却能于“一败再败”之余“而犹冒险猛进”,其积极又何如?

以“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为背景,以“未敢望及吾身而成”为背景,可以说是以消极为背景;以消极为背景的积极进取,不知有所谓失望,不知有所谓失败,因为失望和失败都早在预期之中,本为常例,不足为例外。世之不敢进取者无非怕失望,无非怕失败,以消极为背景的积极进取既不怕什么失望,也不怕什么失败,则明知向前进取尚有上面所谓“例外”者可得,坐而不动则永在上面所谓“常例”者之中,两相比较,还是以进取为得计;况且进取即不幸,至多如未进取时之一无所获,则本为消极的意料中所固有,静以顺受,无所怨怼。所以我说“消极中的积极”能给我们以大无畏的精神和勇往迈进的勇气;只有不怕失望不怕失败的人才有大无畏和勇往迈进的精神。

我个人对于人生就以消极为背景,我深信有了以消极为背景的人生观,然后对于事业才能彻底的积极干去。我记得陈畏垒先生在他所做的《人生如游历的旅客》一文里有这样的几句:“我们此地不能讨论到世界的原始和宇宙的终极,但是我们每一个小我的人生,所谓‘上寿百年’,年寿上是有限制的,古人说‘视死如归’,虽没有说归于何处,而大地上物质不灭的原则是推不翻的,我们不必问灵魂的有无,我们可以说我们最后的归宿便是形体气质——仍归于所自生的世界。宗教家言所谓来处来,去处去,我们要改为来处来,还从来处去。承认了这一个前提,那么我们自少而壮而老这一段生存的时间,岂不是和‘旅行’没有两样?”我完全和他表同情,我所以对于人生以消极为背景,也是因为感觉“每一个小我的人生”在“年寿上是有限制的”,“我们最后归宿”都不免“形体气质——仍归于所自生的世界”。有了这样的感觉,我们便应该明澈的了解:我们所能做的事只有竭尽我们的能力,利用我们的机会和“生存的时间”,能为社会或人群做到哪里算哪里,决用不着存什么“把持”或“包办”的念头。再说得明白些,有一天给我做,我就欣欣然聚精会神的干去;明天不给我做,也不心灰,也不意冷。为什么呢?因为我想得穿了,我横竖要“仍归于所自生的世界”,我只能有一日做一日,有得做便做,没得做便找些别的做;我做了三十年四十年,或做了数天数年,在人类千万年的历史上有什么差异?如能给我多做几年或几十年,只要我做得好,在此有得做的时期内,已有人受到我的多少好处;做到没得做的时候,要滚便滚。有了这样的态度,便能常做坦荡荡的君子,不至常做长戚戚的小人;不但失望失败丝毫不足以攫吾心,就是立刻死了(奋斗到死,不是自寻短见的死),也不算什么一回事。

反过来想,就是有些成就,以我们在“年寿上是有限制的”“一个小我的人生”,其所作为在人类千万年历史上的事功里,所占地位之微细或犹不及沧海之一粟,只有尽我有涯之生向着无穷尽的路上前进,做多少算多少,有何足以自傲之处?所以我说“消极中的积极”能使我们永远不至自满,永远不至发生骄矜的观念,因为只有能把眼光放得远的人才能“矫首望八荒,乾坤一何大,安荣无遽欣,患难无遽憝”。(曾文正《不求》诗中语4。)(原刊1929年9月22日《生活》周刊第4卷第43期)明哲保身的遗毒

富有阅历经验的老前辈,对于出远门的子弟常叮咛训诲,说你在轮船上或火车上,如看见有窃贼或扒手正在那儿偷窃别个乘客的东西,你不但不可声张,并且要赶紧把眼睛往旁急转,装作未曾看见的样子,免他对你怀恨。这样几句很平常的寥寥“训话”,很可以表示传统观念遗下来的“明哲保身”的精神。

有了这种精神浸润充盈于大多数国民的心理,于是大多数国民便只知有身,不知有正谊公道,不知有血气心肝,不知有国,不知有民族。所以当八国联军攻破京津时,顺民旗随处高悬;当联军占据北京时,该处绅士至请联军统帅瓦德西大看其戏,优礼迎迓;当天津尚在八国联军手里,该地绅士居然歌功颂德,鼓乐喧天的恭送匾额给德国将帅。所为者何:亦不外乎明哲保身而已矣!

对外存着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简直只要这条狗命可得忍辱含垢活着,国家尽管受侮,民族尽管受辱,都可以淡然置之,泰然安之,因为这种人所求者只不过明哲保身而已矣!对内存着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贪官污吏尽管横行,武人祸国尽管内乱,做国民的却尽管袖手旁观,各人只要一时苟延残喘,什么话都不敢说,什么意见都不敢提了。发了财的舆论机关,号称民众口舌,只要极简单的做几句模棱两可不着边际不痛不痒的社论或时评,所沾沾自喜者,每年老板可有二十万三十万的盈余下腰包,以不冒风险为主旨,拆穿西洋镜,亦不过明哲保身而已矣!

全国对内对外大家受着明哲保身的遗毒,以只顾自己一条狗命的苟延残喘为唯一宗旨,于是结果如何?在内则纵任少数人之倒行逆施,斫伤国脉,兵匪遍地,民不聊生,死于天灾者动辄以数百万人计,死于兵祸者动辄以数十万人计,这种死路都是大家但求明哲保身之所赐!在外仅就近事言,济南之变,白受日人惨杀的中国国民几何人?这种死路至少也是大多数国民对内对外人人但求明哲保身所直接间接酿成的惨剧!

最近上海由中国人开的大光明戏院开演侮辱中华民族的有声电影《不怕死》,洪深先生激于义愤,当场对观众演说,该院总经理中国人高镜清先生先则嗾使其所雇西人经理加以侮辱殴打,继则传唤其所恃西捕老爷加以拘捕管押,大概高先生也是深明中国人明哲保身的心理,自信很有把握,初不料洪先生却不是一个谙于明哲保身道理的人!我并觉得我国不谙明哲保身的人太少了,所以引起上面所说的一大拖感触,以为做今日内忧外患的中国人,应该人人养成不怕死的精神,为主持正谊公道,为力争国家民族的荣誉生存,就是一死也心甘意愿。其实做今日的中国人已经生不如死,就是这样的死去,反可以救救以后未死将死的许多惨苦同胞。我们要人人铲除明哲保身的遗毒;要把自己个人的生命看得轻,所属民族的荣存看得重;否则生不如死,何贵乎生?

历史上杀身成仁慷慨赴义的志士先烈,他们心性里最缺乏的成分是明哲保身的遗毒,最充分的是不怕死的精神——为主持正谊公道,为力争国家民族的荣誉生存不惜一死的精神。我国人受明哲保身的遗毒太多了,四万五千万国民里面具有这种不怕死的精神者能渐渐增加若干人,即中国起死回生的希望能渐渐增加若干程度。(原刊1930年3月16日《生活》周刊第5卷14期)忘名“三代下惟恐不好名”,一个人知道好名,他便要顾到清议,想到舆论,不敢肆无忌惮,不要脸的人当然更是不要名的人,所以好名原来不是一件什么坏的事情,有的时候也许是一种很有效的兴奋剂,督促着人们向正当的路上前进。所以我们对于好名的人,并不要劝他们一定要把好名心去掉,不过要劝他们彻底明白“名者,实之宾也”,要“实至名归”的名才靠得住。像因发明“相对论”而名震寰宇的德国科学家安斯坦5,他的名是实实在在的有了空前的发明,引起科学界的钦服,才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是由他自己凭空瞎吹出来的。你看据他的夫人说,他生平是极怕出风头的,极怕有人替他作广告的,甚至有人把他的相片登在报上,他见了竟因此不舒服了两天。可见他的名是他的确有实际的事业之自然而然的附属产物,并不是虚名,在他当初原无所容心。惟其有“实”做基础的“名”,才有荣誉之可言;若是有名无“实”的“名”,别人依你的“名”而要求你的“实”,你既然是本无所谓“实”,当然终有拆穿的时候,于是不但享不着什么荣誉,最后的结果,只有使你难堪得无地自容的“丑”。俗语谦词有所谓“献丑”,不肯务“实”而急急于窃盗虚声的人,便是拼命替自己准备“献丑”,这是何苦来!

我们并不劝好名的人不要好名,只希望好名的人能在“实”字上用工夫,既如上述:但是照我个人愚妄之见,一个人要享受胸次浩大的愉快心境,要不为“患得患失”的愁虑所围困,则热衷好名远不如太上忘名。

我们试彻底想一想看,“名”除了能满足我们的虚荣心外,有多大的好处?我常以为我们各个人的价值是在能各就天赋的特长分途对人群作相当的贡献,作各尽所能的贡献,我有一分实际能力,干我一分能力所能干的事;我有十分实际能力,干我十分能力所能干的事。有了大名,不见得便把我所仅有的一分能力加到十分;没有大名,不见得便把我所原有的十分能力缩到一分。我但知尽我心力的干去,多么坦夷自在,何必常把与实际工作无甚关系的名来扰动吾心?

美国著名飞行家林德白因飞渡大西洋的伟绩而名益噪6,乃至他随便到何处,都有新闻记者张望着,追询着,甚至他和他的新夫人度蜜月,都要千方百计的瞒着社会,暗中进行,以避烦扰。这是大名给他的好处!

美国前总统现任大理院院长的塔虎脱7,最近因为生了病,动身到加拿大去养病。他原已病得走不大动,坐在一个有轮的靠椅上,用一个人推到火车站去预备上火车。他既是所谓名人,虽在养病怕烦之中,仍有许多新闻记者及摄影者包围着大摄其影,虽然经他再三拒绝,还是不免,他临时气急了,勉强跑出了椅子,往火车上钻,一面摇着手叫他们不要跟上。这也是大名给他的好处!

我们做无名小卒的人,度蜜月也好,养病也好,享着自由自己不觉得,谁感觉到他们的许多不便利?身前的名对于我们的本身已没有什么增损,身后的名则又如何?杜甫《梦李白》诗里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死后是否有知,我们未曾死过的人既无从知道,又何必斤斤于“寂寞”的“身后事”?况且身后的名,于我们的本身又有什么增损?例如生在二千四百七十二年前的孔老夫子,他自有他的价值,他生时自有他的贡献,后来许多帝王硬把他捧成“独尊”,现在有许多人硬要打倒他;或誉或毁,纷纷扰扰,他在死中是否知道?于他本身又有什么增损?

蔡孑民先生有两句诗说“纵留万古名何用?但求霎那心太平”,我觉得可玩味。我们倘能问心无愧,尽我心力对社会有所贡献,此心便很太平,别人知道不知道,满不在乎!有了这样的态度,便享受得到胸怀浩大的愉快心境,便不至为“患得患失”的愁虑所围困,所以我说热衷好名远不如太上忘名。(原刊1929年10月6日《生活》周刊第4卷第45期)信用

一个人的信用可丧失于一朝一夕一事一语,但培养信用却在平日之日积月累,而不能以一蹴几,故欲凭空一旦取人信用是不可能的事情。明乎此点,则欲求人之信用而不注意于平日自己之言行者实为莫大之愚妄。其次则信用须由“实行”获得,而非可藉“空言”窃取。嘴里尽管说得天花乱坠,像煞有介事,最初一次至多不过引人注意,然闻者注意之后即随之以事实上的推察,一次空言,令人怀疑,二次三次空言,则注意且不能唤起,更何有于信用?明乎此点,则欲求人之信用而仅以空言搪塞或敷衍者亦为莫大之愚妄。综述上意,信用之养成须经过相当的时期与确凿的事实。苟在所经过的时期与事实方面果有以取信于人,则人之予以信任乃自然的倾向,无所用其作态或自己挂在嘴巴上吹着,因为信用之为物必经过时期与事实之证明,不是摆在面孔上或挂在嘴巴上的东西。

人民对于执政当局的信用也有一样的途径。为政者在所经过的时期中与所经过的事实中,果能廉洁奉公,为国尽瘁,确无贪婪之行为,果无亲戚私党把持盘踞作威作福搜刮脂膏奢侈恣肆的迹象,使爱者痛心,仇人快意,则虽默而不言,人民的信用自在,否则虽言者谆谆,听者藐藐,所说的话都是白说的。这个时代虽似乎是专会埋怨别人的时代,但记者却以为须痛下一番反省的工夫。敌人不足畏,自己和自己的左右最可畏。信用是要由自己在经过的时期与经过的事实中造成的,有公开的事实与人以相见,敌人虽悍,无所施其技。(原刊1930年8月24日《生活》周刊第5卷第37期)自觉与自贱

自觉心是进步之母,自贱心是堕落之源,故自觉心不可无,自贱心不可有。本期沧波君自英通讯,提起我国驻外的公使馆领事馆,有的连牌子都不愿挂,国旗都不愿悬,这种习惯是否已普及于我国驻外的外交机关,虽不可知,但有此事实之发现,已足引起国人的注意。我们试分析这种心理,实含有自己看不起自己的祖国,自己不愿做中国人的意味。试再作进一步心理上的分析,便知这是发生了自觉心以后的自贱心。以堂堂代表一国的外交官,乃具有这种自贱心,已属可痛,而依默察一般人所得,深恐这种变态的心理不仅限于所谓外交官也者。这种潜伏的祸根,苟非铲除净尽,则我们的民族前途实祸多而福少,进步减少希望而堕落的路愈跑愈远。

所谓自觉心,简言之,即自觉有何长处,便当极力保存而更发扬光大;自觉有何短处,便当极力避免而更奋发有为。自觉心所以能成为进步之母者,即在乎此,若自觉有所短而存着自贱的心理,便是自甘永居卑劣的地位,所得的结果是颓废,不是进步。

我国在此混乱时代,当然有许多不满人意的地方,我们所该努力的方向是要靠我们自己群策群力把不满意的地方使它变成满意,否则你尽管不愿做中国人,终究是中国人,不愿挂中国牌子,不愿悬中国国旗的中国公使或领事,不见得就因此一跃而为其他什么特别出风头国家的大公使或大领事;不见得就因此可以获得别人的特殊尊重。想穿了这一点,我们自觉之后,只用得着自奋,用不着自贱。我们当光明磊落泰然坦然地做中国人,尽我们心力做肯求进步的中国人。无所用其自大,亦无所用其自贱。(原刊1930年11月16日《生活》周刊第5卷第49期)有效率的乐观主义

有一个名词,个个人的脑子里都应该有的;个个人的心里都应常常想到,常常念着的,这就是“乐观主义”。一个人的目的愈远,计划愈大,他的工作所经过的途径也愈远;在前进的时候,有许多愁虑、困难、穷苦、失望,都是当然要碰到的。乐观主义的人,就是不怕这些恶魔,反而振起精神,抱着希望,向前干去!倘被恶魔所屈服,便亡了;倘能战胜恶魔,便是胜利!

凡是要做得好的事情,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行的,都不是容易的。你自己要立于什么地位?要达到什么地步?情愿付什么代价?你所希望的地位或地步总在那里,不过必须先付足了代价的人,才能“如愿以偿”。沿着大成功的一条路上,有许多小失败排列着,最后的成功是在能用坚毅的精神,伶俐的眼光,从这许多小失败里面寻出教训,尽量地利用它,向前猛进。而这种“寻出”和“尽量的利用”,惟有抱乐观主义的人才能够办到。牛顿发明地心吸力学说的时候,全世界人反对他;哈费(Harvey)8发明血液循环学说的时候,全世界人反对他;达尔文宣布进化律的时候,全世界人反对他;白尔(Bell)第一次造电话的时候9,全世界人讥诮他;莱特(Wrihgt)初用苦工于制造飞机的时候10,全世界人讥诮他。讲到孙中山先生,最初在南洋演讲革命救国的时候,有一次听的人只有三个。这许多人都要抱着乐观主义,极强烈的乐观主义,使他们能战胜全世界的糊涂、盲从、冷酷、恐怖、怨恨、反抗。而且工作愈伟大,所受的反抗也愈厉害,简直成为一种律令,对付这种厉害的反抗,最重要的工具是乐观主义。

有许多人以为乐观主义的人不过是“嘻皮笑脸”,“随随便便”,“一切放任”,“撒撒烂污”,“得过且过”,“唯唯诺诺”。请君切勿误信这种谬说。真正的乐观主义的人是用积极的精神向前奋斗的人,是战胜愁虑穷苦的人。这类的苦境,常人遇着,要“心胆俱碎”,“一蹶而不能复振”的;只有真正乐观主义的人才能努力奋斗,才敢努力奋斗!所以讲到乐观主义还不够,要有“有效率的乐观主义”才行。(原刊1927年4月24日《生活》周刊第2卷第25期)集中的精力

不分散精力于许多不同的事情,专心一志于一件最重要的事业,这是现今世界上要成功的人的一种极重要的需求。在这种需要集中注意集中精力的时代,凡是分散努力不能有所专注的人,绝无成功之望。

大不同:成功者与失败者大不同之点,并不在他们所做的工作的分量,是在乎他们工作的效率。有许多失败的朋友,他们所做的事并不少,讲到量的方面,与成功的人比起来,并无逊色。但是他们却是瞎做,不晓得利用机会,不晓得由失败里面获得教训;他的大毛病就是身手虽在那里做,精神上却没精打采的,并未曾用他全副精力,专注于此,所以虽然做了,徒然白费工夫。

无目的:这种人只晓得埋头苦做,你倘若问他目的何在,他就瞠目莫知所对。我们要知道,我们要寻得什么东西,心里先要存着要寻得这东西的观念,否则物且无有,何寻之有?环集于花上的昆虫,不止蜜蜂,但是采蜜以去的只有蜜蜂。

不但用于工作:集中的精力,不但宜用于工作,就是研究学问,非集中精力,一定像走马灯一样;就是游戏,也非集中精力去玩,不能获到休养身心的良果。

说得好:钦斯来(CharlesKingsley)说得好:11“我专心致志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好像在世界上只有这一件事。”惟其能如此,所以关于这事的前前后后,无不留心,无不竭精殚思,便做成有智力的工作(intelligent work),不是瞎撞的事情。

小孩子:你若教一个小孩子学走路,引诱他的眼睛望着一件特殊的东西,他便精力集中,望着这件东西走,特别稳妥,特别敏捷,你倘若在各方诱他叫他,他便分散注意力,上你的当,一失足便跌了下来。这件小事很可以说明集中精力的妙用。

艺术:试就艺术说,无论什么真正的艺术,明确的目标,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特色。如果有一位画画的人,他把许多观念,同时都堆入一张帆布上画了起来,并无或轻或重之处,便是画成一张乱七八糟的画,决不能成为一位画家。真正的画家,却要利用种种的变异,把一个最主要的意思托现出来,好像其他许多景物,许多光线,许多颜色,都是向着那个主要的意思为中心,共同把他表现出来。

人生:人生也是如此,所以良好和融的生活,无论才能如何广阔,学识如何丰博,一生总须有一个做中心的大目标。在此目标之下,才能学识等等都好像是附属物,共同把他逐渐表现出来,陪衬出来。(原刊1927年10月16日《生活》周刊第2卷第50期)辑二 海上拾零船上的民族意识

记者前天(二十一日)上午写《到新加坡》那篇通讯时,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一段风平浪静的境界吗!昨天起开始渡过印度洋,风浪大起来了,船身好像一蹲一纵地向前迈进,坐在吸烟室里就好像天翻地覆似的,忍不住了,跑到甲板上躺在藤椅里不敢动,一上一下地好像腾云驾雾,头部脑部都在作怪,昨天全日只吃了面包半块,做了一天的废人,苦不堪言。今天上午风浪仍大,中午好了一些,我勉强吃了一部分的中餐,下午吸烟室里仍不能坐。写此文的时候,是靠在甲板上的藤椅里,把皮包放在腿上当桌子用,在狂涛怒浪中缓缓地写着,因明日到科伦坡待寄,而且听说地中海的风浪还要大,也许到那时,通讯不得不暂搁一下。

船自新加坡开行后,搭客中的中国人就只剩了七个。黑色的朋友上来了十几个(印度人),他们里面的妇女们手上戴了许多金镯,身上挂了不少金链,还要在鼻孔外面的四处嵌上一粒金制的装饰品。此外都是黄毛的碧眼儿。有一个嫁给中国人的荷兰女子,对于中国人表示特别好感,特别喜欢和中国人攀谈。

同行中有一位李君,自己带有一个帆布的靠椅,预备在甲板上自己用的,椅上用墨写明了他的中西文的姓名,以作标志。前天下午他好端端地,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忽然来个大块头外国老太婆,一定要把他赶开,说这个椅子是她的。李君把椅上写明的姓名给她看,她不肯服,说他偷了她的椅子,有意写上自己的姓名!于是引起几个中国人的公愤,我们里面有位甲君(代用的)尤其愤激,说:“中国人都是做贼的吗?这样的欺侮中国人,我们都不必在国外做人了!这还了得!”我看他那一副握拳擦掌,切齿怒目的神气,好像就要打人似的。还有一位乙君持极端相反的意见,他说:“中国人出门就准备着吃亏的。”又说:“自己不行(指中国),有何话说!”他主张不必认真计较。当时我刚在吸烟室里写文章,他们都仓皇地跑进来告诉我,我说老太婆如不讲理,可将情形告诉船上的管事人,倘若她自己也带了一张椅子,因找不到而误认的话,可叫管事人替她找出来,便明白了。后来果然找到了她自己的椅子,对李君道歉,而且觉得很难为情。听说她原有几分神经病,甲君仍怒不可遏,说不管有没有神经病,总是欺侮中国人,于是他仍旧狠狠地热血沸腾地对着这个老太婆加了一番教训,并在背后愤愤地大说乙君的闲话。

中国人到国外易于被人凌辱,却是一件无可为讳的事实。理由很简单,无非是国内军阀官僚们闹得太不像样,国际上处处给人轻视,不但大事吃亏,就是关于在国外的个人的琐屑小事,也不免受到影响。例如船上备有浴室,如遇着是中国人正在里面洗浴,来了一个也要洗浴的西人,往往打门很急,逼着速让,那种无理取闹的举动,虽限于少数的“死硬”派,无非含有轻视中国人的意味。

不过有的时候也有自己错了而出于神经过敏的地方。此次同行中有一位同胞(赴外国经商的),说话的声音特别的响亮,极平常的话,他都要于大庭广众前大声疾呼。除登台演说外,和一两人或少数人谈话原不必那样卖力,但是这位仁兄不知怎样成了习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非雷鸣不可。这当然易于惹人厌恶,我曾于无人处很和婉地提醒他,请他注意,他“愿安承教”了,但过了一天,故态复萌,有一夜他在房里又哗啦哗啦起来,被对房睡了觉爬起来的一个德国人跑过来办交涉,他事后愤然地说,在自己房里说说话有什么犯法,他觉得这又是选定中国人欺侮了!

自“九一八”中国暴露了许多逃官逃将以来,虽有马占山部及十九路军的昙花一现的暂时的振作,西报上遇有关于中国的漫画,不是画着一个颟顸大汉匍匐呻吟于雄赳赳的日军阀枪刺之下,便是画着前面有一个拖着辫子的中国人拼命狂奔,后面一个日本兵拿着枪大踏步赶着,这样的印象,怎能引起什么人的敬重?至于外国人中的“死硬”派,那更不消说了。这都是“和外”的妙策遗下的“好现象”!

到国外每遇着侨胞谈话,他们深痛于祖国的不振作,在外随时随地受着他族的凌辱蹂躏,呼吁无门,所表示的民族意识也特别的坚强,就是屡在国外旅行的雷宾南先生,此次在船上的时候和记者长谈,也对此点再三的注意,可见他所受到的刺激也是很深刻的。我说各殖民地的民族革命,也是促成帝国主义加速崩溃的一件事,不过一个民族中的帝国主义的附属物不铲除,为虎作伥者肆无忌惮,民族解放又何从说起呢?这却成为一个先决问题了。一九三三年七月二十三日,佛尔第号船上,自科伦坡发海上拾零

记者自七月十四日上船迄今两星期了,在这汪洋大海的孤舟上,对于国内时事消息完全隔离,直等于一个瞎子或聋子。同行中有某君说过几句颇妙的话,他说出国旅行于健康上很有好处,这句话听去似很平常,但是他再解释下去的话却颇特别,他说在国内最损害健康的事情莫过于每天的看报!所看到的关于国事的种种新闻,无论是关于外交,或是关于内政,总是使你看了不免“发昏章第十一”12;如在饭后看了,便有害于你的消化,如在睡前看了,往往使你发生失眠症,这都和你的健康有害;出国之后,好了,什么都不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吃饭也容易消化,睡觉也容易舒畅。这位朋友从前是到过外国留学的,他说在外国看报,最怕的是看到关于中国的新闻,因为偶尔遇着,不是某军阀和某军阀又打起仗来了,便是什么地方又发生了绑票案子,使你看着白白地生了一顿气,别无结果。某君的这些话似乎都能言之成理,照他这样说,记者现在是再快乐没有的了。但事实上却不然,因为你尽管耳不闻目不见,糟糕的国事和凄惨状况仍然存在,并不因此而消灭,而且一出国门,置身异地,夹在别国人里面,想念到自己国内的乌烟瘴气,所感到的苦痛只有愈益深刻。所以在途中所感到的苦闷,和在国内每日看着怄气的报纸并没有两样。

船将要离开孟买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气人的事情。船停泊在码头,时有印度人拿着一大堆西文的各种杂志到船上兜售。我正坐在甲板上一个藤椅里静悄悄地闲看着,忽然从吸烟室里走出一对英籍夫妇,后面跟着他们的一个十六七岁袒胸露臂的女儿。那个英国妇人气愤地询问着谁曾看见一个售卖画报的印度人,说他曾在船上无人处碰了她的女儿;正在这个当儿,刚巧有一个售画报的印度人走过,便被那英国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手就打,那印度人抱头而逃。其实上船售卖画报的印度人有好几个,挨打的是否就是“碰”的那一个,就是“碰”了,是怎样“碰”的,是否出于有意,都不可知,只因为他既不抵抗,只知道逃,也就稳得了他的罪名了!

二等舱中有叶滚亨君,福建莆田人,系爪哇侨商,亲送他的一个十八岁的儿子赴德学习化学工程和一个十九岁的女儿赴德学习医科,听说记者也在船上,特来晤谈。据说爪哇大宗商业都在华侨掌握中,对祖国原极热心,淞沪抗日之战,以三十万人侨胞所在的爪哇一处,捐款达八百余万元,其踊跃输捐,可以想见,但现在侨胞对国事却已觉得心灰意冷了!

叶君对国内的教育,尤为沉痛地批评,他说荷兰人对于青年的科学知识,异常认真,尤其是算学、理化等科,教授非常严格,在小学中对这类基本自然科学还没有充分合格,即不许入中学,中学升大学亦然。他去年回福州一趟,见号称大学的某校,其所用课本的程度仅及荷人所办的初中,如此徒务虚名,不求实际,他叹为徒然误人子弟。叶君所慨叹的事实,记者虽不知其详,但我国教育之徒务表面,关于基本知识之马虎,使学者缺乏缜密切实的科学训练,实属无可为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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