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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3 13: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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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迈兮

出版社: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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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会,陌生人

幸会,陌生人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幸会,陌生人作者:迈兮排版:Lucky Read出版社: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8-04ISBN:9787313176103本书由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代序且行且记,敬惜生命及字纸女儿:

前几天在杭州出差,晚上漫步西湖,路经北山路断桥附近的一处咖啡馆。我想起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在那里完成你初中学校布置给家长的作业,为孩子十四岁生日写一封信。那个夜晚带给我的记忆是如此美好,笔墨之间留下的不只是你少年生活精彩的点滴,更有对你的期冀。后来学校又有一个作业,要求学生给父母写封信,记得你这样描述:当不少同学还在思量如何着笔时,你已经挥洒自如,“因为我和爸爸之间,可以写的事情太多太多……”

十六岁那年,你出国留学,只让我们送你到机场,因为你早就表露要独自踏上那片土地。我们满足了你,直到近两年过去了,才走进你的校园,听你讲述在美国中学的故事和你的各种有趣经历。你特别提及,每当自己遇到挑战时,会不由自主地取出临别送给你的特殊礼物,从中汲取精神食粮和智慧力量——那是一本厚厚的自编日记体书籍《一个父亲眼中的十六岁花季》。

日记和远方,无形中持续滋养着你。记得你刚开始学习写字时,我就送你日记本,鼓励你每天写点什么,哪怕只有一句话:“今天没有什么值得写的。”每天在你熟睡后,我会用红色笔批改,在你用拼音的地方写下相应的文字。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你喜欢听故事,总是睁大眼睛听我讲述国内外出差见闻、异域人情风土,远方就是你儿时的梦想。留学前你充满期待地做了这样的概括:小时候听爸爸讲去国外的故事,后来爸爸带着我去国外讲故事;再后来我自己踏上爸爸曾经去过的国度,如今我开始要去很多爸爸没去过的地方了,可以讲故事给爸爸听喽……

于是在外多年,你利用各种假期周游列国。红眼航班、长途卧车、同学家寄宿、假期短工收入、选欧洲当交换生……你优化配置了所有可能的资源,让护照上盖满了各色出入境章,在自己心目中的远方清单上不停地打钩画线。在这个圆梦过程中,“每天写点什么”成了一种增收资粮的习惯。让我欣喜地看到,写作和远方,已经属于你生命的组成与性格的主张。

去年,当你从非洲中东南亚等地游历归来,我们团圆于涑河古镇。漫步四方街,仰望星空;走过青龙桥,披着月色。我们忆及十年前在南非克鲁格公园同样璀璨星空下的交流……你认真地告诉我自己准备好了,要写一本书。“书的序言,当然就交给爸爸写啦!”

我非常高兴地接受这份任务。半个多月前,当你与出版社签订好合同后,提醒我忙里抽空抓紧写序。我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写呢?

终于我决定先不用电脑,要以传统书信的格式,写我一生中的第一个书序,犹如曾经无数次写信给你一样。

取出纸笔、舞动墨迹;字留纸面、力透纸背。这种感觉,令人强烈地意识到最美妙的当下。

曾经对你说过:父母的心灵是你心灵的土壤,你的眼睛是父母眼睛的延展。此刻,我想补充一句:你的作品就是父母作品的作品。等到书籍出版后,我们能够从你心灵中的阳光获得温暖,感受到你眼睛里的美好。

午夜耳边回荡当年清晨送你上学时的告别语:“我是一个很棒的孩子,我有信心做好任何事情……”

且行且记,敬惜生命与字纸。

亦父亦友,满怀呵护与祝福。爸爸2017年4月27日凌晨三点笔写于北京西直门宾馆2017年4月29日中午打字于G360前往西安高铁楔子之一日征月迈,归去来兮

它:旅途中,地球上

我:迈兮,中国人,19~23岁,行者/爱听完故事讲故事〈遇见“空中骑士”〉

那年我十六岁,坐在一架从费城开往法兰克福的飞机上。独自在外求学后第一次参加春游,目的地是意大利。换登机牌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但是却并没有和同行的老师同学们坐在一起。

当乘客几乎都到齐的时候,我身旁走廊座位的旅客才登机,他是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的老头,风尘仆仆走来,把他的古董箱子往头顶行李架里一塞。坐下来深深舒了口气,转头对我微笑。也许是因为刚才在奔跑吧,他满面通红,但精神饱满。

那时候我是个经历简单的花季少女,除了告诉他我是中国人,正在美国留学,将要前往意大利去春游以外,没什么特别值得分享的。这位老先生却很健谈,一路飞行过程丝毫不显疲惫,给我说了许多他零零碎碎的事情。他说到他是德国人,以前在法国上过学,现在在德国和美国来回跑做生意,每周都至少要坐两次中长途飞机,度假的时候最喜欢去希腊,冬天喜欢去瑞典滑雪,有三个孩子分别生活在纽约、柏林和法兰克福,他会偶尔去探望……

我以为世界很大,而在他的诉说里,世界却仿佛很小。我问他,家在哪里?是美国还是德国?他指了指头顶的行李架,“家一直在这里,家无处不在。”飞机抵达法兰克福以后,老先生帅气利落地取下箱子,还是风尘仆仆,又从容淡定。他和我微笑告别,我则要继续转机去威尼斯。

时光飞逝,回忆模糊。我早已忘了那天航班上的餐食,那位老先生的面孔,还有到了威尼斯后吃的第一个冰淇淋球是什么口味,但我一直记得他指着行李架时说的话。很多年以后我渐渐明白,那一次短暂的相逢,他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那颗种子发出了冒险的枝芽,开出了远行的花。现在的我偶尔也会在飞机上交朋友,不知不觉我变成了当年那个绘声绘色说故事的他。〈爱你恨你美利坚〉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迈兮,女,90后,出生在上海,从小有两大兴趣爱好:到处闲逛和听故事。长大后这两大爱好发展为满世界飞,听完故事后给人讲故事。人生一大转折点就是初中毕业后来到了美利坚,你别以为我要给你讲留学生故事,我要给你讲的是作为留学生的我,在不上学时候的故事。

我和我生活了很多年的美利坚之间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一开始是毫无保留的爱,接着是嗤之以鼻的厌恶,最后是看开一切的淡然。刚到美国的时候我不停地发现那些美国好过中国的东西,简单说就是发达国家的很多优化制度和体系。慢慢地,几年“蜜月期”过了,我开始注意到越来越多美国不好的地方。一直以为美国是一个比中国更开放更包容的地方,却逐渐发现它也有非常保守且一成不变的一面。日常里最让我唏嘘的就是很多美国年轻人无知且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最好的地方,所以无需去了解和学习其他地方的事。

不论一个国家比你生活的地方更发达还是更落后,都值得去了解。了解比你发达的地方可以提高自身,了解比你落后的地方可以让你更加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我很羡慕美国的学生,生活在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国家,他们有很多机会去了解世界各地的人和事,因为美国吸引了全球的精英前去学习和生活。然而可惜的是很多美国年轻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机会,自然也谈不上珍惜。

在美国时间越久,我就越发想去探索美国以外的世界,在课余我会收集空闲时间去远行。留学的那些年,走了一小圈世界,我逐渐也看开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国家,好也是相对的好,坏也是相对的坏,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一颗装着世界的心〉

当你遇到一个陌生人开始一段对话,通常情况下都会不由自主地寻找你们的共同经历,因为寻求共鸣感是人的一种本能。

这些年一大感触就是地球原来比我想象的小,而人与人的距离和地球的大小不成比例。

马不停蹄地跑过很多地方,有时候半梦半醒的状态如同游走在任意门边;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有的成了不知名的过客,有的成了我手机讯息里的常客,但他们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瞬间震撼过我;听了很多很多的故事,我知道如果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旅程,许多故事也许我一辈子不能想象。

有的时候你只顾着边走边拿相机拍照,然后回看的时候你会说:“这是我曾经看过的风景,他、她或是它曾是我风景里的过客。”直到有一天你在某处风景里发呆,不知谁的相机快门的声音把你拉回现实,这才发现,其实我们都一样,现在的我是别人风景里的过客。〈最想说给你听〉

有人问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书写这些故事的。我说,这是一段我最珍爱的岁月,最难忘的青春。如果我有一个现在不满20岁、对大千世界充满好奇的弟弟或妹妹,我会想把这些故事讲给他/她听。因为我很希望十五六岁那年的自己能有幸读到这么一本书。

日征月迈,归去来兮。时间推移,初心不变。

故事源于生活,生活造就故事。

真实源于想象,想象点缀真实。

祝你阅读愉快。楔子之二猫村茉莉

它:旅途中,地球上

她:茉莉,日本人,19~23岁,行者/爱听完故事评故事

这个世界充满了矛盾。哪怕同样的时间、地点发生了相同的事情,不同的两个人也可能有截然相反的感受,没有对与错,只因为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但我相信观点立场不同的人也可以和平共处,甚至互相欣赏,就像我和猫村茉莉一样。若不赞同,但求理解。〈关于自己〉

大家好,我叫猫村茉莉,读作Nekomura Mari,英文名是Jasmine,日本人,在关东地区出生长大。教育经历为日本一流的私立幼儿园,二流的公立小学,三流的公立初中,瑞士的寄宿高中,美国的私立大学,现在在英国继续学业,直到我拿到博士学位为止。

一流幼儿园是妈妈选的,后来她和我爸爸离婚了,我和父亲住在一起。我父亲身边出现过的女人们表面上对我都不错,不过也都不怎么上心,这就是为什么我最后沦落到了三流的初中。

初中的最后一年,我父亲遇到了他的现任太太,她和别人不太一样因为她会为我做漂亮可口的便当。其实我父亲尝试过给我做便当,但是他做的便当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口。日本学校里小屁孩们都会互相攀比下自己母亲做的便当,我不愿意告诉大家我母亲不给我做便当,也不想带去父亲做的便当,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自己做,然后告诉同学们是我妈妈做的。说这些可不是要你们同情我,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只是一直觉得我的同学们很可笑,我骗了他们那么久都不知道。

话说回来,我父亲和这位愿意为我做便当的女人结婚了,我很为他开心,因为终于又有人照顾他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多年以来我和我父亲两人互相默默守护着对方,终于有人来守护他了,那么我似乎应该多给他们一点空间。于是我打算去留学,要给自己物色一个环境优美的好学校。现在回想当年,我也算是个早熟的姑娘吧。那是一个转折点,之前我们是一对散养的父女,之后他有人照顾,我也认真为自己谋划起一个靠谱的未来。

我的爱好有旅行,独处,睡觉,喝水,钓鱼,看科学报告,看帅哥,对让我看不顺眼的人翻白眼加上犀利的言语攻击,在信任喜欢的人面前对各种事情评头论足等。

我讨厌那些自作聪明,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人。对于任何宗教的狂热分子或是极度虔诚者,我通常都避而远之。〈关于友情〉

友情是个好东西,但是我对友情的态度是宁缺毋滥,我不需要很多朋友,也几乎不主动去交朋友。迈兮算是我大学时光最好的朋友,也是人生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初次相识是在纽约的机场,当然是她主动来找我搭话的,看完这本书你就会知道,她是世间罕见的那种能和任何人搭话的奇葩。在机场她问了我名字,还让我写出汉字给她瞧瞧,然后对着我的姓氏笑了半天,问我养不养猫……我告诉迈兮,猫村是罕见姓氏,她自言自语说,既然有“熊本”这样的姓氏,“猫村”也不奇怪。成为朋友以后她常常说我的姓氏特别符合我的个性,因为我是个像猫一样的女子,慵懒,对人爱理不理。

我觉得如果我对别人好,别人对我好,并不稀罕。只有我对别人不好,别人还对我好,才是真的欣赏我。所以我对人通常爱理不理,有一个考验期,考验期具体多长我也不知道,感觉对了就是对了。

来说说我是怎么认定迈兮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的吧。大一的时候我们都报名了一个社团,我却经常不去参加活动,两个原因:一是我不爱去人多的地方社交,二是每次开会之前我习惯午睡,很容易睡过头,就懒得去了。那个社团的干部们没事给我发邮件说他们非常欢迎我,期待我的到来,真挚邀请我,可我也没看出他们哪里真挚了。一次校园里偶遇迈兮,她问我怎么在社团总不见我,我就告诉了她第二个原因,后来她居然每次去开会前会来叫我起床。起初我觉得这人有老来打扰我午睡有点烦,转念一想她也算是个真挚的人。慢慢天冷了,下雪了,她会翻半个积雪的小山坡来叫我,我还是很感动的。

我和迈兮性格迥异,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我是个高冷的现实主义者,她是个热情的理想主义者。好在大学期间我们一同经历了很多人、很多事,也去了很多地方旅行,两人一起成长,性格也互补了很多。我喜欢那种能在她面前畅所欲言的感觉。〈关于爱情〉

这是个无聊的话题,学点科学你就该知道所谓爱情其实只是化学反应,所以我特别看不上那些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人,因为化学反应都是有时限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欣赏这句话。

爱情除了是化学反应,也是一种机遇,要遇到才能反应嘛。我觉得人活在世,能遇到个你愿意起反应,对方也愿意和你一起化学反应,并且反应时间长久的人的概率是很小的。所以有就要珍惜,没有也不要急嘛,可以试试别的元素对吧,更何况每次化学反应完你也不再是本来的自己。

人类为什么要发明婚姻这玩意呢?真的是和爱情没有一点关系,我一直觉得婚姻把化学反应复杂化了。〈关于地球〉

地球真的是有太多问题了,我们人类是这个地球的主人,也是最大的罪人。有时候我想,人类只顾着繁殖后代,也不去想想那些后代如果有选择权是否会愿意被带到这个世界来。我是人类,但我真的不喜欢人类。我不打算繁殖后代,因为我认为把生命带到一个比我现在所生活的环境更糟糕的环境里,是不负责任的行为。这个地球上的人够多了,就是因为有太多不负责任的人拼命把生命带来。〈关于生死〉

虽然这个地球很糟糕,但是我也不后悔走此一遭。刚刚说了我不打算繁殖后代,我还有为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做打算。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自己的选择,如果死也要听天意岂不是太不公平了?我的打算是当我完成了自己想要完成的所有人生目标后,会为自己选择一个死亡方式和时间。我要体面地去死,带着尊严。

当然,还是得祈祷在我完成人生目标之前我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若真有意外,也就认命了吧。〈关于旅行〉

旅行是我和迈兮最大的共同爱好。我们觉得没有去过的地方都是值得去的。我们在不同领域都有超过正常人的好奇心,我们都习惯于观察后细细思考。相识之后,我们时常聊旅行,也一起走过了一些地方。我通常会讲些旅途中零碎亮点,而迈兮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我很幸运听了好几年故事,但我也知道她最喜欢给我讲,因为我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她很不同,给出的评论会让她连声赞叹,当然有时候她也会咬牙切齿。总之,大学里有一种惬意时光,就是在不用赶功课的午后,来一瓶啤酒,听迈兮讲个故事。

大学毕业的时候,迈兮说她要把这些故事整理收集起来编成一本书,我说好啊,我们俩如此幸运在这么年轻的岁月里走过那么多地方,你能有心性写下来分享给更多人,真好。她如数家珍地告诉我都挑中了哪些故事,我偷偷在想,不知道我曾经对这些故事发表过的评论会让读这些故事的你产生什么样的联想呢?但愿不会有太多人讨厌我吧。

最后,迈兮说让我介绍完自己后送一句话给读者。我想了很久,赠言这种行为实在不是我的风格,那我就意思意思,写一句话给大家。“远行,就是把一个人从一张纸编成一本书的过程。”故事之一灵魂住在纸板箱子里

当我睁开眼睛,发现只有他和我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两个认为“旅行者是自私的”的人,相视一笑。

它:青柠村,哥斯达黎加,2010

他:麝香葡萄,美国人,17岁,高中生

行走在路上,你有注意过乞丐吗?我指的不是那些追着你屁股后面跑的,或是在城市地铁里边走边唱的,也不是身有残疾的,而是安安静静坐在路边的那些。如果你仔细观察,或许会发现,他们中的一些人并不是在乞讨。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是根本不打算睁开眼睛看你一眼,甚至根本没有在面前放任何乞讨用的盛钱器皿。有时候,我会打量一会儿这些人,胡须、污垢、长发或是他们的“伪装工具”,他们中有不少人正在灵魂出窍,颓废的外表下或许是颗宁静又炽热的心。有时我也想去听他们的故事,却又不忍打扰他们的静思。多年前当我还不曾开始独自旅行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有趣的男孩,他的梦想就是成为这样一个人,或许如今,在地球某个角落,他已美梦成真。他把这件事称为一种洗礼——把灵魂装进纸板箱子里的洗礼。

那年17岁的我,熬了个通宵,洋洋洒洒写完一叠申请材料后,兴奋地得知已被成功选拔,成为志愿者团队的一员,加入一个二十来名同龄人组成的团队。更让我激动得几天睡不着觉的是目的地,一个叫哥斯达黎加的国家。从上海到圣何塞没有直飞航班,我转机两次历时近三十小时后到达目的地,而整个团的美国人都搭同一班飞机比我早几个小时到。取完行李,我有点不好意思,以为大家都是在等我,领队大哥却说我们还要再等一个人。大概半小时后,一个纤瘦细长的人摇摇晃晃飘来,领队看了看手上的资料:“人都齐了,孩子们,我们上车吧。”

哥斯达黎加,我对它的印象停留在第一次(也可能很长时间里唯一一次)国足世界杯出线,小组赛遇到巴西、土耳其和哥斯达黎加。当时国足惨败三场,很多人开始关注这个拉丁美洲小国家。而我的美国朋友们对它的评价主要围绕自然风光:火山、沙滩、热带雨林外加拉丁美洲黝黑的汉子以及性感的女郎。在这个社交网络发达的年代,年轻人都不需要正式的初次见面自我介绍环节。我们这个团队的成员们,在活动前都在脸书上互加好友,估计平时没事干的都早把团员们的照片以及私生活研究了一遍。从机场去热带雨林的车上,坐我后边的两个男生一路小声嘀咕着同队女孩的身材。“伙计,你知道那个叫琳达的姑娘?脸书上看她比基尼照片至少有D罩,这今天机场看真人好像没有料啊!”“我也这么觉得,指不定她那乳沟是PS出来的。”

其实我也研究过这个团队的人,名字和脸大多能配对,除了今天最后出机场的那个竹签身材男孩。

我:大家好,我叫迈兮,来自上海,在美国东部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上寄宿高中,今年高二。我选择参加这次活动是因为在我的故乡中国,很少有人会走那么远的路来到南美洲,我也对这里充满好奇,当然还有个原因和在座的很多人一样,希望提高西班牙语能力。能有机会来看看并帮助这里的人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希望能和大家度过快乐的夏天。

我按照“问候、名字、故乡、学校、年级、为什么来到这里、结束语”的统一模式介绍了自己,然后我的注意力都在竹签身材男孩身上。他是谁?为什么没和剩下的美国人坐一班飞机?为什么社交网站上没这个人?轮到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很唐突地大幅度晃了晃两条手臂,接着把手插进口袋,咽了口口水。

麝香葡萄:嗨,我从马斯科特来,你或许不知道它是什么地方吧,它是阿曼的首都。你如果不知道阿曼在什么地方,哦,它在中东,但具体在哪里我想你需要查查地图因为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当然我是美国人,我爸一直在中东工作,所以我人生大多数时间都在那里度过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就想找个湿润点的地方过个夏天。还有就是我爸妈觉得参加这样的活动对之后申请大学比较有利,因为我成绩实在太差了。嗯,就是这样了。

他的自我介绍收获了团里几个姑娘的满脸鄙夷,从她们眼里你可以读出“这家伙一点都不酷,滑稽可笑”的意思,但我觉得这些姑娘们都没他实在,毕竟不少人决定参加公益活动都是希望对申请大学有所加分。至于团里的男孩们,更多是把他当作不按常理出牌的怪胎——a weirdo。我心里暗叹,可怜的小伙,估计要被孤立了。还有个关键问题,他说了一堆却忘记讲自己的名字了。以至于接下来整个旅程,团里人都直接用马斯科特(Muscat)来称呼他。但我想在这篇故事里叫他麝香葡萄,是Muscat的另一个含义,只因我从不像其他人一样嫌弃他。麝香葡萄,感觉更配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气场。

我们的服务地点是个叫青柠村的地方。白天大家在工地上干活,中午回家吃个饭,下午继续干活,傍晚搞搞活动,或是和当地村里孩子一起娱乐一下。下午六七点,大家各自回自己在村上住的当地人家吃晚饭,一般晚间八点过后便是自由时间。然而乡下没什么活动,人们普遍睡得也早。

团队有许多规定,比如不能携带使用电子产品(为了让我们真正体验乡野生活),比如团员之间不能谈恋爱(为了不影响团队工作),比如不许抽烟喝酒飞叶子(呵呵,拉丁美洲诱惑多多,什么货都好弄)。抵达青柠村的第一个夜晚晚餐后,我偷偷从行李箱里拿出私藏的手机,生怕室友看到去打小报告,蹑手蹑脚溜出家门。小跑几步、钻进附近人家的院子,我反复尝试开机关机可就是没有一点点信号。这时候突然听到脚步声,吓了一跳,生怕是领队大哥在村子里巡夜。转身张望,发现十几步远的稻草堆后是麝香葡萄的身影,他也在朝我的方向张望跺脚,同样神情慌张,试图把自己藏在稻草堆后,可惜他实在太高了。我们对视几秒钟,同时朝对方走了过去,我偷偷把手机放入右口袋,让自己看上去较自然,但估计当时的我看上去就像对面的他一样,满面尴尬。

麝香葡萄:迈兮,你来我家后院干嘛?

我:这是你家后院?大家今天第一天到,还不知道都住哪里呢。

麝香葡萄:那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跑出来干嘛?

我:我,我习惯晚间散步。你呢?

边问这句话的时候,我闻到了空气里的烟草味,是从那稻草堆后吹来的。突然反应过来。啊!这小子刚才一定是在偷偷抽烟。

麝香葡萄:我,我也喜欢晚间散步。

他话音刚落,我的口袋很不争气地响起一阵音乐,是我设定的起床闹铃,中国时间……麝香葡萄瞪着我的口袋,那里不仅有音乐,还有光亮。

麝香葡萄:啊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偷偷带手机了!我还以为亚洲姑娘都可听话遵守规则呢。

我:你轻点行不行,我可没打算告发你抽烟,你最好当作不知道,听见没?

麝香葡萄:呀,这都被你发现了,你带手机我抽烟,咱俩要是再谈个恋爱那是把规矩都破坏光了,哈哈哈。不过你捧个手机,是给情郎打电话吧?

我:我无可奉告。电话估计也打不成,这鬼地方一点信号都没有。

麝香葡萄:既然如此,还不如看看星星吧,这里的星星实在太美了,要不要来支烟?

我轻推开他递来烟的手,抬头望向天空,那片天如同黑色绸缎上镶满钻石。这真的是一个毫无污染的国家,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星星。

那天晚上我和麝香葡萄不仅有了第一次两人对话,还同时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样违禁品——iPod。我说,来这么美的地方当然要听大自然的声音,但有的时候也想听人类的声音,再者我喜欢长途步行时候听音乐。麝香葡萄说,他也非常理解组织纪律上的各种规定,可是没有音乐他活不下去。“赞同和执行并没有直接关系”。他说的这句话我格外欣赏。我们尝试交换iPod,却发现各自喜欢的音乐类型大相径庭。

后来我们有了一个约定:每隔三天晚上晚餐后,我们会一起从家里溜出来,走差不多一小时的村路(其实根本不是路,就是一堆烂石子)到达村里唯一的小卖部,麝香葡萄会在那里买香烟,然后和村上的无业青年们吹吹牛、抽抽烟。那小卖部旁边有村里唯一的一个公共电话,我会在小卖部买一张电话卡打我的国际长途电话。之后再一起走一个小时回家,回家的路上我们有时会各自掏出iPod,因为那个时间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睡觉了,不必担心同队人看见。

青柠村有一个传说——百犬夜游。据说乡野间所有的野狗喜欢在月光下一起出行,也只有晚上村里的人们都各回各家休息后,它们才可以大摇大摆走在主路上。我其实是很害怕野狗的,在城市里偶尔碰到一两只就躲得远远的,更何况是几十上百只结队出现。第一个晚上从住处走到小卖部,我拉着麝香葡萄和我一前一后走在路的一边,而且时不时回头查看,这样如果撞到百犬夜游,我和麝香葡萄可以迅速躲进路边草丛。麝香葡萄却对我的想法和行为嗤之以鼻。

麝香葡萄:迈兮,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每天战战兢兢走这段路。坦白说我其实也很害怕野狗,但是你设想下如果没有这个百犬夜游传说我们每天会怎么走这段路?看天上星星、享受月光、呼吸新鲜空气、聊聊天,可以从这条石子路左边跳到右边,再从右边跳到左边,然后回家路上听着iPod哼哼小调。如果我们俩直到离开这个村子都碰不到百犬夜游,回想起来该有多后悔?退一步讲,即使咱们时刻提高警惕,狗群也出现了,我们怎么也不可能跑得过一百条狗,大不了我让你爬到我肩膀上,我身高近两米呢,除非碰到巨犬,一般狗应该咬不到你。我俩冒着风险去小卖部买烟打电话,应当做好最坏心理准备——遇上百犬夜游并被咬,你如果没这个心理准备就不该去。

麝香葡萄说遇到狗群可以让我爬到他肩膀上,这倒是感动了我,更重要的是,他间接地鼓励了我也说服了我,让我觉得我该是个勇敢的人,怂不得。我很想问他为什么烟瘾那么大,可转念一想他或许也好奇为什么我有不得不打的电话,既然他不问,我也还是别问了。

每天傍晚解散回家吃晚饭前,团长大哥都喜欢玩个游戏。他会让大家闭上眼睛站成一列,提一个是与否问题,给我们几秒钟考虑,然后每个人根据选择向左或是向右跨两步,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和你站在一边和对面的人。此时大家席地而坐,团长大哥会主持一场小小讨论。刚开始的日子里,问题都是很简单的,比如:你喜欢哥斯达黎加不加奶不加糖的咖啡吗?慢慢问题开始变得更值得思考,比如:如果让你在青柠村住上一年两年你愿意吗?回到几个月前你还会选择参加这次活动吗?

一周后,团长大哥丢给我们的问题开始变得越来越有深度,这天的问题是:你觉得旅行是自私的吗?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左右没有人,对面是一群人,张望了一下,十几米外是麝香葡萄。我呆呆看着他,他望着我,那场景仿佛青柠村的第一个夜晚,刚刚把手机藏进口袋的我,和踩着烟头的他,慌张惊讶,又“同病相怜”。从来没有在一个问题上,两边的人数如此不同。团长大哥说道:“今天的场景有点意思,平时我们一般从两边各找三四个代表发言,今天既然两边人数悬殊,不妨换个方式,人人发言,你们人多的一边每人只可以说一句话,一句你认为最重要的话来支持你们的观点,之后迈兮和麝香葡萄你们可以尽情发言。”

团长大哥话音落下,对面便开始发言了,我一边听一边在想等会我该说什么。“我认为旅行不是自私的,因为我们开阔了视野,成为心胸开阔的人。”“旅行不是自私的,因为它是无私的,这就是解释。”“花自己的时间和可支配的金钱去旅行,是自己的事情,不伤害别人,不自私。”“旅行者都是充满勇气的,有勇气接受挑战并且接纳新的东西。”

……

我不得不说他们每个人对旅行的看法都是对的,可我就是不觉得他们说的话能证明旅行不是自私的。我转头看了几眼麝香葡萄,他面无表情,我什么都读不到。对面讲完了,团长大哥看向我和麝香葡萄,问我们谁先发言,麝香葡萄猛地举起手,但并没有朝上举,而是指向我。好吧,那就我先来吧。

我:从我睁开眼睛的一刻最让我惊奇的并不是两边人数的巨大反差,而是为什么会是我和麝香葡萄站在这边。在这个团队里我和麝香葡萄有什么共同点是不同于剩下所有人的?刚才我想到了,就是只有我和麝香葡萄在不同的国家生活学习过。我觉得旅程分很多种,走马观花的游客,在短暂时间里深入了解一个地方的过客,和在一个陌生地方生活过的异乡人有截然不同的经历,这会改变你对旅行的认知。当我离开家短期外出游学的时候我的想法和你们是很像的,后来我选择去留学,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有了特别精彩的经历。可是有一天我发现,这对于那些在我选择远行前和我非常亲密的人可能是自私的。每一段旅程我们都会成长,变得不一样,短的旅程之后我们可以去和我们亲密的人分享点点滴滴,然而他们也并不可能真正体会到我们的感受,更何况是很长很长的旅程。我还有另一个观点,就是当你设计一个完全让你满意的旅程,你一定是自私的,除非你有勇气也有能力一个人旅行,因为世界上没有一样的两个人,哪怕是最好的伙伴在一起旅行,彼此都要有所牺牲,才能一起走下去。

话音止后非常安静,大多人都注视着我,这时候团长大哥打破的寂静,“麝香葡萄,该你了。”

麝香葡萄:我想说旅行是自私的,比如我兴致勃勃告诉我妈我不想住在房子里,我想住在纸板箱里,她觉得我是不可理喻的疯子。后来某一天我一本正经和她说不要为我的未来担心,也许有一天我真会去流浪。我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告诉她,我说住纸板箱里是认真的。我妈哭了。我说完了。

如果说第一天的自我介绍让整个团队把麝香葡萄当作是个怪人,那么此刻他的几句话彻底让所有人都认定他是神经病。团长大哥也是愣住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为讨论收尾。晚上8点不到我已经在麝香葡萄家后院等他了,我实在迫不及待想听他给我解释“住在纸板箱里”到底是什么鬼话。走去小卖部的路上我便缠着他给我讲他的故事。

麝香葡萄:我从小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一直念中东不同国家的国际学校。刚到阿曼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国家不欢迎犹太人,更不知道我的长相在他们看来很像犹太人。小时候只是觉得路上看我的眼神比较奇怪,长大后明白了阿曼人是在疑惑“犹太人怎么混进我们国家了”,那眼神带着怀疑还有鄙夷。一开始我总在想该如何让人知道我其实不是犹太人,可后来我想,如果我真的是犹太人难道就应该被这样对待吗?假期的时候我一般会回到美国短住,开始越来越留意美国的种族问题,我觉得周围的白人对待种族纠纷根本都是纸上谈兵,因为他们一直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不明白少数种族团体的感受。我曾经试着和家乡的朋友分享在阿曼的经历,而我那些家乡的小伙伴们一听说我总被当成犹太人就一阵大笑。其实现在想想,作为十五六岁的孩子,那样的反应也不奇怪,和我朋友们比起来,我是早熟的那个。这世界有很多事情不亲身体验是很难感同身受的,哪怕你再擅长演讲也有耐心解说,没有经历过的人就是不能体会。

不知不觉我们快要走到小卖部了,麝香葡萄也居然没打算走进去采购香烟,而是突然阴森森看着我笑。

麝香葡萄:迈兮,虽然不知道每三天你都和谁打电话,但是直觉告诉我是同一个人,有趣的是你和那人通电话的时间真是一次比一次短啊。

我:你怎么知道?

麝香葡萄:因为第一天我抽完三支烟你才打完电话,而三天前我还没抽完一支你就来找我和那些哥斯达黎加小伙子们闲聊。

我:你小子表面看着神经大条还时不时装傻,其实很善于观察细节嘛。今天,我还不打算打电话了。

麝香葡萄:哦?正巧我今天也有不一样的安排。

经过几次抽烟吹牛夜间活动,他已经取得当地小伙子们的信任,今夜他们为麝香葡萄准备了当地特产的好烟好酒,于是麝香葡萄老练地喝着小酒、吞云吐雾起来。

麝香葡萄:迈兮,我非常赞同你下午说的一段话,不过估计团里理解你意思的人一半都没有。我们美国佬骨子里都有自以为是的基因,明明听不懂,却还要装作很若有所思的样子。你那段话说得有语言艺术,听着让人觉得有内涵和说服力。而我只是纯粹表达了些我的看法,我根本没打算给他们解释清楚。能告诉我你听了我说的话的感想吗?

我:坦白地说,当时我就觉得你如果不是个疯子就是实际上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明,或者思想在另一个次元。

麝香葡萄:咱们先聊聊你吧,我一般抽会儿烟、喝点酒,就会滔滔不绝讲自己。你先给我说说这电话怎么一回事。

我:电话那头是我学校里最好的几个朋友之一,他们一群人里有一半年纪比我大,今年都毕业了。毕业前夕,在我们一群人聊天的时候,有次我情绪特别激动和伤心。他们其中的一个安慰我,不要紧的,保持联络友谊不变,还叮嘱我暑假去哥斯达黎加一定要时常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情,因为他们没有人来过拉丁美洲呢。

麝香葡萄:这人一定是个男的,你们的关系一定不单单是好朋友。

我:麝香葡萄,我们真的只是很好的朋友。

麝香葡萄:那么你承认了他是男的。

我:好吧,随你怎么说。

麝香葡萄:那么为什么电话越打越短,今天都不打了?

我:我只是逐渐发现他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最近和他的家人在伦敦度假,他会告诉我他们去了西敏寺、大本钟,这些我在杂志上也看到过的景点;他会讲到他住的酒店,我很轻松可以联想我去过的这家酒店在别的国家的连锁店;他会说他去了哪些商场,买了什么牌子的衣服,我也能大致想象他穿那些衣服时候的样子。可是我觉得不论我描述得多细致,他都无法体会我们在破车里颠簸一整天后,眼前的青柠村是个什么样子。当我描述完我们的居住环境,他说很同情我,安慰我忍一忍就过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他,其实我很享受这里的每一天,出门就是蓝天白云绿草红土地。我能理解他身在何方,他却并不知晓我的处境。今天下午我说到旅行是自私的时候就不自觉想到了自己,我走上了这段旅途,注定了我所经历的事情会拉开我和我无话不说的朋友之间的距离。

麝香葡萄:所以你分享的欲望越来越小了,今天索性都不想拨电话了。

我:嗯。有些事,不亲身经历,真的无法感同身受。你知道吗,来到这里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国家踢足球会输给哥斯达黎加,有人说是南美人有足球天赋,体力好,但这些都不足以说服我。来到青柠村我彻底明白了,这么小,这么偏僻,这么穷的村子,连学校都那么迷你,可是村里却有正规尺寸的足球场,虽然是烂泥地,但是也不影响他们的足球热情。这份热情恰恰是我在我的国家不曾看到的。

那个泥地足球场就在我们不远处,先前给麝香葡萄送好烟的小伙子们正在月光下练习射门。麝香葡萄抽完了一支烟,又喝完了一瓶酒,我们起身往回走。

麝香葡萄:迈兮,你去过尼泊尔吗?

我:没有,你去过?

麝香葡萄:嗯,如果有机会你得去一次,很值得一探究竟的地方。我在那里看到了很多虔诚的人,他们真的非常贫穷,生活条件也很差,可是一个个眼神里充满了满足感。后来遇到了一些僧人,他们几乎什么家当都没有,像看明白了一切一样行走,我虽然不是佛教徒,但是我喜欢那种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让我想到我家乡那句“住在纸板箱子里的人”,其实是形容流浪汉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的句子。可是人本就光溜溜地来,光溜溜地走,一切都是多余的嘛,有个箱子能稍稍挡风避雨就可以了。我想他们的灵魂是最自由的,遨游在任何一个他们想去的角落,而躯体在一个纸板箱里和在其他地方都没有区别。你能理解我想说什么吗?

我:看在你亲妈都哭了的份上,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消化消化,我正在试图理解你。

走着走着,我觉得酒精在麝香葡萄的身体里起作用了,他开始断断续续说话,还冲到了一堆野草里,接着突然问我:“迈兮,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个世界吗?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剩下的一路麝香葡萄真的如他所预料般滔滔不绝,对生与死展开深思。我则一直在担心会不会遇到百犬夜游。

离开哥斯达黎加一年后,我去了次尼泊尔,本想好好和麝香葡萄分享我的旅途,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社交网络的头像已经换成一张抽象画,一个箱子的抽象画,箱子上是音乐符号的图腾。消息不回,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几年后我明白一件事情,在青柠村的日子,我虽然从未像麝香葡萄那样说疯话、特立独行做怪事、夜夜抽烟喝酒、思考生与死的深奥话题、幻想着去流浪住在纸板箱里,但是我和他的灵魂属性有一部分是相同的,那种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我只是在几年后才释放出我的那一颗流浪心。再后来我走过了很长很长的旅途,始终觉得旅行是一件自私的事情。〈茉莉寒香〉

茉莉:我比较好奇你到底最后有没有看到百犬夜游。

我:非常幸运,并没有遇到,或许只是个传说,骗小孩子们晚上不要出门的吧。

茉莉:好吧。这个故事不那么有趣,迈兮。

我:我知道,但是它对我非常有意义,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去思考旅行的意义。

茉莉:和一个脑筋不正常的人在一起,你还能思考旅行的意义,我非常佩服你。这个故事也让我更进一步地认识你,你是个愿意接受不同观点,并且喜欢和怪胎做朋友的人。我也是个怪胎哦!

大学第一年的冬天,我喜欢赖在猫村茉莉的房间,她的房间比任何人的都要暖,因为她自己多装了两台暖气。我常常窝在她厚厚的毯子里捧着一杯热巧克力或是热牛奶,絮絮叨叨讲着琐事直到睡着在她的地毯上。这是我给猫村茉莉讲过的唯一一个属于我高中时代的旅行故事,也是唯一一个我与一群人踏上旅途的故事。成年后的我开始独自旅行,那些故事才逐渐满足猫村茉莉的挑剔口味。故事之二看过世界的我,眼里不再只有你

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离开了我。两年后她想回到我身边,犹豫后我决定去远行。这一路风景让我明白,过去眼里只有她是因为我的世界太狭隘。

它:坎昆,墨西哥,2011

他:东海,韩国人,26岁,行者

在我记忆中,坎昆差不多是在2013年左右成为在美留学生的假期旅游胜地,后来也逐渐成为国人去美国旅行时的附加地点。我很有幸在那之前两年就去过,那时候的坎昆还没有很多亚洲的游客,走到那里还不会有一种“我在旅游景区”的感觉,当地人会追着你问:中国人?日本人?越南人?韩国人?坎昆和剩下的整个墨西哥不一样,这里大多是冲着阳光沙滩而来度假的游客,长长的海岸线上是酒店一条街。可是我要告诉你,真正要体验墨西哥风情,玛雅文化,你必须走出坎昆。很多背包客会走遍大半个墨西哥,然后把坎昆当作旅行最后的悠闲歇脚站。

美国人虽然很爱去坎昆,不过他们对于墨西哥还是有很多偏见的。当我告诉美国同学我要去墨西哥行走三周,他们都瞪大了眼睛劝我别去,在他们眼里墨西哥代表了毒品、走私、非法移民、抢劫、黑帮。那年我有个西班牙语助教是墨西哥人,他听了美国人的描述后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向我描述他眼里的墨西哥,有着热情的民风,悠久的历史,多样的文化,壮观的古迹,数不清的美食,载歌载舞的夜生活。必须承认有时候人们会美化自己的故乡,但是走过许许多多地方之后,我发现更多时候道听途说的内容丑化了我们并没有去过的地方,于是偏见诞生了。最后那位助教说:“最危险的国家有安全的地方,最安全的国家也有危险的地方,关键在于去之前你要知道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不是吗?”

我安排的行程和很多背包客的选择是一样的,从墨西哥城开始,一路向东南到坎昆。本来打算住在沙滩边,当时是淡季,没什么人,住了两晚觉得太没人情味了,于是我搬到了远离海滩的一个民宿小旅馆。在这里我第一次接触到了一个正在环游世界的人,也不曾想到,几年后我大学毕业了会做相同的事,只不过是不同的路线。

这家小旅馆的结构有点类似于中国的四合院,四面是房间,中间有个小花园,花园里有两张大大的木头桌子。老板告诉我,每天晚上,多多少少总有几个客人会带着啤酒坐那里聊天,瞎侃人生也讲讲旅行故事。这天傍晚我回到旅馆,的确看到花园里坐了十几个人,我站在几米远观察,一张桌子边上坐着的人看着都像墨西哥人,说着西班牙语,应该都是本地游客。另一张桌子边上是不同人种,说着不同口音的英文。这时候,英文桌上唯一的亚洲脸看着我,冲我笑,然后说了一句韩语。我听得懂的韩语很少,不过恰好这句我懂,他问我“韩国人?”我摇摇头告诉他我是中国人,他换用英文叫我坐过去,递给我一罐啤酒。

一桌人三三两两聊天,有美国姑娘在墨西哥城学西班牙语趁着放假来坎昆玩,有瑞士的小伙子来潜水,几个西班牙姑娘结伴来躲避冬天,爱尔兰的护士大妈来这里做几个月义工,当然还有来自韩国的东海,正在环游世界。东海说他已经在外半年了,从韩国出发去了东南亚,然后是欧洲,北美,墨西哥之后他会在南美洲行走3个月,再回韩国,总共计时9个月。东海整个人精瘦,皮肤已经接近咖啡的颜色了,头发及肩耷拉着,说是离开韩国前剪了次头发,然后就一路蓄着。几年后我见多了那些行走世界的人,明白了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气场,一种“在路上,兴奋却淡定着,孤独并快乐着”的气场。每当东海听到有趣的故事放肆地露出牙齿大笑,并拨动着他凌乱头发的时候,就是他在洒脱地释放这种气场。

我:大哥,9个月的行程是一开始计划好的,还是边走边想的?

东海:我是提前计划好的,虽说没有详细到每一天,不过所有要去的城市、路线、想看的风景以及住宿地点都已提前计划好。你知道我们韩国男人都要服兵役吧?我在两年兵役期间,花了好多心思在看旅行读物做旅行计划上了。一天一天积少成多,是真的花了很多时间在这个计划上呢。

我:实在是太酷了,这是你从小的梦想吧?

这时候他尴尬地笑了,一口闷了罐头里剩下的啤酒,“啪”的一声把罐头往木桌子上一扔,看着我一脸自嘲。

东海:小姑娘,这是个现在想来有点丢脸的故事。你有兴趣听?

当我嗅到了好故事的气味,怎么可能不听呢?

东海:我从小可没这么个愿望,甚至觉得环游世界是件遥不可及的事情。如果不是受刺激,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会不会这么任性一次。事情得说到三年前,我正要去服兵役前夕。在韩国,因为每个男人都得服兵役,所以这对于很多情侣来说是场大考验,很多人都是在服役期间被劈腿了或者兵役前被女朋友甩了。我在去服兵役前半年告诉了女朋友,其实心里是有点担心,不知道她会不会很难受,或者忍痛和我分手,不过她当时表现得非常平静,像没事一样继续约会过日子。于是我想,至少她是想和我继续下去的,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她,告诉自己,得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我当时可是兴奋地告诉我的兄弟们,我女朋友没在知道我快要去当兵后就冷淡我或者提分手。

我:结果你当兵期间她劈腿了?害得你很没面子?

东海:不。结果我去当兵那天她来送我,还是和往常一样,我以为我们会真情告别,给对方打气,哪知道她突然提分手。“再见了,我知道你一定也没指望我等你两年吧?你好好当兵,也别有期望我会来看你,我要过下一段生活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半年前当她平静地说:“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去当兵嘛”,这不是在安慰我,而是她压根儿就不在意。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那是我第一个女朋友啊。刚进兵营的几天我都是处于恍惚状态,被教官处罚了好几次。以前心情不好我都喜欢骑着车出去散心,这下别说是散心了,连一个人发泄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我:她的确是狠了点。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东海:我想过很多可能性,或许她觉得与其两人在半年里研究分手还是不分手,不如开心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天把我打入地狱;或许她是希望我长痛不如短痛。最后我越想脑子越乱,必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每天训练满脑子都是她。不能去散心,我就开始看旅行书,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想去的地方很多。以前一直以为要去环游世界需要很多钱,会说很多国家语言,后来看的书多了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不同的选择方式,而且很多人英语还没有我懂得多,却走了许多地方。我发现只要你有足够的时间与勇气,提前做好路线和资金计划,这就不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于是每次有家人朋友来看我,我都会让他们给我带点新的书,一有空我就看,做计划。设计完这条九个月的线路,在当兵的最后几个月里我是非常兴奋的,因为我已经想好,兵役结束后打几个月短工,然后用上以前存的小金库,加上家里人支持我的一点钱,完成这个路线不是问题。

我:我在想象你当兵的样子呢,每天训练结束就迫不及待去看书研究。

东海:是啊,其中还遇到过几个兄弟当兵期间被甩,我还给他们书看,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人不能走动,就让心出去散散吧。这一路我也遇到好几个在环游世界地年轻人,大家都有听起来很赞的初心。比如为了摄影,为了某一些户外探险的梦想,想了解不同地方文化历史等等。我就觉得自己这个故事有点尴尬,被耍了之后去当兵,想散心不能散心,看旅行书解闷,最后计划旅行。哈哈。

我:我觉得很特别呢。我想你兵役结束时候早就不为被甩的事情伤心难过了吧,还是坚持了计划把这段路走下来。

东海:说来惭愧,我还真犹豫过。

我:噢?

东海:话说我服完兵役回家后第二天,我那位前女友从我们同学那里得知我的消息,给我打电话要求见面。我去了,她说她现在正好单身,我又服完兵役了,继续交往吧。我当时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又问我,你不是很喜欢我吗?有什么问题?你在当兵期间也不可能喜欢上别人啊。其实去见她的时候我特别紧张,还是会心跳加速,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回答她。后来我又把她约出来,很认真地告诉她:“两年前你突然把我甩了,我当时很难过。当兵期间我做了个计划去环游世界,估计一年后能完成。你等我一年,咱俩也算扯平了。”她当时丢给我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我:问你个问题,或许早了点。三个月后等你回到韩国,如果她又来找你求复合,你会怎么回答?或者你会去找她吗?

东海:这个问题其实出来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有答案了。我是多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她想吃回头草而放弃了这么个机会。我以前觉得世界大,可是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大,走出来才发现我以前生活的世界真的太小了,生活圈就是家、学校、女朋友、几个从小一起在首尔打打闹闹长大的兄弟,放假会和妈妈去乡下看看外公外婆。当兵的两年让我觉得自己意志力更强了,而一个人在外行走增长了我的阅历和心智。我不会去找她的,即使她是真心喜欢我,现在的我也已经不是她曾经认识的我了。现在想想当年被甩那么伤心,自己真是不坚强,好在不坚强的我误打误撞做了个改变我一生的决定。而如果她会回来找我,我会释然地告诉她:“过去的都过去了,因为看过世界的我,眼里不再只有你”。

坎昆的夜晚并没有白天炎热,吹着夜风喝着啤酒听故事很惬意。唯一扫兴的是我被蚊子亲得两腿红肿。忍着奇痒无比的感觉听完故事,我谢过了东海,祝福他一路顺风后回屋休息了。〈茉莉寒香〉

茉莉和我都爱旅行,二十出头的我们比绝大多数同龄人去过的地方都多,甚至超过很多中年人。当我们遇到一个陌生人,谈到我们丰富的留学游学旅行经验,别人一般都会很吃惊,羡慕,有些甚至嫉妒。所以我一般都会避免和刚认识的人提起,除非对方也是个经历丰富眼界开阔的人。而茉莉和我不一样,她非常直白。

有一次她因为急事要在一个周末往返日本美国,向教授请假周五不去上课。周末过后,回到校园的茉莉非常生气。

茉莉:我们实验小组的同学告诉我,周五他们问教授我为什么没去上课,教授回答我周末有急事要回日本。然后同学们说,茉莉这样赶好辛苦。你猜这教授说什么?他说猫村茉莉家有的是钱,二十出头就去过小半个地球了,你们瞎操什么心。

我:你教授怎么知道你去过多少地方?

茉莉:做实验时候或者课余他很八卦,经常问我放假去哪里,你知道我几乎每个假期都会去一点新的地方。他就得出结论,我有钱没地方花。他还专门问过我都去过哪些地方,那我就回答他了呗。不是我要说的,都是他问的。

我:茉莉啊聪明的茉莉,这件事情上你还是自己找苦头吃。他问你放假去哪里你也没必要都如实告诉他啊,问你去过多少国家你也可以说没多少,然后把问题糊弄过去。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欧洲居住过,要去十几个国家比美国人多去几个州还方便;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行走四方有很多方式。他们只会想象你住五星酒店,不会脑补你进青年旅舍;他们会觉得你一定精致地吃每一顿饭,不会知道谁都有捏着一个汉堡赶火车大巴的时候。

茉莉:所以因为这些人的无知我就要忍受这些眼光吗?说猫村茉莉就是个命好、家里有钱、自己有闲、没事周游世界的大小姐?

我:不会人人都这么看待你,但总会有嫉妒的。你不在意也就算了,但很明显他们的眼光和评论影响到你的心情了,而你也没耐心给他们解释你所生活和经历过的一个更充满张力的世界。那么就没必要让他们知道那一面的你呀?更何况这世界上很多事情解释不清楚,必须亲身经历,我们俩不也是从路上认识的各种行者身上学习了解了无数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吗?很多时候你其实可以回避掉这类问题,真实的自己还是和志同道合的人分享吧。

茉莉:当我没有错的时候,我是不愿意因为别人的无知愚昧去改变我自己的。不过,你今天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

我:能被擅长批评的猫村茉莉小姐夸奖,我备感荣幸。故事之三保险柜里的三克拉钻石

他是骄傲的意大利后裔,也是浪荡的美国痞子,他说所有美丽的东西必须和丑陋的东西合体,于是他把最丑陋的岁月换成最美丽的钻石。

它:坎昆,墨西哥,2012

他:Romeo,美国人&意大利人,21岁,行者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旅馆那薄薄的窗帘照在脸上,我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还在回味昨晚东海所讲述的故事。伸个懒腰,精神一下,快速洗漱准备出门。这一天我去了女人岛,天黑前坐船回到坎昆。回旅馆前我专门去集市采购特色龙舌兰酒,带回美国送朋友开派对用,顺便在市场拼命吃各种和牛油果有关的菜式。墨西哥的牛油果便宜又好吃,每一顿我都不错过,直到一年后偶然得知,牛油果原来是最容易让人长胖的蔬果——哭笑不得。

我买了些啤酒,想着晚上若是在那小院子再遇到东海可以请他来一瓶,如果遇到昨天围桌闲聊的其他几个人也不错。哪知一路回旅馆时下起了倾盆大雨,把我彻底淋成了落汤鸡,加上提着大袋小袋,好不狼狈。等雨停了,我回到旅馆后把自己洗干净,提着啤酒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已近子夜。院子里很安静,一张桌子的角落坐着一个金卷发的男孩,正低头在桌子上捣鼓着什么东西。

看来,我只能在他身上碰碰运气。

我:嘿,你好,我叫迈兮,要不要来点啤酒?

我在他对面坐下,往桌上放了两瓶啤酒。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绿色的眼珠子逆时针转了一圈,放下了手中的一个空空的玻璃葡萄酒瓶子。

Romeo:你好,中国女孩。

他右嘴角上扬,露出坏男孩们的经典款微笑。

我: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Romeo:两天前你在前台check-in的时候我在那儿的沙发上用电脑,观察了你一下。一是因为这里亚洲人很少见,二是因为你讲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可爱。抱歉,不是故意听到你和老板的对话的。

我:没关系啦,今天这里好冷清,昨天这个时候可是坐满了人。

Romeo:估计住在这里的人们没想到雨在这个时候会停,都早早睡觉了。我本想找人聊聊天,可惜一个人影都没有,刚想抽两口解解闷。好在你出现了,看来我的夜晚不会那么糟糕。

这时他顺手拿起一瓶我带来的啤酒,将瓶口直接塞进嘴里,熟练地用牙齿咬开了瓶盖,喝了起来。

Romeo:迈兮,你的啤酒品味比昨天晚上这里坐着的人好多了,昨天我本也想下来聊天,不过对桌子上的啤酒不感兴趣,又懒得出去买我喜欢的,随意最终选择赖在床上。你应该来墨西哥也没多久吧,就已经知道Sol在这里是和Corona一个级别的好啤酒。对了,我叫Romeo,意大利人。

我:那你怎么讲话是美国人的口音?

Romeo:你不也一样,是中国人,为什么讲话是美国人的口音?我12岁时随父母从意大利搬到美国,住在康涅狄格州一个有很多意大利移民的镇上。我今年21岁,你呢?

我:我19岁,还在美国上大学。啤酒是我随手在超市里拿的,只能说我运气比较好、正合你口味?

Romeo:小姑娘,你想听什么故事?

我:随便说说吧,比如你为什么来墨西哥旅行?

Romeo:旅行?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在旅行。我来墨西哥已经快十个月了,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时候会离开。

我:所以你是休学了吗?

Romeo:看来你对我很感兴趣啊?干杯!

他顺势拿过桌上另一瓶啤酒,同样用他的牙齿打开瓶盖,然后递给我。那对绿色的眼珠子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打量我,若不是他长得好看,我估计早就汗毛竖起走人了。哪料到上一秒还在打量我的他,下一秒就看向远处,自顾自讲起了他的故事。

Romeo:12岁的时候我全家移民到美国,我并不像我15岁的哥哥和17岁的姐姐反应那么忐忑,就是安静地上学、回家、打电玩。直到移民后大概一年多,我父母离婚了,才突然发现生活原来是天翻地覆地变了。我爸爸和住在同一个镇上另外一个比我们早五六年移民过来的意大利女人走了,我妈妈虽然得到了房子,可是她英文那么差根本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她后来去了镇上一个意大利餐厅当服务员,整天抱怨美国佬做的厚披萨根本就入不了口,可笑的是她自己也做不好那地道的薄薄的意大利披萨。她几乎每天下了班都喝醉了回家,再后来她索性不回家,直接睡到了那餐厅老板的家。我姐姐去佛罗里达州上大学,看得出她当时迫不及待离开家,她偶尔给我发邮件,说她很庆幸佛罗里达的阳光海滩在酒精的催化下会让她偶尔有一种回到意大利的幻觉。我哥哥在高中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偶尔会趁我妈不在家时来开派对,我就在一边看着他们在酒精、大麻和其他一些我闻所未闻的毒品作用下嗨爆一个个夜晚。有一次半夜三更我妈妈喝醉了回来,正巧撞见了我哥的派对。你猜怎么着?我妈不仅没发火,似乎还跟他们玩得很开心。哈哈哈哈。于是后来我哥的一伙人就更肆无忌惮了。

他一张口,就戏谑地说起了自家的故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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