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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3 18:4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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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夏丏尊 叶圣陶

出版社:开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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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写作课:夏丏尊叶圣陶教你写文章

七十二堂写作课:夏丏尊叶圣陶教你写文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七十二堂写作课:夏丏尊叶圣陶教你写文章作者:夏丏尊,叶圣陶排版:辛萌哒出版社:开明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8-01ISBN:9787513133012本书由北京紫云文心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商金林

1935年至1937年,叶圣陶和夏丏尊本着以“学生”和“学科”为本位的理念,出自要给语文科以“科学性”定位和改革旧的教育方法的考量,精心编撰了一部极具创意的初中语文课本——《国文百八课》。“这是一部侧重文章形式的书”,共六册,每册是十八课,合计共一百零八课,所以叫作《国文百八课》。他们认为文章的知识有一百零八个方面,就将每个知识精心地设计为一课,“每课为一单元,有一定的目标,内含文话、文选、文法或修辞、习问四项,各项打成一片”。文话是编排的纲领,文选配合文话,文法修辞又取材于文选,这样不但让每一课成为一个单元,并且让全书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六册供初级中学三年之用,一个学期用一册;一个星期教一单元,即一篇文话、两篇文选、一篇文法或修辞。《国文百八课》1936年6月起由开明书店陆续出版,原定出六册,因全面抗战爆发,只出了四册,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国文百八课》只有一至四册,共七十二课,第五、六两册未能出版。《国文百八课》一反常规,自建体系,标新立异,把文选、文法以及作文教学融为一体,改变了文选、文法、作文教学各行其是、互不连络的积弊。当时,有的学校,甲教师教授文选,乙教师讲授文法,甲乙两教师的教材和进程互不通气。甲教师在讲记叙文的性质,而乙教师却在讲议论文的文法;国文教材是小说,作文练习是散文,学生应接不暇,用非所学,结果事倍功半。《国文百八课》每课均以讲授文章理法的文话为主体,按文话之题材而配以范文之文选,再就文选中取例,来阐述文法与修辞,各方面都能够连络。每课都有独自的体系,而全书各课,又按着次序成为一个完整的系统,新颖实用。前有文话,讲述文章理法,后有练习,可以将所学复习检验,用来自修国文,因而被推崇为“比任何国文教本都好”的一部教材。

第一册从“文章面面观”开始,这是这部教材的导论,重在阐释中学国文科的目的最重要的只有两个,“就是阅读的学习和写作的学习”,“这两种学习,彼此的关系很密切,都非从形式的探究着手不可”。接着讲“文言体和语体”,因为“一到中学校,就要兼读文言体的文章了”。讲完文章的分类后,讲应用文、书信和记叙文,着重讲“记述和叙述”、记述的顺序、叙述的顺序、记叙的题材、材料的判别和取舍、叙述的快慢、叙述的倒错、过去的现在化、观点的一致与移动,紧扣的都是应用文和记叙文的“形式”。

第二册侧重讲日记、游记、随笔、记叙文。讲得最深入的是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第三人称的立足点,以及记叙文中的感情抒发、景物描写和人物描写等。

第三册侧重讲小说、诗歌、散文、报告书、说明文,其中对“说明文”的剖析最为周致。既讲单纯的说明文以及说明和记述、叙述、议论的异同分合,又讲“说明”的方法、对象及抽象的事理、动物的运动、事物的异同、事物间的关系、事物的处理法、说明文的“体式”等。这一册十八篇文话中,有十三篇是讲说明文的。

第四册侧重讲学术文、诗歌、仪式文、宣言、议论文。其中“议论文”分列六课,内容涉及议论文的主旨、立论和驳论、议论文的变装,以及“议论文”的三种推理方式,即演绎、归纳和辩证。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是中小学语文教材繁荣的时代,仅开明书店编写出版的中小学语文教材就多达二十余种。《国文百八课》堪称开明系列精品教材中的范本,至今仍为语文教学界所器重。

叶圣陶和夏丏尊学识渊博,志趣相投,又都以教育为己任,且都在大中小学做过教学工作和管理工作,其教学经验用于撰写语文教学论著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得心应手。二人又同在开明书店共事,合作出版过多本有关写作及语文教学的专著和教材,从现代文章读写的视角,全方位地探索和总结当时语文教学的理论与实践问题。他们将探索和研究的问题贯通起来,加以甄别、精选和深化,系列化地呈现在《国文百八课》中,这七十二篇极易感悟和濡化的“文话”(又叫七十二个“文章的知识”),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文章学”和极具规范意义的“写作指导”。

开明出版社现将七十二篇“文话”抽出来,汇编成这本《七十二堂写作课——夏丏尊、叶圣陶教你写文章》,生动而形象地告诉我们作文是一门科学,贵在创新,但“作文”又有共性,具有共同的规律可循。读者朋友一旦分享了这七十二篇“文话”,写作的思路就会豁然开朗,写作的兴趣和悟性也会得到拓展和升华。2017年5月5日于北京大学畅春园寓所/第一讲/文章面面观

文章是记载世间事物、事理和抒述作者意思、情感的东西。每一篇文章有着内容与形式的两方面,某篇文章记载着什么事物、事理或抒述着什么意思、情感,那事物是什么样子,事理是否真确,意思是否正当,情感是否真挚,又,那些事物、事理或意思、情感对于世间有什么关系,对于我们有什么益处:诸如此类是内容上的探究。同是记载事物、事理或抒述意思、情感,在文章上有多少方式,怎样说起,怎样接说下去,什么地方说得简单,什么地方说得繁复,到末了又怎样收场,以及怎样用词,怎样造句,怎样分段落,怎样定题目、加标点:诸如此类是形式上的探究。

每读一篇文章该作内容的与形式的两种探究。文章的内容包括世间一切,它的来源是实际的生活经验,不但在文章上。至于文章的形式纯是语言、文字的普通法式,除日常的言语以外,最便利的探究材料就是所读的文章。

中学里国文科的目的,说起来很多,可是最重要的目的只有两个,就是阅读的学习和写作的学习。这两种学习,彼此的关系很密切,都非从形式的探究着手不可。

从古到今,文章不知有多少,读也读不尽这许多。取少数的文章来精读,学得文章学上的一切,这才是经济的办法。你读一篇文章的时候,除内容的领受以外,有许多形式上的项目应当留意;对于各个项目能够逐一留意到,结果就会得到文章学的各部门的知识。

一、这篇文章属于哪一类?和哪一篇性质相似或互异?这类文章有什么特性和共通式样?(文章的体制)

二、文章里用着的词类,有否你所未见的或和你所知道的某词大同小异的?(语汇的搜集)

三、文章里词和词或句和句的结合方式有否特别的地方?你能否一一辨认,并且说出所以然的缘故?(文法)

四、文章里对于某一个意思用着怎样的说法?那种说法有什么效力?和别种说法又有什么不同?(修辞)

五、文章里有什么好的部分?好在哪一点?有什么坏的部分?坏在哪一点?(鉴赏与批评)

六、这篇文章和别人所写的同类的东西有什么不同?你读了起什么感觉?(风格)

七、从开端到结尾有什么脉络可寻?有否前后相关联的部分?哪一部分是主干?哪些部分是旁枝?(章法布局)

别的项目当然还有,以上所举的是最重要的几个,每个项目代表文章的探究的一个方面。能从多方面切实留意,才会得到文章上的真实知识,有益于阅读和写作。/第二讲/1文言体和语体(一)2

现在我国的文章有文言体和语体两种。小学里读的都是语体文,一到中学校,就要兼读文言体的文章了。

文章本是代替言语的东西,凡是文章,应该就是言语,不过不用声音说出来而用文字写出来罢了;言语以外决不会另有文章。所谓文言,其实就是古代的言语。

言语是会变迁的。古代的人依了当时的言语写成文章,留传下来,后代的人依样模仿,不管言语的变迁不变迁;于是言语自言语,文章自文章,明明是后代人,写文章的时候偏不依当时的言语,定要依古人的言语才算合式。因而就有了文言体。这情形各国从前也曾有过,不但我国如此。

我国现在行用语体文了,但年数还不长久,从前传下来的书籍都是用文言体写的,社会上有一部分的文章也还沿用着文言体。所以,我们自己尽可以不再写文言体的文章,但为了要阅读一般书籍和其他用文言体写的文章,仍非知道文言体不可。

文言体和语体的划分,越到近代越严密,这显然和科举的考试制度有关。古人所写的文章时时流露着当时言语的分子,近代的文章,只要是与科举考试无关的,也常常可以在文言里看出言语的成分来。文言体、语体混合的文章,自古就很多。

举一个例说,曲剧里的词曲大都是文言体,而说白却大都是语体,白话的“白”字就是从这里来的。这显然是文言体和语体混合的明证。此外如演义体的小说,如宋元以来的语录,如寻常家书等类的文章,里边都保存着许多言语的原样子。

这文言体和语体的混合,可以看作从文言体改革到语体的桥梁。/第三讲/文言体和语体(二)

假如这里有两篇写同一事情的文章,一篇是用语体写的,一篇是用文言体写的,把这两篇文章一句句一字字地对照了看,就容易看出语体和文言体的区别来。

语体和文言体的区别在哪里?不消说在词的用法和句子的构造上。从文言体到语体,词的用法的变迁有下面的几条路径。

一、由简单而繁复 有许多一个字的词,文言体里常常单独用的,语体里却要配上一个字成为两个字的词才用。例如“衣”字,在文言体里可以单用;语体里就要加上一个字,成为“衣服”“衣裳”或“衣着”才明白。一个“道”字,在文言体里常常单用的,有时作“道德”解,有时作“道理”解,又有时作“道路”解;语体里就不能这样含糊,道德是“道德”,道理是“道理”,道路是“道路”,要分得清清楚楚。语体用字比文言体繁多些,字所表达的意义比文言体明确些。

二、由繁复而简单 有一些字,在文言体里原有好几种解释,一到了语体里,解释就比较简单起来。例如一个“修”字有许多解释,其中有一个是“高长”;可是语体里只在“修理”“修饰”等意思上用到“修”字,“高长”的一部分意思是被除去了。又如“戾”字的解释,有一个是“到”和“及”的意思;语体里的“戾”字,这个解释也没有了。可见同样一个字,在解释上,语体比较文言体简单些。还有,文言体里的代名词是很繁复的,在语体里却很简单。语体里只是一个“我”字,在文言体里就有“吾”“我”“余”“予”等字;语体里只是一个“你”字,在文言体里就有“尔”“汝”“子”“若”“而”“乃”这许多;文言体里的“是”“此”“斯”“兹”一串的指示代名词,在语体里只须用一个“这个”或“这”就够了。可见在词的范围上,语体比文言体也简单得多。

三、由古语到今语 文言体里所用的词有许多是语体里绝对不用的,这由于古今言语的根本两样。例如文言体里的“曰”,语体里改用“说”了;文言体里的“矣”,语体里改用“了”了。此外,文言体里还有一类的词,如作小马解的“驹”,作小牛解的“犊”,在语体里决不会用到,因为我们日常言语上早已不用这两个词,要么说“牛犊”“马驹”,或者爽脆地说“小马”“小牛”了。

句的构造的不同,当然有许多方式,最显著的是成分的颠倒。“有这个”在文言体是“有之”,“不曾有这个”却是“未之有也”;“你回上海”是“子归上海”,“你回哪里去”却是“子安归”。这种成分颠倒的例子是常见的,都和代名词的用法有关系。/第四讲/作者意见的有无

凡是文章,都是从作者的笔下写出来的,作者在自己的经验范围以内,对于一事、一物或一理、一情,有话要告诉大家,这才写出文章来代替言语。这样说来,文章里所写的当然都是作者的话了。

可是实际上,我们的说话之中,有许多话是自己说的,有许多话并不是自己说的。例如说:“昨晚十二时光景,东街一家木作店起火,延烧了许多房子,到天明才熄。据某人说,损失合计在五万元以上。”又如说:“我家有一幅新罗山人的画,画着几株垂柳,柳岸近处泊着一只渔船,一个老渔夫曲着身子睡在船梢,神情安闲得很。”火烧的话是关于事的,一幅画的话是关于物的,这许多话,其实都只是一种报告,只要事、物是真确的,无论叫任何人来说都可得同样的结果。把这些写入文章里,表面上好像句句是作者在说话,但是作者只担任了据实报告的职务,并不曾说出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来。假如说:“昨晚十二时光景东街一家木作店起火,延烧了许多房子,到天明才熄。据某人说,损失合计在五万元以上。本城消防设备不完全,真可担忧,我们应该大家起来妥筹保障安全的方法才好。”“我家有一幅新罗山人的画,画着几株垂柳,柳岸近处泊着一只渔船,一个老渔夫曲着身子睡在船梢,神情安闲得很。近来有许多人都赞美西洋画,我却喜欢这样的中国画,中国画的价值全在诗趣,西洋画在诗趣上和中国画差得很远很远。”这里面就有作者自己的东西了。作者对于火烧,对于画,在报告以外还发表意见,这意见才是真正的作者的话,叫另一个人来说,未必就是这样。因为事物是同一的,而对于事物的意见人人可以不同的缘故。

在有些文章里,作者从开始到完结只是报告,自己不加意见,不说一句话。有些文章里,作者在报告以外还附加着意见,说着几句话。我们读文章的时候,要留心哪些是作者的报告,哪些是作者的意见,以及作者在文章里究竟有他自己的意见没有。/第五讲/文章的分类

文章究竟有多少种类,中外古今说法不一。最基本的分类法把文章分为两种,一种是作者自己不说话的文章;一种是作者自己说话的文章。前者普通叫作记叙文;后者普通叫作论说文。

记叙文的目的在把事物的形状或变化写出来传给大家看,叫大家看了文章,犹如亲身经验到的一样。作者用不着表示意见,只须站在旁观的地位,把那事物的形状或变化的所有情形报告明白就好了。

论说文是作者对于事物的评论或对于事理的说明,目的在叫大家信服、理解。作者在报告事物的情形以外,还要附带说述自己的意见。

如果再分得细些,从这两种里把“记”和“叙”、“说”和“论”分开,就成四种:

一、记叙文——记事物的形状、光景。

二、叙述文——叙事物的变化经过。

三、说明文——说明事物和事理。

四、议论文——评论事物,发表主张。

这种分类都不过是大概的说法,指明文章有这几种性质而已。实际上一篇普通的文章往往含有两种以上的性质,或者在记述之外兼有叙述、说明的分子,或者在叙述之外兼有记述、议论的分子,全篇纯是一种性质的文章不能说没有,可是很少见。例如我们听了演说,提起笔来写道:“演说台上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摊着雪白的布,左边陈设个花瓶,满插着草花,右边是水壶和杯子。讲演者×××先生年纪在五十左右,中等身材,眉毛浓浓的,看去似乎是一个饱经世故的人。”这是写事物的形状和光景的,属于记述文。接着说:“他先在黑板上写了‘中国青年的责任’几个字,就开口演说,从世界大势讲到中国目前的危机,又讲到别国困难时的青年界以及中国青年界的现状,末了归结到青年与国家的关系。……”这是叙事物的变动的,属于叙述文。再接下去,如果说:“这场演说很警策,论到我国青年界的现状这一段尤其痛切,我听了非常感动。……”这是议论文。如果再说一点所以感动的理由,那就是说明文了。

每篇文章的性质虽然难得全体一致,但各部分究竟逃不出上面所讲的四种或两种的范围,哪一种成分较多,就属于哪一种。我们平常所谓记述文或叙述文,就是记叙成分较多的文章,所谓说明文或议论文,就是论说成分较多的文章。/第六讲/应用文

文章的种类,除了上面所讲过的分为四种(或两种)以外,如果用另外的标准,又可以分为普通文和应用文两种。

除了学生在学校里练习的写作以外,凡是文章,都是作者感到有写出的必要才写成的。作者对于一种事物或事理觉得有话要向大家说,而且觉得非说不可,这才提起笔来写文章。在这意义上,可以说一切文章都是应用的,世间断不会有毫无目的漫然写文章的作者。

可是另有一种文章是专门应付生活上当前的事务的,写作的情形和普通的文章不同。作者写普通的文章,或者想报告自己的经验,或者想抒述自己的心情,或者想发表自己的意见,原都是有用的,不过究竟要写或不写全是作者的自由,作者面前并没有事务来逼迫着他,使他非应付不可。

我们在实际生活中,为了事务的逼迫而写作文章的时候很多,文人以外的一般人,毕生写作的差不多全是应付事务的文章。我们有事情要向不在眼前的朋友接洽,就得写书信;向别人赁房屋或田地,就得写租契;和别人有法律交涉,就得做状子;和别人合作一桩事业,就得订议约或合同;此外如官吏的批公文、草法规,工商界的写单据、做广告,都是应付当前事务的工作,并非自己有意要写文章,然而不得不写。这种文章特别叫作应用文。对于应用文而言,其余的文章都叫作普通文。

应用文的目的在应付实际事务,有的属于交际方面,有的属于社会约束方面,和我们的实际生活关系很密切,所以都有一定的形式。我们写普通文,不论是记述文、叙述文或是说明文、议论文,都可自由说话,不受刻板的形式的限制;唯有写应用文不能不遵守形式,否则就不合适。普通文以一般的读者为对手,内容比较广泛,所以写作起来比较自由。应用文的对手往往是特定的某一个人或若干人,而内容又多牵涉到实际生活上的事务,写作起来须顾虑到社交上、法律上、经济上的种种关系,所以限制就严密了。/第七讲/书信的体式

应用文中最普通的是书信,别种应用文也许有人可以不写,至于书信,几乎任何人非写不可。有人说:“现代的厨子,书信来往比古代的大臣要多。”在现代生活中,我们差不多每天要写书信,书信的繁忙是现代生活的特征之一。

书信的目的在接洽事务,写书信给别人,情形和登门访问面谈要事一样。因此,登门访问时的谈话态度,就可适用于书信。

书信的构造通常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叫作“前文”,内容是寻常的招呼和寒暄;第二部分是事务,这是书信的最主要的部分;第三部分仍是寒暄和招呼,叫作“后文”。

这三部分的组织是很自然的。我们写书信给别人,目的原为接洽事务,但是不能开端就突然提出事务,事务接洽完毕以后,也不能突然截止,不再讲些别的话。这只要看访问时的谈话情形就可以明白。假如我们想向朋友借书,到他家里去找他谈话,见到的时候,决不能突然说“把×书借给我”;如果是彼此好久不曾看见了,自然会说:“××兄,久不见了,你好!”如果是昨天才见过的,就会说:“××兄,听说你已入××大学了,功课忙吗?”这些话就相当于前文。以后才谈到借书的事情上去。那位朋友答应借书了,我们也不会拿了书就走,总得说几句话。“今天来吵你,对不起”“这本书我借去,过几天亲自来奉还”“那么我把书拿去了,再会”,这就是“后文”了。

前文与后文的繁简,因对手的亲疏而不同。从前的书信,往往有前文、后文,很郑重累赘,看了一张八行信笺还不知信中的要事是什么的;近来却流行简单的了。但无论如何简单,一封书信中,三部分的组织是仍旧存在的。/第八讲/书信与礼仪

凡是文章,都假想有读者的,写作的态度和方法因读者的不同而变换。说话也是这样,同是一场演说,对中学生讲和对社会大众讲,内容尽可不变,可是用辞的深浅、引例的难易以及口吻、神情等等都该不一样才对。

书信的读者是限定的特殊的个人,作者自己和这个人的关系,写作的时候须加以注意。写给老朋友的信和写给未曾见面的陌生人的信应该不同,写给长辈的信和写给平辈或下辈的信也应该不同。言语上的一切交际礼仪,在书信中差不多完全适用。

从一方面说,书信比言语更要注意礼仪。因为我们当面对人说话的时候,除了声音以外,还有举动、神情、态度等等帮助。学生拿了书本对先生说:“给我解答一个问题!”这明明是命令口气,但那学生如果是鞠着躬用着请求的态度说的,先生听了决不会动气。在书信里就不然了,书信是用文字写成的,除了文字以外没有举动、神情、态度等等帮助,一不小心就失了礼仪,使读者不快。所以“给我解答这个问题”这一句话。在书信里非改作“请给我解答这个问题”不可。历来书信多用敬语,原因就在这上面。

书信里的称呼向来是很复杂的。称对手的有“仁兄大人”“阁下”“足下”“执事”“台端”“左右”等等,自称的有“愚弟”“鄙人”“不佞”等等。现在改得简单了,除彼此有特殊称呼的(如母舅和外甥、表兄和表弟、叔叔伯伯和侄等)以外,一般的尊称是“先生”,知友称“兄”,自称是“鄙人”或“弟”。“我”字向来是不常用的,现在不妨用了。“你”字有“你”“您”两个,称同辈以上该用“您”,称同辈以下不妨用“你”。

书信通常用请安问好作结,署名下常用“顿首”“敬启”“拜启”“敬上”等字样。这种敬语,在最初也许是表示真实的情意的,流传下来,成了习惯,就是一种礼仪的虚伪了。在可能的范围内,这等地方应该力求简单合理。

书信在文章以外,还有许多事项应该注意,如书写的行款、信笺的折法、信封的写法以及邮票的粘贴方位等等都是。这些事项大概可以依从一般的习惯,而且与文章本身无关,所以这里不多说了。/第九讲/书信和诸文体

书信以应付当前的事务为目的,这所谓事务,范围很广。我们向书店卖书是事务,得写信;接受朋友的要求,解释书上的疑难也是事务,也得写信。到了某处,向父母报告行程是事务,得写信;把某处的地方情形、名胜大概和自己近来的感想报告给要好朋友知道,也是事务,也得写信。事务因各人的生活情形而不同。主妇的柴米琐屑和学者的研究讨论,同样是事务。事务的种类五花八门,书信的内容也就非常丰富了。

普通文章的种类,有记述、叙述、说明、议论四种(或记叙、论说二种),书信中各种都有。普通文是以一般人为读者的,指不出读者是谁;如果读者是一定的人(一人或二人以上)的时候,普通文也就成了书信了。

书信和普通文的区别,只在体式上,并不在内容上。书信可以是记叙文,也可以是叙述文,也可以是说明文或议论文。书信如果是写某一件东西或某地方的风景的,就是记述文;如果是述某一件事的经过的,就是叙述文;如果是说述某种理由或是自己对于某事的主张的,就是说明文或议论文。

有些书信只要把书信特有的头尾部分除掉,就是普通的文章,或是游记、地方调查记,或是学问上的说明,或是关于人生及国家大事的议论。古今流传的名文,有许多本是书信,经后人删去头尾,或节取其中的一部分,就成普通文的形式。纯文艺作品如小说之类,用书信体写成的也很多。这就足见书信文范围的广泛和运用的便利了。

书信在应用文中是最基本的一种,也是内容最丰富的一种,它在应用文中和普通文最接近,而且包含着普通文的各种类。所以,书信是值得重视值得好好学习的。/第十讲/记述和叙述

作者自己不表示意见的文章叫作记叙文。再细加分析,可得记述文与叙述文两种。

我们对于外界事物有两种看法,一是从它的光景着眼,一是从它的变化着眼。对于某种事物,说述它的形状怎样,光景怎样,是记述;说述它的变迁怎样,经过情形怎样,是叙述。前者是空间的,静的;后者是时间的,动的。用比喻来说,记述文是静止的照片,叙述文是活动的电影。静止照片所表示的是事物一时的光景,电影所表示的是事物在许多时候中的经过情形。

我们写一个人,如果写他的面貌怎样,穿的是什么衣服,正在做什么事,周围有着什么东西,诸如此类,都关于那个人的一时的光景,是记述;如果写他幼年怎样,求学时代怎样,学校毕业以后先做什么事,后来改做什么事,诸如此类,都关于那个人的一生或某期间的变化,是叙述。我们写一处地方,如果写当时可见到的风景,是记述;如果把那地方历来的状况详细说述,古时叫什么名称,曾经出过多少名人,在某次变乱中遭到怎样的破坏,经过怎样的改革才成现在的样子,这就是叙述了。

前面曾以普通照片比记述,以活动电影比叙述。我们倘若不把那长长的活动电影片放到放映机上去,看起来就是许多张普通的照片。从此说来,叙述其实是许多记述的连续。我们出去游玩,经过某山某水,一一写记,就成一篇游记。这游记从全篇说,是写出游的经过情形的,是叙述;若把其中写某山或某水的一段抽出来说,是写某山或某水的一时的光景的,就是记述了。

记述和叙述的分别原是很明白的,这两种成分常常混合在一篇文章里,纯粹记述或纯粹叙述的文章,实际上并不多见。我们把记述分子较多的叫作记述文,叙述分子较多的叫作叙述文。有些人为简便计,不分记述、叙述,就概括地叫作记叙文。/第十一讲/记述的顺序

记述文是写事物的光景的,事物在空间的一切形状,就是记述文的材料。事物的材料原都摆在我们面前,并不隐藏,可是我们要收得事物的材料,却非注意观察不可。自然界的事物森罗万象,互相混和着,我们要写某事物,先得把某事物从森罗万象中提出来看;又,一件事物,内容性质无限,方面也很多,我们要写这件事物,须把它的纠纷错杂的状况归纳起来,分作几部分来表出。这些都是观察的工夫。

记述文可以说是作者对于某事物观察的结果。观察的顺序就是记述的顺序。

事物在空间,有许多是并无统属的位次,我们随便从哪一方看起从哪一方说起都可以的。例如我们记春日的风景,说“桃红柳绿”,记山水的特色,说“山高月小”,前者先说桃后说柳,后者先说山后说月;如果倒过来说“柳绿桃红”“月小山高”,也没有什么不妥当。这因为桃和柳,山和月,在空间是平列的,其间并无统属的关系。

有许多事物是有统属关系的,我们观察的时候要从全体看起,顺次再看各部分,否则就看不明白,说不清楚。例如我们要写述一间房子,必须先写房子的名称、方位、形状等等,然后顺次写客室的陈设、卧室的布置,或厨房中的状况;要写述一株植物,必须先提出那植物的名称和全体的大概,高多少,看去像什么,然后再写干、枝、叶、花、果等等。如果写房子的时候,先写客室的陈设,写植物的时候,先写叶子的形状,或者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毫无秩序,别人就不会明白了。

记述文里所写的是事物的光景,要想把事物的光景明白传出,有两个最重要的条件。一个是着眼在位次,把事物所包含的千头万绪的事项,依照了自然的顺序,分别述说。写植物的时候,把关于干、枝、叶、花、果的许多事项,各集在一处说,说花的地方不说干,说果的地方不说叶。一个是着眼在特点,把事物的重要的某部分详细述说,此外没甚特色的部分就只简略地带过。写房子的时候,如果那房子是学者的住宅,就应该注重书斋的记述,其余如客室、厨房之类不妨从略,因为这些处所并不是特色所在的缘故。在保持事物的自然顺序的范围以内,尽量删除那些无关特色的分子,事物的特色才能格外显出。

顺序不乱、特色明显的,才是好的记述文。/第十二讲/叙述的顺序

叙述文所写的是事物的变化。同样写事物,记述文所写的是事物的光景、状态,叙述文所写的是事物的变迁、经过。如果用水来比喻,记述文是止水,叙述文是流水。

变化、变迁、经过都是关于时间的事,所以时间是叙述文的重要原素。我们叙一个人,说他幼年怎样,长大以后怎样,什么时候死去;叙一件事,说那事怎样开始,后来怎样,结局怎样:都离不开时间,离开了时间就无法叙述。

叙述文是事物在某时间中的经过的记录,时间的顺序,可以说就是叙述的顺序。我们写一天所做的事,必得从早晨写起,顺次写到午前、午后,再写到临睡为止;写旅行的情形,必得从起程写起,什么时候起程,先到什么地方,见到什么,次到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事情,最后从什么地方回来。如果不依时间的顺序,只是颠颠倒倒地写,那就很不自然了。

普通的叙述文,依照时间的顺序来写,大致不会发生错误。时间这东西是无始无终,连续不断的,如果严密地说起来,任何一件细小的事情都和永远的过去、永远的将来有关。所以我们叙述一件事情,须用剪裁的功夫,从无限的时间中,切取与那件事情最有关系的一段,从那件事情开始的时候写起,写到那件事情完毕的时候为止。那前前后后的无大关系的时间,都可以不必放在眼里。

对于切取来的一段时间的各部分,也不必平等看待。我们叙述事物变化、经过,目的在于把特点传出。写一天所做的事,不必刻板地从刷牙齿、吃早饭写起,直到就眠为止,只要把他那天特有的事件叙述明白就够了。写一个人的生活,不必刻板地从他出生、上学写起,直到后来生病、死去为止,只要把那人一生最有特色的几点叙述明白就够了。无关特色的材料越少,特色越能显露出来。这情形和记述文一样,不过记述文是空间的,叙述文是时间的罢了。/第十三讲/记叙的题材

记叙和叙述都是以事物为题材的。一个人每天看到的就很多,听到或想到的更是不计其数,这许多事物是否都是记叙的题材?换句话说,选取题材该凭什么做标准?

文章本和言语一样,写文章给人看,等于对别人谈话。我们对别人谈话,如果老是说一些对手早已知道的东西或事情,那就毫无意义,听的人一定会厌倦起来。对久住在南京的人说中山陵的工程怎样,气象怎样,对同级的学友说学校里上课的情形怎样,都是没有意义的事。

平凡的人人皆知的事物,不能做记叙的题材,实际上,作者也决不会毫无意义地把任何平凡的事物来写成文章的。作者有兴致写某种事物,必然因为那事物值得写给大家看,能使读者感到新奇的意味的缘故。

事物的新奇的意味,可分两方面来说。一是事物本身的不平凡,如远地的景物、风俗,奇巧的制作,国家的大事故,英雄、名人的事迹,复杂的故事等等,这些当然值得写。一是事物本身是平凡的,但是作者对于这平凡的事物却发见了一种新的意味,这也值得写。从来记叙文的题材不外这两种。其实,除应用文以外,一切文章的题材也就是这两种。

本身不平凡的事物,实际不常有,普通人在一生中未必常能碰到。我们日常所经验的无非平凡的事物而已。可是平凡的事物含有无限的方面或内容,如果能好好观察,细细体会,随时可以发掘到新的意味,这新的意味就是文章的题材。从来会写文章的人,可以说,大概是能从平凡的事物里发见新的意味的人。陈旧的男女“恋爱”,人人皆知的“花”和“月”,不知被多少文人利用过,写成了多少的好文章。

新的意味是记叙文的题材的生命。事物的新的意味,要观察、体会才能发见。所以观察、体会的修炼,是作记叙文的基本功夫。/第十四讲/材料的判别和取舍

记叙文的题材是作者认为有新的意味的事物,关于那事物的一切事项,当然都是文章的材料了。一件事物的事项,可以多至无限。所以,材料不愁没有,问题只在怎样判别,怎样取舍。

作者对于某事物自以为发见了某种新的意味了,要写成文章告诉大家,这所谓新的意味,大概可归纳为三种性质:一是某种新的知识,二是某种新的情味,三是某种新的教训。一篇文章之中有时可兼有两种以上的性质。总而言之,记叙文所给与读者的,无非是知识、情味、教训三种东西。如果把记述文和叙述文分开来说,那么记述文所给与读者的普通只有知识、情味两种,不能给与教训。叙述文却三种都有。

材料的判别和取舍,完全要看文章本身的意味如何。文章本身的意味就是决定材料的标准。同是写“月”,天文学书里所取的材料和诗歌里所取的材料不同。天文学书里的“月”是知识的,它怎样生成,经过什么变化,直径若干,形状怎样,光度怎样,怎样绕着地球运转,运转的速度若干等等是适当的材料。诗歌里的“月”是情味的,或者说它如“弓”,如“蛾眉”,或者把它当作人,“把酒问月”,说它在那里“窥人”,或者把它的“圆缺”来作离合悲欢的譬喻,所取的完全是和天文学书里不同的材料。同是写岳飞,《宋史》和《精忠传》以及《少年丛书》,材料的性质及轻重也各各不同。《宋史》里写岳飞以历史的知识为主,教训、情味次之;《精忠传》里写岳飞以情味为主,教训、知识次之;《少年丛书》里写岳飞以教训为主,知识、情味次之。意味不同,材料的判别取舍也就不一样。知识上重要的材料,在教训或情味上也许并不重要,或竟是无用的东西;教训或情味上重要的材料,在知识上也许是不正确的或非科学的东西。

依了文章的意味,从题材所包含的事项里选取一群适宜的材料,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得把意味再来分析,同是知识,方面有许多种,同是情味或教训,性质也并不单纯。要辨别得清清楚楚,然后从选好的一群材料里,精选出适切的材料来运用。材料本身有大有小,但写入文章里去,大的并非就是重要的,小的并非就是不重要的。仅只荆棘中的“铜驼”,可以表出国家的灭亡;仅只镜中的“白发”,可以表出衰老的光景。任何微小的事项,只要运用得适合,就会成为很重要的材料。/第十五讲/叙述的快慢

叙述文所写的是事物的变化、经过。一件事物先怎样,后来怎样,结果怎样,这里面有着一种流动。事物的变化、经过,是事物本身在时间上的流动,把这流动写记出来,就是叙述文。所以流动是叙述文的特性。

事物本身的流动有快有慢,原来不是等速度进行的。写入文章里面,因为要使事件的特色显出,就得把不必要的材料删去,在流动上更分出人为的快慢来。文章里叙述一件事物,往往各部分详略不同,只把力量用在最重要的一段经过上,其余的各段,有的只是一笔表过,但求保存着原因和结果的关系就算,有的竟全然略掉。假如用三千字来写一个人的传记,尽可以费去二千字以上的篇幅写他一生中的某一天,其余长长的几十年,只用几百字来点缀。用五千字来写一篇旅行记,假定所经过的地方有五处,也不必每处平均花一千字,对于重要的地方应该不惜篇幅,详细叙述,不重要的地方,不妨竭力减省字数。同样叙述事物的一段经过,详细地写,流动就慢了,简略地写,流动就快了。

快的叙述,便于报告事件进行的梗概;慢的叙述,便于表现事件进行时的状况。例如写一个人的病死,说“某人因用功过度,久患肺病,医药无效,于×日午后死在××病院里”。这是快的叙述。如果把其中的一段——假定是临死的一段来详写,病人苦痛的光景,家人绝望的神情,医生和看护妇的忙碌,以及那时候特有的病室里的空气,诸如此类,一一写述无遗,这就是慢的叙述。我们从前者只得到事件的梗概,知道某人死的原因、时间和地点;从后者可以知道他死时的实际状况。前者是抽象的,概念的;后者是具体的,特性的。

快的叙述和慢的叙述各有用处,不能说哪一种好,哪一种不好。一篇叙述文里头,什么地方该快,什么地方该慢,这要看文章本身的意味如何而定。总而言之,占中心的重要的部分该慢,不重要的部分该快。快慢就是详略,把不重要的部分略写,重要的部分详写,都是为了想显出特色的缘故。/第十六讲/叙述的倒错

叙述文所写的是事物在某时间中的经过、变化。时间有自然的先后顺序,例如一九三四年之后是一九三五年,过了五月,才到六月,无法叫它错乱。事物的经过、变化也依着时间的顺序。所以依照了时间的先后叙述事物,是最自然最普通的方式。

可是,我们在谈话或写作里叙述一件事的时候,时间倒错的事情是常有的。例如说:“同学××君死了,三天前我到医院里去看他,他还能躺在床上看书呢。他一向很用功,不喜欢运动。去年冬天,因为感冒引起了长期的咳嗽,今年春天就吐起血来。据说,他在十二岁那一年曾有过吐血的毛病的,这次是复发。在家里养了几个月仍旧不见复原,不得已进医院去,结果还是无效。”这一段叙述里面,就有好几处先后倒错的地方,但是我们看了也并不觉得不合理,可见叙述文里把时间倒错是可能的。从来文言文当叙述倒错的时候,常用“初”“先是”等辞来表示,在近代小说里,倒错的例子更多。

叙述可以倒错,但倒错的说法究竟是变格,遇必要时才可以用,胡乱的倒错,那是徒乱秩序,毫无效果的。我们叙述一件事,为要使事件的特色显出,必须淘汰无关紧要的闲话。倒错的叙述,无非是淘汰闲文,显出特色的一种方法。一件事情的经过、变化本来有时间的顺序,但是时间这东西是一直连续下来的,而事件的原因也许起在很早的时候,我们写作、谈话时只把其中最重要的一段来叙述,在这一段以前的事项,如果有必要,也非追叙不可。这就用得着倒错的说法了。还有,事件的进行往往有着好几个方面的。儿子在学校寄宿舍里的灯下写家信的时候,母亲正在家里替儿子缝寒衣。要把这情形叙述清楚,就得两面分写。如果说“母亲接到儿子的信的时候,早已把寒衣缝好寄出了。她一个月前自己上城去买了材料来,足足花了三个半夜的工夫才缝成,尺寸还是儿子暑假回来的时候依了校服量定的”,这也是倒错的说法。复杂的事件,关涉的方面很多。往往须分头叙述;因为要减少闲文,不妨把一方面作主,其余的方面作宾,运用着适当的倒错法。/第十七讲/过去的现在化

记述文是看了事物的光景写记的,所写的是作者对于事物的观察、经验,是一时的。叙述文所写的是事物在某期间的经过、变化,这经过、变化大抵是既往的事情,是连续的,过去的。

文章和说话,依照普通的习惯,都须表明时间,过去的用过去的说法,现在的用现在的说法。例如“十二点钟早已敲过了”是过去的说法,“正敲着十二点钟”是现在的说法。叙述文里所说的事都是过去的,照理每句话都该用过去的说法才对。可是实际不是这样,作者所叙述的明明是几年前几十年前几百年前的事,而所用的却是现在的说法,作者和所叙述的事件,仿佛在同一时代似的。例如《水浒》里叙述武松打虎说:“……武松走了一程,酒方发作,焦热起来,一只手提着哨棒,一只手把胸膛前袒开,踉踉跄跄,直奔过乱林来;见一块光挞挞大青石,把那哨棒倚在一边,放翻身体,却待要睡;只见发起一阵狂风。那一阵风过了,只听得乱树背后扑地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武松见了,叫声‘啊呀’,从青石上翻将下来,……”作者施耐庵和武松并不在同一时代,可是他叙述武松的行动,宛如亲眼看见一样,用的大概是现在的说法。对于过去的事用现在的说法来写,不但小说如此,史传也如此。这叫作过去的现在化。

叙述文所以要把过去现在化,不但为了想省去每句的“已”“曾”“了”等表明过去的字眼,避免重复,实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我们写作文章,原是假想有读者,以读者为对象的。叙述文的目的无非要把事物的经过、变化传述给读者知道。人差不多有一种天性,对于过去的决定了的事件,不大感到兴味,对于亲眼看见的事件,常会注意它的进展,以浓厚的兴味去看它的结果如何。把过去现在化,可以使读者忘却所叙述的是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以前的事件,而当作现在的事件来追求它的结果,这增加兴味不少。人又有一种自负的心理,凡事喜欢自己占有地位,不愿一味受他人指示。作者如果将自己熟知的过去事件,这样那样如此如彼地向读者絮说,使读者只居听受的地位,并无自己参与的机会,就有损读者的自负心了。旧小说里,作者把明明晓得的结果故意不说出来,每回用“未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来结束,是熟悉读者心理的。过去的事件用现在的笔法叙述,读者读去的时候,就好像和作者同在看一件事的进展,事件的结果的发见,好像不只是由于作者的提示,读者自己也曾有发见的劳力在内。这样,读者的兴味就能增进了。

任何文章,都预想有读者,一切所谓文章的法则,目的无非是便利读者,过去的现在化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已。/第十八讲/观点的一致与移动

事物有许多部分或方面,一件东西,可以从各部分各方面来记述。例如记述某处风景,所要写的有山、水、树、田野、村落等等,先写什么,后写什么,有先后的推移;同是写山,有形势、地位、冈、麓等等,先写什么,后写什么,也有先后的推移。一件事情,可以从各方面来叙述。例如叙述甲乙二人打架,说:“甲向乙讨债,乙说没有钱,还不出,甲骂乙不守信义,乙也还骂,于是两个人就打拢来了。”这段叙述里,第一句就甲方面说,第二句就乙方面说,第三句再就甲方面说,第四句再就乙方面说,这也是一种推移。所谓推移,换句话说,就是作者观点的移动。作者的眼睛或心意,好比照相机的镜头,是可以任意转动,更换方面的。

作者的观点,在可能范围内,须叫它一致。如果移动得太厉害,那么,在复杂的记述或叙述里面,就会头绪纷乱,弄不清楚。我们记叙某地方的风景,如果一句说山,一句说树,一句说水,下面又是一句山,一句树,一句水,结果山、树、水的事项非常零乱,读去就弄不清头绪了。应该把关于山、树、水的事项各并在一起记述,使观点的移动减少。叙述一件事情,如果那事情像甲乙二人打架的样子,是很简单的,那么东说一句西说一句也许不要紧,但是比较复杂的事件就不能这样了。应该选定一方面为主,将观点放在这方面,随时把其余的方面穿插进去。

记述文是写述光景的,光景都在作者眼前,要使头绪清楚,只有把同类的事项归并了来写,使每段的观点得以统一。叙述文是述经过、变化的,性质比较复杂,同样一件事往往可以用几个观点来写。例如上面的甲乙二人打架的事件,把观点放在甲的方面或者乙的方面都可以叙述的。“甲向乙讨债,听见乙说‘没有钱,还不出’,就骂他‘不守信义’,因为乙也还骂,结果和乙打拢来了。”(观点放在甲的方面)“乙对向他讨债的甲说‘没有钱,还不出’,被甲骂说‘不守信义’,就也还骂,结果和甲打拢来了。”(观点放在乙的方面)

在复杂的叙述文里,一定要把观点放在一方面,强求一致,对于事件的表现也许不方便。例如一个人的心理上的变化经过,在别方面是无法表现的。观点原可以移动,但不要无意义地移动。/第十九讲/日记

日记是把每天自己的见闻、行事或感想等来写述的东西,性质属于叙述文。凡是文章,都预想有读者;日记是不预借给他人看的(名人所写的日记后来虽被人印出来给大家阅读,但这并非作者当时的本意),所谓读者就是作者自己。因为除自己外没有读者,所以写述非常自由,用不着顾忌什么,于是日记就成为赤裸裸的自传。

日记写作的目的,第一是备查检。某人关于某件事曾于某日来信,自己曾于某日怎样答复他,某日曾下过大雨,某一件东西从何处购得,价若干,钱是从哪里来的,诸如此类的事,只要写上日记,一查便可明白。第二是助修养。我们读历史,可以得到鉴戒。日记是自己的历史,赤裸裸地记着自己的行事,随时检阅,当然可以发觉自己的缺点所在。

日记除了上面所讲的两种功用以外,还可以做练习写作的基础。“多作”原是学习写作的条件之一,日记是每天写的,最适合于这个条件。又,日记除自己以外不预想有读者,写作非常自由;所写的又都是自身的经验,容易写得正确明了。所以一般人都认为记日记是学习写作的切实的手段。

日记的材料是个人每天的见闻、行事或感想。我们日常的生活,普通平板单调的居多,如果一一照样写记,不特不胜其烦,也毫无趣味。日记是叙述文,该用叙述文的选材方法,并且要简洁地写。我们写日记,大概只在临睡前或次日清晨的几分钟,时间有限,写作的方法自不得不力求简洁;把认为值得记入的几件事扼要写记,把平板的例定的事件一律舍去。否则不但会把该记的要事反而漏掉,还会叫你不能保持每天记日记的好习惯。

日记有许多种类。商人的商用日记,医生的诊断日记,主妇的家政日记,和普通的所谓日记目标大异:前者实用分子较重,近乎应用文,后者实用分子较轻,近乎普通文。普通的日记包括事务、感想、趣味等复杂的成分。因了作者的种类,所轻重又有不同:学生的日记中事务分子较少,文人的日记中趣味分子较多,就是一个例子。/第二十讲/游记

和日记最相近的是游记,有许多游记就是用日记体写成的。游记有两种:一种只记某一名迹或某一园林、寺观,题材比较简单;一种记某一地方、山岳或都市,题材比较阔大。普通所谓游记指前者,旅行记则指后者。

游记之中含有两种成分,就是作者自己的行动和所游境地的光景。游记和日记不同,是预想有读者的文章。读者所想知道的是所游境地的光景,不是作者自己的行动。所以,关于作者自己的行动须写得简略,而关于所游境地的光景须写得详细。如“星期日没有事”“几点钟出发”“经过什么地方,碰到朋友某君,邀他同去”“这日天气很好”之类的话,如果和正文没甚关系,都该省去。

可是从别一方面说,写作者自己的行动是动的,是叙述;写所游境地的光景是静的,是记述。游记在性质上属于叙述文,目的在借文字“引人入胜”,生命全在流动的一点上。死板地去写记所游境地的光景,结果会使流动随时停止,减少趣味。最好的方法是将作者的行动和所游境地的光景合在一处写;这就是说,写作者行动的时候要和境地的光景有关联,写境地的光景的时候也要和作者的行动有关联。3从前读过的文章中,属于游记一类的有朱自清氏的《卢参》,冰心4氏的《寄小读者·通讯七》有几处也近于记游。现在从这两篇文章各举一处作例。

卢参在瑞士中部,卢参湖的西北角上。出了车站,一眼就看见那汪汪的湖水和屏风般立着的青山,真有一股爽气扑到人的脸上。——朱自清《卢参》

……出了吴淞口,一天的航程,一望无际尽是粼粼的微波,凉风习习,舟如在冰上行。到过了高麓界,海水竟似湖光,蓝极绿极,凝成一片。斜阳的金光,长蛇般自天边直接到栏边人立处。上自穹苍,下至船前的水,自浅红至于深翠,幻成十色,一层层,一片片的漾了开来。——冰心《寄小读者·通讯七》

这里面写所游境地的光景,都是从作者眼中看到或是心上感得的,这就把作者的行动和境地的光景打成一片了。所以读去很觉生动,并不嫌静止呆板。

游记是记述和叙述两种成分揉合的文章,一切记述和叙述的法则,如写述的顺序、要点的把捉等等,都可应用。说明及议论,如非必要,可以不必加入。(《卢参》中关于冰河有许多说明,是恐怕一般读者不知道冰河的情形,所以特加解释,对于读者可以说是必要的。)最要紧的是作者的行动和境地的光景的融合以及流动的持续。/第二十一讲/随笔

日记和游记都是生活的记述,日记以时日为纲领,游记以地域为纲领,范围都比较有一定。文章中还有写述随时随地的片段的生活的,叫作随笔,或者叫作小品。

随笔的题材,什么都可以做。读书的心得,新奇的见闻,对于事物的感想或意见,生活上所感到的情味等等,无论怎样零碎琐屑,都是随笔的题材。随笔的用途极其广阔,可以叙事,可以抒情,可以状物写景,可以发表议论。至于体式更不拘一格,长短也随意。真是一种极便利自由的文章。

随笔和别的文章的不同:(一)形式上在不必拘泥全篇的结构。一般的文章大概是有结构的,如传记须把人物的各方面按照时间先后大体叙述,游记须把游览的程序和游览的地方顺次写记,随笔却可以只写小小的一片段,不一定要涉及全体。(二)题材上在发端于实际生活。随笔中尽可发抒各种关于政治社会的大意见、关于宇宙人生的大道理,但往往并不预定了题目凭空立说,而只从自己实际生活上出发。例如我们因了自己的生活,也许写一则随笔说到运动的好处,但并不是《运动有益论》,或者说到光阴逝去的迅速,但并不是《惜阴说》。

随笔自古就有人写作,近来尤其流行。古代传下来的随笔很不少,有的记读书心得,有的记随时的见闻。自科举制度废了以后,文章已不以应试为目标,除了有系统的学术文、有韵律的诗歌、有结构的小说或剧本、有定式的应用文以外,一般人所写的差不多都是随笔一类的东西。

绘画里有一种叫作速写,把当前的景物用简略的笔法很快速地描写个大概或其一部分。画家常以这种练习为创作大幅的准备。随笔是文章上的速写;独立地看来,固然自成一体,但同时又可做写作长篇的基本练习。一般人要练习写作,每苦没有可写的材料;随笔是从日常生活出发的东西,只要能在生活方面留心去体察、玩味,就决不至于愁没有材料。所以写随笔和写日记一样,是练习写作的好方法。

一切文章都需要有新鲜味,尤其是随笔。随笔所关涉的是日常生活,日常生活大概是板定的,平凡的,如果写的人自己不感到兴趣,写了出来,也决不会使读者感到兴趣。好的随笔所着眼的常是一向被自己或一般人所忽略的方面。平凡的生活中不知蕴藏着多少新鲜的东西,等待我们自己去发掘。学写随笔的第一步功夫,就是体察、玩味自己的生活,在自己的生活上作种种的发掘。/第二十二讲/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

我们记述一件东西或叙述一件事情,所依据的是我们的经验。如果对于那所要记述的东西所要叙述的事情不曾经验过,就无从记述、叙述。照此说来,没有到过某地方的人就不能记述某地方的境况,没有参与过某次战争的人就不能叙述某次战争的情形。

可是,我们的经验有两种,一种是亲自经历得来的,一种是从书本上或旁人口头上得来的;普通所谓“见闻”,就把这两种都包括在内。前者叫作直接经验;后者叫作间接经验。直接经验当然最确实可靠,只是范围较狭;间接经验很广,只是有时不十分确实可靠,须仔细加以辨别。

记述文是可以专用直接经验做依据的。至于叙述文,除叙述自己的事情以外,就非取间接经验不可。记述文所写的是事物的一时的光景,可以亲自去经历。

叙述文所写的是一件事情的经过,有些事情经过很长久,我们无法完全接触到,有些事情的发生和经过远在我们未出世之时,当然更无从去直接经验了。所以间接经验不但可以做文章的材料,而且在一般的文章中,间接经验实在占着大部分。有许多文章,作者所写的就全部是间接经验。

间接经验原非作者亲身的经历,可是作者把它写入文章中去的时候,普通常和直接经验同样处置,也像写自己的经历一般写去,仿佛都是亲眼见过的样子。小说不必说了,连传记也往往这样。这并不是全是作者的卖弄乖巧,实在是有理由的。第一,作者写一件事情或叙一个人物,经验的来处不一。就书本说,有从甲书得来的,有从乙书得来的;就人物说,有从甲的口头上得来的,有从乙的口头得来的。若一一要声明来源,不但不胜其烦,并且必须添出许多闲话,割断了文章的联络。第二,普通读者所希望得到的乃是某一事件、某一人物的整个经过,并不要想知道琐屑的证据,世间尽有注重证据、出处的文章(如年谱及考证文等),但普通的文章是不在此例的。

一篇文章中,作者往往把间接经验和直接经验混合了写,或把间接经验当作直接经验来写。我们读文章的时候,要加以分辨,看出哪些是作者的间接经验,哪些是作者的直接经验。/第二十三讲/间接经验的证明

间接经验可以和直接经验同等看待,写入文章去,但作者为取得读者的信用起见,也有时说明来历,证明他所说的事件是真实的。

原来,间接经验只能知道事件的轮廓,事件的微细部分是无法知道的。例如甲因事入了牢狱,后来死在牢狱里,这是可凭间接经验知道的。可是甲在牢狱里,某一天心中想些什么,乙去探问他时,他见了乙心里觉得怎样,其时乙又觉得怎样……这一些,凭了间接经验,究竟无法知道。又如写战争,甲乙两军于某日在什么地方打仗,甲胜乙败,或者甲败乙胜,死了多少人,这是可由间接经验知道的。至于战场上实际光景怎样,参战的某一个兵士作战的经过怎样,当时他心里愤怒或恐怖到何等程度……凭了间接经验,也无法知道。这还是就作者同时代的事件说的。那发生在作者未出世以前的事件,当然更渺茫了。

间接经验无法明了事件的微细部分,是很明白的。而作者在叙述文中为要传出真相,使读者领会,往往非凭了想象把事件的微细部分一并写述不可。本来无法明了的事,怎能写述呢?作者对于这一点,通常有两种办法。一是不顾一切,老老实实把间接经验当作自己的直接经验来写。二是在文章中表明经验的由来,说他所叙述的依据着某人的话或某书的记载,有时或仅在文章末尾加一“云”字(这常见于文言文),表示他的话有所依据,并非自己假造。这“云”字在语言是“据说”的意思,非常活动,不必明说这经验从何人或何书得来,总之表示有依据罢了。

在叙述文里,这两种方法都可用。就大体说,注重在趣味的文章如小说,本来应有依据的文章如历史,多用前一法,把间接经验当作直接经验来写述,不加证明——证明了反会减少趣味或价值。至于述奇异的故事,叙可惊可愕的轶闻,恐事件太不寻常,未易取信,就用后一法,把经验的来源说明,使读者相信确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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