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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4 21:3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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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许开祯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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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

博弈试读:

引子 一场饭局改变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月前的一次晚宴,神秘,不为人知。似乎从这天起,一切就已改变,不管是海宁还是南洋,以及奉水,原有的平衡被打破,一轮接一轮的变故惊着人们的眼球。不管是南洋总裁周船奉还是海宁董事长迟兆天以及副董事长范正乾,总之,他们的人生轨迹开始发生变化。而另一位刚刚升起来的船业新星、海宁新任CEO史睿枫,却成了未来风暴的焦点人物。事后人们都说,一场饭局改变了一个世界。晚宴是周船雨背着哥哥周船奉安排的。英伦国际酒店,十六楼豪华包房。虽然客人只有区区两位,周船雨还是十分重视,看得出,今天的晚宴对她十分重要,甚至比以前宴请省里要员、业界大腕还要让她费心。所以周船雨早早就来了,派去接客人的车子也已出发。菜是她亲自点的,再三叮嘱大堂,一定要拿出英伦最好的水平,不能有半点马虎。负责接待的是一位美丽的小姐,酒店新聘任的大堂副理。她对周船雨不是太熟悉,但从酒店总经理对周船雨的态度上,感觉出客人身份不简单。后来一问,原来是南洋集团总裁周船奉的妹妹。副理可以不认识周船雨,但绝不能没听说过南洋。对这家在奉水还有江北声名显赫的企业,年轻的副理只有惊叹的份。所以得知今天要接待的是不久前才从英国回来,目前担任南洋副总裁兼CEO的船雨女士,副理惊讶一声,腿跑得更欢了。客人是五点四十到的。先进来的是她舅舅,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但这层关系被周船雨瞒得很严,外人压根不知道。当然,哥哥周船奉也不知道她已暗中将舅舅接到奉水,否则,这顿晚宴是安排不得的。哥哥跟舅舅不和,矛盾深得很,这些矛盾有一半是历史遗留的,还牵扯到他们的父亲周健厚,有一半,是这两年产生的。哥哥跟舅舅之间的恩怨,周船雨有些清楚,有些不清楚,但她很少过问,尤其哥哥面前,提都不提。船雨越发认识到,哥哥是一个极端自私且怀疑一切的人,刚愎自用过了头,南洋目前遇到的困境,一大半是他造成的。当然,这些事船雨不会跟哥哥理论,说了他也不听,只会引发他们兄妹更深的矛盾。而船雨曾经答应过母亲,这辈子不会和哥哥为敌。周船雨有自己的策略,那就是忍,顺着哥哥,事实上加盟南洋这两年,她也一直在忍。她看到过哥哥很多不光彩不磊落的事,有些甚至称得上恶行,但她一概不说,实在忍不住,就拿酒精灌自己,把自己灌得糊里糊涂,以至于她现在酒量已经很大,酒桌上都能称霸了。有时实在想不通,独自找个僻静的地方,面对父亲的遗像,暗暗哭上一场。她知道自己约束不了哥哥,更知道自己还不具备约束他的实力。周船雨得想办法,让自己的地位进一步稳固。如果真能如舅舅所说,将来某一天,她在南洋有资格说话,有能力发号施令,也就是能掌控住南洋了,再对付哥哥,她还是有办法的。这点舅舅似乎觉察到了,前几日在电话里说:“雨儿啊,最近不错嘛,舅舅感觉你是越来越顺了。”船雨说:“哪啊,乱得一锅粥,理都理不清楚。”船雨说的是实话,南洋外面听起来声名显赫,辉煌得很,内部却……周船雨不想提。一来她加盟南洋的时间短,到目前为止还没把哥哥吃透,更没把南洋吃透。吃不透的事,周船雨轻易不去做评判,自己有感受就行。做人也好做企业也罢,重要的不是你能罗列出什么,而是你切身地感受到什么。人可以给外界制造种种假象,迷惑世人,但独独迷惑不了自己,除非你利令智昏,愿意被这些假象所迷。船雨不是这样的人。她到内地来,加盟南洋,也不是寻求这种虚假的东西,她是有使命的。这一次突然请舅舅来,安排这样一项任务,船雨是迫不得已。有人逼她出手,如果不果断采取行动,不给对方施加压力,南洋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万劫不复啊。周船雨深深吸了口气。没有人知道这一段时间南洋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周船雨经历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哥哥周船奉给南洋埋下了何等隐患。他是给自己掘墓,更是给南洋掘墓,可他自己竟一点感觉不出,继续在那里不知天高地厚地吹,谁能把他咋样,谁又能把南洋咋样?糊涂!不,无耻!跟着舅舅进来的,是位年轻的女性,姓唐。船雨跟唐小姐是在英国认识的,两人有过几次接触,不过都是场面上的,接触不深,私交更谈不上。坦率讲,周船雨对唐小姐印象一般,在英国的时候并没拿唐小姐当什么特别人物。这次是她暗中物色人选,先后找了几家猎头公司,挑选了几位都不满意,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唐小姐身上。唐小姐原名唐颖,周船雨跟她认识的时候,她也叫这名。但这次,对方给周船雨提供的资料显示,唐小姐已改名唐默。有点时尚,也有点新潮,但在周船雨眼里,却感觉俗。这是一个庸俗通吃一切的年代,包括女孩们的名字,也变得越来越俗。可怕的是,她们却拿俗当时尚。周船雨对此并不纠结,她请唐小姐来,是做舅舅此次去英国的助理,一方面帮舅舅跟英国船商谈判,另一方面,就是照顾舅舅的生活。她对此人的要求是,一要有英国工作背景,二呢,必须是女性。这是反复斟酌过的,舅舅年岁已高,虽然身体还健康,去一趟英国不成问题,但这次是周船雨加盟南洋后下的第一步棋,事关重大,而且又背着哥哥,除要确保工作方面不打折扣,百分百完成她的指令,还要做好保密工作。唐小姐恰恰符合她的要求。据猎头公司老板说,唐小姐真正的职业并不是经理人,更不是外界说的游走在投资和贸易边缘的人。那一切不过是她的护身符,唐默真正的身份,是商业情报分析员。这是一个非常光明、非常鲜亮的叫法,如果叫暗一点,就是商业间谍。香港有一家公司,专门培训这样的人员。公司从四处打探,搜寻适合这方面工作的年轻人,学历要高,智商更要高,女的要漂亮,性感夺目,男的要冷酷刚毅,有韧性。公司通过专门测定,认为可以打造,就会不惜代价,对其进行商业培训。一旦培训成功,要么按他们的模式渗透进各种需要渗透进去的公司,为其提供形形色色的商业情报。要么以很高的价钱卖给那些急等这些人进去的公司。唐默是其中的佼佼者。商业时代,信息决定一切。而对信息的获取、占有、评价与分析,则是商业巨头们非常热衷的一件事。唐默们的应运而生是对这个时代最贴切的解读,当然也是莫大的讽刺。间谍就意味着出卖,意味着要用非常手段获取非常价值,这既是商业所痛恨与不齿的,但又是当下商业迫切需要的。世间万物总是这么矛盾。比如周船雨,一方面痛恨不正当竞争,痛恨那些使用下三烂手段来攻击对方、遏制对方的人,像渴望阳光般渴望企业能拥有一个干净、正常,甚至透明的生存环境。但在关键时刻,又不得不使用这种下流手段给对方设局。周船雨难啊,不给对手制造麻烦,南洋就喘不过气,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南洋毁掉。周船雨请这二位来,正是此目的,她要针对南洋竞争对手海宁船业下一盘大棋。这盘棋只能赢不能输。“舅舅。”周船雨冲风尘仆仆的舅舅唤了一声。舅舅笑了笑,目光往另一边唐默脸上看了看。“哦,舅舅请放心,有些事,我是告诉了唐小姐的,舅舅不必太在意。”周船雨解释。这么些年,除非单独场合,或是舅舅家,老者才容许周船雨这么称呼他。一旦到了外面,只要有第三者在场,他们之间的称呼马上就会换成另一种。老者称周船雨周小姐,或者周总。船雨呢,称舅舅“老师”。“那就好,那就好。”老者一边点头一边冲唐默说:“唐小姐快请坐。”包间的奢华还有讲究,的确让人意外,纵是唐默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有种受宠若惊的喜悦,当然压力也更大。唐默虽然在此前有了一些经历,但对此行周船雨交付的任务,心里还是不大有底。在她看来,这次任务能否顺利完成,关键在这位老者。但就第一印象,唐默对老者不大放心,或者期待有些高了。所以刚才一直拿目光打量老者,是觉得老者太过平常,完全不像传说中那么神奇。获取的信息显示,老者被称之为中国船神,是中国船业界一位巨人,他经历丰富,为人却极为低调。尤其在国内,几乎不怎么被提起,他的一大半名声,来自国际船业对他的尊重。对了,老者跟她一样,也有过一段英国工作的经历。可唐默除了慈祥,似乎在老者脸上捕捉不到其他。而之前刚刚结束的一次任务,跟她搭伴的则是一位既精明又风趣且很浪漫的长者,到现在,唐默脑子里还是他的影子。“唐小姐好像有疑问?”周船雨一眼捕捉到唐默脸上的疑惑,不客气地问。周船雨心里,是不容许别人对舅舅不敬的,如果不是这次任务艰巨,她才不忍心让舅舅亲自出马。她曾答应母亲,一定要让舅舅安享晚年,绝不给他带来任何麻烦。可是……周船雨不由得又想起了哥哥。这个时候,哥哥周船奉怕是正跟某个女人热火呢,跟一些腐败的官员在一起醉生梦死也说不定。哥哥这辈子有两大嗜好,一是跟官员交朋友,二是玩女人。周船雨到内陆才两年,就已认识了不少官员,上到省里、部里要员,下到基层派出所长、工商所长,哥哥这方面兴趣大得惊人,精力更是旺盛,只要他觉得哪个官员有用,一准用尽全身解数。他像一个满世界撒网的人,网里尽是些手握权力的人。他乐此不疲,恣意地在这些人身上花代价,按他的说法,他是在投资。“没有哪项投资能比这个回报高啊。”哥哥如痴如醉地说。这是实话,哥哥的确尝到了甜头。南洋这些年无节制地扩张,跟各级官员对他的回报是分不开的,周船雨也充分感受到这点。可是,没有哪个买卖是只赚不赔的,哥哥太过自信,他认为吃定了官员就吃定了这个世界,殊不知,这个世界是多面的,官员更是多面的。你周船奉能吃定,人家迟兆天照样能吃定。官员一张嘴,不只是吃你一家,再多人家也敢吃。吃着吃着,问题就出来了,人家不可能只把利益给你一人,要权衡、要兼顾。兼顾的过程其实就是他们这些被吃方博弈的过程,较量的过程,也是你死亡的过程。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存活下那么多狼,一个物种要生存下去,必须要有其他的物种消失。企业竞争是这样,人类竞争同样这样,世间万物大都逃不过这个理。但哥哥从不去想自己会被灭掉,他的自信到了疯狂怕人的程度。至于另一个爱好,周船雨更是深恶痛绝。她原来敬重的哥哥,曾经引以为豪的亲人,女人方面,竟然狂野到让人咂舌。无花不摧无腥不沾。一头兽。周船雨这么评价自己的哥哥。哥哥最近正跟一位姓夏的女子打得火热。这女子周船雨见过,办公室撞见的,当时衣衫不整,满脸红霞,同是女人的周船雨自然知道,紧闭了半天门的总裁办公室,刚刚发生过什么。周船雨对这些不感兴趣,对于一个曾经受过男人伤的女人,她现在越来越反感男女这种苟合。她是来向周船奉提个醒,一直自称是美丽女主播的夏洛洛根本不是哥哥想的那样,她的确在江北电视台干过,但早被人家除名。除名原因也不是夏向哥哥解释的那样,进军模特界,而是被人包养。一口被别人吃剩的菜,哥哥却拿来当宝贝,可见哥哥在女人方面品味多么的低俗。仅这也就罢了,犯不着周船雨站在边上为他们担心。反正都是公共厕所级的,谁也污染不了谁,顶多算是臭味相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是周船雨新近听到,曾经包养夏洛洛后来又将夏洛洛当贡品一样送给市里某领导当调剂品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哥哥同样居心叵测的海宁实业董事长迟兆天。喂了一只蛆!而且这只蛆绝对不是跑来让哥哥享受,周船雨怀疑,迟兆天将姓夏的拐弯抹角转送给哥哥,是一盘精心布下的棋。她曾严厉警告哥哥,离这个女人远点,不要把南洋葬送在这样一个脏女人身上。哥哥居然说:“脏,船雨你给我讲讲,她脏在哪?我怎么天天闻着她比花还要香,哥哥喜欢这一口。”“她是毒草,是垃圾!”周船雨不知道怎么才能唤醒哥哥,只能搜肠刮肚,将这些不中听的词一股脑儿甩出来。周船奉淫邪地笑了笑,弹掉烟头:“船雨你有病,这样下去病会更严重,你快找个男朋友吧,实在不行,找个同居的也行。”“你——”船雨没想到哥哥会厚颜无耻到这一步,气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不要嫉妒,妒忌别人不好玩,如果你找不到,哥帮你介绍一个。我周船奉的妹妹,怎么能单着呢?”周船奉说完,扬长而去,一点不拿她的难堪当回事。“该死!”周船雨只能这么诅咒。诅咒完,周船雨就知道,自己得出手了,再不出手,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南洋即将大难临头,而给南洋带来灭顶之灾的,恰恰是哥哥口口声声必提的官员。消息是周船雨从一个秘密渠道得到的,很可靠。哥哥周船奉搅进一起大案,这案的主角是奉水前任市长,但在这起大案里,哥哥以及海宁董事长迟兆天,都是逃不掉的人。海宁的担子很有可能要落她一个人肩上,偏在这个时候,周船雨又听说,迟把另一起案件的核心机密故意泄露了出来,这起曾经引起有关方面警觉的诈骗案跟一个叫赵鞍华的女人有关,迟兆天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把责任全部推给南洋,而让海宁成为受害者。想得美!就算哥哥保不下,也绝不能让姓迟的阴谋得逞。拉也要将海宁拉进泥潭,要完大家一起完蛋。这是周船雨最开始的思路,经过这几天的思考,周船雨略略调整了方向,她不想在大的范围内引发风波,那样对谁都不好。海宁再怎么说也还有范正乾跟史睿枫支撑局面,一旦乱局形成,她这边却是势单力薄,无法应对。她得隐秘点,保证外部不出任何事的前提下,暗暗捅海宁一刀,让海宁先乱。另外,周船雨还在思考,采用什么样的办法,让海宁三位大将,迟兆天、元老范正乾,以及新加盟的史睿枫之间产生内讧。只要内讧一起来,她这边就相对轻松一点。第二步棋周船雨还没想好,目前要下的,是她苦心布的第一盘。“舅舅,唐小姐。”周船雨叫了一声,将两个精致的小密码箱递给他们。这是这行的规矩。此行要执行的任务,所需要的资料,还有联络方式以及先期报酬,应数装在密码箱里,基本不需要他们再在饭桌上谈。今天这顿饭,算是周船雨为二位饯行。舅舅会意地点点头,这位性格固执、不善于跟外界打交道的知识分子,面对行为古怪的周船雨,居然不流露一点惊讶,好像他也是这方面的能手。他一只手放箱子上,轻轻摩挲着,另只手若无其事地拍打着自己膝盖。周船雨原还担心,舅舅会刨根问底,甚至会阻止她这么做。现在看来,她是多虑了,舅舅显然很支持她。周船雨心里一阵轻松,面目神情也松弛下来。舅舅将箱子拿到一边,跟她交底似地说:“舅舅这里不用你多交代,该怎么做,舅舅心里有数。”“谢谢舅舅。”周船雨心情顿时愉快起来。唐默也将箱子放一边。对唐默来说,这简直是轻车熟路,根本不用多交代什么。这个时间她倒乐意听些别的,比如奉水有什么好玩的,这家五星级酒店老板是不是奉水本地人,男人还是女人。总之,谈什么也行,就是不想谈此行的目的。甚至她都想问问,周船雨身边到底有没有男人,这样一位精明能干、掌舵着一家大公司的美丽女人,私生活应该极其丰富吧?唐默喜欢听这些,她们这行的人,都喜欢八卦。大约也是工作导致的吧,那份工作既危险且辛苦,所以就要找一些八卦的东西来放松自己。对了,唐默还想知道那个叫史睿枫的香港男人,来之前她做过一些功课,不是为这次工作,而是她跟史睿枫还有另一层关系。如同周船雨要瞒着跟舅舅的关系一样,唐默也必须把这个瞒着。但心里,她是一直深藏着这个男人的。不过她们这行有规矩,不能胡乱打听雇主对手情况。此次行动是针对海宁的,唐默只好将话咽回去。“里面我多放了一份资料,是关于海宁CEO史睿枫先生的。”周船雨突然说。“哦,是吗?”唐默甚是惊讶。随后又疑惑,难道周船雨知道她跟史睿枫的关系?仔细盯着周船雨看一会,唐默放下心来。怎么会呢,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怀疑,这辈子认识一个叫史睿枫的男人吗,别人哪能知晓。舅舅倒是平静得很,似乎没听到这句,饭菜还没上来,舅舅边喝茶边问了一句:“那个许肖彬,我怎么听说最近又热闹了。”周船雨猛地一怔。看来消息是准确的,连舅舅这样从不关心官方事务的人都知道姓许的又热闹了,还有谁个不知谁个不晓?但周船雨不想谈这个,尤其今天这种环境。“这种事雨儿从来不关心的,官方的事,哪能轮到我操心,公司都要把我搞得焦头烂额了。”周船雨故意叫起了苦。“是吗?”舅舅随意应了一声,但又一点不随意,这从他眼神就能看出。舅舅一向认为,周船雨是有能力处理好南洋事务的,因此他才会帮船雨。周船雨催促上菜。五个服务小姐轮流走进来,不大工夫,菜便布齐。唐默连着发出几声细叫,最后一声大约过于夸张,连忙将自己嘴巴捂住。周船雨权当什么也没听见,平心静气说:“简单点了几样,请二位不要客气。”“这还简单啊。”唐默心里又叫一声,面子上却已平静下来。这桌菜看似简单,但无论菜品还是服务小姐上菜的态度,都能显出不凡。三个人吃饭,有五位小姐服务。而谁都知道,这家五星酒店的服务人员,全是百里挑一的,不只是服务水准高,据说学历也不简单,几乎都是从职业学院聘来的,上岗前还要送到上海或香港那边去培训一段时间。长相更不用说,身高均在一米七以上,腰围、胸围还有臀围,都是拿着尺子量过的。唐默有种置身皇宫的幻觉。有钱人就是厉害,能将这样一顿饭菜称作随便,不由得在心里又对周船雨敬了一分。吃饭时没有多说话,周船雨一直客气地劝菜,让他们多吃点。舅舅吃得自然而大气,他是那种能把任何豪华大餐都当家里便饭一样吃的人,也就是说,不管你拿多新鲜多出格的方式招待他,也不管你摆的是山珍海味还是宫廷秘菜,对他来说,就一顿饭而已。唐默吃得却有些紧张,这紧张是随着服务员一道菜一道菜做出介绍后产生的,她暗暗算了算,他们这顿便饭,要吃掉周船雨不止一个万。吃饭中间,唐默故意说了句:“周总果然是大手笔,南洋有了您,应该天下无敌了吧。”周船雨平静地看她一眼,轻声道:“南洋本就无敌,我们只是生意人,生意人眼里,只有赚与亏,没有其他。”“高见。”唐默知道周船雨不接她的话茬,也很难从她嘴里掏出什么,恭维一句,静了声。时间安排得很紧凑,这边刚吃完饭,送行的车子便到。二位要搭乘晚上八点四十的飞机,先飞往北京,然后再去英国。周船雨将二位送到门口,握着舅舅的手说:“拜托了,我在这边等好消息。”舅舅说:“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这话说得有点意味,证明舅舅对南洋还有她目前的处境,心里是清楚的。清楚就好,做事就怕不清楚。唐默也说:“等我们凯旋回来。”周船雨没显出应有的开心,依旧保持着冷色调:“半月后我在这里设宴,给二位洗尘。”说完这句,她的目光抬了起来,盯住了茫茫的天色。天色阴暗,上面布着一层霾。唐默感觉周船雨的手有点儿冰凉。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冲自己说。几乎同一时间,奉水另一家奢华酒店,南洋总裁周船奉也在接待客人。妹妹周船雨并没有猜对,周船奉这晚不是跟哪个女人在一起,更不是寻欢作乐。周船奉哪还有这个心情?两位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了他,跟他谈起了一件事。这件事周船奉原来认为不重要,甚至以为已经过去了,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突然让他意识到,这事远没有过去,甚至还没开始呢。他“呀”了一声,就紧张起来。他们这晚谈的是一个名叫柴亚玲的女人,这个女人半年前引发了一场风暴,这场风暴很可能二次被这个女人燃起。“得干掉她!”谈到中间,来客中间年长的一位突然恶狠狠地说。周船奉一惊,手里杯子掉了下去。

第一章集团副总裁、海宁船业董事长范正乾不见了

1消息是晚上十一点过五分传到香港的。史睿枫还在医院,香港明城国际。母亲史燕莱一周前发病,突发性心梗外加急性肺炎,照顾母亲的陆星阿姨先后跟他打了十几通电话,一次比一次催得紧。海宁出了问题,麻烦事一团接着一团,史睿枫忙得走不开,但母亲只有一个,陆星阿姨又将病情说得非常严重,史睿枫不能不来。“睿啊,你要再不来,怕是见不到母亲了,你掂量着办。我可告诉你,大姐这次发病,诡异得很,前几天还好好的,有说有笑,心情灿烂得像香港的天空。猛然就卧床不起,还有过几次小昏迷。曾医生我请来过,他也很担心,坚持说要住院。睿我可把丑话说你了,要是大姐有个闪失或意外,陆阿姨可担不起这责。”这个陆阿姨,说起话来一堆一堆的,每次通话,讲的总是比母亲还要多,史睿枫却偏偏喜欢。若不是有这么一位知根知底又很会照顾人的阿姨陪着,母亲那边他哪能放心。“好吧,陆阿姨,您甭吓我了,我把工作交代一下,马上赶过来。”史睿枫一边感谢一边说。听他说吓,陆阿姨立马又纠正:“睿你不能这么说,我真不是吓你,大姐的情况……”史睿枫没让陆阿姨将话讲完,怕听到不吉祥的话。母亲的情况他知道,血压高,心脏供血机能不是太好。上了年纪的老人,真是不敢马虎。史睿枫一度想将母亲带到大陆,带回奉水或是省城江州,这样照顾起来方便。其实他们以前就生活在奉水的,只是后来去了香港,奉水的老房子如今还在,史睿枫每年都要去一趟。那个地方很美,而且有一个非常具有想象力的名字:和塘镇花坊街。传说明清时期,花坊街是专门给皇家育花的地方。因为育花,人也有了花性。和塘镇的女人便个个有了花容,一道景呢。当然,史睿枫去和塘,不是为了赏花,也不是为了花一样的女人,是怀旧。母亲执意不肯,每每听说要回内陆,马上就说:“我才不要呢,这辈子都不想回那个和塘。将来我故去了,你要把我葬太平山上。”母亲本是个温顺的女人,做事细心,说话更是柔声细语,可这些年一旦提到和塘或花坊街,马上会像被蛇咬了一样发出尖叫。叫完,母亲又跟着后悔,很痛苦的样子,不停地说:“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嘛,和塘是我老家哎。”母亲一边自责,一边又在修补似地继续顽固:“我真不去,这边待习惯了,到了内陆,哪能适应得了嘛?内陆空气那么差,霾一层接着一层,我才不要把自己交给毒气哎。”母亲总是前言不搭后语,说话缺乏逻辑,给人一种错乱的感觉。史睿枫知道,母亲口是心非,其实她对内陆是有很深感情的,只是故意不承认罢了。每每提及内陆,母亲总要找出一堆不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的某种紧张。母亲对内陆是紧张的、恐慌十足,她想回去,但又怕。史睿枫知道母亲怕什么。人往往是被回忆折磨着的,越是上了年纪,回忆就越是一把锁,彻底把人锁住,走不出去,也怕别人走进来。母亲是有很深心结的。史睿枫一直想打开母亲心结,努力了若干次,全都失败。后来他求助陆星阿姨,陆阿姨摇头说:“试过了,不顶用,你母亲这人啊,看着阳光,心事重着呢。”陆星阿姨的话更让史睿枫充满焦虑,怎样才能把母亲从深重的阴影里带出来呢?史睿枫曾开玩笑:“妈妈,照你这么说,那边人可都没法活了,可我要告诉你,人家滋润着呢,瞅瞅你儿子,不也好好的吗?”母亲看一眼他,狡辩说:“你是你,我是我,你年轻、健康,经得起折腾,妈妈可是老了,你瞧瞧,瞧瞧,又老了许多哎,白发,还有皱纹……”母亲聪明得很,她知道儿子什么心思,会及时地偷换话题,将回内陆这样一个敏感问题转化成女人们的通病,那就是怕老、怕胖,怕走形。反正这样的话题总也讲不完。其实母亲不老,六十多岁的人,看上去也就五十刚出头。加上保养得好,我又乐观,这就让她的美丽无节制地延伸。有时候史睿枫看着都有点嫉妒,他都有白发了,额头上的皱纹不比母亲少,不少场合,人们都不拿他们当母子,说他是母亲的弟弟。还有更大的笑话呢,有次慈善晚会,史睿枫连着熬了几天,人有点憔悴,偏巧那天母亲着了一套从法国带来的很扎眼的红色晚礼服,结果主持人口误,错将他们说成一对情侣。那次可把母亲高兴坏了,回来路上不停地说:“情侣,哈哈,这个主持人,竟说我和我儿子是情侣,太有意思。”自言自语半晌,突然盯着史睿枫问:“妈妈真的有那么年轻?”母亲真的好年轻,这也是史睿枫非常开心和自豪的一件事。加上她对自己要求严格,从不容许头发乱一点,衣服更是穿得整洁体面。对了,眉毛。母亲最最重视的,是那对如烟的柳眉。母亲最爱说的话也是“柳眉如烟,粉白黛绿”,说女人要是生成这样,那就天下无敌了。史睿枫打小便记得,母亲用在修眉画眉的时间,比别的女人补妆打扮还要长。“不能亏待它呦,上天赐给我这样一对眉,怎么忍心不理它们呢。”这是母亲得意时常常说的一句话。说完,竟又对着镜子补眉妆了。每每这个时候,史睿枫就会露出会心的笑。他知道母亲要强,要强的女人是不容许自己有瑕疵的。母亲精干了一辈子,也漂亮了一辈子,像天地的宠物,不,应该说是精灵,优雅而浪漫地走过了她的大半生。史睿枫有责任,让母亲将她未来的岁月走得更好。既然不想去内陆,那就在香港待着吧,怎么顺心怎么来,这是史睿枫的想法。正好陆星阿姨闲着,史睿枫便将她“请”来,给母亲做伴。陆星阿姨也是内陆人,年轻时跟母亲就认识,关系要好得很。后来陆星阿姨嫁到了江州水源镇,丈夫是一家公司的采购员,没想几年后,丈夫的事业就做大,自己当了老板。陆星阿姨来香港比史睿枫他们晚一点,丈夫到香港发展,她便跟着来了。没想到的是,到香港没几年,凡事都还没摆顺呢,丈夫在一起公共事件中遇难。陆星阿姨的生活一下陷入了困境。有段时间,陆星阿姨想回内陆,是母亲留下了她,并帮她介绍了工作,暗地里又帮衬她,算是将那段残酷的日子度了过去。再后来,陆星阿姨交了新的男朋友,地道的香港人,只是年龄大了些,不过她说没事,自己都这样了,难道还想找比她年轻的不成?有个人照顾就算不错。陆星阿姨跟母亲不同,母亲能坚守住大段大段空白的岁月,陆星阿姨坚守不了。按她自己的说法,她不能缺男人。“家里没个说话的,那个空哟—再说了,女人总得男人养着嘛。”这个养指的不是养活,是滋润。见母亲拧眉,陆星阿姨紧着会说:“燕莱你有老本吃,我可没有,只好变着法子吃男人了。”这时候母亲的脸就会舒展开来,略略还有几分得意。陆星阿姨也会得意地一笑,为自己没有开罪母亲。其实这笑是生活逼的,史睿枫知道,陆星阿姨吃过不少苦,尤其丈夫出事后,啥都干过。洗衣工钟点工,给人家做保姆,到街头小饭馆洗盘子。虽说那时政府对她是有一些补贴的,但丈夫到香港投资,借了不少钱,陆星阿姨要把它们全还上。人走了,债不能走,欠人家的,就算卖身也要还给人家。母亲正是因这点,越发地喜欢她。当然,陆星阿姨并没有去卖身,生活练就了她一身的武艺,后来这个男朋友,是在小区前面开小吃点的,老婆走的早,一个人经营小本生意,比陆星阿姨大十二岁。陆星阿姨是给他做钟点工时跟他结下感情的,不久男人就提了婚,陆星阿姨愉快地嫁了过去。好景不长,嫁过去没两年,男人得癌症死了。正如陆星阿姨自己说的,她这人没男人缘,或者是个克星,嫁谁谁遭殃。“算了,再也不想男人了,一个人老老实实过吧。”母亲好像就在等这句话,陆星阿姨刚感叹完,她马上道:“对呀,你看看我,不也一个人过了一辈子么,干吗非要嫁男人?”“可燕莱你有睿,我没有。”陆星阿姨一本正经纠正母亲。“要是跟你一样有个争气的儿子,我才不要嫁那些臭男人呢,一个个命短的,被窝都暖不热,就蹬腿走了。”母亲这个时候就一声不吭了,她会怔怔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还有人流,让心事从自己心里漫过。母亲是有心事的,只是轻易不往外说罢了。陆星阿姨烧一手好菜,跟母亲有讲不完的话。两个上了年岁的女人,谈论起家长里短来,那个热乎劲,亲密得如同小闺蜜。母亲还后悔,晚请了陆阿姨几年,不然,她脸上能少掉许多皱纹。“人是要跟人交流的,有了你陆星阿姨,我这心啊,一下实落了许多。”母亲说。史睿枫是四天前抵港的,到达太平山下时,母亲已经住进医院,崔医生派车来接的。史睿枫赶到医院,母亲竟然昏迷着,可把他吓坏了。抓着陆阿姨还有曾医生的手,不停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能昏迷呢?陆阿姨见到他,心里一下有底了,反过来劝他甭急,母亲不会有大碍,医生已经说过多次了,会醒过来的。曾医生见他急成这样,也安慰道,他们上了最好的措施,一定请史睿枫放心。史睿枫哪能放心啊,要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千万别以为是他脆弱,史睿枫跟脆弱是不沾边的,商海里搏击十余年,早把他练成铜墙铁壁。是母亲在他心目中太过重要,这一生,他什么都可放弃,独独母亲不能。病床前守了一夜,史睿枫心里不知祈祷了有多少次。上帝保佑,第二天一早,母亲终于苏醒过来。睁开眼睛见是他,母亲脸上蓦地闪出红光,声音也颤抖得不成。一把抓住他的手:“是睿吗,我的睿儿,你真回来了啊,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呢。”说着,眼里就奔出两行子热泪。“妈妈,是我,妈妈不哭,有睿在呢。”史睿枫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感觉是从另一个世界把母亲拉了回来。曾医生说,母亲这次情况的确不好,除心脏外,大脑供血也出现问题,更加意外的是,肺部查出阴影来,目前尚不能判断到底是不是肿瘤。“那就抓紧查啊,还愣着做什么?”史睿枫急了,阴影,太可怕了。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最不好处。曾医生倒是冷静,看到史睿枫惊慌失措,不住地安慰道,不是他们不急,病人入院到现在,血压一直不稳,心脏功能反复异常,两次出现深度昏迷,他们必须得想办法先让病人状况稳定下来。这一稳定,又是两天过去了。母亲气色是好出一些,饭也能吃得下了,话更是多了起来。母亲话一多,就一点也不像病人,病房里的气氛好出许多。陆阿姨脸上也绽开笑,孩子似的说:“我就说嘛,什么心脏不好,全是心病,盼儿子呢,睿一来,姐你哪儿都舒服了。”母亲这时候那个骄傲劲哟,好像陆阿姨道出了她的心事。史睿枫却不敢乐观。母亲肺部的阴影到现在还没结果,又做了两次检查,医院方面仍然统一不了意见,阴影部位特殊,跟他们遇见的病例都不一样,初步判断应该不是癌变,但到底是什么,几位主治医都给不出准确判断。此事不能告诉母亲和陆星阿姨,史睿枫已经联系香港两名专家,以便最快的时间内能为母亲做一次会诊。哪知就在这时候,内陆来了信息。集团副总裁、海宁船业董事长范正乾不见了!跟他报告消息的是助理芮晓旭,海宁集团公司发展部经理,一个他非常看好的下属,当然,也是一个最近给他惹了麻烦的女人。芮晓旭话说的微妙,没直接说失踪,只道是找不见人,已经好几天了,各方都在找,可就是找不着。“找不着,他能去哪?”史睿枫也被芮晓旭说的犯起急来。范正乾是海宁的顶梁柱,虽然目前他是海宁CEO,但海宁可以没有他史睿枫,也可以没有董事长迟兆天,但绝不可少了范正乾。“奉水找过了吗,会不会在船上?”范正乾在海宁重点负责船业,除担任集团副董事长外,还兼任海宁船业总裁。船业是海宁的核心产业,也是海宁的看家老底子,当初海宁就是靠两个人三条船起家的。几十年来,海宁经历了一浪又一浪,潮起潮落波云滚滚中,无数家中小企业一一死去,独独海宁由小做大,从最初的一家个体小企业成为目前江北乃至全国的船业巨头,在世界船业也享有一定地位。海宁两个字,早已誉满全球。可以这样说,如今提起中国船业,你就不能不提海宁。提起海宁,你就绕不开范正乾。他不单是元老,更是海宁的宝,是泰山压顶式的人物。史睿枫所说的船,是海宁三年前签的一个大订单,东家是英国人,这艘超级大船是海宁自创业以来接到的最大载重量、最多船位的一艘,很具挑战性。当然技术难度和工艺要求也最高,某些方面需要世界顶尖技术,个别地方工艺流程的革新与现代技术运用,在世界船业也是首次。这艘大船不但对海宁是严峻考验,对整个中国船业,也有划时代的意义。按当初媒体的说法,海宁开辟了一个新时代,它将中国船业与世界船业的距离缩短了很大一步。当初海宁从英国船商手中签下这个订单,着实在业界引起了巨大震动。整整一年,大家都围绕这事说个不停。遗憾的是,这条大船在焊接过程中遭遇了技术瓶颈,海宁把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过来,都宣告无果,大船没能按时交工,在巨大的技术瓶颈面前,海宁不得不宣布造船失败。一场豪宴就这样不告而终。作为该项目的第一负责人,范正乾的压力可想而知。史睿枫想,范正乾一定又是去了船上。可是芮晓旭说:“已经去过好几拨人了,我昨天才从奉水回来,基地没他的影子,留守者也没见到他。”“这就奇怪了,难道他会蒸发?”史睿枫也觉得不可思议。船上不在,奉水和部门又都没人,能去哪呢?“是啊,好蹊跷。史总您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公司要乱套了。”“乱套?”史睿枫又是一惊,最近他特别怕听到这个乱字。“是啊,史总您想想,公司遇到这么多棘手事,眼下范总又四处找不到,传闻一拨接着一拨,不乱才怪。”“甭乱讲,范总可能一时有事,没来得及打招呼,让大家安定,范总不会出事的。”“都说不会出事,可是……”芮晓旭那边急得要哭,这哭腔越发加重了史睿枫心头的阴影。芮晓旭又说一句,史睿枫就木在那里了。“史总,范总最近情绪一直不正常,心情非常低落,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担心……”史睿枫在楼道里站了许久,才回到病房。“睿,怎么了,有事?”见他进来,母亲问。“哦,没事。”史睿枫搪塞道。“你脸色那么难看,不会有事瞒着妈吧?”做母亲的眼睛总是雪亮,儿子任何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她。“真的没事,妈妈,你安心休息吧,是那边的人打电话问候您。”“你在骗我。”母亲毫不客气地说。史睿枫知道自己没装好。没法装,这事对他冲击太大,接到电话到现在,他的脑子完全让范正乾占据了,赶都赶不掉。坚持着坐了一会,怕母亲还要追问,史睿枫起身说:“妈妈,你好好休息,我到外边走一会。”“睿……”史燕莱明显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一双手伸过来,想抓住儿子,可儿子让她扑了空。史睿枫果断地走出来,他的心情委实糟透了。本来海宁就连着遭遇了一系列变故,如果不是有他强力撑着,怕是海宁早就乱作一团。芮晓旭这个电话,更是雪上加霜,让他想陪一会母亲都不能。范正乾最近的确是不大对劲,这点史睿枫早就察觉出了。事实上,副总范正乾对史睿枫,一直是个谜。半月前他跟范正乾有过一次交流,这是加盟海宁后他跟范正乾次数不多的一次单独谈话。史睿枫一直想就海宁如何摆脱困境,尽快走出低谷跟范正乾换换意见,可范正乾总也不给他机会。以前是范太忙,几乎常年在奉水船业基地,也就是镜湖那边,史睿枫又多在省会江州总部,二人见面的机会真是有限。另一个关键原因,就是范正乾一直不接纳他,这令史睿枫很头痛。史睿枫到海宁,并不像外界宣传的那样,大受欢迎。这中间,不顺头的事一桩连着一桩,尤其跟董事长迟兆天还有副总范正乾的关系,可谓一波三折,故事多着呢。但不管怎么,史睿枫是融了下来,而且担任了公司CEO。担任CEO后,史睿枫想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对海宁做一番改革,力度最大的,就是对海宁瘦身。这也是范正乾感兴趣的,跟范正乾一贯的主张吻合。史睿枫原想,他这样做,应该能得到范正乾的响应,于是就热情澎湃地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谁知范正乾忧心忡忡,对他的热忱和积极不做出一点反应。史睿枫还记得那天谈话的情景,他说的热血澎湃,停不下来,范正乾却一直木然着。到后来,几乎是他一个人说,范正乾像头闷牛,一句不吭。再后来,范正乾竟扔给他一句:“怎么走,你和兆天商量吧,以后这些事不用征求我意见。”这算什么话,听起来明显像是撂挑子,可范正乾不是一个撂挑子的人啊。当时史睿枫真是没搞明白,范正乾这股情绪从哪来,现在想想,就觉范正乾的情绪绝对有出处,而且不只一天两天。莫非,这么多年,范正乾跟迟兆天真是面和心不和?或者,他有难言的苦衷?史睿枫不敢往这方面想,他宁可想得简单点,将范正乾这股不正常情绪归结到海宁目前的现实困境上。穿过幽静深长的楼道,进入电梯,史睿枫紧了紧衣领。天倒是不冷,甚至有几分热,五月的香港,气候已经非常宜人,跟内陆江北比起来,这边的热更让他舒服。紧衣领只是习惯性动作,史睿枫有许多习惯性动作,从小到大,母亲帮着纠正了不少,目前留下的,也算不得坏习惯。比如一遇事,先要紧一下衣领,别人是松,他是紧。还比如面对长官或前辈,别人可能拘谨地要躬腰低头,他却要微微皱一下眉,表情想不通地收缩,做出一副审视的样子来。母亲说这样不礼貌,人家以为你对他不屑一顾呢。史睿枫解释,他是想看清对方到底不同在哪里?这个世界上人跟人真是有许多不同的,尤其成功者,不管是内陆那些级别很高的官员,还是香港这边驰骋商场的精英们,身上都有很特别的东西。史睿枫喜欢第一时间将它们捕捉到,然后细细地咀嚼品味。母亲笑说他是想成功想疯了:“照猫画虎可不行,你得学人家品质。”母亲向来认为,人的品质最重要,这一生,母亲都在强调品质两个字。“我可不许你不择手段哟,母亲就是吃了这方面亏,一辈子过得好清苦,再也不许你步我后尘。”“清苦吗,我咋不觉得?”史睿枫会笑眯眯地回击母亲,其实他是不想让母亲沉浸到往事中。母亲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人生极不寻常。但他从没觉得母亲品质有问题,他爱母亲,胜过一切。他认为母亲这一生,做到了“坚守”两个字,有什么品质比坚守更重要呢,没有。下了电梯,出楼门,夜色铺排过来,浓郁一片。香港的夜景是极富个性的,虽是在医院,但也挡不住外面绚丽多彩的夜色。史睿枫深吸一口气,再紧一下衣领。他穿一件休闲款的纯棉恤衫,衣领是敞开的,露出他非常有质感的脖颈,那里光泽很好,皮肤也很健康,红润、光滑,泛着象牙的光泽。不少人说,他的脖颈很漂亮,看上去特别有男人味。史睿枫笑笑,脖颈有什么漂亮不漂亮呢,一个男人漂亮的应该是眼神,不,是智慧。史睿枫这生想做的,就是一个凭借智慧赢定人生的人。目前他想赢得海宁。或者说,赢定一场危机。一想这事,史睿枫眼前立马灰暗,一眼的夜色瞬间没了。海宁是内陆省份江北最大的造船企业,迄今已有五十年历史。在所在地奉水,更是声名显赫。但海宁在江北,不是一家独大,它还有一个非常强劲的对手:南洋船业。史睿枫还在香港的时候,断断续续听过不少海宁跟南洋恶斗的故事,等他加盟海宁,海宁跟南洋的竞争更是白热化,一度时间,海宁让南洋逼得喘不过气,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就目前来说,海宁和南洋的竞争根本没有结束,而且越演越激烈。这个时候海出问题,等于是给南洋白送机会啊——范正乾!史睿枫有点狠地叫了一声这名字。五月的太平山早已是花草盛开,白日里晒足了阳光的草木正在吐着芳香,从山顶吹来的风挟裹着海的凉气,也夹杂着淡淡的腥味,让人的五脏体验着另一种快感。要在平常,这样的夜晚,史睿枫会陶醉的。今晚不,今晚他的整个世界都飘摇了,忽而是病中的母亲,忽而又是范正乾,然后又是南洋。不行,他得尽快理出头绪,不管是海宁还是母亲这边,以及竞争对手,他都要认真理一理,得权衡,得分析,得迅速做出决断。2午夜时分,史睿枫感觉到些许的凉意,站的时间也久了,怕母亲那边有事,就想回病房。就在他转身想回的空,芮晓旭又一次打来电话,这次芮晓旭话说得更坚决,让史睿枫火速回去,海宁不可一日没他。“我们好担心,海宁目前这个样子,哪还能经得起各种余震。”史睿枫的步子就又困住了。芮晓旭说的震,是海宁这几个月里经历的风波。先是上马四年的奉水中国船城突然叫停,一夜间变成了烂摊子,全力推动该项目的奉水原市长许肖彬因一起非常离奇的“性侵”案件被人举报,进而被有关方面带走。奉水发生地震,波及面非常之广,受损最严重的当属他们两个竞争对手:海宁和南洋。两家企业元气大伤,海宁为此搭进去将近十个亿,还不包括趴在银行账头上的那些巨额贷款。奉水中国船城总投资一百多亿,因其填湖造田修建大型船台而受到国内外船业的高度关注。海宁在该项工程一、二期建设中共拿到五大项目,投资总额高达七十个亿。南洋跟海宁规模差不多,只是项目侧重点不一样而已。这座被誉为中国水上第一船城的特大型项目,论证阶段就遭到各种非议,无奈许肖彬积极性空前,态度又十分果决。某种程度,海宁所以陷进去,是有“逼迫”的成分。当然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企业任何决策本质上还是由企业自己做出的,也只有企业自己来承担后果。这几个月,围绕中国船城项目,海宁可以说是天天在经历风浪。业界更是有诸多传闻,一次惊过一次,次次都能掀起巨大的波澜。资金被套牢,烂尾工程一个接一个,单是收拾残局,都要把人精力熬尽,史睿枫他们还要面对各式各样的压力。屋漏偏逢暴雨,偏在这个时候,又爆出大船事件,等于是雪上加霜,愣将海宁往死路上逼。也怪范正乾,大船事件其实是早就该暴露出来的,不应该凑在一起。早暴露早面对早解决,这是史睿枫一贯的主张,搞企业不跟搞其他,很多事你瞒不了,骗也只能骗自己。只是范正乾不愿意认输。交船日期是去年十月,由于焊接技术解决不了,海宁只能往后推,工期一而再再而三地延期。英国方面多次表示不满,好在芮晓旭这方面经验足,更有巨大的耐心和热情周到的服务,使英方代表西西小姐连续多次让步,在老板面前替海宁说不少好话。但危机终归是危机,开始大家对解决此技术难题还抱有幻想,认为在范正乾带领下,海宁能攻破此难关。请了无数专家,成立了不下十个攻关小组,国内外知名船业也都请教过了,难题最终还是未能破解。海宁这才万般无奈地宣告造船失败,范正乾破天荒地认了输。史睿枫记得清楚,那晚,整个海宁都在哭。这是海宁造船史上第十九次失败,但这次失败得比前十八次都彻底,损失比前十八次加起来还要大。英方已依约进入索赔程序,不出意外,三个月后就要宣判,海宁为此将要付出高达一亿美金的赔付。一亿美金,一想这数字,史睿枫后背就嗖嗖冒冷气,心也发寒。他努力着想把这事忘掉,再次抬头看了看天,五月的夜空,天很高很蓝,也很透明。此时此刻,史睿枫并不是怪罪范正乾,没道理。要说感情上,他是站在范正乾这边的。加盟海宁后,史睿枫跟范正乾打的交道不是太多,海宁摊子铺得太大,两人分管各不相同,平时忙得都见不了面。史睿枫多是在总部江州,范正乾又经常窝在奉水镜糊。但凭他在商海这些年搏击的经验,还有对人对事的观察与判断,范正乾是一个有足够耐性的人,抗压能力大得惊人,怕是他史睿枫都比不了。那又是什么原因呢?思来想去,史睿枫还是理不出头绪,这事太过诡异,来得毫无征兆。史睿枫想打个电话给迟兆天,听听他怎么说,可这个电话他实在打不了。来港之前,史睿枫跟迟兆天发生了一场激烈争执,这是加盟海宁后从没有过的,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跟上司吵架,也是第一次。这场争执严重破坏了他跟迟兆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史睿枫能放下手头工作赶来看母亲,不能不说跟这次吵架没有关系。他想让自己清醒一下,也让那边的迟兆天有个冷静的机会。两人吵架是为了镜湖湾高端休闲度假区,该项目是中国船城的一大块,是核心中的核心。海宁争取这个项目,跟迟兆天对企业发展的主张有关。迟兆天接任海宁董事长后,多次想将海宁的航向做出调整,由以前的船业为主,变成渐渐淡化船业,多渠道多方位突破。而这个多方位,迟兆天最热衷的就是近年来内陆非常热闹的房地产。对此,不只是史睿枫,包括范正乾还有董事会其他成员,都抱有不同的看法,史睿枫还力主规劝过,希望迟兆天能冷静,不要跟风,但凡一个行业过度发展时,也就是行将消亡的开始。经济不能违背常态,这个常态别人可以不懂,对他们这些整天漂在商海里的人,必须懂。可迟兆天听不进去。迟兆天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喜欢别人对他的决策说三道四。不只是决策,但凡事儿,迟兆天都不喜欢别人提不同意见,反对就更不用说。为此他解聘过三位副总经理,都是会上提了跟他相反的意见。其中一位还是国内船业很有名气的经理人,当初也是迟兆天费了很大心思从另一家船厂“挖”来的,但就因会上说了几句他不中听的话,向他泼了冷水,迟兆天就把人家“赶”走了。“赶”这个字是迟兆天亲口讲的,事后史睿枫找他单独聊,想婉转地劝他将此人留下来。迟兆天看着他笑,笑够了,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很亲热的样子:“我留他做什么,天天看他冲我挑刺,他有这个资格么,有这资格为什么不当老总,要给别人打工?”他把“打工”两个字说得很响,生怕史睿枫听不清似的,又道:“我请他来,是让跟我同心协力,为海宁描绘蓝图,他老跟我过不去,老唱反调,拆我的台,坏我的事,这样的人不赶走还留着做什么,你说留着做什么?”他很响地反问史睿枫。史睿枫被他问得结巴,想半天才说:“不同意见还是要听一听的,真理就是在不断辩论中才变得清晰。”没想迟兆天笑得越发凶了:“真理,睿枫你跟我谈真理?”迟兆天觉得史睿枫这话说得很好玩,当时也的确露出好玩的表情,用力拍了拍史睿枫肩。拍完了,将手拿开,在空中停留一会,重重地落下。一只茶杯在他的手下碎了,发出极响的声音。这声音让史睿枫打出一个寒战。史睿枫正要问他打碎茶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讲?迟兆天又开了口,这次他的话就极不亲热了,带着某种威胁或是震慑。“我不喜欢别人跟我探讨真理,胜者为王败者寇,千百年来都这么走过来的,商场讲的不是真理,是实用,是谁能赢。我赢了,难道你们还敢说我错?”史睿枫说不敢。问题是迟兆天没赢。跟船城所有项目一样,镜湖度假区外加迟兆天一心开发的高档别墅区热热闹闹经过五年后,投进去六个多亿,只换来一片吆喝声,随后许肖彬出事,船城叫停,度假区逼迫停工。如今摆在镜湖的,哪还是什么诱惑力十足前景十分叫好的高档休闲度假区,短短半年时间,那里便成一片荒冢,如果不是迟兆天不甘心,执意将一拨人留那里看守,怕是早变成荒郊了。这不怪谁,在镜湖搞开发,本身就是热血来潮。那里历史以来就是死地,虽然风景秀丽,三面环山,可它只是一湾水,加之两边山势险要,自古就鲜有人们在那里活动。在这里零星建几座船厂倒也说得过去,当初海宁将船厂建这里,也是想独享这里的水岸优势,因为镜湖小面积的水岸不可能再容得下其他厂子进来。可许肖彬脑子发热,非要填湖造田,修建大型船台,还异想天开要将东部浅水湾全部填平,将险峻陡峭的朱峰岭削下一块来,让迟兆天打造休闲度假城。这都是史睿枫加盟之前发生的事,史睿枫后来听说,许肖彬所以热衷于此,是缘自一风水先生。许想在奉水大干一场,干出别人干不出的政绩,请来风水先生为他卜卦,结果就有了中国船城。当然这都不是史睿枫所要追究的,目前摆在他面前的任务,是如何盘活海宁资产。一个中国船城,加上大船,早把海宁资金榨干,海宁的融资早已超过警戒线,目前维持正常的运转都很难,工人已有三个月开不出工资,这都是摆在他这个CEO面前的紧迫任务。迟兆天他们可以不去考虑这些,史睿枫不能。如果不马上将这些资产盘活,海宁真就会成一艘烂船,陷在污泥中再也出不来。史睿枫想把该项目卖掉,或者抵顶出去,趁许案目前还没有结果,船城项目虽说叫停但还没彻底烂掉,拿着热钱想进入的人不是没有,变卖尚有一定可能。史睿枫甚至想好了价格,全部收回是不可能的,他没迟兆天那么乐观,四面楚歌时尚能谈笑风生,他只能面对现实,能收回多少算多少,用来给船业这一块救急。没想就此引发了他跟迟兆天之间的公开恶战。一听说要卖掉度假区,还背着他跟别人谈价格,迟兆天怒了。海宁大大小小项目中,迟兆天最钟情最不肯放手的,就属这个休闲度假区。每每谈起,迟兆天必是兴高采烈、热血沸腾。纵是它已停工,迟兆天也不容许别人说半个不字。在海宁你可以谈大船的失败,谈其他项目的不成熟或决策失误,但你绝不能对度假区说半个不字。一度,迟兆天甚至搞封锁,不让任何人提度假区。在他心里,度假区是圣地,是他一个梦。梦怎么会死掉呢,不会!哪怕拼上海宁全部资产,他也要把这项目搞成功。史睿枫居然大言不惭说要卖掉。“简直开玩笑嘛。”迟兆天一开始还是忍着的,毕竟站在面前跟他谈度假区的是史睿枫不是范正乾,实在听不下去,就不阴不阳嘲讽上这么一句。后来见史睿枫喋喋不休,几乎是挑战他的权威了,迟兆天一下变了脸。“睿枫你是不是让老范洗了脑,最近怎么老是提船城,难道你们真觉得能救得了船业?”史睿枫这段时间是老跟迟兆天提船城。他有一种预感,船业在沉寂了将近五年后,应该会有复苏,尽管目前看不出任何征兆,但凭借多年商海打拼的经验,他认定传统行业重新受重视的日子不远了。这也基于他对内陆经济形势的整体判断,内陆经济在史睿枫眼里犹如一个发烧友,在地产业长达十余年的高烧不断中,已经暴露出种种问题,有些甚至是致命的,随时都可能让经济体崩塌。这些问题高层不会看不到,经济本身也不会放过。报复迟早要到来,而备受轻视的传统工业基础产业被打进冷宫的日子也该结束了。再怎么说,一个国家的经济也不可能靠地产来支撑,这在世界上也没有先例。繁荣一段时间可以,繁荣过度就很可怕。专家都说是泡沫,史睿枫觉得用泡沫形容有点轻了,它其实就是一种很脆弱的假性经济。“救得了救不了且不说,但海宁是搞船的,我们不能把主业扔一边。”史睿枫还是很有耐心。“哈哈,跟老范一个腔调,就知道船。睿枫啊,我可对你有些失望,原以为你是科班出身,又有征战美国和香港的经验,到海宁来,能跟我携起手来,重新打开一片新天地。没想转来转去,你还是转到了老路上。行了,这话到此为止,以后别在我面前提,海宁到底该抓什么该放什么,我想我比你们谁都清楚。镜湖这个项目我不可能罢手,相反,接下来我会有大动作,我要让船业全部退出,全部,听懂没,不是谁重谁轻,而是彻底放弃,这下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迟兆天的话不仅夸张,且很刺耳,史睿枫仍然强忍着没发作,进一步问道:“为什么?”就是这句为什么惹恼了迟兆天,史睿枫万万没想到,迟兆天会扔给他一句异常另类的话,另类到让他瞠目结舌。“我恨船业,知道吗,恨!我恨跟它有关的所有人,这下你完全明白了吧。哈哈——”迟兆天说着竟然笑起来,面色瞬间变得可怕,带几分狰狞。史睿枫彻底凌乱了,眼前的迟兆天跟他认识的迟兆天判若两人,怎么也对不上号。迟兆天并没打住,继续说:“打开始时,我就不想在船业这一块有任何作为,是他们逼我,非要把大好年华消耗在这该死的产业上。我恨,巴不得它早死,早死!”迟兆天越发歇斯底里,控制不了自己。这是他第一次在史睿枫面前发飙。史睿枫吃惊地盯住他,如果说以前迟兆天说什么他还能勉强接受的话,那天,迟兆天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要洞穿他的耳膜。这人怎么这样啊,史睿枫打心底里发出鄙视。迟兆天全然不顾,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将两只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摆出一个姿势让史睿枫看。史睿枫看不懂他的意思,他猜测迟兆天可能是借此恫吓他。“董事长——”史睿枫想制止这种滑稽的游戏。他知道母亲为什么老要在他面前提醒了,这人一旦露出原型,的确可憎。“吓着你了吧?”迟兆天突然收起脸上笑,走近一步看着他说,“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怎么能伤害你呢,只要你不提度假村,不提船业,不再扰乱我的计划,还是我好兄弟,是海宁的CEO。我知道你有野心,也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可你别拿我当傻子,谁也别拿我当傻子。但是睿枫你不能急,更不能颐指气使,我迟兆天最烦别人对我指手画脚,你还没这资格,你才来海宁几天,五年零一个月又三天,就想命令我?笑话。我郑重向你提个醒,不管谁加盟海宁,也不管谁担任CEO,海宁它姓迟,永远别忘了这点!”史睿枫完全让迟兆天弄懵弄傻了,就如大街上走着,突然闯过来一头怪兽。是的,怪兽。加盟海宁这么长时间,史睿枫还从没见过迟兆天如此疯癫。那天他突然明白,迟兆天一直在装,事实上从他加盟海宁那天起,迟兆天就什么想法也有了,只是不说出来而已。太可怕了。史睿枫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怎样的对手,这是他第一次将迟兆天摆到对手的位置。而之前,不管母亲怎样说,史睿枫都不肯这样做。他怕这样会让海宁陷入更大的灾难。每个人心里都是有秘密的,有些秘密能示人,有些绝不。越是深藏的秘密,就越可能惊到自己。史睿枫所以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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