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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5 17:2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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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维克多·雨果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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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巴黎圣母院试读:

译本序

雨果(1802—1885)是法国重要诗人、戏剧家和小说家,法国浪漫主义运动的领袖。一八〇二年二月二十六日,他诞生于贝尚松,父亲是个共和党人,从士兵擢升到将军。雨果幼年和少年时,父亲征战疆场,无暇顾及他。雨果在母亲身边度过,受信奉保王党的母亲影响,至一八二七年左右才转向。雨果十五岁时获得法兰西科学院的诗歌比赛第一鼓励奖,不久又两次获得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的奖金。一时被法国浪漫主义的先驱夏多布里昂誉为“神童”。雨果则表示:“要么成为夏多布里昂,要么一事无成。”

二十年代初他已发表诗集。一八二七年的《〈克伦威尔〉序言》是浪漫主义文学的宣言书,这篇洋洋洒洒的雄文,在文学批评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它提出了新的美学原则:对照。这条对照原则一直指导着雨果的创作。

三四十年代雨果发表了多部抒情诗集:《东方集》(1829)赞美希腊人民的民族解放斗争;《秋叶集》(1831)抒写家庭和个人生活;《晨夕集》(1835)抒发忧郁,憧憬未来;《心声集》(1837)回忆家庭生活,描绘大自然美景;《光与影集》(1840)记录他与朱丽叶的爱情。

他还写了不少剧本:《玛丽蓉·德洛尔姆》(1829)描写十七世纪的名妓与一个青年的爱情,由于写的是波旁王朝统治下的事,遭到禁演。《欧那尼》(1830)是雨果的重要剧作之一,描写十六世纪西班牙绿林首领欧那尼的爱情悲剧,演出时浪漫派与假古典派进行了艰苦的斗争,双方在剧场展开喝彩与喝倒彩,直到第四十三场,浪漫派终于取得胜利,确立了浪漫派的地位。《国王取乐》(1832)描写法国文艺复兴时期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的逸事。《吕克莱斯·波基亚》(1833)描写女下毒犯。《玛丽·都铎》(1833)描写16世纪英国女王的爱情。《安日洛》(1835)描写16世纪意大利贵族的感情纠葛。这几个剧本中,下层人物的作用十分突出。《吕依·布拉斯》1938)是雨果另一部重要剧作,这是他的戏剧创作的一个总结。剧本塑造了一个聪明能干的下层人物,他最后反抗和杀死了他的主人。城堡卫戍官》(1843)未获成功。雨果确立了浪漫派戏剧的地位,他打破了悲剧与喜剧的界限,将崇高优美与滑稽丑怪结合起来;冲破三一律的藩篱;描写下层人物,批判贵族与宫廷。他是与高乃依、拉辛和莫里哀并列的法国四大戏剧家,他们的胸像被陈列在法兰西喜剧院的大厅中。

与此同时,雨果投身于政治。一八四五年成为贵族院议员。他为受压迫的波兰大声疾呼,为人民的贫困鸣不平,反对死刑。他是自由派,但不是共和派;是人道主义者,但不是社会主义者。一八五一年十二月路易·拿破仑发动政变,雨果被迫流亡,一八五五年来到盖纳西岛,一直住到一八七〇年拿破仑三世垮台为止。他念念不忘祖国,从他的房间可以遥望到法国海岸。

流亡期间,雨果才思大发,写出了一系列杰作。诗集《惩罚集》1853)抨击拿破仑三世的倒行逆施,预言第二帝国必将崩溃,表示要战斗到底。雨果度过了十九年的流亡生活,直到一八七〇年九月,第二帝国覆灭,第三共和国成立,他才返回祖国。《静观集》(1856)咏叹童年、爱情,抒发失女的悲痛和哲理沉思,这是雨果抒情诗的高峰;《历代传奇》(1859—1883)是部小型史诗集,诗人从《圣经》、神话、历史的日常生活中撷取素材,试图写出一部“人类史”,诗人发挥想象,对人类的前景充满信心,其中既有长诗,又有短诗,不拘一格,由此创造了新型的史诗,堪称十九世纪最有表现力和最丰富的诗集之一。《凶年集》(1872)描写普法战争期间巴黎的被围、饥馑、巴黎公社的诞生、街垒战、当局的镇压,反映了雨果的爱国主义激情和人道主义精神。直至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雨果仍有诗集问世,如《祖父乐》(1877)、《精神四风集》(1881)。雨果拓展了诗歌领域,在抒情、讽刺、咏史等三方面都写出了优秀诗篇。他的想象力丰富,海洋风暴中的惊涛骇浪,阳光的千变万化,伊甸园的瑰丽,东方之夜的辉煌,都写得五光十色,绚丽多彩。风格豪放阔大,诗句有如长河滔滔,不可遏止,有时则短小精悍,笔力凝重,气度恢宏。他善用同位语隐喻,将抽象概念与具体意象并列,构成一个词组,这种修辞手段适用于哲理诗、政治讽刺诗。他将对照手法运用于诗中,效果突出。体裁多种多样,韵律丰富,手法灵活多变,诗节形形色色,以牧歌写情诗,以颂歌写哲理沉思,以轻灵的诗句写风流趣事。雨果不愧是法国最重要的诗人之一。

从二十年代起,雨果就已经开始写小说。一八三一年发表了《巴黎圣母院》。但直到流亡期间才发表了第二部长篇《悲惨世界》(1862),小说序言指出:“在文明鼎盛时期只要还存在社会压迫,只要依仗法律和习俗人为地把人间变成地狱,给人类的神圣命运制造苦难;只要本世纪的三个问题:贫穷使男子沉沦,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还得不到解决;只要在一些地区还可能产生社会压制,换句话说,同时也是从更广泛的意义来说,只要世界上还有愚昧和困苦,那么,这一类作品就不会是无益的。”小说通过让·瓦尔让、芳汀、柯赛特的遭遇,给这一段话作了形象的诠释,深刻地反映了下层人民的悲惨命运。小说通过警官沙威的所作所为,抨击了法律的不合理;而通过福来主教的劝恶从善,宣扬人道主义精神。另外,小说歌颂了一八三二年六月五日共和派的英勇起义和英雄群像:起义领袖是罗伯斯比尔的信徒,坚定沉着,临危不惧;八旬老翁马伯夫在街垒的红旗被击倒时,视死如归,攀登到街垒的最高处,把红旗牢牢竖起,壮烈牺牲;巴黎流浪儿加弗罗什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他一马当先,跑出街垒去搜集子弹,一面还唱起调侃的小曲,嘲弄政府军,不幸饮弹而亡。在他们身上,体现了新时代的曙光,表现了雨果的共和思想。小说后半部出现的人物马里于斯从保王派转变到共和派的过程很有点作者自身的影子,反映了青年一代的思想转变。全书既有对战役、起义的全景式描绘,雄奇浩瀚,也有对家庭生活、风俗场景的工笔写照,色彩斑斓,还有细致的心理描写,丝丝入扣。场面宏大,情节曲折,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海上劳工》(1866)描写人同自然的搏斗,是对人和劳动的颂歌。《笑面人》(1869)批判了十七和十八世纪之间的英国贵族,站在共和主义的高度对贵族特权和丑恶的宫廷阴谋作了披露。小说颂扬了下层人物的善良,哀叹其不幸命运。主人公扭曲的笑容,表达的是人类的悲痛。《九三年》以法国大革命斗争最激烈的年代风云变幻的政治形势为背景,描写革命与反革命斗争的残酷性,力图阐述人道主义原则,批判了只讲暴力,不讲人道,只知盲目执行,不会灵活处置的革命者。小说写得十分紧凑。

雨果是世界上最杰出的浪漫派小说家,他的小说集浪漫主义手法的大成,将对照手法运用到极致。他善于刻画下层人物的形象,通过大起大落的情节,传奇与写实相交织,将浪漫手法与现实描绘结合在一起,塑造出震撼人心的人物形象。雨果是运用心理描写较多的一个浪漫派作家,手法多种多样。他以史诗的气魄和规模去再现社会和历史:《悲惨世界》是一幅历史壁画,《海上劳工》是人与大自然搏斗的史诗,《九三年》是再现法国大革命的史诗。

雨果是一个精力旺盛、才思过人的作家。他一生著作等身,在各个方面包括散文(如《莱茵河游记》《风闻录》)成果累累。就多才多艺而言,在法国作家中,他是无与伦比的。作为社会活动家,雨果也获得崇高声誉。他与拿破仑三世斗争的坚忍和传奇般的经历,更使他的形象显得高大。一八八五年五月二十二日,他因患肺充血,不治逝世。在昏迷状态中,他吟出一个佳句:“人生便是白昼与黑夜的斗争。”这句话概括了他作为斗士的一生。六月一日,法国政府为他举行国葬,有两百万人参与,他的灵柩在先贤祠安葬。《巴黎圣母院》是浪漫派小说的典范作品。这是一曲反封建的悲歌。故事发生在一四八二年,爱丝梅拉达是靠卖艺为生的吉卜赛女郎,她被巴黎圣母院的副主教克洛德看中。愚人节那天,克洛德指使敲钟人加西莫多抢劫少女,幸亏弓箭队队长菲比斯赶到,解救了她。她来到乞丐的聚居地“奇迹王朝”,解救了诗人格兰古瓦。第二天,加西莫多在广场上受鞭刑,只有爱丝梅拉达把水送到他嘴边。吉卜赛女郎看中菲比斯,他却是逢场作戏。正当两人幽会时,克洛德刺伤了菲比斯。宗教法庭咬定爱丝梅拉达是女巫,驱使黑衣魔鬼杀害菲比斯。她屈打成招,被法庭判处绞刑。当夜,克洛德来到监狱,要带少女逃走,被她拒绝。第二天行刑时,加西莫多劫持法场,把爱丝梅拉达抱进圣母院。法庭扬言要捉拿少女,乞丐们闻讯后,前来营救。国王得知暴动的真正目的后,下令镇压,圣母院门前尸横遍地。克洛德本想胁迫爱丝梅拉达就范,无奈她宁死不从。他把她交给女隐士,母女相认,母亲因救女儿而身亡。克洛德正得意地观看处死爱丝梅拉达时,被加西莫多从塔楼推了下去。在墓窟里,人们发现了两具尸体,一具是吉卜赛女郎,另一具是个畸形人。《巴黎圣母院》的中心人物是爱丝梅拉达。雨果采用了多角恋爱的描写方式:克洛德副主教和敲钟人加西莫多都爱上了这个吉卜赛女郎,弓箭手队长菲比斯也对她颇感兴趣,诗人格兰古瓦一心想成为她名副其实的丈夫。小说的几个主要人物都围绕着这个圆心旋转。实际上,爱情描写在小说中只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小说描写爱丝梅拉达的经历和悲剧则是主线。她是一个无比善良、纯洁的少女。诗人格兰古瓦误入乞丐巢穴,就要被送上绞架,她出于同情,愿与他结为夫妻,根据这里的“法律”,他才免于一死。加西莫多曾经遵循克洛德的指使,企图劫走她。但他在广场上遭受鞭刑,口渴难熬时,又是她出于恻隐之心,走上前去给他喝水。她被菲比斯的漂亮外表所迷惑,对他一往情深,而对自己所厌恶的克洛德坚拒不从,为此种下了祸根,受到接二连三的迫害。她因菲比斯被克洛德刺伤而下狱,忍受不了酷刑,作了假招供。克洛德对她的迫害,表现了教会上层人物为了满足兽欲而不惜施展恶毒阴谋。法庭只靠酷刑来审问,千古奇冤层出不穷,她的受刑反映了封建统治的阴森可怖、腐败黑暗。爱丝梅拉达屈打成招被判死刑后,还要付给官府三个金币作为招认费,这点睛之笔把封建官吏贪赃枉法的面目揭露无遗。教会和法院联合追捕爱丝梅拉达,将一个无辜的下层社会少女置于走投无路的绝境。更不幸的是,爱丝梅拉达失散多年的母亲虽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骨肉,但重逢的欢乐眨眼间又变为悲痛欲绝的诀别。封建制度种种不合理现象,通过这一连串情节,逐层加深地显现出来。

雨果有意暴露教会同官府的勾结,描写封建统治者以愚昧迷信控制人民的精神。克洛德是教会势力的代表。他道貌岸然,过着清苦刻板的生活。实际上,他抵挡不住美色,不惜施展恶毒阴谋。他派遣自己的义子去绑架吉卜赛女郎;他遭到爱丝梅拉达拒绝后,又煽起宗教狂热,散布对波希米亚人的偏见,诬陷爱丝梅拉达是“以巫术害人的女巫”,他经常制造这一类“巫术案”。其实,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大搞“炼金术”,以这种巫术去骗人。他集巫师和教士黑袍于一身,是个卑鄙、诡诈、毒似蛇蝎的人物。他多次威逼爱丝梅拉达屈从自己的淫欲,愿望落空后,立即通知官府捉拿她,并暗中操纵法庭,把她判处死刑。他站在巴黎圣母院的高处,得意地观看处死爱丝梅拉达的场面,露出难以觉察的奸笑。雨果正因为突破了传统的观点,才塑造出一个有血有肉的形象,写出中世纪教会作为王权支柱的重要作用。

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加西莫多是个奇特的角色,也是使这部长篇小说具有浪漫色彩的重要人物。他外貌奇丑无比,是个弃儿,平日遭人笑骂,乐趣只在于抱住圣母院的大钟不停地撞击,似乎根本没有常人的一般感情。然而,在小说里,唯有他内心燃烧着对爱丝梅拉达纯真的爱情之火。他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对她的爱慕,只能以行动表现出来:他从绞刑架上将爱丝梅拉达救下,藏在圣母院之内。当时,圣母院是个圣地,凡是住在里面的人,法律奈何不得。自从发现副主教对她有不轨的行为以后,他索性睡在她的门口保护她。乞丐们攻打圣母院,用意是保护他们的姐妹,不让她被绞死在广场上。加西莫多不愿她离开自己,独自奋战在圣母院的塔楼上。他的行动堪与中世纪的骑士为了自己的美人冲杀在原野上相比。最后,他瞥见副主教站在那里观看爱丝梅拉达上绞刑,露出一丝魔鬼的微笑。副主教的卑劣和残忍激起了他正义的愤恨,他毅然地将副主教从高处推了下去,他的行动反映了他对爱丝梅拉达的爱情超过一切,这是小说最震动人心的情节之一。

小说还描绘了当时大量存在的流民阶层。在雨果的描绘中,“乞丐宫廷”是一个国中之国。这些流浪人和乞丐却有着真正善良的同情心,为了救出自己的一员,他们全部行动起来,声势浩大。路易十一一旦知道这是攻打圣母院,冒犯国王权威时,他便勃然大怒,狂呼凡捕获者格杀勿论。有两个佛兰德的使者提醒他,象征封建主义的巴士底狱将“轰然倒塌”,国王会很快听到敲响平民时代的钟声。这是对封建主义行将崩溃的预言。小说故事发生在一四八二年,路易十一是在一四八三年逝世的。雨果将故事放在路易十一统治的末年,意味深长。路易十一的去世预示了中世纪的结束,继位的弗朗索瓦一世是法国文艺复兴时代的第一位国王,也就是说,一四八二年正是中世纪即将过去,新时代的曙光开始透露出来的交替时刻,正如一八三〇年“七月革命”前夕社会动荡,封建制度摇摇欲坠时的处境。雨果将自己生活时代的社会变迁融会到小说中,既恰如其分地写出十五世纪末的社会状况,又表达了自己对“七月革命”后出现的新局面的认识和喜悦心情。

菲比斯的形象与爱丝梅拉达、加西莫多和克洛德相比较而言,显得不是那么丰富多彩。这是一个寻花问柳、喜新厌旧的花花公子。他本来已有未婚妻,遇见活泼多情、窈窕俏丽的爱丝梅拉达,便想逢场作戏。爱丝梅拉达出身低微,他不可能娶她为妻。他的表妹出身名门,又有一笔诱人的嫁妆,这才是他追求的对象。为了骗取爱丝梅拉达的爱情,他把在许多相似情景下说过多少遍的“我爱你,我除了你没有爱过别的人”的情话背诵出来。但他得知爱丝梅拉达因为自己被刺才被判死刑后,根本不愿出庭证明她无罪。他的卑劣面目昭然若揭。

再现中世纪的世俗民情是浪漫派的一个重大特点。《巴黎圣母院》在这方面也有出色的描写。雨果要复活这个时代,他说:“这是十五世纪巴黎的一幅图画,是关于巴黎的十五世纪的一幅图画。路易十一在其中一章露面。正是他决定了结局。这部小说没有任何历史意图,只不过想科学地、认真地,但仅仅作为鸟瞰式和片断地描画十五世纪的风俗、信仰、法律、艺术,还有文明的状况。”在小说中,中世纪的民间节日,上演神秘剧,推选丑人之王的古风得到细致的描绘,特殊的流浪人社会、在街头和广场耸立的绞架、阴森恐怖的巴士底狱、巫术和炼金术的流行、宗教享有的特权、国王隐蔽和行踪不定的生活,都一一得到再现。雨果曾赞扬英国小说家司各特“把历史所具有的伟大灿烂、小说所具有的趣味和编年史所具有的那种严格的精确结合了起来”。他就是要将《巴黎圣母院》也写成这样的历史小说。

从艺术上看,《巴黎圣母院》有很多奇思异想,如爱丝梅拉达母女的重逢,加西莫多在圣母院塔楼上与千百个乞丐奋战,他与爱丝梅拉达相抱的尸骨一被分开,就化为灰尘,等等,都是浪漫想象开放出来的奇葩。雨果在小说中运用的浪漫主义手法还有两大特点。

一是将巍然壮观的巴黎圣母院拟人化。这座象征着中世纪文明的大教堂,既是一个人物,又是一个世界,同时是巴黎,扩而言之,是中世纪的聚集点:“这座可敬历史性建筑物的每一侧面,每块石头,都不仅是我国历史的一页,并且也是科学史和艺术史的一页。”这座建筑是神奇的,里面有多少雕塑、多少艺术品啊!“不如说是人民劳动的结晶;它是一个民族留下的沉淀,是各个世纪形成的堆积,是人类社会相继升华而产生的结晶”,雨果怀着无比热爱与赞赏的心情称呼这是“巨大的石头交响乐”。更进一步,这座石头建筑和加西莫多结成一体,他对教堂像有磁性相吸那样的密切关系,他附着于教堂就像乌龟附着于龟壳一样:

大教堂在他手下确实就像一个驯顺的听话的生物;它等候他的意志,以便提高它的声音;它被加西莫多像一个亲密的精灵所占有和填塞,好像他使这巨大的建筑呼吸似的。他确实无处不在,分别现身于建筑的各个点上。时而人们惊惶地在一个塔楼的最高点看到一个古怪的侏儒在攀登,蜿蜒而行,手脚并用地攀爬,从外面下到深渊中,从一个突出点跳到另一个突出点,在某个雕刻的戈耳戈的肚子里搜索;这是加西莫多在掏乌鸦窝。时而人们在教堂的一个阴暗角落里撞到一个活怪物,蹲着,面有愠色;这是加西莫多在沉思。时而人们在一座钟楼下看到一只大脑袋和一团不协调的肢体,疯狂地吊在绳端摆荡;这是加西莫多在敲晚祷钟或者三经钟……埃及人会把他看作这座神庙的天神;中世纪的人以为他是魔鬼;而他其实是教堂的灵魂。

按常理说,一个畸形人,连行动也不方便,而加西莫多却能在圣母院高耸峭拔的塔楼爬上爬下,在凸出于建筑物之外的古怪雕像之间跳来跳去,胜过杂技团的小丑,这是浪漫主义的夸张笔法使然。巴黎圣母院在加西莫多手下仿佛有了生命,散布着神秘的气息,它窥测和吞吐着人群,用钟声召唤人们来做祈祷,守护着它的石兽不时发出嗥叫;这个庞然大物,俯视着历代生活和眼前的悲剧,作为历史和当代生活的见证人,它并非无动于衷,而是与它的主人——加西莫多——共呼吸;它是人民智慧的结晶和法兰西文明的代表。将一座古建筑描绘得如此多姿多彩,在文学史上还不多见。

二是《巴黎圣母院》将对照原则运用得出神入化。小说可分为情节场面的对照和人物的对照。雨果安排了两个王朝、两个国王、两个法庭、两种审判的对比。一个是路易十一的封建王朝,另一个是乞丐王朝。巨大的巴士底狱成了国王处理国事的地方。路易十一毕生竭力维护中央集权,又是一个狡猾狠毒的政治家。而乞丐王国则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并没有等级森严的官阶,“国王”仅仅是首领而已,他靠江湖义气来号召大伙儿。封建王朝的法庭随心所欲,栽赃陷害,草菅人命。法庭明知菲比斯活着,客店老板关于银币变枯叶的证词并不可信,但仍诬陷爱丝梅拉达为女巫;对加西莫多的审讯也是这样,法官是聋子,加西莫多也是聋子,聋子审问聋子,弄得满堂哄笑。而“奇迹宫廷”的法律是由乞丐、流民自己制定的,目的是为了维护这个区域,不让其他阶层的人擅自闯入。此外,宗教节日的嘈杂纷乱、狂欢的场面与广场上万头攒动、争看处决犯人的对比;巴黎圣母院平日肃静庄严的气氛与乞丐们奋力攻打、乱成一片、加西莫多全力守卫的对比,都造成色彩缤纷、摄人心魄的效果。

人物的对照是小说对照艺术的精髓。雨果在《〈克伦威尔〉序言》中提出一条新的美学原则:“丑怪就存在于美的旁边,畸形靠近优美,滑稽怪诞藏在崇高的背面,恶与善并存,黑暗与光明相伴。”这条对照原则贯穿于雨果的创作中。同为正面人物,爱丝梅拉达和加西莫多都有心灵美,但爱丝梅拉达的爱情是盲目的,不能分辨美丑,而加西莫多爱憎分明;在形体上,他们是美与丑的对照,爱丝梅拉达美若天仙,而加西莫多是丑人之王,除了畸形,眼睛上还长了个瘤,因为长年打钟,成了聋子。反面人物克洛德和菲比斯则有不同的心灵丑:克洛德奸诈狠毒,不能满足自己的私欲,便置对方于死地;而菲比斯快活风流,看重钱财,只关心自己的利益。爱丝梅拉达与克洛德又是一对矛盾,纯洁与阴毒是他们的相互特征;爱丝梅拉达与菲比斯是另一对矛盾,那是纯真与虚假的比照。加西莫多和克洛德实际上是一仆一主,一个看起来头脑简单,只知道服从,另一个威严,一味发号施令。其实,一个善良,富有同情心,在紧要关头敢作敢为,另一个恶毒,暗地里制造阴谋诡计。加西莫多和菲比斯在形体上是一丑一美,加西莫多形体丑而心灵美,菲比斯外貌美而心灵丑。人物之间的相互对照使得形象特点鲜明。人物之间的关系像有无形的纽带,联系起来。

雨果的人物对照还应用到人物本身之中。爱丝梅拉达天生丽质,热烈单纯,表里一致,是外在美和内在美的结合。加西莫多外貌奇丑,而心灵崇高,形成美丑对照。雨果曾指出,这样描写能使“渺小变成了伟大,畸形变成了美好”。加西莫多在一首曲子中提出了人的美的价值标准:“不要光看脸,姑娘,要看心灵。帅哥的心往往是丑陋的,有些人心中不保存爱情。姑娘,枞树并不美,不像白杨那好看,但它在寒冬绿叶长青。”这首歌正是加西莫多这个形象的写照和意义所在。克洛德外表严峻冷漠,内心凶残歹毒,嘴上标榜禁欲主义,心里欲火炎炎。菲比斯仪表堂堂,像太阳神一样俊美,可是行为轻浮,灵魂空虚,是所谓愚蠢的美。人物的自我对照突出了心灵美的价值:内在美与外在美统一固然好,然而最重要的是内在美,即心灵美。心灵美是决定一个人好坏的唯一标准。人物的相互对照与自我对照互为补充,是雨果塑造人物的独特方法。郑克鲁

原序

几年前,本书作者参观圣母院,或者不如说,在圣母院到处猎奇时,在两座塔楼之一的一个幽暗角落里,发现墙上有一个用手刻写的词:

’АΝАΓКН

这几个大写希腊字母,黑乎乎地破损了,相当深地嵌入石头中,哥特字体所固有的难以言说的特征,都显现在它们的形体和笔势中,仿佛表明是一个中世纪的古人之手把它们书写在这里,尤其是这个词所包含的阴郁而宿命的寓意,强烈地打动了作者。

作者寻思凝想,竭力琢磨出这受痛苦煎熬的灵魂是何许人,他不把这显示罪恶或不幸的痕迹留在古老教堂的额角上,就不肯离开人世。

后来,有人粉刷墙,或者刮墙面(不知是哪一种),这个题字就漫漶了。将近两百年来,中世纪美轮美奂的教堂正是如此。它们的损坏来自各个方面,既来自内部又来自外部。教士加以粉刷,建筑师对之磨损,老百姓随之而来,东拆西毁。

这样,对刻写在圣母院阴暗塔楼里这个神秘的词,除了本书作者在这里有一丝缅怀以外,今日已一无所存了,它悲伤欲绝地所概括的、不为人知的命运也飘然而逝了。在墙上写下这个词的人,已消逝了好几个世纪,过了一代又一代,随后这个词也从教堂的墙上消失,教堂本身指不定不久也会在地上荡然无存。

本书正是为这个词而作的。一八三一年二月

定本附言

第一版错误地预告要增加新的几章。应该说是未发表的几章。事实上,倘若所谓新的是指新写的,这一版增加的几章,却并不是新的。它们和本书的其余部分同时写成,作于同一时期,来自同样的思想,始终属于《巴黎圣母院》的手稿。更有甚者,作者不明白怎能给这类作品随后增加新的发展。这种事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做。据作者看来,一部小说是以一种可说是必然的方式,随同所有的章节一起产生的;一部戏剧是和所有的场景一起产生的。不要以为,所谓的戏剧或小说这神秘的小天地,这个整体构成的各个部分是随意组合的。这种性质的作品,应是一次喷发而出,也就应原封不动,嫁接和焊接都要坏事。一旦写成,就不要改变主意,不再去润色。书一旦发表,作品的性别一旦确定是男是女,得到承认,公之于世;孩子一旦呱呱坠地,生了下来,就是那样,如此这般,父母无可奈何,孩子属于阳光空气,就让孩子按自身的经历生与死吧。您的书失败了?那就算了。不要给失败的书增加章节。它不完美吗?在制作它的时候就必须使之完美。您的树长出树结了?您不能使它挺直。您的小说得了痨病吗?您的小说没有生命力了?您不能给它所欠缺的灵感。您的戏剧生来是跛脚?请相信我,不要给它装一条木腿。

因此,作者特别重视让读者明白,这里增加的几章,不是特意为这次重印而写的。如果本书的前几版没有发表这几章,原因非常简单。《巴黎圣母院》初版时,包含这三章的材料袋遗失了。必须重写,要么就付之阙如。作者认为这三章中只有两章牵涉广,有点重要,是关于艺术和历史的,但对戏剧和小说的内涵毫无损害,读者不会发觉消失不见,唯有作者才知道这个缺失的秘密。他决定不理不顾了。再者,要是必须和盘托出,他由于怠惰,在重写这三章的任务面前退避三舍。他还不如干脆写一部新的小说了。

如今,这三章又找到了,他在第一时间让它们复归原位。

因此,眼下就是作品的全貌,正如当时想象的那样,像当时写出来的那样,不管是好是坏,是持久还是转瞬即逝,但就像期待的那样。

有些很有鉴别力的人,在《巴黎圣母院》中一味寻找戏剧性和小说情节,在他们看来,重新找到的这几章无疑价值甚微。但是,也许有读者认为研究这部作品中的美学思想和哲理思想并非无用;他们在阅读《巴黎圣母院》时,很乐意分辨出小说情节以外的别有深意——请允许我们运用这些有点夸大其词的表述——乐意通过诗人如此奉上的创作,遵循历史学家的体系和艺术家的目标。

尤其是为了后一类读者,作者才在《巴黎圣母院》的这一版中补全新增加的三章,同时承认《巴黎圣母院》应该加以完善。

作者在其中一章中,表达和发展了一种见解,评论建筑当今的没落和今日据他看来这种王牌艺术的死亡;不幸的是,这种见解在他心里根深蒂固,而且深思熟虑。不过,他感到需要在此说明,他热烈期望未来有朝一日能证明这是他的谬误。他知道,各种形式的艺术,可以热切期待新的一代代人。在我们的画室里,可以看到还处在萌芽阶段的天才涌现出来。种子撒在垄沟里,收获定然丰硕。只不过作者担心,在这一版的第二卷中,可以看到为什么千百年来作为艺术最肥沃土壤的建筑业,它的元气已从这块古老的土地中流失了。

但当下的青年艺术家生气勃勃,大才槃槃,可以说前途似锦,在当今特别是我们的建筑学校中,教授虽然可憎,但不仅他们毫无觉察,甚至完全不由自主地拥有出色的学生;就好比贺拉斯所说的那个陶工事与愿违,他想做双耳尖底瓮,却做出汤煲来。Currit rota,urceus exit.

可是,无论怎样,不管建筑的前途如何,不管我们的青年建筑师们今后以何种方式解决建筑艺术问题,我们在期待新建筑出现的同时,还是要保存旧的纪念建筑。如有可能,我们要激发全民族热爱民族建筑。作者宣称,这正是本书的主要目的之一,也是他一生的主要目的之一。《巴黎圣母院》也许已为中世纪艺术,为至今某些人所不知,更有甚者,为其他人所不理解的杰出艺术开拓了真正的前景。不过,作者远远不认为,他自告奋勇规定的这一任务已经完成。他已不止一次为我们古老的建筑业申辩,已大声揭露过多少亵渎、多少毁坏、多少玷辱的行为。他会乐此不疲。他许诺经常回到这个话题,他会一再重提的。他会坚持不懈地保卫我们的历史建筑,就像我们的学校和学院那些破坏艺术品的人热衷于攻击它们那样。因为看到中世纪的建筑被那些人糟蹋,如今那些拌灰泥工那么恶劣地对待这门伟大艺术的遗迹,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我们这些有理智的人,看到他们那样做,只满足于用嘘声去对待他们,对我们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这里说的不仅是发生在外省的事,而且就发生在巴黎,在我们的门口,在我们的窗下,在大城市里,在有文化的城市里,在报刊、言论和思想之都。在结束这篇附言时,我们忍不住要举几个破坏艺术品的行为,每天就在我们眼前,在巴黎的艺术公众眼前,它们面对被胆大妄为弄得张皇失措的批评,不断策划、争论、开始、继续、平静地进行下去。人们刚刚拆除了大主教府,这座建筑趣味低劣,因此也就没有多大坏处;但是,同大主教府一起,也一股脑儿拆除了主教府,这是十四世纪的罕见残存建筑,进行拆除的建筑师不懂得与其他建筑不分畛域,良莠不分,一视同仁。有人在谈论铲平出色的万桑小教堂,用石头垒起不知什么堡垒,而多梅尼却并不需要它。还有人一面花巨资修补和恢复波旁宫这座破烂房子,一面却听任春分的大风把圣小教堂绝美的彩色玻璃摧垮。几天前在圣雅各·德·拉布舍里搭起了一个脚手架;最近一个早上,镐头就要在那里开挖了。已经去了一个泥瓦匠,要在司法宫那两座塔楼之间建造一间白色的小房子。还有一个泥瓦匠,要去阉割草场圣日耳曼,这是有三座钟楼的封建时代的修道院。另外还有一个泥瓦匠,毫无疑问,要掀倒圣日耳曼·洛克塞罗瓦。所有这些泥瓦匠都自称是建筑师,由省政府或者由国库杂支中开销工资,他们穿的是绿衣。但凡庸俗趣味对高级趣味所做的坏事,他们都做。在我们写这篇附言的时候,真是一幅令人不堪目睹的景象!他们之中有一个正在处置杜伊勒里宫,另一个正对菲利佩·德洛姆的脸当中砍了一刀,看到这位先生的笨重建筑无耻地压在文艺复兴时期最美妙的建筑之一上面,真是我们时代最平常不过的丑闻了!一八三二年十月二十日于巴黎

第一卷

第一章大厅

距今三百四十八年六个月又十九天之前,巴黎人听到内城、大学城和外城三重城垣里所有的钟齐鸣,都苏醒过来。

但一八四二年一月六日并不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一清早就这样惊动巴黎的大钟和市民的事件,也并无可圈可点之处。既不是皮卡迪人或者布戈涅人发动袭击,不是抬着圣人遗骸盒游行,不是拉阿斯葡萄园里学生闹事,不是“威名煊赫的陛下入城”,甚至也不是巴黎司法宫广场很有排场的绞死男女窃贼。这更不是哪国盛装打扮、头戴羽冠的使节倏然而至,在十五世纪这是屡见不鲜的。仅仅两天前,最近一次这类车马行列,也即佛兰德使节的队伍,他们奉旨前来缔结王太子和玛格丽特·德·佛兰德的婚约,进入巴黎;波旁红衣主教不胜烦恼,他为了取悦国王,不得不对佛兰德的市长们这一群乡巴佬笑脸相迎,在他的波旁府邸以出色的寓意剧、傻子剧和闹剧款待他们,而这时一场滂沱大雨把他门口的华丽帷幔浇了个水淋淋的。

一月六日,正如约翰·德·特洛瓦所说的,使全体巴黎人心潮澎湃的是,自远古以来汇聚在一起的双重节日,既是三王来朝节,又是小丑节。

这一天,要在河滩广场放焰火,在布拉克小教堂种植五月树,在司法宫上演圣迹剧。司法官先生的手下人身穿漂亮的紫色羽纱上衣,胸前缀着两个白色大十字架,头天在十字路口吹起喇叭,发布通告。

一大早,住房和店铺都关上了门,男女市民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拥向指定的三个地点之一。每个人都打定主意,有的去看焰火,有的去看种五月树,有的去看圣迹剧。必须赞扬巴黎看热闹的人,他们根据相传久远的见识,绝大部分人是去看篝火,篝火正合时节;或者去看圣迹剧,圣迹剧要在关紧门、有屋顶的司法宫大厅里演出;好奇的人一致让可怜的花朵凋谢的五月树,在布拉克小教堂公墓一月的天空下独自瑟瑟发抖。

老百姓尤其拥向司法宫附近的几条林荫道,因为他们知道,前天到达的佛兰德使节打算观看圣迹剧演出和遴选丑王,遴选也应在大厅举行。

这一天要进入这个大厅并非易事,当时它以世界上最大的厅堂闻名遐迩(确实,索瓦尔还没有丈量过蒙塔吉古堡的大厅)。司法宫广场挤满了人,给窗口看热闹的人展现了人山人海的画面;那里的五六条街有如河口,时刻涌出万头攒动。这股人流不断地壮大,撞上四处突出的墙角;在广场不规则的盆地中,墙角如同海角一样。在司法宫哥特式的高耸正面中央,大台阶上两道人流不断地上上下下,然后在中间台阶下面断开,以宽广的浪潮向两道斜坡倾泻而下。我所说的大台阶,不停地向广场涌出人流,宛若瀑布泻入湖中。喊声、笑声、千百只脚的踩踏声,汇成震天价响和轰轰然的喧豗。这种沸反盈天不时加剧。使人群涌向大台阶的潮流在折回、乱动、回旋。这是一个弓箭手在推撞,或者是司法官府的一个执法人员为了维持秩序,他的坐骑在尥蹶子;这个出色的传统由司法官府传给王室总管,王室总管传给骑警队,骑警队再传给巴黎的骑兵总队。

在门口、窗户、天窗、屋顶上,挤满了千万个善良、安详而正直的市民面孔,他们注视着司法宫和人群,别无他求;因为有很多巴黎人只满足于凑热闹,在一堵墙后面发生一件事,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兴味盎然了。

如果我们想象是一八三〇年的人,能够掺杂在这些十五世纪的巴黎人当中,和他们一起拉扯、摩肩擦踵、磕磕碰碰,拥入司法宫这个大厅,在一四八二年它变得这样狭小。这幅景象既不是毫无兴味,也不是毫无魅力,我们周围只有非常古老的事物,以至于我们觉得都是崭新的。

假若读者同意,我们可以尝试通过想象,重新感受一下这种印象:让我们穿过这个大厅的门槛,挤在穿上衣、短衫和工装的人群中间。

先是耳朵里嗡嗡响,眼花缭乱。头顶上是尖形拱肋的双重拱顶,木刻镶嵌,漆成天蓝色,金色的百合花图案;在我们脚下,地面交替着黑白两色大理石。离我们几步远,是一根巨大的柱子,然后是另一根,然后是又一根;在大厅的纵向一共有七根,横里的正中,是支撑双重拱顶的拱底石。在前四根柱子的周围,有几间商铺,玻璃器皿和金属制品闪闪发光;在后三根柱子周围,摆着几张橡木长凳,已被诉讼人的裤子和诉讼代理人的长袍磨损和弄得光滑了。在大厅周围,沿着高墙,在门、窗和柱子之间,排列着无尽的、从法拉蒙以来法国诸王的塑像;悠闲的诸王双臂下垂,眼睛耷拉着;骁勇而好战的诸王头颅和双手傲然地举向天空。然后,在尖拱形的长窗上,是五颜六色的彩色玻璃;在大厅的宽大出口,富丽的门上精雕细刻;所有的一切,拱顶、柱子、墙壁、门窗框架、护墙板、门、塑像,从上到下覆盖着蓝色和金色的光彩夺目的小彩画,在我们见到的时代已经有点变得暗淡了,在一五四九年,几乎完全消失在灰尘和蜘蛛网下面,虽然杜布勒尔还依照传统加以赞美。

现今可以设想这个狭长的大厅,被一月里暗淡的光照亮,被颜色斑驳、闹闹嚷嚷的人群拥进来,他们沿着墙壁流散,围着七根柱子转悠,读者已经对这幅图画有个笼统的概念了,我们下面就试图更准确地指出有趣的细节。

可以肯定的是,倘若拉瓦雅克没有暗杀亨利四世,在司法宫的档案室里就绝不会存放拉瓦雅克的案件的卷宗;也根本没有故意毁掉这些案卷的同谋;由此,也根本没有为了烧掉案卷而烧掉档案室,为了烧掉档案室而烧掉司法宫;因此,最后也根本没有一六一八年的火灾。古老的司法宫会仍然同古老的大厅一起屹立;我就可以对读者说,去看看这个大厅吧;我们彼此都可以免去麻烦了,我呢,免得描写一番,读者呢,免得看如此这般的描写——这就证明了这条新颖的真理:重大事件有不可估量的后果。

当然,首先很有可能,拉瓦雅克没有同谋,其次,万一他有同谋,这些同谋也和一六一八年的火灾没有丝毫联系。有另外两个说得过去的解释。第一个,那颗燃烧着的大星星,一尺宽,一肘子高,众所周知,三月七日午夜过后,仿佛从天而降,落在司法宫上。第二个解释见泰奥菲尔这四行诗:这可是悲惨的游戏:当司法女神在巴黎,太多辣椒吃在肚里,司法宫大火全燃起。

不管对一六一八年司法宫大火怎样作政治的、物质的、诗意的三重解释,不幸,确定无疑的事实就是大火。由于这次灾难,尤其由于接连多次修复,把幸免于难的部分也全毁了,今日这座建筑已所剩无几,法国几位君王的第一个宫寝就更是无影无踪了。罗浮宫的这位兄长,在美男子菲利浦时代已经垂垂老矣,有人到里面去寻找罗贝尔王兴建的、埃加杜斯描述过的壮丽建筑的遗迹。几乎一切都消失殆尽。圣路易完婚的那间掌玺大臣公署办公室如今安在?他“身穿一件羽纱上衣、一件无袖粗呢罩衫和一件黑檀木色外套,和儒安维尔躺在地毯上”,他审理案件的花园如今安在?西吉斯蒙皇帝的卧室如今安在?查理四世的卧室如今安在?无地约翰的卧室如今安在?查理六世颁布大赦令的那个楼梯如今安在?马塞尔当着王太子的面,扼死罗贝尔·德·克莱蒙和香槟元帅的那块石板地如今安在?针对伪教皇贝内迪的谕旨被撕碎那个边门如今安在?那些传谕使者身穿无袖长袍,头戴主教冠,受到嘲弄,在全巴黎当众认罪。还有那个大厅,金碧辉煌,尖拱窗户、塑像、柱子、缀满雕刻的宽广穹顶呢?还有那个金光闪烁的房间呢?还有那只石狮呢?它就放在门口,低垂着头,尾巴夹在两腿之间,犹如所罗门王座上的狮子,表现暴力在司法面前的卑顺姿态。还有那些漂亮的大门呢?还有那些漂亮的彩色玻璃呢?还有使比斯科内特感到泄气的镂花金属饰物呢?还有杜昂西的精致木器呢?……时间做了些什么?创造出这些奇妙东西的人又做了些什么?对这一切,对这整个高卢历史,对这整个哥特式艺术,人们给了我们什么呢?圣日尔韦教堂大门的笨拙建筑师德·布罗斯先生设计的低矮笨重的拱腹,是为艺术而创作的;至于历史,我们关于粗大柱子喋喋不休的回忆,同时还回响着帕特律之流的说长道短。

这不算了不起的事——还是回到真正古老的司法宫的真正大厅吧。

这个巨大的平行四边形两端都有东西,一端是著名的大理石桌子,又长,又宽,又厚,据古老的土地赋税簿说是见所未见,世上这样厚的一块大理石,真要让卡冈都亚垂涎三尺;另一端是小教堂,路易十一让人在里面雕塑自己跪在圣母面前,他还让人把查理大帝和圣路易(他设想这是作为法国国王,深受上天信赖的两个圣人)的塑像搬到里面,而不顾在一长列国王塑像中留下两个空缺。这个小教堂还是崭新的,只建成六年,一切都体现了建筑精致、雕塑杰出、镂刻细腻入微的迷人品味,这在我国标志着哥特时代的结束,并延续至十六世纪中叶文艺复兴时代令人陶醉的别具一格。大门上方穿透见光的小小圆花窗,尤其是精细和优雅的杰作;好像是花边上的一颗星星。

大厅中央,正对大门,有一个金色锦缎铺设的看台,背靠墙壁,特殊的入口开设在金灿灿的房间通道的一个窗户上。看台是专为佛兰德的使节和其他被邀请观看圣迹剧演出的大人物而搭建的。

按照惯例,圣迹剧应在大理石桌子上演出。一大早,桌子就布置好了;大理石华丽的桌面被司法官员们的鞋跟划得全是道道,承载着一个相当高的木笼子,笼子上边能为整个大厅的人看得到,应用作舞台,笼子里用帷幔遮住,用作剧中人的更衣室。一架梯子老老实实地放在外面,连通舞台和更衣室,用作进场和出场时的陡峭梯级。意料不到的人物、曲折的情节、戏剧效果,没有一个不是依仗这架梯子上场的。初期的艺术和机关装置是多么天真无邪和可敬啊!

司法宫大法官的四个执法人员,在节日和行刑之日是老百姓一切娱乐必要的看守,他们站在大理石桌的四个角落里。

只是在司法宫的大钟敲响了中午的十二下时,戏剧才开始。对戏剧演出来说,无疑很晚;但是必须迁就使节们的时间。

可是,所有的人从早上起就等着。许多正直的观众从天亮起就在司法宫的大台阶上冻得瑟瑟发抖;甚至有些人说是靠在大门上过夜,以便确保第一批人进来。人群一直在增加,好似洪水满溢而出,开始沿着墙壁上涨,膨胀到柱子周围,漫溢到柱顶盘、挑檐、窗沿、建筑的所有凸出处、雕塑的所有凸出点。这样,局促不安,急不可待,厌烦无聊,一天可以自由地玩世不恭和疯狂玩乐,手肘撞了一下或者被有铁包头的鞋子踢了一下,一言不合便引发争执,等得久了的疲乏,这些早在使节们到来之前,便已经使这些被关闭的、被套住的、受挤的、被踩的、憋屈的老百姓的喧闹,再加上尖酸刻薄和恶言相向的鼓噪声。只听到投向佛兰德人、巴黎市长、波旁红衣主教、司法宫大法官、玛格丽特·德·奥地利夫人、持杖的执法人员、寒冷、燥热、坏天气、巴黎主教、丑人王、柱子、塑像、这扇关闭的门、那扇打开的窗等等的抱怨和咒骂;这一切却使散布在人群中的一伙伙神学生和仆役乐不可支,他们把自己的戏弄和恶作剧加入到这种种不满中,可以说,对普遍的恶劣情绪火上浇油。

其中有一群促狭鬼,他们捅破一扇玻璃窗,大胆地坐在柱顶盘上,从上面环顾四周,里里外外散布他们的嘲弄,投入大厅的人群中和广场的人群中。从他们戏仿的动作,从他们的哈哈大笑中,从他们和同伴在横跨大厅交换的嘲弄人的呼喊中,很容易判断,这些年轻的神学生并不像其他观众那样厌烦和疲倦,为了自己特殊的取乐,他们善于从眼皮底下抽取出一幅场景,让他们耐心等待上演的戏。“以我的灵魂打赌,这是您,磨坊的约翰·弗罗洛!”他们当中的一个喊道,对方是一个金黄头发的矮小捣蛋鬼,脸蛋俊俏而狡黠,正攀在一个柱头的叶饰上,“您叫磨坊的约翰名副其实,因为您的两条手臂和两条腿就像四个风车翅翼迎风转动——您来了多久啦?”“魔鬼发慈悲,”约翰·弗罗洛回答,“已经四个多小时啦,但愿这段时间会从我在炼狱的时间中扣除。我听过西西里国王的八名唱诗班童子,在圣小教堂唱七个小时大弥撒的头一节。”“唱诗班是好样的,”那一位接口说,“他们的声音比他们的帽子还尖!国王在为圣约翰先生设立一台弥撒之前,本应了解一下圣约翰是否喜欢用普罗旺斯口音唱拉丁文赞美诗。”“西西里国王正是利用这些该死的唱诗班童子来做弥撒的,”在窗子底下的人群中有一个老太婆尖声叫道,“我要问一下你们,一次弥撒要花一千巴黎利佛尔!而且是从巴黎菜市场的海鱼承包税中抽取的!”“住嘴,老太婆!”一个庄重的胖子接口说,他站在卖鱼妇的身旁,捂住了鼻子,“必须设立一台弥撒。您不想国王又病倒吧。”“说得好,吉尔·勒科努先生,国王的皮袍供应商!”那个攀住柱头的小个儿神学生说。

所有的学生听到国王的可怜皮袍供应商的倒霉名字,哈哈大笑起来。“长角的!长角的吉尔!”有些人说。“Conutus et hirsutus.”另外一个人又说。“哼,毫无疑问,”柱头上那个小捣蛋鬼继续说,“他们有什么好笑的?体面的吉尔·勒科努是国王宫廷大法官约翰·勒科努先生的兄弟,万桑森林首席看守马伊埃·勒科努先生的儿子,都是巴黎的资产者,从父到子都是结了婚的!”

笑声变本加厉了。大腹便便的皮货商不吱一声,竭力躲避四面八方投向他的目光;但是他汗流满面,气喘吁吁,一筹莫展:他仿佛一个楔子嵌入木头里,越使劲越牢牢地把他像中风似的、因气急败坏和恼怒而变得通红的宽脸,夹在身边的人的肩膀中。

最后,他的一个同伙,像他一样肥胖、粗短、傲傲然,跑来帮他解围。“真可恶!这些学生就这样对一个资产者说话啊!想当年,就得用木柴抽打他们,然后用柴火把他们烧死。”

全体学生气不打一处出。“哎哟哟!谁在唱这种调门啊?是哪门子谁见了都倒霉的猫头鹰啊?”“嘿,我认识他,”一个神学生说,“他是安德里·穆斯尼埃老板。”“他是大学城四个宣过誓的书商之一!”另一个神学生说。“在这个劳什子的地方,什么都是四个,”第三个神学生大声说,“四个学区,四个学院,四个节日,四个学区主管,四个有选举权的董事,四个书商。”“那么,”约翰·弗罗洛又说,“必须让他们四个一批见鬼去吧。”“穆斯尼埃,我们要把你的书烧掉。”“穆斯尼埃,我们要把你的仆人揍一顿。”“穆斯尼埃,我们要收拾你的老婆。”“那个胖乎乎的小姐乌达德。”“她那么娇嫩,那么快乐,好像是个寡妇。”“见鬼去吧!”安德里·穆斯尼埃老板咕噜着说。“安德里老板,”约翰又说,他始终攀住柱头,“你闭嘴,否则我砸在你脑袋上!”

安德里老板抬起头来,看来在估计柱子的高度和捣蛋鬼的体重,心算重力乘加速度的平方,保持沉默了。

约翰主宰了战场,乘胜追击:“这是因为我会这样做的,尽管我是副主教的弟弟!”“漂亮的先生们,我们大学的伙伴们,像今天这样的日子,竟然不尊重我们的特权!外城毕竟有五月树,有焰火;内城有圣迹剧、丑人王、佛兰德使节;在大学城却什么也没有!”“但莫贝尔广场相当大!”待在窗台上的一个神学生接口说。“打倒董事长!打倒有选举权的董事和学区主管!”“今晚必须用安德里老板的书在加雅尔场地烧起篝火,”另一个神学生接着说。“还有录事的桌子!”他身旁的人说。“还有教堂执事的荆条!”“还有院长们的痰盂!”“还有学区主管们的餐具橱!”“还有董事们的大木箱!”“还有董事长的板凳!”“打倒!”唱宗教歌曲的小约翰又说,“打倒安德里老板、教堂执事和录事;打倒神学家、医生和教谕颁布者;打倒学区主管、董事和董事长!”“这可是世界末日到了!”安德里老板堵住耳朵,喃喃地说。“对了,打倒董事长!瞧他正经过广场呢,”窗口那边的一个学生大声说。

这是可能朝广场回过身来的那个人。“当真是我们可敬的蒂博董事长吗?”磨坊的约翰·弗罗洛问,他攀附在里面的一根柱子上,无法看见外面发生的事。“是他,是他,”其他所有人回答,“是他,真是他,董事长蒂博先生。”

这确实是董事长和大学所有的头面人物,他们正去列队迎接大使,他此刻正穿过司法宫广场。学生们拥到窗前,在他们经过时用讽刺话和嘲讽的掌声迎接他们。走在前面的董事长遭到第一阵詈骂,劈头盖脸而来。“您好,董事长先生!哎哟哟!您好啊!”“这老赌棍,他到这儿来干吗呀?他离开了他的骰子吗?”“他骑在骡子上疾走呢!骡子的耳朵没有他的长。”“哎哟哟!您好,董事长蒂博先生!Tybalde aleator!老傻瓜!老赌棍!”“天主保佑您!今晚您常常掷出双六吧?”“噢!他那张衰老的脸,由于爱赌博和掷骰子,变得铅灰色、消瘦和蔫儿了!”“您这样是去哪儿呀,Tybalde ad dados,背对着大学城,朝外城颠儿屁儿的?”“他一准去寻找蒂博托德街的一间房子。”磨坊的约翰大声说。

这一伙人发出雷鸣般的叫声,发狂地鼓掌,重复这句俏皮话。“您到蒂博托德街寻找那座房子,是不是,和魔鬼赌牌的董事长先生?”

然后轮到其他头面人物。“打倒教堂执事!打倒执权杖者!”“罗班·普斯潘,你说,这个人究竟是谁?”“这是吉尔贝·德·许伊,Gilbertus de Soliaco,奥登学院的训导长。”“拿着,这是我的鞋:你的位置比我好,把鞋子扔到他的脸上吧!”

“Saturnalitias mittimus ecce nuce.”“打倒这六个神学家和他们的白色宽袖法衣!”“他们是神学家吗?我还以为是六只白鹅,圣热纳维埃芙到城里赠给罗尼采邑的呢。”“打倒医生!”“打倒主德论文和解疑论文!”“接住我的帽子,圣热纳维埃芙教堂的主事!你剥夺了我的特权——确实如此!他把我在诺曼底学区的位置给了小阿斯卡尼奥·法尔扎斯帕达,他是布尔日省的人,其实他是意大利人。”“这是不公道的,”所有的学生说,“打倒圣热纳维埃芙教堂的主事!”“噢!若阿金·德·拉德奥尔先生!噢!路易·达于伊!噢!朗贝尔·奥克特芒!”“但愿魔鬼把德国学区的训导长掐死!”“还要加上圣小教堂的主事们和他们的灰色皮披肩(cum tunicis grisis)!”

“Seu de pellibus grisis fourratis!”“哎哟哟!艺术大师们!所有的漂亮黑色无袖长袍!所有的漂亮红色无袖长袍!”“这形成董事长一条美丽的尾巴。”“好像是威尼斯的一位公爵去参加海洋婚礼。”“喂,约翰!圣热纳维埃芙教堂的议事司铎们!”“让议事司铎会见鬼去吧!”“克洛德·绍阿尔神父!克洛德·绍阿尔博士!您是去找玛丽·拉吉法德吗?”“她在格拉蒂尼街。”“她在给登徒子之王铺床。”“她付了四德尼埃(quatuor denarios)。”

“Aut unum bombum.”“您要她当面给您支付吗?”“同学们!西蒙·桑甘先生,皮卡迪的选举董事,让他的妻子坐在骡子后臀上呢。”

“Post equitem sedet atra cura.”“有胆量,西蒙先生!”“您好,董事先生!”“晚安,董事夫人!”“他们看见这一切,多么高兴啊,”磨坊的约翰感叹说,他始终待在柱头的叶饰中。

大学城宣过誓的书商安德里·穆斯尼埃老板俯在国王皮袍供应商吉尔·勒科努的耳朵边说:“先生,我对您说吧,这是世界末日。

从来没见过学生这样胡闹。正是本世纪那些该诅咒的发明把一切都毁掉了。炮兵、蛇形炮、射石炮,尤其是印刷术,这种来自德国的另外一种瘟疫。再也没有手抄本,再也没有书籍!印刷术把书店扼杀了。世界末日来临了。”“我看到了天鹅绒料子的进步。”皮货商说。

这时中午的钟声敲响了。“啊!……”所有人齐声叫了起来。学生们默然无声了。接着发生一阵大骚动,脚下乱糟糟的踩踏声,万头攒动,一片咳嗽和擤鼻涕的嘈杂声;人人都在安顿自己,占好位置,提高身子,三五成群;然后是一片肃静;大家都伸长脖子,个个都张开嘴巴,目光都投向大理石台面。什么也没有出现。四个法院的执杖者始终在那里,像四尊彩绘塑像一样站得笔直,一动不动。所有目光都转向给佛兰德使节保留的看台。门关着,看台空荡荡的。这群人从早上起等待着三样东西:中午、佛兰德使团和圣迹剧。只有中午准时到来。

这样确实太过分了。

大家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一刻钟;什么也没来。看台仍然空空如也,戏剧也毫无声响。于是愤怒代替了焦躁。气愤的话语此起彼伏,不错,声音还很低。“演圣迹剧!演圣迹剧!”观众发出沉闷的喊声。脑子在发热,风暴仍然在不断轰鸣,在人群的上空飘荡。点燃火星的是磨坊的约翰。“演圣迹剧,让佛兰德人见鬼去吧!”他憋足了劲喊道,好似一条蛇在柱头周围扭动着。

人群拍起巴掌。“演圣迹剧!”他们一再地喊,“让佛兰德见鬼去吧!”“我们需要立马演圣迹剧,”这个神学生又叫道,“否则我的建议是,我们绞死司法宫的大法官,算作喜剧和寓意剧。”“说得好,”人群喊道,“绞死那几个执杖者吧。”

随之响起欢呼声。四个可怜虫开始变得脸色苍白,相对而视。许多人向他们蠕动而来,已经看到与之相隔的脆弱栏杆在人群的挤压下弯曲了,鼓凸出来。

这时情况紧急。“洗劫一空!洗劫一空!”四面八方的人喊道。

这当儿,上文描述过的更衣室的帷幕掀起来了,一个人走了出来。一看见他,人群便蓦地停住了,仿佛中魔一样,把愤怒变成好奇。“安静!安静!”

这个人胆战心惊,四肢瑟瑟发抖,一直走到大理石桌子的边缘,毕恭毕敬,随着走近,越来越像要屈膝下跪。

但平静逐渐恢复了。只剩下轻微的骚动声,这种声响总是从人群的寂静中发出的。“市民先生们,”他说,“市民小姐们,我们非常荣幸,要在红衣主教大人面前吟诵和演出一出极为优秀的寓意剧,名字是‘圣处女玛利亚的卓越裁决’。扮演朱庇特的是在下。红衣主教大人此刻正在陪同奥地利公爵派遣的尊贵使团;眼下,使团因在博岱门听取大学董事长先生的讲话而有所耽搁。一旦显赫的红衣主教到达,我们就开演。”

显然,只消朱庇特的干预,就能挽救司法宫四个倒霉的执权杖者。如果我们有幸杜撰了这个真实可信的故事,因此要在担当裁判的圣母面前承担责任,此刻人们也不能用这则古典:Nec dues ihtersit。再说,我主朱庇特的服装非常华美,吸引了人群的全部注意力,对于人群平静下来起了不小的作用。朱庇特身穿锁子胸甲,罩上金色纽扣的黑丝绒外套,头戴镶嵌金色的银纽饰的尖顶头盔;要不是红色的脂粉和大胡子分别覆盖住脸的一半,要不是他手执金色的纸板圆筒,缀满长条的金属饰片,内行人的眼睛很容易认出这是雷电,要不是他的脚保持肉色,扎着希腊式的饰带,那么,就他装束的威严而言,可以和贝里公爵卫队的布列塔尼弓箭手相媲美。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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