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群山中的她:吉皮乌斯诗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7 10:4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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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俄罗斯)吉皮乌斯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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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群山中的她:吉皮乌斯诗选

致群山中的她:吉皮乌斯诗选试读:

金色的“林中空地”(总序)

汪剑钊2014年2月7日至23日,第二十二届冬奥会在俄罗斯的索契落下帷幕,但其中一些场景却不断在我的脑海回旋。我不是一个体育迷,也无意对其中的各项赛事评头论足。不过,这次冬奥会的开幕式与闭幕式上出色的文艺表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迄今仍然为之感叹不已。它们印证了一个民族对自身文化由衷的热爱和自觉的传承。前后两场典仪上所蕴含的丰厚的人文精髓是不能不让所有观者为之瞩目的。它们再次证明,俄罗斯人之所以能在世界上赢得足够的尊重,并不是凭借自己的快马与军刀,也不是凭借强大的海军或空军,更不是凭借所谓的先进核武器和航母,而是凭借他们在文化和科技上的卓越贡献。正是这些劳动成果擦亮了世界人民的眼睛,引燃了人们眸子里的惊奇。我们知道,武力带给人们的只有恐惧,而文化却值得给予永远的珍爱与敬重。众所周知,《战争与和平》是俄罗斯文学的巨擘托尔斯泰所著的一部史诗性小说。小说的开篇便是沙皇的宫廷女官安娜·帕夫洛夫娜家的舞会,这是介绍叙事艺术时经常被提到的一个经典性例子。借助这段描写,托尔斯泰以他的天才之笔将小说中的重要人物一一拈出,为以后的宏大叙事嵌入了一根强劲的楔子。2014年2月7日晚,该届冬奥会开幕式的表演以芭蕾舞的形式再现了这一场景,令我们重温了“战争”前夜的“和平”魅力(我觉得,就一定程度上说,体育竞技堪称是一种和平方式的模拟性战争)。有意思的是,在各国健儿经过数十天的激烈争夺以后,2月23日,闭幕式让体育与文化有了再一次的亲密拥抱。总导演康斯坦丁·恩斯特希望“挑选一些对于世界有影响力的俄罗斯文化,那也是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于是,他请出了在俄罗斯文学史上引以为傲的一部分重量级人物:伴随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的演奏,普希金、果戈理、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马雅可夫斯基、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布尔加科夫、索尔仁尼琴、布罗茨基等经典作家和诗人在冰层上一一复活,与现代人进行了一场超越时空的精神对话。他们留下的文化遗产像雪片似的飘入了每个人的内心,滋润着后来者的灵魂。美裔英国诗人T.S.艾略特在《诗的作用和批评的作用》一文中说:“一个不再关心其文学传承的民族就会变得野蛮;一个民族如果停止了生产文学,它的思想和感受力就会止步不前。一个民族的诗歌代表了它的意识的最高点,代表了它最强大的力量,也代表了它最为纤细敏锐的感受力。”在世界各民族中,俄罗斯堪称最为关心自己“文学传承”的一个民族,而它辽阔的地理特征则为自己的文学生态提供了一大片培植经典的金色的“林中空地”。迄今,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并长成参天大树的作家与作品已不计其数。除上述提及的文学巨匠以外,19世纪的茹科夫斯基、巴拉廷斯基、莱蒙托夫、丘特切夫、别林斯基、赫尔岑、费特等,20世纪的高尔基、勃洛克、安德列耶夫、什克洛夫斯基、普宁、索洛古勃、吉皮乌斯、苔菲、阿尔志跋绥夫、列米佐夫、什梅廖夫、波普拉夫斯基、哈尔姆斯等,均以自己的创造性劳动进入了经典的行列,向世界展示了俄罗斯奇异的美与力量。中国与俄罗斯是两个巨人式的邻国,相似的文化传统、相似的历史沿革、相似的地理特征、相似的社会结构和民族特性,为它们的交往搭建了一个开阔的平台。早在1932年,鲁迅先生就为这种友谊写下一篇“贺词”——《祝中俄文字之交》,指出中国新文学所受的“启发”,将其看作自己的“导师”和“朋友”。20世纪50年代,由于意识形态的接近,中国与俄国在文化交流上曾出现过一个“蜜月期”,在那个特定的时代,俄罗斯文学几乎就是外国文学的一个代名词。俄罗斯文学史上的一些名著,如《叶甫盖尼·奥涅金》《死魂灵》《贵族之家》《猎人笔记》《战争与和平》《复活》《罪与罚》《第六病室》《丽人吟》《日瓦戈医生》《安魂曲》《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静静的顿河》《带星星的火车票》《林中水滴》《金蔷薇》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都曾经是坊间耳熟能详的书名,有不少读者甚至能大段大段背诵其中精彩的章节。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说,翻译成中文的俄罗斯文学作品已构成了中国新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成为现代汉语中的经典文本,就像已广为流传的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喀秋莎》《山楂树》等一样,后者似乎已理所当然地成为中国的民歌。迄今,它们仍在闪烁金子般的光芒。不过,作为一座富矿,俄罗斯文学在中文中所显露的仅是冰山一角,大量的宝藏仍在我们有限的视域之外。其中,赫尔岑的人性,丘特切夫的智慧,费特的唯美,洛赫维茨卡娅的激情,索洛古勃与阿尔志跋绥夫在绝望中的希望,苔菲与阿维尔琴科的幽默,什克洛夫斯基的精致,波普拉夫斯基的超现实,哈尔姆斯的怪诞,等等,大多还停留在文学史上的地图式导游。为此,作为某种传承,也是出自传播和介绍的责任,我们编选和翻译了这套“金色俄罗斯丛书”,其目的是进一步挖掘那些依然静卧在俄罗斯文化沃土中的金锭。可以说,被选入本丛书的均是经过了淘洗和淬炼的经典文本,它们都配得上“金色”的荣誉。行文至此,我们有必要就“经典”的概念略做一点说明。在汉语中,“经典”一词最早出现于《汉书·孙宝传》:“周公上圣,召公大贤。尚犹有不相说,著于经典,两不相损。”汉朝是华夏民族展示凝聚力的重要朝代,当时的统治者不仅实现了政治上的统一,而且也希望在文化上设立标杆与范型,亟盼对前代思想交流上的混乱与文化积累上的泥沙俱下状态进行一番清理与厘定。客观地说,它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虽说也因此带来了“罢黜百家”的重大弊端。就文学而言,此前通称的“诗三百”也恰恰在那时完成了经典化的过程,被确定为后世一直崇奉的《诗经》。关于“经典”的含义,唐代的刘知幾在《史通·叙事》中有过一个初步的解释:“自圣贤述作,是曰经典。”这里,他将圣人与前贤的文字著述纳入经典的范畴,实际是一种互证的做法。因为,历史上那些圣人贤达恰恰是因为他们杰出的言说才获得自己的荣名的。那么,从现代的角度来看,什么是经典呢?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给出了这样的释义:1.指传统的具有权威性的著作:博览经典。2.泛指各宗教宣扬教义的根本性著作。不同于词典的抽象与枯涩,意大利著名作家卡尔维诺归纳出了十四条非常感性的定义,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是其中两条:其一,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其二,经典作品是一些产生某种特殊影响的书,它们要么自己以遗忘的方式给我们的想象力打下印记,要么乔装成个人或集体的无意识隐藏在深层记忆中。参照上述定义,我们觉得,经典就是经受住了历史与时间的考验而得以流传的文化结晶,表现为文字或其他传媒方式,在某个领域或范围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和典范性,可以成为某个民族、甚或整个人类的精神生产的象征与标识。换一个说法,每一部经典都是对时间之流逝的一次成功阻击。经典的诞生与存在可以让时间静止下来,打开又一扇大门,带你进入崭新的世界,为虚幻的人生提供另一种真实。或许,我们所面临的时代确实如卡尔维诺所说:“读经典作品似乎与我们的生活步调不一致,我们的生活步调无法忍受把大段大段的时间或空间让给人本主义者的悠闲;也与我们文化中的精英主义不一致,这种精英主义永远也制定不出一份经典作品的目录来配合我们的时代。”那么,正如沙漠对水的渴望一样,在漠视经典的时代,我们还是要高举经典的大纛,并且以卡尔维诺的另一段话镌刻其上:“现在可以做的,就是让我们每个人都发明我们理想的经典藏书室;而我想说,其中一半应该包括我们读过并对我们有所裨益的书,另一些应该是我们打算读并假设对我们有所裨益的书。我们还应该把一部分空间让给意外之书和偶然发现之书。”愿“金色俄罗斯”能走进你的藏书室,走进你的精神生活,走进你的内心!

译序

在群星璀璨的俄罗斯文学“白银时代”,吉皮乌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她的创作以其极端、犀利、坚硬的风格赢得了无论是朋友还是对手的尊敬与好评。在同时代人看来,“吉皮乌斯女士属于我们最杰出的艺术家之列。她的诗仿佛是以浓缩的、有力的语言,借助清晰的、敏感的形象,勾画出了一颗现代心灵的全部体验”(勃柳索夫语)。而她的创作则“有着我们抒情的现代主义整整十五年的历史”(安年斯基语)。1869年11月8日,姬娜依达·尼古拉耶芙娜·吉皮乌斯诞生于图拉省别连瓦城一个贵族家庭,父亲的远祖属于16世纪移居到莫斯科的德国侨民,母亲是一名迷人的西伯利亚女郎。童年时代,吉皮乌斯就显得与众不同,经常穿着一件玫瑰红的短毛衣,从不扣上衣服的最后一粒纽扣,表情永远严肃而孤傲,极少与人交往,一直沉溺于自己的内心世界。吉皮乌斯这种异常的举止很大程度来自她忧郁的天性。与其他孩子爱慕自己双亲那种纯粹的天伦之爱不同,她的爱掺和着许多虔敬的成分,到了近乎宗教崇拜的边缘。据说,由于父亲的坚决要求,稍长一些的吉皮乌斯被送进了基辅学院。但是,她无法承受这种亲人离别的悲伤,以至于几乎所有时间都不得不在学院的附属医院度过。显然,对这位略带神经质的少女来说,一次离别无异于一次深刻的死亡。成年以后,吉皮乌斯做过如下表述:“自童年时代起,我就被死亡与爱情烙下了创痕。”她刚满十一岁时,父亲因病去世,这次事件给了她沉重的打击,令其初次体验了死神君临一切的威慑力,意识到生命出现之初,随即就被死之魔网所笼罩的处境。由于上述种种情态,在基辅学院校内,吉皮乌斯被称为“怀着大悲哀的小人儿”。1889年1月8日,吉皮乌斯嫁给了梅列日柯夫斯基。丈夫是一名有着强烈宗教激情的诗人、小说家和文艺评论家。婚后不久,梅列日柯夫斯基放弃了诗

创作,转而投入小说领域和评论界。受他的影响,吉皮乌斯也花费了大量时间写作小说和散文,以换取稿酬,支持丈夫腾出自由的时间来创作著名的《基督和反基督三部曲》。1893年,梅列日柯夫斯基发表了一篇论文《论俄国文学的衰落及其新潮》,从而宣告了俄国象征主义的出现。吉皮乌斯以其特有的敏感与细腻的抒情才能,参与了这场风靡整个欧洲的前卫艺术运动,成为20世纪世界最优秀的女诗人之一。十月革命后,吉皮乌斯夫妇流亡到法国,在巴黎的寓所内集聚了一大批俄国自由派知识分子,组织“绿灯社”,举行文化沙龙,继续传播俄罗斯魂所散发的神秘主义思想,坚持宗教的虔敬感,倡导受难意识和悲悯感,以十字架上的爱去迎接世界又一个黄金时代——耶稣第三次复活的来临。除文学界的人物以外,当时与他们经常往来的,还有罗扎诺夫、费洛索弗夫、别尔嘉耶夫、舍斯托夫等杰出的宗教哲学家。由于他们勤奋的著述和积极的活动,引出了一系列现代思想所关注的问题,其中一部分存在主义色彩较浓的学说,直接影响了法国哲学家马塞尔与德国人类学家舍勒。正是他们这些缺乏体系,看似零碎,却能互相补充的观点的产生,与德国的马丁·布伯和布尔特曼,美国的蒂利希和尼布尔一起,形成了寻神论存在主义思潮。这一思想由于融合了基督教神学的精髓,显示了强大的生命力,在20世纪末后现代主义甚嚣尘上的氛围里,至今仍起着“清洁剂”的作用。1945年9月9日,吉皮乌斯病逝于巴黎。吉皮乌斯七岁即尝试写诗,1888年开始正式发表作品,其诗歌多以编年结集,有《1889—1903年诗选》《1903—1909年诗选》《1914—1918年最后的诗篇》《闪烁集》,长诗《最后一圈》等;此外,还著有长篇小说《鬼玩偶》《爱情-王子》,剧本《红如罂粟花》《绿戒指》,论文集《文学日记》和回忆录《活生生的人物》《梅列日柯夫斯基》等。人类打从脱离自然这一母体开始,便被判定为一个异化的临界点。一方面,主体意识逐渐加强的它,是自然的逆子,拼命地挖掘、搜刮养育过它的施恩者的财富,供自己大肆挥霍,造成两者永不间断的冲突与对抗;另一方面,被客体化以后的它,又无可奈何地承受着社会对它的戏谑、嘲讽乃至戕害,个人与群体潜在地构成了互为地狱的宿命。如此一来,人类的生存状态不免就显得十分尴尬,它有如浮悬在大地与天空之间的空气一般:竭力向上飞升,期望进入美丽、纯洁、神圣的境界;同时又被大地的鄙陋、污秽、庸俗所牵扯,不得不深陷于淤泥之中。这种生命的两难必然带给人类以人格分裂的恶果。正是上述状态埋伏了吉皮乌斯《无力》—诗的哲理背景:我以贪婪的眼睛远眺大海,被钉牢在海岸的泥土中……我在深渊之上凌空高悬——我不能飞向蔚蓝的天穹。我不知道该反抗还是该屈挠,我既没勇气死,也没勇气生……上帝离我很近——我却不能祈祷,我渴望去爱——又不能付出爱情。大海以其浩瀚辽阔引发了抒情主人公无限地遐想,“贪婪的眼睛”传神地暗示出追求的认真与执着。然而,不幸的是,高远的理想仍然必须忍受脚底现实淤泥的裹胁。有感于此,吉皮乌斯袒露了五组对立的矛盾:我渴望飞升的生活,脱离恐怖的深渊,却只能像一只“死鹰”似的僵卧在悬崖之上,“选择”的困难便油然而生,是反抗,还是屈服,是生,还是死,难以寻觅到确定的意义和价值,“我”在冥冥之中感到象征着幸福的上帝近在咫尺,却不能对之进行通常该做的祈祷;内心深处渴望情爱的温柔,却没有能力付出因获取而需要的牺牲,诗的末节如是述说:“朝着太阳长长地伸出手臂,/我瞥见了苍白的云幕……/我仿佛已经领悟了真理——/却找不到语词将它说出。”它们泄露了抒情主人公深层的无奈:人类这一强壮有力的“太阳”,其所凭依的基础不过是“苍白的云幕”,而这种脆弱正是其悲剧性的症结所在。在吉皮乌斯的整个创作中,生命在两极之间的彷徨与犹豫是一个非常醒目的主题。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充分反映着西方两大文化在融合之后一直未能调和的冲突与抗争。赞美理性,热爱肉欲的享受,提倡审美的人生是希腊文化的一大特征。古希腊人推崇知识,信任科技,认为在理性主义的光芒照射下,能够恣情任意地取用造物主留给人类的一切。他们肯定世俗生活,鄙弃苦行僧的禁欲主义,歌颂“醇酒美人”,喜好在冒险和战争中发泄过剩的精力,表现出入世、达观的青春期文化特征。与之相反,希伯莱精神则标举信仰,专注于灵魂的拯救,它跨越了人类幼稚的童年期,显示出壮年期的清醒,以一种虚无主义的态度看待尘世那色彩斑斓、诱惑不断的一切,由对肉体死亡的恐惧,激发起灵魂不朽的向往。希伯莱文明为后世设计了一个获救的途径,在生存的艰难里衍生出天堂与地狱的对峙,以浪漫的想象呼唤受难的基督降临,背负起沉重的十字架,去蒙受神性的光照。世界文明经过几千年此消彼长的发展,这两大文化逐步在欧洲的土壤上取得了正统的地位,成为其两个著名的始源。但是,肉体的永久羁绊与精神的无限自由之间生发的矛盾始终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在伦理体系逐步确立的社会里,它们往往演化为道德上善与恶的无休无止的纠缠。在吉皮乌斯的沉思域内,关于善与恶的问题一直徘徊不去,折磨着她的心智。根据《圣经》传言,邪恶之产生乃是由于人类得到了智慧树上的苹果的缘故,是知识与理性助成了生命最初的堕落,正是在这一起点上,吉皮乌斯进行了信仰确定前的怀疑:上帝是万能的。既然如此,他为何又容许世界上有恶存在?他为何不在人类堕落之前就加以制止?或者,他为何又在放任自流以后对之施予严厉的惩罚,令其痛苦和疯狂?这里牵涉基督教产生以来许多神学家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难题:上帝如何显示神恩?舍斯托夫对此进行了富有启示性的诠释:“神认为一切都是善。……神既无道德上的赞同,也无理性的依据,因为他像凡人一样,不需要依据、支柱、根基。无根基,这是神主要的最令人羡慕,也是我们最不理解的特权。所以,我们的全部道德斗争(理性探索也一样),——既然我们承认神是我们追求的最终目标——迟早(当然是很晚很晚)要把我们从道德评价上,从理性的永恒真理那里引向自由。”人是生而自由的,那无往不在的枷锁多半是他自己的手所铸造,神学存在主义把这种自由的预感重新归还给世人,鼓励他们摆脱既成的善恶原则,弘扬健康的天性。吉皮乌斯是一名虔敬的基督徒,尽管内心充满了许多异端的思想。她相信上帝的存在,相信上帝的仁慈与强大。为此,她拥持上帝恢宏的包容性,并以人性的丰富多彩作为证明。上帝,恶魔也是你的造物,  我为此来向你求情。它身上烙印着我的痛苦,  这是我爱上恶魔的原因。痛苦地反抗,它专心一致  给自己编织着罗网……我不能不将怜悯施予  和我一样痛苦着的生物。正如人类原本出于偶然被抛进世界一样,生命的进程同样被难以捕捉的偶然性所操纵,所谓“绝对”“必然”更多地只是出于臆想。因此,绝对的恶、必然的善并不存在。正如丑陋的胚胎孕育出美的人体一样,善常常脱胎于恶,当世界充满了保守、虚伪、浅薄、麻木、愚昧、腐朽等种种存在物,作为破坏之象征的“恶”自有其革命物含义,对推动世界前进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吉皮乌斯的整个诗歌创作中,《干杯》一诗较能传达出她对生活的辩证法的体认:我的失败,真诚地欢迎你!我爱你,正如我对胜利的眷恋;谦卑蛰伏在我高傲的杯底,欢乐与痛苦原本是并蒂相连。多么的安谧呵,明亮的黄昏!平静的水面有轻雾在徘徊;最后的残酷蕴含无限的温馨,上帝的真理包藏上帝的欺骗。存在主义一个著名的命题就是“存在先于本质”,具体到以人类的生存来附比的话,也就意味着,生活是根本性的,它决定着本质,“首先人存在、露面、出场,而后才说明自身……人,不外是由自己造成的东西,这就是存在主义的第一原理。”在他们看来,生命开放的过程也就是它的意义所在,那种离开人的活生生的存在,去刻意寻觅缥缈不定的本质(或曰意义)的做法,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徒然地浪费生命而已。因此,唯有正视人生,拥抱生活的全部,连同拥抱它的缺憾,才是真正的人道主义行为。女诗人笑傲人生的激情艺术化地体现了这一哲理,她深刻地洞察:“欢乐与痛苦原本是并蒂相连”,“最后的残酷蕴含无限的温馨。”她呼吁,热爱人生不应该仅仅局限于对幸福、欢乐、希望、成功、升腾、美善等正面东西地接受,也应该同时容纳它的负面,诸如失败、灾难、绝望、挫折、丑恶、痛苦等,唯其如此,方才称得上对人生圆满而完整的享受。人格的高贵在行世的谦卑里呈现,无限的柔情在最后的残酷中萌生,在苦难的深处咀嚼生活的甜蜜,透过一无际涯的绝望去感受绚丽的希望之迸发。她呼吁人们,不论人生的酒杯斟满的是什么样的液体,都要一饮而尽,应该以酒神式的豪放,笑对世界。在《献辞》一诗中,吉皮乌斯宣称,我的灵魂是高尚的,它印证着上帝的真实性。而它最坚固的基石就是我,就是我自己。所以,人们应该自爱,向自身投入最大的热情:可是我爱自己,恰似爱上帝——爱情将拯救我的灵魂。“自我”在此得到了最大胆的凸现,孤独被赋予了创造的可能。论及至此,应该消除一种误解,爱自己绝不等于自私自利,也并不意味着狂妄自负的傲慢。事实上,我们每个人的“自己”都拥有原始的生命冲动,是一个本真的存在。只是,后天理性的生活施展了强大的吞噬能力,将它隐匿和湮没,以至于浑然不觉地被庸众所同化。也就是说,日常此在抽离了我们的“主体性”,使之迷失于“人群”,构成了海德格尔拟定义的“此在之沉沦”。认识到这一点,唯有强调出我们生存的“唯一性”,方能实现对生命的“还原”,从而避免“存在”单调地重复。因此,爱,首先必须自爱,显示出自身确立后的诚意,才有资格去向他人付出一份真正的爱。1893年11月17日,吉皮乌斯在日记中写道:“我知道通向自由的道路,一个人不能达到没有真理的自由……那是来自人民的自由,来自人性的所有事物,来自一个人自己的愿望,来自命运……”稍后几天,她又写道:“自由,这是我来自于你的思想的最美丽的思想。”女诗人深深地知道,自由不是没有重量的,与之相伴随的还有崇高的责任和义务。在《真理或者幸福》一诗中,她告诉世人,生命行使自由的权利在于寻找真理,并非追求幸福。尽管“你们”害怕凶险、痛苦、漫长的经历,为“我”指出一条宁静的没有炼狱之火的途径,但并不是“我”要达到探索目标应走的道路,不符合“我”的自由选择。我的使命是为了获取真理,它恰恰与世俗的追求背道而驰。因此,尽管我们相互怜悯,相互为对方

祈祷

的内容并不相同:我并不为你们去祈祷幸福,我祈祷的内容远比幸福高尚。吉皮乌斯对真理的体悟与她强烈的宗教意识关联很大,她渴望拥有一个精神的现实,对物质的现实则予以严厉地批判。这方面,吉皮乌斯与19世纪的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在她眼里,后者的作品过于贴近政治与社会,不利于创造力的发挥,对人类精神的提升,隔断了与上帝的默契。她认为,对一部艺术作品来说,它的美学的和宗教的内容应该高置于社会的、政治的观念之上,藉此净化人们的欲念,专事供奉上帝,答谢其所赐予的神恩。在整个俄罗斯诗歌史上,吉皮乌斯或许称得上是最具宗教感的大诗人。她的作品所阐述的内容远远超出普通的抒情诗人惯于流露的个人的、感性的体验。高度的理性和高度的激情的相互提升,铸就了吉皮乌斯独特的艺术风格,即便是那些带有明显情欲成分的情歌,也总是被她精神努力的强度提高到了形而上的层次,其中包含的某些色情因素也被这位女诗人对上帝和三位一体的创造性想象而消解了。在吉皮乌斯看来,诗歌体现着经验与超验的综合。诗是艺术精神的怡然自得和宗教的心旌神摇的结果,艺术家的任务是抓住充满了神秘意味和内蕴的灵魂之闪光点,将它传达给读者。吉皮乌斯竭力以自己的创作鼓动一场宗教革命,促成人类的精神变革,迎接她所预言的第三约(相对于通常人们所确认的旧约和新约)时代的到来。因此,她提请人们注意三位一体的奥义,注意基督化身为人子的重要性。正是基督与人类之间所存在的某种同构,才使得后者拥有得到拯救的可能,实现自己的自由意志。20世纪初,虚无主义思潮一度流行,对文化的各种形态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加速了西方世界的没落。在一片意义与价值的废墟上,现代人应该如何拯救自身?“人可以忍受饥饿感,却不能忍受无意义感”。重建精神尺度的问题就这样摆在了这个世纪的知识分子的面前。吉皮乌斯的解决方案是:爱,寻找一位爱的上帝。考察这位女诗人整个思想的发展脉络,关于爱情的神秘主义冥思构成了其中最有魅力的部分,标示着俄罗斯理念对世界文化最出色的贡献。当她同时代的作家,如普宁、阿尔志跋绥夫、安德烈耶夫在悲叹爱情如朝露一般易逝之时,吉皮乌斯却以独具的慧眼肯定了爱情的不朽与恒定性。她写过一系列关于爱情的文章:《艺术与爱情》《爱的批评》《爱情与沉思》《论爱情》《爱情的加减法》等,其中代表着她思想之精髓的是抒情诗《爱情——只有一个》(奥地利诗人里尔克曾将它译成德文),吉皮乌斯如是表明自己的主张:波涛汹涌,散成碎沫,  仅仅只有一个。心灵不能过着背叛的生活,  没有背叛,爱情——只有一个。 …………我们为爱情付出血的代价,  而忠实的心灵——依然忠实,我们只拥有一次爱的权利……  爱情只有一个,好比只有一次的死。在吉皮乌斯看来,爱情由于它的唯一性和恒常性,能够帮助心灵拒绝生活中的变节叛卖行为。上述诗句告诉我们,生活尽管枯燥、单一,冗长得令人厌倦,但只要胸中揣藏起始终不渝的爱情,就能逐渐靠近永恒和不朽。世界尽管光怪陆离,千变万化,吉皮乌斯的爱情永远坚持着它的唯一性,在不可分割的生存状态里散发神性的光辉。这种本真的爱情卓立于“物理时间”之上,循着情感空间伸向无限,它不可重复,独一无二,是人类皈依永恒的过渡。爱情是生活的最高价值,它消解一切矛盾,清除所有障碍。作为一种特殊的情感,它在个人与社会之间占有显著的地位,是双方达成沟通必不可少的桥梁。正是这一中介性的存在,个人与社会组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当今世界,个人倘若要摆脱其软弱无助的状况,唯有和其他人一起,积极地介入生活,才能成为整体中的有机成分而变得强大起来。爱情介入生活的有效方式,为人们提供了认识他人价值的可能性,而个人也唯有认识到他人的价值,才能够真切地认识到自身的价值,使个性变得丰富起来,高尚起来。吉皮乌斯属于那种对“奇迹”存有“诗意的永恒渴望”的诗人,在一本诗集的前言中,她写道:“作为人的本性自然的和最迫切的需要的东西,就是祈祷。每个人一定要祈祷,或尽力去祈祷,……诗,在特殊的意义上来说,写诗,文字的音乐——这仅仅是祈祷在我们心灵里所采取的形式之一……我确信,对韵律,对说话的音乐,对内心战栗体现为正确的语言的声色变幻——永远和祈祷的、宗教的、彼岸世界的意向,和人的灵魂最神秘的、最深刻的核心联系着。所有真正是诗人的人的所有的诗——都是祈祷”。诗、哲学、宗教分别作为美、真、善的路标,被树立于人类由生命到死亡的那一次漫长的旅途之间,它们的最高境界,或称终极的关怀,必然殊途同归,进入浑然一体的状态。吉皮乌斯的创作体现了将真善美合一的努力,为20世纪俄罗斯诗歌由浪漫主义转入现代主义阶段做出了时代的见证。尼采说:“上帝死了!”结果他自己却疯了,因为他无法在信仰真空的状态下维持心理平衡。从某个角度来看,上帝与人类是宇宙的两极,他们需要相互支持。人之所以需要上帝,是因为他置身于大地这一充满罪孽的堕落空间之中,上帝需要人,则是由于他充盈的仁爱需要得到证明。这样,祈祷作为神学意义的语言艺术便是祭司式的诗人最容易做出的选择。吉皮乌斯的祈祷并不是对上帝的乞求,而是一种目标的自我实现,她在诗歌的对白或独白中与灵魂或上帝对话,用来克服人性的弱点,以完善和丰满的形象迎接最后的审判。综上所述,吉皮乌斯的创作是理性与激情高度统一的结晶,属于俄罗斯“白银时代”伟大的精神遗产中最有魅力的部分,为20世纪30年代流亡中的俄罗斯文化的复兴做出了导向性的贡献。她以全然个性化的生命体验,以自己的语言、自己的韵律、自己的抒情方式,丰富了20世纪世界文学的神性内蕴。在人类的蒙昧时代,祭司们通常以诗歌的言语方式传达神的谕示;而今,迷惘的现代人为拯救失落了的灵魂,再次推举诗人成为他们的先知。吉皮乌斯被赋予的或许正是这一份十字架上的光荣。歌我的窗口高悬在大地上空,  高悬在大地上空。我看见的唯有夕阳西沉的天穹——  夕阳西沉的天穹。天穹呀,那么苍白而空寂,  苍白而空寂……它不给可怜的心任何慰藉,  不给任何慰藉。呜呼!我伤心欲狂,命在旦夕,  我命在旦夕,我追求我一无所知的东西,  一无所知的东西……这种愿望呀,我不知从何而来,  不知从何而来,但是,心儿祈祷着将奇迹等待,  将奇迹等待!哦,让虚无的东西成为现实,  让虚无成为现实:苍白的天穹允诺显露奇迹,  允诺显露奇迹。而为这虚幻的许诺我已无泪可流,  我已无泪可流……我追求的东西呀,这世界上没有,  这世界上没有。1893

献词

天之穹顶低矮又烦闷,  但我知道——我的精神高尚,我与你那般惊人的亲近,  我俩一样的孤独和忧伤。我的道路冷酷无比,  它引导我走向死神。可是我爱自己,恰似爱上帝——  爱情将拯救我的灵魂。假如我在途中感到疲倦,  假如我开始灰心地怨诉,假如我要奋起反抗,  假如我还有勇气追求幸福——在迷蒙、艰难的岁月里,  你不要离开我,一去不返。我默默祈祷:请对弱小的兄弟  赐予怜悯、安慰,甚至欺骗。我仅仅与你感到亲密无间,  我俩携手一起走向东方。天之穹顶低矮而阴险,  但我坚信——我们的精神高尚。1894

愉快

我的朋友,怀疑再不能令我痛苦。死亡的临近我很早已经感到。我将永久存身的那一个坟墓——潮湿,窒闷,黑暗——这我全知道。然而,并非在泥土里——我仍在此地陪伴你,在风的叹息中,在太阳的光线中,我将成为一朵白浪漂泊在海洋里,我将成为一片云影飞舞于天空。我再不能够品尝人间的甘泽,甚至心儿都体验不到亲密的悲哀,正如星星从不曾领略幸福和快乐……但我并不为这理性的认知而遗憾,我等待着宁静……我的灵魂疲乏……自然母亲在把我呼唤……那么轻松:生活的重负已经卸下……啊,亲爱的朋友,死——多么愉快!1889

从没有过

天空中静静安睡着黎明前的月亮,我向月亮奔去,灵敏的积雪吱吱响。我不倦地盯视着粗鲁的面孔,它回敬我一种奇怪的笑容。我想起了一个奇怪的词语,我一直默不出声地将它重复。月光变得更加凄楚,更加凝滞,马儿跑得更加轻松,更加迅疾。我的雪撬不着痕迹地轻轻滑过,而我依然念叨:从没有过,从没有过……哦,莫非是你,单词,熟悉的单词?可我并不怕你,我怕的是另一个单词……月亮僵死的光线并没什么可怕……我怕的是,我的心中一无惧怕。心灵唯有领受没有悲伤的寒冷的爱抚,而月亮行将沉落——它逐渐死去。1893

无力

我以贪婪的眼睛远眺大海,被钉牢在海岸的泥土中……我在深渊之上凌空高悬——我不能飞向蔚蓝的天穹。我不知道该反抗还是该屈挠,我既没勇气死,也没勇气生……上帝离我很近——我却不能祈祷,我渴望去爱——又不能付出爱情。朝着太阳长长地伸出手臂,我瞥见了苍白的云幕……我仿佛已经领悟了真理——却找不到语词将它说出。1893

雪絮

沿着不见车马的偏僻道路,沿着白昼苍白的边缘,我在白皑皑的森林里行走,悲哀填满了我的心头。沉默的森林时隐时现,奇异的道路也保持沉默……从那死寂的天穹爬下来的并非是朦朦胧胧的烟雾——而是大雪旋转腾起,轻柔的碎沫飞溅,漫漫无边,悄无声息,飘落在我的面前。白色的雪絮轻柔又蓬松,好似一堆快乐的蜂窝,勇敢的雪絮嬉闹着在我的身后紧紧追逐。飘呀,飘呀,不停地飘……天穹离地面越来越近……可是心灵却很出人意料,去取悦于沉默和死亡。现实与梦境互相交融,渗透并糅合在一起,凶险不祥的天穹,垂落得越来越低。我跌跌撞撞地行走,听从命运的摆布,怀着肉眼不见的快乐和对你秘密的思念。我爱不可企及的东西,哪怕纯属是子虚乌有……我那可爱的孩子,我那唯一的光明!我常常在梦中感到你那温柔的呼吸,白雪铺就的床罩令我感到轻快又甜蜜。我知道,永恒已经临近,我听到,血液正在冷却……永无尽头的沉默……啊,黑暗……啊,爱情。1894

夜的花朵

啊,别相信深夜的时辰!它充满了残酷的美。这时,人们离死亡最近,神奇地活着的唯有花卉。安静的墙壁黑暗、温暖,壁炉早已没有了火……我等待来自花朵的背叛……花朵十分憎恨我。在它们中间我感到焦灼不宁,它们的芳香浓烈而放肆——可是,你无法远离它们,可是,你无法躲开它们的箭矢。黄昏的光透过血红的缎子,向着树叶儿抛洒余晖……复苏那温软的躯体,惊醒了残酷的花卉。欧芋的毒汁有节奏地滴落在地毯之上……一切闪烁不定,一切神秘,我仿佛感到一场秘密的争论。沙沙,沙沙地响,喘息着,像仇敌似的跟踪我,洞悉我思考的一切,千方百计要杀死我。啊,不要相信深夜的时辰,小心那残酷的美。这时,我们离死亡最近,活着的唯有孤独的花卉。1894

十四行诗

我不怕与铁器相互触碰,不怕钢刀的锋利与闪光。但是,生活之环却箍得太紧,扭曲着,像一条蛇似的缠裹不放。但是,任凭我的悲伤四处蔓延,我再也不会向它们敞开心灵……从今往后它们将与我了断尘缘,正如你,我那没有指望的爱情。让生活窒息吧,我已不再感到憋闷,我已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如果死神来临,我就俯首听命。毫无痛苦地追随它的影子而去——恰似秋季的白昼明朗而平静,在苍白的天空上缓缓死去。1894

单调

在离群索居的黄昏时刻,令人沮丧,极度疲惫。  独自踏上摇晃的台阶,我徒然地寻求着安慰,以缓解我内心的不安,  在安静的冰封的水面。夕阳最后一线残照,恰似难以捕捉的幻影,  躺卧在一团团梦云里。万籁俱寂,夜色迷蒙,我的心灵充满了骚动……啊,哪怕有一丝声响,一叶影移,  在这茂密的芦苇丛中!但我知道,世界上没有宽恕,心灵的创伤永难忘怀,沉默无法让一切烟消云散,无论在大地,无论在天空,  宇宙中的一切亘古不变。1895

随我而来

枯萎过半的百合花芳香笼罩了我轻盈的梦幻。百合花和我谈论起死亡,谈论我死后的时间。且给我无忧的灵魂以安谧。什么都不能娱悦它,伤害它。你不要忘记我弥留的日子,当我死后,你要谅解我呀。我知道,朋友,道路并不漫长,可怜的肉身很快就会疲乏。而我知道,爱情强大像死亡一样。当我死后,你可得爱我呀。我仿佛感到一个秘密的誓词……我知道,它不会将心灵欺骗——离别以后你可不要忘记!当我死后,你可要随我而来。1895

致水池

不要来指责我,你要明白;我并不想无端地委屈你,可是,仇恨却过于强悍——我不能和人群生活在一起。我知道:与他们相处——会窒息而死。我属于异类,拥有另一种信仰。他们的争吵单调,爱抚也可鄙……放开我!他们令我不安惊惶。我自己也不知道何处是归宿。他们到处都有,他们过于繁密……我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沉寂已久的水池。这里也有他们——我转过身去,不想看到他们的影踪,欺骗我吧——我乐于接受骗局……我将自己委身于孤独之中。镜子般透明的水面之上布满一簇簇的山楂树,我呼吸着水藻的芳香……沉默的水面已经死去。静寂的水池凝然不动,可是,我并不信任寂静,心儿又重新颤抖——我知道:哪怕在这里,我也会被找到。我听到,某人在对我耳语:“快些,再快些,远离红尘,忘却,永久的解脱——唯有在那里……下面……底层……底层……”1895

爱情——只有一个

波涛汹涌,散成碎沫,  仅仅只有一个,心灵不能过着背叛的生活,  没有背叛,爱情——只有一个。尽管我们愤怒,或者游玩,  甚至撒谎——可心里静谧。我们从来不会有所更改:  心只有一颗——爱情只有一个。生活因为单调而十分强壮,  空虚乏味,枯燥单一……生活的道路漫长又漫长,  爱情只有一个,永远只有一个。唯有在不变中才见出无垠,  唯在恒常里才见出深蕴。道路越远,离永恒越近,  愈加清晰的是:爱情只有一个。我们为爱情付出血的代价,  而忠实的心灵——依然忠实,我们只拥有一次爱的权利……  爱情只有一个,好比只有一次的死。1896

你爱吗?

曾经有个人,他为我而死去,我也知道,不值得将他记住。心却总喜欢死亡一类的结局,尘世爱情的终结,白昼的日落。我一直为死者把安谧守卫,忘却的土壤将变得十分轻快!锈蚀的旧链环已经砸碎……残酷的生活又把我与你相连。一旦我俩单独在一起相处——那死去的第三者总隔在中间,他用你的眼睛凝视我,他用你的灵魂将我迷恋。呜呼!像从前他的灵魂一样,你的灵魂既不背叛,也不忠实……在万物之中,在你的话语之中,我听到混浊可怖的腐烂气息。我拒绝你借助死者的情意,那是一种缺乏烈焰的情火。我以忠诚而严厉的心儿感知:我不爱你,正如我从未将他爱过。1896

书前题词

我喜爱抽象的玩意儿:我用它们创造生活……我爱离群索居的东西,晦暗不明的一切。我是一名恭顺的奴隶,听命于罕见神秘的梦幻……我找不到人间的语词去准备那唯一的发言。1896

晚霞

我看见远方的天际无垠,  看见明亮的晚霞。面对我那狂躁不安的心灵,  我与它促膝对话。倘使经受人间痛苦的煎熬,  它应该沉默不语。天上的晚霞给它指教,  一无声响地死去。你不要忘记上帝的赠言,  心灵——你须沉默和容忍……霞光黯淡的高空充满  冷漠、寒意和光明。一阵人间未有的清凉飞飘  自慢慢消逝的晚霞。无论幸福,无论欢乐——都不需要。  只要燃烧,霞光,尽情地燃烧!1897

微尘

恐怖和人间不幸的怜悯将我的灵魂牢牢地控制,我无法摆脱开微尘——到处我都与它粘连在一起。裸体的夜对我睁着眼睛,它忧郁一如阴晦的白日,唯有低低奔跑的乌云飘下一道垂死的影子。刹那间激扬起的风儿,呼吸着雨水——转瞬即逝。灰色的蛛网伸张开纤丝,自天穹向下浮游飘曳。单一模糊地慢慢滑动,它们好似人间琐细的日子,可是这些细线织成的罗网远比垂死的雾气沉重。置身闷热的尘埃和迷雾,心灵力图挣脱生活的缰绳,顶着虚弱无力的恐怖,徒然地奔向最后的牺牲。而屋顶上的点点尘粒仿佛在羞怯的梦中,轻轻叩击。微尘,我祈求你,轻些,再轻些……啊,请你们小声地为我哭泣!1897

黄昏

七月的惊雷滚过,带着喧响,呈条状的乌云随之飘逝。朦胧的蓝天重又明亮……我们沿着林中湿路奔驰。新月透过天边的烟雾显露,黯淡的黑暗降临到地面,马儿逐渐放慢了脚步。细小的缰绳抖动如琴弦。有时,沉闷的雷电突然划破乌云那归于寂静的黑色。我的心儿自由又安静,风儿吹过,抚爱每一片树叶。车辙里不再有隆隆的车轮,树枝沉重地垂向深谷……从寂静的原野向着天空浮游着稀薄活泼的轻雾……从不曾有过——我感到:我属于你,亲爱的严厉的自然啊!我要与你同生共死……我的灵魂既顺从又自由。1897祈祷月亮的影子静止不动……银色与黑色的天空……影子有如死亡静止不动……是否还活着,柔顺的心?沉默的黑暗里有人呼唤面向冰凉的大地,从梦幻与沉默中呼唤我那一个自由的灵魂。我接受生活的屈辱,承担不可思议的苦恼……向那个给我屈辱的造物主,我呈献含含糊糊的祈祷。啊,上帝,请可怜你所创造的那一个灵魂的懦弱,可怜一下为屈辱所累的那一个灵魂的无限懦弱。我呀——正是无形的你,你——正蛰居在我心中,无形者,请这样提升起那被你压抑的精神。请赐给我以往的沉默,啊,把我交还给永恒……且让我深深陷入沉默,且让我安息在无限之中……1897

小夜曲

在迷蒙的月光下,  诞生出幻想,我的斯薇特兰娜,  你尽可以不爱我。让胆怯的哀怨  捉摸不定地静息,让我不曾弹拨的琴弦  震颤得十分神秘。燃烧我的灵魂,  不期望什么奖赏,亲爱的,我的歌声  飞不到你的身旁。我十分憎恨幸福,  快乐我也不容忍,啊,尽管我看不到你,  对你的爱却更为深沉。让该来的全来吧,  我的忧伤无比明丽,上帝把我判给了你——  我更靠近了上帝。我在内心深处寻索  我的喜悦——我爱你,这一支小夜曲  我为自己所构思。1897

神奇的沉默,它重又飘飞,  轻轻地摇摆和降落……幸福的飞行令心儿多快慰!  不存在的它又重新复苏……依然是它,又从隐秘的来处降临,  它蕴含迷人的寒气和沉醉的忘却……我永远等待它,仿佛等待上帝的奇迹,  我熟悉它身上奇异的同一。任凭它再度离开——分手并不可怕,  我欣赏它悄悄的远离,我将永远等待它沉默的归期,  啊,等待你,甜蜜的你,唯一的你。它静静地飘落,缓慢地,庄严地……  我因它的胜利而无限欣悦……出自大地一切奇迹中的你!啊,美丽的雪,  我爱你……至于为什么——我不清楚……1897

微笑

呵,不,请相信我,那布满伤心往事的道路也不再能诱惑我。呜呼!温顺的灵魂珍藏着痛苦的痕迹,什么都无法把它们磨灭。时光消逝,尽管心灵依然如故,我们的往事一去,永不复返,而今,我珍视那不可分离的爱情,它比一切的欢乐更为珍贵。我不知道,它将把我带向何方,幸福也罢,恐惧也罢,羞涩也罢……我的灵魂只坚信一点:我的容颜会改,但爱情永无变化。1897

瞬间

透过窗子,高空在闪烁,黄昏的天穹明亮又安谧。寂寞的心儿因为幸福而歌哭,它惬意于天空如此美丽。  宁静的夜晚,灯光通明,  灯光里释放出我的欢乐。  此刻世界上再没有旁人,  唯有上帝,天空和我。1898

圆圈

我记得:我俩曾坐在这张长椅上。  我们面前是一泓被废弃了的泉眼    和宁静的绿茵。我谈论过上帝,谈论过内省与生活……为了使我的孩子更为明白些,  我在沙滩上画了些淡淡的圆圈。一年过去了,母亲般温柔的悲哀  又把我送到了这张长椅上。    依然是一泓被废弃了的泉眼    和宁静的绿茵,以及那些关于上帝和生活的思绪。只是没有了死而不复醒的纯洁的话语,  没有了被雨水打湿    为泥土湮没的我那些清晰的,淡淡的圆圈。1899

最后的话

有时,人们会像孩子一般兴奋,快乐地生活,轻松地生活。啊,由他们去欢笑!我的灵魂那么沉重,哪有一丝半点愉悦?我不会破坏瞬间的惬意,我不会为他们开启理性的门锁,而今,在我谦卑的高傲里,我许诺一个伟大的沉默。我从一旁走过,默默无言,蒙住脸——走向陌生的远方,任凭残酷和勇敢的悲哀始终不渝地引导我的方向。1900

两人游

道路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绿色的荫覆越来越浓重,下面——居民的屋顶隐约闪耀,谷底——紫罗兰色的倩影,道路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我和他很早就已上路,  我知道——我们不能够停步。我们十分虚弱,非常疲乏,可我们还是顺从地向上爬行。我们曾小憩在槭树荫下,可是槭树荫下也十分窒闷……我们十分虚弱,非常疲乏。  我明白,道路无比艰巨,  可我相信,我们不能够停步。她呢——更加虚弱,更加沉默……我试图挽着她同步并行,可是,道路变得越来越陡,越往上走,越感到险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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