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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7 05:3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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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坂幸太郎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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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办不到

一个人办不到试读:

离家出走的滨田青年

好好超市的停车场非常宽敞。

好好超市的创立者认为,因为竞争对手太平超市没有停车场,所以自家的停车场越宽敞就越有竞争优势。创立者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超市的备货量可以放到其次,首先一定要确保停车场的面积足够大,比店铺本身面积要大好几倍。尽管如此,那位创立者的期待还是落空了,好好超市的停车场从来就没有停满的时候。

虽说当今社会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车,但虾蟇仓市的居民还不至于懒到去趟家附近的超市还要开车的程度,所以他们大多还是选择骑自行车或者徒步去超市购物。尽管太平超市没有停车场,但依然门庭若市。与此相比,备货不足的好好超市,停车场始终是空空荡荡的。

稻垣先生如此一番讲述之后,微笑着对我说:“好好超市这边呢,对于停车场空空荡荡这件事似乎也不太在意,但是创立者对于自己缺乏先见之明导致贻笑大方这一点而感到非常难受,所以就来找我咨询了。”

稻垣先生有着精致的脸庞,眼睛炯炯有神,挂在眼前的刘海,让他看起来就像个

十多岁的艺术家。然而,当我将视线转移到头以下部位时,发现他的身体圆润发福,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那体形简直就像把脂肪穿在身上一样。脖子以上是精致的素描,脖子以下就是潦草的漫画,上下身真是相当不协调。

我还没问他的年龄,不过如果在脸和体形之间取一个平均值,应该是

十多岁吧。他彬彬有礼、非常温和地对我述说着:“于是,我就对好好超市的店长提出了建议。我说,就在这一角建个拼装房吧,然后租出去。反正场地费用也已经支付过了,顺便也能招揽顾客。再说了,停车场面积这么大,应该更容易吸引租客。”“真的吗?”我说。“滨田君,这是你的口头禅吧?”稻垣先生指出。“哎,真的吗?”“你瞧!”“哎呀!”

我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因为那次超市的咨询,从此你就做起了咨询师,也是很厉害呀。”“说的是啊。”稻垣先生眯了眯眼睛,显得他更年轻了一些。“符合咨询这个行业的起源嘛。”

拼装房的前面立着一块广告牌,上面写着一句话:“我有良策”,这句话的下面还有一句:“竭诚协助”。此外,还有一些说明,比如安心的价格、舒心的建议之类的。

说到底,咨询师的市场本来就不明朗公开,要想比较价格,也没法比呀。“到今天总算是一周时间了。怎么样,滨田君,拼装房的起居生活已经习惯了吗?”稻垣先生问我,“这地方太狭小了,实在抱歉。”

这个拼装房有两扇门,左侧的正门是来咨询的客人用的。屋子里摆放着小小的桌子和椅子,这就是稻垣先生接待客人的地方。这个屋子看起来就像看手相或占卜的小屋子一样,不过与之不同的是,光线比较明亮,给人的印象比较温暖。

右侧的门基本上是锁着的,里面有一间与接待室隔开的职员室,我现在就待在里面与稻垣先生说话。

职员室里有钢铁桌、电脑和书架,旁边的床上还铺着被子,我就在这个地方休息。没错,这里确实有些狭窄,但我感觉还是挺舒服的。“真有不少来咨询的呀。”我就像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一般感叹道。这本笔记的内容是稻垣先生吩咐我在他接待完客人之后记录的相关事宜,类似账簿,里面写着会客的日期、客人的名字、他们的交谈内容等。“这件事可要保密哦。”稻垣先生压低声音对我说,“其实这个城市的宣传语是我以前和市长交谈之后确定的。”“城市的宣传语吗?”“就是虾蟇仓市的宣传语——‘来吧!虾蟇仓!’我提出的建议,市长直接就采用了。”“那就是抄袭喽。”

稻垣先生皱起了眉:“被人听见就不好了。”“这句话好像是镰仓时代的某人想出来的台词吧,不过事到如今,这句话的所有权应该也早就过期了吧。”二

我来到虾蟇仓市,是在九天前。我驾驶着还没开习惯的银色家庭轿车,飞驰在虾蟇骨盘山公路上。我

处寻觅着晚上的住处,也没发现相关的广告牌,就在加油站问了工作人员,之后到了一个很旧的商务宾馆。看到它破旧的外观,我不禁有些失望。然而看到“Vasco da虾蟇”[发音与“Vasco da Gama(达·伽马)”相同]这个店名之后,觉得有点意思,被它吸引了,而且长途旅行之后确实很疲惫,想赶紧休息一下,于是就决定在这里住了。

店里的人说要先付钱,我不由得问了一句:“真的吗?”“真的哟。”

我从钱包中拿出信用卡,但看到这家宾馆好像不能用信用卡,而且我觉得我的信用卡可能已经被停了,所以就放弃用信用卡了。

父母担心离家出走的儿子,为了控制儿子的行动范围,立刻停掉信用卡这种方式,我在电影里见过。来虾蟇仓市前,在加油站的时候,我的信用卡还能用,之后很有可能就被停了。“要是能用就太好了!”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心里话,本来板着脸的宾馆前台瞥了我一眼。“不会是来路不明的信用卡吧?”我估计他肯定要这么怀疑我了,不由得有些慌张。“不是的,我是觉得这张卡可能已经被我妈妈停了。”我这么一解释,反而显得更加可疑。“啊,你要住好几晚吗?”归还我的信用卡后,那个男人问道。“住几晚?可我还没决定好。”说到底我自己也不清楚会在这座城市待多久,“总之,先住两晚吧!”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开始自己的工作呢?我琢磨着这个问题。因为长途旅行的疲惫,第一天我几乎都是在宾馆中待着,不是睡觉,就是拿出手机收集一些信息,看看地图,如此反复。这个宾馆里没有餐厅,肚子饿的时候,我就会去附近的好好超市,买些家常菜和面包之类的食物充饥。我这个人本来就对食物没什么强烈的需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什么都无所谓。

第二天白天,我就是在经过好好超市那宽敞的停车场时,被稻垣先生搭话了。

我感觉后背被人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然后听到他说:“最近我常常看到你路过这一片,是刚搬过来的人吗?”

我转身一看,一个矮胖的男人映入眼帘。我缓缓地将视线上移,看到了一张与身材极不协调的棱角分明的脸,不禁大吃一惊。

我的意识还没有清醒,就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他从精致小巧的鼻子中呼出了气息,鼻孔也随之扩大。“我的身材和头很不协调吧?经常让人感到吃惊。”

我有些尴尬地回复:“不是,嗯……”“是刚搬过来的吗?”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不,只是经过此地的外地人。”

他告诉我他叫稻垣,我也很干脆地告诉他:“我叫滨田。”“如果你还想继续待在这座城市的话,就来当我的助手怎么样?”稻垣先生很突兀地对我说。

我有些怯生生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说:“助手吗?”真是想都没想到的台词。

稻垣先生说:“你瞧那边,不是有一些拼装房吗?我的咨询室就在那边。”

确实,稻垣先生手指的方向有一些拼装房,而且房子前面还立着一块手工制作的广告牌。“对于我们来说,一直以来阻碍我们的是什么呢?”稻垣先生问我。“是什么?”“烦恼和疑问呀!仅此而已!带着烦恼生活,怎么也找不到答案。每天都感到疲惫不堪,就是这种东西呀!”

不知为何,稻垣先生在讲这些话的时候,还用手揉起了自己肚子上的赘肉。“我呢,就是为了解决大家的烦恼和疑问,在咨询的过程中提出建议、给予帮助。虽然真正的答案我也未必清楚,但是我能提出合理的建议。有好主意,有智慧,帮人献计献策,就是这样。”“真的吗?”我也不是对此表示怀疑,只是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知道吗,在虾蟇仓市,发生了许多不可能犯罪。”“啥是‘不可能犯罪’?”“你果然是个外地人啊。”稻垣先生笑嘻嘻地说,“我指的就是一般来说不可能发生的犯罪,比如某人在紧锁的房间中被杀害了,某人在紧锁的厕所中死了,紧锁的储藏室中的人偶被破坏了……主要是说那些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发生的犯罪。”“照你这么说,都跟锁有关,我感觉就是开锁师傅干的。”“哎呀,我就是举个例子嘛!”稻垣说着又开始抓自己肚子上的赘肉,“这座城市不可能犯罪真的很多。”“也跟市民的气质息息相关吧。”“我觉得,这是大家在无意识之中创造出了这样的氛围。”稻垣先生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无意识中?”我突然想起以前我还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有位比我年长一岁的前辈,每次工作上出现失误的时候,总会推托说这是无意识和压力造成的,净说一些这样的胡话。“因为一些过于反常、充满谜团的事件发生过,所以市民自己的那些烦恼呀、不顺心呀,相比之下就没什么了不起了。于是人们就会这么想,干脆把那些莫名其妙的烦恼隐藏在更加莫名其妙的不可能犯罪中吧。我觉得,估计有不少人是这么动心思的。”

虽然我不认为这是什么理论上的意见,但也不置可否。随后,稻垣先生又说:“说起来,这个城市的警察局专门设立了不可能犯罪科,也是听从了我的建议哦。”他的脸上有些得意扬扬的神色。“话说回来,稻垣先生,做咨询工作的这两年,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吗?”“之前曾有一个助手。”“是被你辞退了吗?”“是的,那个人说不上是个好助手。我一个人做事的话还是有许多困难,所以现在正在寻找助手啊。”

他这么跟我对话的时候,我已经在拼装房里面了。我跟随稻垣先生的脚步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就走到这里来了。从停车场到拼装房之间这段路,看起来有点奇怪。感觉就好像随着水流平稳的大河往下漂,不知不觉就到达了河下流的河滩上。“这里就是接受咨询的地方。”稻垣先生一边搬着圆桌一边对我说。“做你的助手一般要做些什么事呀?”“在我接待客人的时候,我的助手要在里面的小房间待着,利用摄像头监视我这边的情况。”“用摄像头监视?”

稻垣先生指着自己背后墙上挂钟的时针和分针接合的部分,说:“这东西里面就有摄像头。”

我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还是没发现。“是为了监视来访的客人万一有粗暴行为吗?”“粗暴的客人毕竟是很少的,总之,主要还是为了记录我们的谈话内容。”“要是客人来咨询一些带有私人性质的事情,你这么偷偷录像,会被厌恶的吧?”我说。

不过,他好像完全不介意,只是说:“对于个人情报的处置与保存我会非常谨慎的,所以没事。”“真的吗?”

他绝对是在说谎。我望着这并不结实的拼装房,感觉不管是谁都很容易侵入。别说什么谨慎保护个人情报了,这里简直就像外面一样没有安全感。

稻垣先生抱着胳膊思考起来。他的胳膊非常短小,看起来反而很可爱。“怎么样啊,要不要试试看?”“那个……做你的助手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我当然知道有好处,只是想进一步确认一下。“当然有啦,滨田君。”稻垣先生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首先,做我的助手,你可以睡在里面那个房间里。也就是说,这样就确保你有了起居的地方。”“原来如此,其他的呢?”“托好好超市店长的福,超市每天没卖完的家常菜,你可以免费拿走。这样一来,连吃饭的费用也省下了。”“原来如此,还有其他的吗?”“你可以在这里看到各种各样的咨询。”“就是学习做咨询师喽?”“可以偷看别人咨询时发生的种种事情,也是一种很好的娱乐啊。”稻垣若无其事地说。“怎么样?”“嗯……”“而且,如果你能学习到我的技巧,以后到别的地方也可以开一家咨询事务所。咨询行业又不需要本金,没有比这更一本万利的工作了吧?”“但是,做咨询师是一定要给出答案的吗?”“只要你见识了我的做法和思维之后,很有可能会掌握其中的诀窍。其实做咨询师最好的地方在于,没必要非得给出正确的答案。这一行跟侦探或者便利店不同,是比较不用负责任的。前段时间,有个开和式点心店铺的老板前来跟我商谈请一尊大黑天财神的事情。我估摸着大黑天财神放在店里会被人偷走,但这种事也没法预测呀。说到底,我也只是建议而已。于是,我就说要不请一尊福神像吧。你看,类似这样的事情,非常简单吧。”

稻垣先生一边摆动着身体,一边微笑。“真的吗?”我说。三

咨询的生意,比我预计中还要好。

按照事前说好的,我就待在拼装房里面的小房间里观察监视器上的画面。看着这些画面,我不禁感慨客人真多啊。男女老少,咨询的事情从无聊琐事到违法行为,真是

花八门。

做助手的第一天,来了一个号称自己是“妻管严”的中年男人。“实际上,最近我偷偷潜入了妻子的房间,不小心在榻榻米上滑倒了,一不留神,脚趾竟然把壁橱的隔扇给戳了一个洞!”他强调说,这件事如果让妻子知道了,家里就会不太平,妻子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听起来是件蛮好玩的事,虽然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稻垣先生一脸认真地听着男人讲述,不时点头,说着“是这样吗”“是这样啊”之类的话。接着,他又详细询问了男人的家庭成员、壁橱的位置、洞的大小等问题。

最后,稻垣先生说了句“行”之后,在自己手边的纸上轻轻地写下了什么,感觉就好像医生给患者开药方似的。“你这件事,就推给你家才出生十个月的婴儿吧!”“啊?”“你能做到吗?”“嗯,我可以对家里那位这么做。”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婴儿说话时都用敬语。“你家的婴儿啊,突然爬到了你老婆的房间里。房间地上有什么东西吗?比如遥控器、刷子之类的,被婴儿捡到了,随便乱扔,结果扔到了隔扇上,砸出了一个洞。你就这么说好了。”“可是……”“可以的话,你还可以对你老婆说,这种东西落到孩子手里就危险了,所以不能乱放,顺便教训一下你老婆。”

那个中年男人一脸震惊,脸上写着“不可能”三个字,教训老婆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不过,老婆的房间在二楼,我们的孩子还爬不上楼梯呀。”“那就换个说法。”稻垣先生面不改色,“你老婆不在家的时候,孩子感到寂寞哭了起来。你呢,为了让孩子多少感受一点母亲的气息,就把他带到了老婆的房间。这么一说,你老婆就不会责难你了吧?只是,你还要对她说:‘粗心大意把孩子带到妈妈的房间,是我的错。’就这样揽责任并道歉。这样一来,一方面,你没有回避责任;另一方面,你把自己的过错和你老婆的过错相互抵消啦,她也不会说什么。”

我在监视器上看到那个男人点着头表示赞同:“就按你说的办!”说完鞠躬道谢,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了好几张纸钞递给了稻垣先生。不过,我看不出来咨询费到底是多少钱。“刚才那位客人,为什么进老婆的房间要说‘偷偷潜入’?”随后我就此问题咨询了稻垣先生。“鬼知道。”稻垣先生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

那位“妻管严”走之后,又来了两位客人,接着又来了一位女客人,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进入拼装房后就一直低着头,眼睛看着下方,坐到椅子上后就一直颤抖。女人的个子小小的,秀发又黑又长,下巴小巧,不停地眨着眼睛。

我一边盯着监视器,一边把这些特征输入电脑里。这也是稻垣先生吩咐助手要做的工作,好像要制作数据表格。

那个女人在桌子上放了一张剪报,上面写的是“无法认同来源不明的材料”。这是全国报纸上基本都登过的事情。那是在半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也在新闻上看到过。说是一位报社记者追踪调查一个贪官,在调查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份重要的资料。审判的时候,记者在谈到资料的来源时,却说为了保护匿名举报者而不便公开。但是法院的法官认为“如果材料是国家公务员提供的话,那位公务员就违反了国家的保密协议,所以一定要公开资料提供者的身份”。

这种判决对不对、合不合理,我并不清楚。据说换一个地方判决的话,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真是有些微妙啊!“也就是说,您是在害怕这个,想要在内部告发他,却又不敢,为此而感到烦恼?”稻垣先生真是善解人意,说话简明扼要。

虽然我在隐藏的监视器里只能看到稻垣先生的后背,不过能感受到他那庞大的身躯带给人的安全感。“我也是公务员……”

我暗想,这女人会不会想太多了。当然,可能是事不关己,所以我才会这么想。她有需要顾虑的地方,所以才会来这个要花钱的地方咨询。“啊,是这么回事啊。确实,这是挺让人为难的。”稻垣先生说得情真意切。

稻垣先生曾说过,无论如何都要让客人感觉到自己的烦恼比任何人的都多,是真的很严重的问题。现在,我看到他是怎样实践的了。“虽然沉默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一想到税金被人这么乱用,良心使然,你就想公开,是吧?”

这么乱用到底是怎么乱用?我对这个点倒是有些好奇,不过她也没说明。“如果真的要公开的话,那些证明资料存放在什么地方?”“在电脑里。”她说着收了收下巴。“你自己的电脑吗?”“不,实际上本来是在我上司的电脑里,不过被我发现了。”

她也没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去偷看上司的电脑,总之是发现了这种不正当行为的证明资料,感到非常震惊,然后复制到了自己的电脑中。从那以后,她就在使命感和明哲保身之间纠结着,为此感到非常烦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稻垣先生回应道,抱着手臂思考。不一会儿工夫,他就从桌子上拿起记事本,说:“那么,你就这么办吧。”

这么办是怎么办?我把头凑近监视器,可什么也看不到,因为被稻垣先生的身体挡住了。“在刚才记事的旁边,就是这个地方,写上关于电脑病毒的事情。你就说电脑在传送文件的时候感染病毒,结果让单位和警察的重要资料都泄露出去了。这样办怎么样?”“啊?”女人回应道。

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把责任都推给这种病毒吧!不管是你上司的电脑,还是你的电脑,都无所谓了,只要安装这个软件,就可以感染病毒,然后就让病毒把资料都传出去吧!”“传到哪里去?”“全世界啊!”稻垣先生愉快地回答后,又得意扬扬地说,“from虾蟇仓。”“一不小心,落到某个记者的手里,他肯定会拿这些资料做新闻的。”“呃。”“怎么样?”“这样一来,就不违反保密协议了吧?”“多少还是有一点的,不过至少记者会找借口说,资料是因为病毒而流出的,就算不上是谁提供的了。”

女客户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表情也有些蒙,不过跟最初进门时比起来,脸上的血色好多了,头也稍微抬高了一些。她拿起桌上的红茶,慢慢喝了一口,然后吐了一口气。“真的太谢谢你了。不过,对于怎么在电脑里放入病毒这件事,我不太了解。”“啊,没关系,我帮你。”稻垣先生声音明朗地回答。他用手指着拼装房墙壁上的那张纸,那张纸上写着和外面的广告牌上一样的内容——“竭诚协助”。四“在这里住,吃饭和上厕所都在好好超市解决,洗澡可以使用隔壁漫画咖啡馆的淋浴间。除此之外,请你不要外出。还有,请把手机交给我保管。”

当我决定做助手的工作,从商务宾馆“Vasco da虾蟇”把行李搬进这个拼装房后,稻垣先生对我提出了一些附加条件。“哎?即使你这么说……”我有些不知所措。既然已经答应做他的助手了,就难以拒绝他的要求,我只好接受了这些条件。“当你得出了结论,在快要促成这件事的时候,再加一些细微的附加条件,基本上都会让人不得不接受。”稻垣先生随后这么告诉我。

国家之间的会谈也好,公司之间的漫长会议也罢,这一招都是一个非常好的谈判技巧。总之,在双方快要达成一致的时候,你提出简单的追加事项,参加的人通常因为疲劳而绝对不会重新展开一次讨论,也没有勇气破坏好不容易达成的协议。

他笑着说:“这种时候,对方基本上就只能接受条件了。”“为什么不能外出?”我一问,稻垣先生就低垂着眉头,一脸歉意。“虽说这件事还没确定,不过下周我有一个客人要来。”“来咨询的吗?”“是的。只是,我不想让那个人看到我的脸。”“是熟人吗?”“说来话长,不知该怎么解释。”稻垣先生的话有些含混不清,“总之,我希望那个时候,滨田君你可以代替我一下。”

突然让我上场,我当然有些紧张。“这一周时间,请你好好观察我的工作,下周对方来的时候,就请你代替我来接待他。不过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代替我这件事暴露的话,会惹来一些麻烦,请你尽可能用咨询师本人的感觉来做。”“不是你的助手吗?”

稻垣先生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因为这个,所以你不要外出。要是被谁看到了,知道这个拼装房里住了两个人,那我们就暴露了,就不太好安排了。”

我立刻觉得,其实这也没什么大问题啊,就算我们两个都被人看到了,也可以说我们都是咨询师啊。“只需要这一周的时间,可以帮我一下吗?”“好吧,就一周的话,可以。不过,手机又为什么不能用呢?”

稻垣先生用手拨开挡住眼睛的刘海,一脸苦涩,说:“这是因为之前那个助手的关系。”“被你辞退的那个助手吗?”“他跟滨田君你一样,在里面的房间用监视器监视外面的事情。趁我在接待客户的时候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就用手机和别人一直聊天,工作态度非常散漫。更过分的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大,连待在隔壁的我都听见了,来咨询的客户听到他的说话声就会皱眉头。我警告了他几次,让他在工作中不要打电话,他都答应得很爽快,结果还是做不到。这对我来说,真是一段糟糕的记忆,所以实在不好意思,我想在这段时间收走你的手机。”

我当然觉得这有些过分了,把手机关了不就完事了吗?对有些人来说,拿走他的手机简直就像夺走他的朋友一样令人痛苦、烦闷、难受不已。

大概稻垣先生也意识到了这样做有些过分,就说:“也不是非要这样。可以的话,你只要在最初这一周配合一下就行。”“哦,是到你说的那个客人来之前吗?”“并不是说我信不过你,只是我不想这次失败。”

我也没怎么抵抗就接受了稻垣先生的条件。反正,对我来说手机也不是必需的东西。倒是稻垣先生这种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让我深深感受到了他的职业素质。“工作时不能出差错,要顺利地完成,这是基本的职业素质。偶尔也有那种敷衍了事的职场人,不过那种人与其说是在工作,不如说是在玩罢了。”说着这些话,稻垣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色。五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危险的事情。

这是一位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中年女性,应该是四十多岁,长着一张圆脸,看起来人很不错,眉毛很细,散发着成熟的气息,身材是跟稻垣先生不相上下的重量级的,就像加了小苏打之后膨胀起来的面团一样。

这个女人平静地说:“我真的很讨厌住在我家对面的那个夫人,想要杀了她。”

不带一点感情,好像不经思考一般,她就这么淡淡地说了出来。“真的吗?”我在监视器前不禁问出了口。“这样啊。”稻垣先生毫不吃惊,一如既往地回应,“那么,你想怎么做呢?”“不被人怀疑地杀死她,有没有这样的方法?就是让那个人死掉,而我安然无恙的方法。”“我明白了。”

这种事干吗不去委托职业杀手呢?我在这边陷入了沉思。那边的人好像看透了我的想法,稻垣先生说:“虽然找职业杀手更方便,不过那种职业也只是在小说中存在罢了。”“就是啊。难道没有更加现实一点的办法吗?”“比如说——”稻垣先生说完,打开了手边的报纸,“你看,这是之前落在我车子里的报纸。”随后他打开报纸,让女人看其中的一篇报道,“隔壁县的山里有一只鳄鱼在运送途中逃脱,这个新闻你知道吗?”“啊,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就想个办法把那个你想杀死的夫人带到这个山里,让她遇到鳄鱼,你觉得怎么样?鳄鱼下颚的力量可是相当大的。”

女人面带困惑,露出亲切的笑容说:“有没有更现实一点的方法?”她带着恳求的语气,“完全犯罪的方法。”“完全犯罪吗?”稻垣先生解释,“那可没那么容易啊。要是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解决掉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人,在做好妥善准备和完全觉悟的情况下去杀害的话还好说;要是在附近杀掉熟人,那可相当困难了。顺便问一下,在旁人看来,你跟那位夫人的关系好吗?毕竟,如果杀人动机明显的话,就算是旁人也能看出来的。”“不会的。”她摇了摇头,“我们之间表面上还是比较亲密的邻里,我心中隐藏的那种对她难以忍受的痛恨,谁都没有发觉。”

为什么人世间会有那么多无端的杀意呢?我常常这么想。

稻垣先生问了两个问题:第一,她有没有驾驶证;第二,她是否能忍受一定程度的刑罚。这两个问题其实接近提议了。“一定程度的刑罚?”“完全无罪还是有点困难。就算没有刑罚,因为一直担心自己的罪行暴露而胆战心惊地生活,也不好过吧。相比之下,承认自己的罪,接受最低限度的刑罚,不也是一种办法吗?”“是让我去自首吗?”“不是的。首先,你要取得驾驶证。”稻垣先生说话的口吻让我感到震惊。坐在稻垣先生对面的女人也睁圆了眼睛,本来是伸手去拿桌上的热水,现在也停下了动作。“取得驾驶证之后买一辆车,开起来吧。希望你开车的技术差一点。”“然后呢?”“然后你用车子把那个人碾死就好了。”“啊?”“初学者不小心引起的交通事故,这样不挺好的吗?交通事故的罪,只是驾驶机动车过失致死而已。交通上的过失罪,八成以上都会延缓起诉的。因为有各种各样的情况,所以跟一般的伤害罪和杀人罪比起来,处理方式截然不同。而且,即使被起诉受到刑罚,机动车过失致死中,最重的刑罚也不过坐七年牢。九成以上都是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而且有相当大的可能性是延缓执行。而伤害罪的最高刑罚是十五年有期徒刑,相比之下就差很多。你既不是杀人犯,也不是故意伤害,只是一个初学开车的人,意外撞死了和自己关系不错的邻居。”“啊,原来是这样啊。”“如果是恶性的交通事故,也可能被认为是危险驾驶致死,这种情况最多会判有期徒刑二十年。千万注意不要酒后驾驶,还要注意信号灯的变化,要制造一种只是因为驾驶失误所造成的事故。”“我对运动很不擅长啊。开车是要今年之内学会吗?”

她关心的重点是这个吗?我不禁听呆了。“不用担心,事先我会教你一些简单的驾驶方法。你可以深夜来这个停车场练习呀。”稻垣先生说完,按照惯例,微笑着用手指向墙壁上贴着的纸——“竭诚协助”。“你看我这个体形都能开车,所以你就放宽心吧。”他温柔地鼓励道。“好的。”女人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些光芒,也许是我的错觉。“我会尽力早点拿到驾照的,我会努力的!”女人狠狠地点了一下头,从钱包中取出纸钞,递给了稻垣先生,兴高采烈地回去了。“真的吗?”随后我问了稻垣先生,“交通事故的量刑真的这么宽容吗?”“宽不宽容我不好说,可能对受害者来说也确实不能理解。如果受害者买了保险的话,加害者的罪还会更轻;如果加害者好好反省的话,还会再减刑。说起来确实有点怪,不过就算你态度不好、不反省,刑罚也不重。”“为什么法律会这么不讲道理呢?”“大概……”稻垣先生敲了敲自己的肚子说,“也许当初制定法律的时候,认为喝了酒还开车的白痴没有那么多吧。再说了,在交通事故中,就算是了不起的人物,说不定也有可能会成为加害者,所以要是量刑太重的话,不太合适吧。”“是这么回事吗?”“我自己呢,认为如果刑罚不加重的话,事故就不会减少的。单纯是事故的话,还是有值得同情的地方,如果是酒后驾驶的话,那就不算是事故了。”“可是,你这样教唆杀人真的好吗?”“做生意而已。”稻垣先生倒是回答得干脆,一点愧疚或不好意思的感觉都看不出来。“你差不多要睡觉了吧?”稻垣先生说着,准备关房间内的灯。

我说:“虽然才第二天,不过我多少了解了一些情况。”“什么情况?”稻垣先生按下了电源开关,屋内一片漆黑。他手里握着门把手,准备关上门,前往停车场。“稻垣先生的许多建议,都是把责任推给其他事物,是这样吧?”我笑了笑,“比如推给婴儿啦,推给电脑病毒啦,还有不熟练的驾驶技术等。”

稻垣先生说:“了不起呀,滨田君,你说得没错!”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说客套话,让我听了很高兴。毕竟被人夸奖这种事对我来说也是久违的了。

当我在拼装屋内睡觉的时候,稻垣先生睡在停车场的车内。他的车体通红,有驾驶座和副驾座,后面有个长车厢,是个小型货车。通红的货车给人一种飒爽、帅气的感觉。到了晚上,没有客人来咨询之后,稻垣先生就会对我说:“再见,晚安。”然后爬到车厢里休息。因为稻垣先生体重的关系,他一上去,车厢就嘎吱嘎吱地摇晃。

按理说,应该是我睡到外面,不过稻垣先生倒是很坚持。他的理由是:“你要是睡在外面的话,可能会让别人看到你。”还说什么夜深人静,抬头眺望夜空,然后再睡觉,也是很有情调的。“现在还算暖和,要是冬天的话我就不睡在外面了。”他这样说。

我做助手的第五天早上,当我从被窝里醒来的时候,发现稻垣先生已经来了,拿着茶壶正在倒水。

我连忙起身,穿好鞋子。稻垣先生问我要去哪儿,我说厕所,结果他说:“那我陪你一起去吧。”说着也跟了过来。

我们两个就并排走了出来,前往好好超市一侧的厕所。“说起来,滨田君,你是从哪里过来的?”稻垣先生指着停车场中我开过来的那辆银色轿车问道。

直到现在才问啊!如今才想起这个问题吗?“从南边,准确地说,是西南方向。这个县以外的地方。”

超市还没开门,不过入口的公共厕所可以自由出入,我们俩就站在小便器前解手。

光站着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我就开口找话题:“那个弓投悬崖是个怎样的地方啊?我来的时候在广告牌上看到了,不过还没去过。”“那个地方很让人心旷神怡啊。站在悬崖上可以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往下看的话,无数海浪卷起飞沫,真是风景优美。”“下次我从拼装房出来的时候,就去欣赏一下。”我解决完后,拉好裤链,离开了小便器。“只是你开车过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那个地方是事故多发地,因为很靠近隧道和弯道。”

我在洗手台洗手,没过一会儿,稻垣先生也出来了。于是,我们俩又站在了镜子前。“说起来,一个月前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我喜欢有趣的事。”我没带手帕,于是开始甩手除掉水滴。“那时候,我骑着自行车来到弓投悬崖,认真欣赏了美景之后,回去的路上发现隧道的隐蔽处有一个男人。”稻垣先生说着拿出了手帕,“我看他好像尽力想要隐藏自己的样子,觉得有些蹊跷,就躲起来暗中观察,后来发现这个人好像眼睛看不见东西。”“瞎的?”“嗯,恐怕两只眼睛都是。我就想起来我之前听说过这个地方在几个月前发生过交通事故,有个人因此失明了。”“那个人为什么会在隧道里躲着呢?”“我感觉他想要杀人。”“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仅中年妇女想杀人,连盲人也想杀人,这座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吗?”“那个地方还有一个男人,应该比较年轻。那个眼睛看不见的男人正悄悄地接近年轻的男人,手里拿着石头还是砖头什么的,打算袭击的样子。”“眼睛看不见还袭击?”“是的。”

净听你在胡扯。我心里想。

我们两个人从厕所出来后,回到了拼装房内,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那么,稻垣先生是不是做了什么?”“就算想帮忙,我这个身手也不够敏捷,帮不上大忙。因此,为了帮那个眼睛看不见的男人,我就发出声音提醒他目标的位置:再靠右一点,稍微往前一点……”“你怎么又做这种事了?”“因为那个人眼睛看不见啊,他一个人很难做事呀。”“重点不是这个!为什么要这样去帮人呢?再说他又没向你求助。”

稻垣先生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身上的脂肪也因此而颤抖了起来。“真的很困扰啊,一不小心就会给人提建议,这已经是我的职业病了吧。”

住在拼装房之中,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周时间。此刻,我眼前的稻垣先生已经喝干了咖啡杯中的最后一滴咖啡,他说:“终于,到了那位客人要来的时候了。”“真的吗?”

我的眼睛本来是盯着稻垣先生放在桌子上的晚报的一篇报道的,听他一说才移开了视线。“已经过了一周了。”稻垣先生拨弄着刘海,笑着回应我。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粗胖手腕上的手表,点头道,“差不多该来了。”“是这座城市里的人吗?”“他来了你不就知道了。”“是来咨询什么的?”

我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装扮:白色的T恤衫,已经褪色的直筒牛仔裤。像我穿得这么随便,应该没人会想找我咨询问题吧。我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么说很难为情。说实话,这一周以来,我感觉自己并不是学得很好。”“没事的。”

这……这话可以说毫无责任心,也可以说是对我巨大的信任。可是他对我的信任到底是从何而来?我不禁愣住了。

于是,我就坐在了稻垣先生通常坐着的位置。我有一瞬间非常在意背后的摄像头,不过想想客人在那上面也看不到我的脸,就安心了。

稻垣先生走出了房间,关了门之后屋内一片静谧。我还在想他会不会马上就去隔壁那个监视的房间,不过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隔壁房间的动静。我坐在门口的对面,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进行深呼吸,随后缓慢吐气。之后会怎样呢?我的手放在桌子上,一边做手指游戏,一边思考着。

我的脑海中回忆着之前观察过的稻垣先生的工作情况,小声地自言自语着,练习接待客人应该说的台词,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墙上的挂钟发出了声响,显示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几乎与此同时,门把手动了。“欢迎光……”我立刻招呼道,随即想到好像说早了,人都还没看到,于是就没说下去。“嘿咻。”门口传来一阵声音,随即有个看起来很懒散的人走了进来,竟然是稻垣先生!

屋中的地板吱吱嘎嘎作响。“稻垣先生?”我当然觉得奇怪,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稻垣先生却做出一种初次见面似的样子,还对我客气地行礼,好像面对陌生人一般,坐到了我对面的椅子上。“稻垣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事要询问你。”稻垣先生伸出右手,撩开遮住眼睛的刘海。

我已经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连墙上时钟的秒针转动的声响也在干扰着我的思绪。“我听说滨田君的父母都是有钱人?”稻垣先生用他那有着双眼皮的大眼睛盯着我问。“问这个干吗?”我小声地回应。“毕竟有钱人家养育出来的青年,在精神上也是富有的,不是吗?从你身上可以想象得出来。话说你家在哪儿来着?”“在东京。”我回答。我家确实在东京。“滨田君是离家出走了吗?”“是啊。”我承认了。“恐怕你是被谁怂恿,然后就一个人开车出来旅行了,是吧?开着车闲逛,然后就成了来到虾蟇仓市的滨田青年。”“原来如此。”我把手放在桌子上,在脑海中开始整理思绪,然后对他说,“稻垣先生,我有些事想请教你。”“不过今天的规定是我问你答吧。”稻垣先生露出一口牙笑着,看起来不像是拒绝的样子。看他的表情,似乎在说“你问吧,我会回答你的,那我的问题你也要回答哦”。“你说什么今天有个客人要来,让我代替你接待,这是骗我的吧?”

如果不是这样,我现在也不会和稻垣先生在这里聊起来。“没错。”稻垣先生承认了,“就是一个谎话。我想要的,是把你留在这里一周,所以编了一个谎话。”“把我留在这里?”“留在一个无法与人联络的场所,换个说法,就是想把你困在这里。”“这话什么意思?”我对这意料之外的话感到震惊。“事实上啊……”稻垣先生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挠着鬓角,多少可以窥出他对自己职业的尊重和气概,“在一个月之前,有一个客人来找我咨询。”“咨询?”“是的,那位客人问我,诱拐人质之后,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安全地监禁?”

我的大脑中开始不停地整理信息,反复想着,这是真的吗?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同寻常的突发事件,不过现在的情况还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感觉被枪戳了一下。

另外,我倒是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完全可以理解了。“那位客人的烦恼,是想从有钱的人家弄出一些钱来,所以打算诱拐那家的儿子。但是诱拐了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人质。再说人质本身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要是强行关押起来,不仅显得粗暴,而且也不人道。”“所以,那位客人是一个诱拐犯喽?”“于是我就这么建议:最好的情况是那个人质本身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人质,在这种情况下,在一定期限内限制他的行动。比如让他去打工,或者做什么新药品的实验,或者是在通信不便的荒凉地区做体力活,或者去海外旅行……总之,关键点是在那段时间内让他把注意力放在某件事情上。”“难道说……”我已经开始意识到目前的状况,同时也恢复了冷静。“没错。”稻垣先生开始摸起了自己肚子上的赘肉,“本来嘛,我说到底也只是给人出主意的人,没想到那位客人拜托我想办法实现这个主意。既然话都说出口了,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说着,稻垣又望向墙上贴着的“竭诚协助”。“让我把人质困在一个地方一周时间,办法随便我想,但是不能伤害、不能恐吓,最好是让人质自己意识不到自己是人质。他,或者可能是他们,就在那一周之内联络人质的家人索取赎金。我,接受了这个委托。我说,只要你们能想办法把人质骗到这座城市来,我就做。”“真的吗?”“滨田君,那个客人告诉我,你来虾蟇仓市,应该会主动来这个拼装房找我的。实际上,我事先已经拜托了这个小城的所有酒店的前台,只要是一个叫‘滨田’的人来住宿,就通知我。这样一来,我就能做好准备。”“我在酒店写了自己的名字,还用了信用卡。”“是的。只是奇怪的是,你一直没来拼装房找我,我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我完全不知道。确实有人让我来这座城市,但是到拼装房找你这件事……”“是这样吗?”稻垣先生的语气有些意外,“所以我就在你经过这里的时候主动去搭话了。”“于是就让一无所知的我在这里待了一周?”“我是这么考虑的。拜托你代替我这件事,可以让你专心致志地盯着监视器,而且剥夺了你跟外界联络的权利,不是吗?”

原来稻垣先生晚上眺望着夜空睡在小货车里,就是为了防止睡在拼装房中的我擅自外出,可能他的目的就是监视我吧。“然后,就这样过去了一周时间。”“没错。”稻垣先生收了收下巴,脖子附近的肥肉一下子就膨胀了起来,“本来按照计划,过了这一周之后,我会在这里对你说,做我助手的工作到此结束,然后放了你,你实际上作为人质的时间也结束了。到时候,你要去别的地方也好,留在这座城市也罢,都随你,而且那个时候你的赎金应该也已经交付完成了。”“不过,事情发生了变化,是吧?”

稻垣先生的表情因充满了遗憾而有些扭曲,这让我也莫名感到遗憾。我被一种歉意所侵袭。“昨天晚上,我正要睡着的时候,货厢上的一张报纸被风吹飞,掉到了地上。嗯,就是那张晚报。”他指了指我刚才在看的那张报纸,“报纸上写着,在隔壁县的溪谷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的身份已经查明了。”

我擦了擦鼻子,缩了缩肩膀。“真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早就被发现了。”“也就是说,真正的滨田君在来这座城市之前就已经被杀害了。”“是的。”“那么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稻垣突然质问我。

虽然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来说明一下自己的工作吧。

按理说,一般人都会认为我的工作好像只会出现在虚构的小说里。没错,我的主业是受雇杀人。“这么说来,”稻垣先生似乎不需要问我,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杀害滨田君,也是受人雇用的?”“必须的呀。”我的语气加重,稍微强调了这一点,“我从来不会为了自己去杀人。”

这倒不是我在展现自己的职业素养,只是不想被人误以为我是因为喜欢杀人才做这一行的。“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是工作,就愉快不起来。”

拼装房内,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但是实际空间却很狭窄。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感觉自己好像处在非常广阔的空间之中。打个比方,就好像身处好好超市那个非常宽敞的停车场中,我感觉这个房间变得无限宽广,和稻垣先生面面相觑,茫然无措。我有种感觉,后背与墙壁的距离似乎有好几米。

半个月前,我接受了这份工作。委托我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想让我杀害一个叫“滨田”的青年。

那人吩咐我:“之后他就会离家出走,一路向北行驶,你在半路上想个办法杀死他。”

于是我就尾随在滨田青年的后边,在将要进入山路的时候,故意装作车子有故障的样子,要求坐他的车。幸好他让我上了他的车,我表示很感谢,然后杀害了他。他葬身于一个河水潺潺、树木郁郁的美丽溪谷。在此之前,我和滨田青年在车上聊了一路闲话。对了,我总喜欢在最后几天和要杀死的目标待在一块,聊天闲谈,这算是我的兴趣使然吧。

滨田青年对自己的家庭,尤其是自己的父母非常不满,说的都是抱怨的话,感叹自己的人生非常空虚。他重复了好几遍人生真的很空虚。虽然我不知道他之前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不过我知道他的死法倒是真的挺空虚的,嗯。“于是我开了他的车,用他的卡继续生活,一路到了这里。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从业习惯,一方面可以制造滨田青年还活着的假象,另一方面我也不用花自己的钱,真是一举两得。”“如果尸体没被人发现,还真是好方法。”“我还以为别人肯定找不到尸体呢。我特地将尸体安放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按我的经验,至少一个月之内都不会被人发现的。”“要是没有那只鳄鱼的话……”我接着说道。

稻垣露出了一副同情的表情,似乎在说:确实如此。

几天前,当我从稻垣先生的口中得知隔壁县有一只鳄鱼逃走的新闻时,就感觉不妙,不过万万没想到鳄鱼逃脱的那个地方,和我丢弃滨田青年尸体的地方在同一座山里。直到刚才我读了那份晚报,上面写着“在搜索鳄鱼的过程中,发现了被害人的尸体”。“真是预料之外的事。”我说。

稻垣随后说:“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什么直觉?”“委托你杀人的那位,应该也是来向我咨询诱拐人质的客人。”

我没有立刻回答。“实际上,当我看到那篇发现尸体的新闻后,就试着去联系了那位咨询的客人,不过已经联系不上了。按照约定,他今天应该会打电话来跟我确定是否要放滨田君出去,不过并没有打过来。”“也有这种可能。”“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来是放弃了诱拐,单纯转变成了谋杀。”稻垣先生说。“我赞同。”“接下来的话,也是我的直觉。”稻垣先生继续说。“嗯。”“那个委托你的人,是否也委托了你来杀我?”稻垣先生的语气,就好像在闲聊一样,泰然自若,波澜不惊,所以我也就淡淡地承认:“嗯,没错。”

那个人委托我的工作,就是杀害滨田青年以及虾蟇仓市的稻垣先生。所以我在溪谷杀害滨田青年之后,就一路来到这里。本来我还在思考怎么才能接触目标呢,结果稻垣先生倒是主动过来找我搭话了,吓了我一跳。当时我看到他的脸时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是因为他跟委托人给我的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委托人的情况和心情我不了解,不过确实是委托我杀你了。”“因为我知道他找我咨询诱拐的事情呀,可能他害怕我泄密吧。”稻垣先生依然淡淡地说,“也不是不能明白他想要封口的心情。”“哦,是吗?”我似是而非地附和道。“所以,你准备怎么做?”稻垣先生把自己的肚子当大鼓似的敲打了起来,好滑稽,还发出了轻快的响声。“提到怎么做嘛……”“你认为怎么处理我比较好?”

我抱着手腕,面向稻垣先生,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不小心露出了心声。“怎么处理好呢?我有些犹豫了。”“不用犹豫。”

稻垣先生这话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我真是猜不透他。“如果我是你的话……”稻垣先生扬了扬眉毛,“就赶紧把我杀了,然后开走我的小货车,一口气离开这里。”“真的吗?”要说我没那么考虑过,那是说谎。

稻垣先生做了个鬼脸,露出孩子气的表情,“为了客人考虑的话,我无所谓的。你看那个。”

稻垣先生指向了墙上。“竭诚协助。”

我不禁苦笑。“把我杀了之后,可以把我的头切下来,那么处理也不错。”“啊?”“这个奇怪犯罪事件多发的城市,越是奇怪的犯罪反而越不引人注目。所以,你干脆做成无解的状态试试。”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他依然泰然自若。“啊?”我不禁叹了口气。杀人这种事对我来说,没什么好犹豫的,就算对方是稻垣先生也一样,毕竟这是我的工作。既然接受了委托,就要顺利办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和他共处了一周,就对他产生了感情,这是不可能的。

我就纳闷了,我在犹豫什么呢?“不如索性……一起去别的城市吧?”“一起?”“需要咨询的人,无论在哪儿,肯定都存在的吧,而且我也会有一些事想找你咨询的。”

稻垣先生坐在那儿,用一种哀悯的眼神望着我,说:“接受委托的工作,不好好完成可不行哦。”“之前就听稻垣先生说过,看不起那种敷衍了事的专业人士。这样工作不够专业,只是作为兴趣而已。”

稻垣先生摇了摇头,说:“那样子的人我是不会尊重的。我再说一次,我能够建议你的只有一句话:接受了委托的工作,就一定要坚持做完,把我杀了,然后开着我那辆红色小货车去别的城市吧。”“这样啊……”我回应道。“没错。”他的态度毅然决然,随后又说,“要说有什么遗愿的话……”他笑了笑,“我死后,希望你把我的尸体扔到弓投悬崖,让我随大海远去,可以吗?”

我开着赤红的小货车,驶出虾蟇骨盘山公路,加快了速度前进。我踩下油门后,发动机发出气势汹汹的吼声,车子飞速前进。

车子进入了隧道。

隧道中有些昏暗,充满前途未卜的不安稳感。

车前灯发出朦胧的笔直往前延伸的光,照亮了我前进的路。

隧道的那一边,就是弓投悬崖了。

出口处的风景,离我越来越近。不久之后,我终于驶出了隧道。我有种自己好像是从产道出来的新生婴儿般的感觉。车内的响声也变了,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也变了。

由于坡度缓和,车子在一瞬间浮了起来,视线也提高了。在离悬崖很遥远的地方,天空之下,有一片色素沉淀般的蓝色地带。

是大海。

靠近弓投悬崖比较好吧?

你是在咨询吗?

红色的小货车再次回到了地面上,车体开始剧烈摇摆,随着轮胎再一次碰触到地面后,车子开始加速,一路飞驰。

飞驰逃亡路

轮胎高速打着转,似要将荒野上的红土削起。

广阔而荒芜的大地上,一辆货车高速行驶着,伴随着车轮摩擦地面,一路尘土飞扬,如热气升腾。

从高空向下俯瞰的话,可以看到这辆货车如同蛇行般蜿蜒前进着,从东方一路向西北方向疾驶,好像要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画出一条对角线。车子一边前进一边剧烈摇晃,为了防止因晃荡而松开手,货车司机牢牢地握着方向盘。

车的外形很像是福斯厢型车,看起来很可爱,不过里面的空间挺大的,车身也较长,很接近巴士。车子的驾驶座在右前方,左侧是自动折叠门,驾驶座后方有一个通道,左右两边的窗户旁分别设有两个单人座,车尾部还有个横排的长座。

蓬田回望刚刚路过的风景,一路都是荒郊野外。这无趣干燥的大地让他忍不住问道:“再过几个月,城市是不是完全不见了?”其实蓬田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数月之内,城市就会烟消云散。“这是哪儿?”蓬田问前面的司机。厢型车剧烈摇晃,他赶紧抓住扶手,以免被弹出车外。他小心翼翼的,好像抓的是云霄飞车的安全杆。

司机默不作声。“司机师傅,为什么要让我上车?”“只是载上你而已,没有什么为什么。还有,这又不是公交车,别叫我司机师傅。”司机面无表情地回应。“可开车的人是你啊。”蓬田探出上半身往左侧窥探司机,见到司机胸口紧挨着非常大的方向盘,一头长发黑不溜秋,仔细看的话发现头发已经很脏了。这是那种仙人、约翰·列侬以及自称艺术家的怪人才会留的发型。

司机的靴子很大,一直踩着油门。蓬田想知道这车到底时速多少,不过他的角度看不见驾驶座的时速表。他望向挡风玻璃。玻璃的另一头是什么呢?

是未来吗?不是。

是道路吗?不是。

只有一望无际、无限延伸的荒地。

当然也可以说是广阔的马路,不过太牵强,一路上都是枯燥单调的红褐色地面,不知道是沙还是土,还不断出现气泡似的洞穴,草木皆无。远处的岩石山壁越来越清晰,似乎是在监视这辆厢型货车。“沿着五反田、品川、银座的方向往前走,听说都变成荒野了,根本就是无视实际的地理现状。”坐在蓬田另一侧的少年眼睛紧盯着手里的便捷式游戏机,头也不抬地说道。“喂,你这小子。”司机愤怒地说道,“你是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还是相信那看不见的情报所说的?”“别跟我说话,我这正是关键时刻呢。”“什么事比逃命更重要?”“眼前的游戏画面和逃避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哪个更重要?话说怎么聊起这个话题来了?”少年立刻反驳道。

蓬田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活动身体关节,好让血液流向指尖。他将手心面向太阳,看着自己的血管,发现并不鲜红。

车子不停地晃动着,乘客们都坐不稳。

所有的乘客都是在被毁坏的街道上走着的时候被司机师傅载上车的,互相都不认识。车子的左前方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一心玩着游(1)戏机,少年后座是个OL女子。最后一排的座椅上,左侧坐着一个留着平头的男子,正在读一本诗集,隔一段时间就会喃喃自语,低声说着“要有更多的光”,好像是在要求司机打开车内的读书灯,不过显然车里没这个装置。此人的旁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西装男旁边坐着一个一头白发的男人。

白发男时不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每次他一喊,旁边的西装男就会劝慰似的说:“行了行了,不挺好的吗?”西装男看起来是个老实忠厚的上班族,可能早已习惯与人交涉、处理问题、维护关系等。车右侧的窗边坐着一个提着购物袋的妇人,妇人的前座上就是蓬田。

蓬田回头一看,最后面的座位上的白发男忽然往前俯身,嘴巴边都是口水。他脸色赤红,染过的白发非常凌乱,鼻头干燥,皮肤皲裂。他喊道:“你个白痴司机,知道我是谁吗?”随后,他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高傲地说着自己的公司名和职位。“行了行了。”西装男劝他,“不挺好的吗?”“要有更多的光……”平头男嘀咕着。

蓬田弯着腰站了起来,靠近驾驶座。他倒不是想讨好司机,只是问司机:“后面在叽里呱啦地嘀咕,要怎么办?”

司机瞄了后视镜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还是咽回去了。他的右手离开方向盘,一把抓过窗边立着的枪,换到左手上,一下递给了蓬田。“这是什么?”“纳粹德国时期使用的黑内尔STG,也就是突击步枪。”“我不是问这个。”“你凭直觉开枪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蓬田有一种不得不接住枪的压迫感。他从枪身侧面观察这把枪,像个有些坏掉的“π”的形状。他用左手接过枪,不知道自己握的是枪脚架还是握把,反正是距离枪口比较远的部位。他的右手握住了枪后侧,食指放在了扳机的位置。蓬田下意识地眯起了右眼,左眼顺着枪管的方向往前看,开始瞄准。“给我开枪射那个烦人的家伙。”司机淡定地说。“啊?”“他打扰我开车了,会影响我们逃命。”司机话刚说完,白发男彻底站了起来,高举双手,一脸狰狞,像是要攻击人类的怪物,朝蓬田大声吼道:“拿着枪要干吗?喂!到底要把我们带去什么地方?”“请回到座位上!”“别跟我扯淡了!知道吗,这个世界已经完了!”

枪声响起。

蓬田的手臂因为强大的后坐力而颤抖,他感到耳朵非常疼。前方飞沫喷溅,传来一种很有黏性的声音。

他“啊”的一声,抬起头,确认了子弹的去处。

其他乘客没有发出惨叫,就连中弹的白发男也不例外,一声不吭。细看之下,白发男高举的拳头如同愤怒的铁锤,他的胸口以及腹部一片血红,鲜血溅射在左右两侧的窗户上,也有一些溅到了两旁的乘客身上。“注意一下血。”OL女子看了看自己的外套,有些没好气地说,“你知道这衣服什么牌子的吗?沾到血就糟蹋了。”

白发男倒回原位,接着头部前倾,脸朝窗户。假如没有流血,他看来就像老实的酒醉乘客。“枪法不错嘛,一发命中。”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蓬田,淡淡地说,眉头也不皱一下。

有个人被枪打死并不会让车变轻,然而厢型货车的速度一下变快了。应该是碾到了路上的土块,车身往右侧弹跳了一下,变得摇晃不止。蓬田拿着突击步枪,有些手足无措,缓缓坐下。“话多必死,活该。”坐在左侧的游戏少年小声嘀咕道。“要有更多的光。”“行了,行了,不挺好的吗?”

厢型货车继续行驶,又开了三十分钟。毫无意外,无论行驶多久,眼前都是一望无际的荒野。

中枪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在车内弥漫开来,再加上车身摇晃不已,令蓬田感到胃里在翻江倒海,很不舒服,一阵反酸导致嘴巴里都是酸涩的液体,好想吐。他反复做着深呼吸,努力忍着。看着窗外,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保持镇定,可是脑袋却更加昏沉了。“好无聊啊。”后面座位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蓬田吓了一跳。这一吓,让他更想吐了,可是他很害怕司机又让他开枪射杀吵闹的人。“说起来,我遭受过外星人的攻击哦。”妇人忽然说话。

大半的人都将信将疑,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听见,可西装男却客套地附和了一句:“真的吗?”

这一附和,妇人打开了话匣子。“你瞧,我这里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妇人举起右手腕,卷起袖子说,“这是四年前莫名其妙就出现的,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根本不可能缝合得这么完美。这就是趁我半夜睡着的时候,外星人偷偷干的。”“这是要干什么呢?”西装男又问,真是够捧场的。妇人的语速都加快了,立刻回答说:“是植入哟。”“外星人把我绑架到宇宙飞船里对我进行解剖,进行各种研究,然后将某种设备植入我的手腕,收集信息。”“外星人图什么?”少年的语气明显带有嘲讽,“为什么要研究一个大妈?”“收集人类的数据作为参考依据,然后意图统治地球呀!”妇人不像是在猜测或者幻想,仿佛在宣布什么事实一样郑重其事。“绝对没那种事,胡扯!”少年冷笑。“要有更多的外星人。”“行了,行了,不挺好的吗?”“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在说谎吗?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我老公四年前开始就再也不跟我上床了?你能解释吗?外星人研究过我后,连我的老公也变得怪怪的。你不觉得很诡异吗?根本没法解释嘛。”“估计是你老说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你老公感到害怕了吧。”蓬田心想。他感觉到身后叫唤的妇人唾液都飞到他的衣领上了,这让他很不自在。“要有更多的上床。”“不过,从战略角度说是有道理的。”司机的声音清晰响亮。他怎么也参与这个话题了?蓬田感到非常惊讶,他看到司机挠挠长发,继续说:“调查敌人,研究他们的弱点,一鼓作气,全面入侵。作为战略来讲,是合情合理的。”“就是说嘛。”妇人感到很满意。

没一会儿,司机又说:“有句话你们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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