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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9 04:3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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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阿齐可·穆罕默德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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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瘾:战胜致命性成瘾

戒瘾:战胜致命性成瘾试读:

本书赞誉

《戒瘾》一书从神经生物学的视角对成瘾及治疗进行了清晰详尽的探索,其最引人入胜的章节是破除了关于成瘾的10个最大的认识误区。《柯克斯书评》(Kirkus Reviews)

在《戒瘾》一书中,穆罕默德博士认为人们对当前成瘾治疗趋势的态度是直接的、坚定的,对与成瘾有关的每个人来说,《戒瘾》绝对是一本必读书。作者是成瘾领域中真正的开拓者、为数不多的成瘾问题专家,并能在科学、医学和行为健康之间取得准确和有效的平衡。如果你希望对成瘾领域有个全新的了解,请阅读本书。戴伦·卡维诺基(Darren Kavinoky)

美国调查发现频道《致命原罪》的合创者及主持人, 1.800.NoCuffs律师事务所创始人,公认的干预专家当我第一次遇到穆罕默德博士时,成瘾已经让我一塌糊涂,并夺走了我的一切。当我将时间花费在无数的自诩专家那里时,穆罕默德博士在短短几分钟内拯救了我,并改变了我的生活。他是唯一让我知道应当求助于科学的专家,只有弄清成瘾的真相,通过平衡的治疗方法才能戒瘾成功。我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生活并回归了家庭。这件发生在13年前的事我后来再也没有去想它。穆罕默德博士那天与我分享的内容也写进了《戒瘾》一书中;对于成瘾,我们并非无能为力,本书也告诉了读者这样讲的道理何在。JW阿凯克·穆罕默德博士的一位患者《戒瘾》是一剂没有糖的猛药,它对很多人来说(或许)难以下咽。阿齐可写《戒瘾》一书的目的并不只是提供治疗成瘾的相关信息,而是为了变革这一领域。沃尔特·林(Walter Ling)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精神病学教授、物质滥用综合项目研究中心主任

穆罕默德博士对成瘾问题的研究非常投入:成瘾是什么,什么又不是成瘾,该如何对待成瘾,而不应该用什么方法去治疗。无论是对非专业人士,还是对成瘾者及其家人和朋友来说,《戒瘾》一书都是与成瘾抗争的有用资料;对那些有兴趣了解成瘾这一全球性问题的人来说,本书也很有帮助。乔治·辛普森(George Simpson)医学博士,美国南加州大学凯克医学院精神病学和行为科学教授、精神病学系前系主任

前言:看不见的致命流行病

近年来,美国治疗酒精中毒和药物成瘾带来的收入高达340亿美元,康复诊所如今几乎遍布全美各个城市和小镇,成瘾治疗中心的总数达14000家,这个数字甚至超过了星巴克且仍在增长。

然而,人们对酒精中毒和药物成瘾的治疗却非常失败。根据美国一项有关全国药物滥用与健康的年度调查(National Survey on Drug Use and Health,NSDUH)报告的数据,在过去30天内,约有2000万年龄在12岁及以上的美国人使用过非法药品,约占全国人口的8%。此外,非医疗用途用药或处方药(包括止痛药、镇静剂和兴奋剂)滥用情况仍在增长,约有4800万年龄在12岁及以上的美国人出于非医疗原因在使用处方药,约占全国人口的20%。

我们来看另一组数据。过去一年内,仅在美国就有88000人因过度饮酒而死亡,这一数字在与生活方式相关的死因中位列第三(2009年,过度饮酒超过车祸成为第三大死亡原因并持续至今)。过度饮酒导致年均潜在寿命减少(years of potential life lost,YPLL)了250万年,每增加一例死亡会导致年均潜在寿命减少约30年。2006年,超过120万例急诊就医和270万例医师诊室就医都源于过度饮酒。2012年,过度饮酒带来的经济成本约达2750亿美元。

成瘾这一问题似乎无处不在,但人们还没有认识到成瘾是一种疾病。成瘾一旦被社会(如护理提供者、决策者、法院和司法系统,最重要的还是公众)公认为一种慢性疾病,它无疑将很快得到控制。

在哥伦比亚大学国家成瘾和物质滥用中心(National Center on Addiction and Substance Abuse)一项有关美国成瘾现象的划时代研究论文中,作者提到:“成瘾是国家最大的可预防性问题,也是最主要的健康问题。”他们还提到,没有使用科学的、有可靠医学支持的方法治疗成瘾,导致出现了一系列的诸如意外、凶杀、自杀、儿童疏于看护、非法监禁和性侵犯等健康和社会问题。

不可否认,这些数字过于巨大,以至于公众对其导致的影响变得麻木,而只有当我们深爱的朋友或伴侣死于药物或酒精滥用后,我们才会感到强烈的痛心。其中存在这样一种周期性现象,当菲利普·塞默·霍夫曼(Philip Seymour Hoffman)这样的影视名人死于过度用药后,举国上下才会被拉回到严峻的现实中,开始讨论急需改进的有关成瘾治疗的话题,然后人们再次将这个话题遗忘,直到下一个名人过度用药的新闻出现。

但事实也不全然如此。在过去的10年,尤其是过去的几年中,成瘾药物科学的治疗和预防已经取得了进展。

作为一名拥有成瘾医学认证并获得委员会认证的精神科医师,我一直以来都身处一线,使用先进的技术进行治疗。过去,我在洛杉矶县总医院急救室工作;如今,我在自己成立的马里布成瘾治疗中心继续最后几年的工作。在我看来,成瘾的循证治疗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不为大众所知。

那么,现存的问题和解决方案间为何存在如此大的割裂呢?在《戒瘾》这本书中,我会解释当今这个根深蒂固的康复行业如何通过每年蒙骗社会中最弱势的群体来获取数以亿计的金钱,从而获得惊人的财富;为何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依然没有任何主动改变这一运作方式的意愿。

令人震惊的是,约有90%的康复诊所从不在治疗项目中使用任何的循证医学。事实上,全美只有6个州对成瘾治疗的工作人员有某种形式的教育要求,而他们大多自封为成瘾咨询师。这些没有道德原则又无知的诊所的治疗方案完全基于19世纪30年代互助小组的概念,其内容是强迫来访者禁欲,而并未提供美国医学协会(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AMA)和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认证的成瘾药物。

尽管几十年来,科学研究已经排除了任何怀疑,证实了成瘾是一种大脑疾病,但康复行业依然将其看作一种道德堕落和缺少意志力的结果。他们坚信产生这一谬论的原因与整个社会密不可分:根深蒂固的机构组织一直鼓吹与真理相悖的戒瘾12步法则;政策制定者和司法人员判定成瘾是为了定罪而非出于治疗;医学界不承认成瘾是一种疾病,也不知道正确的治疗手段;而广大公众中有人理解成瘾者,有人蔑视成瘾者,而更多的人对成瘾感到一头雾水。

下面列出的是已经被科学研究所证明的、有关酒精和药物成瘾的简要事实。

1.成瘾是一种慢性大脑疾病,其特征在于人们对酒精或药物的强迫渴望,需要训练有素且经过认证的专业人员对成瘾者进行终身的医疗干预和管理(正如所有其他慢性疾病一样)。

2.同时,成瘾也和双相情感障碍一样,是一种大脑的慢性疾病,因此其治疗不仅需要咨询和群体谈话治疗(无论治疗初衷是多么美好)。

3.事实上,除了咨询和生活方式调整之外,酒精和药物成瘾者首先需要接受药理学治疗。

4.作为慢性复发性疾病,成瘾者通常需要持续治疗,以预测成瘾复发和减弱成瘾的强度。

5.复发可以预测,因此成瘾也是可以治疗的,深陷酒精和药物成瘾的人们在经过治疗后能够康复并过上满意的生活。

本书的核心在于提供治疗成瘾的指导原则。你将看到我使用非专业术语来解释为何循证医学对治疗成瘾是有效的,以及我们是如何找到这些方法的。重要的是,我会详细阐述人们为何需要远离所谓的康复诊所。在这些诊所里,最好的情况是人们只会因无用的治疗损失金钱,但最坏的可能是这样所谓的治疗非常危险,甚至会给患者的生命带来威胁。

本书提供的信息将击碎以下几条谬论,不幸的是,这些错误观念仍在指引着美国成瘾治疗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

·用意志压制欲望能够治愈成瘾。

·成瘾不可预防,成瘾者会因绝望而毁掉自己的生活。

·听曾经的成瘾者讲述自己克服成瘾的经历是最好的治疗方式。

事实上,作为一名内科医生、临床医生以及医学博士,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脑疾病(阿尔茨海默病、帕金森病以及其他疾病)都不能由业余人员来诊断和治疗。很多科学研究早已证明了这个理论:成瘾是一种可预防、可治疗的疾病。

本书为成瘾者及其家人、朋友提供科学的、可操作的信息。这些信息也是我在位于洛杉矶的南加州大学凯克医学院的课堂上向学生们讲授的,我的课堂内容对于医学生来说非常基础,无论具体什么专业的学生都需要认真学习。

这是我第一次向公众传递这些理论,我希望能够彻底拨开这层无知、恐惧、耻辱的、笼罩着成瘾者以及成瘾治疗的阴霾。

从本书中,你至少可以明白一点:在美国,没有成瘾的问题,有问题的是成瘾治疗。第1章成瘾可预防、可治疗

几年前,我曾在一个有关药物成瘾的大会上发言,呼吁人们改变对瘾君子的看法。药物成瘾是一种疾病。如果我们都能接受这一无可争议的科学论断,那么自然而然,我们也必须停止将瘾君子的行为视为犯罪。试想,如果我们将所有的常见慢性病患者都视作罪犯,那么,监狱里将装满患癌症、心脏病、糖尿病和哮喘的病人。

我的发言结束后,一位先生找到了我,他自称是联邦毒品管制局(Drug Enforcement Agency,DEA)的一名特工。他向我讲述了自己逮捕过的一个人,这件事时常萦绕在他心头,令他不安。一个贩卖海洛因的罪犯被指控持有毒品,他与检方达成了认罪辩诉交易,答应指认他的同伙。他指认了一对夫妇,于是,警方搜查了他们家,果然找到了几十包海洛因。

整件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逮捕这对夫妇就减少了洛杉矶危险犯罪分子的数量,不是吗?事实上,这对夫妇完全不符合大多数人脑海里“吸食海洛因成瘾者”的固有印象。根据那位特工说,仅凭外表,你完全猜不到他们是吸毒者。他们看起来也确实像一对中产阶级夫妇,两人住在一套温馨舒适的三居室房子里,都有稳定的工作,而且都没有暴力犯罪的前科。

同时,他们还是两个孩子的父母,有一个4岁的女儿和一个7岁的儿子。

丈夫被捕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承担了所有责任),他进了监狱,基本上是终身监禁。妻子则得了抑郁症,无法再像原来一样定期服用毒品,最终选择了自杀。两个孩子最后寄养在了其他家庭。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当这位特工谈起这次完全合乎程序但却给这个家庭带来灭顶之灾的逮捕时,他很明显感到心烦意乱。“如果能重来一次,这次我一定确保不要在他们家找到任何海洛因。”他坚定地说。关于成瘾的真相

如果有一个更公正、更人性化的世界,那么,上述这起悲剧的主人公夫妇或许被诊断为患有慢性成瘾病,人们将用医学手段来帮助他们,停止其药物滥用。在一段时间的循证治疗成功后,他们将会恢复丰富多彩的正常生活,不再依赖药物,也不再为害怕被捕而提心吊胆。

数十年的实验室基础研究已经证明,成瘾确实是一个真正的医学问题,涉及严重的大脑结构改变。酒精、鸦片、可卡因等物质提高了大脑奖赏通路中化学物质多巴胺的水平。20世纪70年代,随着磁共振成像(MRI)技术的出现,我们就能亲眼看到成瘾如何降低多巴胺的基准水平,导致多巴胺使人愉悦的净效应下降,人们对药量的需求越来越多。

科学研究证明,人们即使戒掉某种药物后,他们的大脑也并不会恢复正常状态。所以这类人仍然难以抵挡这种药物的诱惑,他们时常情绪波动,并有想要再次使用药物的强烈冲动。

自21世纪初始,上述研究成果接二连三以惊人的速度在众多科学期刊上发表,这进一步证明了美国国家药物滥用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n Drug Abuse)主管诺拉·沃尔考(Nora Volkow)的观点,即“药物成瘾是一种慢性的身体机能失调,它需要数轮治疗,以降低再次成瘾的风险,并延长远离毒品的间隔期”。

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包括美国医学协会、美国精神病学会(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APA)在内的主要政府组织和一些医生及科学家联合起来,争取社会对药物成瘾采取更包容的态度,以及呼吁采取更多的医学治疗手段。美国国家控制毒品政策办公室(Office of National Control Drug Policy,ONDCP)前主管吉尔·克利考斯科(Gil Kerlikowske),他也曾是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政府在毒品政策方面的首席顾问,同样对这一观点表示赞同,称药物成瘾“并不是一个人的道德堕落,而是一种慢性的脑部疾病,它可以被治愈”。

然而,人们尽管通过这些努力对药物成瘾更加了解,也更加清楚如何用循证医学疗法治疗成瘾疾病,但哥伦比亚大学2013年发表的一篇深度报道仍然使我们无法忽视以下严峻的事实。

·大约有2100万美国人对某种药物成瘾,他们需要使用循证医学治疗成瘾,却并没能接受治疗。

·现在,药物使用过量致死的人数已超过交通事故致死的人数。

·联邦监狱中,大约有55%的罪犯是因为药物相关的罪行而遭到监禁。

·每10个非尼古丁成瘾者中就有9人无法得到治疗。

·那些能够得到治疗的人中,大多数人接受的都是非正规的治疗程序,且都是由未接受过医疗训练的人操作。美国物质成瘾的奇怪历史

现代医学有多种治疗药物成瘾的途径,然而接受治疗的人少之又少,如何解释这一矛盾呢?有几个相互关联的原因,而这些原因都与人们对药物成瘾的无知和内心的羞耻感有关。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公众对药物成瘾的观念滞后于科学的发展。社会仍然对成瘾者充满歧视,视他们为道德沦丧者,认为他们完全有能力控制自己,只是不愿为之努力。另一种类似的看法则认为,这些人就是天生的失败者,什么也救不了他们。

我们先来看后一种观点。像朱迪·嘉兰(Judy Garland)、小罗伯特·唐尼(Robert Downey Jr.)、奥普拉·温弗里(Oprah Winfrey)、大卫·鲍伊(David Bowie)、雷·查尔斯(Ray Charles)、凯斯·厄本(Keith Urban)、布莱恩·威尔逊(Brian Wilson)、小威廉·F.巴克利(William F.Buckley Jr.)、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甚至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这些人,他们都曾有过酒精和药物成瘾行为,显而易见,这些才华横溢、事业成功的名人们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失败者。

毫无疑问,社会对瘾君子的污名仍然是阻止大多数人承认自己对某种物质成瘾的一个重要原因。想要证实这点,我们只需看看演员菲利普·塞默·霍夫曼那令人震惊且悲惨的死亡事故。这样一位享有名望、受人尊敬的艺术家正处于事业巅峰,但他却仍然拒绝接受专业治疗。在已经远离毒品20多年后,他再入歧途,难以承受社会对毒品的偏见,于是他选择参加互助会,试图以此让自己戒掉毒瘾。在毒瘾再犯10周后,他死在了自己家中,手臂上插着一根针头,周围散落着75包海洛因。

美国公众对瘾君子的种种偏见部分源于其独特的清教徒历史。清教徒文化奠定了美国在众多社会问题上的信仰基础。很多美国人还认为,饮酒或使用药物时举止粗俗的人是真正的瘾君子。另外,在20世纪末,俗称“禁毒战争”的联邦政策也在公众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其认为大多数药物或酒精滥用者都会出现犯罪行为(然而实际上,只有一小部分滥用者会有滥用行为)。

美国物质成瘾的历史仿佛就是一部虚构的小说中的情节。1914年,联邦政府做出了一个灾难性的决定,其通过了《哈里森法案》(Harrison Act),将美国的毒品问题列入犯罪行为,希望借此控制鸦片类毒品的传播,以及顺从当时美国全境疯狂的禁毒运动。1919年通过的《宪法第十八条修正案》明令禁止贩卖酒精饮料。到了20世纪20年代中期,大麻的销售依然受到联邦法律的监管,违反新规者将遭到刑事处罚。

这是美国最后一次在法律上规定酒精、麻醉类药品和大麻几乎处于同等地位。后来由于疯狂的市场需求,《宪法第十八条修正案》对酒精的禁令成为唯一遭到废除的宪法修正案。酒类再次成为随处可卖的商品,人们甚至将饮酒视作一种高端的生活方式。与此同时,使用大麻进一步被视为犯罪行为;类似的,麻醉类药物甚至处方止疼药也被视为危险的、非法的街头毒品,而这些药物在正当使用情况下本该是完全无害的。不过,人们需要注意的是,大麻的使用却反而在某些国家已经合法化了。

从医学的角度讲,这完全没有道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过度使用酒精都会使人失去生命、将家产挥霍殆尽,酒精应该是最危险的药品,比其他所有毒品加起来还要危险。每天都会有6个人因酒精中毒导致死亡,然而还没有人死于过量服用大麻。目前,美国正处于海洛因盛行的时期,这其实是美国毒品犯罪化的一个匪夷所思的反映。鸦片类毒品的合法替代物(如奥施康定、扑热息痛、杜冷丁等处方止痛药)由于受到新的联邦条例管制,其在黑市上越来越难买到,从而导致了海洛因的再次流行。海洛因比处方止痛药更便宜,于是药物成瘾者改用海洛因。

如果你想知道美国药物(和酒精)管控的规律和原因,历史书并不会告诉你。1966年《麻醉药品康复法案》(Narcotics Addict Rehabilitation Act)又给这段超现实的历史传说加了一笔。受到某些先进思想的冲击,这部法案给了法官一定的自由权,他们宁可让被告接受戒瘾治疗,而不是进监狱。这是1914年禁毒战争以来牢固的法律系统露出的一个缺口。

这部法案带来的后果却超出了起草者的预料。突然间,社会鼓励每个地方社区开放自己的治疗机构,甚至认为这是应该的。除了将瘾君子们关入监狱,地方官员没有其他治疗方法和经验,针对这一问题,他们只能采取匿名戒酒互助会(Alcoholics Anonymous,AA)的方式,这也是他们唯一有所了解的解决办法。然而,一个问题随之产生,互组会共同创始人之一比尔·威尔逊(Bill Wilson)最初认为,匿名戒酒互助会应建立在完全自愿的基础之上。但是新的法规要求互助会必须建立规定的时间流程和规章制度,这就成了一种变相的监狱。康复产业在美国迅猛发展,赚得盆满钵满。物质成瘾背后的科学

科学如是说:成瘾并不等同于借酒消愁或社交应酬等调节心情的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在本能地理解这一科学常识。毕竟,我们并不是随便吃一片处方药、抽一根大麻烟甚至吸一包海洛因就意味着成瘾。我们一旦理清了这一误区,就能明白物质成瘾的确是一个医学问题,而且世界上所有医学机构都将其归入疾病的范畴,其中也包括世界卫生组织。显然,如果物质成瘾没有明确地符合疾病的界定,那我的专业领域——成瘾医学也就不会存在了。

物质成瘾和相应治疗程序的脱节,很大程度上源于康复运动的历史。社会和医学机构不接纳成瘾者,于是他们只能寻求其他领域的外部帮助,这一趋势一直延续到今天。事实上,从20世纪30年代以来,匿名戒酒互助会和所谓的“12步咨询项目”一直垄断着美国的成瘾治疗方法,只有大约10%的康复诊所提供了真正的循证疗法。

几十年以来,仿佛教会一般的匿名戒酒互助会采用12步治疗方法,倡导节制和对“造物主”的臣服,这一直是康复产业中的主流疗法。受历史影响,针对物质成瘾和药物使用失调的治疗偏离了主流医学,让如今的我们仍然备受其害。

为比尔·威尔逊说句公平话,他从未企图将自己的匿名戒酒互助会变成商业盈利机构,也并不敌视传统药物治疗。在俗称《蓝宝书》的《匿名戒酒互助会:成千上万人的戒酒之道》(Alcoholics Anonymous: the Story of How Many Thousands of Men and Women Have Recovered from Alcoholism)一书中,他明确提醒了互助会成员不要自诩为医生,以免对其他成员造成伤害。威尔逊本人也呼吁探索医学戒酒的新疗法。20世纪60年代,当医生们发明出有助于治疗毒瘾的美沙酮时,威尔逊甚至亲自恳求那些医生们也为酒瘾者们发明一种相似的药物。

此外,在循证疗法出现之前,成瘾者们受到社会的歧视和不公,匿名戒酒互助会是其唯一的出路。在这个没人理解他们的世界里,匿名戒酒互助会至少为千万受伤的灵魂提供了一个安宁的避风港。

匿名戒酒互助会面临的问题来自两个方面。第一是松散的组织结构,互助会不保留任何个人记录,所有成员的身份都是保密的。第二是立场不甚明确,甚至会有自相矛盾的观点和声明,任何人都可以对互助会的哲学观念进行解读和阐释。比如,互助会的教义《蓝宝书》上说,酒瘾是一种疾病,然而推荐疗法中却丝毫没有提及药物和科学疗法。充其量,匿名戒酒互助会只能说是一种带有精神色彩的心理咨询,就好像我们今天所说的“团体治疗”。

匿名戒酒互助会进一步强化了社会对瘾君子的刻板印象,因为其声称如果12步疗法没有效果,那么问题不在于治疗的程序,而在于患者自身不够坚定。《蓝宝书》中的原话是:“只要认真彻底地遵循我们的12步疗法,失败者甚少。那些未能康复者都是因为不愿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一简单的程序中,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那些本性不诚实的人身上。他们如此不幸。他们并没有过错,他们似乎只是生来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似乎只是生来如此”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是明白无误的。但是,匿名戒酒互助会通过将简单的事实披上伪科学的外衣,为当今的康复产业奠定了基础。在美国,康复产业打着匿名戒酒互助会的幌子,并未提供真正的治疗,却赚取着丰厚的利润。举足轻重的康复产业

毫无疑问,戒瘾康复已经成为一个产业。2013年,这一产业创造了超过340亿美元的丰厚利润,而其中使用的90%的治疗手段完全基于匿名戒酒互助会所谓的12步疗法。甚至连互助会内部都承认,在所有参加过互助会的人群中,只有5%到8%的参与者能在超过一年的时间内远离酒瘾或药物成瘾。事实上,21世纪初,人们开展了一项针对戒瘾治疗项目的综合研究,后来发表了名为《酒瘾治疗方法手册》(The Handbook of Alcoholism Treatment Approaches)的报告。其中,在总共48种治疗手段中,匿名戒酒互助会只排在第13位。正如在《爱丽丝漫游仙境》中一样,一些事实发生得完全没有道理,并且和你的预期完全相反。

那么,为什么所有的康复诊所不选择科学的戒瘾治疗手段呢?毕竟,提供科学有效的治疗方法并不一定与赚取丰厚的利润互不相容。

问题就在于盈利的程度。如果康复诊所采用了科学的治疗手段,就会导致经营成本上升,利润缩水。循证医学疗法必须由经过训练的医学专业人员来完成,而12步疗法在很大程度上是靠参与者自我管理的,康复机构几乎不需要雇佣劳动力,最多也就需要支付戒瘾咨询顾问的费用,而在美国的大多数州,这份工作完全不需要任何资质证明(甚至连大学毕业证都不需要)。

绝大多数康复诊所都不采用循证医学的另一个原因是没有这个必要。美国的联邦法律中没有针对戒瘾治疗中心的相关管理规定,而各州内部大部分的法律也都定义模糊,没有执行力。的确,在大多数地区,你在自家客厅就可以办一个康复诊所,任命自己为首席咨询顾问,然后光明正大地为自己的诊所打广告,这样做丝毫不犯法。而且,你可以鼓吹自己的诊所采用的是12步疗法,这样就完全不会有人把你开诊所视作一出闹剧(连匿名戒酒互助会自己也不会反对的)。

不幸的是,这套经营诊所的虚假做派并不仅仅在后院小作坊上演。南加利福尼亚的贝蒂·福特医疗中心(Betty Ford Center)和明尼苏达州的海瑟顿治疗中心(Hazelden Foundation)是戒瘾治疗领域最有声望的(两家)机构,它们在2014年合并为一家企业。合并后,新机构的首席执行官马克·米谢克(Mark Mishek)首次接受《洛杉矶时报》(Los Angeles Times)采访时,就事论事地表达了对循证医学的拒绝。他说:“戒瘾治疗的非营利机构应该关注成瘾者的个人克制方面,治疗重点是采用匿名戒酒互助会的12步疗法。这些机构应该团结一心。我们现在正在经受着激烈的竞争。”

在美国康复产业的发展历史中,海瑟顿治疗中心具有独特的地位。1949年,该中心第一个将匿名戒酒互助会的12步疗法作为治疗标准,这一事件本身就经历了奇特的发展过程,因为匿名戒酒互助会的建立者比尔·威尔逊有意建立了一个自下而上进行分享的组织(他称之为一种“良性的无政府状态”)。独立的匿名戒酒互助会应该是自治的,而海瑟顿治疗中心完全将这一理念颠倒过来,建立了一个自上而下进行管理的机构,并将纪律融入治疗程序中,这实际上就是吸收了匿名戒酒互助会的12步疗法,而抛弃了其自治性质的哲学观。

前美国第一夫人贝蒂·福特曾有过成瘾的历史,而连她建立的康复中心都抗拒现代的科学疗法,那么公众对物质成瘾感到困惑不解就毫不奇怪了。21世纪匿名戒酒互助会的难题

人们没必要对匿名戒酒互助会大加讨伐。大多数临床医生每天都要接触成瘾患者,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们都承认,在治疗慢性成瘾疾病时,12步疗法是一种很有效的辅助手段。正如治疗所有的慢性疾病一样,对成瘾者的长期治疗要求两个方面:一是医学治疗,二是心理咨询和对生活方式的选择。对某些物质成瘾者来说,12步疗法可以帮助他们控制自己长期成瘾的状态。

然而,当匿名戒酒互助会的12步疗法完全代替了循证医学疗法时,问题就产生了。诚然,我们必须指责康复产业专对这些社会上最不堪一击的受害者下手,而匿名戒酒互助会自身或其中一些核心会员也难辞其咎。

匿名戒酒互助会中自选的监督者大多会要求他们的监管对象远离所有药物,其中也包括帮助患者治疗成瘾的药物和帮助改善抑郁症的药物,因为绝大多数患者同时都会患有一些精神疾病。对于任何医学从业人员尤其是从事成瘾治疗的人来说,这种做法都让人震惊,同样也很危险。在遵循12步疗法扔掉了自己所有的药品之后,很多患者遇到了严重的健康问题,有人甚至选择了自杀,我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然而,匿名戒酒互助会宣传册上仍然写着“互助会成员都不能自称为医生,所有的医学和治疗建议都必须来自执业医师”,实际上,如果一个监督者对这条规定嗤之以鼻,要求新成员做到全方位的节制(即全面远离药品,甚至包括医学的治疗),也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匿名戒酒互助会已经够可怕了,而另一个类似的组织——戒毒互助会(Narcotics Anonymous,NA)就更糟了。戒毒互助会也采取了比尔·威尔逊的12步疗法,并公然声称“本组织倡导节制,任何服用丁丙诺啡等药物的行为都是对本组织理念的侵犯”。在最近,接受《赫芬顿邮报》(Huffington Post)的采访时,戒毒互助会全国办公室的公关经理简·尼克尔斯(Jane Nickels)说,如果成瘾者“用药品去治疗自己的毒瘾,那我们就会认为他们是不清白的”。各方都须承担责任

医疗行业也有自己的问题。有些医生并不理解成瘾其实是一种慢性疾病(并且可以用药物医治),他们不做任何诊治,直接让物质成瘾的病人参加12步疗法。作为医生,他们遵循的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不能伤害自己的病人,而这种对待酒瘾或毒瘾患者毫不上心的治疗方式已经违背了这一神圣宣言。接受过训练、知道如何诊治成瘾疾病的医生少之又少,只有2.5%的保健医生有资格开具丁丙诺啡这种最有效的戒瘾药物。

除了医生,大多数法官对戒瘾药物一无所知,他们在有循证医学中心可以选择的情况下,还是将毒瘾犯人送入12步疗法治疗中心。一种方法是将你的问题和其他患者分享,另一种方法是让专业的医生治疗你的疾病,两种方法究竟哪种更好?真的那么难以选择吗?

私人保险公司和公共医疗保健补助制度同样带来了其他问题。丁丙诺啡是戒瘾治疗所用的最有效的药物之一,而美国有11个州限制病人服用丁丙诺啡的期限,从一年到三年不等。试想,我们会限制哮喘病人使用呼吸器的时间吗?我们会设定糖尿病人注入胰岛素的量吗?这些限制反映了人们对治疗成瘾疾病的一个最基本的误区,即认为成瘾是可以治愈的。然而,就像所有慢性疾病一样(如果可以治愈的话,就不叫慢性病了),成瘾也是无法治愈的,但是我们确实可以通过成功的治疗和控制,使患者获得相对较高的生活质量。

一些政府管理的医疗机构规定了病人每个月使用丁丙诺啡的定量。如果病人的药检不合格,公共医疗保健补助制度就会拒绝报销病人使用的丁丙诺啡。可是,病人通过服用丁丙诺啡来戒掉毒瘾,体内当然会有丁丙诺啡残留。同样令人不解的还有,病人有时就算药检通过,公共医疗补助依然会拒绝报销其使用丁丙诺啡的费用。换句话说,你怎样都不会赢。

如果公共医疗补助、平价医疗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ACA)或私人保险公司都不报销医疗费用,那么治疗成瘾所用的药物将会是一笔极其昂贵的开销,高达数千美元。

还有,本应为公众带来真相的媒体,有时也会弄错事实。甚至连《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也会弄错,其2013年发表的一篇文章标题是耸人听闻的《戒瘾治疗的黑暗面》,该文章宣称,根据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FDA)的数据,美国有420例死亡与丁丙诺啡有关。之后,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澄清了这一论点,指责该文章错将丁丙诺啡与所谓的用药过量导致死亡联系在一起,丁丙诺啡只是同时被检测出来而已。事实上,正如大麻一样,丁丙诺啡几乎是无法过量服用的。

最后,还有大众娱乐几十年来在公众头脑里制造的印象,让人们以为治疗物质成瘾唯一的方法就是参加各种互助会。的确,无数电影一遍又一遍地强化着这一观点,如1945年雷·米兰德(Ray Milland)主演的电影《失去的周末》(Lost Weekend,他凭借这部电影获得了奥斯卡奖);1952年的电影《兰闺春怨》(Come Back),雪莉·布思(Little Sheba)凭借片中的表演获得了奥斯卡奖;1962年的电影《醉乡情断》(The Days of Wine and Roses,又是一部奥斯卡获奖作品,其中有什么固定模式吗);1988年,迈克尔·基顿(Michael Keaton)主演的电影《义勇先锋》(Clean and Sober);1995年,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Leonardo di Caprio)主演的电影《篮球日记》(Basketball Diaries);1995年,尼古拉斯·凯奇(Nicholas Cage)与伊丽莎白·苏(Elisabeth Shue)主演的电影《离开拉斯维加斯》(Leaving Las Vegas,前者凭借片中的表演获得了奥斯卡奖);2000年,桑德拉·布洛克(Sandra Bullock)主演的电影《28天》(28 Days);2006年,瑞安·高斯林(Ryan Gosling)主演的电影《半个尼尔森》(Half Nelson)……类似的电影数不胜数。

诚然,循证医学疗法出现于20世纪90年代初,而很多讲述成瘾的电影都是在此之前拍摄的。不过,电影的高潮部分常常有个充满戏剧化的场景,主人公通过自己的意志力克服了酒瘾或毒瘾,这种桥段在好莱坞依然很受欢迎。而把成瘾当作慢性疾病并用现代医疗手段治疗就像治疗高血压一样,这种情节与电影相比就像白开水一样平淡。我的故事

我是一名成瘾医疗专家、心理学家,以及南加州大学心理学和行为科学临床助理教授。我为病人治疗,给医学生上课,也做科学研究。

我写这本书是想传递一条清晰的信息:酒瘾和毒瘾是可预防的,也是可以通过医学治疗的。但是,真正激励我写成这本书,是因为我在急诊室遇到的一位年轻人。

除了诊治病人,我也为洛杉矶县心理急救服务中心(Los Angeles County Psychiatric Emergency Services)的医学生和医师们提供实践训练。一天晚上,加州高速巡警送来一个精神和身体状态都濒临崩溃的男人。他在洲际公路上拦下了巡警,祈求他们救救自己,让自己脑中的声音不要再追着他了。

巡警立即将他送到急诊室,我也迅速得到了通知。我召集了医生和实习生团队,前往急诊室去查明情况。我永远忘不了这个几近癫狂、神志不清的年轻人,也忘不了他说的话。

他被汗水浸湿全身,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他的衣服肮脏不堪、破破烂烂,身上有多处擦伤和划痕。他整个人极度紧张不安,眼睛来回张望,似乎觉得随时都有可能有人闯入。

我们努力使他平静下来,向他保证我们是来帮助他的,并且想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跑到高速公路上的。尽管他极度焦虑不安,但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激动地倾诉了自己的故事。

他30岁,来自加利福尼亚州萨克拉门托(Sacramento),来到洛杉矶是为了治疗自己的酒瘾。在过去10年间,他每天都要喝掉一箱啤酒和1.5升伏特加,最终,他向父亲求助。他的父亲将他送到洛杉矶一个教堂资助的免费康复中心。在那里,等待他的不是医护人员、不是专业的医疗诊断和戒瘾治疗,等待他的只有一张病床和心理辅导。

他到康复诊所的第二天就出现了浑身发抖、焦虑不安、失眠及妄想等症状,这些都预示着这种戒酒方法可能会造成生命危险。他向康复中心的牧师求助,然而牧师只是给了他一片泰诺,并且让他去祈祷。

第三天,他整个人变得更加混乱和多疑,并出现了更加严重的幻听和幻觉。出于对自己的心智和生命的担忧,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靠着夜色的遮掩,他从康复中心逃了出来,爬上铁链缠绕的围墙,跳到另一边的灌木丛中。

逃跑途中,他的衣服被扯烂了,身上的皮肤有多处划烂擦伤。他觉得康复中心一定会派人追他,内心充满恐惧和不知所措。在漆黑的夜色中,他一路从荆棘和灌木丛中爬出来,直到看到了高速巡警。

他全力从水泥围墙上越过,来到拥挤繁忙的高速路上,在那里躲避着来往车辆,直到后来高速巡警发现了他。回想起来,他很有可能还没得到救援就已经死于车祸或自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导致的崩溃。

我们将他的情况确诊为酒精戒断综合征,并立即为他启动了相应的医疗程序。他的病危状态在三天内就得到了缓解,但随后的CT扫描反映了他因常年酗酒导致的显著脑损伤。他的大脑差不多跟一个70岁的老年痴呆患者的大脑相仿。

在这一带,采用医学疗法的治疗中心仅有屈指可数的几家,我在其中一家为他筹到了一笔医疗基金,并亲自监管他的医护状况。现在,他已经重新恢复并能自理,拥有一份工作,定期参加教会活动,并有了一段幸福的感情。

如果当初他没能从康复中心逃出来,他可能早就死了。那时,他需要的远远不只泰诺和祈祷。我并不反对祈祷,尽情祈祷吧。但我一定要强调,不论祈祷能带给你什么好处,只要配合正确的药物治疗都能让效果大大增加。现实情况:当今的戒瘾治疗

上面提到的那位年轻人是幸运的,他没有死于酒精戒断综合征,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在很多戒瘾诊所,患者只能躺在病床上,努力挨过戒瘾的过程。如果他们挺过来了,那就是运气;如果没有挺过来,那只能说很遗憾。我的一个病人曾把这种地方称之为“临终戒毒所”,而这样的诊所在美国却是合法的。

如果你贫穷潦倒地生活在加利福尼亚这个文明而又先进的州,这种“临终戒毒所”就是你戒除成瘾唯一的出路。即使是有能力支付高端治疗中心费用的人,可能也会发现这种诊所同样不会提供医疗诊断。治疗中心在乎的是收益,而不是病人。康复产业是棵利润巨大的摇钱树,哪怕是收费最昂贵的康复机构,其病人的康复成功率都微乎其微。

尽管有少数优秀的治疗中心确实有专业医生全职在岗,但大多数戒瘾康复中心都不会提供全面的医学诊疗和因病制宜的个性化护理。到底谁是瘾君子

一些读者可能正在担心自己或自己所爱的人是否有药品或酒精滥用的问题,我也特别为这部分人群写了这本书。我想要驱散误解,反驳谣言,为处于恐惧和绝望之中的人们带来希望。我写得越多就越意识到,必须要让尽可能多的人读到这本书。大多数人认为,所有经常喝酒的人都是酒鬼,所有偶尔为消遣而吸毒的人都有毒瘾,就算没那么糟,他们至少也对药品过度依赖。那些并没有毒瘾或酒瘾的人,公众却说他们有成瘾问题;那些确实有成瘾问题的人,接受的却是两种永远不变的治疗方式:口号和耻辱。

人们对某物质成瘾的可能性要低于对该物质形成依赖的可能性。据估计,人们对以下物质形成依赖的可能性依次为:烟草是32%,海洛因是23%,可卡因是17%,酒精是15%,除可卡因之外的兴奋剂是11%,大麻是9%,抗焦虑药、镇静剂、安眠药是9%,止痛药是8%,迷幻剂是5%,吸入剂是4%。

一系列的调查研究了长期使用尼古丁、酒精和类鸦片药物造成成瘾或依赖的可能性,结果清晰地展示了,只有少数长期物质使用者可能会产生物质依赖。

大部分物质使用者都不会发展成物质成瘾。我敢说,参加匿名戒酒互助会或使用其他类似12步疗法的大部分人也并非都没有酒瘾或毒瘾。他们可能放纵自己饮酒或服药,有时甚至会因此威胁到自己或他人的生命(酒驾传票给很多人敲响了警钟,而使他们向匿名戒酒互助会求助)。或许,这才是匿名戒酒互助会发挥的真正作用:让一个处境危险的酗酒者审视自己的不良行为。

真正的成瘾者是完全不同的。他们受到这种慢性疾病的困扰,明知道某种物质是有害的,却还是无法远离这种物质。酒量大的人或许会喝下一瓶伏特加,然后狂欢到深夜;而真正有酒瘾的人可能会灌下两瓶伏特加甚至更多,喝到自己昏迷不醒。真正的成瘾者无法停止酗酒或吸毒,因为他们对自己行为的控制力受到了损伤,这种控制力就包括他们无法停止自己对酒和药品的渴望。

那些人之所以真正发展到成瘾阶段,主要是由遗传所决定的。物质成瘾倾向的遗传模式表明,那些带有这种成瘾基因的遗传易感人群在首次使用某种物质后,就有更大的可能性发展成真正的物质成瘾。我们对遗传学和基因检测了解得越多,就越有可能预测物质成瘾的可能性,并找到治疗的办法。成瘾的原因并不在于药品,而在于个人的基因。

遗憾的是,戒瘾互助会及其同盟(即大多数康复中心)都不会对上述因素做出区分。戒瘾互助会的拥护者认为,戒瘾的方法就是禁欲,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方法是康复的唯一希望,而事实上,他们对物质成瘾的认识早就过时了,但却依然极力反对任何驳斥他们的观点。康复产业的拥护者则更可笑,他们一边轻而易举地赚取成瘾者的钱财,一边用互助会的禁欲观念来为自己可悲的治愈成功率辩解。

很多时候,社会对物质成瘾的污名化甚至比疾病本身造成的危害更大。而毫无治疗资质的人还在不负责地误诊成瘾患者,迫使那些可能本身并未患病的人接受治疗,尤其这些治疗还缺乏全面的医疗诊断,这一现状对患者和整个医疗行业都是一种侮辱。极端的偏见

当我们在关乎人命、救死扶伤的医药领域中谈论成瘾问题时,必须要对其清楚而明确。如果公众仍然处于无知之中,人们依然基于这些过时的错误观念而做出错误的决定,那么类似的不幸事件不仅会持续发生,甚至还会越来越多。任何一个善意和正直的人都不会愿意宣扬无知。

迷信往往以无知为先导。在迷信盛行的世界里,人们相信阴谋论和伪科学,拒绝先进的信息,并且顽固地坚持着陈腐的甚至充满危险的惯例。最近在一期电视脱口秀节目上,一位嘉宾有板有眼地说,做瑜伽“有巨大的危险性”,因为“印度恶魔会在你的脊柱上生根”。这个世界上充满了这样的人,他们宁愿相信恶魔的存在,也不愿相信细菌和现代医学,尽管已经有大量证据证明细菌是真实存在的,而实际上并没有恶魔。在这个信息时代,我们也接受着爆炸般的假信息和伪科学,关于物质成瘾及其治疗方法的错误观念也数不胜数。

但有个事实是确定无疑的:美国人对物质成瘾患者持有极端的偏见,而对哮喘、心脏病、糖尿病患者却并不存在同样的偏见,尽管从医学角度看,物质成瘾和这些疾病具有高度的相似性。我们对成瘾者的恐惧和不信任源于他们的行为。

关于物质成瘾,作家和社会活动家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说过这样一段话,她说得很对:“任何由不知名物质引起的、无有效疗法的重要疾病,都会使人过度联想。最开始,人们用这种疾病来标示我们印象最深的恐惧对象(如腐败、堕落、污秽、作风不端、意志薄弱等)。这种疾病本身就成为一种隐喻。之后,这种疾病以其名义(通过比喻的方式)将这种恐惧感强加在其他事物上。这种疾病就开始被用来描述事物。”

糖尿病人并不会为了买两条士力架而开出空头支票,身患动脉阻塞的病人也不会闯进麦当劳偷汉堡,但是酒鬼却会为了买酒而开出空头支票。那些由于成瘾而大脑损伤的病人,他们做决定时首先考虑的永远是满足自己的欲望。成瘾是可治疗的

医学的发展正处在激动人心的时期。科学技术的惊人发展使我们能够真正地研究人脑的运作方式,慢性疾病治疗领域不断有重大突破,其中也包括对物质成瘾的治疗。科学家们正在研究成瘾治疗最前沿的技术,试图确定可能遗传物质成瘾的11种基因。

受到社会的误解和偏见,物质成瘾的科学治疗方法依然蹒跚不前,然而在这条黑暗的隧道里,我们隐约能看到尽头的亮光。还记得2014年海瑟顿治疗中心和贝蒂·福特医疗中心合并时,其首席执行官是如何吹捧12步疗法的吗?但与此同时,在聚光灯背后,海瑟顿治疗中心的首席医疗主管马文·塞佩莱(Marvin Seppala)正在将丁丙诺啡等循证医学疗法引入其治疗程序,获得的效果立竿见影。在海瑟顿治疗中心,所有参与全新的医学辅助疗法治疗鸦片成瘾的病人群体中,流失率下降到7%;而没有参与新疗法的病人中,流失率依然高达22%。在这个项目运行的第一年,没有一例病人死于用药过量。

如果康复产业的两大巨头都能看到科学的曙光,改变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采用医学辅助疗法,那么整个成瘾治疗产业还有希望。

另外一点,我们也必须牢记在心,正如美国的医疗体系是私人运营的一样,美国的戒瘾治疗产业在全世界同样是个特例。在其他任何工业化国家里,物质成瘾都被视为一种慢性疾病。1995年,法国开始建立循证医学方法来治疗物质成瘾,之后,法国用药过量致死人数下降了79%。其他西方国家也报道了类似结果,包括芬兰、葡萄牙、瑞士和澳大利亚等,这些国家匿名戒酒互助会持有的理念从没有像美国那样深入。

在美国,公立资助的“巴尔的摩丁丙诺啡开端计划”(Baltimore Buprenorphine Initiative)见证了采用循证医学疗法的效果,从1995年起15年间,该城用药过量致死率骤降50%。

当我们将物质成瘾视为疾病而非犯罪行为时,治疗领域才会迎来更大的进展。在这之前,物质成瘾这种疾病的治疗方式仍会把持在观念错误的业余者和企图获利的康复产业人士手中,而他们将权力和利益置于患者的健康之上。

由于遗传基因,有些人生来就容易患上物质成瘾疾病,为了挽救更多的生命,我们必须携起手来,消除社会对这个群体的偏见,确保社会大众在这一问题上能够获得正确的公共教育,防止病人接受无效甚至有害的疗法。第2章10个关于成瘾的最大认识误区

在耗资数十亿美元用于类似禁毒战争这样的伪战役之后,美国公众无疑对酒精成瘾与药物成瘾更加困惑了。这是一项罪行?是道德堕落的结果?是家长的责任还是孩子的过错?公众在种种不同的归因中感到迷惑。

这一现象事关重大,因为公众对酒精和药物的认知、使用甚至滥用都影响着政府对此采取的政策。从法律对非法持有违禁药品者判处刑期的时长,还有数十亿用于成瘾治疗的纳税人所花费的角度看,有关酒精和药物成瘾的正确信息对社会有着巨大的影响。

这也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无数成瘾者被法庭送往治疗机构(或自发寻求)去参与一些治疗项目,然而参与这些治疗项目的成瘾者几乎都是康复无望。这不是因为没有切实有效的治疗方案,而是由于大多数美国人、医生、法官以及成瘾咨询师漏掉了一些关键信息。

基于医学来有效治疗酒精和药物成瘾的唯一障碍就是信息的误传和愚昧无知。

在本章中,我会直截了当地叙述,不会绕弯,更不会隐藏别有用心的含义。只有让美国公众和他们选举出来的领导人知道并真正理解了有关酒精和药物成瘾的真相,他们才会共同协商出理性、有效的对待成瘾的策略。

那么,接下来就随着我一起了解这个黑名单:大众对酒精和药物成瘾的10个认识误区。因为成瘾是意志力和禁欲的问题,所以药物没有作用

成瘾是意志力和禁欲的问题,这是人们对成瘾最大的误解。1930年,发生在一位名叫比尔·威尔逊的失业投资银行家身上的事件意外地成为了整个国家错误认知成瘾的开端。威尔逊在建立不久将成为匿名戒酒互助会的组织时,他正因酗酒接受一家医院的治疗,用于治疗的是一种实验性药物,其有效成分是颠茄(Belladonna),颠茄最出名的药效是致幻(一次摄入过多的话甚至会致死)。一个将要建立起美国21世纪成瘾治疗标准的人,在大萧条期间发现并开始服用精神刺激药物,这难道还不够讽刺吗?

事实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匿名戒酒互助会采用的12步互助小组疗法有任何成效。其实,匿名戒酒互助会从未宣称自己采用的是治疗成瘾的最终办法或是合格的理念,而是强调自己采用的伪精神性哲学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一次整体的成瘾治疗包括药物治疗、心理咨询和调整生活方式几个步骤,匿名戒酒互助会采用的12步治疗项目也有助于其进展。并且,上文提到的这种治疗方案更像是慢性脑疾病(如双相型障碍)的治疗方针。然而,匿名戒酒互助会本身就是美国成瘾治疗存在的问题之一,因为它坚定的方针是仅仅采用禁欲的理念就能创造康复的奇迹。

幸运的是,现代科学能让我们知道一些不同的事实。我们采用像核磁共振这样的诊断工具,可以发现成瘾者大脑回路的连接是不同于正常人的。20世纪90年代中期,成瘾治疗性药物出现并投入使用,成功终止了患者对成瘾物的渴望这种被视为物质成瘾的特征,至此,人们相信了药物治疗能够起效。多亏了循证治疗,成千上万曾因成瘾而身心疲惫的患者得以拥有一份工作并开始纳税,与亲朋好友一起过上正常快乐的生活。成瘾者应该为滥用药物和酗酒而接受惩罚,因为最终,这会让他们更明理

在美国,因成瘾患有物理性依赖疾病不构成一项罪行。但如果引起成瘾的物质是非法的(如违禁药品),那么当事人将会被逮捕,并因持有违禁物质的罪行而被起诉。但是,这种做法不仅让这类人得不到专业医疗人员的帮助,还让他们不断与犯罪的黑社会打交道,这让他们遭受了更大的折磨。

试想一下,如果违禁物质中包括胰岛素和喷雾剂,那么监狱里将关满了糖尿病人和哮喘病人。

美国最高法院法官波特·斯图尔特(Potter Stewart)在1962年就曾清晰有力地定义过这个问题,他在罗宾森加利福尼亚案件(Robinson v.California)中写道“药物成瘾是种疾病而非罪行”以及“因疾病而惩罚当事人违反了美国宪法第八修正案”。

另一方面,大量研究结果告诉我们,治疗药物成瘾的人要比逮捕他们入狱更加经济。

酒瘾具有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似的特征和美国的刑法进一步印证了一个事实:酒精在所有成瘾药物中对个人和社会造成的后果最具毁灭性,但却是合法的。酒精被大量销售和商业化,甚至大众文化也在美化酒精。酒精不同于其他药物,它更易于控制,不容易成瘾

由于特定的文化,我们对嗜酒者不像对药物成瘾者那么苛刻。我们一旦想到对海洛因上瘾的人,脑海中浮现出的一定不是一位吸引人的、出色的公民。大众将这类成瘾者视如恶魔、可耻的窃贼和不法分子。然而很多人并不知道,海洛因一度被视为一种美妙的药物,而且是完全合法、能在柜台上买到的。

拜耳公司(Bayer)首次引进海洛因的时候(阿司匹林也是由拜耳公司引进的),结核病和肺炎是两种主要致死病,甚至连普通咳嗽和感冒都可能致人残疾。而海洛因不仅能使患者呼吸平缓下来,还能充当镇静剂让患者得到恢复性睡眠,因此人们将其视为上帝的礼物。在当时,海洛因正式用于治疗哮喘、支气管炎、结核病甚至酒精成瘾。

1900年,发表在《波士顿医学和外科期刊》(Boston Medical and Surgical Journal)上的一篇文章提到:“海洛因与吗啡相比有许多优点。它没有催眠作用,而且就算习惯性使用也并不危险。”海洛因在美国大范围地使用,并且女性用于减缓痛经的药物中都含有海洛因。可卡因也曾是合法药物,被用作麻醉剂和兴奋剂,常配合海洛因用于各种各样的药物治疗,这些药物治疗多数都与酒精有关。

可卡因和海洛因的价格一直都很便宜,它们直到成为非法药物后价格才瞬间走高,而那些已经对这些药物成瘾的人别无选择,只能以一切可能的手段拿到钱向非法药贩交换药品。

人们一直都将酒精和部分冲动、无法控制行为的人联系起来。1849年,《酒鬼》这个词在瑞典被第一次使用,但是根据记载,首次用于指代对喝酒有着不可控制的冲动的词是“嗜酒狂”(dipsomania),它出现在18世纪早期。这个词的本义是指不可遏制的渴望,但是很快就被用于特指不可遏制地摄取酒精。

有关嗜酒狂的经典描述是由瓦伦丁·马格南(Valentin Magnan)于1893年撰写的,你会发现,他非常出色地描述了今天我们称为酗酒的这种行为:

嗜酒者先是有一种模糊的不适感。嗜酒是一种对饮酒不可抗拒的突然需要,尽管嗜酒者经过了短暂而激烈的纠结。该危机可持续一天至两周,其中包括快速大量摄入酒精或任何其他正好在手边具有强烈刺激性的液体,而无论其是否适合饮用。嗜酒涉及单独的酒精滥用,让嗜酒者丧失所有兴趣。嗜酒会以不确定的时间间隔复发,这种间隔通常出现在患者清醒时,嗜酒者甚至可能表现出对酒精的反感和对自身行为的强烈懊悔。这种反复发作可能伴随漫游倾向(漫游癖)或自杀冲动。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认为嗜酒是强迫性性行为的一种复杂的替代行为,醉酒后的神志不清可视作一种扭曲的胜利,因为它成功地钝化了回避强迫性性行为的痛苦,并处于一种令人迷恋的、彻底被动的掌控感中。弗洛伊德认为无论是否处于恍惚状态,运动行为是强迫性性行为的核心,而反复饮酒是运动技能之一。

无论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是否准确,他都对酗酒危机提出了深刻的见解。“他在失去一切之前从未停止,”弗洛伊德写道,“诱惑物一向具有不可抗拒的本能,无论你当初做了多么庄严的决定,总会被摧毁,麻木的快乐及道德败坏告诉你,你在自我毁灭(自杀),所有这些因素在这个过程中都保持不变。

弗洛伊德假设了一种遗传成分,并指出强迫性饮酒和强迫性赌博的相似之处。他认为这种强迫性与大脑的中毒性器质疾病有关。数十年的后续研究已证实这种观点是正确无误的。

人们曾经想将嗜酒和躁郁症(即现在的双相情感障碍)或假性躁郁症联系起来。然而,因为当时没有成瘾药物的专家,所以人们除了注意到这些特征外,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些疾病的医学实证研究。

如今我们知道,酒精是最普遍的被人滥用的药物,它致死的人数超过其他所有药物致死人数的总和,并且酒精成瘾最难治疗,因为它同时影响着大脑中的多种受体(而其他药物往往只影响一种或两种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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