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鹰(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袁博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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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鹰试读：

大地之鹰

一

巍然屹立的阿尔泰山脉下，广袤的森林覆盖着山坡。在林木线上方，繁花似锦，茵茵绿草中绽放出艳丽的色彩。这些草地就像海洋中的珊瑚礁一样，聚集着多彩的生命。草地上方，是光秃秃的悬崖峭壁。从山谷向上望去，百丈高的峭壁径直刺入云端，令人心惊胆寒。

金雕的巢就筑在这几乎与天空相连的悬崖绝壁上。金雕是体形最大的鹰类之一，是天空的王者。

一只名叫神羽的九个月大的少年雌金雕，迎着初升的太阳，站立在巢穴边缘的峭壁石台上。如果不是双翼和尾部还存有三大块明显的白色斑纹，它看起来同成年金雕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它身长近一米，翼展两米，体重五千克。由于羽毛发育良好，它甚至看起来比它妈妈的体形还大一些呢。它在巢穴边的石台上站了整整一天，棕黄色的头羽在阳光下闪耀出金色的光芒，犹如一顶高贵的王冠，彰显着它王者的身份。

但是，它还不会飞翔。

好几天了，它始终下不了决心，不敢离开脚下坚实的石台。它转动着脑袋，东瞅瞅、西瞧瞧，显得犹豫不决，眼睛中含着几分惊惧。

它的妈妈站在对面的山坡上，呼喊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不耐烦。它的妈妈腹中已孕育了新的生命，急需在巢穴里生蛋孵卵。

小金雕孵化出壳需要

四

十

五

两个月后，小金雕长出羽毛。三个月后，小金雕在双亲密切的监督下，通过训练掌握复杂的飞行技巧，并且学习如何运用这些飞行技巧。

金雕妈妈给它的小金雕起的名字，叫作神羽。因为一根特殊的羽毛，小金雕成了它妈妈心目中的神鹰——小金雕十五天大的时候，在它浓密的白色绒毛中，竟然长出了一根金色羽毛。

这根金色羽毛的着生位置，在左翅膀的腕骨附近，正好位于次级飞羽和初级飞羽的连接处，十分显眼。它的妈妈感到有点儿奇怪，同时又有一丝窃喜。它盯着这根金色的羽毛瞧了半天，也没舍得将它拔掉。它觉得，这根羽毛就像一面旗帜，是鹰神赐给它女儿的标识，预示了小鹰早慧的潜质和未来强大的飞行能力。

金雕之所以能够成为主宰天空的猛禽，全部秘密都在于那对巨大的翅膀。

神羽两个月大的时候，刚刚长出飞羽，它的妈妈就迫不及待地教它学习如何鼓翅引风。

妈妈每天定时迎着初升的太阳，站在巢穴边缘的峭壁石台上，威严地啸叫一声，让神羽的视线转移到它身上。然后，它开始鼓动翅膀，上下拍打。

慢慢地，神羽跟着妈妈学会了振动翅膀、扇动空气。

有一天，神羽的妈妈外出狩猎了。独自站立在巢中的神羽，迎着逐渐升高的太阳，不停地展翅、扇翅。突然，不知是因为枯燥重复的训练无法满足渴望刺激的心灵，还是扇翅的时候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神羽从巢里跳到了巢外两米远的石台上——这是它的妈妈平日里起飞时所站立的石台。

突然回巢的妈妈看到了神羽不凡的表现，这似乎再次印证了它的女儿是一只天生的神鹰的事实。金雕妈妈有了让神羽提前练习飞行、提前离巢的打算。它连续七天没有给神羽喂食。神羽的体重在迅速减轻，没过多久，就由原来的四千克减到了三千克。

神羽七十五天大时，它的初级飞羽刚刚能在脊背上交叉在一起，覆盖住整个脊背。这时候，同龄的小金雕才刚开始练习鼓翅，神羽的妈妈却已开始教神羽飞行。

神羽的妈妈迎着初升的太阳，站立在石台上，啸叫一声，以引起神羽的注意。然后，它慢慢蹲下身体，曲起两爪，轻轻弹跳起来，随着身体离开地面，轻松而又自然地摇动双翅，身体轻盈地飘飞起来，向峭壁下滑翔而去，落在一棵矮松树上。这棵矮松树生长在雕巢下方的缓坡上，离雕巢大约

二

神羽学着妈妈的样子，怯生生地站在巢穴边的石台上，打量着下面的世界，时间长达两个小时之久。

它无论如何都无法鼓起第一次飞行的勇气，只得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曲起两爪，害怕地眺望着下方的深渊。它的妈妈只好放弃，飞回巢中。妈妈温情脉脉地站在太过稚气的神羽身边，然后，又开始重复先前的动作。

终于，神羽鼓足了勇气。它勇敢地蹲下身体，曲起两爪，笨拙地弹跳起来，一个展翅的动作后，离开了石台。

在空中，神羽用力摇动翅膀，想让强劲的山谷风把自己的身体托举起来。可是，它左侧翅膀中间的缝隙一直在漏风，形成不了气流。它歪斜着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像铅块一般往下坠。

金雕妈妈一直在观察着女儿的一举一动，在神羽落下悬崖的半秒钟后，它敏锐的眼睛看到神羽在翻滚着急速下跌。金雕妈妈很清楚它的女儿继续这样往下坠会是什么结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注视着这一切的金雕妈妈闪电般地离开了树枝，张开宽阔的双翅，像一架无比敏捷的滑翔机一样向神羽的下方俯冲，在神羽离地面仅有

三

金雕妈妈抓着自己的孩子，继续向前飞去，以降低神羽从悬崖跌落造成的冲击力。它将两只爪子收进腹部，用力大幅度伸缩着结实丰满的胸肌，翅膀急速地扇动着。双翅每一次扇动，便会扑出一团强劲的旋风，旋风又粘连滞留在肩胛处，形成一股升腾力。在天空中的所有飞鸟中，金雕的飞行能力是无与伦比的，是当之无愧的天空之王。

当它们母女升到一定高度后，金雕妈妈才在空中平稳地画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形，向巢穴飞去。

就在快要到达峭壁时，金雕妈妈低下脑袋，扇动双翅，略微向下俯冲，把神羽平稳地放到了悬崖平台上。金雕妈妈自己则从悬崖的上方掠过，继续向前滑行，在空中又画了一个漂亮的弧形后，稳稳地落到神羽的身边。

金雕妈妈伸出嘴喙在神羽的身上轻轻地梳理着，将每一根凌乱的羽毛理顺，再将每一根羽毛上的羽枝归位，然后将羽小枝抚平。最后，它的目光聚焦到了神羽左侧翅膀上的那根金色神羽上。

金色神羽桀骜不驯地竖立在初级飞羽和次级飞羽之间，将它们远远地隔离开，在左侧翅膀中部形成了一个“V”

字形缺口。

神羽的妈妈终于找到了神羽无法飞行的原因。它后悔没有及早将神羽左侧翅膀上过早长出的不规则的金色羽毛拔去，以至于影响了神羽左翅膀上的初级飞羽和次级飞羽的正常生长，导致神羽无法正常地在天空中飞行。这并不是一根代表着吉祥的神羽，而是一根带来厄运的羽毛。

金雕妈妈狠了狠心，突然伸出双爪，将神羽按在地上，用嘴喙快速衔住神羽身上那根给自己带来无限遐想的飞羽，猛地甩动脖颈。只听见一声轻微的雕皮被撕裂的声音，神羽左侧翅膀上那根金色的飞羽被拔了下来。

神羽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刺痛。它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挣脱了母亲的双爪，趴在巢穴一端哆嗦着，毛孔里渗出来一粒粒血珠。

悬崖下的灌木丛中，一群渡鸦正在戏耍打闹。一对渡鸦夫妇，带着它们刚刚学会飞行的七个孩子，大声地呱呱叫着。

本来，金雕妈妈就因为它的女儿不能飞行的事情感到心烦意乱，聒噪的渡鸦更让它感到极为不舒服。金雕妈妈烦躁地俯冲下去，吓得那群渡鸦四散而逃。它们一边逃跑，一边大声叫着，像是在嘲笑金雕妈妈养育了一个不会飞行的孩子。二

金雕在最初的飞行训练中，常发生意外的情况，特别是在着陆的时候。幼雕常因为不太会计算自己的飞行速度而栽跟头，但它们不会因此在巢中躲起来，而是会不断地重复这种训练，直到获得成功。

神羽，这只被它的妈妈寄予了许许多多期望的神鹰，在遭遇了第一次飞行失败后，居然在雕巢中躲了起来，不敢再尝试第二次。它每天站在巢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梳理羽毛，特别是它左侧翅膀上的羽毛。

在山的那边，与神羽同龄的小金雕，不但一个个飞离了巢穴，还学会了捕猎，不再需要父母投放食物。

金雕妈妈自从拔掉神羽的金色羽毛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巢穴，它只是每天在巢穴的上空盘旋两三次，然后投下食物。有时，它也会停落在附近的山坡上观察、保护神羽。可是，神羽怎么都无法学会飞行，活动范围还是局限在巢穴附近几米远的距离内。

在金雕妈妈的等待中，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

金雕妈妈一天比一天失望。由于它小小的虚荣心，没有及时啄除那根不规则的金色羽毛，神羽左翅膀上的初级飞羽和次级飞羽严重分离，翅膀上的“V”字形缺口越来越大，使神羽无法飞行。

直到九个月大时，神羽依然没有学会飞行。

夕阳西下，渡鸦妈妈去年养大的七个孩子正在山坡的上空开展求偶飞行比赛。它们一会儿高飞翱翔，一会儿空中翻滚，展示着各种复杂的空中动作技巧。

金雕妈妈所在的山坡上，是一对渡鸦夫妇的家，它们巨大而又粗糙的巢穴就建在一棵大树上，这里是金雕妈妈的领地，也是它们的领地。金雕妈妈之所以能容忍它们，是因为能从它们的一项特殊技能中获得好处。

渡鸦是一种非常聪明的鸟类。在严酷的冬季，率先发现雪下美食的，往往是渡鸦。金雕妈妈把这对渡鸦夫妇当成了狩猎时的侦察员。

渡鸦一家精彩的飞行表演强烈地刺激了金雕妈妈的神经。金雕妈妈气冲冲地飞回雕巢，恶狠狠地伸出双爪，把神羽推下了悬崖石台。

原本，金雕妈妈以为神羽只是因为胆小，不敢做第二次飞行尝试。所以，金雕妈妈觉得，将神羽强行推离巢穴后，它会急中生智，学会飞行。可是，让它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神羽虽然在空中拼命地拍扇翅膀，但它的翅膀始终没有办法把它托举起来，只是勉强使它的下落速度变慢了一些。它开始慢慢向下坠落，开始似乎是在滑翔，最后，神羽笔直地向下坠去。

金雕妈妈立即俯冲而下，去救它的孩子。可这次，金雕妈妈的反应速度稍微慢了一些。在神羽即将落地前的一瞬间，金雕妈妈才用爪子抓住它左侧翅膀上的几根飞羽。可是，坠落的惯性实在太大，伴随着一声雕皮被撕裂的声音，神羽身上的几根飞羽连同一大块皮肤一起被拔了下来。

神羽的左侧翅膀变得血肉模糊，一滴滴鲜血落到了地上。

金雕妈妈飞起来，想抓起神羽，把它的孩子带回悬崖上的雕巢。

可是，金雕妈妈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如今的神羽实在是太重了，已超出了金雕妈妈能够承受的重量。这么大的少年金雕，早就应该成为天空的骄子，不再需要依靠妈妈的辅助试飞。

一只小渡鸦正站在矮松树上休息，它在同兄弟姐妹们的飞行比赛中输了。它看着天空中带领着兄弟姐妹们飞行的父母，沮丧得很。它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把父母和兄弟姐妹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边。

突然，它看到有“猎物”从天空中掉了下来。它急忙向空中发出一连串的呱呱叫声，呼唤它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这儿有猎物，快来抢食！”前几天，有一只北山羊在觅食途中不幸坠崖，落在了悬崖下方的山谷里。那是哥哥先发现的，父母将北山羊身上最美味的内脏奖给了哥哥，它只吃到了一些肉渣。这次，是它先发现猎物的，它一定能得到猎物身上最好的部分。

远远望去，只见谷底有一只从悬崖上方跌落的大鸟，还在流着血。渡鸦妈妈一听到小渡鸦的呼唤，就急忙带领孩子们回到地面抢食，唯恐猎物被金雕抢去。

可是，金雕还是出现了。金雕妈妈在山谷上方低低地盘旋着。

看到金雕妈妈，渡鸦妈妈就气不打一处来。今年开春，它在搜寻猎物的时候，发现有一只冬季遇难的高鼻羚羊从雪地中露了出来。渡鸦妈妈一边呱呱招呼伴侣，一边赶紧飞向猎物。没想到金雕也发现了雪中的高鼻羚羊，一道强悍的黑影掠过渡鸦妈妈的上空，吓得它胆战心惊，飞出去了好远。金雕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抢劫，是在欺负它鸦单势孤。现在，它的七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一定要给这只蛮横的金雕一点儿颜色看看！

渡鸦妈妈带着渡鸦爸爸和

六

顿时，渡鸦妈妈怒火中烧，不由分说地带领着全家向金雕妈妈发起了俯冲进攻。它们用白色而有刺鼻气味的鸟屎轮番“轰炸”金雕妈妈，迫使它离开山谷中的“猎物”。然后，渡鸦们一起扑到神羽身上，用它们的利嘴拔去神羽身上的羽毛，准备啄食它的肉。在渡鸦的心目中，只有在天空中飞行的金雕才是真正的金雕。眼前掉在山谷中的东西，只不过是它们口中的食物。

金雕妈妈从天空中飞扑下来，用身体护住它的女儿神羽，用它的嘴喙和爪子驱赶着讨厌的渡鸦们。

突然，山坡的上空漆黑一片。一大群渡鸦听到了小渡鸦发出的发现猎物的呱呱叫声，它们铺天盖地地从空中俯冲下来，赶来享用美味大餐。通常，渡鸦以家庭为单位活动。但是，一旦听到关于食物的消息，成百上千的渡鸦就会蜂拥而至。一只只渡鸦的嘴巴冲着神羽的羽毛啄扯，把它身上的羽毛一根根叼走。它们一边跳到空中呱呱乱叫，一边寻找着再次下手的机会。

金雕妈妈张开自己的嘴喙和利爪，扑向黑压压的渡鸦群。它低下高傲的头颅，用翅膀护住了自己的眼睛。渡鸦成鸟身长五十六厘米到六十九厘米，翼展一百一十六厘米到一百一十

八

九

渡鸦的数量太多了，金雕妈妈无法与它们相匹敌。金雕妈妈终于绝望了。它的女儿神羽是一只永远也不能飞行的金雕，即便它再继续等下去，即使它能够战胜成百上千的渡鸦，它的女儿也没有办法飞起来。可是，金雕妈妈还要养育新的后代。

金雕妈妈悲哀地长啸一声，振翅高飞，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令它伤心的地方，很久都没有再回来。

在这世上，谁都可以放弃你，只有你自己不可以放弃自己。

就在一只渡鸦的尖嘴再次啄向它的翅膀的时候，神羽猛地一转身，一只爪子像利刃一样刺进了渡鸦的背脊。渡鸦拼命挣扎，呱呱乱叫，可是神羽一点儿也没有松开的意思。神羽的爪子慢慢用力，直到把渡鸦的脊骨拧碎。

神羽单爪站立，伸开残缺不全的翅膀，将爪下的渡鸦拖在地上，发疯似的在原地兜着圈子。垂死的渡鸦在神羽的利爪下沙哑地嘶鸣着，惊惧的声音响彻山谷，直到渡鸦停止呼吸。

渡鸦们畏惧地从神羽身边跳开。神羽用事实向这群渡鸦证明，站在它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团等待分食的腐肉，而是令渡鸦畏惧的金雕。尽管自己从天空中跌到了大地上，却仍然是能够将它们开膛破腹的猛禽。

渡鸦们一哄而散，山谷重归平静。三

太阳升起来了，这是金雕起飞的时间。一只只金雕张开漂亮的羽翼，翱翔在天地尽头。

神羽站在山坡的最高处，迎着初升的太阳，一遍又一遍梳理着身上仅有的几根飞羽。突然，它用力叼住其中最完整的一根，猛地甩动脖颈，将它拔出，毫不留恋地扔下了山谷。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作为一只金雕，神羽尽管没有威风凛凛的翅膀，但它还有着坚硬的嘴喙、锋利的爪、火炬一样炽热的眼睛。既然命中注定它与天空无缘，那它就应该忘记天空，踏踏实实地生活在坚实的大地上，做一只大地之鹰。

神羽失去了身上所有的羽毛，回到了刚出壳时的幼鸟状态。现在是阿尔泰山的四月，尽管初春炽热的太阳给了它温暖，但它仍然被冻得浑身颤抖。它抬头望向悬崖上，望着曾经温暖的巢穴，望着柔软的窝。然后，它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它熟悉的家园，向山坡下走去。

在阿尔泰山生活的物种要依据海拔高度遵循截然不同的自然法则。海拔高度每上升二百米，温度就会下降一摄氏度，植被的生长期就会缩短十四天。海拔越高的地方，就越荒凉，越寂寞。正因为如此，金雕这种翱翔于天空的物种，对高处情有独钟。因为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方，很少会有竞争者。金雕的巢穴是阿尔泰山海拔最高、最安全、最能领略奇妙风景的山景房。

此时的阿尔泰山谷——阿尔泰山海拔最低的地方，已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无数小鸟在布满碎石的河滩上繁衍后代，它们无须筑巢，产下的卵混杂在乱石中，几乎很难被发现。在这种毫无遮挡的开阔地孵卵，看似十分冒险。但是，在平坦的碎石滩上，一旦有掠食者靠近，成年鸟很快就会觉察，及时飞走。而那些卵通常伪装得特别好，不会被高处的掠食者发现。

在河边的芦苇丛中，神羽为自己做了一个温暖的窝。它从来不挑食，河滩碎石堆中的鸟蛋，河边芦苇丛中的蛙、蜥蜴和昆虫，都成了它的食物。有时，运气好了，还能捉住鬼鬼祟祟前来偷吃鸟蛋的伶鼬。神羽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翱翔天空的理想，混迹于地雀和老鼠之间，苟且偷生。

五月份，河滩上的小鸟都在拍击翅膀，练习飞翔。神羽的背部、尾部均有暗色的羽毛长出，如同出壳三十五天的小金雕身上的羽毛。天气开始变热了，慢慢升高的温度使谷底不再适合金雕生存。神羽离开了河滩芦苇丛中舒适的窝，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向山谷上方攀登。

森林覆盖了山麓和峡谷，较高处生长着落叶松和石松，较低处则被越来越多的硬木林占据。森林是一个全新的栖息地带，雷鸟这种喜欢树林的动物在这里建起了繁殖基地。一群公雷鸟聚集在森林的空地上，各显其能，向母雷鸟发动求爱攻势。一只只公雷鸟展示着自己头部、颈部和胸部新长出的栗棕色横斑羽毛，试图凭借漂亮的羽毛击败对手，赢得母雷鸟的青睐。

一只公雷鸟站在一块原木上，鼓起颈部漂亮的羽毛，使其膨胀起来，它保持着这种姿态，直挺挺地走来走去，发出低沉又柔和的“咕咕咕”的叫声。

公雷鸟正忙着一展歌喉，没有注意到埋伏在岩石后伺机而动的红狐。这只红狐似乎经过多次战斗的磨炼，肩部和脸上布满了伤疤。它的颈毛很厚，尾巴又粗又大。

公雷鸟“咕咕咕”的叫声逐渐小了下来，它已发现了岩石后边的红狐。它“咕——咕——”小声叫着，双眼紧盯着红狐。它打算在红狐扑过来时，就用强有力的翅膀拍打红狐的鼻子，把对方赶走。

红狐盯紧了公雷鸟，公雷鸟盯紧了红狐。它们都没有注意到伏在地上的金雕神羽，它们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只金雕，不在天上飞翔，居然在地上行走。

神羽正用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注视着它们。

神羽一个起跳，一只强有力的脚爪从公雷鸟的背后插进了它的脊背，成功地完成了狩猎。几个月来，它已经对这套狩猎动作十分熟悉。它一只脚抓着公雷鸟，另一只脚跳跃着，准备离开。

可是，红狐不愿意轻易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它一下子扑向神羽，和神羽争夺公雷鸟。而神羽早有防备，它放下公雷鸟，一只雕爪蹬出去，将红狐踢了个仰面朝天。

仰面朝天，其实是红狐对付金雕的一种战术。因为仰面朝天，便于咬到从空中扑下来的金雕——当从上方向下俯冲的雕爪迫近头部时，红狐会以大尾巴为支点，一下子跳起来，紧紧咬住金雕的脚爪。

可是，神羽是一只不会飞翔的金雕，它不会从空中攫取猎物。老奸巨猾的红狐失算了。

神羽忽然一个转身，像闪电一样迅速，它尖利的嘴喙对准红狐的眼睛，用尽全力狠狠啄去。眼睛的剧痛使红狐一跃而起，把尾巴夹在肚皮下面，惨叫着向树林里窜去。神羽看着哀嚎着跑远的红狐，用一只爪子抓起公雷鸟，单腿跳跃着，不慌不忙地退到草丛里去了。

在金雕的狩猎本领中，本来并没有啄瞎对手眼睛这种方式，啄瞎对手的眼睛是渡鸦的专利。渡鸦拔去了神羽的羽毛，同时也让神羽无意中学会了它们制敌的绝招。

大自然是公平的，它在损害一项生存技能的同时，也赋予另一种生存的能力。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森林里到处都可以听到小雷鸟“哔哔”的叫声。一队队毛茸茸的小雷鸟，浩浩荡荡地从神羽面前走过。

五月过去后，是六月；六月过去后，是

七

七月底，神羽回到了它出生的雕巢对面的山坡上。它抬头向它出生的地方看去：一只小金雕正站在石台上，迎着初升的太阳，不停地展翅、扇翅，从石台上跳到巢里，再从巢里跳到石台上。

金雕妈妈从空中扔下一只野兔，随即离开了。神羽知道，这是金雕妈妈为小金雕准备的奖品，鼓励小金雕努力学习飞行。神羽小的时候，也曾经得到过这样的奖赏。

神羽走上山坡西面的悬崖，摇摇晃晃地走上山顶最高处的鹰状岩石。这里是它的妈妈过去狩猎回来歇脚、分割猎物的地方。

它站在岩石上，将头伸到悬崖外侧，面向金光四射的太阳，展开它巨大的翅膀，迎风站立着，想象着飞翔的感觉。神羽毕竟是一只金雕，翱翔天空，是它终生不变的梦想。

忽然，山谷中升腾起一股旋风，将神羽的翅膀吹得左右乱晃，很难保持平衡。一不小心，神羽掉下了悬崖。它匆忙伸出脚爪，但是已抓不到任何可以落脚的物体。

惊慌失措中，它不知不觉地开始拍打翅膀。

强劲的气流把它托了起来，它从未感觉到自己的翅膀竟如此有力，轻轻扇动，身体就像乘着风一样飘了起来。它猛地扇动翅膀，又飞高了一点。它继续扇动着翅膀，飞出了峡谷，飞离了悬崖。它摇动着翅膀，改变着飞行方向，一会儿飞向东边，一会儿飞向西边。

它终于飞上了蓝天。

山谷里一片肃静。渡鸦停止了聒噪的鸣叫，狐狸急忙躲进树林，野兔逃进自己的洞穴。它在空中，平稳地越飞越高，在大地上投下黑色的影子。太阳张开了它温暖的怀抱，迎接这位历尽磨难的空中之王的到来。

小象传奇

一

在一个棕榈果飘香的季节，小象毛蛋出生在了充满危险的夜路上。

母象玛莎就要分娩了。

玛莎一路上不断嗅闻到狮子的气味，两头流浪雄狮一直在象群周围绕圈子，想伺机抓走一头小象。玛莎强忍着疼痛，希望可以撑到到达棕榈林后再把小象生下来。在通常情况下，大象是用不着怕狮子的。可是，初生的象崽没有任何自我防御能力，是狮子狩猎的主要目标。

一声低沉的狮吼。

玛莎惊慌失措，脚底打滑，差点儿摔倒。它的腹部在微微地颤动，它的孩子要强行来到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了。玛莎低下脑袋，使劲地摇动两只蒲扇似的大耳朵，发出了急促的噼啪声，向它的母亲——象群首领“老祖母”——求助。“老祖母”理解这个特殊动作的含意。它让象群停止了前进，带领十几头成年雌象脚步轻盈地离开象路，来到一块便于隐藏的盆地。它们聚拢到一起，自动筑起一道环形堡垒：成年雌象们围成一个圆圈，一个个脑袋朝外，屁股向内，圆圈的中心是玛莎和另外两头母象。两头母象是玛莎分娩时的“助产士”。玛莎看到自己的伙伴们已经为自己筑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御堡垒，就安心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脑袋露了出来。

小公象毛蛋随着早上的太阳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担任“助产士”的两头母象伸出长鼻子，就像一双手臂，轻轻地托住了即将落地的毛蛋。好大一头小象！两头母象差点儿没托住它。小象的脐带断了，两位“助产士”用鼻子灵巧地剥落胞衣，把毛蛋送到它的母亲玛莎的腹下，让小象吮吸出生后的第一口母乳。

可是，毛蛋怎么也站不起来，无法吸到母亲的奶水。

母象要怀胎二十二个月才会分娩，刚出生的小象就已经发育得十分完备了。一般来说，小象刚出生就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很快就可以学会行走。

刚出生的小象体重一般在一百公斤左右，和人类中的大胖子差不多重。可是，毛蛋体形极大，足足有一百四十公斤重。由于体形过大，毛蛋的前腿在母亲的子宫内扭曲变形，导致它的前腿生下来就不能伸直，没有办法站起来。毛蛋无法吃到母亲的奶水，更无法跟上象群行进的脚步。

狮子在等待，等待象群离去，等待把毛蛋当作它们的早餐。

象群守候在毛蛋身旁，等待小象毛蛋伸直前腿站起来，加入到象群迁徙的队伍中。

太阳升起来之后，两头流浪雄狮终于失去了耐心，它们发出了几声沮丧的狮吼之后，消失在灌木丛中。

太阳升起来之后，象群也失去了耐心。象群沿着迁徙路线继续前进，赶往八十公里以外的棕榈林——那里有清凉的水源和熟透的棕榈果在等着它们。

象路边上的盆地中，只剩下了毛蛋、毛蛋的妈妈玛莎和毛蛋五岁大的姐姐毛毛。

玛莎努力想帮毛蛋站起来，一会儿用鼻子推毛蛋，一会儿用鼻子拉毛蛋。可毛蛋只能跪在地上，拖着膝盖挪来挪去。

到中午了，天气越来越热，附近既没有水源，也没有食物。毛毛又饿又渴，开始朝着象路走去。但毛毛还是拿不定主意，它迟疑地停下来，回头看着妈妈。

妈妈玛莎站在原地，用尽各种办法，执着地帮毛蛋学习站立。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久的毛蛋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发出非常低沉的抱怨声。

五岁的姐姐毛毛听到了，立刻气呼呼地转身冲了回来，对准毛蛋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要不是因为这个小东西，妈妈早就带着毛毛离开这里了！

毛蛋哼哼了几声，居然开始走路了。

不过，毛蛋还是没能站起来。它用膝盖着地，跪在地上，慢吞吞地走着。

妈妈玛莎和姐姐毛毛陪着毛蛋往前走，每走几步，它们就会停下来，等毛蛋跟上来之后，它们再慢慢地往前走，然后再停下，等毛蛋跟上来。过了很久，它们终于走出了盆地。

毛蛋走得非常辛苦，膝盖被磨破了皮，渗出了血水。妈妈玛莎停了下来，陪在毛蛋的身边。五岁的小象毛毛也只好停下来，站在妈妈的旁边。

第二天，毛蛋试着活动前脚，用脚掌抵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反反复复地摔倒。毛蛋一直在练习，它的前脚似乎变得灵活了些，但它始终没有站起来。毛蛋膝盖着地，缓慢地向前爬行，膝盖上渗出了更多的血水。

由于毛蛋的原因，这一天，母子三个还是没走多远。

玛莎越来越担忧。多数时候，象群集体行动。如果毛蛋仍然站不起来，毛蛋绝对不可能跟得上象群的步伐，也就很难在象群中长期生活下去。一旦离开了群体，一头小象是不可能在草原和丛林中生存下去的。

第三天，毛蛋仍然跪在地上，拖着膝盖，努力学习行走。妈妈玛莎和姐姐毛毛走在它的旁边，用身体为它遮挡毒辣的阳光。

天气越来越热，毛毛发烧了，它已经深度中暑。大象的喉咙里有一个暗囊，可以储存水分。玛莎暗囊里的最后一点儿水被喷出来，洒在了毛毛的身上，给它降温。除此之外，玛莎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玛莎必须带毛毛尽快离开这里，找到清凉的水源和熟透的棕榈果。否则，毛毛会死去的。

可是，毛蛋还是没有学会站起来行走。如果玛莎要带毛毛尽快离开这里，就必须抛弃毛蛋。如果玛莎继续守在毛蛋身旁，毛毛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中暑而死去。毛毛和毛蛋都是玛莎的孩子，作为一个妈妈，玛莎陷入了两难。

或许，毛蛋是一头天生无法行走的小象，这种小象是无法在象群中生活下去的，只能将它遗弃。玛莎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但它不想抛弃自己的孩子。

玛莎弯下身，想给毛蛋喂些奶水，可毛蛋一滴奶也吸不出来。在毛蛋出生以来的三天时间里，玛莎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无法分泌出毛蛋需要的乳汁。

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中暑的毛毛越来越虚弱。由于吃不到奶水，毛蛋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玛莎用鼻子卷起尘土，撒在毛蛋的身上，用来抵挡火辣辣的阳光，就好像人类涂抹了一层防晒霜。玛莎用鼻子温柔地拍了拍毛蛋的脑袋，让毛蛋待在原地不要动，等妈妈回来接它。

玛莎想先把毛毛带到有水源和棕榈果的地方，吃了东西分泌出乳汁之后，再回来给毛蛋喂奶。玛莎无奈地扶起毛毛，沿着象路，向棕榈林所在的方向走去。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毛蛋昂起头，在妈妈和姐姐身后大声叫着，努力跪爬着，想跟上妈妈和姐姐的脚步。

但这次，妈妈和姐姐没有停下来等毛蛋。二

独臂老爹是一位马赛族老人，他的年龄已是该当爷爷的人了，但他一生独居，无儿无女，被野生动物养殖场的农场主雇来看护非洲野水牛。

独臂老爹赶着野水牛群，在稀树草原上放牧。这群非洲野水牛是农场主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主要用于吸引游客前来观光旅游。野水牛群基本上还是在野生状态下生长，只是多了老爹的看护。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独臂老爹能够望见八十公里之外的乞力马扎罗雪山。在马赛人心中，乞力马扎罗雪山是一座神山，山上有神灵居住。老爹又在向山上的神灵祷告，希望能有一个孙子从山上向他走来。

多年以来，独臂老爹实在太寂寞了。

忽然，野水牛群一阵骚动。

老爹急忙挎起盛满牛奶的干葫芦，抄起他的木棍，向牛群跑去。

野水牛们围着一头刚出生没几天的小象哞哞叫着，试图将小象赶跑。小象跪爬着，慢慢向前挪动，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在东非稀树草原上，大象十分惧怕马赛人。马赛人是优秀的猎人，以猎杀野兽为荣，独臂老爹也不例外。他年轻的时候是马赛族的勇士，曾经猎杀过六只花豹、两头狮子和一头大象，他的一条胳膊就是在一次狩猎中失去的。可是，刚出生的小象毛蛋从来没有见过人类，看到独臂老爹并不感到害怕。

老爹蹲下身来，伸出独臂，摸了摸小象柔软的鼻子。小象毛茸茸的鼻子伸到了老爹面前，软软的鼻尖拂动在老爹的脸上。老爹幸福地闭上眼睛，小象的鼻子似乎变成了人类婴儿柔嫩的嘴唇。

老爹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看到了远处乞力马扎罗雪山上如梦似幻的风景。

老爹深信，这头小象就是乞力马扎罗雪山上的神灵为他送来的孙子。他开始为小象向神灵祷告，并将干葫芦中的牛奶慢慢灌进小象的嘴里。

现在，是小象毛蛋出生后的第四天上午了。喝了老爹的一干葫芦牛奶后，毛蛋感觉到前脚似乎有了些力气。毛蛋试着活动前脚，将鼻子搭在老爹的右手上，后腿蹲着，用脚掌撑着地面，努力地想站起来。它在反复不断地做着这个动作。

老爹熟知草原上所有动物的习性。他握着毛蛋的鼻子，蹲下身来，拍了拍毛蛋的背，示意它躺下来，把前脚伸给自己看看。

老爹将毛蛋的一只脚放在他的两膝之间固定住，一只手由轻到重连续用力，慢慢地将毛蛋的脚扳直。反复几次之后，毛蛋感觉舒服多了。老爹用同样的方法，反复摆弄着毛蛋的另一只脚。毛蛋乖乖地任由老爹摆布，时不时地用它柔嫩的小鼻子帮老爹擦着汗水。老爹陶醉在照顾孙子的快乐之中。

老爹扶着毛蛋的脑袋想站起来，去给毛蛋再拿一干葫芦牛奶喝。由于蹲的时间太长，老爹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眩晕，差点儿摔倒。

情急之下，毛蛋突然站了起来，用小鼻子撑住了老爹歪斜的身体。马上，站立不稳的毛蛋就连同老爹一起摔在了地上。但是，毛蛋的的确确站了几秒钟。

老爹看到了希望。

过了一会儿，老爹又拿来一干葫芦牛奶，喂给了毛蛋。

夕阳西下，在老爹打算回宿营地时，毛蛋忽然站了起来。毛蛋用鼻子抓起老爹的干葫芦，慢慢悠悠地走在老爹身边。

其实，小象毛蛋没有什么身体缺陷。它只是需要得到充足的奶水让它更有力气一些，需要给它几天时间让它把腿伸直。

回到宿营地后，老爹把野水牛群集合到一片草地上，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随后，老爹到河边打来一桶水，带着毛蛋回到了他夜间休息的大树下。小象毛蛋寸步不离地跟在老爹身边，时不时地用毛茸茸的小鼻子碰碰老爹。

老爹搜寻着树下的所有家当，想给毛蛋找一个睡觉的地方。一条角马尾巴挂在大树躯干的小枝杈上，那是老爹夜间用来驱赶蚊虫的。一条毯子搭在大树附近的灌木丛上晾晒着，这是老爹夜里睡觉用的。老爹睡觉时，毯子一半铺在身下的干草上，可以祛除草原夜间的湿气，另一半盖在身上，保暖的同时还可以预防蚊虫叮咬。大树下堆满了农场主刚运来的香蕉树，这是夜里喂给野水牛吃的饲料。

老爹踩着香蕉树，从树上取下了角马尾巴。老爹挥着角马尾巴，仔仔细细地为毛蛋扫去了满身的灰尘，驱赶走了蚊虫。然后，老爹用从河里打来的清水，帮毛蛋冲洗干净磨破的膝盖，从干葫芦里掏出了能够消炎止疼的草药，放在一块石头上，用木棍捣烂了，涂抹在毛蛋受伤的膝盖上。

老爹又扯下几片宽大的香蕉树叶子铺在地上，将那条晾晒在灌木丛上的毯子扯下来，搭在毛蛋的身上。老爹像照顾人类婴儿一样，照顾他的小象孙子，生怕毛蛋会着凉。老爹拍拍毛蛋的肩膀，又拍拍地上已铺好的香蕉树叶子，示意毛蛋躺下来睡觉。

可是，毛蛋不肯躺下，还用它的小鼻子紧紧拽着老爹的衣服。老爹明白毛蛋的意思，毛蛋是要老爹陪它一起睡觉。毛蛋太害怕再次被抛弃了。

老爹用几片香蕉树叶子给自己也铺了一个草窝，放到毛蛋睡觉的草窝旁边。老爹自己先在香蕉树叶子上躺了下来，毛蛋才乖乖地躺到香蕉树叶子上。

老爹不停地挥着角马尾巴，为毛蛋驱赶蚊虫。毛蛋哼哼了几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老爹夜里爬起来好几次，把毛蛋掀翻的毯子重新盖好。老爹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熟睡的小象孙子，感到特别幸福。

凌晨时分，老爹给野水牛添加完最后一次草料，想趁着天没亮抓紧睡一觉。

毛蛋醒了，用它的小鼻子扯扯老爹的手，放进嘴里轻轻吮吸着。毛蛋肚子里发出一声声咕噜咕噜的叫声——毛蛋饿了。可是，老爹已经没有吃的了。每天早晨，农场主都会派人送来老爹一天的饮食：两干葫芦牛奶、一大块熟牛肉。两干葫芦牛奶已经被毛蛋喝光了，牛肉也已经被老爹吃完了。

到哪儿去找吃的呢？忽然，老爹瞥见了堆在地上的香蕉树，香蕉树的茎上还带着许多卖相不好的香蕉。老爹马上有了主意。

老爹从香蕉树上摘下十几个熟透了的香蕉，剥掉香蕉皮，除掉烂的部分，放进了铁皮水桶里。然后，老爹将香蕉捣烂，捣成香蕉糊糊，慢慢地喂给毛蛋吃。

香蕉树叶子上的毛毛虫落到了老爹的背上，使他感到奇痒难耐。但老爹仅剩的右手够不到左后背，他只好拿起一根树枝，绕到后背上挠痒痒。

忽然，依偎在老爹身边的毛蛋很懂事地伸出了小鼻子，在老爹的后背上挠啊挠，挠得老爹满心柔情。平生只信奉坚强与勇气的老爹，眼眶中第一次盈满了泪水。三

老爹新的一天的饮食已经送来了：两干葫芦牛奶、一大块熟牛肉。

太阳已经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老爹感觉乞力马扎罗雪山上的雪今天变得格外真实，就像他的小象孙子一样，似乎离他很近很近。

老爹用小刀切开牛肉，只吃了一半。老爹把剩下的牛肉剁碎，拌进温热的牛奶里，算是为毛蛋准备的早餐。老爹太溺爱毛蛋了，只要自己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就一定要喂给毛蛋吃。

老爹将熟睡中的毛蛋拍醒，将牛奶和牛肉的混合物灌入毛蛋的嘴里。没想到，毛蛋一下子全吐了出来，并且拼命地甩着鼻子，用脚跺着地。

看着毛蛋难受的样子，老爹心疼不已。老爹急忙从身后的刺槐树上摘下一些嫩叶，放进嘴里嚼烂了，吐出来送入毛蛋的口中，毛蛋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老爹抚摸着毛蛋的长鼻子，不停地责备自己——唉，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大象是素食动物，他不该喂牛肉给毛蛋吃的。

下午，老爹带着毛蛋和野水牛群来到了有牧草和水源的地方。趁野水牛们在河边洗澡，老爹抓紧时间在河边的树荫下睡会儿。

毛蛋站在老爹身边，无聊地望着在泥滩上打滚的野水牛们。

一群放牧奶牛的马赛族小男孩好奇地在远处看着小象毛蛋。没有任何一个马赛人成功驯养过非洲象，马赛族小男孩们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头活生生的小象。他们避开老爹的视线，悄悄接近了毛蛋。他们伸出小手，抚摸着毛蛋的身体、耳朵、鼻子。毛蛋实在太孤单了，很高兴能有这么多的伙伴陪它玩。

小男孩们拿刺槐叶喂毛蛋，毛蛋不吃；小男孩们找来青草喂毛蛋，毛蛋也不吃。

一头正在奶牛妈妈身边吃奶的小牛吸引了毛蛋的注意。毛蛋下意识地伸出鼻子，拉起身边一个小男孩的手，放进嘴里吮吸着。小男孩被吓得哇哇大叫，乱蹦乱跳着抽出手，跑远了。

小男孩的举动也使毛蛋吓了一跳！毛蛋被吓得将鼻子摆来摆去，而后缩成一团，恨不得找一个地洞藏起来。

终于，有一个胆大的小男孩回到了毛蛋身边，抚摸着毛蛋的鼻子，主动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了毛蛋的嘴里。毛蛋不停地做着吮吸的动作，小男孩感觉很特别，抽出了小手。胆大的小男孩招呼他的小伙伴们前来尝试，又一个小男孩也试探着，将手放进了毛蛋的嘴里。

所有的小男孩都把手放进毛蛋的嘴里试了一下。

小男孩们终于弄明白了：毛蛋饿了，想要吃奶。

小男孩们慢慢地将毛蛋带到了他们放牧的奶牛群中。

小男孩们七手八脚地驱赶走了还在吃奶的小牛。他们牵引着毛蛋的鼻子，来到奶牛的腹下，找到了奶牛的乳头。可是，母牛拒绝了毛蛋，跑远了。

小男孩们又悄悄靠近了一头正趴在树下反刍的大花奶牛，齐心协力稳住大花奶牛。刚才那个胆大的小男孩斜着身子，拉扯着毛蛋的耳朵，将毛蛋的头拉向花奶牛的乳房。毛蛋慢慢地跪了下来，将嘴巴凑近了奶牛的乳头，香甜的乳汁浸润着它干渴的喉咙。

看着毛蛋吃奶时愉快的样子，小男孩们围着奶牛和毛蛋兴奋地跳了起来。

毛蛋早上喝着老爹的牛奶，中午吸着小男孩们放牧的奶牛的奶，晚上吃着老爹喂给它的香蕉糊糊，在稀树草原上无忧无虑地成长着。

毛蛋的吸奶量越来越大，小男孩们的妈妈们早上挤到的牛奶也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一个妈妈发现了小象毛蛋吃牛奶的秘密。从此，马赛小男孩们再也不敢牵奶牛给毛蛋喂奶了。

老爹听说后，主动赔偿了大家一头牛。

这时，毛蛋已经八个月大了，长出了乳牙，学会了自己吃水果、吃青草、吃树叶。

不过，老爹还是舍不得喝牛奶，把自己每天的两干葫芦牛奶省下来给毛蛋喝。毛蛋已经学会了用鼻子从干葫芦里吸奶，直接送到嘴里，再也不用老爹高举着干葫芦，费力地将牛奶一点点灌进它的嘴里。

一天天过去了，小象毛蛋在逐渐长大，这是老爹感到最欣慰的事情。四

在象群中，小象都非常贪玩。它们喜欢集体游戏，玩耍是它们每天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毛蛋虽然是一头离群的小象，但它从未感到孤单，它得到了老爹全心全意的照顾和陪伴。毛蛋一天天地长大，也一天比一天更顽皮了。

现在，毛蛋白天不再总是缠着老爹。毛蛋喜欢跟着老爹放牧的野水牛群，和今年出生的几头小水牛玩在一起，野水牛群所在的地方几乎成了毛蛋的私家游乐场。

一天，老爹凭着多年前的记忆，带领野水牛群找到了一条小河。

在干旱季节，水源对野水牛非常重要。非洲野水牛每天都要喝三十升的水，天气热时，饮水量甚至多达四十升。此外，野水牛还需要把自己的身体泡进清凉的河水里，以降低体温。

野水牛吃饱喝足后，喜欢把自己浸泡在水中，把河底的淤泥搅起来涂到自己身上。野水牛很喜欢泥浴，这不仅能使它们恢复精力，还能为它们的身体裹上一层外衣，免受蚊蝇叮咬。

一群母水牛带着小水牛来到河流的下游，打算在水面比较平静的地方下水洗澡。毛蛋也学着小牛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下了水，这是它出生以来第一次下水。

老爹从来没有带毛蛋下水洗过澡。因为老爹总是把毛蛋看作一个人类婴儿，把毛蛋当作自己的宝贝孙子，担心毛蛋在河水中洗澡会着凉。老爹只陪毛蛋洗过泥土澡，让毛蛋在泥土里打滚，然后老爹再用角马尾巴帮毛蛋扫掉身上的尘土，趁机揪下毛蛋身上的壁虱、蜘蛛、千足虫。

其实，大象天性热爱水。一般情况下，在野外生存的大象只要超过四十八小时不喝水就会有生命危险。一旦找到水源，大象会抢在其他动物之前喝水、洗澡。非洲象生来缺乏汗腺，在炎热的东非，在水中泡澡是大象降低体温的最佳方法。

毛蛋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条让它精神振奋的小河，一切都让它感觉新奇而又刺激。看着毛蛋开心的样子，老爹也感到非常快乐。老爹蹚进河中，把水撩在毛蛋的背上，仔细地为它清洗着耳朵上、背上、腿上的寄生虫。

对大象来说，象鼻的作用就像人类的手一样，可以用来做许许多多的事情。人类儿童在长大的过程中，通过学习才能懂得如何使用手——逐渐学会用手抓东西，用手写字，用手制作工具……小象也一样，刚出生时它们什么都不会，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们长长的鼻子。现在，毛蛋已经学会了用鼻子喝奶，用鼻子搬东西，但它还没有学会如何用鼻子喷水洗澡，还需要老爹的帮助。

老爹手忙脚乱地帮毛蛋洗着澡，毛蛋却并没有闲下来，一次又一次地练习着喷水的动作。虽然毛蛋学习得非常刻苦，但毛蛋的鼻子始终喷不出水柱来。毛蛋懊恼地挥动着它的长鼻子，甩来甩去，使劲拍打着水面，噼里啪啦地溅出一朵朵水花。

忽然，毛蛋似乎渐渐摸到了窍门，一股小小的水柱从它高高扬起的鼻子里喷出来，喷到了老爹的脑门上。毛蛋第一次成功地用鼻子喷出了水柱，别提有多高兴了！毛蛋像脚上长了弹簧一样快乐地跳跃着，溅得老爹满身都是水。

不过，老爹一点儿都不生气。老爹终于帮高高大大的毛蛋洗好了澡，累得腰酸背痛。老爹慈祥地拍拍毛蛋的脑门，让它待在河中和小水牛们一起玩，自己到岸上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累了一整天的老爹爬到岸上后，很快就在大树下睡着了。

毛蛋学会了喷水柱之后，显得格外兴奋，痛痛快快地朝各个方向喷着水柱。毛蛋用长鼻子喷水时溅起的水花打在正在泥浴的小水牛的背上，让小水牛们有些不高兴。小水牛们都从毛蛋身边散去，远远地躲开了这个顽皮的家伙。

可毛蛋还是追在小水牛们身后，朝小水牛的屁股上喷着水柱，想在它的小水牛伙伴们面前表现一番。毛蛋喷出的水柱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这让毛蛋越来越兴奋。

两头身上裹满泥巴的小公牛，不知为什么在河里打起架来。两头小公牛勾起脑袋，脑门对脑门使劲顶着。

毛蛋鼻子里吸满了水，“噗！”一股水柱刚好喷在了正在较劲的两头小公牛的头顶上。一方面，毛蛋想表现一下它高超的喷水技术；另一方面，毛蛋想制止两头小公牛打架。

没想到，好心没好报。两头小公牛回过身来，一起低下头，朝毛蛋撞过来。

这可把胖墩墩的毛蛋气坏了！毛蛋扬起鼻子，抬起巨大的脚掌，气呼呼地朝着其中的一头小公牛踩了过去。此时的毛蛋体重已经与一头成年野水牛不相上下，接近六百公斤，是同龄小水牛的四倍，比人类中的五个超级大胖子加起来还要重。

这一脚踩下去，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毛蛋闯祸了。

另一头小公牛吓得发出一声声惊恐的叫声，噼里啪啦地蹚起水花，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岸上。熟睡中的老爹立刻被惊醒了。

老爹急忙冲进河里，控制住了情绪失控的毛蛋。可这时，一头小公牛已经被毛蛋一脚踩成了肉泥，另一头小公牛则被毛蛋的举动吓得神经错乱，哆嗦着跑个不停。这些野水牛是农场主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每一头都十分昂贵。

老爹用一年的工资赔偿了农场主的损失。五

大象是群居动物，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杀死群体中的同伴。可毛蛋自打出生后，一天也没有在象群中待过，从来没有谁教过毛蛋该怎么掌握和同伴玩耍时的分寸。

自从小水牛被毛蛋踩死之后，老爹便将毛蛋与野水牛群隔离开，亲自陪毛蛋玩耍。老爹凭着自己对于大象模模糊糊的了解，尝试着去教毛蛋一些象群的规矩。

可是，离开了野水牛群的毛蛋一天到晚总是闷闷不乐地独自待在一边，丧失了玩耍的兴致。

一天，老爹看到远处放牧的马赛族小男孩们正在草地上踢足球，玩得十分开心。

老爹突发奇想，捡了几个被大风吹落的鸟窝，用藤条捆紧，做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大草球。老爹踢了踢大草球，给毛蛋做着示范。

毛蛋十分聪明。它很快就学着老爹的样子，兴奋地把大草球踢来踢去，将草球踢得越来越远。

老爹躺在一棵金合欢树下，美滋滋地看着将草球越踢越远的毛蛋，就像老人看着自己顽皮的孙子。孤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爹，终于有了亲情的牵挂。

望着远方乞力马扎罗雪山如梦似幻的风景，有午睡习惯的老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毛蛋毕竟是一头小象，不会像人类小孩子一样控制草球滚出去的方向。草球在草地上滚来滚去，毛蛋跟着草球越走越远。

后来，草球滚进了马赛族小男孩们正在踢足球的草地上。

踢足球的马赛族小男孩们纷纷来到毛蛋身旁，他们一一将自己的小手放到毛蛋的鼻子旁，像过去那样跟毛蛋打着招呼。毛蛋嗅闻着那一只只小脏手，认出了这群曾经和它一起玩耍、给它牛奶喝的小男孩。毛蛋用鼻子分别和小男孩们握了握手。

一个小男孩踢了踢大草球，大草球在草地上骨碌骨碌地滚了起来。小男孩们发现毛蛋带来的大草球比足球更好玩，便开始相互传球，把大草球从毛蛋身边夺了过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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