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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9 14:3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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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桐

出版社: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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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规划师

梦想规划师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梦想规划师作者:肖桐排版:情缘出版社: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出版时间:2019-02-01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体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一 梦想规划师

天阴沉着,暴雨如注,站在窗前,窗外视线模糊。雨水在玻璃窗上任意流淌,毫无章法。

前台的玻璃门被推开,雨声随风闯入大厅,焦灼又急促。几个穿长裙的女人小跑着进来,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腋下夹着彩色透明的文件夹,一边收起雨伞,一边提起裙摆,抬手掠过淋湿的刘海和发梢,小声谈笑,轻松自在,她们在楼梯处扬手道别,又各自去了不同的方向,没有人留意坐在大厅里的苏丽诺。

大门紧闭后,外面的雨声戛然而止,空荡荡的大厅恢复了安静。绿色的羊毛地毯和灰色的麻质沙发,在雨天里有些返潮的味道。苏丽诺坐在沙发的边缘上,像是方便随时被召唤,起身就能走。而此时,距离她的面试还有一个小时。她一双小腿撇在身体左侧,腰板挺直,双手紧抓着面试登记表。一身灰色职业裙装,让她看上去有三十几岁,这比她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前几个月,她才刚刚过完自己的二十九岁生日。她不时抿抿嘴唇,小声嘀咕,像是背诵,也像是模拟应答。大厅四处的轻微响动和人声,都让她心跳加速,倍加紧张。

这所商学院声名远播,历史悠久,是苏丽诺做梦都想来的地方。能来这里读书的梦想,多年来一直盘踞在她的愿望单上。不过这次面试,她并没有完全的准备好,她还没有语言成绩,便先行提出了申请。因为申读的是明年的一个班次,基础条件也算吻合,院方破例同意她先面试,如果面试通过,再让她提交语言成绩。之所以这么仓促,也跟最近公司被并购,裁员形势紧张有关。苏丽诺的态度总是这样,随时给自己准备几个后路,东方不亮西方亮。

大厅最左侧的一道墙,轰然翻转,那是隐蔽在此的一扇通体旋转门,这吸引了苏丽诺的全部注意。人群陆陆续续走出那里,他们穿着很随意,讨论着什么,时而激烈时而欢笑,声音低沉,哪怕是笑声的音量也是有意控制的。没有一个亚洲面孔出现,这让苏丽诺有点怯怯的感觉,又心生向往。她眯起眼睛望向门上的一个绿色牌子:国际市场战略选修。“来面试的?”一个声音从旁边沙发里兀自响起,没有预警,浑厚清晰,仿佛从天而降。苏丽诺慌张地侧头看他,那人已经完全窝在沙发里了。他胸前抱着电脑,十指交叉,一摞笔记放在他们共有的茶几上。那应该是他的,在此之前,茶几上除了前台给自己倒的一杯水,什么都没有。他从哪掉下来的?是刚刚下课这群人里的吗?苏丽诺暗暗地想,眼神不自觉的扫过他的脸。那人的英文参和着浓重的爱尔兰口音,面部轮廓如刀刻过一般,线条明显,瘦削,额头突出,眼窝深陷,眼睛的颜色是怪异的幽蓝色,鼻梁异常挺拔,似乎从他的左脸很难看到右侧的东西,嘴唇精薄,人中很长。“没错,对的。”苏丽诺在四分之三秒的停顿后,微笑着回答,她调整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和情绪,完全进入了面试的频道。“新加坡人?韩国人?哦,不对,坐姿刻板,彬彬有礼,你更像日本人。”“都不是,我是中国人。”苏丽诺依然面带微笑,眼神真诚专注,但内心里,被对方的问话搞晕了。可她不敢怠慢,天知道这种高端商学院会不会不按常理出牌,搞出什么编外面试环节,也未可知。“中国人?”对方双手击掌发出闷闷地声音,脸上浮出一抹很有好感的笑容,嘴唇轻轻啜起来,两腮凹进脸颊,两眼放光,轻轻点头。“正想逮个中国人好好聊聊。”

苏丽诺的脑子里又出现了短暂的短路,这家伙哪冒出来的,行为怪异,语焉不详。巧透了,这里找出个中国人比找出鬼还难,自己莫非是老天送到他嘴边的肥羊?她咽口水时,对方又说话了:“我是塞巴斯蒂安吉瑞普奥吉塔斯,去年秋季班的,下个月就毕业了。我研究的方向是各国年轻人如何实现他们的梦想。我的创业思路就是开一家规划梦想的公司,招聘顾问来帮助年轻人实现梦想。我管这种人叫做梦想规划师。”“好酷!呃,我说塞巴,唉,我是苏丽诺,来申请明年秋季班的。”“塞巴斯蒂安吉瑞普奥吉塔斯,你叫我吉塔斯就行。你是苏列侬?是吧?列侬你好!”那家伙干脆友好地伸手过来。苏丽诺没纠正他,想着就是萍水相逢,列侬就列侬吧。“梦想不都是天马行空的吗?还要规划?”苏丽诺挑起眉毛,撅起嘴唇问道。“很好的问题。理想呢,就是合理的想法,所以去努力加上运气好,就很有变成现实的可能。而梦想呢,就是白日梦和黑夜梦里,流着口水时,想去实现的那些不着边际东西。举个例子,什么抓外星人拿灯泡照着玩啊,穿越地心啊,吃到比房间还大的荔枝啊,变成一只蝴蝶啊这类的,很可能在你生存的这个空间和时间,就算怎么努力和运气都不能帮助你实现。所以要规划,排序,重组,把有些梦想变成理想,再把理想变成现实。”“挺科学的哈。呃,我的面试时间可能快到了,要不我们下次再聊?非常感谢您。”苏丽诺依然保持着外表镇静平和的模样,内心里早就不耐烦了。“下次聊也好啊。列侬,来这里读书是你的梦想还是理想呢?”

这问题把苏丽诺问住了,她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只是想着明年就三十岁了,事业上没有太大的成就,学业上也没什么进步,爱情没有着落,结婚、稳定的生活更是遥不可及。唯一让她觉得可以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这所商学院的有可能给她的录取通知书。那是学贯中西考试从来第一的安阳不能得到的,她是个化学博士,读商科她毫无兴趣;这也是千娇百媚横扫一切男人的万朵拉来不了的地方,她的擅长在情商和诱惑,这种地方给她一百次考试机会也来不了。苏丽诺想不出来,除了让她两个闺蜜羡慕的四眼发直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动力让她愿意花上工作以来的全部积蓄,来读这所学校的MBA。而这真是她想要的吗?她没想过。对一个事业上碌碌无为随时能丢了饭碗,感情上一团乱麻没有头绪的姑娘来说,抽身来读个MBA算是一种虚荣的,喘口气的机会。梦想?理想?管它呢。

苏丽诺接过吉塔斯塞来的名片后,便带着面具般地微笑,目送他走了,他站起来真高,苏丽诺要完全仰视才能看到他的头,额头上竟然皱巴出几条抬头纹来。等她恢复脖子的正常状态时,便感觉血液回流到了该去的方向,长颈鹿真有本事啊,苏丽诺暗暗地想。在心里调皮够了,抬眼便看到带着招生总监名牌的女人走过来。这是南希,卷曲的金发,蓝色条纹衬衫在西装里十分平整,干净利落,三十几岁的样子。出乎苏丽诺的意料,她心心念念的面试,并没有出现一排古板的老学究,只是面前的女人一人掌握全场。

南希很随和,问题也和苏丽诺从网上查到的差不多,不出圈,但每个问题来的都很紧迫。因为刚刚吉塔斯的出现,苏丽诺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紧张和怯懦。她放松地,认真地回答了对方的每个问题。没有国际化的工作经历?如何看待自己?最让自己引以为傲的成就是什么?有没有一项发明或者创新,改变了人们对某件事物的看法?在小群体里是什么角色?所有的问题回答下来,南希只是记录,默默地点头肯定,侧耳倾听,面带微笑,不急不躁。那是苏丽诺欣赏的状态:轻熟女,成熟,干练,由内而外的稳重和谦和。

看得出来,南希对这场面试也颇为满意,之后又带着苏丽诺系统地介绍了校园。暴雨已经停了,穿过草坪,踏上石子路,南希讲解了教学区的结构,带着苏丽诺参观了教室和食堂,每个角落都充满着苏丽诺向往的人文味道。她们一路走一路聊,“还有什么问题吗?”南希笑着问。“刚看到学区里的幼儿园,会有同学带着宝宝来上课吗?”“哦,当然,我们鼓励学生可以把孩子带在身边。平衡好家庭,事业和学业,才是成功的标志啊。”南希看上去很惊讶苏丽诺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啊,什么样的年龄做什么样事情。”苏丽诺点头附和道。

和南希告别,按照规定,南希将在三个月内邮件通知苏丽诺面试的结果,如果她的面试排名能击败百分之五十的候选人,苏丽诺则可以在接到邮件后的两个月内提交语言成绩,成绩达到商学院要求,即可被录取。

苏丽诺带着一种完胜的心情赶向机场,她要搭乘红眼班机回北京,有预计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候机时,她在机场的免税店里随意地走了走,买了三只装打折的高级唇蜜,一只留给自己,余下两只要给安阳和万朵拉。无聊逛书店,她买下了一本小说,名字叫做《岛》,封面上说那是一本征服了欧洲、美洲、亚洲,全球千百万读者为之唏嘘落泪的书。她想着在路上打发时间,一边心里还在盘算别的安排。把书放回背包时,苏丽诺的手被包里尖锐的东西扎到了。翻找一顿才发现,那是吉塔斯的名片,四角尖尖的。正面写着他的联系方式,有邮箱和电话号码,名头写的很怪,在他那漫长无比的名字后面,写着男爵。男爵?大佃户也是男爵吧?放在中国就是一地主。苏丽诺翘起嘴角暗暗地想。翻过名片背面,白色的卡片上只印了两行黑色的字,看着让人心里不舒服。中文的含义是:别人看见我们的行为,但上帝看到我们的动机。

夜航在无尽的黑夜里穿梭于云层,苏丽诺在梦里反复琢磨一道谜题:结婚、升职、跳槽、读书、生孩子。哪一个该排在前面。她调低了夜读灯,在座椅上翻了几个身,缩在毯子里,可总是找不到合适安睡的位置。越想不清楚,越有让人郁闷地情景出现,脑海中竟浮现了吉塔斯的脸,真神道。不过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苏丽诺心下肯定着。混沌中,她粗略地把《岛》翻了一遍,的确感人,仰头靠向靠枕,还流了一行清泪,可她满心盘算的却是另一个想法,那想法本没有任何支撑,毫无理由,可此刻却在她心里变得那么有理有据,疯长着,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的想着要去实现它,以至于她不住的看表,希望飞机能飞地快一点。

清晨六点半,首都机场上空弥漫着一层雾霾,从舷窗上看出去,根本分辨不清建筑的模样,一个紫色的罩子包裹着这座城市。

苏丽诺没有行李,随身一个挎包,松垮的溜在肩上。天气开始转凉了,路人大多穿上了薄外衣。走出机场通道,远远地便看到两个女人在接机口对立着聊天。一个细高个子,短发齐耳,白皙干净,踩着平底鞋,松身牛仔裤,香槟色小外衣里是白色Tshirt,单手臂弯里是样式简单的黑色水饺包,那是安阳。对面与她相聊甚欢地姑娘,留着披肩长发,没穿外衣,单薄地只穿了特立独行的黄色的紧身裤和一件Baby Mary秋款上衣,一件带有卡通图案的黑色Tshirt,那衣服上的皮质流苏从腰胯处一直到膝盖,脚上穿着一双朋克味道十足地高跟鞋。手臂上缀了几个彩色的宽边木质手镯,说起话来手舞足蹈,双手在空中比划着,这是万朵拉。两人都是苏丽诺的闺蜜,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工作,彼此见证了最美的年华。妙的是,三人的性格是如此不同,对于工作,感情和事业的道路也从来不会重叠。却又相互嫉妒着,羡慕着,玩闹着,不曾分开。

见苏丽诺走出来,万朵拉跳跃着向她挥手,“嘿,这呢!”,安阳也顺着手势的方向歪头朝她微笑。

三人并排走在一处,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可在苏丽诺心里,总是有种感觉,无论她多么的优秀和多么努力,在万朵拉的妖娆美貌和安阳的沉稳知性对比下,她都太平凡了,以至于可以被忽略。

安阳潇洒地坐进驾驶室,苏丽诺和万朵拉坐在后排。“怎么样?面试顺利吗?”安阳边看着后视镜倒车边问。“感觉还成,但要开始准备考试。还有就是觉得学费够天价的,有点犹豫。”“不管怎么样,先把考试过了。别打没有准备的仗。”“恩,我也这样想。希望这次有戏吧。”“准有戏,看这妞的样儿吧,跟有艳遇了一样。”万朵拉咯咯笑着,戏谑地拿手捅了一下苏丽诺的胸。

苏丽诺反手嗔怪地打了她一下,“别瞎闹,面试还行。艳遇没有,不过遇见了一个特别神道的人。自称是梦想规划师,能规划梦想,叫什么塞巴斯蒂安,什么什么的,呃,忘了。”“好长的名字,什么嘟噜嘟噜的,干脆叫他嘟噜得了。不过规划梦想干嘛呢,都是实现不了的东西。”万朵拉看了一眼窗外,车子被安阳熟练地绕进高速。“呵呵,这人的事以后再说。安阳,婚礼彩排怎么样?我还能帮上啥忙?”苏丽诺趴到前排座椅上,侧头问安阳。“还行吧,没啥感觉,就是个形式。老王他妈觉得好就行。”“别啊,咱也不是嫁给老王他妈,毕竟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婚礼可是不能少的。宋丹丹不是说了吗,为啥很多人离婚,就是因为没有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缺少一个让大家一起鉴证誓言的机会。”苏丽诺反驳了安阳。安阳跟老王是从本科到博士的同班同学,一直拖拉着不结婚,安阳突然提出要和老王结婚,并悄无声息地把证领了。老王他妈自然很欢喜,以为抱孙子有了指望,但是安阳希望能在三十岁生日前,把婚礼办了,这让老王他妈忙活够呛。万朵拉和苏丽诺的第一感觉也一样,有了。结果被安阳轻描淡写地几句话给驳掉了,该是什么年龄就做什么事情。合适的人和时间地点,该结婚就结婚,纠结等于内耗。苏丽诺虽然嘴上哦了两声,心里却不以为然,合适的人都出现十年了,早不见你想结婚?一要结婚就火急火燎地。但这是她闺蜜的婚礼,除了真心祝福,更少不了忙前忙后地张罗。只是这婚礼彩排和面试时间冲突了,她心里还生出许多愧疚来。万朵拉对结婚一向是抱有抵触情绪的,幼年家庭破裂让她对婚姻失去了应有的信心,并对一纸婚约抱有天生的恐惧,结婚以后啥样?一定比现在好吗?她向安阳讨要一个化学公式或者方子,要把各种元素套进去就能证明该结婚的时候到了,被安阳露出八颗牙齿,假模假式地一笑而过了。“誓言自己知道就好。说出来只是给别人徒增烦恼。既然是誓言,就是要去实现的,一门心思做就好了。”安阳把车拐进苏丽诺的公寓楼下。歪头不冷不淡的看着她们两个。“对了,昨天彩排看见她的新邮票了。”安阳扬起下巴,嘴角挂着笑,指向万朵拉。“集邮女王!又换人了?帅吗?”苏丽诺一边开车门一边回头问万朵拉。“帅,你要是你喜欢送给你啦。”万朵拉摇摆着她那风情十足的长发道。

苏丽诺想起包里的唇蜜,拉开背包把两个小东西取出来递给二人。安阳接过唇蜜,道:“不一起吃早餐了,上午都还有事情。我要赶去研究所,朵拉要去房产局。你脸色不好看,休息一下,下午再去公司吧。”苏丽诺听着老友贴心地嘱咐,比量了一个敬礼的姿势,目送安阳把车开出小区。

可不等苏丽诺转身,安阳的车就停下了。万朵拉摇下车窗,探出头喊道:“阿诺,安阳说你包你有本书?是《岛》?”

苏丽诺立在那里点了点头。“长点心吧,回家好好休息。上午哪都别去啊。”万朵拉看着苏丽诺点头应允,才把车窗摇起来。车子一溜烟开走了,留苏丽诺在单元门前咬唇凝视她们。她心里叹服安阳的聪慧和万朵拉的直率,最了解自己的也唯有她们。

大概一年前,沈波曾经向她推荐过《岛》的译本,并且说过,要是有机会买到原版书,一定带给他。苏丽诺那时还在热恋期,她把这个需求在朋友圈里广撒网,尤其没少在两个闺蜜面前吹风。苏丽诺和沈波分手的主要原因是沈波隐婚的消息败露,苏丽诺还没等缓过神来,沈波已是铁板一块,冷冰冰了。苏丽诺想不明白,这男人的态度怎么如此跌宕。但万朵拉分析的头头是道,爱是人类共有的情感,爱母亲,爱祖国,都差不多。可爱情就不是了,情是个体的心理状态,苦乐酸甜,很具主观性。再加上冠冕堂皇的爱,爱情就有了每个人不同的理解。有人觉得是习惯,有人觉得是激情,还有人相信那是感觉。可爱情的本质是相同的,无非是予取予求,既然两人的关系都不能满足彼此的幻想,那在一起也是无用。就该像电闸一下,一拉就停。他沈波都能做的这么绝情,你再往上贴,唯有一个贱字。安阳也告诫她,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就像是两个人玩橡皮筋,后放手的人一定会疼。他都不爱了,你还深刻个什么劲儿啊。两人的话字字锥心,可苏丽诺怎么都摆脱不了和沈波分手的痛苦,总是想找着各种理由跟他偶遇一下。在机场,这本的书的出现可谓是一剂强心针。

简单的涮洗之后,苏丽诺换上了一身薄呢连衣裙。她带上了随身的手包,手里拿着那本书正要出门,电话铃声响起。“阿诺,亲爱的,你回北京了吗?”是苏丽诺的舅妈。舅妈比妈妈还大了两岁,和舅舅一辈子没要孩子,年轻时坚持丁克家庭,老了开始觉得有个孩子是个倚靠,拿苏丽诺当成掌上明珠。话说丁克家庭的老婆要不独立要么能疯能玩追求自我,要么就像苏丽诺这舅妈一样,始终拿怀春少女的标准要求自己。她练瑜伽保持身材,研究煲汤和茶道养生,退休了之后开始料理小花园,最近醉心于园艺。苏丽诺的父母在老家,她一个人在北京一直是舅舅舅妈照顾她。工作以后也是每周去家里扫荡,平时基本不开火做饭。“早上到的,安阳她们去机场接的。放心舅妈,您和舅舅一切都好吧?”“我们很好呢。你面试怎么样?还顺利吗?学费不用你自己操心的,我和你爸妈商量好了,学费我们全款赞助。到时候舅妈就去陪读,天天给你煲汤喝。”舅妈在电话那头热力四射。“舅妈,不是吧,我可没跟我爸妈提起过要去国外读书的事情,您这不是添乱吗?您都赶上洗发水广告了,我只将秘密告诉你,就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哈哈哈,我发誓,我没提你去哪所商学院,也没说去哪个国家。我先帮你和他们扎扎针,吹吹风。别生气嘛。”舅妈一阵甜腻腻地小声传来。“晚上我去家里喝汤,您好好想想怎么将弥补一下我肉少的心灵吧。”“玉米冬瓜猪肚汤,舅妈懂的。早上就买了新鲜食材,就等公主晚上莅临哈。不过,帮我给你舅舅打个电话,让他晚上一定回家吃饭。我要是打给她,有缠着他的嫌疑。这叫做宫心计,先骗回来,在喂上好吃的,看他还跑不跑。”“哇塞,简直是诡计多端啊,舅妈。”“你不懂,没有孩子拴着他。又不能把婚姻当成亲人关系经营,女人要始终保证恋爱的热度,没有计策可不成。”“好的,放心,我就再被你当枪使唤一次,晚饭一定拉舅舅回家吃,包我身上啦。”

挂了电话,苏丽诺在小区门口拦车,坐进去犹豫了片刻,便跟师傅说去科技园吧。路上她觉得心要像是种上了杰克的魔豆,各种枝枝蔓蔓无节制地生长。有即将见到沈波的激动和欣喜若狂,有怕被他拒绝的紧张和尴尬。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凉丝丝的。车子停在沈波工作的大厦楼下,远远地,苏丽诺看见一层咖啡厅里,沈波正和对面坐的美女谈笑。那女孩苏丽诺不认识,看亲热劲头不像是一般的同事关系,也一定不是他太太。好吧,这才是这家伙几个月以来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吗?安阳说的是对的,宁可相信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沈波的誓言根本没有用。想到这里,苏丽诺心里生出了许多愤怒来,脚像是生长在土里一般,动弹不得。

人的安全对视时间是三十秒,苏丽诺的注视招来了沈波的注意,他帅气逼人,步履稳健地向她走来,面带一种暧昧不清无可奈何的微笑。“还真是你,来科技园办事情?”沈波一开口,苏丽诺依然能感受那种致命的诱惑,仿佛可以陷进他的眼窝里。“呃,不是。刚出差回来,路过这里。”苏丽诺说话毫无底气,声音纤细到沈波要侧耳才能听清。“小心车。”他伸手揽过苏丽诺朝树下走了几步,这动作让苏丽诺又是心潮澎湃了一阵。这是有多缺他爱啊,苏丽诺自己暗自骂着自己。“这书,我找到原版了。”苏丽诺递书过去,像是奉上宝石的小卫兵等待国王的奖励。“哦,最近忙的很,哪有时间看英文呢书啊。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沈波四两拨千斤地几句话把苏丽诺的情意打碎一地。“很忙,下午赶着去公司,我得先走了。”苏丽诺讪讪地把举在空中的书收了回来。

沈波十分看得出形式,一手接过书,一手拍了拍苏丽诺的肩膀,说:“谢谢了。不过下次别傻了。总收你的礼物,我都不好意思。前一阵你送的茶叶,节前被我转送别人了。这样也不好。”这话让苏丽诺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她没有万事力争的口才,也没有这个习惯。她要的无非是安稳和安全,可内心里还有一头嫉妒多姿多彩生活的怪兽她驯服不了罢了。此刻她立在那里,她明白,沈波这样的男人适合的是朵拉,短平快的一场恋爱,不求结果,没准朵拉的魅力还能让他昏了头的去离婚。自己这种小草型的姑娘还是歇了吧,沈波是自己真心驾驭不了的角色。

苏丽诺在沈波的注视下打了出租车。一封信在她心里默默升起,可是永无邮寄地址:“那辆出租车启动之前,从后视镜里,看到你一直在看我,或者说,一直在看车。忽然想到你说,你把我送你的茶叶送了别人,觉得各种难过。今天风真大,车在路上跑,树叶裹着风从眼前呼啸而过,阳光明亮,迎上去看,觉着眼睛生疼,可这样,反而给带着笑容还流眼泪的人,找了个顺应自然的理由。路上走着那么多人,每一个,我都希望记住他们的脸,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车子越来越快,他们在我脑子里瞬间化为乌有,而你笑的样子,始终都在我眼前。以为这次回来,一切都会不同了。可偏偏现实那样差强人意,没有任何不同。不善于隐瞒,也不屑于那样做,你那样站在我对面,一切和第一次见到你毫无分别。尽管我幼稚又认真地说了很多次决绝又伤害对方的话,可那些让人心跳加速血压升高的感觉竟然丝毫没有改变。越是想表现的拒我于千里,越是让人觉得刺骨的冰冷。去争取一切能离开这里的机会,希望少在这个城市呆一秒,少联系任何能让我想起你的人。可世界之大,谈到忘记却无处可逃。能在任何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想到你。哪个城市都一样,位移带不来任何改善,反而增添更多烦恼,因为会想着早晚要回去,我该带点什么东西给你。希望再见真的是再也不见,可有这点希望,就还有念想。不见才会不贱,那就算永别吧,永远别过。”

生活的最佳状态是什么?平淡或者澎湃?谁能说的明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种没有营养的话却总是被一次一次地印证。可很大程度上,这和传说中的女人的心灵结构有关:最外面的一层属于没有希望的追求者带来的小心动,隔靴搔痒而已;中间的一层属于会伤人心的坏男人,但不伤及根本;但是最深刻、最珍贵的心灵角落,永远只属于那个能让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爱的男人。苏丽诺此刻在出租车里默默地泪如雨下,要对号入座,一定属于第二层。连眼泪和情绪都要费劲酝酿,这感情是多流于表面?只是当局者还迷糊着。她有多喜欢沈波,也未见得,她喜欢的也许只是沈波带给她的热烈的感觉,亦或只是自己疯狂地去爱一个人时的那个自己,或者再直白点,潜意识里,她喜欢爱着沈波时那种自我感觉很像万朵拉的感觉。女人大多喜欢攀比,而且最为擅长地就是跟最亲近的闺蜜攀比。眼见着最亲近的家伙好,会去衷心祝福,也会嫉妒,不是邪恶,而是那种隐隐地不舒服,然后生出些许模仿,还能不自觉地被潜移默化。嘴上说不屑,心里却是另一套,为啥我们那么相似,可境遇却如此不同。这世上没有人能代替一个人去痛苦,却总是有千千万万种嫉妒带来的自找的痛苦。这感觉普遍又变态的存在着。安阳早有察觉,她头脑清醒地提醒过苏丽诺,万朵拉的生活不是谁都过得来的,换季就要换男朋友,没有一天正式的工作,靠着老子的钱来投机滚雪球,看起来逍遥自在,但内心里有多快乐?天知道。很多时候太活跃是种负担。苏丽诺摇头撇嘴不买账,也不完全承认。安阳就举了个例子,她说,你知道金属活动顺序表吗?排在前面的钾,钠,钙,太活跃也太不稳定,不稳定到什么程度呢,说研究所里新来了实验员,顽皮的很,带了一小块钠去了男厕所,投入小便池里,结果便池炸了。苏丽诺听了哈哈大笑,可她没这个悟性,一说一笑罢了,她没听懂安阳这理科生的冷笑话里乙酸含量有多高。

出租车是个好地方,司机在左侧,专注一心,默默无闻,有时也是装着默默无闻。乘客在右侧,小小一个空间,无人打扰,可哭可笑,也可以像苏丽诺现在一样,无声流一点眼泪,思维完全出离,到地方下车走人,天然的移动宇宙。偏偏现实不给你这个机会,总是能把人拽回地球。苏丽诺的电话铃声唱起来,她只能活活地把自己从自艾自怜里一把扯了回来。“喂?您好。请问是哪位?”接起电话前,苏丽诺瞄了一眼来电,是公司的总机号码,于是瞬间给自己调台了,从怨妇弃妇档扳到了新闻联播,假模假式,一本正经,声音高亢,打了鸡血一般。“苏,是我呀。不好意思打扰你,我是小薇呀。”声音甜腻腻的,又十二分地急迫。苏是苏丽诺的英文名字,外企不流行叫职称,什么总什么经理的,行政系数太高,容易把人骨头叫软,脾气喊大。都偏好随着老外叫名字,听上去没大没小,又十分亲切,叫谁都跟叫亲人似的。像苏丽诺这种在外企混了七八年的,照理应该取个英文名字,或者保留自己的名字去掉姓氏,可是偏偏苏丽诺的名字总会给舌头打着卷的老外带来困扰,索性她就给自己起名苏,就用回她的姓氏。她觉得好好的中国人起个洋名是个很俗气的事情。苏丽诺的原则性很难捉摸,它们总是体现在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小薇是苏丽诺给自己的团队招来的实习生,她们这一拨来了五个人,小薇是苏丽诺抢来的,人长得水灵又机灵。可就是没有工作经验,当助理用吧,老觉得处处要费心指导,不够放心。当跑堂的用呢,堂堂研究生在读,又大材小用。不过,团队里有个没毕业的姑娘,实在是件幸福的事情,自己都觉得嫩了不少。小薇来了快三月了,没碰过业务,只负责包揽打印复印扫描的差事。“说正事,慢慢说,什么情况?”苏丽诺挺喜欢这姑娘,在她面前,她很有老员工,老领导的威严。“哦,是这样的。你请假的这两天,上面派了一个活。团队里别的咨询师,不是休年假的,就是忙不过来。我想着你休假,没敢打扰你,就自己仗着胆子写一个方案出来。”小薇喏喏地道来。“恩,辛苦了。我还在车上,再有半小时能到公司。你发到我邮箱里吧。”苏丽诺头靠着车窗,一板一眼地说,她能想象到小薇手托下巴,紧张地打电话,吐着舌头,舌尖翘起的搞怪模样。这是她手足无措地惯用表情。“来不及了,刚才Tom发邮件说,客户下午来访,他要半小时后看我们的准备。可着急了,我该怎么啊?”“这么紧急?你怎么不早说?我休假也是可以干活的,方案不是随便做的,需要前期调研的,还需要一定的分析技巧。再说我不在,不是还有别的咨询师吗?自作主张是会要人命的。Tom很难缠的,他的问题都很尖锐。你做的方案对付得了吗?”苏丽诺有点急了,这个小团队她说了算,出这种纰漏她要负责的。Tom虽然不是她的顶头上司,但却是业务这条线上最刁钻的老板。最要命的是,现在她连半点头绪也没有。“那我们怎么办啊?”小薇听上去要哭,沮丧着,有点小逞能被掀翻的意思,更像是小女孩大风天里被吹翻了裙子,慌手慌脚,左捂右盖,乱了阵脚。“这样,你电话里说一下报告的结构和主要创意。我来提出修改意见,你现在就改,马上改,我们同步进行。再发一份到我邮箱里,你改的时候我也可以继续看下一段。”苏丽诺语气缓和了不少,其实,在她看来,没有天塌下来的工作,一切都是能应付的。她享受这种危急时刻救场的感觉,这能展示她的聪慧和能干,让她的自我肯定爆棚。出了问题怎么办?先调配资源来解决问题,再总结经验,最后追究责任,这是老外的思路,苏丽诺精通此道。

小薇像汪洋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打开自己的报告。从架构到细节,逐条跟苏丽诺过了一边。她语气透着十足的不自信,这是她的第一个案例,也是第一次无人指导做出的报告,很多地方考虑不甚成熟。苏丽诺开始几条还指指点点了几句,后面就越发沉默了,只是在沉默之后问了一个问题:“调研的数据哪里来的?可靠吗?”“可靠。是我在我们学校图书馆查的,当地生活水平的推算,参考的是当地最新的消费分析和走势图。招商部分的数据是我从几位咨询师前一个案例里搜罗的。”小薇被苏丽诺的沉默吓住了,但还不忘怯怯地追上一句,“特别糟糕是吗?是不是全部要改啊?Tom问起我怎么回答啊?再也不自作主张了,我错了。”“还好。Tom那边我来应付吧,需要加进去一些风险评估和适用法律。我已经到公司楼下了。辛苦你了。快去吃午饭吧。”苏丽诺的话打消了小薇的顾虑和担忧,她如释重负般挂了电话,转身裙角飞扬着去吃午饭了。而电话这端的苏丽诺却陷入了完全的沉默。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她被小薇临危受命的报告给秒杀了,构思精巧,数据应用恰到好处,设计大胆,推理独到。她在没有章法没有刻板成见的套路里,展现了创造性。唯一欠缺的是思虑周全,这是长时间的经验积累而成的。苏丽诺觉得,她在这个年纪是绝对没有这个水平和高度的。可苏丽诺没有表扬她,她怕小薇骄傲,而只是感谢了她的努力。可只是害怕新人骄傲吗?那隐含其中地,更多的是欣慰、失落和目瞪口呆,它们正复杂地交织着。二 地球太小

苏丽诺付了车钱,一手拿票,一边关紧车门,脚下生风般走进大厦。

每个人在公司的地位都不是轻易得来的,有人靠卖命,有人靠美貌,还有人靠关系。无论怎样,能力和个人魅力是两条万有法则。能力就是硬实力,好比考试里的必答题,能力在哪里,分数就在哪里,能为公司带来直接收益,这样的人,哪怕整天拉着脸,老板也喜欢。个人魅力好比软实力,赚得人际关系,散发正能量,这样的人通常根基深厚,没人不喜欢。

在苏丽诺心里,Tom要算前者吧,他这个业务部总监,在公司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业务部门的客户关系就等同于生命线。Tom的刁钻和不够友善,跟他把持客户资源绝对分不开。尽管公司被并购,各种裁员重组的消息不绝于耳,可Tom不怕,风雨欲来却越发得意。还有传言说,新东家来了,他不但不会被裁掉,还会在重新组成的部门里官升两级。对苏丽诺来说,虽然Tom不是直接老板,也绝对不能怠慢。

午餐时间,电梯很难等。苏丽诺果断地选择了货梯,电梯上行,过了二十层,便一门心思爬升,数字鲜红,锁定在二十八层,不动了,这反而让人十分焦心。穿过灰色的安全通道,快速地到达办公室,小薇果然去吃午饭了,心真大啊,苏丽诺想。她快速的打开电脑,查收邮件,粗略地填补空缺,又打印了一份出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方案的大概,力图不要在给Tom展示时,让自己太尴尬。时间差不多了,她吸足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来,毕竟在方案分析上自己是专家,Tom再刁钻,也不过是从客户角度提问题罢了。在苏丽诺看来,客户的需求统统分两种,合理的和不着边际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苏丽诺整理了一下裙摆和领口,手指绕过胸前的一绺头发,说实话,这呆板的主播头,对于她的年纪实在是很显老。再加上一丝不苟地用弹力素造型过,看上去很像一顶假发。她天生一张娃娃脸,眼睛又大又萌,要想在职场上显得干练,发型和装束是绝对子弹。

苏丽诺穿过半个办公区,职能部门的姑娘们正簇拥在茶水间讲时下流行的草根明星,嘻嘻哈哈,笑声此起彼伏。她们的生活是怎么过的,公司都这样了,指不定下一个走的是谁,还有心情闲谈这些?什么湿露露干露露的,她们露不露,露哪里,跟公司业绩半毛钱关系没有。明知是炒作,还往人家坑里跳,于公于私都是内耗。此刻的苏丽诺有点安阳上身的意思。她心里浮起一丝不屑,对于要么升职要么跳槽求升职的苏丽诺来说,这种讨论纯属浪费脑细胞。一般午休时间,她宁可听听BBC广播,准备一下语言考试,也不会凑合到姑娘们堆里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走在Tom办公室前,抬手刚要敲门,门唰地一声被拉开了。于浩一身蓝色西装,眯着小眼睛,笔挺的立在门里头,见她来半点不惊讶,用手扶了一把眼睛,嘴角咧地勉强,脖子朝前讨好地探了一下,感觉似笑非笑。个头挺拔但掩饰不了他目光猥琐,苏丽诺很反感地想。苏丽诺和于浩各自带领一个咨询师团队,平时的分工只是区域不同,于浩负责大中华区的北区,自己则负责南区。工作内容是一样的。这次并购,听说新东家只想保留下一个团队,这让于浩和苏丽诺成了明里暗里最特殊的伙伴关系。明里,相互调用资源,都想让自己的人多接触对方区域的客户和市场,也多积累和对方团队的人脉关系。暗里,相互较劲,拉拢和业务部门的关系,争取得到更多的项目,以免到了裁员的关节点上,讲不出业绩,陷入被动。苏丽诺讨厌于浩,更在于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做工作汇报千万别被安排在他前面,他最善于的就是总结你的漏洞,再把你说过的有营养的话重新包装一遍。在美国野鸡大学留学了几年,回国变称自己是美国长大的。张口闭口我们美国,满嘴东北话掺了台湾普通话的腔调,对下一副桀骜不驯,对上一脸谄媚。“回来了?一切顺利吗?”于浩一张口这么问,就让苏丽诺心里十分不爽。自己休的是年假,一切顺利是从何而来呢?不过她不怕,印象里她没跟公司人提过自己去商学院面试的事情,便自然地笑着回了一句:“谢谢,假休的不错。还没去吃饭?”“刚和Tom开完会。等你汇报完,一起吃楼下食堂,怎么样?今天有新鲜的小黄花鱼。”于浩此刻已和苏丽诺擦肩,两人位置换了一下。苏丽诺在门里,于浩在门外。答应他,自己实在懒得跟他一起吃饭,不答应,当着Tom的面,显得自己小气。黄花鱼?还黄花菜呢。“那就茶水间,不见不散,一会见哈。”苏丽诺笑容轻松自如,心里暗骂自己没有骨气。

出乎意料,Tom根本没有难为苏丽诺。他今天心情格外的好,汇报从一开始就被Tom的两个小笑话引导了,变成了随意和调侃风格,客户导向的问答,也变成了两人一个战壕,下午如何驳回客户请求的模拟练习。苏丽诺搞不清楚状况,她在心里猜测,股票升值了?不是没可能,但是像Tom这么专业的老油条,该不至于这般喜形于色。升职的调令下来了?更不会,那他该十分珍视下午的客户,毕竟生意还要做的。那会是什么?莫非跟于浩有关?“来,坐。面试怎么样?”Tom十指交叉,双肘置于老板台上面,面带谦和,像是送关怀下乡的县委干部正在跟五保户谈话。“还行,家里找小时工是个大事,面了几个都还不错。”苏丽诺反应极其迅速,她采用了死不承认的策略,就是不接茬。但是脑子里一根弦绷地紧紧地,谁走漏的风声?商学院面试的事情不是小事,不能轻易让任何人察觉自己想走的动向,这直接影响着自己奋斗多年的地位,万一得到晋升机会,她当然果断放弃商学院,再说,那张录取通知书还只是个影子呢。“小时工?呵呵,好。”Tom朝后仰了一下椅子,“我这边可能会开放几个新位置,想问问你的兴趣。说实话,职位没有你现在的高,也不带人了,算是独立贡献者。”“您这边的位置都很锻炼人,我当然愿意考虑。只是?”“我能理解,你和于浩在竞争一个经理的位置,这个扩容在一起的团队能走多远还是未知。而且,恕我直言,失败的那个很可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别人跟你推心置腹,不论是真是假,此刻再装疯卖傻就有失水准了。于是苏丽诺选择了不置可否地微笑和点头。少说没有错,多说多错。“方案挺好,下午还得靠你多帮衬。”Tom这种千年老妖,百年不遇的客气,让苏丽诺受宠若惊。Tom穿着白衬衫,袖口上有两颗琥珀桃心的袖扣,看着挺有朝气。他面容白净,嘴角下耷,像是保护着嘴唇下面那一撮小胡子。配上难得的桃花笑容,像一棵老树发了新芽。这男人的客户资源是怎么积累的呢?苏丽诺奇怪。

她爽快地诶了一声,正准备离开。Tom反问了一句又:“新来的实习生都怎么样?新团队想留用两个快毕业的,留意下不错的。辛苦了。”“好。”苏丽诺想就势提一下小薇,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这次不是因为嫉妒,因为她清醒地想明白一件事情,自己团队的实习生好坏其实都和Tom部门没瓜葛,要留,也得是苏丽诺自己的老板同意啊。留实习生的名额少的可怜,哪能随意开口子呢。

离开Tom办公室,苏丽诺抱着笔记本,向自己的工位走去,心里盘算着Tom给她的机会究竟是什么意思。接受,就等于现在缴械投降,自保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暂时不被裁掉。不接受,势必要卷进和于浩的这场厮杀,她从心里不喜欢这种决斗。经过茶水间,看见于浩已经解开了胸前的西装扣子,潇洒地倚靠在高脚桌旁,正逗女孩子开心呢。

见苏丽诺走过来,于浩抬手示意她,“嗨,苏,电梯等你哈。”

苏丽诺心里觉得他做作,但脸上还是扬起了笑脸,点了一下头。

电梯里两人都笑着寒暄,于浩起头聊了聊天气,苏丽诺这几天不在,便回应了两句新买的书。这样的工作午餐最折磨人,没的可聊,对着一张自己不太喜欢的脸,还要做有食欲和热情难挡状。“我跟Tom推荐你的,他那边要成立新部门。”说完,于浩夹了一块琉璃虾球送进嘴里,根本没看苏丽诺的反应。“你信佛了?开始普度众生了?”苏丽诺厚道地放下筷子,黄花鱼夹了一半,又放回自己盘子里,佯装认真地问。“我怕你想不开真去读什么商学院,不至于的,把自己发配到那么老远。”于浩擅长套话,而且你永远不知道跟他推心置腹的后果是什么。曾经有罗姓咨询师因为方案制定得罪了于浩,这家伙表面毫无变化,却在一次和总裁午餐时说,公司有位罗姓咨询师很喜欢炒股,而且蛮有心得的,自己赚的钵满盆满,上班时间也尝尝指导众人买进卖出,十分有人缘。可以想见,总裁听了这话什么感觉,就算是问题调查明白了,罗姓咨询师自己也心寒了,觉得在公司呆不住了,最后卷铺盖走人。明骚易挡,暗贱难防!“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联想了?怎么就算准了,二虎相争,我就要远走他乡,位置就一定是你的?”苏丽诺至少还有点女性的顽皮特点,可以帮到她圆场,脖子一歪,语调轻松,看着不算太生涩。“也不是算。你也眼看三十了吧,没成家,没要孩子,团队重组选帅,这都是些隐蔽劣势。你自己不考虑这些,也会有人替你考虑。我有哥们在总部的人力资源部,他那有小道消息。第一,经理的任命要看团队大小,手底下人数够了自然就是经理。咱们现在的状况刚好是两个团队和在一起人数才够。这是大趋势。第二,新东家对任用经理的条件里,相对稳定和持续就职是个软性条件。你觉得咱们之间竞争,相对稳定这条谁占优势。再有就是持续就职期这条,你在考虑商学院的事情,这种消息是绝对劣势,你能行吗?我是真心为你考虑。”“读什么商学院?捕风捉影。”

于浩嘴里嘶了一下,好像被鱼刺扎了舌头一般,咬着一点点舌尖,嘴角朝下撇着,眼睛眯缝着,看着奸诈让人讨厌。“那推荐我去Tom那边对你有什么好处?”苏丽诺明白,于浩又要开始胡诌了,这是无法查证的事情,任他随意吓唬人吧。而且这一招叫做先吓退对手,没多么技术含量。“你玩过斗地主吗?”于浩眼睛瞪得溜圆,然后猫一般眯成一条缝,抻过头,鬼头鬼脑地问,像是怕旁人听见。“玩过,这有什么关系?”“必要的时候,即使拆散自己的牌,也要送走搭档。取得大家的最终胜利。”于浩说地深不可测的样子,说完凝视者着苏丽诺,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可是苏丽诺猜不出来。还有一个疑问她摆脱不了?这家伙是怎么知道自己去商学院的呢?什么叫做大家的最终胜利?大家指的是谁?

午饭后,苏丽诺沉在工位上看方案,手边放了中杯星巴克的黑咖啡。她昨夜没睡好,尽管她还来不及仔细体会早上沈波带来的打击,可情绪却已经开始作祟,有一种隐隐地疼痛和挫败感,仿佛随时能挣脱牢笼,席卷她每一个细胞。还好有这么棘手的方案要改,有客户要对付,有于浩要堤防。和这个世界作对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目前看来,好处是可以暂时忘记沈波带来的不快。这是不是这个年龄砍上,很多工作狂共有的,一心或是刻意一心扑在事业上,来求个自我安慰,求得业绩忘记烦恼?她想不明白,便只能大口喝两口咖啡,提起点精神好去战斗。

而此时,安阳正坐在她一众同事中间,打算给大家传达早上院领导的会议精神。下午两点开始,就是传说中的死亡时间。每个人坐在那里都是饭后打盹的状态,谁也不能真正集中精力。安阳看了一圈她的同事们,把手指弯曲伸直,看指甲干不干净的和已经睡过去不知所以的分了两拨。她也没叨扰他们,只是不自觉地扫了两眼楼下小院。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建起来的小院,有两座四层小楼,灰色的水泥墙面,台阶上又风蚀掉渣的痕迹。在这院里办公的同属一个国有化工研究所的人。安阳调整角度,便能看到窗下的银杏树,叶子黄了一半,有几片干瘪着吊在树尖,一阵风来,便应声而落了。她心里生出一个词来:百无聊赖。

她这一天过的不好,早上接苏丽诺,又送走万朵拉。早饭都来不得及吃就匆忙赶着来上班。因为是老式结构,院里不能停车,她只能停在对面马路边,塞着耳机,再顶着太阳走过来。

刚一进传达室的大门,看门李大爷就热情地招呼她,安老师,今天早哇。安阳笑不露齿,一脸阳光,歪头致意而过。李大爷六十来岁,穿着时髦,因为爱看八卦消息和化妆频道,就自诩是混娱乐圈的,平时还喜欢跟女研究员们切磋个瑜伽健美操啥的,没人敢不拿李大爷当回事,他是院长夫人远房嫂子的亲娘舅。他只喊安阳一人老师,咬死了说安阳跟电视里一个教美妆的台湾老师长的一样。总是无妆胜有妆,面容干净清爽,眉眼看着舒服。

安阳迈上低矮斑驳的台阶,走进阴暗悠长的走廊,水泥地刚拖过,一定用的是那种沾满了水的拖布,从踢脚线上甩的泥水点能看出,清扫的人是怎样一带而过的。安阳走在楼道里,平底鞋的鞋底子被地上的水粘起来,有种又凉有又潮湿的感觉。迎面踢着水桶举着拖布走过来的,就是擦地的王姐,王姐是这里资历最长的清扫工,来头不详,但是不论干成什么样,工资都照发,来或不来都拿全勤奖。安主任您来的早啊,她客客气气先跟安阳打招呼。王姐要算是混仕途的,称呼走的是行政范路线。忙呢,王姐。安阳这算是打了招呼了,她推门就进了实验室。包收进柜子里,在试验台前摘掉表手,开始洗手,水花从水龙头里带着冲劲喷涌而出,就再也关不上了。安阳溅了一身水,弓着腰,按着水龙头,又捂又拧。这时,推门进来一个年轻男生,是刚分配来的硕士研究生,见状,放下书包就跑步去关掉了总阀。安阳第一时间是拿干毛巾擦表盘,那男生换了白大褂过来帮着收拾,抬头随意说了一句,”上午再催维修工来修修吧。”安阳回复了哦,刚来的哪知道,催也没用,维修工比财神爷还难请。”手表放进干燥器里试试吧,安博士。”这是学院派的叫法,也是安阳最为喜欢的叫法。可她心里更喜欢别人喊她安阳,像苏丽诺所在的外企一样,人人平等,没有关系不用理会人情世故。

安阳刚换上白大褂,今天她想捡起上周前就该开始的实验。可还没等开始做实验准备,办公室小刘就敲门进来了,“安老师,院长会议室有请。”“谢谢了。这就去。”安阳心里无奈,一个会废一天。让一个研究人员整天跟各种会议精神打交道,哪还能有什么科研成果啊。“带上水杯啊,看样子这是一上午的会呢。”小刘消息一向灵通,狗仔队上身般地嘱咐了一句。没等安阳答复,实验室大门已经关上了,正吱吱嘎嘎地摇摆不定。

安阳带着水杯,从院长会议室里的桌子上,抓了一把茶叶,那铁皮罐子上写着:安微新茶。来开会都是院里的中高层领导,一共百十来人的地方,院长一个,副院长五个,像她这样的科研室主任十来个。有来早的,借着其他人都没来便开始跟院长拉关系套近乎。安阳一般坐在最后,水倒好,然后安静地坐着,会议室总有一股潮湿的味道。

会议相当冗长,院长先开始,介绍了国际动态,汇总了近期国内大型的科研成果。会议的重中之重,是说体系内又出现了不要命累昏倒在实验室的新典型,组织上要求全体学习,还得写心得和报告。院长好容易讲完了,管行政和思想工作的副院长又开始鼓劲吹风。在之后几个副院长都总结上周工作,表达了学习先进的热情。安阳无聊之极,给万朵拉发了短信:干嘛呢?

万朵拉回复:房产局人多,事情没办成。正在密云度假村按摩呢。

安阳:跑那么远?周日回的来吗?

万朵拉:废话!周日你婚礼。明天就回,后天,周六晚上咱们仨还得通宵聚会呢。

安阳暗暗羡慕,有自由的生活才是生活好不好!想去按摩抬腿就走,想做什么就能去做什么。每天闷在研究所跟一棵盆栽植物一样,毫无生气,如果是为了科研还好,整天写行政报告,学习各种精神,这样的生活不是浪费青春是什么?

安阳从彻底的走神里回过神儿来,依然是下午,依然面对一众昏昏欲睡的同事。他们穿着白大褂,围成一个圈坐着,点头瞌睡着,哈欠连天。安阳清了清嗓子,全体才都一下从梦里回来。她把上午的会议十分简单地传达了一遍,又把院长留下的作业也布置了下去。还是没有人出声,安阳好像在看默片。她扫过同事的脸,忽然抛了一个问题出来,问的是最爱挑事的孙研究员:“上次出差的费用报销了吗?”

这个问题抛出来,好像引爆了氢气球,威力巨大,孙研究员顿时精神了。开始呱啦起出差报销不及时,财务处的人多牛气,去上海吃了老字号之类的八卦,气氛一下就活跃了。大家纷纷参与其中。气氛轻松自在。这就是生活,扯着扯着一天就结束了。安阳望着窗外,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三十了,得给自己一个交代,学上了二十来年,也争取来了科研机构,可每天除了虚度还有什么。干脆结婚吧,也算完成人生大事了。

万朵拉跟安阳发短信时,正趴在按摩床上。通体只穿了纤薄的纸质内裤,身上裹着雪白的浴巾,按摩师手擦香草按摩油,把她的整个后背都涂满了,正在为她疏通肩颈部的经络。在淡紫色的房间里,按摩师点燃了几只艾草味道的蜡烛,有股让人舒心的中药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房间里不能开窗,于是开了一点空调,音乐不知道从哪里飘来,若隐若现,好像是齐豫唱的佛经《大悲咒》。“您保养的真好,肩颈部一点气节淤积都没有。”按摩师挺卖力,四肢攥起,大拇指发力,在颈部下方开始推油,大口罩里传来按摩师轻柔的声音。“没有吗?不能啊。我平时挺辛苦的啊。”万朵拉把脸侧过去,玩着连连看。“您不是坐办公室的吧?真的一点气节都没有唉,”按摩师哪壶不开提了哪壶。“这能看出来吗?平时打游戏也是一个姿势啊,怎么看出来的呢?”万朵拉把手肘向里夹了一下,把身体支起来,回过头问按摩师。她是有多介意别人看出她不工作的事情呢。其实平时她也没觉得怎样,只是每次这种场合,就会让她浮想联翩。会想到安阳正在实验室搞科研,苏丽诺正在外企里风风光光的跟老外对话,而自己每天一睁眼就是中午,随便叫个外卖吃,下午提着电脑,像模像样地坐在咖啡店或者甜品店里。在网上招呼这个,联系那个,要是大家都忙,就觉得被世界抛弃了。晚饭一般是要找人一起吃的,所以有男朋友是个重要的事情。苏丽诺和安阳老是劝自己生活不能太随意,可不随意要怎么样呢,活着就是来享受的,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当盆栽,那样太不值得了。要是年纪轻轻被婚姻绑上了,那更是可怕,万一不慎再有了孩子,苍天啊。万朵拉在半梦半醒间竟然想到了这一层,于是转过脸,觉着安心了不少,接着睡。按摩师此时将手掌沾满按摩油,从她的脊椎向肋骨发力。

周六那天,大家都在为第二天的婚礼而忙碌,万朵拉的新男朋友廖杰一直没出现,这让苏丽诺充满了好奇。因为安阳跟她说,朵拉这次的男朋友可能比较靠谱。这可不是朵拉自己说的,而是一向谨慎小心的安阳说的。安阳说话没有折扣,跟天平上称化学粉末一样,一丝不苟,误差可以被精确至极,可以被科学的忽略。

婚纱,礼服都重新让安阳试了一遍,朵拉和苏丽诺在一旁帮着收拾第二天所需的各种小玩意。主持人傍晚才出现,来跟老王和安阳又过了一遍婚礼现场。等主持人和老王他们走了,房间里只留下了三个姑娘。婚纱挂在房间中央的衣服架上,纯白色的,让人生出一种对新生活的向往。这就是安阳当初果断的做决定的原因,她要有点变化。

万朵拉趴在床上,姿势跟按摩时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她穿着一身缀满梦露头像的家居服。苏丽诺蜷在床角,入迷地看那件婚纱。

这情景可以追溯到她们高中时候,那时候也是在安阳家里,三个人佯装凑在一起写作业,其实是在听吴奇隆的卡带。安阳家是平房,老杨树恨不能把整个老院子都遮在树荫里,大风扇在屋子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发出吱嘎吱嘎地声音。那时候谜底还没有揭开,不知道她们未来会考进哪所大学,嫁个什么样的男人,过怎么样的生活。时间过的可真快,一转眼就都要三十岁了。“安阳,跟老王结婚是你的梦想吗?”万朵拉趴在那里,脸挤着床。“什么是梦想?”安阳立在地上,两只胳膊交叠在一起,严肃地看着朵拉。朵拉不会介意她这个眼神,从十几岁认识她,她就这个德行,高傲冷峻,像个科学家,当然,事实上,她的确走在这条路上。“唉,这问题我知道,”苏丽诺靠着床头不紧不慢地说,“记得我去面试时遇见的那个家伙吗?名字特长那个?”“嘟噜?”万朵拉开始捣乱了。“差不多,就嘟噜吧。那家伙是研究各国青年人梦想的。说是要创业成立一个梦想规划师公司,专门聘用顾问帮年轻人规划梦想,把梦想的一部分变成理想,然后变成现实。通过排序啊,重组之类的方式。”“你信了?”安阳用同样质疑世界的眼神看了一眼苏丽诺。“挺科学的。他说,理想呢,就是合理的想法,所以去努力加上运气好,就很有变成现实的可能。而梦想呢,就是白日梦和黑夜梦里,流着口水时,想去实现的那些不着边际东西。举个例子,什么抓外星人拿灯泡照着玩啊,穿越地心啊,吃到比房间还大的荔枝啊,变成一只蝴蝶啊这类的,很可能在你生存的这个空间和时间,就算怎么努力和运气都不能帮助你实现的东西。”说完苏丽诺自己也有点吃惊,她好像把吉塔斯的话背下来了,还倒背如流。“感觉还成,有点道理。”安阳歪头,嘴撅起来,肯定了一句。“他长得帅吗?”万朵拉从她的长发里把脸露出来了。“不帅,挺怪异的长得。唉,说说廖杰啊?我还啥都不知道呢。”苏丽诺凑近朵拉。“挺一般的,就是他们公司酒会,我去了。聊了几句天,跳了两支舞就换了电话号码。没什么特别的。”万朵拉把相遇讲的稀松平常,这吊起了姑娘们的胃口。“不对吧,万同志,每次讲新男友都从车上讲到床上,各种浪漫情节,这个怎么那么简单?”苏丽诺比量起要打闹的手势,开始活动十指。“这个还真没有,发展缓慢中,一见钟情懂不懂?”万朵拉说到廖杰竟然少有的脸红了。“不说是不是?”安阳歪头看她,然后跟苏丽诺使眼色一起朝万朵拉身上卷床单,好像要把她叠进去。

三个姑娘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然后精疲力竭地趴在地毯上和床边。苏丽诺问安阳:“真的,老王是不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梦想是像你那样,做点有国际视野的事情,总能为自己打算,想折腾就折腾,不想太稳定,还最好能像朵拉一样,自由自在。”“羡慕我?我还羡慕你们呢。折腾可不是我自愿的啊,谁知道漂洋过海的读完了,是个什么光景啊。”“你的呢,朵拉?”安阳问朵拉。“我的?跟你差不多,希望既有时间自由支配,又可以稍微朝九晚五。极度的自由等于束缚。不早起费一早上,早起费一天的生活也不怎样。再说,我也觉得老这么啃老没个头。阿诺呢?”“我也不知道。很多时候我也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但主要是对自己不满意。觉得在公司里不过就是个螺丝钉。再看你们两个,一个香艳美女,一个是科学家,我站在你们旁边,特别渺小。”“那咱们让嘟噜给规划一下?”万朵拉瞪起她的杏仁眼,又大又闪。“还用找他?我就能规划了。咱们一起开个咖啡店吧,咖啡,跟国际化接轨,老外来的自然多。自己的店时间自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生活多姿多彩,还很富情调。”安阳越说越起劲,也带动苏丽诺和万朵拉。“这算是咱们三个共同的梦想了。太完美了。等婚礼结束就开始着手吧。我出钱还出力,你们支持我,给我把关,当高参。”万朵拉气势如虹起来。“钱我也有点,可以一起。你也不能总是从你爸爸那里拿钱,他岁数也大了,不是提款机。还是找个靠谱的男人比较实在。”苏丽诺枕着万朵拉的小腿悠悠地说。“对了,明天你舅妈来吗?阿诺?”安阳问苏丽诺。“来啊,一听说你结婚别提多开心了,刚从西班牙自助游回来,买了两条礼服裙子,正找不着场合穿呢。你解救了她。”“我挺喜欢你舅妈的,丁克家庭,多棒啊。做女人就要做这样的类型。”安阳少有地夸一个人,还夸的那么纯粹不掩饰。“我也喜欢,那就是我偶像。你舅妈不是妖精变的就是女神,活得潇洒嫁得好。对了,你舅舅怎么老不见?他是做什么的?你从来也不提。”万朵拉别过脸问苏丽诺。“她活的潇洒是她年轻时够棒有资本,她从前是个翻译。我舅舅啊,就是一个要退休的小老头,脾气不大,宠着她,什么都由着她折腾罢了。”苏丽诺嘟嘟囔囔地回答。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明早安阳要嫁人了,尽管新郎是大家都无比熟悉的老王,可嫁闺蜜的感觉实在不同其他。有激动,有期待,还有满心最诚挚的祝福。

老王请了一个专业的拍摄团队,这成了整个婚礼前奏的重头戏。摄影师很能捕捉细节之美,安阳扬起头纱的瞬间,在晨光里能看到她那妆容精致的面庞,她提着婚纱,俏皮地走向窗台,去取放在窗台上的金色高跟鞋,脖子纤长,动作优雅。床头上一对指环,迎着新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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