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传:湖光山韵丝书远(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9 16:5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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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加强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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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传:湖光山韵丝书远

湖州传:湖光山韵丝书远试读:

总序

刘传铭

如果说丝绸之路研究让我们洞见了一部全新的世界史,一定会有人表示惊讶与质疑;

如果说城市的创造是迄今为止人类文明进程中最伟大的事情,则一定会得到人们普遍的支持与认同。“丝路百城传”丛书的策划正是发轫于这样一个历史观的文化叙述:

丝绸之路是一条无路之路;

丝绸之路是一条既古老又年轻,“不知其始为始,不知其终为终”的漫漫长路;

丝绸之路是一条历史时空里时隐时现,变动不居,连点成线,连线成网的超级公路;

丝绸之路是点实线虚、点变线变、点之兴衰即线之存亡的交通形态,那些关山阻隔、望洋兴叹的城市,便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路;

丝绸之路是一个文化概念,叠加其上的影像曾被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人们呼作:铜铁之路、纸张之路、皮毛之路、奴隶之路、铁蹄之路、黄金之路、朝贡之路、宗教之路;

丝绸之路是中西文明交流与传播、邦国拓展、民族融合之路,也是西方探秘中国、解码东方之路,更是我们反躬自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向何处去?”的寻根之路、回家之路;

丝绸之路是今日中国走向世界的新起点、新思路,是“一带一路”中国倡议走向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未来之路……

无可否认,一个世纪以来,丝路研究之话语为李希霍芬、斯文·赫定、斯坦因、伯希和、大谷光瑞、于格、橘瑞超、芮乐伟·韩森、彼得·弗兰科潘等东西方人所主导。然而半个世纪以来的大国崛起,正在使“夫唯不争”之中国快速走向文化振兴。我们要将《大唐西域记》《真腊风土记》的传统正经补史、继绝往圣、启迪民智、传播正信,同时也将丝绸之路城市传文学以实为说、以城为据、芳菲想象、拒绝平庸的创作视为新使命、新挑战。让“城市传”这样一个文学体裁开出新时代的鲜花。

凭谁问:昆仑巍峨、河源滔滔、玉山储秀、戍堡寂寞;

凭谁问:旌节刻恨、驼铃悠远、琵琶起舞、古调胡旋;

凭谁问:秦汉何在、唐宋可甄、东西接引、前路正新;

凭谁问:八剌沙衮今何在?罗马的钟声谁敲响;

凭谁问:撒马尔罕的金桃今何在?帕米尔上的通天塔何时建成、何时倾倒?

凭谁问:伊斯兰世界的科学造诣何时传到了巴黎和伦敦;

凭谁问:鉴真大师眼中奈良和京都的樱花几谢几开;

凭谁问:乌拉尔河上何时传来了伏尔加河的纤夫号子;

凭谁问:杭州湾的帆樯何时穿越马六甲风云……

诗人说:这条路是唐诗和宋词的吟唱,是太阳和月亮的战争;

军人说:这条路是旌旗卷翻的沙漠,是铁骑踏破的血原;

商人说:这条路是关涉洞开的集市,是金盏银樽的盛宴;

僧侣说:这条路是信仰鲜花盛开的祭坛,是生命涅槃的乡路……

一个个城市的前世今生,一个个城市的天际线风景,一个个城市的盛衰之变,一个个城市的躁动与激情,一个个城市的风物淳美与人文精彩,一个个城市的悲欢离合,一个个城市的内动力发掘与外开拓展望,一个个城市的往事与沉思,一个个城市的魅惑和绝世风华……

从长安到罗马和从杭州湾到地中海是卷帙浩繁的“丝路百城传”丛书的框架结构。也是所有参与写作的中外作家和编辑们共同绘制的新丝路蓝图。《尚书·舜典》有“浚咨文明”之句,孔疏曰:“经纬天地曰文,照临四方曰明。”《论语·雍也》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又《易经·贲卦·彖辞》曰:“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故文化乃“人文化成”而以文教化“圣人之教也”。“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丛书编纂与出版岂非正当其事,正当其时也!

读者朋友们,没有踏上丝路,你的家就是世界;踏上丝路,世界才是你的世界、你的家园……唯祈丛书阅读能助君踏上这样一个个奇妙无比的旅程。

丝绸之路从远古走向未来,我们的努力也将永无休止。戊戌谷雨前五日于松江放思楼

引 以一座城市的内核映照江南格局

一个传世经典的文明由来

湖州,依太湖得名。这座丝路源头、有两千多年建城史的古邑,是我国丝、瓷、笔、茶文化的重要发祥地,是“太湖溇港圩田系统”生态成型最早的地区。

2014年7月,国务院发文,将湖州市列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湖州用坚定的自然主义净化各种思潮,为城市的文明前途,提供了多种解读方式,湖州的环境先锋性单纯而优雅。以历史的美感表达现代文明,湖州的生态坚守,是一直拿千年文明作底座。

湖州的本色,是藏文化于绿水青山。一市两区三县是湖州的构成,是浙江省唯一依傍太湖的区域。境内天目苍峰北峙,东西苕溪水纵横。

大地美景的本质是让人弃恶从善,是山水对人的教化意义。依偎山水的人们,从未因哪一个事件而改变自己的风尚,倘若有某个伟人的顺势点拨,便可行云流水般走完使命,成大景观。

2005年8月,安吉县的一个小山村,为了百姓饮水安全,关闭了小水库上游一个小石矿,村里的钱袋子却空了。这事让来村里视察的时任省委书记习近平得知,看到了小中见大的真理意义,对村干部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场的官员似乎明白,似乎不明白。

于是,习近平来到太湖边的弁山脚下,再述“两山论”,加重语调“金山银山买不来绿水青山”,话很绝,这一递进很传神,内涵深刻,深深地接了地气。这才点醒了快车道上仓促行走着的苍茫沉醉的人们。

一个政府,对发展行为保持警惕的最好方式是呵护赖以生存的环境,抵御执政孤独的秘籍是大地不必遍地黄金,而要遍地美景。

于是,湖州的县区政府,带着各自的造化发力去了。发展状态下没有隐私,GDP法则在暗示中行走。长兴县的官员同样选择石矿,率先解梦。他们找准一处被称之“破碎的山水”的百年石矿下手,启动一项宏伟的山水改造运动。与安吉县余村的小石矿构成呼应。

这座叫作陈湾石矿里的矿石连年运往上海,建设上海的高塔大桥、高架大道、高楼大厦,自己却满目疮痍。长兴县政府联手一位沪上企业家,投资250多亿元,启动山水的修复与重振,冠名“龙之梦”。仅仅千日,这张弁山依偎下的蓝图,在黄金湖岸,构成新写实主义典范。大道芳草依依,河面小舟徐徐,酒店、乐园、湿地、花海、湖泊、古镇、农庄、飞禽,一幅现代市井风情的清明上河图。

站在当年习近平视察的现场,远处太湖烟波浩渺,渔帆点点,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三山岛若隐若现,东西七十二溇港,隐约可见。近处3000亩图影湿地,看河港纵横,白鹭翔集,鸟鸣啁啾,苇草丛丛,野趣横生。江南水乡的独特韵情,连大自然也饱受教养,诱惑到家。

湖州的生态运动,由桑基鱼塘开启,又由丝绸开明,动摇了历史其他部分的基础,中国历史几千年文明的麻木不仁,一串经济发展的资料将其催醒,经济指标衡量出了环境的昂贵。

中国历史上,没有一个区域在有意无意间仔细地规划自己的物质财富集聚进程,创造了传之后世的经商法则。湖州用独特的话语系统毫不羞涩地向外部世界叙述自己的福音,属于人和自然相互报恩。

湖州凭文化坚定护持民间地气,这路途上难见气喘吁吁的超重相,一副慢条斯理的清爽。比起北地旷漠苍烟,湖州堆砌文化高地的过程显得悠闲得多。湖州的古镇街巷,偶见那些个衣袂飘飘者,往往是某个大隐于市的真性情者。

在湖州,水对于泥土,总持颂歌之态。东西苕溪每一处拐弯,都是慢慢巡游而来,怕水伤了岸堤的元气。湖州的每一处岸,都是文明的渊泽。用时代解读地域

地理学家多依据地貌,划分中国的地理单元,古人喜欢从文化同质性着手,辅以山川形便,构建出带点文化韵味的地理区划,如江南、塞北、中原、关中、河西、西域。这些古代区域之名,有的已被历史遗忘,如西域、塞北;有的则被遗失,如中原、关中。唯有江南,成为一种人文遗产,仍能让中国人心生向往。

这样一个不甚气象的区域,却集中了中国人对美好事物的全部想象。早在1400多年前的南北朝时期,“塞上江南”的名号就给了宁夏平原,遥远的西藏林芝、新疆伊犁,这两个文化、地理与江南差异极大的地方,分别有“西藏江南”“塞外江南”之称,中国人偏爱江南。

江南是中国的财富中庭、文化后院,是中华文明的最后堡垒,华夏文明几经磨难,全仗有个江南。在1000余年间,五大城市轮番发力,力保经济千年繁荣。

六朝南京。晋室南渡,士族南迁,南京拥有长江天堑之利地成为重建晋廷的最佳选择,张勃《吴录》用“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乃帝王之宅也”开启长江时代。古都南京成了江南的财富码头,经常停泊数以万计的中外商船,六朝江南,“金陵百万户,六代帝王都”,吴敬梓说“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

隋时扬州。六朝之后,江南迎来运河时代。雄才大略的隋炀帝杨广看到了经济重心南移的大趋势,开凿大运河这一超级工程,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连为一体,将江南地区河湖密集、水网交错的天然河道编织成一个完整的网络系统,连接村落串起城镇,舟楫往来,穿行如梭,钱粮、物产令江南运河极度丰繁。扬州商贾云集、店铺林立,经济、文化繁盛,“烟花三月下扬州”在当时广为流行,中晚唐诗人尤爱扬州。

南宋杭州。江南进入钱塘江时代后,杭州人烟辐辏、车马喧嚣,钱塘江两岸的货物集散地,陶岳《五代史补》“舟楫辐辏,望之不见首尾”。皇帝也亲自躬耕以劝农桑,历经数代人的营建,江南在经济、文化上超越北方,打造出中国知名度最高的城市湖泊景观。南宋诗人范成大一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成为中国文士心目中的理想国。

明清苏州。宋元之后,江南丝绸、棉布生产居全国之首的苏州,各地的商贾竞相云集。江河湖泊与浩瀚的太湖沟通相连,将江南小桥流水的秀气一扫而空,变得辽阔。私家园林成为“诗意栖居”的理想模板,江南多才女的“温婉”文化,在全国难找类似之地。富庶、精致、才女就像三个标签,让江南成为国人心中的“堆金积玉地,温柔富贵乡”。一句“大苏州,小上海”引出太湖时代。

近代湖州。江河湖海的最终归宿是大海,海洋时代的代表性城市是上海,给上海输送无数精彩的却是湖州。

1842年上海开埠,湖州人登场,为上海滩撑足国人面子。

1851年湖州丝绸在伦敦世博会获金奖,湖州的丝商们纷纷杀入上海滩。1862年上海的租界加在一起,有一半的地产是湖商陈煦元的,陈煦元控制了沪上一半的租界,巡捕房的服务多半围着他转。

在遥远的英国伦敦,有一个湖丝交易所,与湖商呼应,湖州人在沪上风生水起,成为时代的主角。1870年前后,《上海新报》每天都有关于湖丝的报价,丝价与今天的股票一样,行情日变。湖丝连接地球的两端,将东西方文明串了起来。

1876年,上海70家做丝的公司,60家是湖州人开的,湖商成为上海滩的风云群体。刘家第四房姨太在上海出租房屋700栋,房租月收入50000银圆以上。今天高楼林立的上海,一些精致幽雅的花园洋房,大都是湖商的家业。

湖州人主导了辛亥革命在沪的成功和上海证券物资交易所的开办。湖商早早地与国际政治、经济搅在一起,不失为一种极具底蕴的近代文明。湖州给开埠的上海出了难题,商业神话成为撬动历史的主角,湖州人的商业伦理与理财法门是19世纪的世界性事件。

海派大背景下的湖州时代连同湖商逝去的背影,成为繁华岁月的城市记忆。

湖州城内潮音桥的涛声是听得见心跳的那种鼓涛,回乡的豪门弟子站在桥上西眺,太阳掉进山谷,渗出漫天的血红,看落日在苕溪河面的倒影,惆怅也会是很美丽的。启蒙时代的商业寓言

19世纪湖州一个小镇上的商人们的家产超过清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

丝绸加上一群魔鬼商人,是一段关于这座城市的寓言。

城市诞生之前,人类生活在相互隔绝而又各自独立的几块陆地上,几乎每一块陆地上的人都认为自己生活在世界的中心,湖州的地面意义,是钱山漾遗址出土了4000多年前的丝织品,成为世界丝路源头的古老诗篇。用丝绸与世界做缠绵,只有湖州人来做。

中国古代和欧洲中世纪,有一条以丝绸贸易为媒介的文化交流之路,它原先的起点在黄河流域的中国长安,后来上溯至长江流域的中国湖州。再后来,广袤的太湖平原,条条河流通大海,商品经济厚载着丰富的物产顺着这水面,晃悠悠地进出于无数的江南小镇。

从心灵进入湖州不难,湖州人的味道来自丝绸,所有商业都市背后是一个个互相隐蔽的财富空间。湖商不在意艳羡的目光,他们带着商业社会的道德标尺,用绝妙的早期商人样子出没,是城市动人的命运。古镇商业文化的姿态是中华文化的一大悖论。

纤秀的柳梢绵绵百代轻拂城市的营生者,自我调节出来的小气候连空气都会附庸风雅,处处照应得体。旺盛资本的簇拥中,湖州人的能力在于主宰自己生活,家门口河埠踏级入水,他的商船沿大运河上北京、出长江、入东海,直奔东南亚各国。这个古老城市复原了当年美丽华贵之城的辉煌。城市灵魂便招了回来,用丝搭配出来的情调,也会有归宿感。

湖州不喜欢自己的气韵过大,这里的文化用来自我消遣,不在意自己的贫寒落魄,整日忙碌精神活动。太湖赋予了江南繁荣而不张扬、奢华却低调、富贵加内敛的气质,浩荡的水域涤尽了江南水乡的小家子气。晨曦:湖州全景(陈颖立 摄)

湖州商人长于思索,讲话比不上文章清爽,肢体表达不如静悟有魅力,崇尚政治与官场不及探究商道精到,打探商业门径没有制度创新来得有味道。

湖州人的振兴尊严,是永不过时的个人财富净化的动力。从小处里往大处渗,由小气候掌控大局面,湖州人经济是袖里乾坤,于江南经济如隔世温情,没有纠缠。

湖商早早地深谙,在一个刚刚被重新发现的世界面前,谁能抢到先机,接受新的思想,谁更快地打破旧有的价值观念,谁就会更快地变得富有和强大。在新世界的游戏规则里,赢得海洋比赢得陆地更为重要。

制度创新让湖州再得玄机,智力成为这座城市的重要资源,凭借这一资源,湖商引领了新的具有创造意义的市场革新,站在了生态经济蓄势待发的前沿。

湖州的豪门大多落落有致,脚踩清风明月,官样文章没了踪影,实学反倒是目染日旧,故不看重命运兆头,只瞄准阶前花影背后的理财法门。

有江南的人文气息在这片湖水中荡漾,一座城市,建立在了人的精神花朵之中,江南的文化路途一直透着坦荡的光泽,不时讲个内涵。

世相的愿景,是在还乡旅程中重新实践栖居,湖商的华贵是时光的挂历,是士绅文化背后一种地气特色的文明,走了力量型路数,雄浑的内力不显山露水,经商手笔与散金的做派意味深长,俯瞰湖州大宅的屋脊,剩下寥寥几笔,传世。

沿着太湖行走,商业与商人最先从社会边缘走向时代中心,被视作一种换了身段的革命力量,那是靠新岁月熏出的造化,能把最珍贵的精神碎片一一缝合到大的文明气场中。不动声色的城市之魂

湖州在文明史上的精彩亮相,水的觉醒几乎横贯了整个历史长空,大海气度是太湖的容颜。山水倔强,是湖州文明的基调,建立在民本意志上,靠地气做支撑。

菰城,是湖州原先的名字,始建于公元前248年,系楚春申君黄歇封邑,置菰城,以泽多菰草而名,至今已有2000多年历史了。湖州山川精英长新,文人故迹未泯。镆铘、干将铸剑处;下菰城,西楚霸王演武场;何楷读书堂,孟郊苦吟地;张志和垂钓之湖,陆羽研茶之山;颜真卿聚客著书的韵海楼,苏东坡理政吟诗的爱山堂;赵孟别业莲花庄;陆心源藏古之千甓亭;陈武帝故居,吴昌硕旧宅等无不展现着历代名家修学立志的足迹。

湖州乃吴越古邑,东南望郡。公元266年置郡以来,吴兴为江表大郡,朝廷素委信臣主之。入晋,吴兴更是京畿建康的拱卫,遴选重臣良将任太守。

这里出丘迟、柳恽、杜牧之类的文章太守;也出张僧繇、王羲之、颜真卿、苏东坡那样的翰墨知州;随意间,孟郊、凌濛初、臧懋循、吴承恩、归有光曾经的文人县太爷,适时给官场调节一点风雅。江南仕场的精灵,纳水之膏泽,借湖面来风,情节不乏生动。

钱山漾遗址中发现的木桨距今已有5000年了,说明在新石器时代湖州应该是一派河流纵横,木舟荡漾的景象。湖州就这么泊在水里,被水雾笼罩着,被波光维系着,缥缥缈缈地晃过几千年。

品位脱俗的湖州人作兴复古,打点出来的仙鹤之姿,照应得体,庭院的角落小垣丛竹,即便如天竹,亦素节凛凛,闲来听竹叶壳坠落,一般老人都存此雅致之兴,说是有年轻人的惆怅,属名士派头。

湖州的官员,好像多少藏点贯通雅俗的灵犀,露点儒枷坛锁下的叛逆,帝王豪杰石破天惊的伟业,令世俗一线官吏们不屑一顾。

湖州有中国藏书第一城之说,王国维誉为“藏书之乡”,在其1500年的藏书史上,有上百个大大小小的“藏书之家”。湖州人做学问,不走捷径,清代300年中,仅南浔出学者450人,著作1200种,却没大作家,出不了大盗、圣人。

17世纪的太湖从贸易中获得的巨额财富,没有体现在王公贵族的豪奢宫殿中,它们被中产商人们用来建造和装饰自己的宅第,江南园林在这方黄金水岸诞生了。问题是,在这些作品中几乎看不到王族,成为艺术殿堂的主角的是那些普通人的平凡生活。腰缠万贯和门庭若市不是他们的本意,而是用闲情逸致打理自己的庭院,文化出现了。

江南园林,是中国文化的精神后院,是独特的墙外政治。江南的大师们躲进中国式城堡,构筑烟水风骨下的文化雕像,独自安排归宿。

南宋时,湖城内外的私家园林有30余处,名宅名楼名亭名庄名塾。对湖州的精神发现,从审视湖水气质、解析湖的基因开始,她与黄河、荆楚、巴蜀文化判然有别。太湖文明构筑了中华文明的另一个源头。

水是柔情的水,宅是幽深的宅,园是生气的园。这山、水、宅、园于灵性中见傲然,柔情中带刚峻,幽深中显气象,生气中孕苍茫。

一座古镇底气的充胀,闪亮在街边石路的亮度上,古镇的石板光亮得似玉之质地,如水珠凝成,软步踏过,人生的滋味已然不同。望气一辨湖州小西街长长的石板路,顿时看遍了世情,江南人大多沉得住气,可为一事琢磨到底。

湖州的静态很独特,城市也有聪明和智慧之分,湖州丰富的精神底蕴使得在平凡中觉悟出非凡。这是制造不朽的一种方法,众多的文化智者和安逸书斋已经定位,无须在漫漫艳情和浩浩狼烟间作选择,过于冷静,偶尔露峥嵘,偶尔为之,适可而止,点到为止。因为他们的努力最终淹没在浩瀚的文化里。有些城市终归是永恒的,因为那种古城的气味是从历史深处散发出来的。

江南园林是在有限的空间里,把文化做到极致。这些作品中几乎看不到王气,成为艺术殿堂的主角的是那些普通人的平凡生活。这种平和的表情,只会出现在那些没有对饥饿的恐惧,不用时刻担心流离失所的人们的脸上。

湖州的商人兼做了文化人,总散发出贵族的泱泱清气。即便在乱世、转世之际,太湖金石朗健之音不会隐没,萎靡浮华之声不会弥漫。

怕灼伤某种约定,湖州小镇一些老字号家族的兴衰史总有些华丽的沧桑,绵长中尽见腐朽的汉唐味,墙面干净却是久违的民国道,高墙绣窗,附着柳梢、月色,破落大户的红木气息,不时从门缝里沁出。

湖州城市语言中的情感分量比厌世要重得多,湖州话的“哇”,与上海话的“侬”,都属江南的童话,有始没个结尾,如幻如真,缥缈却踏到实处,将内心的腔调全拿出来给对方以贴切。令这座城市难见唉声叹气的人,激情溅扬者亦少见,念叨着前尘好事过日子,构成深扎于心的老根,忘了浇水亦不致干枯。弄堂里偶遇趿着平底拖鞋的纯情女孩的笑靥与湖州乡间小河边的黄水仙一样柔美。

在湖州做官终不会有大的作为,但有大出息。任何朝代总有几个湖州人做高官,但不成群,故湖州常显出自己的老迈。

即使是在居住空间很小的年代,精神空间也很大。激荡的人生心路化在余音,淡雅而内倾心绪掺入世情,渗出豁达,尝世味、图自得。小范围排场,不与人过招,眼前亏不吃,事后的亏也不吃。偶尔解些旧年残梦,胸藏高贵。

秋入太湖,凋残里蕴藏清贵的沧桑,冷看之,近显俊气,远含深邃,之间却是浓烈。湖州的文化人说在水边读书,一辈子活得极宁贴。

第一章 丝路之源,用一根丝连接世界

古代希腊人称中国为赛里斯(Seres),意即“丝国”,美极。湖州钱山漾遗址的一次偶然泄密,世界丝路源头显现的吉兆,让今人放语未休。

国丝,一个亘古的岁月品牌

古希腊以后,丝绸风靡意大利,罗马人称此为“赛里斯的纱”,雅极。

于是,西方人在19世纪争相来到中国,探访这神秘而优雅的国度。

中国古代和欧洲中世纪,有一条以丝绸贸易为媒介的文化交流之路,其线路从黄河流域,经印度、中亚、西亚连接北非和欧洲。它原先的起点在黄河流域的中国长安,后来上溯至长江流域的中国湖州。

再后来,湖州钱山漾遗址出土了4000多年前的丝片,成为世界丝路源头的古老诗篇。

1872年,一个叫费迪南·冯·李希霍芬的德国地理学家,完成第七次中国西部的远征,这位德国男爵用欧洲贵族的眼光,审视了中国西部往欧洲的贸易路线。五年后,他在德国出版《中国》一书,第一次用了一个非常唯美的词取代了曾经频频使用的“瓷器之路”“佛教之路”“玉石之路”,这个影响百年的伟大名词叫“丝绸之路”。罗马道上,醒世的东方物语

时光定格在公元创世纪前后,汉帝国不经意间用一绵掌,向两个王朝放招。一个是野蛮游民匈奴,一个是文明部落罗马。去历史的空间目睹一场异乡传奇,历经几千年,在哀矜的苏醒中似乎看出明白。

第一招出于无奈。中国面朝大海,背靠沙漠、戈壁、高原。公元前2世纪,帕米尔高原山地的边缘地区,生活着一个著名而珍贵的马种,它们的耐力令人赞叹,草原有“龙族也敬它们三分”之说。因其会排出红色的汗水,人们便将其称作汗血马。这些品种精良的马匹成为诗歌的题材,雕塑和绘画的对象,被誉为天马。

问题是,骑马人是一个叫匈奴的强悍西北游牧民族,匈奴人驰骋在整片蒙古草原,有学者将这些部落描述为茹毛饮血的野人,是“被上天遗弃的民族”。他们屡次进犯汉境,每一次入侵总占上风,汉高祖刘邦亲率32万大军征讨,在山西白登被匈奴冒顿单于40余万骑兵围困七昼夜,差点断了西汉政权那一丝营生命运。

匈奴人控制了西域,从敦煌开始的南北两条通道都有了风险,大漠世味令汉帝国有大限来临之忧。于是汉武帝决定寻求盟友,共同对付凶悍的匈奴人,派张骞带着汉朝的丝织品出使西域。

十三年后,张骞历尽艰辛回到长安,向汉武帝详细报告了葱岭东西、中亚、西亚,以至安息、印度诸国的位置、特产、人口、城市、兵力等。这些内容为司马迁在《史记·大宛列传》中保存下来。这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初笔痕。

汉朝向西开拓的这条道路后来被称作“丝绸之路”,原本是西汉政府为解决纠缠而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却使汉朝和西域的经济文化交流日益增多,东方宝物大量运到西域后再转运到西亚和欧洲。

匈奴80多年全盛期,西汉70年的休养生息,汉政府常派大使造访与安抚这些游牧民,给游牧部落送去大米美酒和纺织品,最重要的礼品是丝绸,部落极为看重这种丝织品,它质地好、分量轻,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高级绸是单于尊贵身份的体现,并将之赏给手下侍从,汉政府为换取和平付出的物资总量巨大。

匈奴人喜欢奢侈品,如今已离不开汉货。公元前1年,匈奴收到3万匹丝绸和大约相等的原材料,另加370套衣物。一位特使毫不客气地对部落首领说,匈奴的习俗正在发生变化,汉朝将征服整个匈奴。

汉朝使出的绵掌见效,匈奴分化,接着出现了卫青、霍去病、李广等优秀将领,对匈奴发动漠南、河西、漠北三次大战,收复河套并将河西纳入版图。汉武帝时期大幅提高军人的待遇,在一次巡视时,犒赏边防军100万匹丝绸。

河西走廊向西是帕米尔高原,再向西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张骞出使西域使沿途的商业贸易一度繁荣,开启了一条横跨大陆的交流通道,被称作“凿空之旅”,张骞成“丝绸之路的开拓者”“东方的哥伦布”“世界史开幕第一人”。

疆土的扩张激起了中国人对外部世界的兴趣,官员们奉旨考察帕米尔高原并将记录呈报朝廷,留存下来的史料之一就是《史记》。司马迁以谨慎的态度审视印度、波斯和中亚地区的历史、经济和军事状况。他认为,中亚王国不通军事,却善经商,中国和外界的贸易开始。

商队西行的必经之路是玉门关以西的戈壁滩边缘,开拓并不顺利。过塔克拉玛干沙漠,跨越天山山脉或帕米尔高原,都须穿涉险要地带,从一个绿洲到下一个绿洲,路途异常艰辛。极端的高温是巨大考验,必须有丰厚的回报才值得人们去冒险。

在汉朝,铸造足够数量的钱币是个难题,支付军饷更成问题,饱受战火的边疆,铜钱一文不值,粮食也会随之腐烂。丝绸便扮演着最值得信赖的货币的角色,丝绸与钱币、粮食一样用作支付军饷,成匹的丝绸维持着边境安宁。同时,丝绸还成了一种国际货币。

汉帝国的第二招出于无意,是用奢侈的丝绸无意间降服了高贵的罗马人。

汉武帝招募了大量商人,朝廷配给货物,到西域各国经商。其中不乏冒险精神的商人成为富商,吸引了更多人走上丝绸之路,中国丝绸出现在几千英里以外的中东巴克特里亚市场,推动了中原与中西亚的经济文化交流。

罗马人很快加入到这条商道中,从公元一世纪起,罗马人开始迷恋从阿萨息斯王朝和阿克苏姆帝国手中转手取得的中国丝绸。罗马人相信丝绸是从树上摘下来的,丝绸成为罗马城狂热的追求。古罗马市场上丝绸的价格曾上扬至每磅约12两黄金的天价,造成罗马帝国黄金大量外流,迫使元老院断然制定法令禁止人们穿着丝衣。埃及历史上著名的艳后克利奥帕特拉七世酷爱丝绸制品,穿着丝绸外衣接见使节。

英国著名历史学家、牛津大学教授彼得·弗兰科潘在他的《丝绸之路》中说:

丝绸出现在罗马,令保守人士塞内加担忧,他说,丝绸做的衣服根本就不叫衣服,既不能显示罗马女性的曲线,又不能表现她们的高雅。他说,婚姻关系的根基正在动摇,因为男人可以透过裹在女人身上的薄丝看到裸体,任何神秘感和想象都没有了。在塞内加看来,丝绸只不过代表着异国情调和色情诱惑,除此之外一文不值,女人不会老实地告诉你她穿丝绸的时候里边是不是全裸。保守派已做过多次努力,包括颁布法令禁止男人穿着丝绸衣物。

东方价值观冲垮了罗马崇尚严格军事化的理念城堡。

当时有些人的说法更为直白:

罗马的男人们应该好好想想,身着来自东方的绸缎衣服是否得体,是否觉得丢人!老普林尼于公元1世纪后半叶写道,他反对这种高成本的奢侈品仅仅“能让罗马女性在众人面前显得光鲜”。他最大的不满在于布料的成本,他悲叹道,“这比实际成本竟高出100倍!”他继续写道,我们每年在东方奢侈品上为我们和我们的女人花费掉大笔资金,一年有多达1亿塞斯特斯(古罗马货币单位)从罗马帝国流出,进入到边疆以外的东方贸易市场。这一惊人的数字相当于帝国年造币总数的近一半,并占去年度预算的10%以上。

彼得·弗兰科潘得出结论:

罗马商人以精致的玻璃、银器和黄金,还有来自红海的珊瑚和黄玉、阿拉伯出产的乳香精油换取中国纺织品、香料以及靛蓝这样的染料。资金外流带动了商道沿线的地方经济。村庄变成了小镇,小镇变成了大城,越来越多令人惊叹的纪念性建筑拔地而起。譬如坐落在叙利亚沙漠边缘的帕尔米拉,作为贸易中心的它成绩斐然,将东方和西方联系在一起。

巴特内,坐落在阿拉伯半岛和地中海商道,古代城市发展史上的奇迹。它被誉为“沙漠威尼斯”,那里曾举办产品交易会,来自上百英里甚至上千英里以外的卖家和买家汇聚到这个交通便捷的交口上。每年的9月,幼发拉底河畔的巴特内的交易会,贸易商们可以找到胡椒、调料、象牙和纺织品,成品丝绸和丝绸纱线。这是一个汇集了来自印度、中亚和中国各类货物的大型商业中心。大批的财富从这里被商队从地中海运往中国。

东汉大将军班超统领军队于1世纪末抵达里海后,建立起汉朝在中亚的支配地位,派甘英携带大量丝织品到达波斯湾和罗马的叙利亚行省,大概是今天土耳其的安条克,当时安条克以南正是罗马的埃及行省,中国与埃及最早的官方沟通大概在这个时期。

中国和波斯的交往也变得密切频繁,每年都会派出使团前往波斯,每个使团至少由十位大使组成,外交使节一般跟随大型商队出发,这些商队携带着准备交易的货物,返回时又满载着国内渴望的物品。

这条丝绸之路绕过绝地长夜,打通蛮荒古道,缠缠绵绵地铺到了天外,使世界认识了盛产诗和丝的中国。于是丝绸化为一种抒情的布,裹着前朝风华,裹着后世琳琅,用中国色彩打扮了世界开篇的美。湖边,那尊孤寂的雕像

湖州,这世界还真有原先,有旧时月色,有逝去的时光,有诗(丝)和远方。

湖州城东有片漾荡,贴近水边的村落叫潞村,一位读书人从家门口捡拾到的奇石中,琢磨到曾经沧海为桑田的神秘,复原“梦忆”中的“荒蛮之境”,串起远古的散珠落玉。

清光绪年间《归安县志》记载一个故事:900多年前,一位姓慎的京官外放湖州,当所坐的官船过一片大漾,进得一个叫潞村的村落时,眼前的小桥流水、村外的碧水青山无不拨动着他的心弦,产生了在此颐养天年的念头。时隔多年,致仕后的慎氏果真携家眷来潞村定居,过上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且“后人播衍多业儒”。村外的那个大漾,叫钱山漾,如今已名播世界。

今天湖州八里店镇潞村确实住着许多慎姓人家。

20世纪20年代,波光粼粼的钱山漾湖面,涟漪荡漾,三五成群的白鹭在水边悠闲散步,新绿的芦苇随风摇曳。一个在湖边摸点螺蛳河蚌的少年,拾到磨得光光亮亮、奇形怪状的石头,特别好奇,带回家藏起,这些布满人工打磨痕迹的石头,隐隐约约传递着某种来自时光深处的信息。

这个少年叫慎微之,家学渊源,后来留学美国,拥有哈佛大学和宾夕法尼亚大学双博士学位。慎微之回国后出任沪江大学商学院教务长,后又任之江大学教育系主任、教授等职。但他不能割舍对家乡钱山漾的感情以及那些奇诡的石头。

1934年夏,湖州适值百年大旱,钱山漾湖干涸得几乎见底,夕阳下一位穿西服的长者赤着双脚蹒跚在河滩上,发现很多破碎的瓦片。经验告诉他,少年时的呼唤获得应答。这些石簇、石镰、石刀、石斧、石锛、石犁等,竟是远古时代的生产、生活用具。

慎微之动用信仰翻出一座城风华绝代的光阴。至今潞村仍有不少老人清晰记得他西装革履,暑假回钱山漾采集石器的模样。赤着双脚,手上拎着个装石器的竹篮,人们戏称他为拎竹篮的“石头博士”。他拾集了大量石器,把钱山漾遗址从石器时代的枯竭水面捞了上来,将遥远时光打捞回来,成了“钱山漾遗址”的发现者。

慎微之不把钱山漾看成一时一地的文化现象,而是从文化人类学角度审视遗址的演变。两年后,1936年5月发表《湖州钱山漾石器之发现与中国文化之起源》论文。他推断,钱山漾在古代本系普通河流,大部分为古城市旧址,是一处大面积的古人类遗址,在其四周必有大量古物蕴藏。其观点与江南史学界吴越古文化“几与中原并驾齐驱”之说形成共鸣。慎微之的论文令沉睡了数千年的钱山漾遗址进入人们的视野。1958年钱山漾遗址出土丝绸线

1956年和1958年,浙江文物专家顺着慎微之的路数,对钱山漾做了两次发掘,出土了大量以石、陶器为主的史前生产、生活用具,其中200多件有机质文物以其丰富的种类、精湛的加工技术震撼了现场的考古人员。人类首次发现了绸片、丝带、丝线等一批尚未碳化的织物。

专家们无法精确测定此类织物的时间,送经当时的浙江丝绸工学院、上海纺织科学研究院切片检测,奇迹发生:丝片和丝带属人工饲养的家蚕丝织物。这些绸片再经碳十四测定,距今已有4400年至4200年,是世界上迄今发现的最早的家蚕丝织品。

几千年岁月磨蚀了丝织物曾经的美丽光泽,织物色泽淡褐、经纬细密,平整而有韧性,但它们却是钱山漾遗址作为“世界丝绸之源”最有力的佐证。

两次的考古发掘解决了长期困扰江南考古界的“第一次划分出包含硬纹陶和不包含硬纹陶的上、下两个地层”难题,也使良渚黑陶从龙山文化中划分出来,为浙江良渚文化的命名铺平了道路。

钱山漾遗址实证了古代湖州的前世今生。这里依山傍水,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石斧、石箭和陶片,属多层文化遗址,八室多开间房基遗迹的发现在国内新石器时代史前建筑尚属首次。所反映的强烈时代特征和鲜明文化个性,拟是古人栖息之所。重大考古发掘的诸多成果,无不印证着慎微之的预言。《中庸》曰:“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是这位留洋博士的境界。湖州市博物馆收藏着14本笔记本,是慎微之1955年至1966年在湖州野外考古调查时的记录,这数万字简陋的笔记本,慎微之一一冠名为考古拾零、考古要领、考古随记、考古勉思等,本子大多为学生的练习本,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中,是他一生最钟情的家乡钱山漾。不少笔记内层层叠叠贴满了车船票或旅店客栈票据,一行褪色的字迹:“内附发票,因为我是业余考古,不作报销。”

潞村,一条小河流经整个村子,古村的人们临水而居,慎氏为潞村望族,慎镛是潞村慎氏的始祖。慎镛在历史上也颇有名,他和好友范仲淹、欧阳修三人同为进士又同朝为官,三人不仅兴致爱好相同且志向抱负一致,交往甚密。当范仲淹和欧阳修遭贬谪时,慎镛即联名奏本朝廷为他们鸣不平,反遭牵连而罢官,卸任后便定居潞村乡间。这件事在湖州的官方或者民间都引为美谈。

潞村从东往西分别有四座古桥,这四座单孔石桥均始建于宋代,由北宋金步度支员外郎慎镛及其后人出资建造,清朝道光年间重修。历经900多年的风雨依然古朴典雅,坚如磐石。

这四座桥,连接人类文明的两端,过了桥,与古人对话,审视湖州丝绸文化的发祥地上生产生活的人们。“钱山漾文化”文物中有陶鼎、罐、壶、盆、钵等器皿以及纺轮、网坠等纺织工具残件,说明湖州当时的农业文明已有相当水准。

潞村边上的钱山漾,在很久以前是个大湖,如今沧海变成了桑田,这里曾淹没了一个很古老的村落。这场景让那位从潞村走出,又留洋归来的慎微之捡拾了回来,化作了古代文明碎片。

遗址中出土的残丝片和丝、麻织品是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丝、麻织品,一片陶瓷,一个瓦片,它们无声地诉说着人类社会的兴衰交替。时光的洪流掩埋了历史的痕迹。湖州水巷

从湖州出发,踏上一条洪荒中荒凉、无常中无畏的道路。无数先人用智慧作祭奠,树叶蔽体改由蚕吃叶吐丝后织布作衣,成为文明的人。数千年的嬗递,对于今天的人们,像是一个虚幻的概念。史前文明,那时的湖州古人除已懂得用火和渔猎,懂得生存、生活和创造,繁衍生息。

至于丝绸路上“驼铃古道丝绸路,胡马犹闻唐汉风”属于眼前故事。

2015年“世界丝绸之源”命名暨闪耀米兰世博会仪式在北京举行。经专家评审,发现世界上最早绸片的中国湖州钱山漾文化遗址被正式命名为“世界丝绸之源”。钱山漾遗存与年代稍晚的“广富林文化”一起,填补了长江下游良渚文化到马桥文化之间存在的缺环,恢复了这段被遗失的历史记忆。

这一时刻的到来,距慎微之的1934年,过去了整整80年。

烛光下细细端详在钱山漾湖底捡来的碎陶片的微之老者,以微见著,厚厚的野外工作记录与这一叠叠个人支付的“盘缠”珠联璧合,串联起一个考古人经年累月的风雨历程。他一生没有留下丰厚钱财,没有留下等身著作,也没有留下骨肉至亲,甚至连一张供后人缅怀的照片都没留下。然而这一摞野外工作笔记,正是这位执着又节俭的老人留给我们最丰厚的遗产。敬怀一位老人,以诗以待较为合适:

千万年的风尘把你装饰得德高望重,

我望着你,像瞻仰一尊慈悲的图腾。

钱山漾在千年万年以后的今天,它依旧展露其默默无闻亘古如初的德行。

人类对于大自然的苦苦求索与追问,无外乎山川大地,日月星光,透过一沙一世界,发现原来这大地未曾虚空。钱山漾绸片上的纹路,记录着一天天流水的日子,记录着时间任着性子的包容。古人用丝的经验,给了今人以柔克刚的坚韧个性。砍砸器、刮削器、石镐、石斧,诸多石器标本,是深藏不露经历岁月磨砺依然饱含信仰之物。面对无情岁月有情天地,它固守着自己的质地,随遇而安,时光让所有的生命破绽百出,却不能粉碎生命留下的印记以及印记背后神圣的东西。

由潞村延伸开来的江南原始文化,闪烁出东方智慧。水巷拱桥建立在历史厚积上,水巷全无母亲河的意象,滥觞之始一足踩在水底,一足跨到河沿的渔夫耕者依旧可见,使人不出潞村亦可见江南流韵。辑里村,世俗而唯美的真丝部落

唐代有位宰相叫于頔,792年任湖州刺史,在湖州任上办了两件水利盛事。一是在长兴环桥至白阜一片人称“西湖”的低洼区,修堤筑岸,改造成三千顷良田。二是声势浩大地组织拓展荻塘,令河面一展浩荡,正巧第二年来了大水,排除了水患。湖州百姓敬其功德,改为“頔塘”,就是今天湖州至南浔那一路的大气派。

这项恩泽后世的水利工程,惠及了太湖南岸水乡人家,更呈现出了吴兴水网中镜面般的清亮。

苕霅两溪,水至厚,水至柔,令漾、荡、河、港,水清如镜。荻塘深处,有个水边村落叫辑里村,村东流淌着一条清澈透明的河,河水自净能力很强,时至今日,它依然清澈无比,人们称之“雪荡河”,穿过的河湾叫穿珠湾。这里土质黏韧,育桑、养蚕、缫丝自然条件优越,清澄如镜穿珠湾两岸产一种以村命名的优质丝,名播天下。1840年编印的《南浔镇志》有这样的记载:“雪荡、穿珠湾,水甚清,取以缫丝,光泽可爱。”

缫丝不神秘,用辑里村民的话说“用清水、勤换水”。明万历年间,村民培育出了蚕茧小如莲的良蚕种,特别适于缫制优质桑蚕丝,辑里丝成市场魁首,大贾皆贩于此地,贸于江南及川广地区。南浔朱国桢、温体仁两位明朝相国都将自己家乡的辑里丝推荐给当朝皇上。朱国桢的《涌幢小品》中说到辑里丝:“较常价每两必多一分。苏人入手即识,用织缎,紫光可鉴。”在他们的推荐下,“辑里丝”被指定为皇帝龙袍的用料,从此声名鹊起。

明清之际,有600多年制丝历史的辑里村,跟随南浔、双林等江南名镇的崛起,湖丝名扬寰宇。湖丝不仅广销国内官私织造,还深受欧亚贵胄青睐。

辑里村人在缫丝工艺上注重“细”和“匀”,缫丝工具应用当时最先进的三绪脚踏丝车,所缫的丝富于拉力、丝身柔润、色泽洁白,比土丝多挂两枚铜钿而不断。辑里丝独特的缫丝工艺,被布局到了杭嘉湖苏各地,土丝的质量顿有“细、圆、匀、坚、白、净、柔、韧”八大特点。湖茧、湖丝,双甲天下。

只要迷恋,不必为丝的来源发愁。湖丝风靡天下的最早记录是在明隆庆元年(1567年),郭子章描述说:“今天下蚕事疏阔矣,东南之机,三吴、闽、越最伙,取给于湖茧。”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地方官报告:外商将头等湖丝带至欧洲试用。这是湖丝第一次外贸出口交易的文献记录。

中国的重商主义在南宋有过一个高峰。“南浔辑里丝”之称,起于那个时代。南宋《嘉泰吴兴志》中就已经有“湖丝遍天下”的记载。“辑”有缫织之意,木制丝车缫制的土丝和辑里湖丝,后泛称江南上等土丝,后来一些连广东土丝也冠辑里丝。

明朝洪武年间,黄省曾的《蚕经》里也有“看缫丝之人,南浔为善”的记载。据周庆云《南浔志》载:“辑里村居民数百家,市廛栉比,农人栽桑育蚕,产丝最著,名甲天下,海禁既开,遂行销欧美各国,曰辑里湖丝。”

在欧洲人的眼里,湖丝是他们需要的最好原料。但闭关锁国对蚕丝的出口有严厉限制。乾隆有旨:“辑里湖丝出口限量5000斤,必须现银交易,不得以货易货且春丝不得出口。”两广总督在奏本中提到西洋商人用本国的商品交换湖丝,对此嘉庆皇帝生气地批复说:“西洋玻璃是土中提取的液体,钟表可有可无,而自鸣钟更是粪土,断不可用本国的珍贵特产交换这些废物!”

严格的限制没能阻断蚕丝的海外贸易,欧洲的社交场合,贵族还是穿着华美的绸衣享受咖啡与华尔兹。

入清以后,政府突然觉悟,在南方实行开放。1757年,清政府实行公行制度,外贸被限制在广州一个口岸,广州十三行靠政策取胜,全国的商机给了广州。湖丝外销要辗转运到广州出口,每年惠及地方经济未满100万两白银。被称为“天子南库”的广州十三行,记录了早期中国商人对外贸易的足迹。精明的商人看到“辑里湖丝”的巨大市场,千里迢迢从湖州丝商手里收丝,然后沿着海岸线用“漂洋船”走私出口。这一路大约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为躲避不测,一些湖州商人把咸菜装上船,遮盖住光洁如玉的蚕丝。

80年后,上海成为中国第一批通商口岸,上海开埠,机会来到了湖商家门口,湖丝运沪直奔洋行,外销成本骤降,小本生意者花五六元可雇一小船运一百包生丝售上海,价格较广州下降近四成。开埠后的上海,外贸的交易量猛增,直至占到全国外贸的90%。大运河的支流荻塘到上海,坐船只需两天,蚕丝贸易的利润大增。从上海出口的湖丝,运费只占0.2%,售价比广州时期下降35%。价廉质优湖丝成了中国当时出口的主要商品。天时地利,安逸的湖州丝商开始在内心泛起波澜。1850年前后,随着上海开埠,湖州商人顾福昌、刘镛等人登陆上海滩,结识买办,与英美商人贸易。

上海开埠后,出口商品90%是蚕丝,而蚕丝90%是辑里湖丝。

最初出口的辑里湖丝用的是传统的缫丝方法,这些丝绸到了国外,被洋人称为“土丝”。清道光初年,辑里村的工匠为辑里湖丝作了第一次改良,他们将缫丝“合二丝为一,以经车纺之”,因为是干丝干纺,需要加菜油润滑,这种办法缫出来的丝断头多,且色泽发黄。第二次改良是在同治十二年,南浔“八牛”之一的周申昌仿效日本的制丝工艺,改做辑里干经。一次对祖辈生产方式近乎宿命般的改变。《清续文献通考》说,这些蚕丝“优者称细丝,光彩鲜艳,韧力富足,为外人所喜”,每年有11万担的销量。从1851年,辑里湖丝参加了在伦敦举办的首届世博会,到1915年的首届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辑里湖丝一直是展会最高奖项得主。

老南浔人说,南浔地旺,肥土生绿桑,清水缫上丝,丝生钱,钱生镇。南浔的发达,从丝开始。

咸丰末到光绪初,欧洲生丝产地意大利、法国等地连续发生蚕瘟,产量大幅下降,而英国的大机器生产和炽热的全球市场都急迫地等待着生丝原料,所以湖丝一度卖得极为火热,价格高得吓人。

清王朝内府规定,凡皇帝和后妃所穿的龙袍凤衣,须用辑里湖丝作为织造原料,故成贡品。康熙时织造的九件皇袍,就是指名选用辑里湖丝作经线织成。道光二十四年,辑里丝从上海出口以后,据《徐愚斋日记》中说:英国女皇维多利亚做生日,有人把辑里丝为礼品献上而获得奖励。

清代末年至民国初期,辑里湖丝在国内、国际多次获奖,取得殊荣。1910年,辑里湖丝有13个经牌,在南洋劝业会评比中分别获得头、二等商勋和超等、优等奖。辑里丝梅恒裕丝经行所制各种牌号丝经,在意大利展览会上获一等奖。南浔丝业代表张鹤卿等随中国赴美考察团,参加在纽约举行的第一次万国丝绸博览会,参展湖丝获美商好评。

1911年,在意大利都灵举行的工业和劳动国际博览会上,南浔梅氏各种牌号丝经获得一等奖,南浔籍刺绣艺术大师沈寿制作的刺绣获得卓绝大奖。1915年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南浔梅恒裕辑里湖丝再获大奖。1926年费城世博会上,顾敬斋的源康丝厂和周庆云的吴兴第一模范缫丝厂的生丝获得甲等大奖。1910年,在清廷举办的南洋劝业会上,梅恒裕的“绣麟”“金鹰钟”等经牌获头等商勋,“银鹰”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梅月”等6个品牌获超等奖。

中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宋锦、缂丝、蜀锦、双林绫绢和杭罗为代表的各种织造技术在列,杭嘉湖地区的清水丝绵蚕丝被制作技艺,更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地理上,从辑里村到钱山漾,近在咫尺,从湖州到伦敦,远在天边。辑里村诞生中国首个世博会金奖,村丝成为“国丝”,这4000多年的时空,只需几句话予以诠释:湖州气候温和,土质肥沃,几千年种桑养蚕,由蚕茧而缫丝,才有湖州蚕丝,这丝够长、够韧、够远,远得地久天长,远得沧海桑田。

翻开《诗经》,“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正是湖州妇人农桑的写照。以钱山漾为代表的长江三角洲一带作为丝绸源点,有上天赋予的内核,家蚕驯化、桑树栽培、蚕丝利用的背后,有适宜的自然环境和天地沟通的文化背景。湖州自古桑叶连天、田塘密布,百姓世代以养蚕种田为业。

钱山漾遗址上,建起了中国蚕桑丝织技艺非遗传承中心,丝绸历史墙上,是华夏丝绸史:夏代六州贡丝;春秋战国吴楚争桑;汉通西域;湖州丝绸入贡、西传;大唐吴绫蜀锦齐名;明清湖桑改良,桑基鱼塘兴盛,丝绸市镇兴起;晚清民国,世界殊荣里的湖丝。

作为因一丝而全盛的湖州,领先自己的时代如此之远,让目不识丁的农人激活道貌岸然的庞大机构,用自己的富庶和超负荷付出维持了历代政府的运转,浓妆下的各朝各代因丝尽显吉祥。

尊者,源头意境中的文化密码

蒙昧时光里的风华绝代

1849年6月30日,英国白金汉宫开了一次历史性的会议,讨论30岁的维多利亚女王提出的一个创意:在伦敦举办万国博览会,这就是第一届世博会。1850年1月3日,世博会皇家委员会成立,维多利亚女王向世界各国发出世博会参展邀请。这届世博会主题:“展示、竞争和鼓励”,展示各国的艺术和工艺产品,“使不同的国家和大陆隔绝的距离在现代科技面前快速消失”。

木讷的清政府接到邀请,没接招。这个消息传到上海,道署也无动于衷。宝顺洋行买办徐荣村得此音讯,立马把自己经营的12包“荣记湖丝”寄至英国伦敦展览,参与角逐。殊不知,他用麻布包裹的“荣记湖丝”与雍容华贵的伦敦氛围很不协调。

1851年5月1日,微雨的伦敦,在璀璨的水晶宫中,各国展品粉墨登场。博览会共有18000个参展商,提供了10万多件展品。世博会开了5个月,评委们还没有打开过这来自封闭的东方古国的商品。当其他展品被评委们反复品评之后,他们才想起这12包中国展品,打开一看,都大吃一惊:洁白的“荣记湖丝”柔软而富有弹性。西方人钟爱的中国蚕丝被紧裹半年之久,仍然簇新质佳。养蚕,卖茧

在最后的工艺评奖中,确认产自中国湖州南浔辑里村的“荣记湖丝”在所有参展的丝绸中质量最佳,独获金、银大奖,维多利亚女王亲自颁发奖牌、奖状,并赠“小飞人”画幅以示赞誉。辑里湖丝以其“白、净、柔、韧”的特点荣获原材料类金奖,这是湖州丝绸、更是中国商品在世博会上的首次亮相。

1851年伦敦世博会后,湖丝登顶伦敦世博会,获免检进入英国市场,其他欧洲市场一并免检,并被女王钦点运用。湖丝缠上了维多利亚女王凤体,成为宫廷中最雍容华贵的标志,风光占尽欧洲大陆。

此后湖州丝绸在世博会的每一次亮相,都会令人驻足,南浔丝商很快学会用外语和洋商打交道。湖丝也不仅仅是中国古代帝王的御用品,更成为外国宫廷的奢侈品。

1857年,一个英国丝商代表团来到湖州南浔。他们的考察报告极具诗意:南浔“几乎家家养蚕,户户缫丝。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湖丝”的味道。商业和市场的巨大能量源自湖丝的品质与这里的地气,湖州蚕桑业在中国近代民族工业兴起历程中的伟大角色以致有“一丝”显现。缫丝

南浔的泰安桥畔坐落着一家刘记小丝行,叫“刘恒顺”。上海开埠,丝行小老板刘镛坐了两天船去了大上海,见见那些从未谋面的买家。刘镛猛然惊醒,他发现“辑里湖丝”在这里的收购价几乎是南浔广庄的三倍,从那一刻起,刘老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若干年后,刘镛积累了两千多万两银子,成了当时中国最富有的人。明睿的湖州丝商们纷纷抛开束缚,挤进上海,闯自己的天下。

1860年,南浔“八牛”之一的陈煦元在上海成立了“丝业会馆”,所有场面上的湖州丝商都加入其中。上海滩市场发言权只有一个南浔话筒,湖商主宰市场的沉浮。

湖商登台之前做了一档功课,须脱去一层外衣。他们之前大多是洋行的买办或通事,顾福昌就是著名的“旗昌”洋行和“琼记”洋行的买办,“八牛”之一的陈煦元更是“旗昌”洋行的总买办。借了外商企业的壳又掌握着“辑里湖丝”的货源,才成了当时上海滩的风云人物。他们需要脱壳,要更换一种搏击样式,就是先要主宰自己。

上海延安路的东段在一百多年前还是一条小河,它是黄浦江的支流,也是英、法租界的界河。它有个奇怪的名字,叫洋泾浜。当年洋泾浜周围洋行林立、华洋杂处,往来周旋的外商华人免不了语言上的交流,于是出现了一种上海话里夹杂着英文的奇形怪状的语言,人们戏称为“洋泾浜英语”。这也许就是贸易的魅力。“辑里湖丝”活跃在洋泾浜上,曾经的买办或通事一夜间变了脸,成了谈判桌上的老板。风云变幻以后,买卖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出版于19世纪60年代的《上海新报》上,每天都有“辑里湖丝”的报价,丝价如今天的股票随着市场的行情不断变化。就连在遥远的伦敦,都有一个湖丝交易所。在电报没有开通前,欧洲对湖丝的需求信息都要通过邮轮送到上海。为了快速传达信息,邮轮在大洋上就开始争分夺秒。在南浔镇通往上海的主航道上,有三座又高又大的石桥,这是丝商们为了方便洋行前来收丝的货船通过而建造的。

南浔文人温丰曾经在一首诗中描述湖丝交易的火爆场面,说“番蚨三枚丝十两”“一日贸易数万金。”番蚨即银圆,三枚银圆,相当于二两多银子才可以买到一斤好丝。湖丝成为一流商品,湖商成了上海滩上的风云人物。

近代国货运动历史上,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他是双林儒商蔡声白,凭着留洋的学识背景,不断地诉说着“湖丝遍天下”的盛景,不停重新勾起了人们对这一华夏远古文明的敬仰。

1907年,蔡声白入湖州中学堂,和一代文豪茅盾为前后同学。蔡声白作为清华学堂的幼年生,于1914年赴美留学,在理海大学专攻矿冶工程,回国后入了有“丝业大王”之称的湖商莫觞清的美亚织绸厂任经理,莫觞清就是后来茅盾的名著《子夜》中一号人物吴荪甫的原型。

清华学堂留美归来的蔡声白带着他时髦的创意,为湖丝做了两件公益事。第一件事:邀请电影摄影师陈惟中到湖州农村拍摄电影,深入乡间桑林、村户蚕房和市镇的丝绸企业,把种桑、养蚕、缫丝、织绸等中国传统的丝业分工顺序逐一拍摄下来,又和时装表演的场景合成中国近代工业发展史上第一部大型广告电影《中华之丝绸》。

后来,当红大明星胡蝶、阮玲玉、周璇等以及有“美人鱼”之称的游泳健将杨秀琼都参演了这部电影。影片把“丝绸之府”湖州的风土人情、蚕桑人家以及影星们的优雅风姿,丝绸时装的富丽轻柔介绍给了观众。那些无声的经典场景最终留在了最初的胶片上。

第二件事:1927年12月的一天,蔡声白在上海先施公司时装厅,策划了丝绸模特时装表演,著名演员黎莉莉、陈燕燕等穿着华美的丝绸服装,淡妆浓抹,摆出那个年代女性最具代表性的或娇羞或妩媚的造型。

1928年5月,蔡声白率领美亚国货丝绸南洋展览团,带着《中华之丝绸》电影,在泰国、越南、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等巡展,把中国丝绸、湖州风情推出国门。南洋之行,使中国丝绸的魅力引发了海外游子的思乡之情。美亚丝绸60%销往原本被日本丝绸占领的南洋市场。

湖商自从登上上海这个摩登世界开始,便长袖善舞,“扬丝绸之优势,抢开埠之先机”,在实业上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

美亚自建一条种桑、养蚕、缫丝、织绸产业链,独创的“美亚葛”“文华葛”“爱华葛”“华绒葛”等花织丝绸以及单绉、双绉、乔其纱等素织丝绸的畅销产品,通过时装表演这独树一帜的品牌,声名鹊起。

1933年,蔡声白将美亚改组为股份公司,旗下有美亚、美艺、美章、美兴、美隆等20余家分支企业,包括绸厂、绢厂、绸庄、绸缎局等。改制后的美亚股票上市后迅速上涨,成为明星股票。

1934年8月至11月,由上海乘船溯江而上,经芜湖、九江,经陆路转南昌、汉口、长沙,再折返沿江的沙市,又由水路往宜昌、万县而直抵重庆,所到城市都组织国货丝绸宣传大游行,万人空巷,场面蔚为壮观。三次展览都边展边销,收益丰厚。

蔡声白是湖州丝绸传奇的一个典型个案,也是湖州丝绸文化的代表,《中华之丝绸》已成为创意文化先声。借助电影媒体、时装表演,展示由湖丝编织的中国丝绸高贵雍容、富丽典雅的风貌,蔡声白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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