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说:永庆升平前传+永庆升平后传(共13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0 10: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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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挹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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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小说:永庆升平前传+永庆升平后传(共13册)

古代小说:永庆升平前传+永庆升平后传(共13册)试读:

永庆升平前传一

第一回康熙爷览奏私访胡忠孝异乡受困《西江月》:

终日懮愁何益,不消短叹长吁。箪食瓢饮乐三余,方是寒儒雅趣。

不求名登雁塔,惟愿沽酒题诗。高歌对月诵新诗,即展胸中志气。

我朝大清定鼎,由吴三桂请清兵入关以来,顺治佛爷登基,真乃是风调雨顺,万民乐业。

传至康熙圣主四十八年,这一日早朝,有署步军统领伊哩布奏言:“前三门外土教匪徒甚多,理应清净地面。”圣上览本并未降旨,传达摩肃王,午正在三桥接驾。

散朝用膳后,传四值库首领张成预备便服更换,传御马圈一字墨骧驼骨兽,在东华门外等候。此驴乃山西亢百万所进,每日能行千里,周身黑色,并无杂毛,其性最灵,能知人意

。圣上穿便衣来至东华门外,御马圈首领王坤慌忙将驴拉过,圣上骑驴接鞭在手,打驴出东安门,顺皇城根一直往南,至正阳门外。见桥头上有大鞍车紫缰,此车乃系达摩肃王乘坐,带领随事从人,俱穿官衣在此等候接驾。

众人遥见圣上穿便衣骑驴前来,肃王爷将要更衣接驾,直见圣驾骑驴进西河沿往西去了,王爷随在后追赶。

圣上在驴上,心中暗想说:“我前次私访,获五虎庄的恶霸。今日览奏,不知前三门外土教匪徒在于何处?”正思想间,已至顺治门大街。

忽听纷纷传言:“兴顺镖店亮镖!”

圣上不知亮镖是何缘故,心中暗想:“必是人吃的胖,要亮亮膘头儿,朕不免前去一看。”随跟众人一直往南,见大街南头路东人烟稠密。举目一看,有一高大席棚,悬挂花红甚多。也有书写“陶朱事业”及“本固枝荣”等字,下款俱是士、农、工、商有名之人。大门上有泥金匾一块,双插金花,上写“兴顺镖店”四字,乃系名人之笔。

圣上看罢下驴,将驴拴在隔壁粮店门口,手拿鞭子,分开众人往里行走,进了大门,坐在大板凳上观看。

只见以东为上,上房五间,前出廊,后出厦,满窗户玻璃,照耀眼目。南边雪白的院墙,当中有绿屏门四扇,上写“斋庄中正”。南边还有院落,北房五间,直通北后院,门里的影壁尚未修齐。

有一个秃瓦匠,身穿白棉绸裤褂,漂白袜子,青缎子实纳帮鞋;年有四十来岁,细眉圆眼,手拿瓦刀,在那里抹灰。又有小工一个,身躯胖大,穿的是茧绸裤褂,山东鞋;身高八尺,面如紫玉,扫帚眉,大环眼,平脑瓜顶儿,手拿九斤十二两大瓦刀,在那里煮灰。裤腰带上头,带着荸荠扁的咂壶一个。又见天棚底下摆着刀枪架子两个,两边有十八般兵器,件件皆精。北房前有八仙桌儿三张,上铺猩猩红毡,摆定元宝无数。

圣上看毕,并不知里面是何等买卖,只听南院内划拳行令之声,十分热闹。

从东上房走出一人,年约二十有余,身穿白鸡皮绉小褂,青洋绉中衣,紫花布袜子,青缎子双脸鞋;腰系青洋绉褡包,上绣团鹤斗蜜蜂儿;黄尖尖的头发,小紧辫;甜浆粥的脸蛋,垂糖麻花的鼻子;两道杨眉,一双马眼,配着两个糖耳朵;手拿小藤子鞭,横眉立目,来至圣上面前,说:“老头儿走开吧,别在这坐着!”

圣上抬头一看,这小子就打了一个冷战,倒抽一口凉气。见圣上身穿宁绸古铜色齐袖大衫,篆底官靴;长眉阔目,准头丰满,一部银髯,天武神威,气相不俗,必非平等之人。

看罢,忙带笑开言:“我当是谁,原来是老爷子。我叫小秦椒胡老大,你不知道我吧?里边坐着。”圣上并不答言。

那小子转身方才要走,忽听外面有人说:“老爷行好,有剩饭无有?赏给我兄妹两个一碗半碗。”

圣上回头一看,见来了一男一女:那男子约有二十有余,面带病形;女子低头不语,五官倒也端正,钗荆裙布,窄小弓鞋,虽无倾国倾城之貌,亦有羞花闭月之容。

圣上看罢,心中暗想:“各省大吏,年年进奏‘五谷丰收’,我辇毂之下,谁知也有乞讨之人!看这二人之貌,并非久作乞丐,其中必有缘故。我朕出来,可惜未带银两,若带银两,必以问明周济周济他二人。”

正想之间,见看门的小秦椒胡大,手举一藤鞭,照那乞丐劈头就打。那人还手,一拳将小秦椒打倒在地。小秦椒一阵贱笑,说:“你还会把势吗?你念一个喜歌儿,我给你一百钱。”

那人说:“我不会念喜歌,休得胡说!”

这小子望那人身背后一瞧,见一女子十分美貌,秀发青丝,面如芙蓉,鼻如悬胆,口似樱桃。便说:“朋友,瞧你这样不像要饭的,你姓什么?哪里人?告诉我,我周济周济你。”

那人长叹一声,说:“老爷若问,听我慢慢说来。我乃河南卫辉府新乡县连三庄人氏,姓胡,名忠孝,自幼习武。父原任开州守备,已故,母亲教养兄妹二人。妹名赛花,针线女工,一概俱佳,又兼武艺精通。我有一姑父在京作守备,在京营菜市汛,历任有年。有个表弟郝玉春,十七岁中的武举人,有意将妹子赛花给他为妻,一同入京,前来投亲”

原来这兄妹坐了二套车一辆,随带行装衣包等物,辞别老母,兄妹起程,在路饥餐渴饮。那天进彰仪门,日色已落,暂且入店歇息,意欲明天再去寻见姑夫、姑母。至路南广成店下车,入上房。

店中小伙计慌忙打净面水、泡茶、擦桌子、摆小菜碟,问:“吃什么饭食?”

忠孝说:“叫车夫将衣包搬进来。”

小二说:“赶车的已赶车走了。我问他,他说你坐的是代脚车,此时早走远了。”

忠孝一闻此言,大惊失色,说:“贼子,坑了我了!”

这一个车夫原是他朋友荐的,名叫王顺,在他家已然二年有余,诸事诚实,原籍三河县人。今日住店,他见忠孝兄妹二人入店,他想道:“他车上行李足值五六百银,这两个骡子也值三百余两。莫若我将他拐了一走,可以发财回家。”随手执鞭子,将梢子一领,出广成店,往正东去了。

忠孝听店小二一说,慌忙出店观看,四顾并无车辆,无奈转回上房,闷闷不乐。

姑娘说:“哥哥不必发愁,明天到姑夫那里禀官再拿他,大概也不晚。”

忠孝点头,要菜吃饭;吃饭已毕,撤去残桌,安歇睡觉,一夜无词。

次日天明,净面吃茶,用罢早饭,自己出店,叫赛花在店中等候,直奔菜市口汛守备衙门来了。见一当兵头目,素日认识忠孝是郝老爷的内侄,说:“少爷,你好,从哪里来?”

忠孝说:“自家中来,王头儿你好。”

那人说:“郝老爷随新放查办外洋钦差朱大人上东洋去了。”

忠孝一听,说:“家眷曾在这里?”

那人说:“他一同出京。”

忠孝长叹一声,无奈回归店内,心中烦闷,叫小二备酒遣闷。遂与赛花说明姑夫出差外洋之事,兄妹叹息,无计可施。忠孝酒醉,蒙头便睡,醒来觉四肢发软,头痛眼黑,口干舌燥,不能起;连急带气,被困异乡,有心要走,病又不能起,幸亏妹妹头上有簪环首饰,拿去典当,但典当已空。

一月有余,病体虽好,衣履早为罄尽;店内有不教住之意,手无分文,无奈买瓦罐,兄妹意欲讨饭归家;来至菜市口,见街东人烟稠密,上挂花红,知是铺户开张,意欲上前讨饭,正遇小秦椒胡大相问,遂说明来历。

圣上在旁听的明明白白,只见小秦椒说:“当家子,你等着,我见见我们东家,周济周济你回家。”说罢,走进东上房去了。片刻由屋内出来,站在台阶上,招手叫忠孝说:“你这里来,见见我家少东家,要行个礼儿,必周济你回家。”

忠孝随同他进东上房北里间屋内,屋中陈设甚多,墙上挂着线枪五条,路东八仙桌一张,是花梨的。南边椅子上坐一少年人,约有二十上下,面黄,身穿蓝绸裤褂,漂白袜子,镶缎双脸鞋,散着裤脚,手内托着银水烟袋一支。

忠孝慌忙躬身施礼,说:“大爷,你好。”

那少年掌柜的把脸一扬,嘴一歪,说:“不必行礼,你是哪里的人?”

忠孝说:“河南卫辉府人氏。”

少掌柜的说:“你回家可用多少银子?”

忠孝说:“多少不拘。”

少掌柜的说:“我给你五十两银子,行不行?”

忠孝一听,心中暗想说:“还是北京城天子脚底下大邦之地,真有这样仗义疏财之人!”赶紧道谢,见此人由那边箱子拿元宝一个,说:“给你吧。”

忠孝接银在手,说:“大爷,我兄妹如回家之后,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必要前来登门叩谢!不知大爷贵姓?”

小秦椒说:“我们大爷姓佟,别号人称佟百万。”说:“你去吧。”忠孝转身往外就走。

只听得里面说:“胡大,你望他说明白了,也不用立个字儿,就把人留下么。”

小秦椒说:“我去向他说明。”出来至外间屋,说:“你别走。”叫忠孝至南里间屋内坐下。说:“我们大爷为什么给你银子?”

忠孝说:“周济我。”

胡大说:“呸,别不要脸,你听我告诉你:我们大爷见你妹妹长的好看,给你这五十两银子,将你妹妹留下,作我大爷的侍妾。”

忠孝一闻此言,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将元宝向胡大扔去,站起身往外就走。

只听北屋里说:“别放他走!叫打手拿家伙,抢他这个女子!”

小秦椒跳上台阶,说:“我们大爷周济了你,你还敢偷东西!”一声喊嚷,南院出来二十多名打手,俱是紫花布的裤褂,青缎子抓地虎的靴子,俱是二十多岁,手拿把打棍,将胡忠孝围在院中要打。

圣上在那里心中说道:“看此人不像作贼的模样,其中必有缘故。”

突听得门外喊嚷说:“别打,我来也!”只见蹿进一人。

圣上睁眼看,见此人年有二十上下,身高七尺,细腰窄背:身穿蓝春绸长衫一件,足登三镶抓地虎靴子一双;面皮微黄,细眉大眼,精神百倍;手架平果青一个,来至众打手面前,说:“不准打!打外乡人,为什么?”

忠孝言道:“我在此讨饭,他要买我妹妹,我不愿依从他,他叫打手要打我。”

此人大喊一声说:“你们这些个东西胆大,楞敢抢人!来,来!”拉住忠孝就要走。

此人住家在安定门里国子监,姓马,双名梦太,自幼家中学练艺业。达摩肃王府中比过武,摔过大牻牛,踢过二牯牛,前门外头打过四霸天;后来在地坛跟老山海学过艺,练过弹腿、地趟拳、十八滚、十八翻,横推八匹马,倒拽九牛回,油锤贯顶,两太阳砸砖,有恨地无环之力。

今天给义弟铁头孙兆英庆贺广庆茶园新张之喜,邀请四方九城人物字号,在广庆茶园等候四霸天打架。今天是来至菜市口找朋友,偶遇此事,走进镖店,自道名姓。

康熙爷在那里听的明白,心中说道:“朕今日出宫,未带保驾之人,要带保驾之人,将一干贼人俱皆拿获!”

梦太带忠孝分开众人,方才要走,只听东上房少东人说:“小秦椒胡大,连这个拉马的一齐打!”外面打手一声喊嚷,手使棍棒,将二人围住,小秦椒带人来抢姑娘赛花。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二回病二郎镖店遇友王河龙救驾拿贼

词曰:游手好闲有损,专心务本无亏。赌博场中抖雄威,金宝银钱俱费。多少英雄落魄,也教富贵成灰。劝君及早把头回,免受饥寒之累。

小秦椒来至姑娘面前,笑嘻嘻的。他欺侮姑娘是个女子,过去伸手就拉,打算带到上房见少东家,前去献功。谁知道姑娘全身武艺,正见群贼围住哥哥,有心过去帮着动手,自己又是个女子。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只见小秦椒来至面前,姑娘蛾眉直立,杏眼圆睁,举手一掌,正打在贼人脸上,遂夺贼人兵刃,过去帮助他哥哥动手。

忠孝说:“赛花留神!”胡赛花站在板凳上,面向正东,观看贼人动手。

只听到上房屋内少东人说:“请教师爷带一百名打手,关上店门,给我打!”早有人往北院中去了。不大的时刻,有二位英雄,带打手一百名,俱是短衣裳,小打扮,手使杀威棒,从北院中出来。望天棚底下观看,瞧见天棚架上插着平果青鸟儿,有一少年帮着忠孝兄妹动手。

二教师口中说道:“忠孝大哥,为何来至此处,落得这般光景?贤妹亦在此处,不知所因何故?说明来历,弟等替你作主!”

忠孝抬头一看,这位教师,身高八尺,面黄肌瘦,微带病形;手拿三尖两刃刀,身穿蓝绸裤褂,薄底兜根窄腰快靴。此人姓李,名庆龙,别号人称病二郎。后跟一人,身高七尺,白面模儿,手持双,此人姓薛,名叫应龙,别号人称小丙灵。

俱是卫辉府连三庄的人,一个住李家堡,一个住薛家庄,与忠孝自幼同师学艺,总角相交,一处长大成人,结义兄弟。忠孝居长,庆龙次之,应龙行三,情投意合,异姓有情非异姓,同胞无义枉同胞。

这二人因在家中赌钱,被人用假宝暗算,现钱输净,欠下帐目。有心要还,家中财帛俱有老人家作主,不由二人经管。二人难见债主,遂带盘费来至北京,住西河沿天成店。盘费用尽,当卖已空,在店中发愁。

小二见二人素日相待甚好,今见二人为难,说:“你们二位不是会把势吗?何不上天桥前去卖艺?”二人遂带自己单刀、花枪出店,顺大街到珠市口南边空宽之所,开了一块场子。当中一站,走了一趟弹腿,耍了一趟单刀,然后自己将拳脚拉开。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行腿似钻;拳打南山斑斓虎,脚踢北海混江龙。

练罢拳脚要钱。众人说:“好俊武艺!”大家称赞,望里扔钱。头一天挣铜制钱十吊有余。二人回店甚是喜悦,还了所欠的饭帐,用饭安歇。次日天明,薛应龙说:“哥哥,咱们天天卖艺倒也不错,以济燃眉之急。”正是:君子身可大可小,丈夫志能屈能伸。

二人出店,又去卖艺,一连半月有余。

这一日,正练之间,天约正午,从外面钻进一人。身高六尺有余,面黄,细眉圆眼,嘴唇发薄,两耳发削;身穿蓝绸中衣,白鸡皮绉短汗衫,足登青缎快靴一双。

这人把双手环胸一抱,满脸不屑地道:“朋友,你这算那门子?来这里现眼!”

李庆龙把眼一瞪,过去一腿将来人踢倒,骂道:“混帐东西,来在爷爷跟前讨打!”只听后面有人喊嚷说:“好两个卖艺的胆大,敢踢弟子老师!我今天务必将你等赶开!”。

只见一位黑花脸老人,拉开被踢的少年,对二人说:“你两个姓什么?在哪里住?”

李庆龙道:“我住在西河沿天成店,别号人称病二郎李庆龙的便是。他是吾的义弟,小丙灵薛应龙。”通罢名姓,那老人并不回答,竟自去了。

旁边有看热闹之人说:“你两个快走吧,惹下祸了!方才那老人名叫鬼脸太岁佟起亮,被踢的少年是他儿子佟德英,在前门外开镖店为生。现今又在菜市口盖房,又要开镖局子,手下英雄最多,无人敢惹。这一回去必定带人前来找你,决不善罢罢休。”

二人闻听,说:“你不必多管闲事,我二人在此等候于他。”那人默默不语。正是:无益言语休开口,不干己事少出头。

二人等至日色已落,并不见有人来找。二人无奈回店,忿忿不平,在店中晚饭饮酒,心中烦闷,天将二鼓,撤去残桌安歇。

次日天明,方才起来净面,只见小二进来报道:“外面有人来请你们二位,”

庆龙想到:“异乡之地,并无亲故,何人来请?叫他进来,问明便知。”

小二带此人来至屋内,只见手拿大红请帖一张,双手送将过来,笑吟吟说:“我们主人打发奴才来请二位教师爷来了。”

庆龙见帖上书写:“特请老师傅赐教。”下书:“佟起亮顿首拜。”

原来昨日佟起亮回家想:“这两个卖艺的必是英雄,何不将他请在我家,传教吾儿?”想罢,自己写帖一个,次日遣人至店中聘请。

二人看罢来帖,不知是何缘故,一想:“跟他前去,一见便知端底。”遂同来人至米市胡衕路西大门,到门房等候。

这人进去通禀,只见那花面老人出来迎接,请二人至上房,摆酒款待。

老人说明本意,每年修金各三百两。遂带他儿子佟德英拜见两位师傅,就是昨天被踢之人。带至西后院外,有打手一百名,也随学练拳脚、棍棒。

二人遂在此处安住,着人到店内搬取行李,算还店帐。二人即在佟宅教练拳棒、各样武艺,三月有余。见东人处夜聚无数老少人等,听说俱是异样之事,暗问徒弟德英,方知是天地会八卦教之贼。二人不胜惊异,就有退缩之心,岂奈无由可退。

这日正教练徒弟,忽有人来说:“今天兴顺镖店开张,少东人与人打架,请教师爷带打手人等前往。”二人来至店的后门,进里面从北院出来,只见打手带伤,当中围着二男一女,内有义兄胡忠孝、义妹赛花,另一少年并不认识。

李庆龙一见,说:“你们这店内真好大胆,敢打我的朋友!我二人不与你善罢罢休!”说罢,把三尖两刃刀抡起来,帮着胡忠孝打店内的打手。薛应龙也来动手,二人各通名姓。

众打手齐声喊嚷说:“二位教师爷反向着外人!”

少东人在上房连连跺脚,说:“吃着我,喝着我,还打我的人!叫人快去请老东人与五路达官来!”

正喊闹之间,只见众英雄各携枪刀兵刃,从南院出来,一齐动手。

马梦太正打之间,心中想到:“我今天本来有事,在广庆茶园约请朋友,等候四霸天。今天在此我并不认识这个姓胡的,何必多管闲事!我看这事越闹越大,我不如趁此走了吧。”想罢,自己拔下平果青,跳出圈外,竟自出大门去了。

康熙圣上在板凳上站着,口中说道:“可惜!此人虎头蛇尾,终无大用!”

圣上见忠孝等四人被众人围住,甚是可怜,心中想:“我的保驾之人又未带来一个。”口中说道:“胡忠孝、李庆龙、薛应龙,你等自管打,打死自有我,朕与你作主!”圣主虽然说话,人多口杂,声音一片,胡、李等并未听见。

五路达官个个英雄,有南路镖头贪花浪子小蝴蝶侯瑞,飞行太保侯芳,神刀无敌李猛。众人将四个人困在当中,忠孝带伤,薛应龙吁吁带喘,李庆龙堪堪不行。

正在危急之间,忽听外面说:“哥哥,就是这里么?”从外面来了二人:一个身高贯字身体,穿蓝绉绸长衫,白袜云履;面如紫玉,浓眉阔目,鼻直口方。后面一人身高七尺有余,身穿青绉绸长衫,足登青缎薄底兜根窄腰快靴;面如晚霞,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左手架鹞子一个。

二人分开众人,进大门而来。圣主回头一看,原来是我的跟班的来了,口中传旨,吩咐二人:“进顺兴镖店,帮着忠孝等拿贼!”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三回马成龙穷困投母舅柳金铎大义赠多金

词曰:可叹中年运拙,世人把我颠夺。布衣焉能把体遮,时常见受饥饿。

旧亲渐渐疏退,自己辗转思跎。一家骨肉两看着,世态炎凉不错。

任他桃柳争春,俺这里独守松柏。蛟龙被困冻冰河,单等春雷一过。

前头穿蓝绸长衫的姓王,河间府献县人,干清门花翎二等侍卫,名河龙;穿青绸衫的,姓龙,名恩,正红旗满洲头甲喇人,当大宫门头等侍卫。今天早起,从他家西四牌楼驴肉胡衕起身,上平则门宫门口找王河龙。王河龙有豆腐坊一个,是他叔父、婶母开的,在宫门口多年,铺中伙计十数个人。他叔父、婶母已然回家,王河龙就在此豆腐铺居住。铺中之事,另有掌柜赵成管理。

龙恩来至豆腐坊门首,见众伙友俱将铺盖搬出要走,龙老爷说:“你等如此为何?”遂拉赵成至柜房,见王河龙怒气冲冲,不知所因何故。

龙老爷是常往这里来,与王河龙是至好的朋友,今天不能不管,问:“赵成,所因何故?”

王河龙说:“大哥,不必管,让他等去吧!”

赵成说:“龙老爷,我们东家后院子有单耳子技勇石一块,重有三百八十斤,他天天练拿这一块石头,老没有拿起来,夜晚他在柜房上安歇,我在下搭铺,睡至三更以后,见我东家由上跳将下来,一手将我脖颈掐住,一手将我大腿摄住,将我举将起来,双手一扔,摔在就地,他上竟自睡了,幸亏没有拿我耍大刀,若要拿我耍大刀,我就摔坏了。早起我问他,他羞恼变成怒,他说:‘你等不必找邪岔,全给我去!’就是为这个事。”

龙老爷说:“兄弟,你别闹了。”赶紧将此事说合完毕,大家合好,赵成依旧照料豆腐坊的事务。

龙恩说:“贤弟,明天一早,咱们哥儿两个在平则门外路南羊肉馆那里见。”说罢,龙老爷回家。

王河龙一天无事,只等到第二天早晨起来,换好衣服,出离豆腐坊,至城外羊肉馆,见龙老爷早在那里等候。二人落座,吃茶要饭,吃完算还饭帐,出离饭馆。

龙老爷说:“贤弟,咱们逛逛青儿,顺城根往南,奔西便门。”

四月天气,甚是炎热,即至西便门,一直往东走。王河龙本吃的又多,天热一走就渴了,想要喝茶。龙老爷说:“兄弟,使不得!你吃好些个硬头东西,一喝水,摞惈一崩就坏了。”

王爷渴极了,见那边有一人挑着一挑水,他从后面也不言语,端起后边水桶,前头的就洒了。

那人把眼一瞪,说:“喝就喝,你可把我的桶给摔坏了!”王河龙并不答言,端起就喝,喝完,将水桶扔在就地。

龙爷说:“你吃一肚子荤东西,你又喝凉水,又把人家的桶也给摔了。”龙老爷拿小票儿两千,给这挑水之人,叫他收拾桶去。

二人来至顺治门,王河龙腹中直响,想要出恭。龙爷故意说道:“咱们作官的茅房,在菜市口挂红的地方。”

王河龙是外乡人,初当侍卫,在京日子不多,听龙恩所说,信以为真,顺大街往南就走,来至镖店门首,见上挂花红,认作是茅房,往里就走,见众人围着,不知是何缘故。自己说道:“此处人真不开眼,拉屎的瞧个什么劲!”自己腹中大便甚急,分开众人往里就走。

见天棚底下无数人围着一个男子、一个女子,在那里打架;康熙爷在板凳上站着。二人一见,立刻跪倒叩头。

圣主吩咐二人帮助胡忠孝等拿贼,说:“不准放贼人逃走,将开店之人拿获!”

二侍卫夺了贼人木棍,与贼人打在一起。佟起亮在那里指挥保镖、达官动手,见有一老头儿在那里站在板凳上,手拿丝鞭,口中嚷打,自己想:“见此人五官端正,大概并非俗等之人。常听人传言,康熙爷常常私访,不知这老头是谁?”自己到屋内墙上摘下线枪,转身来至南边,面向西,手拿火绳,照定圣上点火就放。只听“当”的一声,直扑圣上而来。

圣上一回头,砂子从旁边过去,正在那秃瓦匠迎面头上打了一个穿堂儿,反身栽倒就地,立时身死。只见那小工把眼睛一瞪,说:“好一个肏进的,打死我白大哥了!”手拿九斤十二两大瓦刀,直扑群贼。

此人乃山东登州府文登县马家庄人,姓马,名成龙,字德海。自幼读书,文章全篇,下场一次并未取中,改学弓箭。爷母双亡,轻财仗义,颇有孟尝君好友之名。家业一败如洗,只剩孤身一人,亲朋俱皆贱之。

此人素有大志,无奈时运未通,当初有钱之时,呼兄唤弟,朋友不少;及至一穷,俱皆远离。君子之友,见面常常周济,无奈不能济事,只顾燃眉之急;小人见面远避,背谈:“成龙当初有钱自大,如今该当现眼!”正是:立志不交无义友,存心当报有恩人。

这一年,时逢冬月,天气寒冷,大雪纷纷。成龙身穿单裤褂一身,在村背后人家场院房内居住。由早晨水米未进,身上无衣,不由长叹一声,想起有钱之时,何等快乐,朋友成群,高楼赏雪,暖阁吟诗;到如今,朋友又在哪里?正是: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

自己思前想后,不由掉下几点英雄泪来,想:“自己父母早丧,又无兄弟,又无姐妹,孤苦零丁,并无一个知疼着热之人。只有母舅,远在宁夏贸易,音信阻隔,道路遥远,缺少盘费,不能投奔。”

越想越惨,不由大放悲声。自己一想:“生不如死。”正悲惨之际,狂风甚大,冷气侵人。睁眼望外一看,好一阵大雪,遍地洒了琼瑶,舞舞长空蝶翅飘。

成龙看罢:“我今日莫若一死,我虽然没有儿子,倒是百草穿孝。”自己拿绳子一根,拴在门坎上,将套儿拴好,伸脖子就要上吊。

只见从外面来了一位老人,口中说:“成龙在这里吗?我昨天才回来,这一年有余,你我未见,我听说你穷困至此,我特冒雪而来,给你送几两银子,以济燃眉之急。”

成龙睁眼一看,原来是老师柳金铎先生,从他亲戚那里方才回来,望成龙至厚,虽则师生,却是患难之交。成龙羞惨满面,将绳儿解下来,慌忙施礼,说:“老师,你好!从哪里来?”

那先生一瞧成龙身穿单衣,面带泪容,不似当初的那等模样,长吁一声,由怀中掏出白银五十两,交与成龙,又将皮马褂儿脱下给成龙穿上。二人谈心,叙话多时,雪已住了,拉着成龙至村头酒馆之内吃酒,问成龙意欲何为。

成龙将要投奔母舅的缘故细说一遍,柳先生说:“好,我有白银五十两送你作路费,你何时起身?”成龙说:“有了银子,明日就走。”二人说至天晚方散。

第二天,成龙置办衣服,辞别柳金铎,离马家庄,顺阳关大道,投奔宁夏去了。一路饥食渴饮,夜住晓行,非止一日,腊尽春来,时逢新春,瞬息至四月十五日,至宁夏府城内苏州街路南太山泉黄酒糟坊,进里面落座。

酒保儿过来问:“吃什么酒,要什么菜?”

成龙说:“我不喝酒,我跟你打听一个人。”

跑堂的说:“你打听哪个?”

成龙说:“有个苗掌柜的在这里吗?”

伙计说:“不错,在这里。你姓什么?”成龙说明来历。

跑堂的说:“我们掌柜的,是山东登州府文登县苗家集的人,并无当家,又无儿女,犹有一个亲外甥在马家庄住,莫非你就是马家庄的吗?”

成龙说:“不错。”

伙计又道:“我们苗掌柜的病要至死,正望亲人,你来了甚好。”说着,倒过一碗茶来,说:“你喝茶,我到后边给你说一声。”笑嘻嘻的往后边去了。

成龙在那里吃茶,心里说:“我舅舅拿我们家一千两银子来作买卖,三四年并无信息,虽说是亲戚,我也是东家,见了我必不能错了。”

正想之际,小跑堂的出来说:“马爷,你跟我到后边去,苗掌柜的这阵明白点,你们爷两个见面说两句话吧。”

成龙随此人往后就走,一进后院,一直往西口拐,穿过八角月亮门,绕影壁进西院,北房三间,高台阶,东西各有厢房三间。随同进上房,在东里间靠北墙大一张,他舅舅头西脚东,铺着厚褥子,盖着被窝,面如黄纸,两腮无肉,微有气息。

见成龙来,睁眼细看,想起旧日的模样,认得是外甥成龙。

成龙跪倒磕头说:“舅舅,你好!你老人家什么病?”他舅舅刚要说话,心中一闹,自己摇头,先叫成龙外边吃饭,然后有话再讲。

成龙来至外边,跑堂的烫酒要菜,摆在桌上,让成龙喝酒。

成龙说:“伙计,你贵姓?”

跑堂说:“我姓刘,排行在六,有个‘笑话刘六’就是我。”

成龙说:“你喝一盅酒。”

刘六说:“我不喝。”成龙直让,刘六无奈,端起酒盅喝了几口,说:“马爷,不是我不喝,我有个贱毛病,喝了酒,肚子里有什么话,全要告诉人。你猜你舅舅这病是怎么得的?”

成龙说:“我不知道,你说说我听听。”

刘六说:“我们这宁夏府西门外,有一座马家寨,为首的有两个庄主,一名活阎罗马刚,一名铁面判官马强。二人手下有三百多人,明为团练,暗为贼盗,常来城内苏州街黄酒馆吃酒,写帐永不还钱。那天活阎罗又来吃酒,手持钢刀一把,望苗掌柜借白银五百两,当时就要,苗掌柜方说一个‘没有’,他一把抓住,就按在地下,将刀放在脖子颈上,说:‘你今天没有银子不行!当初你拿我的银子开的买卖。’我们大家无法,过去解劝,应十天交还银子。他本是讹诈,他说:‘定望你们这铺子里要银!’苗掌柜的是加气伤寒,有心要望他打官司,他又有势力,又有银钱;有心望他打架,自己又没有人,故此一病不起,服药无效,这就是你舅舅得病的根由。”

大英雄吃酒,一听概不由己,气的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说:“气死我也!伙计,酒我也不喝了,你把那通条给我拿过来,你带着我,咱上马家寨!”说罢,站起就走。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四回山东马大闹苏州街活阎罗气走马家寨

词曰:金乌玉兔西坠,江河绿水东流。人生哪有几千秋?万里山川依旧。寿天穷通是命,富贵荣华自修。看看白了少年头,生死谁知先后。

成龙方才要走,跑堂的刘六一把手拉住,说:“马爷,不可这样粗鲁。你暂且落座,听我慢慢告诉你说。你一个人能有多大膂力,焉是众人对手?再者说,老掌柜的病体沉重,等到后日,活阎罗必来讨要银子,你就见他再作道理。”

成龙一想:“此乃片面之言,眼见之事犹然假,耳听之言未必真。”自己转身遂往上房,且见舅舅便知端详,若果是真,绝不与贼人善罢罢休!至上房见舅舅躺在那里,微睁二目,成龙说:“你老人家是什么病?我给你评评脉就知道了。”

他舅舅说:“你还会看病吗?”说着,伸过手去。

成龙说:“我摸脖颈就知道了。”用手一摸,说:“你老人家的病我知道了。我先说说病源你听。这宁夏西门外有一座马家寨,内中有个活阎罗马刚,铁面判官马强,常常到这里来吃饭,吃完了饭并不还钱。那一日,活阎罗又带人来吃饭,他手持钢刀,望你借白银五百两,硬行讹诈。你说一个没有,他将你按倒在地,手持钢刀放在脖颈之上,说:‘你有银子便罢,若没有银子,就要结果你的性命!’众伙计前来解劝,应十日后给他银子。你是加气伤寒,病体沉重。我说的对不对?”

他舅舅一闻此言,说:“你真是由脉里知道的吗?”

成龙说:“不是,这是刘六告诉我的。”

他舅舅说:“你不可惹事,初到此处,地理风俗不通。我也不久于人世,这买卖当初是拿你家钱立的,我死之后就归你自己经理。你又没有学过买卖,诸事留心,小心谨慎为是。”

成龙说:“不成,我非得找这个东西,与他拼命!”

他舅舅一听,胸中一急,一口浊痰堵住咽喉,立时身死。

成龙放声痛哭,置办棺椁、衣食等物,一概齐备,叫伙计刘六将幌子取下,暂且办理白事,择日再为开市。众伙友依言照旧办理,着人抬了棺木入殓,借兴隆寺停灵,给方丈白银数两,以作停灵赁屋之费。诸事已毕,回转铺内。

成龙吩咐伙计:“明天开市,等候活阎罗前来,好向他打架。”众伙计依言,一宿晚景无话。

次日清晨,早起开门,成龙吩咐伙计:“将面锅添满,开了之时,以好等着煮贼。将通条给我烧上,我到后边暂且坐坐,贼人来要银子,叫我出来见他。”吩咐已毕,自己入后院上房,闷坐等候。

天将正午,只见活阎罗带领二十多名余党,有一人扛着一口袋银子,约四五百两之数,放在桌上。活阎罗马刚大摇大摆带领众人至后堂落座,说:“你等众人快将老苗给我叫出来,拿出银子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将你这买卖尽皆拆毁,不准在此开设!”笑话刘六带笑过来说:“马大爷不可如此,我们换了东家了。这个东家甚是厉害,依我说你不必在太岁头上动土!”马刚一闻此言,气往上冲,眼睛一瞪,说:“你给我叫他出来,我见见他是何等人物!”刘六转身至后面屋内,见成龙伏几而卧,赶紧说:“小东家,活阎罗马刚来了。”成龙说:“我去见他。”

出上房至前边,见东边八仙桌子后边椅子上坐着一人:身高约有九尺,面如刃铁,两道扫帚眉,一双三角眼,高颧骨,颔下无须,正在二十以外年岁;身穿青洋绉一长衫,足登三镶抓地虎靴子,手拿海东青扇子一把,坐在那里洋洋得意。成龙说:“你就是活阎罗马刚?你把我舅舅气死了,我正要找你去,你还要什么银子?”马刚睁眼一看,见成龙仪表非俗,就吃一惊,刚要与他说话,见他那边炉内拉出火线相似通条一根,直扑自己而来,马刚方要动手,成龙已到跟前,通条打在腿上,翻身栽倒在地。成龙用脚踏在他身上,说:“你这些个肏进的过来吓!”马刚说:“来人!”众余党方才要动手,铺中伙计各执器械,见东家将贼人打倒,听得成龙那里说:“将他银子留下,别放走了他们!”刘六将银子口袋扛起就往柜房里走,放下出来。成龙说:“你们给我滚吧,别在这里装着玩了!”一抬脚踢了马刚一溜滚,群贼唬的望外就走。成龙手执通条追至门外,说:“从此不准到这里来!”说罢,转身回在铺内,哈哈大笑。众伙计说:“你这个祸惹大了,明天必带领群贼至此打架。”成龙说:“不要紧,天塌了有地接着,脑袋掉下来碗大疤拉。”那众人一个个提心吊胆,一夜无词。

次日,大家准备防备贼人前来打架,等至正午,不见有人到来,一天无话。又至次日,早饭后,只见有一人探头望里观看,说:“昨天与会总爷打架,就是这个姓马的吗?”成龙打算是打架的前来,拉通条蹿出门外,要与群贼拼命。来至门首以外,见有百十多个人,各穿长大衣服,鼓乐喧天,后面有人抬着匾一块,上写“除暴安良”四字。上款是“成龙马老先生”,下款是“苏州街众铺户公立。”成龙不知所因何故。内中过来一人,年有半百,品貌端方,衣冠齐正,说:“马兄台,弟赵焕章系开设缎店为生,你我对门街坊,路北德昌便是。前日阁下将活阎罗马刚打走,我等料想他第二日必来,我等合街有守望相助,公议练勇,怕的是贼人趁时打抢造反。我等大家防范前去哨探,见马家寨并不见有一人在内,大约活阎罗全家逃走。我等连夜赶办匾一块,公送兄台,以彰吾兄之德,传留万古,以表兄台英名。”成龙闻听,赶紧道谢,说道:“众位赏脸赐光!”大家吹打奏乐,将匾挂上,给成龙道喜,尽欢而散。

成龙就在此处作买卖,两月有余,常常到他舅舅灵前哭吊,说:“外甥发财,日后必将你老人家灵柩带回故里。”虽则在铺内无事,自己一想:“光阴似箭,人生几何?春花秋月,每伤虚度。男子汉大丈夫必要轰轰烈烈做一场事业,方不辜负此身,亦不辜负此生,上能光宗耀祖,下能显达门庭,封妻荫子,方算英雄。”成龙想罢,“以上各事,方入我老马的心怀,不若将此糟坊卖去,再将舅舅灵柩送回原籍,与舅母合葬,以算完全一件大事。然后再到北京寻找门路,以求显姓扬名。”想罢诸事,即叫管帐的景先生另觅财东管业,惟要白银一千二百两。此铺论值二千余金,因老马急速要走,是以减价出售。此信一出,即有买主立契交银。随后成龙将舅舅之灵起回原籍,与其舅母合葬已毕,除去使费,还有白银六百余两,随带起身。

在道路之上行走,已非一日,一路济困扶危。来至保定府,方才入店,焉想到有一场横祸来临!正是: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来万里云。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五回郭广瑞店内施仁马成龙途中受困

词曰:财乃世路牛马,愚人何必弄悬。东崩西骗顾眼前,那管十方血汗。

口债焉能空想,钱债终究要还。无功受禄寝食安,何如安分自便!

马成龙来至保定府西关路北瑞升客店,进店占上房。一路除去盘费之外,尚有白银二百余两。小二打净面水、倒茶。成龙一想:“此去到北京城有三百余里地,盘费富足,可以不必发愁,尚可方便,到了京城再作道理。”想罢,要菜吃酒,吃罢晚饭,行路劳乏,打开行李安歇睡觉。屋中甚阴,天气又在新秋,夜晚是凉的。

第二日起来,觉着头疼,四肢发软,气闷不通,不能起身上路,叫小二请一个医家前来看病。小二出去,将本街住的一个不精通医道、全凭药性赋、不晓王叔和脉案的一位甘草先生请来看病。正是:送归地府凭三指,请到无常只一方。

这位先生来至上房,成龙本是停食感冒,他按着三阳在内的伤寒给他治了,发汗之药又用的是麻黄。这一治倒重了,第二日更不能起。

成龙由这一日起,请来医家无数,约有二十余天,银子早为用尽,衣服典当已空。时光已过中秋节后,天气寒凉,身上只穿旧茧绸单裤褂一身,欠下房饭店帐十数余吊,小二就不像当初有钱之时那般殷懃小心伺候了,叫之不应,呼之不灵。倒是本店东家郭掌柜,名唤广瑞,为人忠厚和平,深明大义。见成龙在此店住了四十余天,病体方才见好,随来在上房,见成龙穷苦的这样,甚为可怜,说:“客人,你的病好了吗?”成龙说:“好了。”掌柜道:“天气将要凉了,明天我给你制钱二千,你起身走吧。你欠我的帐目,我不要了。”成龙说:“谢谢你老人家。我明日歇息一天,后日我就到北京城找朋友去了。”说罢,郭掌柜回到柜房,叫伙计给他送饭。

次日就起阴天,下起雨来了。一连三天未晴,又不能起身,只好在店内吃这一碗无意思闲饭。郭掌柜的虽好,无奈小二终日闲言闲语,甚是难听,自己遇着秋雨连绵,不能起身,衣裳又单,夜晚甚冷。成龙长叹一声,说道:诗曰:一夜凉风吹夜雨,英雄受困无知己。

平生运蹇有谁知?惟有一声长叹矣。

幸喜次日天晴,掌柜的送过盘费钱,二吊成龙叩谢起身,出保定府北门。秋风阵阵,败叶凋零,对此凄惨景况,思前想后,想起当初有钱之时何等豪爽,即至今日无钱,在店内受小二的闲气,多亏店中东人周济我。正是:看破时事须睁眼,渗透机关暗点头。

正想之间,已至漕河。病体方好,四肢发软,不能行走,雇了一头毛驴,头一天走了八十里,至顾城镇下店安歇,一宿晚景无语。次日早起,雇荡子车到北河吃早饭,顺大路道往北,行至高碑店,寻店住宿。是日,除去店饭钱,分文皆无。次日起身,并未吃早饭,日色平西已到涿州,没钱不敢进店,在街上歇息片时,又往前连夜行走。直到次日早晨,来到芦沟桥,一日一夜,并未用过饭食,直饿得肚内咕噜咕噜响。见那边摆着一个切糕架子,热气腾腾。旁边有一人手拿刀,切的一块一块的,口中高声说:“六个钱一块。”成龙饿急了,来至架子旁边,假装不认得,说:“这是什么东西?”那人说:“是切糕,黄米面同枣儿、豆儿蒸的。”成龙说:“你给我一块尝尝,我可没有钱。”那人说:“不成。”成龙又说道:“你不给我尝尝,你舍给我一块吧。”那人说:“我舍不起,你去找有钱的去要吧。”成龙是饿急了,眼睁睁瞧着吃不到嘴里。正是:饥咽糟糠真如蜜,饱饫烹宰也不香。

自己万般无奈,“我抢他的就得了。”想罢,说:“卖切糕的,那边有人来抢你的切糕来了!”那人一回头,成龙扛起切糕架子往东就跑。那人说:“不好了,抢了我了!与我截住他!”成龙跑着一想,说:“我成了什么人?君子固穷才是!人家是个小买卖人,我把人家的本钱抢去,人家岂不饿死吗?我自己受罪怨命,绝不连累别人。”想罢,将架子放下,笑着说:“我与你闹着玩呢!”那人又说:“你吓坏了我了。”

正说之际,从那边来了一少年,约二十多岁,手拿百灵笼子一个,说:“朋友,你是哪里的?”成龙说:“我是山东登州府文登县马家庄人氏。”那少年说:“没进过城吧?”成龙说:“没有。”那个人说:“我瞧你像没吃饭的样子,是不是?”成龙说:“可不是,一天一夜没吃饭呢。”那人说:“我们北京城内的规矩,饭铺开张,舍饭三天。今日彰仪门里,路北新开一个大货铺‘井泉馆’,头一天舍饭,年岁大的人到那里,给一个大份,吃完给钱四百。大份是两张大饼、两个大碗面、两碟包子、两碟黄窝窝。小孩照样给一半。你快点去吧,正赶上了。”成龙说:“多蒙指示,我就快去了。”一直过大井小井,直到彰仪门进城,见路北有一个饭铺,遍插金花,字号是“井泉馆”,里边吃饭人无数,外边还有站着吃的,成龙在旁边等着。有一个人在那里吃饭,是个卖菜的,先在柜上存钱五百六十文,吃了一百六十钱的饭帐,说:“剩下你给我拿过来吧。”跑堂的从柜上拿过四百钱,给了那个人,说:“清帐。”成龙瞧着,打算此人吃的是大份,心中说:“北京城真有这样的事。这一开张,得用多少钱赔?”那个卖菜的站起来,成龙随就坐下了,说:“给我来个大份。”跑堂说:“什么叫大份?”成龙说:“你瞧我是白帽盔,你当我不知道!我说给你听听:大份,每人是两张大饼、两个大碗面、两碟包子、两碟黄窝窝,并没别的了,这就是大份。”跑堂的一笑,说:“也不管你要大份、小份,给你拿来你吃就是了。”端在桌上,放在成龙面前,说:“你吃罢,吃完了再说。”

成龙正是饿急了的,一见拿过来,风卷残云,吃了一个干净。吃完了说:“你给我拿过大份钱来。”跑堂的说:“你吃了一百六十八个钱,你给钱吧,没有那么些说的!”成龙说:“你们这不是新开张么?”伙计说:“是。”成龙说:“既是新开张,城里规矩,不是舍饭三天吗?”伙计说:“走开吧!我们没有这些钱舍。”成龙说:“那么,我没有钱给你。”伙计说:“无钱就剥你的衣裳。”成龙说:“什么?你剥我?你过来,我给你钱!”伙计望前一进身,成龙站起来,用手一拎,底下一抬腿,将伙计踢倒在地;一伏身,将伙计抓起来,成龙说:“你姓什么?”伙计说:“我姓宋,名刚。”成龙说:“好!”将他抓住,往里面水缸就扔,“扑通”一声响亮,伙计早掉在缸里。成龙说:“你叫宋刚,我没把你送在坛子里,我就对的起你了!”别的伙计说:“吃完了饭不给钱,还要打架!”先将宋刚从缸里捞出来,说:“伙计们,拿家伙来,给我打!”成龙说:“要打架?”环眉直立,二目圆睁,将板凳踢倒,将腿儿劈下。只见大货铺无数人等出来,将成龙围住就要打。正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离深山被犬欺。

大众方才要打,从里面出来一人说:“别打!”成龙一见,羞得面红耳赤,将板凳腿扔在旧地,赶紧上前行礼。正是:十年久旱逢甘雨,万里他乡遇故知。

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第六回行恶反招恶报欺人终被人欺

词曰:你会使乖,别人也不呆。你爱钱财,前生须带来。我命非你摆,自有天公在。时来运来,人来还你债。时衰运衰,你被他人卖。常言作善可消灾,怕无福难担待,一任桑田变沧海。

从饭铺出来这人,姓孙,名起广,乃山东文登县马家庄人,与成龙自幼同窗好友,知己之交,足称莫逆,少年结为金兰之契。成龙在有钱之时,孙起广要入都去作买卖,借成龙白银五百两,已在京都十数余年,并未回家,曾使成龙之银在崇文门外花儿市开设大货铺一个,生意兴隆,连年在东西南北城开了二荤铺十数余个,今年又在此开设井泉馆。

开张之日,孙起广是以今日在此照料,闻听外面打人,出去一看,见是成龙,说:“别打!是我的朋友。”赶紧过去拉着成龙,进里边柜房落座,说:“贤弟,因何至此?”成龙将别后之事细说一番。孙起广说:“贤弟,我的事情倒也甚好。”亦将诸事细说,问:“吃了饭吗?”即叫伙计带成龙上澡堂子去洗澡,并将自己夹衣裳带去给成龙更换。晚半天成龙回来,二人在柜房吃酒谈心。孙起广说:“贤弟,这铺内帐上正在无人之际,你就管理帐目是了。”成龙点头,从此就在这里作买卖。起广白天到各铺照料,晚间仍回此处与成龙谈话。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残冬已过,腊去春回,时逢新王正月。这一日,成龙从柜上拿了两吊钱,说:“孙大哥,我上街散闷走走。”孙起广说:“甚好。”成龙至前门大街,见街道宽阔,买卖繁华,人烟稠密,真是帝都之所,与别处风俗大不相同。天桥以北,无非是医卜星相、三教九流之辈,大凡多是争名夺利之人。在碎葫芦都一处,吃了半天酒。

天晚回归铺内,见孙起广唉声叹气,不知所为何事。成龙赶紧问道:“大哥,为什么如此?”孙起广说:“我有一个表弟王三,去岁春天从家中来找我,未能见面,投在南横街瓦匠白德。此人是个秃子,专讹外省新来之人。王三去岁没找着我,就在白瓦匠那里去做小工活,一去时节没有活做,住了二十余天才上工,只做了一年多的活,也没使着几吊钱。白德说他是我的表弟,找着我这里了,他二人一算帐,他倒说我表弟还欠他五十吊钱,硬行讹诈,将王三送在我这里要钱。我认着是真欠他的呢,问表弟王三,他也说不清,道不明,我就给了他了。他走之后,我才问明白,是他讹诈我。正气恼之际,你就回来了,你说可气不可气?”成龙闻听,说:“是了,既往不咎就是了。”天色已晚,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成龙换好衣服,出了井泉馆,并未说给孙起广知道,直奔南横街,来找瓦匠白德。见是南北小胡衕路东的门,清水戟的门楼的门上,贴着对联,书写是:太平真富贵春色大文章成龙用手打门,从里面出来一个人,甚是齐正:身穿青洋绉棉袍,足下青缎鞋,漂白袜子;身高七尺,面如姜黄,头上少发,细眉圆眼;腰系蓝洋绉褡包,带着青缎子跟头褡裢,上扎着“白”字,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此人彷佛刚起来的样子。成龙过去说:“借光!这里有个白师傅在哪里住?”那人说:“找他做什么?”成龙说:“我是山东人,上北京来找朋友,没找着。我来找小工活做,有没有?”那人说:“我就姓白,名德。你跟我到茶馆,有话再说。”

成龙同此人出北口,至大街路南泰兴轩茶馆。他二人进去,喝茶之人站起来的不少,这个嚷说“白大爷”,那个也说“白大哥”,全站起说:“才来!”方至后堂,见西边有八仙桌一张,一边有几凳一个,上边放有磁茶壶一把,两个细白磁茶盅儿。跑堂的有二十来岁,身穿半大蓝布褂,白布袜子,青布的双脸鞋,青布油裙,上镶着五福捧寿,手拿铜壶,先倒半碗漱口水。白德在北边几凳上坐下,跑堂说:“白大爷,你来了?”白秃子说:“来了。”掏出茶叶放在桌上,跑堂的赶紧拿起打开,放在壶里泡上,将壶盖儿盖上。成龙在白德身后站立,如同跟班似的。白德说:“你坐下说话。”成龙故意装起傻来说:“有白大爷在此,我不敢坐。”白德说:“你坐下就是了。”成龙在南边板凳上坐下,跑堂拿了一个盖碗,又给成龙泡上一碗茶。白德说:“你喝完了茶,你就吃饭吧。”成龙说:“我没有钱。”白德说:“我给吧。”成龙喝了两碗茶,叫跑堂的说:“你给我要菜。”跑堂说:“你要什么?”成龙说:“白大爷,咱一同吃就是了。”白德说:“我早呢。”成龙说:“你给我来一个溜丸子、炸丸子、丸子、四喜丸子、三仙丸子、焖丸子、葵花丸子、南煎丸子,你给我来碟光头饽饽。”白德一听,把眼一瞪,自己心中大大的不愿意。成龙说:“你给我来两壶白干。”跑堂的端菜送酒。成龙自己痛痛快快的一喝,吃喝完了,说:“给我算帐。”跑堂拿过一算,说:“两千八百八十文。”成龙说:“给三吊钱就是了。”说罢,对着白德说:“白头,我吃了三吊整,你给吧。”白德说:“我不管!你吃了三吊钱,你给他三吊钱。”成龙说:“什么?我给三吊?你说你给,你叫我给!”白德说:“你吃斤饼斤面,我给钱行了;你要丸子、炸丸子的,你混闹排场,我不管!”成龙说:“你不管,好办!”说罢,站将起来,来至白德面前,伸开手将胳臂一抡,照定白德头顶之上就是一掌。白德从椅子上就是一出溜,躺在就地,昏迷不醒。大众说:“打死人了!别叫凶手跑了!”成龙说:“我不跑,死了我给他抵偿!”

呆了半天,白德还醒过来,自己爬起坐在板凳上发楞。成龙说:“白头儿,我吃了三吊钱,你是给不给吧?”伸着手又要打。白德害怕,赶紧打里头褡裢里掏出票子来,一查并没有三吊的,拿了一张四吊票,递给跑堂的,拿到柜上找回一吊现钱来,往桌上一放。成龙伸手拿过来,揣在怀里,说:“白头,你有活没有?有活,我跟你做活去;没活,我走了,明日早晨在这里见。我在彰仪门里头井泉馆那里住。你要打官司,你就告我去;你要打架,晚上我在家里等你。”说罢,大摇大摆竟自走了。

在大街逛了一天,天晚回在铺内。起广说:“你往哪里去了?你也没在馆中吃饭,你在哪里吃的?”成龙说:“我吃了朋友了。”起广说:“你望哪个是朋友?谁请你吃的?”成龙说:“南横街白德瓦匠请我吃的。”将自己吃白德缘故说了一遍。孙起广说:“了不得了!他不是好惹的,今日你应早回来才是。今日晚上,他必前来找你打架,咱们这里快些预备人。”成龙说:“不要紧,都有我呢!他晚半天来,也不过三二十个人,我一个人足把他们打跑了。”自己将通条放在手底下,专候打架之人。

天至定更,只听那边喊嚷怪叫,口中说道:“姓马的,你走出来吧,别在我们北京城里叫字号。不行,你急速出来,我等特意前来找你!”原来是白德约会盟兄盟弟前来打架,各拿木棍铁尺前来,至井泉馆叫骂。成龙赶紧拿着通条往外就迎,并不答言,自己想道:“来者不过狐群狗党,自负己能,一阵可以将他等赶跑。”想罢,举通条就打。只听“乒乓”声响,群贼纷纷倒退。白德身倒在地,还有他两个朋友亦带重伤,俱叫伙计拉在屋内。

成龙说:“白德,你也是时常讹人家的,外乡人来这里,投亲不遇,给你做了小工活,你不给钱,你还说人家短欠你的。你今日,你也给我写一张借字。”白德大骂说:“你将大太爷打死就是了,我也不含糊,绝不与你写字!你讹我不行!”成龙从那边将通条拿将过来,往白德的耳朵上一烙,白德不由的疼痛难忍,说:“我给你写字就是,你不要这样非刑。我可不会写,你叫别人写,我画押就是了。”成龙说:“孙大哥,你给代笔。”铺纸一张,起广遂代写道:立字人白德,因手乏,借到马成龙名下纹银一百两整。言明每月照三分利息,一年之期归还,按月交利,空口无凭,立此借券为证。康熙 年 月 日。立借字人白德 押代笔人孙起广 押写完了字,叫白德画押,将绳扣松开。成龙说:“你要打官司,营城司坊、大宛两县、顺天府都察院、南北衙门,随便去告,候你就是。明天我还是去找你要银子去。”说罢,又说:“你三个滚蛋!”三个人抱头鼠蹿,出了井泉馆。白德说:“我非得报仇不可!你哥俩回去,我到家自有道理。”那两个人默默无言,尽自去了。正是:湛湛青天不可欺,未从举意神先知。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白德来到家中,对自己之妻要刀,说:“我买的那把夹把子刀给我。”

洪氏说:“做什么?”白德就将白天之事细说一遍。洪氏说:“你常讹山东人,伤天害理,那必是山东的皇上来了。”白德说:“胡说!山东那有皇上?满嘴内胡说!”拿刀在手,磨了半天,放在旁边,单等成龙前来要银子。次日天明,吃茶、净面之际,听的外面要银子的来了,高叫:“白德,出来还帐!马成龙在此等候多时。”白德一闻此言,手执钢刀出了上房,开街门举刀就剁。成龙自铺内一早起来净面之后,出离井泉馆,来至南横街小胡衕路东白德门首,说:“白德,我来了,要银子来了。”正叫之际,直见白瓦匠手举钢刀,从里面出来就剁。成龙往南边一避,刀落空了,趁势一腿,踢倒在地,口中骂道:“肏进子,不要脸!”说罢,拾起刀来,将贼人按在地下,说:“你跟着我走吧,上昨天那个饭铺就是了。”拉了白德就往前走。至大兴轩茶馆,听见里面无数人谈论白德昨天打架之事。正谈论时,成龙同白德进去,至后边落座,说:“给我们拿茶来!”白德也不言语,自己心内想:“打群架也不行,拼命也不行,我实在没了主意了。”正想之际,只听成龙要酒要菜,又是溜丸子、炸丸子、丸子、四喜丸子、三仙丸子、南煎丸子、焖丸子,照昨天一样,要了一桌子,就自己吃起来了。吃完说:“白德儿,你给他三吊钱就是了。”偏巧白德还是昨天一样的票子,没有三吊一张的票儿,又给了四吊一张。跑堂的拿到柜上,找了一吊钱,放在桌上。白德方才要拿,只见成龙伸手拿起来,说:“白德,明天再见!我走了。”说罢,大摇大摆的走了。大众吃茶之人,一个个纷纷议论,说:“白德今日可遇了霸王了,吃了一个饱,还拿着钱走了。”正是:草怕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

白德无奈,自己回家去了。次日,成龙又来,一连个月有余,还常往白德要钱。

这一天,成龙到白德门首叫门,那白德在里面战战兢兢说:“有心出去见他,手中又无有钱;有心不见他,又不行。”无奈望自己妻子洪氏说道:“这都是我惹的祸!打官司也打不过他,打架也打不过。他常常来找我要钱,你看此事应该如何办理?有心要搬家,不几天将要开工做活,所有主顾家人都知道我在此处住了多年。今天手内又一文钱都无,他又在外叫门,前来找寻,如何是好?”洪氏娘子说:“你先出去将他请进来,我自有道理。”白德无奈,出上房开街门,要将成龙让进来,说:“马大爷,你请进里边,我有话说。”成龙说:“你里边安藏着人要打我,我也不怕,我就进去!”说着,往里就走。

进院至上房,见院内并无一人,四壁皆空,见白德之妻跪倒在地叩头,说道:“马大爷,我家现在要什么没有什么,望求开恩,将我们饶了吧!”成龙说:“敢情你家穷到如此光景!”说:“白大哥,皆因你前者爱做恶事,欺负外乡人,我才出来找你。我今天看来,你也是个穷苦人,从此你要改过自新。我前者所要你的钱,我亦都换成票子,带在身上,我今俱皆如数给你。我现今也在朋友铺中住着,我要从你学学瓦匠活。我每日所得之钱俱归你使用,只要有我吃饭喝酒的钱就得了。”白德说:“明天我在菜市口包了一所房子工程,开工方能领价,现在正愁没钱。今天有你给我这笔钱,明天开工足以行了。”说罢,出去买菜打酒,留成龙吃便饭。二人谈来谈去,甚是投机,遂口盟结为异姓兄弟,又请洪氏嫂嫂出来拜见。从此,成龙回井泉馆,与孙起广说明,要去学做瓦匠活,以好时常散闷;又在铁铺定打瓦刀一把,重九斤十二两。白天同白头做活,晚上仍回井泉馆睡觉。孙起广随其自便,也不管他。

光阴似箭,眼看工程已完,还剩影壁一个。白德同成龙是日二人在此赶做,在天棚底下甚是凉爽。见镖店开张,又瞧些个热闹,成龙见众人打架,心中早已十分有气,要上前帮着,打个抱不平。只见那边一响枪,将白德打死,成龙跳将出去,扑奔鬼脸太岁佟起亮前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七回五英雄救驾兴顺店四霸天大闹广庆园《西江月》:万事皆由天定,人生自有安排。善恶到头有兴衰,参透须当等耐。草木虽枯有本,遇春自有时来。一朝运转赴瑶台,也得清闲自在。

成龙手拿瓦刀至佟起亮面前,兜头就打,起亮用线枪相迎。成龙骂道:“好个混帐东西,将我白大哥打死!我今日非把你打死,给我白大哥偿命不可!”康熙圣主起先见起亮的枪响,冲自己放来,正在冲冲大怒,幸亏一枪未打着。见胡忠孝、李庆龙、薛应龙、龙恩、王河龙与胡赛花,被群贼围在当中;只听马成龙自通名姓,甚是奋勇;无奈是店中贼多,忠孝等人少。见成龙将佟起亮打跑,竟奔群贼当中,将群贼打的纷纷倒退,死的甚多,地下东倒西横。圣主见成龙这等威猛,心中甚是喜悦,说:“真乃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真虎将也!”正赞美之际,直听外面一阵喧嚷,有无数官兵来至兴顺镖店门首,九门嘎尔哒伊哩布伊提督来到。

提督不知圣上因何来至此处。因早晨递折子并未降旨,下朝回家至交民巷宅内下轿,吃茶用饭已毕,方要看书,外面家人进来禀报说:“是有御马圈王老爷有紧要机密事,前来见大人。”伊大人说:“请。”从外面进来王坤说:“大人,你还在这里看书呢,圣上用早膳后更换便衣,传咱家一字墨蹇驼骨兽至东安门外,出前门去了。你还不快去保驾吗?”伊大人一闻此言,慌忙站身吩咐马,说道:“多亏兄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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