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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1 03:4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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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罗贯中

出版社: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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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试读:

DAODU 导读

三国经典故事概述《三国演义》,也称《三国志通俗演义》或《三国志演义》,是中国第一部长篇章回体历史演义小说,中国四大名著之一。

小说取材于东汉末年和魏、蜀、吴三国的历史,从东汉灵帝中平元年(184)黄巾起义起,至晋武帝太康元年(280)吴亡止。在堪堪一个世纪的广阔历史背景中,形象而深刻地描写了那个时代各个政治集团间尖锐、复杂,极具特色的政治军事矛盾和斗争,反映了三国时期各类社会矛盾的渗透和转化,概括了当时的历史巨变,塑造了一批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

小说的前八十回,叙述了汉末大小军阀之间的兼并战争;后续回目,写魏、蜀、吴三国之间的往来冲突,直至晋统一全国。全书可分为黄巾之乱、董卓之乱、群雄逐鹿、三国鼎立、三国归晋五大部分。书中刻画了许许多多的人物形象,最为成功的有刘备、曹操、孙权、诸葛亮、关羽、张飞、周瑜等。其中的很多片段和故事流传极广,如桃园三结义、温酒斩华雄、三让徐州、三英战吕布、辕门射戟、挟天子以令诸侯、青梅煮酒论英雄、单骑救主、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三顾茅庐、舌战群儒、草船借箭、借东风、周瑜打黄盖、三气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单刀赴会、水淹七军、刮骨疗毒、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七擒孟获、大意失街亭、挥泪斩马谡、空城计等,均出自这部名著。

书中讲述了汉末黄巾起义失败后,官僚豪强间又重新进行混战。汉灵帝死,少帝刘辩继位,何进掌权,宦官杀何进,袁绍又起兵杀宦官,董卓赶走袁绍,后来又废刘辩而立献帝刘协。各有野心的官僚豪强,朝野呼应,反对董卓。王允设计杀死董卓,而董卓的部属李、郭氾之辈又大杀王允和其他官僚。以袁绍为首的十七镇诸侯,以讨伐董卓为名义,先后割据一方,混战互杀。从镇压黄巾起义中起家的曹操、刘备和孙坚,在多次战争中,一步步扩大势力。曹操自“移驾幸许都”后,使用汉献帝名义发号施令,经过十一年的长期角逐,基本上统一黄河流域,成了割据中原地带的大军阀。赤壁大战以后,决定了曹操、刘备、孙权三国鼎立的形势。此后,三国之间混战七十二年,全国统一于晋。

三国是如何一步步演义的?

晋人陈寿所撰《三国志》,是史学名著之一。读史的人,于正史必先读四史:《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以《三国志》为代表的三国故事,在中国古代民间颇为流行:宋元时代即被搬上舞台,金、元演出的三国剧目达三十多种。元代即出现了新安虞氏所刊的《全相三国志平话》。至元末明初时,山西人罗贯中创作了《三国志通俗演义》。

罗贯中以陈寿的《三国志》和裴松之注的史料为基本资材,参考若干其他资料,综合民间传说和戏曲、话本,对陈《三国志》加以演义,写出了《三国志通俗演义》。现存最早刊本是明嘉靖年所刊刻的,俗称“嘉靖本”,凡二十四卷二百四十则,每则前有七言一句的小目。万历间吴观明刊《李卓吾先生批评三国志》,二百四十则合并为一百二十回,回目由单句变为偶句。清康熙年间,毛纶、毛宗岗父子俩辨正史事,增删文字,增加评点,修改成今日通行的一百二十回本《三国演义》。

有关作者罗贯中

作者罗贯中(约1330—1400),名本,字贯中,号湖海散人,籍贯山西太原府,一说山西省祁县。元末明初著名小说家、戏曲家,是中国章回小说的鼻祖。

罗贯中的一生著作颇丰,主要作品有:剧本《赵太祖龙虎风云会》《忠正孝子连环谏》《三平章死哭蜚虎子》;小说《隋唐志传》《残唐五代史演义》《三遂平妖传》。据说他还曾和施耐庵合著《水浒传》,代表作是《三国演义》。

罗贯中生于元末明初的封建时代,经历了元末的社会大动乱,身处社会下层,目睹了当时社会的现实斗争,对人民苦难深重的生活处境很了解,对他们的理想追求也有所认识。作为与“倡优”“妓艺”为伍的戏曲平话作家,当时被视为勾栏瓦舍的下九流,罗贯中的生平并不见诸史传,仅有的一些材料记载,多有参差。其中贾仲明《录鬼簿续编》较为可信。仲明说罗贯中“太原人,号湖海散人。与人寡合。乐府、隐语,极为清新。与余忘年交,遭时多故,各天一方。至正甲辰复会,别来又六十余年,竟不知其所终”。

但罗贯中在其传世之作《三国演义》中,体现出了博大精深之才,经天纬地之气。他精通军事学、心理学、智谋学、公关学、人才学等领域,如果没有超人的智慧、丰富的实践、执著的追求,势难成为这般全才。他主张国家统一,弘扬民族传统美德,痛恨奸诈邪恶,是十四世纪中国为数不多的伟大作家之一。《三国演义》的历史影响《三国演义》一书,曾被古人列为“四大奇书”之首。此书之奇,首先就表现在它是一种历史与文学的结合。它开创了中国历史小说的先河,是中国第一部长篇章回体历史演义小说,其在民间的流传范围、影响程度,都是中国古代历史小说中独一无二的。《三国演义》的成功,使得其在中国的文化史上形成了一种可与二十四史并驾齐驱的“历史演义”体小说。而就内容本身而言,则又形成了一种不可小觑的“三国文化”。全书文不甚深,言不甚俗,简洁明快,气势充沛,生动活泼。非凡的叙事才能,全景式的战争描写,特征化性格的艺术典型,浅近的文言,构成了《三国演义》的主要特色。作者会穿插、善编造、精于描写、擅刻画人物,使《三国演义》成为一部令人喜爱的历史小说。这部历史小说,贵在虽经演义而根干不违史实,只在枝叶上铺张,使读者能在阅读小说之余留下比较概括的历史印象。

据现存最早的蒋大器所作的序说,《三国演义》所记既注意“事纪其实”,又“留心损益”,是一部“庶几乎史”而又不是史的有虚有实的“历史演义”。后来清代的章学诚说它是“七分事实,三分虚构”。虽然有人对它的“虚实错杂”争论不休,但书成以后,文人纷纷效仿,历史小说遂蔚然成风。至今,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都已写成了各种历史小说,无不是罗贯中历史演义的继承和发展。《三国演义》尊刘贬曹,然史志滥觞,当时乱世,英雄辈出,个个情怀,可以想见。以曹操的《短歌行》结尾,以显三国豪气。歌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第一回 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调寄《临江仙》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立汉。汉朝传至献帝,分为三国。推其致乱之由,始于桓、灵二帝残害忠良,宠信宦官。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密商除去弄权之宦官曹节。机事不密,武、蕃殒身。自此宦官势力愈狂。

时天降异灾,议郎蔡邕上疏灵帝,直言祸起妇寺。曹节陷邕于罪,放归田里。后张让、赵忠、封衉、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十人朋比为奸,号“十常侍”。帝尊信张让,尊为“阿父”。朝政日非,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时巨鹿郡有三兄弟:一名张角,一名张宝,一名张梁。张角原是不第秀才,入山采药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授角天书三卷,曰:“此名《太平要术》。汝得之,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吾乃南华老仙也。”言毕,化为清风而去。角得此书,晓夜攻习,能呼风唤雨,号“太平道人”。角尝散施符水,救人治病,募徒五百,自称“大贤良师”。后徒众日多,角乃立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称为将军;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角遣部属马元义暗中贿赂中涓封衉,以为内应。角与二弟商议,私造黄旗,约期举事,又命弟子唐周,驰书报封衉。然唐周乃告变。帝召大将军何进调兵擒马元义,斩之;再将封衉等人下狱。张角闻之,星夜举兵,自称“天公将军”,张宝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四方百姓,裹黄巾从张角者四五十万。贼势浩大,官军望风而靡。何进奏帝火速降诏,令各处防备,遣中郎将卢植、皇甫嵩、朱僽,分三路精兵讨之。

且说张角进犯幽州。幽州太守刘焉,江夏竟陵人氏,汉鲁恭王之后,采纳校尉邹靖计策,出榜募兵。榜文行到涿县,引出涿县一个英雄。那人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姓刘,名备,字玄德。昔刘胜之子刘贞,汉武时封涿鹿亭侯,后因酎金失侯,遗在涿县。玄德祖刘雄,父刘弘。弘曾举孝廉,亦尝作吏,早丧。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家贫,贩屦织席为业。家住本县楼桑村。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盖。相者云:“此家必出贵人。”玄德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叔父刘元起奇其言,曰:“此儿非常人也!”因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年十五岁,母使游学,尝师事郑玄、卢植,与公孙瓒等为友。

及刘焉发榜招军,玄德已二十又八矣,见了榜文,慨然长叹,却听一人厉声曰:“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玄德回视其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那人道:“某姓张,名飞,字翼德。世居涿郡,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豪杰。见公看榜而叹,故相问。”玄德曰;“我本汉室宗亲,姓刘,名备。今闻黄巾倡乱,有志欲破贼安民;恨力不能,故长叹耳。”飞曰:“吾颇有资财,当招募乡勇,与公同举大事,如何?”玄德甚喜,遂同入村店饮酒。

正饮间,见一大汉入店便唤酒保:“快斟酒来吃,我待赶入城去投军。”玄德看其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玄德邀他同坐,叩其姓名。其人曰:“吾姓关,名羽,字长生,后改云长,河东解良人也。因杀倚势强豪,逃难江湖,五六年矣。今闻此处招军破贼,特来应募。”玄德遂以己志告之,云长大喜,同到张飞庄上,共议大事。飞曰:“庄后有一桃园,花开正盛;当于园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结为兄弟,协力同心,可图大事。”玄德、云长齐声应曰:“如此甚好。”

次日,于桃园中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三人焚香再拜,誓曰:“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拜玄德为兄,关羽次之,张飞为弟。祭罢天地,宰牛设酒,得乡中勇士三百余人,就桃园中痛饮一醉。来日收拾军器,得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赠良马五十匹,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

有此镔铁,玄德造双股剑。云长造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重八十二斤。张飞造丈八点钢矛。各置全身铠甲,聚乡勇五百人,来见刘焉。说起宗派,刘焉大喜,遂认玄德为侄。不数日,人报黄巾贼将程远志统兵五万来犯涿郡。刘焉令邹靖引玄德等三人,统兵五百,前去破敌。玄德等在大兴山下,与贼相见。贼众皆披发,以黄巾抹额。当下两军相对,玄德出马,左有云长,右有翼德,扬鞭大骂:“反国逆贼,何不早降!”程远志大怒,遣副将邓茂出战。张飞挺丈八蛇矛直出,手起处,刺中邓茂心窝,翻身落马。程远志见折了邓茂,拍马舞刀,直取张飞。云长舞动大刀,纵马飞迎。程远志见了,早吃一惊,措手不及,被云长刀起处,挥为两段。

众贼见程远志被斩,皆倒戈而走。玄德挥军追赶,降者众,大胜而回。刘焉亲自迎接,赏劳军士。次日,刘焉令邹靖将兵五千,同玄德、关、张,赴青州解黄巾之围。贼众见义军至,分兵混战。玄德兵寡不胜,退三十里下寨。

玄德谓关、张曰:“贼众我寡,必出奇兵,方可取胜。”乃分关羽引一千军伏山左,张飞引一千军伏山右,鸣金为号,齐出接应。次日,玄德与邹靖引军鼓噪而进。贼众迎战,玄德引军便退。至山岭,听得鸣金,玄德回身复杀,三路夹攻,贼众大溃。赶至青州城下,太守龚景率兵出战,遂解青州之围。

龚景犒军毕,玄德曰:“近闻中郎将卢植战张角于广宗,备昔曾师事卢植,欲往助之。”邹靖引军自回,玄德等人投广宗来。卢植大喜,留在帐前听调。

时张角贼众十五万,植兵五万,相拒于广宗,未见胜负。植谓玄德曰:“我今围贼在此,贼弟张梁、张宝在颍川,与皇甫嵩、朱僽对垒。我助汝一千官军,前去颍川,约期剿捕。”玄德领命而行。

时皇甫嵩、朱僽领军拒贼,贼战不利,退入长社,依草结营。嵩与僽引兵火攻贼寨,火焰张天,贼众惊慌,四散奔走。

杀到天明,张梁、张宝引败残军士,夺路而走。忽见一彪军马,尽打红旗,截住去路。为首闪出一将:身长七尺,细眼长髯,官拜骑都尉,沛国谯郡人也,姓曹,名操,字孟德。操父曹嵩,本姓夏侯氏;因为中常侍曹腾之养子,故冒姓曹。曹嵩生操,小字阿瞒,一名吉利。操幼时,好游猎,喜歌舞,有权谋,多机变。操有叔父,见操游荡无度,尝怒之,言于曹嵩。嵩责操。操忽心生一计:见叔父来,诈倒于地,作中风状。叔父惊告嵩,嵩急视之。嵩曰:“叔言汝中风,已愈乎?”操曰:“儿自来无此病,叔父恨我,胡言耳。”嵩信之。后叔父但言操过,嵩并不听,操得恣意放荡。时有桥玄、南阳何,皆以操为安天下者。汝南许劭,有知人之名。操问之:“我何如人?”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操闻言大喜。年二十,举孝廉,为郎,除洛阳北部尉。令行禁止,不避豪贵,内外安稳,威名颇震。后为顿丘令,因黄巾起,拜为骑都尉,引马步军五千,赴颍川助战。曹操拦住张梁、张宝,大杀一阵,得首级万余,战器极多。张梁、张宝死战得脱。操见过嵩、僽,即引兵追袭贼将。

却说玄德引关、张来颍川,见火光烛天,贼已败散。皇甫嵩谓玄德曰:“张梁、张宝势穷力乏,必投广宗去依张角。”玄德遂引兵复回。到得半路,却见一辆槛车囚着卢植。原来,黄门左丰前来探植,索贿不成,诬奏植高垒不战,惰慢军心。朝廷震怒,遣中郎将董卓来代将植兵,取植回京问罪。张飞大怒,欲劫囚救植,玄德止之。关公曰:“卢中郎被逮,我等去无所依,不如且回涿郡。”玄德从其言。行无二日,三人在高岗上望见汉军大败,黄巾漫山遍野而来,旗上大书“天公将军”。玄德曰:“此张角也!速战!”张角正杀败董卓,忽遇三人冲杀,角军大乱,败走五十余里。

三人救了董卓回寨。卓问三人现居何职。玄德曰:“白身。”卓甚轻之,不为礼。玄德出,张飞大怒,便要提刀入帐来杀董卓。正是: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尽诛世上负心人!毕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回 张翼德怒鞭督邮 何国舅谋诛宦竖

且说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官拜河东太守,自来骄傲。当日怠慢了玄德,张飞性发,便欲杀之。玄德与关公急止之。三人义同生死,连夜引军投朱僽去了。

是时曹操、皇甫嵩讨张梁,大战于曲阳。僽待玄德甚厚,合兵一处,进讨张宝。张宝引贼众八九万,屯于山后。僽令玄德为先锋。张宝遣副将高升出马,玄德使张飞击之。不数合,高升落马。玄德麾军直冲过去。张宝立刻披发仗剑,作起妖法。只见风雷大作,一股黑气,从天而降,黑气中似有无限人马杀来。玄德连忙回军,败阵而归。朱僽计曰:“来日可宰猪羊狗血,令军士从高坡上泼之,妖法可解。”次日对阵,张宝作法,风雷大作,飞沙走石,黑气漫天,滚滚人马,自天而下。玄德将张宝诱过山头,关、张伏军放起号炮,秽物齐泼。但见空中纸人草马,纷纷坠地,风雷顿息,砂石不飞。

张宝见解了法,急欲退军。左关公,右张飞,后玄德、朱僽一齐赶上,贼兵大败。张宝中箭逃脱,走入阳城,坚守不出。

朱僽引兵攻打阳城,探子回报:“皇甫嵩大胜,朝廷以董卓屡败,命嵩代之。嵩到时,张角已死。嵩胜张梁七阵,斩其于曲阳。发张角之棺,戮尸枭首,送往京师。余众俱降。朝廷加嵩为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嵩又表奏卢植有功无罪,朝廷复卢植原官。曹操亦有功,除济南相。”朱僽催促军马,悉力攻打阳城。贼势危急,贼将严政刺杀张宝,献首投降。朱僽遂平数郡,上表献捷。时又黄巾余党三人:赵弘、韩忠、孙仲,聚众数万,望风烧劫,称与张角报仇。朝廷命朱僽即以得胜之师讨之。时贼据宛城,朱僽分兵四面围定。城中断粮,韩忠使人出城投降。僽不许。玄德曰:“今围如铁桶,贼乞降不得,必然死战。万人一心,尚不可当,况城中有数万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东南,独攻西北。贼必弃城而走,无心恋战,可即擒也。”僽然之。韩忠果引军弃城而奔。僽与玄德、关、张率三军掩杀,射死韩忠,余皆四散奔走。正追赶间,赵弘、孙仲引贼众到,弘乘势复夺宛城。僽离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见正东一彪人马到来。为首一将,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此吴郡富春人也,姓孙,名坚,字文台,乃孙武子之后。年十七岁时,与父至钱塘,见海贼十余人,独力吓退贼人,并杀一贼。由是郡县知名,荐为校尉。后坚破会稽反贼许昌,朝廷除坚为盐渎丞,又除盱眙丞、下邳丞。今见黄巾寇起,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旅,并淮泗精兵一千五百余人,前来接应。

朱僽大喜,便令坚攻打南门,玄德打北门,朱僽打西门,留东门与贼走。孙坚首先登城,斩贼二十余人,贼众奔溃。孙仲引贼突出北门,玄德张弓一箭,正中孙仲,翻身落马。朱僽大胜。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朝廷诏封僽为车骑将军,河南尹。僽表奏孙坚、刘备等功。坚有人情,除别郡司马。惟玄德听候日久,不得除授。一日,玄德见郎中张钧,自陈功绩。钧大惊,入朝见帝表奏此事。十常侍奏帝曰:“张钧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张钧。十常侍共议:“此必破黄巾有功的人,不得除授,故生怨言。权除微名,日后再理会耳。”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

玄德与关、张来安喜县中到任。署县事一月,与民秋毫无犯,民皆感化。到县未及四月,朝廷降诏,凡有军功为长吏的人当沙汰。玄德疑在遣中。适督邮行部至县,玄德出郭迎接,施礼。督邮傲慢,斥玄德:“汝诈称皇亲,虚报功绩!今朝廷降诏,正要沙汰尔等!”玄德诺诺连声。归到县中,县吏曰:“督邮作威,无非要贿赂耳。”次日,督邮提县吏去,指称县尉害民。玄德自往求免,不得入。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乘马从馆驿前过,见五六十个老人,皆在门前痛哭。飞问其故,众老人答曰:“督邮逼勒县吏,欲害刘公,我等皆来苦告,却遭把门人赶打!”张飞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径入馆驿,把督邮揪住头发,扯到县前马桩上缚住,攀下柳条鞭打督邮,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玄德听得县前喧闹,出而观之。督邮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玄德终是仁慈,急喝住手。关公走来,曰:“兄长建许多大功,仅得县尉,今反被督邮侮辱。吾思枳棘丛中,非栖鸾凤之所;不如杀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玄德乃取印绶,挂于督邮之颈。三人去矣。督邮归告定州太守,差人捕捉。玄德、关、张三人往代州投刘恢。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留匿在家。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互议:但有不从己者,诛之。赵忠、张让差人问破黄巾将士索金帛,不从的人奏罢职。皇甫嵩、朱僽皆被罢官。帝又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朝政愈坏,人民嗟怨。于是长沙区星作乱,渔阳张举、张纯反。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不奏。

有谏议大夫刘陶、司徒陈耽谏帝,十常侍即谋杀之,假帝诏以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区星,不五十日,报捷,江夏既平,又诏封坚为乌程侯。

封刘虞为幽州牧,领兵往渔阳征张举、张纯。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虞大喜,令玄德为都尉,与贼大战数日,终平渔阳。刘虞表奏刘备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除下密丞,迁高堂尉。公孙瓒又表陈玄德前功,荐为别部司马,守平原县令。刘虞平寇有功,封太尉。

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那何进起身屠家;因妹入宫为贵人,生皇子辩,遂立为皇后。进由是得权重任。帝又宠幸王美人,生皇子协。何后嫉妒,鸩杀王美人。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董太后乃灵帝之母,解渎亭侯刘苌之妻也。初因桓帝无子,迎立解渎亭侯之子,是为灵帝。灵帝入继大统,遂迎养母氏于宫中,尊为太后。

董太后尝劝帝立皇子协为太子。帝亦偏爱协,欲立之。当时病笃,中常侍蹇硕奏帝,除何进,绝后患。司马潘隐谓进以此事,进大惊,召诸大臣,欲尽诛宦官。潘隐至,言:“帝已崩。今蹇硕与十常侍商议,秘不发丧,矫诏宣何国舅入宫,欲绝后患,册立皇子协为帝。”典军校尉曹操曰:“今日之计,先宜正君位,然后图贼。”进曰:“谁敢与吾正君讨贼?”一人挺身出曰:“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进视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之侄,名绍,字本初,现为司隶校尉。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绍全身披挂。何进引何、荀攸、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就灵帝柩前,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

百官呼拜已毕,蹇硕慌走入御园,花荫下为中常侍郭胜所杀。硕所领禁军,尽皆投顺。张让等知事急,忙求救于何后。何太后曰:“汝等勿忧,我当保汝。”太后密谓进曰:“我与汝出身寒微,非张让等,焉能享此富贵?今蹇硕不仁,既已伏诛,汝何听信人言,欲尽诛宦官耶?”何进听罢,不顾袁绍劝言,保余宦官。

次日,太后命何进参录尚书事,其余皆封官职。董太后宣张让等入宫商议。让奏曰:“娘娘可临朝,垂帘听政。封皇子协为王,加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重用臣等,大事可图矣。”董太后大喜。次日设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协为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等共预朝政。何后见董后专权,于宫中设宴,请董后赴席。宴上两宫互相争竞,不可开交,张让等各劝归宫。何后连夜召何进入宫,告以前事。进遂召三公共议。来早设朝,使计送董后迁于河间,又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逼其自刎,军士方散。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结构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令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六月,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后于河间驿庭。司隶校尉袁绍进言,使进欲杀十常侍。张让奸诈,再行贿赂得以保全。何后保中涓。袁绍献计,可发檄诛阉。主薄陈琳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乎?今将军仗皇威,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燎毛发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外檄大臣,临犯京阙,英雄聚会,各怀一心,反生乱矣。”何进笑曰:“此懦夫之见也!”旁边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议!”视之,乃曹操也。

第三回 议温明董卓叱丁原 馈金珠李肃说吕布

且说曹操当日对何进曰:“宦官之祸,古今皆有;但世主不可使至于此。若欲治罪,但付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进怒曰:“孟德亦怀私意耶?”操退曰:“乱天下者,必进也。”进乃暗差使命,携密诏星夜往各镇去。

却说前将军、鳌乡侯、西凉刺史董卓,先为破黄巾无功,贿赂十常侍而免罪,后又结托朝贵,任显官,统西州大军二十万,常有不臣之心。卓得诏大喜,使其婿中郎将牛辅守住陕西,自带李傒、郭汜、张济、樊稠等提兵进军洛阳。

卓婿谋士李儒曰:“今虽奉诏,中间多有暗味。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顺,大事可图。”卓大喜,遂上表。何进得表,出示大臣。侍御史郑泰、卢植皆谏进,止卓勿来。进不听,泰、植遂弃官而去。朝廷大臣,去者大半。进使人迎董卓于渑池,卓按兵不动。

张让等闻之共议:“我等不先下手,皆灭族矣。”乃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请何太后宣大将军入宫。太后乃降诏宣进。

进得诏欲行,主簿陈琳、袁绍、曹操俱劝阻。进以己掌天下之权,不惮。则袁绍、曹操各选精兵五百,命绍之弟袁术领之,以防不测。绍与操带剑护送何进至长乐宫前。黄门传懿旨,将绍、操等拒于宫门外。

何进昂然直入。至嘉德殿门,张让、段珪迎出,左右围住,进大惊。然宫门尽闭,伏甲齐出,将进砍为两段。让等既杀何进,将其首级从墙上掷出,宣谕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其余胁从,尽赦无罪。”袁绍厉声大叫:“阉官谋杀大臣!诛恶党者来战!”何进部将吴匡,便于青琐门外放起火来。袁术引兵突入宫庭。袁绍、曹操斩关入内。赵忠、程旷、夏恽、郭胜四人被剁为肉泥。张让、段珪、曹节、侯览将太后及太子并陈留王劫去内省,从后道走北宫。时卢植弃官未去,见宫中事变,逼走段珪,救得何后。吴匡杀入内庭,呼众人将何苗砍为齑粉。绍复令军士尽杀十常侍家属。操灭宫中之火,请何后权摄大事,遣兵追袭张让等,寻觅少帝。

且说张让、段珪劫拥少帝及陈留王,连夜奔至北邙山。约二更时分,河南中部掾吏闵贡追至。张让见事急,遂投河而死。帝与陈留王未知虚实,伏于河边乱草之内。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饥馁,相抱而哭。王曰:“此间不可久恋,须别寻活路。”于是二人爬上岸边,随萤火而行。行至五更,帝与王卧于山冈边草堆之畔。近有一庄,庄主是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因见十常侍卖官嫉贤,故隐于此。毅是夜梦两红日坠于庄后,惊觉,出而见帝与王。

却说闵贡赶上段珪,得知天子走散,遂杀珪,悬头于马项下,分兵四散寻觅。贡偶至崔毅庄,毅见首级,引贡见帝,君臣痛哭。随后列臣簇帝还京。先是洛阳小儿谣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至此果应其谶。

车驾行不到数里,忽遇董卓来寻天子。陈留王曰:“天子在此,何不下马?”卓大惊,慌忙下马,拜于道左。陈留王以言抚慰董卓,自初至终,并无失语。卓暗奇之,已怀废立之意。是日还宫,检点宫中,不见了传国玉玺。

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带铁甲马军入城,横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卓出入宫庭,肆无忌惮。后军校尉鲍信,见袁绍、王允,皆云速除董卓,后自引本部军兵,去投泰山。董卓招诱何进兄弟部下之兵,尽归掌握。卓与李儒谋,于温明园中,召集百官,谕以废立,不从者斩。次日大排筵会,公卿皆惧董卓,谁敢不到?卓带剑入席。酒行数巡,卓教停酒止乐,乃厉声曰:“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吾欲废帝,立陈留王,诸大臣以为何如?”诸官听罢,不敢出声。

惟荆州刺史丁原大呼不可。卓怒曰:“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遂掣佩剑欲斩丁原。时李儒见丁原背后一人,生得气宇轩昂,威风凛凛,手执方天画戟,怒目而视。儒急进止卓,众人皆劝丁原上马而去。

卓问百官曰:“吾所言,合公道否?”卢植推案斥卓。卓大怒,欲杀植。侍中蔡邕、议郎彭伯谏曰:“卢尚书海内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司徒王允曰:“废立之事,不可酒后相商,另日再议。”于是百官皆散。卓按剑立于园门,忽见一人跃马持戟,于园门外往来驰骤。儒谓卓曰:“此丁原义儿,姓吕,名布,字奉先者也。主公且须避之。”卓乃入园潜避。

次日,人报丁原引军城外搦战。卓怒,引军同李儒出迎。但见吕布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纵马挺戟,直杀过来。董卓慌走,建阳率军掩杀。卓兵大败,退三十余里下寨,聚众商议。军中有虎贲中郎将李肃,乃吕布同乡,知其有勇而无谋,见利忘义。肃曰:“某闻主公有名马一匹,号曰‘赤兔’,日行千里。须得此马,再用金珠,以利结其心。某更进说词,吕布必反丁原,来投主公矣。”卓命李肃带了赤兔、黄金一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投吕布寨来。吕布见那宝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布大喜,置酒相待。酒酣,肃取金珠、玉带列于布前。布惊曰:“何为有此?”肃令斥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将此奉献。赤兔马亦董公所赠也。”布沉吟良久曰:“吾欲杀丁原,引军归董卓,何如?”肃曰:“事不宜迟,在于速决。”布与肃约于明日来降,肃别去。

是夜二更时分,布提刀径入丁原帐中,一刀砍下丁原首级,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杀之。肯从吾者在此,不从者自去!”军士散其大半。次日,布持丁原首级,往见李肃。肃遂引布见卓。卓大喜,置酒相待。席间,布拜卓为义父,卓以金甲锦袍赐布,畅饮而散。卓自是威势越大,自领前将军事,封弟董旻为左将军、鄠侯,封吕布为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李儒劝卓早定废立之计。卓乃于省中设宴,会集公卿,令吕布将甲士千余,侍卫左右。是日,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酒行数巡,卓按剑重提废立,曰:“有不从者斩!”群臣惶怖莫敢对。中军校尉袁绍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几,并无失德;汝欲废嫡立庶,非反而何?”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汝视我之剑不利否?”袁绍亦拔剑曰:“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两个在筵上对敌。正是:丁原仗义身先丧,袁绍争锋势又危。毕竟袁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四回 废汉帝陈留践位 谋董贼孟德献刀

且说董卓欲杀袁绍,李儒止之曰:“事未可定,不可妄杀。”袁绍手提宝剑,辞别百官而出,悬节东门,奔冀州去了。太傅袁隗遂以卓为是。卓曰:“敢有阻大议者,以军法从事!”群臣震恐,皆云遵命。宴罢,卓问侍中周毖、校尉伍琼以绍去之事。二人皆曰,为避绍反,可赦之。卓从,即日差人拜绍为渤海太守。

九月朔,请帝升嘉德殿,大会文武。卓拔剑在手,对众曰:“天子暗弱,不足以君天下。今有策文一道,宜为宣读。”乃命李儒读策。策陈灵帝等之罪,表陈留王之美,言:“兹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皇帝。”策毕,卓叱帝下殿,解玺绶,北面长跪,称臣听命。又呼太后去服候敕。帝后皆号哭,群臣无不悲惨。

卓请陈留王登殿。群臣朝贺毕,卓命扶何太后并弘农王及帝妃唐氏于永安宫闲住,封锁宫门,群臣无得擅入。陈留王协,表字伯和,灵帝中子,即献帝也,时年九岁,改元初平。董卓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威福莫比。

李儒劝卓擢用名流,以收人望,因荐蔡邕之才。邕惧卓残暴,只得应命。卓一月三迁其官,拜为侍中,甚见亲厚。

却说少帝与何太后、唐妃困于永安宫中,衣服饮食,渐渐少缺。一日,少帝偶见双燕飞于庭中,遂吟诗一首:“嫩草绿凝烟,袅袅双飞燕。洛水一条青,陌上人称羡。远望碧云深,是吾旧宫殿。何人仗忠义,泄我心中怨!”董卓时常使人探听,获此诗,曰:“怨望作诗,杀之有名矣。”遂命李儒带武士十人,入宫弑帝。儒将太后直撺下楼,叱武士绞死唐妃,以鸩酒灌杀少帝。还报董卓,卓命葬于城外。自此每夜入宫,奸淫宫女,夜宿龙床。尝引军出城,杀男掠女,夺财分赃。越骑校尉伍孚,字德瑜,刺卓未遂。卓命剖剐之。董卓自此出入常带甲士护卫。

时袁绍在渤海,闻知董卓弄权,乃差人送密书与王允。书略曰:“绍今集兵练卒,欲扫清王室,未敢轻动。公若有心,当乘间图之。如有驱使,即当奉命。”王允得书,寻思无计。一日,允以贱降为名,设宴后堂,旧臣皆至。酒行数巡,允陈董卓之恶,众官皆哭。坐中一人抚掌大笑曰:“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董卓不成?”允视之,乃骁骑校尉曹操也。操曰:“吾笑众位无一计杀董卓耳。操虽不才,愿即断董卓头,悬之都门,以谢天下。”遂借得允之七宝刀一口,沥酒设誓。操藏刀,饮酒毕,即起身辞别众官而去。

次日,曹操佩宝刀至相府。董卓坐于床,吕布立于侧。卓问何故迟到。操曰:“马羸行迟耳。”卓顾谓布曰:“奉先可亲去拣一骑西凉好马,赐与孟德。”布领命而出。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卧而转面向内。操思曰:“此贼当休矣!”急掣宝刀在手,恰待要刺,卓见衣镜中操在背后拔刀,时布已牵马至阁外。操惶遽,乃持刀跪下曰:“操有宝刀一口,献上恩相。”卓接视之,果宝刀也,遂递与吕布收了。卓引操看马,操谢曰:“愿借试一骑。”牵马出相府,即加鞭往东南而去。

是时,李儒至,卓以其事告之。儒曰:“操贼心虚逃窜,行刺无疑矣。”卓大怒,遂令捉拿曹操,擒献者,赏千金,封万户侯,窝藏者同罪。

且说曹操逃出城外,飞奔谯郡。路经中牟县,为守关军士所获,擒见县令。县令识得曹操,问曰:“闻丞相待汝不薄,何故自取其祸?”操曰:“燕雀安知鸿鹄志哉!汝既拿住我,便当解去请赏。何必多问!”县令屏退左右,谓操曰:“孟德此行,将欲何往?”操曰:“吾将归乡里,发矫诏,召天下诸侯兴兵共诛董卓。吾之愿也。”县令闻言,乃亲释其缚,扶之上坐,再拜曰:“公真天下忠义之士也!”曹操亦拜,问县令姓名。县令曰:“吾姓陈,名宫,字公台。老母妻子,皆在东郡。今感公忠义,愿弃一官,从公而逃。”操甚喜。是夜二人乘马奔逃。

行了三日,至成皋地方,天色向晚。操领宫至故人处。故人姓吕,名伯奢,是操父结义弟兄。伯奢曰:“老夫往西村沽一樽好酒来相待。”言毕,匆匆上驴而去。

操与宫坐久,忽闻庄后有磨刀之声。二人潜步入草堂后,但闻:“缚而杀之,何如?”操曰:“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获。”遂与宫拔剑直入,一连杀死八口。搜至厨下,却见缚一猪欲杀。宫曰:“孟德心多,误杀好人矣!”急出庄上马而行。行不到二里,见伯奢,操复杀之。宫大惊曰:“适才误耳,今何为也?”操曰:“伯奢到家,见杀死多人,安肯干休?若率众来追,必遭其祸矣。”宫曰:“知而故杀,大不义也!”操曰:“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陈宫默然。

当夜,行数里,月明中敲开客店投宿。喂饱了马,曹操先睡。陈宫寻思:“我将谓操是好人,弃官跟他。原是狼心之徒!留之必为后患。”便欲拔剑杀操。正是:设心狠毒非良士,操卓原来一路人。毕竟曹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五回 发矫诏诸镇应曹公 破关兵三英战吕布

却说陈宫欲下手杀曹操,忽转念曰:“我为国家跟他到此,杀之不义。不若弃而他往。”插剑上马,径直投东郡去了。操觉,不见陈宫,遂连夜到陈留,寻见父亲,备说前事。操先发矫诏,驰报各道,后散家资,又得孝廉卫弘疏财相助,树“忠义”白旗,招集义兵。不数日间,应募之士,如雨骈集。

某阳平卫国人,姓乐,名进,字文谦,来投曹操。某山阳巨鹿人,姓李,名典,字曼成,也来投曹操。操皆留为帐前吏。又有沛国谯人夏侯惇,字元让,乃夏侯婴之后;自小习枪棒;年十四从师学武,杀辱师之人,逃于外方,与其族弟夏侯渊两个,各引壮士千人来投。此二人本操之弟兄:操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过房与曹家。不数日,曹氏兄弟曹仁、曹洪各引兵千余来助。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二人弓马熟娴,武艺精通。操大喜,于村中调练军马。卫弘尽出家财,置办衣甲旗幡。四方送粮食者,不计其数。

时袁绍得操矫诏,乃聚麾下文武,引兵三万,离渤海来与曹操会盟。操作檄文以达诸郡。各镇诸侯皆起兵相应: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伵。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第九镇,济北相鲍信。第十镇,北海太守孔融。第十一镇,广陵太守张超。第十二镇,徐州刺史陶谦。第十三镇,西凉太守马腾。第十四镇,北平太守公孙瓒。第十五镇,上党太守张杨。第十六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第十七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诸路军马,多少不等,有三万者,有一二万者,各领文官武将,投洛阳来。

且说北平太守公孙瓒,统领精兵一万五千,路经德州平原县。正行之间,遥见桑树丛中,一面黄旗,数骑来迎。瓒视之,乃刘玄德也。玄德告瓒,己为平原县令,关为马弓手,张为步弓手,欲同往讨贼。玄德、关、张引数骑跟公孙瓒来,曹操接着。众诸侯亦陆续皆至,各自安营下寨,接连二百余里。操乃宰牛杀马,大会诸侯,商议进兵之策。操领众人推绍为盟主。次日筑台三层,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请绍登坛。绍整衣佩剑,慨然而上,焚香再拜。盟誓歃血。众因其辞气慷慨,皆涕泗横流。歃血已罢,下坛。众扶绍升帐而坐,两行依爵位年齿分列坐定。袁绍曰:“绍虽不才,既承公等推为盟主,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国有常刑,军有纪律;各宜遵守,勿得违犯。”众皆曰惟命是听。绍使其弟袁术总督粮草,长沙太守孙坚为先锋,直抵汜水关挑战。

坚遂引本部人马杀奔汜水关来。守关将士,差流星马往洛阳丞相府告急。李儒接得告急文书,径来禀卓。卓大惊,急聚众将商议。温侯吕布挺身而出,布背后一人高声出曰:“‘割鸡焉用牛刀?’不劳温侯亲往。吾斩众诸侯首级,如探囊取物耳!”卓视之,其人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关西人也,姓华,名雄。卓闻言大喜,加为骁骑校尉,拨马步军五万,同李肃、胡轸、赵岑星夜赴关迎敌。

众诸侯内有济北相鲍信,怕孙坚夺了头功,暗拨其弟鲍忠,先将马步军三千,径抄小路,到关下搦战。华雄引铁骑五百,飞下关来,手起刀落,将鲍忠斩于马下,生擒将校极多。卓得捷报,加雄为都督。

却说孙坚引四将直至关前。第一将,右北平土垠人,姓程,名普,字德谋,使一条铁脊蛇矛;第二将,姓黄,名盖,字公覆,零陵人也,使铁鞭;第三将,姓韩,名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也,使一口大刀;第四将,姓祖,名茂,字大荣,吴郡富春人也,使双刀。孙坚披烂银铠,裹赤帻,横古锭刀,骑花鬃马,指关上而骂曰:“助恶匹夫,何不早降!”华雄副将胡轸引兵五千出关迎战。程普飞马挺矛,直取胡轸。斗不数合,程普刺中胡轸咽喉,死于马下。坚挥军直杀至关前,关上矢石如雨。孙坚引兵回至梁东屯住,使人于袁绍处报捷,并于袁术处催粮。

或说术曰:“孙坚乃江东猛虎;若打破洛阳,杀了董卓,正是除狼而得虎也。今不与粮,彼军必散。”术听之,不发粮草。孙坚军缺食,军中自乱,细作报上关来。华雄听李肃之谋,前后夹击坚寨。肃军寨后放火,坚军乱窜。祖茂以盔换坚帻,救得孙坚,自被华雄砍于马下。

程普、黄盖、韩当都来求见孙坚,再收拾军马屯扎。坚为折了祖茂,伤感不已,星夜遣人报知袁绍。绍大惊曰:“不想孙文台败于华雄之手!”便聚众诸侯商议。言及鲍忠、孙坚之败,诸侯并皆不语。绍举目遍视,见公孙瓒背后立着三人,容貌异常,只冷笑。绍问其故,方知是破黄巾之刘玄德,命坐。备逊谢。忽探子来报:“华雄用长竿挑着孙太守赤帻,来寨前大骂搦战。”绍先派袁术之骁将俞涉,后遣韩馥之潘凤,皆被雄斩。众皆失色。阶下一人大呼曰:“小将愿往斩华雄头,献于帐下!”众视之,见其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声如巨钟,立于帐前。绍问何人。公孙瓒曰:“此刘玄德之弟关羽也。”关公曰:“如不胜,请斩某头。”操教人热酒一杯,与关公饮了上马。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侯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曹操大喜。只见玄德背后转出张飞,高声大叫:“俺哥哥斩了华雄,不就这里杀入关去,活拿董卓,更待何时!”袁术大怒,喝曰:“公等只重一县令,我当告退。”操曰:“岂可因一言而误大事耶?”即命公孙瓒且带玄德、关、张回寨。众官皆散。曹操暗使人送牛酒抚慰三人。却说华雄战败,卓急聚李儒、吕布等商议。为绝绍叔太傅袁隗里应外合,诛绝隗家老幼,将隗首级拿去关前号令。

卓遂起兵二十万,分为两路而来:先令李傒、郭汜引兵五万,把住汜水关,不要厮杀;卓自将十五万,同李儒、吕布、樊稠、张济等守虎牢关。这关离洛阳五十里。军马到关,卓令吕布领军三万,去关前扎住大寨。卓自在关上屯住。

流星马探听得,报入袁绍大寨里来。绍聚众商议,乃分王匡、乔瑁、鲍信、袁遗、孔融、张杨、陶谦、公孙瓒八路诸侯,往虎牢关迎敌。操引军往来救应。八路诸侯,各自起兵。河内太守王匡,引兵先到。吕布带铁骑三千,飞奔来迎。只见吕布出阵: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匡军河内名将方悦出战,无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匡军大败。布东西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幸得乔瑁、袁遗两军皆至,来救王匡,吕布方退。三路诸侯,退三十里下寨。随后五路军马都至,一处商议,言吕布英雄,无人可敌。

正虑间,小校报来:“吕布搦战。”八路诸侯,一齐上马。军分八队,布在高冈。遥望吕布一簇军马,绣旗招飐,先来冲阵。上党太守张杨部将穆顺,被布手起一戟,刺于马下。众大惊。北海太守孔融部将武安国,被布一戟砍断手腕。八路军兵齐出,救了武安国。吕布退回。众诸侯回寨商议。曹操曰:“吕布英勇无敌,当会十八路诸侯,共议良策。”

正议间,吕布复引兵搦战。八路诸侯齐出。公孙瓒挥槊亲战吕布。战不数合,瓒败走。吕布纵赤兔马赶来。那马日行千里,飞走如风。看着赶上,布举画戟往瓒后心便刺。旁边一将,圆睁环眼,倒竖虎须,挺丈八蛇矛,飞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飞在此!”吕布见了,弃了公孙瓒,便战张飞。飞抖擞精神,酣战吕布,连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云长见了,把马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夹攻吕布。三匹马丁字儿厮杀,战到三十合,战不倒吕布。刘玄德掣双股剑,骤黄鬃马,斜刺里也来助战。这三个围住吕布,转灯儿般厮杀。八路人马,都看得呆了。吕布架隔遮拦不定,看着玄德面上,虚刺一戟,玄德急闪。吕布荡开阵角,倒拖画戟,飞马便回。三个那里肯舍,拍马赶来。八路军兵,喊声大震,一齐掩杀。吕布军马向关上奔走。玄德、关、张随后赶来。三人直赶吕布到关下,看见关上西风飘动青罗伞盖。张飞大叫:“此必董卓!追吕布有甚强处?不如先拿董贼,便是斩草除根!”拍马上关,来擒董卓。正是:擒贼定须擒贼首,奇功端的待奇人。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六回 焚金阙董卓行凶 匿玉玺孙坚背约

却说张飞拍马赶到关下,关上矢石如雨,不得进而回。八路诸侯,同请玄德、关、张贺功,使人去袁绍寨中报捷。绍遂移檄孙坚,令其进兵。坚引程普、黄盖至袁术寨中相见,以粮草事问之。术惶恐无言,命斩进谗之人,以谢孙坚。

忽人报坚曰:“关上有一将,要见将军。”坚辞袁术,归到本寨。来人乃董卓爱将李傒,言董卓欲将其女,配坚之子。坚大怒,叱退傒。李傒回报坚无礼。卓怒,问李儒。儒曰:“温侯新败,兵无战心。不若引兵回洛阳,迁帝于长安,方可无虞。”卓大喜,遂引吕布星夜回洛阳,商议迁都。聚文武于朝堂,卓曰:“汉东都洛阳,二百余年,气数已衰。吾观旺气实在长安,吾欲奉驾西幸。汝等各宜促装。”司徒杨彪、太尉黄琬、司徒荀爽、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谏曰不可。卓大怒,罢彪、琬、爽为庶民,斩毖、琼。遂下令迁都,限来日便行。计从李儒,差铁骑五千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尽斩于城外,取其金赀。

李傒、郭汜尽驱洛阳之民数百万口,前赴长安。啼哭之声,震动天地。三千军催督,淫女夺粮,于路杀人。

卓临行,教诸门放火。南北两宫,长乐宫庭,尽为焦土。又差吕布发掘帝妃陵寝,取其金宝。军士乘势掘官民坟冢殆尽。董卓装载金珠缎匹好物数千余车,劫了天子并后妃等,竟望长安去了。却说卓将赵岑,见洛阳已弃,便献了汜水关。孙坚驱兵先入。玄德、关、张杀入虎牢关,诸侯各引军入。

且说孙坚飞奔洛阳,遥望火焰冲天,黑烟铺地,二三百里,并无鸡犬人烟。坚先发兵救灭了火,令众诸侯各于荒地上屯驻军马。操劝绍及诸侯追袭卓,皆言不可轻动。操大怒曰:“竖子不足与谋!”遂自引兵万余,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星夜来赶董卓。

且说董卓行至荥阳地方,太守徐荣出接。李儒曰:“丞相新弃洛阳,防有追兵。可教徐荣伏军荥阳城外山坞之旁,若有兵追来,可竟放过,待我这里杀败,然后截住掩杀。令后来者不敢复追。”卓从其计,又令吕布引精兵遏后。布正行间,曹操一军赶上。夏侯惇挺枪跃马,直取吕布。战不数合,李傒引一军,从左边杀来,操急令夏侯渊迎敌。右边郭汜引军杀到,操急令曹仁迎敌。三路军马,势不可当。惇抵不住布,飞马回阵。布引铁骑掩杀,操军大败,回望荥阳而走。约二更,至荒山脚下,徐荣伏兵尽出。操中箭而逃,被二卒擒住。是时曹洪飞马而来,砍死两个步军,下马救起曹操。洪曰:“公急上马!洪愿步行!”操曰:“吾若再生,汝之力也。”操上马,洪拖刀跟马而走。至四更余,只见前面一条大河,而喊声渐近。洪急负操渡水。才过彼岸,追兵已到,隔水放箭。比及天明,又走三十余里,土冈下少歇。忽然徐荣渡河来追。操正慌急间,只见夏侯惇、夏侯渊引数十骑飞至。交马数合,惇刺徐荣于马下,杀散余兵。后曹仁、李典、乐进各引兵寻到,聚集残兵五百余,同回河内。卓兵自往长安。却说众诸侯分屯洛阳。孙坚令军士救灭余火,扫除瓦砾,掩闭陵寝,请诸侯宰太牢祀神。祭毕,皆散。坚归寨中,见紫微垣中白气漫漫,叹曰:“帝星不明,贼臣乱国,万民涂炭,京城一空!”言讫,不觉泪下。

旁有军士指曰:“殿南有五色毫光起于井中。”坚唤军士下井打捞,捞起朱红小匣,金锁锁着。启视之,乃一玉玺: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纽,旁缺一角,以黄金镶之,上有篆文八字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程普曰:“此传国玺也。今天授主公,必有登九五之分。宜速回江东,别图大事。”商议已定,密谕军士勿得泄漏。

数中一军是袁绍乡人,欲假此为进身之计,报绍。次日,孙坚来绍处托疾辞归。绍指坚得传国玺。坚指天为誓曰:“吾若果得此宝,异日不得善终!”两方拔剑掣刀,一触即发。众诸侯一齐劝住。坚随即上马,拔寨离洛阳而去。绍大怒,遂教荆州刺史刘表,截坚夺玺。

次日,人报曹操追董卓,败于荥阳。绍令人接至寨中,会众置酒,与操解闷。席散,操见绍等各怀异心,料不能成事,投扬州去了。公孙瓒亦拔寨北行。至平原,令玄德为平原相,自去守地养军。兖州太守刘岱,借故突入东郡太守乔瑁营,杀瑁,尽降其众。袁绍见状,就领兵拔寨,投关东去了。

却说荆州刺史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也,乃汉室宗亲;幼好结纳,与名士七人为友,时号“江夏八俊”,有延平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为辅。当时看了袁绍书,随令蒯越、蔡瑁引兵一万来截孙坚。坚军方到,蒯越将阵摆开,当先出马。坚命黄盖出战。蔡瑁舞刀来迎。斗到数合,盖挥鞭打瑁正中护心镜。瑁拨马走回,孙坚乘势杀过界口。山背后金鼓齐鸣,乃刘表亲自引军来到。坚马上施礼曰:“景升何故信袁绍之书,相逼邻郡?”表曰:“汝匿传国玺,将欲反耶?”坚曰:“吾若有此物,死于刀箭之下!”表曰:“汝将随军行李,任我搜看。”坚怒曰:“汝有何力,敢小觑我!”方欲交兵,刘表便退。坚纵马赶去,两山后伏兵齐起,背后蔡瑁、蒯越赶来,将孙坚困在垓心。正是:玉玺得来无用处,反因此宝动刀兵。毕竟孙坚怎地脱身,且听下文分解。

第七回 袁绍磐河战公孙 孙坚跨江击刘表

却说孙坚被刘表围住,亏得程普、黄盖、韩当三将死救得脱,折兵大半,夺路引兵回江东。自此坚与表结怨。

且说袁绍屯兵河内,缺少粮草,欲取冀州。谋士逢纪曰:“可假令公孙瓒进兵取冀州。韩馥无谋,必请将军领州事,则唾手可得。”绍大喜,即发书到瓒处。瓒得书,见可平分冀州,大喜,即日兴兵。

绍却使人密报韩馥。馥慌聚荀谌、辛评二谋士商议。谌曰可请袁绍同治州事。馥即差别驾关纯去请绍。长史耿武谏曰,不可引虎入羊群。馥不以为然,于是弃职而去者三十余人。

数日后,绍引兵入冀州,以馥为奋威将军,以田丰、沮授、许攸、逢纪分掌州事,尽夺韩馥之权。馥懊悔无及,匹马投陈留太守张邈去了。

却说公孙瓒知袁绍已据冀州,遣弟公孙越来冀,欲分其地。绍命人诈董卓兵,射死越,从人逃回。瓒大怒,尽起兵,杀奔冀州。

绍知瓒兵至,亦领军出。二军会于磐河之上,绍军于磐河桥东,瓒军于桥西。瓒立马桥上,大呼曰:“背义之徒,何敢卖我!”绍亦策马至桥边,指瓒曰:“韩馥无才,愿让冀州于吾,与尔何干?”言未毕,文丑策马挺枪,直杀上桥。公孙瓒抵挡不住,败阵而走。文丑乘势飞马径入中军,往来冲突。瓒手下健将四员,被文丑一枪,刺一将下马,三将俱走。

文丑直赶公孙瓒出阵后,瓒望山谷而逃。忽见草坡左侧转出个少年将军,飞马挺枪,直取文丑。公孙瓒扒上坡去,看那少年,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与文丑大战五六十合,胜负未分。瓒部下救军到,文丑拨回马去了。那少年也不追赶,欠身对瓒曰:“某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赵,名云,字子龙。本袁绍辖下之人。因见绍无忠君救民之心,故特弃彼而投麾下,不期于此处相见。”瓒大喜。

次日,瓒将军马分作左右两队,势如羽翼。因瓒尽选白马为先锋,号为白马将军。袁绍令颜良、文丑为先锋,各引弓弩手一千,亦左右两队。再令麴义引八百弓手,步兵一万五千,列于阵中。袁绍自引马步军数万,于后接应。公孙瓒初得赵云,不知心腹,令其另领一军在后,遣大将严纲为先锋。瓒自领中军,立马桥上,旁竖大红圈金线帅字旗于马前。纲冒进中计,被麴义斩于马下。瓒军左右,被颜良、文丑引弓弩手射住。绍军并进,直杀到界桥边。麴义马到,砍倒绣旗。公孙瓒见状,回马下桥。麴义引军直冲到后军,正撞着赵云。战不数合,一枪刺麴义于马下。云一骑马飞入绍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瓒引军杀回,绍军大败。

却说袁绍乘马出观,大笑曰:“公孙瓒无能之辈!”正说之间,忽见赵云冲到面前,连刺数人,众军皆走。瓒军团团围来。绍军士齐心死战,云冲突不入。绍兵大队掩至,颜良亦引军来到,两路并杀。云保瓒杀透重围,回到界桥。

袁绍驱兵大进。忽遇刘玄德、关云长、张翼德,特来助战。绍忙拨马而逃,众人死救过桥。公孙瓒亦收军归寨。瓒教玄德与赵云相见。玄德甚相敬爱,便有不舍之心。

却说袁绍输了一阵,坚守不出。两军相拒月余。长安得报。李儒对卓曰:“宜假帝诏,差人和解之。二人感德,必顺太师。”卓曰善。次日使太傅马日、太仆赵岐前去。二人持昭,使绍瓒讲和。瓒即日班师,荐玄德为平原相。玄德与赵云执手,洒泪而别。

却说袁术在南阳,闻袁绍新得冀州,求马千匹。绍不与,术怒。自此兄弟不睦。又问荆州刘表借粮二十万,表亦不与。术恨之,密书孙坚,使伐刘表。坚得书,欲乘时报恨。坚差黄盖在江边安排战船,多装军器粮草,大船装载战马,克日兴师。江中细作来报刘表。表纳蒯良言,令黄祖领江夏之兵为前驱,自率荆襄之众为援。却说孙坚有四子,皆吴夫人所生:长子名策,字伯符;次子名权,字仲谋;三子名翊,字叔弼;四子名匡,字季佐。吴夫人之妹,即为孙坚次妻,亦生一子一女:子名朗,字早安;女名仁。坚又过房俞氏一子,名韶,字公礼。坚有一弟,名静,字幼台。坚临行,静劝其勿以小恨而起重兵,坚弗以为然。长子孙策与坚登舟,杀奔樊城。

坚船徘徊江边三日,得黄祖军射来之箭十数万。当日,坚令军士一齐放箭,趁势登岸,程普、黄盖分兵两路,直取黄祖营寨。背后韩当驱兵大进,三面夹攻,黄祖大败,弃却樊城,走入邓城。战中,襄阳陈生被孙策射中落马,江夏张虎被韩当削去半个脑袋。孙坚掩杀败军,直到汉水,命黄盖将船只进泊汉江。

黄祖见刘表,言坚势不可当。表慌请蒯良商议。良欲请袁绍解围。蔡瑁欲出城一战,表许之。瑁引军万余,败于程普,逃入襄阳。表以新娶瑁妹,不肯加刑。

却说孙坚分兵四面,围住襄阳攻打。忽一日,狂风骤起,将中军“帅”字旗杆吹折。韩当曰:“此非吉兆,可暂班师。”坚不听,攻城愈急。蒯良谓刘表曰:“某观天象,见一将星欲坠,当在孙坚。”良遂献计。表使健将吕公依计而行,引坚上山。忽然一声锣响,山上石子乱下,林中乱箭齐发。坚中石、箭,脑浆迸流,人马皆死于岘山之内,寿止三十七岁。

是时吕公放起连珠号炮。城中黄祖、蒯越、蔡瑁分头引兵杀出,江东诸军大乱。黄盖生擒黄祖。程普保着孙策,一矛刺吕公于马下。两军大战,杀到天明,各自收兵。

孙策回到汉水,方知父亲被乱箭射死,尸首被刘表军士抬走,放声大哭。众军俱号泣。军吏桓阶与刘表有旧,愿入城以黄祖换孙坚。策许之。桓阶入城见刘表,具说其事。表曰:“文台尸首吾已用棺木盛贮在此。可速放回黄祖,两家各罢兵,再休侵犯。”桓阶拜谢欲行,阶下蒯良出曰:“不可!不可!吾有一言,今江东诸军片甲不回。请先斩桓阶,然后用计。”正是:追敌孙坚方殒命,求和桓阶又遭殃。未知桓阶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连环计 董太师大闹凤仪亭

却说蒯良曰:“今孙坚已丧,其子皆幼。乘此虚弱之时,火速进军,江东一鼓可得。若还尸罢兵,容其养成气力,荆州之患也。”表不听。

孙策迎接灵柩,罢战回江东,葬父于曲阿之原。丧事已毕,引军居江都,招贤纳士,屈己待人,四方豪杰,渐渐投之。不在话下。

却说董卓闻孙坚已死,乃曰:“吾除却一心腹之患!”以其子年幼,不以为意。自此愈加骄横,自号“尚父”,出入僭天子仪仗。董氏宗族,不问长幼,皆封列侯。离长安城二百五十里,别筑郿坞,役民夫二十五万人筑之。城郭规格一如长安,屯粮二十年,选少年美女八百人,金帛珠宝不知数,家属住于内。卓往来长安,百官皆送,肆意伤人,妄斩大臣。众官唯唯。

一日夜深月明,司徒王允策杖步入后园,仰天垂泪。忽闻有人在牡丹亭畔,长吁短叹。允潜步窥之,乃府中歌伎貂蝉也。其女自幼选入府中,教以歌舞,年方二八,色伎俱佳,允以亲女待之。是夜允听良久,喝曰:“贱人将有私情耶?”蝉惊跪答曰:“容妾伸肺腑之言。”允曰:“汝勿隐匿,当实告我。”蝉曰:“妾蒙大人恩养,粉身碎骨,莫报万一。近见大人两眉愁锁,必有国家大事,又不敢问,因此长叹。不想为大人窥见。倘有用妾之处,万死不辞!”允以杖击地,跪而言曰:“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我观贼臣董卓、吕布,皆好色之徒,今欲用连环计,先将汝许嫁吕布,后献与董卓。汝于中取便,谍间他父子反颜,令布杀卓,以绝大恶。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不知汝意若何?”蝉曰:“妾许大人万死不辞。”允再拜谢。

次日,便将家藏明珠数颗,令良匠嵌造金冠一顶,使人密送吕布。布大喜,亲到允宅致谢。允预备佳肴美馔,候布至。酒至半酣,允曰:“唤孩儿来。”少顷,二青衣引貂蝉艳妆而出。布惊问何人。允曰:“小女貂蝉也。允蒙将军错爱,不异至亲,故令其与将军相见。”便命蝉与布把盏。蝉送酒与布。两下眉来眼去。又饮数杯,允指蝉谓布曰:“吾欲将此女送与将军为妾,还肯纳否?”布出席谢曰:“若得如此,布当效犬马之劳!”布欣喜无限,频以目视貂蝉。貂蝉亦以秋波送情。少顷席散,布再三拜谢而去。

数日后,允趁吕布不在侧,伏地拜请董卓赴宴。卓许之。允拜谢归家,水陆毕陈,于前厅正中设座,锦绣铺地,内外各设帏幔。次日晌午,卓来到。允具朝服出迎,再拜起居。允极其致敬,卓大喜,进酒作乐。天晚酒酣,允请卓入后堂,曰:“教坊之乐,不足供奉;偶有家伎,敢使承应。”卓曰:“甚妙。”允教放下帘栊,笙簧缭绕,簇拥貂蝉舞于帘外。婉妙无比,烂漫迷人。舞罢,卓命近前。貂蝉转入帘内,深深再拜。卓见貂蝉颜色美丽,便问:“此女何人?”允曰:“歌伎貂蝉也。”卓曰:“能唱否?”允命蝉执檀板低讴一曲。卓称赏不已。允命蝉把盏。卓擎杯问曰:“青春几何?”蝉曰:“贱妾年方二八。”卓笑曰:“真神仙中人也!”允即命备毡车,将蝉送到相府。卓亦起身告辞。允亲送卓直到相府,然后辞回。

不到半路,只见吕布骑马执戟而来,正与王允撞见,便一把揪住衣襟,厉声问曰:“司徒既以貂蝉许我,今又送与太师,何相戏耶?”允急止之曰:“此非说话处,且请到草舍去。”布同允到家,允曰:“将军何故怪老夫?”布曰:“有人报我,说你把毡车送貂蝉入相府,是何意故?”允曰:“将军原来不知!太师闻貂蝉已许将军,择今日良辰,取回貂蝉配与将军!”布曰:“司徒少罪,布来日当负荆。”遂谢去。次日,布径入相府,潜入卓卧房后窥探。蝉于窗外池中看到吕布,故蹙双眉,做忧愁不乐之态,复以香罗频拭眼泪。布窥视良久,乃出,少顷,又入。卓已坐于中堂,方食。布偷目窃望,见绣帘内蝉往来观觑,以目送情。布神魂飘荡。卓见布如此光景,心中疑忌,曰:“奉先无事且退。”布怏怏而出。

董卓纳貂蝉后,为色所迷,月余不出理事。吕布入内问安,正值卓睡。蝉于床后探半身望布,以手指心,又以手指卓,挥泪不止。布心如碎。卓朦胧双目,见布注视床后,目不转睛,回身一看,见蝉立于床后。卓大怒,唤左右逐布出堂。布怒恨而归,路遇李儒,告知其故。儒急入见,使卓赐布金帛,以绝心变。布谢归,然心实系念蝉。

卓入朝议事。布执戟相随,见卓与献帝共谈,便乘间提戟上马径投相府,寻见蝉。蝉曰:“汝可去后园中凤仪亭边等我。”布提戟径往,立于亭下曲栏之傍。良久,见蝉分花拂柳而来,果然如月宫仙子,泣谓布曰:“自见将军,许侍箕帚。妾已生平愿足。谁想太师将妾淫污,只因未与将军一诀,姑且忍辱偷生。今幸得见,愿死于君前,以明妾志!”言毕,手攀曲栏,望荷花池便跳。布慌忙抱住,泣曰:“我知汝心久矣!只恨不能共语!”布羞惭满面,搂抱蝉用好言安慰。两个偎偎倚倚,不忍相离。

却说董卓在殿上,回头不见吕布,心中怀疑,连忙登车回府,径入后堂中,不见貂蝉,又寻入后园,正见布和蝉在凤仪亭下共语,画戟倚在一边。卓怒,大喝一声。布见卓至,大惊,回身便走。卓抢了画戟,掷戟刺布。布打戟落地。卓拾戟再赶,布已走远。卓赶出园门,一人飞奔前来,与卓胸膛相撞,卓倒于地。正是:冲天怒气高千丈,仆地肥躯做一堆。未知此人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第九回 除暴凶吕布助司徒 犯长安李傕听贾诩

却说那撞倒董卓的人,正是李儒。当下卓曰:“叵耐逆贼!戏吾爱姬,誓必杀之!”儒曰:“恩相差矣。吕布乃太师心腹猛将,以蝉赐布,布必以死报太师。”卓沉吟良久,入后堂,唤貂蝉曰:“今将汝赐与吕布,何如?”蝉大惊,哭曰:“妾宁死不辱!”遂掣壁间宝剑欲自刎。卓慌夺剑拥抱曰:“吾戏汝!”蝉掩面大哭曰:“儒与布交厚,故设此计。妾当生噬其肉!”卓曰:“吾安忍舍汝耶?明日同归郿坞。”蝉方收泪拜谢。

次日,卓谓儒曰:“布与我有父子之分,不便赐与。多言必斩!”李儒出,仰天叹曰:“吾等皆死于妇人之手矣!”董卓即日下令还郿坞,百官俱拜送。貂蝉虚掩其面,如痛哭之状。布缓辔于土岗之上,眼望车尘,叹惜痛恨。忽闻背后一人问曰:“温侯何在此遥望而发叹?”布视之,乃王允也。布遂将前事一一告允。允仰面跌足,半晌不语,因挽布手曰:“且到寒舍商议。”布随允归。允延入密室,置酒款待。布又将凤仪亭相遇之事,细述一遍。允曰:“此事诚为天下耻笑。非笑太师,笑允与将军耳!然允老迈,不足为道,可惜将军盖世英雄,亦受此辱也!”布怒气冲天,大叫:“誓当杀此老贼,以雪吾耻!”允见其意已决,跪谢曰:“汉祀不斩,皆出将军之赐也。切勿泄漏!临期有计,自当相报。”布慨诺而去。允从仆射士孙瑞、司隶校尉黄琬之议,使人密请布同郡骑都尉李肃至。布曰:“公可传天子诏往郿坞,宣卓入朝,伏兵诛之。尊意若何?”肃曰:“我亦欲除此贼久矣,绝无二心!”遂折箭为誓。

次日,李肃至郿坞,谓卓曰:“天子病体新痊,欲禅位于太师。”卓大喜曰:“吾夜梦一龙罩身,今日果得此喜信!”便命心腹将李傒、郭汜、张济、樊稠四人领飞熊军三千守郿坞,自己即日排驾回京。临行,谓貂蝉曰:“当立汝为贵妃。”貂蝉已明知就里,假作欢喜拜谢。

卓前遮后拥,望长安来。既至城外,百官俱出迎接。只李儒抱病在家。卓至相府,吕布入贺。卓曰:“汝当总督天下兵马。”布拜谢,就帐前歇宿。是夜闻儿歌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歌声悲切。卓问李肃曰:“童谣主何吉凶?”肃曰:“亦只是言刘氏灭、董氏兴之意。”

次日清晨,董卓列仪入朝,忽见一道人,青袍白巾,手执长竿,上缚布一丈,两头各书一“口”字。肃急曰:“此乃心恙之人。”呼将士驱去。卓进朝,入北掖门,两旁转出百余人,持戟挺槊刺之。卓伤臂坠车,大呼曰:“吾儿奉先何在?”吕布从车后出,一戟直刺咽喉,李肃早割其头在手。

却说王允命斩李儒,又将董卓尸首,号令通衢。卓尸肥胖,看尸军士以火置其脐中为灯,膏流满地。百姓过者,莫不手掷其头,足践其尸。王允又命吕布同皇甫嵩、李肃领兵五万,至郿坞抄籍董卓家产人口。

却说李傒、郭汜、张济、樊稠闻董卓已死,吕布将至,便引了飞熊军连夜奔凉州去了。吕布至郿坞,取了貂蝉。皇甫嵩释放坞中良家子女,尽诛卓亲。收集坞中所蓄,不计其数。允乃大犒军士。

正饮宴间,忽人报曰:“有一人伏卓尸大哭。”允怒唤武士:“与吾擒来!”须臾擒至。众官见之,无不惊骇:乃侍中蔡邕也。邕伏罪曰:“邕只因一时知遇之感,不觉为之一哭,自知罪大。倘得续成汉史,以赎其辜,邕之幸也。”众官惜邕之才,皆力救之。允不听,命将邕下狱缢死。一时士大夫闻者,尽为流涕。且说李傒、郭汜、张济、樊稠逃居陕西。王允不赦此四人。傒谋士贾诩曰:“不若诱集陕人并本部军马,杀入长安与董卓报仇。事济,奉朝廷以正天下,若其不胜,走亦未迟。”傒等然其说,遂聚众十余万。路逢董卓女婿中郎将牛辅,欲去报仇,傒使为前驱,分作四路,杀奔长安。王允听知西凉兵来,遣吕布引李肃将兵出敌。肃当先迎战,折军大半。布大怒,遂斩李肃,悬头军门。次日吕布与牛辅对敌,辅大败而走。是夜辅唤心腹人胡赤儿,瞒了傒等四人,暗藏金珠,弃军而去。赤儿欲谋金珠,杀辅投布。布问出情由,大怒,诛杀赤儿,领军前进,正迎李傒军马。两军相交,傒军不抵,退走五十余里,依山下寨。傒请郭汜、张济、樊稠共议,曰:“吕布勇而无谋。我引军守住谷口,每日诱他厮杀,郭将军可抄击其后,鸣金进兵,擂鼓收兵。张、樊二公,分兵两路,径取长安。彼首尾不能救应,必大败。”众用其计。布果无心恋战,空折人马。比及到长安城下,贼兵云屯雨集,围定城池,布军与战不利。军士畏吕布暴厉,多有降贼者,布心甚忧。

数日之后,卓党李蒙、王方偷开城门,四路贼军一齐拥入。吕布呼王允同出关去,别图良策。允只是不去。布只得弃却家小,引百余骑,投袁术去了。

李傒、郭汜纵兵大掠。太常卿种拂、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皆死于国难。贼兵围绕内庭至急,侍臣请天子上宣平门止乱。李傒等望见黄盖,约住军士,仰面奏曰:“董太师无端被王允谋杀,臣等特来报仇。但见王允,臣便退兵。”王允时在帝侧,闻知此言,自楼上跳下,大骂:“逆贼何必多言!我王允今日有死而已!”二贼手起,把王允杀于楼下。众贼杀了王允,又差人将王允宗族老幼,尽行杀害。士民无不下泪。当下李傒、郭汜寻思曰:“既到这里,不杀天子谋大事,更待何时?”便持剑大呼,杀入内来。正是:巨魁伏罪灾方息,从贼纵横祸又来。未知献帝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回 勤王室马腾举义 报父仇曹操兴师

却说李、郭二贼欲弑献帝。张济、樊稠谏曰:“不可。不如仍奉之为主,赚诸侯入关杀之,天下可图也。”李、郭二人从其言,向帝索爵。帝只得从之,封李傒为车骑将军、池阳侯,领司隶校尉,假节钺,郭汜为后将军、美阳侯,假节钺,同秉朝政。樊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张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领兵屯弘农。其余李蒙、王方等,各为校尉。然后领兵出城,又寻董卓尸首,三次改葬,皆不能葬,零皮碎骨悉为雷火消灭。天之怒卓,可谓甚矣!

且说李傒、郭汜既掌大权,残虐百姓;密遣心腹侍帝左右,观其动静。朝廷官员,并由二贼升降。因采人望,特宣朱僽入朝,封为太仆,同领朝政。一日,人报西凉太守马腾、并州刺史韩遂二将引军十余万,杀奔长安来,声言讨贼。原来二将结连侍中马宇、谏议大夫种邵、左中郎将刘范三人为内应,共谋贼党。献帝授密诏,使各人并力讨贼。当下李傒、郭汜、张济、樊稠同议御敌之策。谋士贾诩曰:“二军远来,只宜坚守以拒之。待彼兵粮尽,必将自退,再引兵追之,可擒矣。”李蒙、王方不从,欲当其锋。诩谓傒、汜曰:“长安西二百里猔厈山,其路险峻,可使张、樊两将军屯兵于此,坚壁守之,待李蒙、王方自引兵迎敌,可也。”傒、汜从其言,点一万五千人马与蒙、方。二人欣喜而去,离长安二百八十里下寨。

西凉兵到,两个引军迎去。只见西凉军中一位少年将军,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手执长枪,坐骑骏马,从阵中飞出。此乃马腾之子马超,字孟起,年方十七岁,英勇无敌。王方战不到数合,早被超一枪刺于马下。超勒马便回。李蒙见状,一骑马从马超背后赶来。超只做不知。待蒙马近举枪刺来,超将身一闪,蒙搠个空,两马相并,被超轻舒猿臂,生擒过去。军士无主,望风奔逃。马腾、韩遂直逼隘口下寨,把蒙斩首号令。傒、汜方信诩有先见之明,重用其计。果然西凉军未及两月,粮草俱乏,长安城中内应又泄,只得拔寨退军。傒、汜令张济引军赶马腾,樊稠引军赶韩遂,西凉军大败。超在后死战,杀退济。樊稠赶上韩遂,却让遂去了。

李傒之侄李别,见樊稠放走韩遂,回报其叔。傒大怒,计从诩,斩首樊稠,将稠军拨与张济管领。张济自回弘农去了。傒、汜自战败西凉兵,诸侯莫敢奈何。贾诩屡劝抚安百姓,结纳贤豪。青州又起黄巾数十万。太仆朱僽保举东郡太守曹孟德,可破群贼。李傒大喜,星夜草诏,命曹操与济北相鲍信一同破贼。鲍信杀入重地,为贼所害。操追赶贼兵,招安到降兵三十余万、男女百余万口。操择精锐者,号为“青州兵”,其余尽令归农。操自此威名日重。朝廷加曹操为镇东将军。操在兖州,招贤纳士。有叔侄二人,乃颍川颍阴人,姓荀,名彧,字文若,操以为行军司马;其侄荀攸,字公达,操以为行军教授。彧荐东郡东阿人,姓程,名昱,字仲德。昱荐荀彧乡人,姓郭,名嘉,字奉孝。嘉荐淮南成德人,姓刘,名晔,字子阳。操即聘晔至。晔又荐二人:一是山阳昌邑人,姓满,名宠,字伯宁;一是武城人,姓吕,名虔,字子恪。操聘为军中从事。宠、虔共荐一人,乃陈留平邱人,姓毛,名玠,字孝先。操亦聘为从事。

又有一将引军数百人来投:乃泰山巨平人,姓于,名禁,字文则,弓马熟娴,武艺出众。操命为点军司马。夏侯惇引一大汉来见,曰:“此乃陈留人,姓典,名韦,勇力过人。惇曾见韦逐虎过涧。他曾为友报仇杀人,提头直出闹市,数百人不敢近。今使两枝铁戟,重八十斤,挟之上马,运使如飞。”操即令韦试之。韦挟戟骤马,往来驰骋。忽见帐下大旗为风所吹,岌岌欲倒,众军士挟持不定;韦下马,喝退众军,一手执定旗杆,立于风中,岿然不动。操曰:“此古之恶来也!”遂命为帐前都尉,解身上锦袄及骏马雕鞍赐之。

自是曹操部下文有谋臣,武有猛将,威镇山东。乃遣泰山太守应劭,往琊郡取父曹嵩。嵩与弟曹德及一家老小四十余人,带从者百余人,车百余辆,道经徐州。太守陶谦,字恭祖,为人温厚纯笃,向欲结纳曹操,特差都尉张闿,将部兵五百护送。张闿本为黄巾余党,见财起歹,杀尽曹嵩全家,取了财物,与五百人逃奔淮南去了。应劭死命逃脱,投了袁绍。操闻之,哭倒于地。众人救起。操切齿曰:“陶谦纵兵杀吾父,此仇不共戴天!”遂留荀彧、程昱领军三万守鄄城、范县、东阿三县,其余尽杀奔徐州来。夏侯惇、于禁、典韦为先锋。操令:但得城池,将城中百姓,尽行屠戮,以雪父仇。时陈宫为东郡从事,星夜前来见操,欲为陶谦作说客,不果。宫辞出,自觉无面目见陶谦也,遂投陈留太守张邈去了。

且说操大军所到之处,杀戮人民,发掘坟墓。陶谦仰天恸哭曰:“我获罪于天,致使徐州之民,受此大难!”只得引兵出迎。远望操中军竖起白旗二面,大书报仇雪恨四字。操大骂曰:“老匹夫,杀吾父!谁可生擒老贼?”夏侯惇应声而出,曹豹挺枪跃马,前来迎敌。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两军皆乱,各自收兵。

陶谦入城,与众计议曰:“吾当自缚往操营,任其剖割,以救徐州一郡百姓之命。”言未绝,一人进前言曰:“府君久镇徐州,人民感恩。今曹兵虽众,未能即破我城。府君与百姓坚守勿出。某虽不才,愿施小策,教曹操死无葬身之地!”众人大惊,便问计将安出。正是:本为纳交反成怨,那知绝处又逢生?毕竟此人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一回 刘皇叔北海救孔融 吕温侯濮阳破曹操

却说献计之人,乃东海朐县人,姓糜,名竺,字子仲。此人家世富豪,广舍家财,济贫拔苦。后陶谦聘为别驾从事。当日献计曰:“某愿亲往北海郡,求孔融起兵救援;更得一人往青州田楷处求救:若二处军马齐来,操必退兵矣。”谦从之,遂写书二封,使陈元龙往青州去讫,后命糜竺赴北海,自己率众守城,以备攻击。

却说北海孔融,字文举,鲁国曲阜人也,孔子二十世孙,泰山都尉孔宙之子。自小聪明,后为中郎将,累迁北海太守。极好宾客,在北海六年,甚得民心。糜竺至,言:“曹操攻围甚急,望明公垂救。”融曰:“当先遣人送书解和。如其不从,然后起兵。”遂点兵差人送书。正商议间,忽报黄巾贼党管亥部领群寇数万杀奔前来。孔融大惊,急点本部人马,出城与贼迎战。管亥拍马舞刀,砍融将宗宝于马下。融兵大乱,奔入城中。亥四面围城。次日,忽见城外一人挺枪跃马杀入贼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城下,大叫“开门”。融不识其人,不敢开门。贼众赶到壕边,那人回身连搠十数人下马,贼众倒退,融急命开门引入。其人下马弃枪,径到城上。融问其姓名,对曰:“某东莱黄县人也,复姓太史,名慈,字子义。老母命吾来也。”原来太史慈远出,有老母住在离城二十里之外,融常使人遗以粟帛,母感融德,故特使慈来救。

孔融重待太史慈,赠与衣甲鞍马。融曰:“吾闻刘玄德乃当世英雄,若请得他来相救,此围自解。”慈曰:“某当急往。”融喜,修书付慈,慈擐甲上马,腰带弓矢,手持铁枪,饱食严装,城门开处,一骑飞出。慈连搠死数人,透围而出。管亥引数百骑赶来,八面围定。慈倚住枪,拈弓搭箭,八面射之,无不应弦落马。贼众不敢来追。

太史慈得脱,星夜投平原来见刘玄德,具言孔北海被围求救之事,呈上书札。玄德敛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乃同云长、翼德点精兵三千,往北海郡进发。

管亥亲自引兵迎敌。云长直取管亥,数十合之间,青龙刀起,劈管亥于马下。太史慈、张飞两骑齐出,双枪并举,杀入贼阵。玄德驱兵掩杀。孔融驱兵出城。两下夹攻,大败群贼。孔融迎接玄德入城,叙礼毕,大设筵宴庆贺。又引糜竺来见玄德,具言张闿杀曹嵩之事:“何不与融同往救之?”玄德曰:“备兵微将寡,恐难轻动。”孔融曰:“公岂独无仗义之心耶?”玄德曰:“请文举先行,容备去公孙瓒处,借三五千人马。备借得军或借不得军,必然亲至。”孔融应允。太史慈因扬州刺史刘繇有书来唤,自此辞别。玄德从公孙瓒处借得赵子龙马步军二千。遂与关、张引本部三千人为前部,子龙引两千人随后,往徐州来。

却说孔融、田楷两路军马,惧怕曹兵势猛,远远依山下寨,未敢轻进。曹操见两路军到,亦分了军势,不敢向前攻城。

刘玄德军到。融大喜,会合田楷,为掎角之势,云长、子龙领兵两边接应。是日玄德、张飞引一千人马杀入曹兵寨边。张飞、玄德杀败于禁。张飞当前追杀,直到徐州城下。城上望见红旗白字,大书“平原刘玄德”,陶谦急令开门。玄德入城,陶谦接着,共到府衙。谦见玄德仪表轩昂,语言豁达,心中大喜,便命糜竺取徐州牌印,让与玄德。玄德那里肯受,再三相让。糜竺进曰:“今当商议退敌之策。待事平之日,再当相让可也。”玄德曰:“备当遗书于曹操,劝令解和。操若不从,厮杀未迟。”于是传檄三寨,且执兵不动,遣人带书以达曹操。

却说曹操看了备书,大骂:“刘备何人,敢以书来劝我!”命斩来使,竭力攻城。郭嘉谏曰:“当先礼后兵,用好言答之,以慢备心;然后进兵攻城,城可破也。”操从其言,款留来使,候发回书。

正商议间,忽流星马飞报祸事。操问其故,报说吕布已袭破兖州,进据濮阳。原来吕布自遭李、郭之乱,逃出武关,先后投于袁术、袁绍、张扬、张邈。恰张邈弟张超引陈宫来见。宫说邈曰:“今曹操征东,兖州空虚,吕布乃当世勇士,若与之共取兖州,霸业可图也。”张邈大喜,便令吕布袭破兖州,随据濮阳。止有鄄城、东阿、范县三处,被荀彧、程昱设计死守得全,其余俱破。操闻报大惊。郭嘉曰:“主公正好卖个人情与刘备,退军去复兖州。”操然之,即时答书与刘备,拔寨退兵。

且说来使回徐州,言曹兵已退。谦大喜,差人请孔融、田楷、云长、子龙等赴城大会。饮宴既毕,谦延玄德于上座,拱手对众曰:“老夫年迈,二子不才,不堪国家重任。刘公乃帝室之胄,德广才高,可领徐州。老夫情愿乞闲养病。”糜竺劝玄德领之,玄德不肯。云长、张飞亦请玄德勿辞。玄德曰:“汝等欲陷我于不义耶?”陶谦曰:“此间近邑,名曰小沛,足可屯军,请玄德暂驻军此邑,以保徐州。”众皆劝玄德留小沛,玄德从之。劳军已毕,赵云辞去,玄德执手挥泪而别。孔融、田楷亦引军自回。玄德等人来至小沛,修葺城垣,抚谕居民。

却说曹操回军,曰:“吾料吕布有勇无谋,不足虑也。”教且安营下寨,再作商议。吕布知曹操回兵,已过滕县,召副将薛兰、李封曰:“汝可引军一万,坚守兖州。吾亲去破曹。”二人应诺。陈宫急入见曰:“薛兰必守兖州不住。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泰山路险,可伏精兵万人。待曹兵过半,一击可擒也。”布不从。曹操果然兵行至泰山。宫闻之,献计曰:“今利在速战,不可养成气力。”布曰:“吾何愁曹操!待其下寨,吾自擒之。”

却说曹操兵近濮阳,下住寨脚。次日,操遥望吕布兵到。阵圆处,吕布当先出马,两边排开八员健将:第一个雁门马邑人,姓张,名辽,字文远;第二个泰山华阴人,姓臧,名霸,字宣高。两将又各引三员健将:郝萌、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布军五万,鼓声大震。厮杀一阵,夏侯惇、乐进皆走,吕布掩杀,曹军大败,退三四十里。布自收军。

曹操输了一阵,于禁曰:“可引兵击吕布西寨。”操从其言,带曹洪、李典、毛玠、吕虔、于禁、典韦六将,选马步二万人,连夜从小路进发。

这一边陈宫使吕布拨高顺并魏续、侯成引兵往守西寨。

曹操于黄昏时分,引军夺了西寨。将及四更,高顺引军到,杀及天明,吕布引救军来了。操弃寨而走。背后高顺、魏续、侯成,当头吕布来到。于禁、乐进双战吕布不住。操望北而行。吕虔、曹洪不敌张辽、臧霸。操望西而走。郝萌、曹性、成廉、宋宪四将拦住去路。众将死战,操不能前进,无计可脱,大叫:“谁人救我!”马军队里,一将踊出,乃典韦也,手挺双铁戟,大叫:“主公勿忧!”飞身下马,插住双戟,取短戟十数枝,挟在手中,顾从人曰:“贼来十步乃呼我!”遂放开脚步,冒箭前行。布军数十骑追至。从人大叫曰:“十步矣!”韦曰:“五步乃呼我!”从人又曰:“五步矣!”韦乃飞戟刺之,一戟一人坠马,几无虚发,立杀十数人。众皆奔走。韦复飞身上马,挺一双大铁戟,冲杀过去。郝、曹、成、宋四将不能抵挡,各自逃去。典韦杀散敌军,救出曹操。众将随后也到,寻路归寨。看看天色傍晚,背后喊声起处,吕布骤马提戟赶来,大叫:“操贼休走!”此时人困马乏,大家面面相觑,各欲逃生。正是:虽能暂把重围脱,只怕难当劲敌追。不知曹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让徐州 曹孟德大战吕布

曹操正慌走间,夏侯惇引军来救,截住吕布大战。斗到黄昏时分,大雨如注,各自引军分散。操回寨,重赏典韦,加为领军都尉。

却说吕布到寨,陈宫计曰:“可令富户田氏密使人与操书,言为内应。操若来,诱之入城,四门放火,外设伏兵。”布从其计,密谕田氏使人径到操寨。操大喜,重赏来人。刘晔曰:“只恐有诈。明公欲去,当有两队伏城外接应,一队入城,方可。”操遂分军三队,来至濮阳城下。

是日午牌,有军人混过阵来见操,说是田氏之使,呈上密书。约云:“今夜初更时分,城上鸣锣为号,便可进兵。某当献门。”操拨夏侯惇引军在左,曹洪引军在右,自己引夏侯渊、李典、乐进、典韦四将,率兵入城。

时约初更,月光未上。只听得西门上吹蠃壳声,城门大开,吊桥放落。曹操争先而入。直到州衙,路上不见一人,操知是计,忙拨回马,大叫:“退兵!”州衙中一声炮响,四门烈火,轰天而起,金鼓齐鸣,喊声如江翻海沸。张辽、臧霸、郝萌、曹性、高顺、侯成杀出。典韦怒目咬牙,冲杀出去。到了吊桥,回头不见曹操,翻身复杀入城来,到处寻觅。

却说曹操望东门而走,正逢典韦。韦护曹操,杀条血路,到城门边。城门上崩下一条火梁来,操手臂须发,尽被烧伤。夏侯渊亦到,两个同救起曹操,直混战到天明,操方回寨。众将拜伏问安,操仰面笑曰:“可诈言我被火伤,已经身死。布必引兵来攻。我伏兵于马陵山中,候其兵半渡而击之,布可擒矣。”于是令军士挂孝发丧,诈言操死。布果杀奔马陵山来。将到操寨,一声鼓响,伏兵四起。布死战得脱,败回濮阳,坚守不出。

是年蝗虫忽起,食尽禾稻。二处权且罢兵。

却说陶谦在徐州,时年已六十三岁,忽然染病,看看沉重,请糜竺、陈登议事。竺曰:“曹兵之去,止为吕布袭兖州故也。今因岁荒罢兵,来春又必至矣。府君两番欲让位于刘玄德,今病已沉重,正可就此而与之,玄德不肯辞矣。”谦大喜,与刘玄德说让位之事,并举一人辅佐,北海人,姓孙,名乾,字公祐,又使糜竺善事之。玄德终是推托,陶谦以手指心而死。众军举哀毕,即捧牌印交送玄德。玄德固辞。次日,徐州百姓拥挤府前哭拜。关、张二公亦再三相劝。玄德乃许权领徐州事,使孙乾、糜竺为辅,陈登为幕官,尽取小沛军马入城,出榜安民,一面安排丧事。操在鄄城,知此大怒。即传号令,克日起兵去打徐州。荀彧入谏曰:“明公本首事兖州,河、济乃天下之要地。而徐州之民,必助备死战。弃兖州而取徐州,是以安而易危也。不如东略陈地,破黄巾余党而取其粮,以养三军,朝廷喜,百姓悦,乃顺天之事也。”

操喜,从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处,自引兵先略陈地,次及汝、颍。黄巾何仪、黄劭知曹兵到,引众来迎,会于羊山。典韦一戟刺何仪副元帅于马下,曹洪拖刀计杀何曼,李典生擒黄劭。何仪势孤,引数百骑奔走葛陂。正行之间,山背后撞出一军。为头一个壮士,身长八尺,腰大十围,手提大刀,截住去路。何仪挺枪出迎,只一合,被那壮士活挟过去。典韦追袭何仪到葛陂,壮士引军迎住。韦与壮士直战到黄昏,各因马乏暂止。次日曹操至,令典韦诈败,方擒得壮士。操以礼待之,问得其为谯国谯县人,姓许,名褚,字仲康。操拜许褚为都尉,赏劳甚厚。随将何仪、黄劭斩讫。汝、颍悉平。

曹操班师,引军径奔兖州。薛兰、李封出其不意,只得引兵出城迎战。许褚出战,两合斩李封于马下。薛兰被吕虔一箭射于马下,军皆溃散。操复得兖州,程昱请进兵取濮阳。操令许褚、典韦为先锋,夏侯惇、夏侯渊为左军,李典、乐进为右军,操自领中军,于禁、吕虔为合后。兵至濮阳。吕布与许褚斗二十合,不分胜负。典韦、夏侯惇、夏侯渊、李典、乐进齐到,六员将共攻吕布。布不敌回城。城上田氏,见布败回,曰:“吾已降曹将军矣。”布大骂,引军奔定陶而去。陈宫急开东门,保护吕布老小出城。操得濮阳,恕田氏。刘晔曰:“吕布乃猛虎也,今日困乏,不可少容。”操令刘晔等守濮阳,自己引军赶至定陶。时吕布与张邈、张超尽在城中,高顺、张辽、臧霸、侯成巡海打粮未回。操军诱布中伏,夏侯惇、夏侯渊、许褚、典韦、李典、乐进骤马杀来。吕布不敌,落荒而走。布从将成廉,被乐进一箭射死。布军三去其二,陈宫与高顺保着吕布老小,弃定陶而走。曹操将得胜之兵,杀入城中,势如劈竹。张超自刎,张邈去投袁术。山东一境,尽被曹操所得。

却说吕布正走,逢诸将皆回。陈宫亦已寻着。布曰:“吾军虽少,尚可破曹。”遂再引军来。正是:兵家胜败真常事,卷甲重来未可知。不知吕布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三回 李傕郭汜大交兵 杨奉董承双救驾

却说曹操大破吕布于定陶,布乃收集败残军马,欲再与曹操决战,陈宫曰:“今曹兵势大,未可与争。”布曰:“吾欲再投袁绍。”宫曰:“先使人往冀州探听消息,然后可去。”布从之。且说袁绍在冀州,采谋士审配之言,遣颜良将兵五万,往助曹操。布得知,大惊。陈宫曰:“可投徐州刘玄德。”布从其言。

玄德领众出城三十里,接着吕布,并马入城。都到州衙厅上,讲礼毕,坐下。玄德曰:“陶使君新逝,令备权摄州事。今幸将军至此,合当相让。”遂将牌印送与吕布。吕布却待要接,只见玄德背后关、张各有怒色。布乃佯笑未接。玄德又让。陈宫曰:“强宾不压主,请使君勿疑。”玄德方止。遂设宴相待。次日,吕布回席请玄德。饮酒至半酣,布请玄德入后堂,关、张随入。布令妻女出拜玄德。玄德再三谦让。布曰:“贤弟不必推让。”张飞听了,瞋目大叱曰:“敢称我哥哥为贤弟!你来!我和你斗三百合!”玄德连忙喝住,关公劝飞出。须臾席散。张飞跃马横枪而来,大叫:“吕布!我和你并三百合!”玄德急令关公劝止。

次日,吕布来辞玄德曰:“令弟辈恐不能容,布当别投他处。”玄德曰:“劣弟冒犯。近邑小沛,请将军权且歇马。”吕布谢了玄德,引军投小沛去了。

却说朝廷加操为建德将军费亭侯。其时李傒自为大司马,郭汜自为大将军,横行无忌,朝廷无人敢言。太尉杨彪、大司农朱僽暗奏献帝,可使曹操扶持社稷,剿除奸党。彪计曰:“闻郭汜之妻最妒,可于汜妻处用反间计,则二贼自相害矣。”帝然之。彪即暗使夫人告汜妻曰:“闻郭将军与李司马夫人有染。夫人宜绝其往来为妙。”数日后,汜妻暗置毒于傒所送之酒筵。汜欲食,妻乃先与犬试之,犬立死。自此汜心怀疑。一日朝罢,李傒力邀郭汜赴家饮宴。汜醉而归,偶然腹痛。妻曰:“必中其毒矣!”急令将粪汁灌之,一吐方定。汜大怒,遂密整本部甲兵,欲攻李傒。傒得知亦大怒,点本部甲兵来杀汜。两处合兵数万,就在长安城下混战,乘势掳掠居民。傒侄李暹引兵围住宫院,用车二乘,一乘载天子,一乘载伏皇后,拥到李傒营中。郭汜领兵入官,尽抢掳宫嫔采女入营,放火烧宫殿。次日,郭汜知李傒劫了天子,领军来营前厮杀。帝、后都受了惊恐。

却说郭汜兵到,李傒出营接战,鞭指郭汜而骂曰:“不须多言!我两个各不许用军士,只自并输赢。赢的便把皇帝取去罢了。”二人便就阵前厮杀。战到十合,不分胜负。只见杨彪拍马而来,大叫:“老夫特邀众官,来与二位讲和。”傒、汜乃各自还营。

杨彪与朱僽会合朝廷官僚六十余人,先诣郭汜营中劝和。郭汜竟将众官尽行监下。中郎将杨密力劝,汜放了杨彪、朱僽,其余都监在营中。僽归家成病而死。自此,傒、汜每日厮杀,一连五十余日,死者不知其数。

却说李傒平日最喜左道妖邪之术,常使女巫击鼓降神于军中。贾诩屡谏不听。后诩入见帝,欲救汉朝。时皇甫郦入见帝。帝知郦能言,又与李傒同乡,诏使往两边解和。郦奉诏,走至汜营说汜。汜曰:“如李傒送出天子,我便放出公卿。”郦即来见李傒,傒不从郦言,且大怒欲杀之。骑都尉杨奉谏、贾诩力劝,傒怒少息。诩遂推皇甫郦出。郦大骂不止。帝知之,急令皇甫郦回西凉。

却说李傒之军,大半是西凉人氏,更赖羌兵为助。皇甫郦、贾诩用计使羌兵还郡,又奏帝封傒为大司马。傒大喜,遂重赏女巫,却不赏军将。骑都尉杨奉、宋果密谋杀傒。不料有人报知李傒。傒大怒,擒宋果杀之。杨奉战而不胜,引军投西安去了。傒自此军势渐衰。忽张济统领大军,自陕西来到,欲与傒、汜解和,声言如不从者,引兵击之。傒便卖个人情,汜亦只得许诺。张济上表,请天子驾幸弘农。帝喜,诏封张济为骠骑将军。汜放公卿出营。傒收拾车驾东行。

銮舆过新丰,至华阴县,时值秋天,金风骤起。忽听得背后喊声震天:“车驾且休动!”众皆失色。郭汜引军渐近。只听得一派鼓声,山背后转出一将,当先一面大旗,上书“大汉杨奉”四字,引军千余杀来。

原来杨奉自为李傒所败,便引军屯终南山下,今特来保驾。汜将崔勇出马。奉军一将手执大斧,飞骤骅骝,只一合,斩崔勇于马下。汜军大败,退走二十余里。斩贼将者乃河东杨郡人,姓徐,名晃,字公明。帝慰劳之。是夜,天子宿于杨奉营中。

郭汜败了一阵,次日又点军杀至营前来。徐晃当先出马,郭汜大军八面围来,将天子、杨奉困在垓心。正在危急之中,忽然东南上喊声大震,一将引军纵马杀来。贼众奔散。徐晃乘势攻击,大败汜军。那人来见天子,乃国戚董承也。帝哭诉前事。承曰:“陛下免忧。臣与杨将军誓斩二贼,以靖天下。”帝命早赴东都。连夜驾起,前幸弘农。

却说郭汜引败军回,撞着李傒。二人商议至弘农杀汉君,平分天下,遂合兵,于路劫掠,所过一空。杨奉、董承知贼兵远来,遂勒兵回,与贼大战于东涧。郭汜引军入弘农劫掠。承、奉保驾走陕北,傒、汜分兵赶来。

承、奉一面差人与傒、汜讲和,一面密传圣旨往河东,急召故白波帅韩暹、李乐、胡才三处军兵前来救应。李乐军到,会于渭阳。郭汜令军士将衣服物件抛弃于道。乐军见衣服满地,争往取之,队伍尽失。傒、汜二军,四面混战,乐军大败。杨奉、董承遮拦不住,保驾北走。胡才被乱军所杀。承、奉见贼追急,请天子弃车驾,步行到黄河岸边。李乐等寻得一只小舟作渡船。渡过帝、后,再放船渡众人。既渡彼岸,帝左右止剩得十余人。杨奉寻得牛车一辆,载帝至大阳。次日,诏封李乐为征北将军,韩暹为征东将军,起驾前行。太尉杨彪、太仆韩融寻至。帝、后俱哭。韩融曰:“臣舍命去说二贼罢兵。”遂去。驾至安邑。帝后居于茅屋中。却说韩融曲说傒、汜二贼。二贼从其言,乃放百官及宫人归。董承、杨奉商议,欲奉车驾还东都。李乐不从,曰:“汝等奉驾去,我只在此处住。”承、奉乃奉驾起程。李乐暗结李傒、郭汜,一同劫驾。董承、杨奉、韩暹知其谋,连夜护送车驾前奔箕关。李乐闻知,不等傒、汜军到,自引本部人马前来追赶。四更左侧,赶到箕山下,大叫:“车驾休行!李傒、郭汜在此!”吓得献帝心惊胆战。山上火光遍起。正是:前番两贼分为二,今番三贼合为一。不知汉天子怎离此难,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驾幸许都 吕奉先乘夜袭徐郡

却说李乐引军诈称李傒、郭汜,来截车驾,天子大惊。杨奉曰:“此李乐也。”遂令徐晃出迎,只一合,将李乐砍于马下,杀散余党,保护车驾过箕关。太守张杨具粟帛迎驾于轵道。帝封张杨为大司马。杨辞帝屯兵野王去了。帝入洛阳,见宫室烧尽,街市荒芜,满目蒿草,宫院颓墙坏壁。诏改兴平为建安元年。太尉杨彪奏帝曰:“可宣曹操入朝,以辅王室。”操在山东,忽有天使携诏宣召。操接诏,克日兴师。帝在洛阳,人报李傒、郭汜领兵将到。帝大惊,董承曰:“且奉驾往山东避之。”帝从其言。出了洛阳,忽见差往山东之使命,车前拜曰:“曹将军应诏前来。闻李傒、郭汜犯洛阳,先差夏侯惇为先锋,引上将十员,精兵五万,前来保驾。”帝心方安。

少顷,许褚、典韦、曹洪、李典、乐进来见驾。帝令夏侯惇分两路迎李傒、郭汜。傒、汜大败,斩首万余。于是请帝还洛阳故宫。夏侯惇屯兵于城外。

次日,曹操引大队人马到来。帝乃封操领司隶校尉,假节钺,录尚书事。

却说李傒、郭汜知操远来,议欲速战。贾诩进谏请降。傒大怒,欲斩诩。众将劝免。是夜,贾诩回乡去了。次日,李傒军马来迎操兵。许褚斩傒侄李暹、李别。操亲率众连夜追杀。傒、汜望西逃命,往山中落草去了。曹操回兵,仍屯于洛阳城外。杨奉、韩暹两人惧操,只以追杀傒、汜为名,引本部军屯于大梁去了。

一日,操识得某济阴定陶人,姓董,名昭,字公仁。遂置酒帐中相待,令与荀彧相会。操见昭言语投机,便问以朝廷大事。昭曰:“移驾幸许都为上策。愿将军决计之。”操执昭手而笑曰:“此吾之本志也。但杨奉在大梁,大臣在朝,不有他变否?”昭曰:“易也。以书与杨奉,先安其心。明告大臣,以京师无粮,欲车驾幸许都,近鲁阳,转运粮食,庶无欠缺悬隔之忧。大臣闻之,当欣从也。”操大喜。昭谢别。

操由是日与众谋士密议迁都之事。时侍中太史令王立私谓宗正刘艾曰:“吾观大汉气数将终,晋魏之地,必有兴者。”又密奏献帝曰:“代汉而有天下者,当在魏。”操以是告彧。彧曰:“正合董昭、王立之言。”操意遂决。次日,入见帝,奏曰:“臣敢请驾幸许都,惟陛下从之。”帝不敢不从,群臣亦莫敢有异议。遂择日起驾。

行不到数程,忽喊声大举,杨奉、韩暹领兵拦路。徐晃当先出马,与许褚交锋,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操即鸣金收军,从满宠计,欲劝降晃。

是夜满宠扮作小卒,混入彼军队中,偷至徐晃帐前,只见晃秉烛被甲而坐。宠以理说之,晃终愿投操。宠曰:“何不就杀奉、暹而去?”晃曰:“以臣弑主,大不义也。吾决不为。”宠曰:“公真义士也!”有人报知杨奉。奉大怒,自引千骑来追,却被操伏军截住。韩暹引兵来救,两军混战,杨奉走脱。曹操趁彼军乱,乘势攻击,两家军士大半多降。奉、暹势孤,引败兵投袁术去了。

曹操收军回营,满宠引徐晃入见。操大喜,厚待之。遂迎銮驾许都,封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操自封为大将军、武平侯,以荀彧为侍中尚书令,荀攸为军师,郭嘉为司马祭酒,刘晔为司空仓曹掾,毛玠、任峻为典农中郎将——催督钱粮,程昱为东平相,范成、董昭为洛阳令,满宠为许都令,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皆为将军,吕虔、李典、乐进、于禁、徐晃皆为校尉,许褚、典韦皆为都尉,其余将士,个个封官。自此大权皆归于曹操:朝廷大务,先禀曹操,再奏天子。

操既定大事,乃设宴后堂,聚众谋士共议曰:“刘备屯兵徐州,吕布居于小沛。可有计图之?”荀彧曰:“有二虎竞食之计。今刘备虽领徐州,未得诏命。明公可奏请诏命实授备为徐州牧,因密与一书,教杀吕布。事成则备无猛士为辅,亦渐可图。事不成,则吕布必杀备矣:此乃‘二虎竞食’之计也。”操从其言,即时奏请诏命,封刘备为征东将军、宜城亭侯,领徐州牧,并附密书一封。玄德看罢密书,连夜与众商议。张飞欲杀吕布。玄德曰:“此曹孟德恐我与吕布同谋伐之,故用此计,使我两人自相吞并,彼却于中取利。”关公点头道是。张飞曰:“我只要杀此贼以绝后患!”

次日,玄德回书与曹操,只言容缓图之。荀彧曰:“又有一计,名曰‘驱虎吞狼’之计。可暗令人往袁术处通问,报说刘备上密表,要略南郡。术闻之,必怒而攻备,公乃明诏刘备讨袁术。两边相并,吕布必生异心:此‘驱虎吞狼’之计也。”操大喜,然之。

却说玄德领命,点军马,克日起程。临走安排张飞守城,并使陈元龙辅之。陈登应诺。玄德吩咐了当,乃统马步军三万,离徐州望南阳进发。却说袁术闻说刘备上表,欲吞其州县,大怒,乃使上将纪灵起兵十万,杀奔徐州。两军会于盱眙。是日,纪灵与关公连战三十合,不分胜负。纪灵大叫少歇,回阵遣副将荀正出马。交马一合,关公砍荀正于马下。玄德驱兵杀将过去,纪灵大败,退守淮阴河口,不敢交战。

却说张飞自送玄德起身后,一应杂事,俱付陈元龙管理,军机大务,自家参酌。一日,设宴请各官赴席。张飞酒后鞭打曹豹,众人苦苦告饶,方止。

席散,曹豹回去,深恨张飞,连夜差人赍书一封,径投小沛见吕布,备说张飞无礼。且云:“玄德已往淮南,今夜可乘飞醉,引兵来袭徐州。”吕布见书,随即披挂上马,领五百骑先行,使陈宫引大军继进,高顺亦随后进发。

小沛离徐州只四五十里,上马便到。吕布赚开城门,杀进徐州。张飞大怒,慌忙披挂。十八骑燕将,保着张飞,杀出东门,玄德家眷在府中,都不及顾了。

却说曹豹见张飞只十数人护从,欺他醉,遂引百十人赶来。飞大怒,一枪正刺中曹豹后心,连人带马,死于河中。吕布入城安抚居民,令军士一百人守把玄德宅门,诸人不许擅入。

却说张飞到盱眙来见玄德,具说曹豹与吕布里应外合,夜袭徐州。众皆失色。玄德叹曰:“得何足喜,失何足忧!”关公曰:“嫂嫂安在?”飞曰:“皆陷于城中矣。”玄德默然无语。关公顿足埋怨曰:“你当初要守城时说甚来?兄长吩咐你甚来?今日城池又失了,嫂嫂又陷了,如何是好!”张飞闻言,惶恐无地,掣剑欲自刎。正是:举杯畅饮情何放,拔剑捐生悔已迟!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斗小霸王 孙伯符大战严白虎

却说张飞拔剑要自刎,玄德向前抱住,夺剑掷地曰:“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贤弟一时之误,何至如此!”说罢大哭。关、张俱感泣。

且说袁术知吕布袭了徐州,星夜差人至布处,许以粮马金帛,使夹攻刘备。布喜,令高顺领兵袭之。玄德得信,乘阴雨撤兵。袁术书至,云:“待捉了刘备,方以所许之物相送。”布怒骂袁术,欲起兵伐之。陈宫曰:“不可。术据寿春,兵多粮广。不如请玄德还屯小沛。他日先取袁术,后取袁绍,可纵横天下矣。”布听其言,令人迎玄德回。布恐玄德疑惑,先令人送还家眷。玄德入见吕布拜谢,还屯小沛驻扎。吕布令人送粮米缎匹。自此两家和好,不在话下。

却说孙策自父丧之后,退居江南,后移母并家属居于曲阿,自己却投袁术。术甚爱之,常叹曰:“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因使为怀义校尉,引兵攻泾县大帅祖郎、陆康,皆得胜。

当日筵散,策归营寨。因思父孙坚如此英雄,我今沦落至此,不觉放声大哭。忽见二人来,一乃丹阳故鄣人,姓朱,名治,字君理,孙坚旧从事官也。一乃袁术谋士,汝南细阳人,姓吕,名范,字子衡。三人议定,以传国玉玺为质,与袁术借兵以图大业。次日,策入见袁术,哭拜曰:“父仇不能报,今母舅吴景,又为扬州刺史刘繇所逼。策敢借雄兵数千,渡江救难省亲,以亡父遗下玉玺为质。”术闻有玉玺,取而视之,大喜,乃借兵三千、马五百匹与策。策拜谢,遂带领朱治、吕范、旧将程普、黄盖、韩当等,择日起兵。

行至历阳,见一军到。当先一人,姿质风流,仪容秀丽,见了孙策,下马便拜。策视其人,乃庐江舒城人,姓周,名瑜,字公瑾。瑜与孙策同年,策长瑜两月,瑜以兄事策。策见瑜大喜,诉以衷情。瑜曰:“某愿施犬马之力,共图大事。”瑜荐江东二张,一人乃彭城张昭,字子布,一人乃广陵张筸,字子纲。二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策喜,聘之。策遂拜张昭为长史,兼抚军中郎将,拜张筸为参谋正议校尉,商议攻击刘繇。

却说刘繇字正礼,东莱牟平人也,亦是汉室宗亲,太尉刘宠之侄,兖州刺史刘岱之弟;旧为扬州刺史,屯于寿春,被袁术赶过江屯,故来曲阿。当下闻孙策兵至,急聚众将商议。太史慈自告奋勇愿为先锋,繇以其年轻不许。繇使张英领兵至牛渚,积粮十万于邸阁。两军会于牛渚滩上。正交战中,张英后寨起火。孙策引军掩杀。张英弃了牛渚,望深山而逃。那寨后放火的,只是两员健将:一人乃九江寿春人,姓蒋,名钦,字公奕,一人乃九江下蔡人,姓周,名泰,字幼平。二人聚人在扬子江中劫掠为生,此番前来相投。策大喜,用为车前校尉,遂进兵神亭。却说张英败回见刘繇,繇怒欲斩之。谋士笮融、薛礼劝免,使屯兵零陵城拒敌。繇自领兵于神亭岭南下营,孙策于岭北下营。策披挂绰枪上马,引程普、黄盖、韩当、蒋钦、周泰等共十三骑,出寨上岭,到汉光武庙焚香。祝毕,出庙上马,过岭探看刘繇寨栅。刘繇得报,太史慈不候刘繇将令,竟自披挂上马,绰枪出营,惟有一小将曰:“太史慈真猛将也!吾可助之!”拍马同行。众将皆笑。

却说孙策看了半晌,方始回马,正撞见太史慈。策、慈两马相交,战五十合,不分胜负。慈乃诈败,引策赶来,再战五十合。二人滚下马来,弃了枪,揪住厮打。忽然喊声后起,刘繇接应军到来,程普等十二骑亦冲到。刘繇一千余军,与程普等十二骑混战,逶迤杀到神亭岭下。周瑜、刘繇各引大军杀来。时近黄昏,风雨暴至,两下各自收军。次日,孙策引军到刘繇营前,刘繇引军出迎。程普挺枪直取太史慈。两马相交,战到三十合,刘繇急鸣金收军。繇曰:“人报周瑜领军袭取曲阿,有庐江松滋人陈武,字子烈,接应周瑜入去。吾家基业已失,不可久留。”孙策不赶,收住人马。孙策纳长史张昭言,当夜前去劫营。刘繇军兵大败。太史慈独力难当,投泾县去了。

却说孙策又得陈武为辅,拜为校尉,使作先锋,攻薛礼。武引十数骑突入阵去,斩首五十余。礼闭门不敢出。策正攻城,忽有人报刘繇会合笮融去取牛渚。孙策大怒,自提大军竟奔牛渚。繇将于糜被策生擒过去,拨马回阵。繇将樊能挺枪来赶。策回头大喝一声,声如巨雷。樊能惊骇,倒翻身撞下马来,破头而死。策到门旗下,将于糜丢下,已被挟死。一霎时挟死一将,喝死一将,自此人皆呼孙策为“小霸王”。当日刘繇兵大败,人马大半降策。刘繇与笮融走豫章投刘表去了。张英被陈武一枪刺死。陈横被蒋钦一箭射死。薛礼死于乱军中。策遂移兵至泾县来捉太史慈。

却说太史慈招得精壮二千余人,并所部兵,正要来与刘繇报仇。孙策与周瑜商议活捉太史慈之计。瑜令三面攻县,只留东门放走,离城二十五里,三路各伏一军,太史慈到那里,人困马乏,果然被擒。策亲自出营喝散士卒,自释其缚,将自己锦袍衣之,请入寨中。慈见策待之甚厚,遂请降。

于是孙策聚数万之众,下江东,安民恤众,投者无数。江南之民,无不仰颂。由是兵势大盛。策乃迎母叔诸弟俱归曲阿,使弟孙权与周泰守宣城。策领兵南取吴郡。

时有严白虎,自称“东吴德王”,据吴郡,遣部将守住乌程、嘉兴。当日白虎闻策兵至,令弟严舆出兵,会于枫桥。策遣韩当出马。韩当引军直杀到阊门下,贼退入城里去了。

策分兵水陆并进,围住吴城。一困三日,无人出战。策引众军招谕。太史慈搭弓将一人左手射透,反牢钉在护梁上。城上城下人见者,无不喝彩。白虎大惊,遂商量求和。严舆见孙策,欲与其平分江东。策大怒,斩了严舆。白虎料敌不过,弃城而走。白虎奔余杭,于路劫掠,被土人凌操领乡人杀败,望会稽而走。会稽太守王朗,欲引兵救白虎。忽一人出,曰:“不可。”朗视之,乃会稽余姚人,姓虞,名翻,字仲翔,现为郡吏。朗怒叱之,翻长叹而出。朗遂引兵会合白虎,同陈兵于山阴之野。王朗与太史慈,朗将周昕与黄盖,互相鏖战。忽周瑜与程普引军刺斜杀来,前后夹攻,王朗寡不敌众,与白虎、周昕走入城中,拽起吊桥,坚闭城门。孙策分布众军,四门攻打。

朗依白虎计,乃固守会稽城而不出。孙策一连攻了数日,不能成功,乃与众将计议。孙静曰:“会稽钱粮,大半屯于查渎,其地离此数十里,莫若以兵先据其内。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也。”策即下令连夜撤围南去。白虎与周昕领五千兵出城追赶。不多时便中了埋伏。周昕被孙策一枪刺死。余众皆降。白虎望余杭而走。王朗引部下奔逃海隅去了。孙策复回大军,取了城池,安定人民。次日,有人将着严白虎首级来献孙策。其人乃会稽余姚人,姓董,名袭,字元代。策喜,命为别部司马。自是东路皆平,令叔孙静守之,令朱治为吴郡太守,收军回江东。

却说孙权与周泰守宣城,忽山贼窃发,四面杀至。周泰救出孙权,身被十二枪,金疮发胀,命在须臾。策闻之大惊。账下董袭荐虞翻,策优礼相待,拜为功曹,翻荐神医,沛国谯郡人,姓华,名佗,字元化。策见其人,乃待为上宾,请视周泰疮。佗投之以药,一月而愈。策遂进兵杀除山贼。江南皆平。孙策一面写表申奏朝廷,一面结交曹操,一面与袁术取玉玺。却说袁术暗有称帝之心,乃回书推托不还,急聚长史杨大将,都督张勋、纪灵、桥蕤,上将雷薄、陈兰等三十余人商议。长史杨大将曰:“孙策据长江之险,兵精粮广,未可图也。今当先伐刘备,然后图取孙策未迟。某献一计,使备即日就擒。”正是:不去江东图虎豹,却来徐郡斗蛟龙。不知其计若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六回 吕奉先射戟辕门 曹孟德败师淯水

却说杨大将献计欲攻刘备,曰:“当送吕布粮食,使其按兵不动,则刘备可擒。再图吕布,徐州可得也。”术喜,使韩胤送粟二十万斛与吕布。吕布甚喜,重待韩胤。胤回告袁术,术遂遣纪灵为大将,雷薄、陈兰为副将,统兵数万,进攻小沛。玄德闻知此信,修书请吕布来救。吕布从陈宫言,点兵起程。

纪灵在沛县东南扎下营寨。玄德只有五千余人,出县布阵安营。忽报吕布引兵离县一里扎下营寨。灵急令人致书于布,责其无信。布笑曰:“我有一计,使袁、刘两家都不怨我。”乃发使往纪灵、刘备寨中,请二人饮宴。

吕布乃居中坐,使灵居左,备居右,且教设宴行酒。酒行数巡,布曰:“你两家看我面上,俱各罢兵。”玄德无语。灵曰:“吾奉主公之命,如何罢得?”张飞大怒,拔剑在手。叱曰:“你敢伤我哥哥!”吕布曰:“我请你两家解斗,须不教你厮杀!”这边纪灵不忿,那边张飞只要厮杀。布大怒,令左右将画戟去辕门外远远插定,乃回顾纪灵、玄德曰:“辕门离中军一百五十步,吾若一箭射中戟小枝,你两家罢兵;如射不中,你各自厮杀。有不从吾言者,并力拒之。”纪灵一口许诺。玄德自无不允。只见吕布挽起袍袖,搭上箭,扯满弓,叫一声:“着!”正是: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一箭正中画戟小枝。帐上帐下将校,齐声喝彩。

当下吕布大笑曰:“此天令你两家罢兵也!”酒又数巡,纪灵求书先回。玄德拜谢布,与关、张回。次日,三处军马都散。纪灵回淮南见袁术。术大怒,欲亲征刘备,兼讨吕布。纪灵曰:“主公不可。闻布妻严氏有一女。主公有一子。布若嫁女于主公,必杀刘备。”袁术遂遣韩胤为媒,往徐州求亲。

布闻袁术久镇淮南,兵多粮广,早晚将为天子。若成大事,则其女有后妃之望。遂厚款韩胤,许了亲事。术即令韩胤送聘礼至徐州。

次日,吕布从陈宫言,连夜具办妆奁,收拾宝马香车,令宋宪、魏续一同韩胤送女前去,鼓乐喧天,送出城外。

时陈元龙之父陈珪,养老在家,闻鼓乐之声,遂问左右。左右告以故。珪曰:“此乃‘疏不间亲’之计也。玄德危矣。”遂扶病来见吕布。布听珪言,大惊,急命张辽引兵将女抢归,连韩胤都拿回监禁,不放归去。却令人回复袁术,只说女儿妆奁未备,俟备毕便自送来。陈珪又说吕布,使解韩胤赴许都。布犹豫未决。

忽人报:“玄德在小沛招军买马,不知何意。”正话间,宋宪、魏续至,告布曰:“我二人往山东买得好马三百余匹,回至沛县界首,被张飞诈妆山贼,抢去一半。”吕布大怒,即点兵往小沛来斗张飞。两个酣战一百余合,未见胜负。玄德恐有疏失,急鸣金收军入城。玄德令人至吕布营中,说情愿送还马匹,两相罢兵。布听陈宫言,不从所请,攻城愈急。玄德与众商议,欲投奔曹操,借军破布。遂令飞在前,云长在后,自居于中,保护老小。当夜三更,出北门而走。吕布见玄德去了,也不来赶,随即入城安民,令高顺守小沛,自己仍回徐州去了。

却说玄德前奔许都,留关、张在城外,自带孙乾、糜竺入见操。操待以上宾之礼。操设宴相待,至晚送出。荀彧、程昱劝操杀备。郭嘉曰:“不可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操大喜,表荐刘备领豫州牧,赠以兵三千、粮万斛,使往豫州到任。操正欲起兵,自往征吕布,忽报说张济自关中引兵攻南阳,为流矢所中而死,济侄张绣,用贾诩为谋士,结连刘表,屯兵宛城,欲兴兵犯阙夺驾。操大怒,欲兴兵讨之。一面计从荀彧,遣奉军都尉王则往徐州使加官赏赐吕布,令与玄德和解。一面起兵十五万,亲讨张绣。贾诩见操兵势大,劝张绣举众投降。张绣从之,使贾诩至操寨。操见诩甚爱之,用为谋士。诩不忍弃张绣,乃辞去。次日引绣来见操,操待之甚厚。一住数日,绣每日设宴请操。

一日操醉,欲寻妓女。操之兄子曹安民取一妇人来,乃绣叔张济之妻邹氏也,十分美丽。操遂每日与邹氏取乐,不想归期。

张绣家人密报,绣大怒,请贾诩商议。诩曰:“来日等操出帐议事,如此如此。”次日,绣乃移屯其军,分为四寨,刻期举事。因畏典韦勇猛,绣乃与偏将胡车儿商议。那车儿力能负五百斤,日行七百里,亦异人也,献计曰:“典韦之可畏者,双铁戟耳。明日可请他来吃酒,使尽醉而归。某盗其戟,此人不足畏矣。”绣甚喜。至期,请典韦到寨待酒。时近二更,寨内四下里火起。操急唤典韦。韦方醉卧,跳起身来,却寻不见双戟。韦急握腰刀在手,奋力向前,砍死二十余人。韦身无片甲,上下被数十枪,兀自死战。刀砍缺不堪用,韦即双手提着两个军人迎敌,击死者八九人,群贼不敢近,只远远以箭射之,箭如骤雨,韦犹死拒寨门。寨后贼军已入,韦背上又中一枪,乃大叫数声,血流满地而死。死了半晌,还无一人敢从前门而入者。

却说典韦当住寨门,曹操乃从寨后上马逃奔,只有曹安民步随。操右臂中一箭,马中三箭。安民、操长子曹昂皆被贼杀。操乃走脱。路逢诸将,收集残兵。须臾,夏侯惇、许褚、李典、乐进都到。于禁引军射住阵角,凿堑安营。

安营方毕,张绣军两路杀至。于禁为先锋,与诸将引兵击之,绣军大败,引败兵投刘表去了。曹操收军点将,于禁入见,言:“青州之兵,肆行劫掠,大失民望,某故杀之。”操曰:“不告我,先下寨,何也?”禁曰:“贼追兵在后,不时即至。分辩小事,退敌大事。”操赞赏之,赐以金器一副,封益寿亭侯。责夏侯惇治兵不严之过。又设祭祭典韦,操亲自哭而奠之,顾谓诸将曰:“吾折长子、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典韦也!”众皆感叹,次日下令班师。

且说王则赍诏至徐州,封布为平东将军,特赐印绶,又出操私书,极道曹公相敬之意。布大喜。忽报袁术遣人至,布杀来使,将韩胤用枷钉了,遣陈登带谢表,解韩胤同王则上许都来谢恩。操大喜,遂斩韩胤于市曹。陈登愿为操内应,以除吕布。操喜,表赠陈珪秩中二千石,登为广陵太守。登回徐州见吕布,布问之,登言:“父赠禄,某为太守。”布大怒,拔剑欲斩之。登大笑曰:“吾见曹公,曹公笑曰:吾待温侯,如养鹰耳。狐兔未息,不敢先饱,饥则为用,饱则飏去。某问:‘谁为狐兔?’曹公曰:‘淮南袁术、江东孙策、冀州袁绍、荆襄刘表、益州刘璋、汉中张鲁,皆狐兔也。”布掷剑笑曰:“曹公知我也!”正说话间,忽报袁术军取徐州。吕布闻言失惊。正是:秦晋未谐吴越斗,婚姻惹出甲兵来。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军 曹孟德会合三将

却说袁术在淮南,地广粮多,又有孙策抵押的玉玺,僭称帝号,建号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龙凤辇,祀南北郊,立冯方女为后,立子为东宫。术听说布已将韩胤解赴许都,被曹操所斩,大怒,拜张勋为大将军,统领大军二十余万,分七路征徐州。又任命兖州刺史金尚为太尉,监运七路钱粮。尚不从,术杀之,又命纪灵为七路都救应使。术亲引军三万,李丰、梁刚、乐就为催进使,接应七路之兵。

吕布使人探得七路军马,日行五十里,马上要到了,急忙召众谋士商议。陈珪献计曰:“韩暹、杨奉乃汉旧臣,若结为内应,连刘备为外合,必擒袁术。”布乃发表上许都,并致书豫州,然后令陈登带着数骑,在下邳道上等候韩暹,并约定起火为号。

布分兵五路,各领军一万拒敌,余者守城。吕布出城三十里下寨。张勋军到,料敌吕布不过,且退二十里屯住,待四下兵接应。

是夜二更时分,韩暹、杨奉分兵到处放火,接应吕家军入寨。张勋、纪灵皆败。布引兵追杀,正遇着袁术。布刺伤术将李丰,术军大乱。布军从后追赶,抢夺马匹衣甲无数。关云长在山后大杀袁术一阵。术只得奔回淮南。吕布得胜,犒赏将士。次日,云长辞归。布保韩暹为沂都牧、杨奉为琅琊牧。又听陈珪计,暂送二将到沂都、琅琊屯扎。

袁术败回淮南,往江东问孙策借兵报仇,策拒之。术大怒,欲讨之。长史杨大将力谏才阻止。却说孙策自发书后,防袁术兵来,点军守住江口。策听从长史张昭的建议,遣使劝操南征,策为后应。

却说曹操至许都,忽报孙策遣使致书,又有人报袁术乏粮,劫掠陈留,欲乘虚攻之,遂兴兵南征。令曹仁守许都,其余皆从征:马步兵十七万,粮食辎重千余车。一面先发人会合孙策与刘备、吕布。兵至豫州界上,玄德早引兵来迎,合兵到徐州界。吕布出迎,操封为左将军。布大喜。操即分吕布一军在左,玄德一军在右,自统大军居中,令夏侯惇、于禁为先锋。

袁术知操兵至,令大将桥蕤引兵五万作先锋。两军会于寿春界口。桥蕤出马,战不三合,被夏侯惇搠死。术军大败,逃回城。忽报孙策攻江边西面,吕布引兵攻东面,刘备、关、张引兵攻南面,操亲自引兵十七万攻北面。术大惊,急忙聚众文武商议。术用杨大将言,留李丰、乐就、梁刚、陈纪四人分兵十万,坚守寿春,其余将卒并库藏金玉宝贝,尽数收拾过淮去了。

却说曹兵十七万,日费粮食浩大,接济不及。操催军速战,李丰等闭门不出。操军相拒月余,粮食将尽,致书于孙策,借得粮米十万斛。

次日,操传令各营将领:“如三日内不并力破城,皆斩!”操亲至城下。城上矢石如雨,有两员裨将胆小回逃,操拿剑亲斩于城下。于是大小将士无不向前,军威大振。城上抵敌不住,曹兵争先上城,斩关落锁,大队拥入。李丰、陈纪、乐就、梁刚都被生擒,操令皆斩于市。商议欲进兵渡淮,追赶袁术。荀彧谏曰:“可暂回许都,将来春麦熟,军粮足备,方可图之。”操踌躇未决。忽报马到,报说:“张绣依托刘表作乱,曹洪拒敌不住,今特来告急。”操乃驰书孙策,令其跨江布阵,以慑刘表,使他不敢妄动;自己即日班师,别议征讨张绣之事。临行,操密谓玄德曰:“公但与陈珪父子商议,勿致有失。某当为公外援。”却说曹操引军回许都,人报段煨杀了李傒,伍习杀了郭汜。遂封段煨为荡寇将军,伍习为殄虏将军,各引兵镇守长安。操于是上奏说张绣作乱,应当兴兵伐之。天子乃亲排銮驾,送操出师。时建安三年夏四月也。

操留荀彧在许都调遣兵将,自统大军进发。行军之次,见一路麦已熟,民因兵至,逃避在外,不敢刈麦。操使人远近遍谕村人父老,及各处守境官吏曰:“大小将校,凡过麦田,但有践踏者,并皆斩首。”百姓闻谕,无不欢喜称颂,望尘遮道而拜。

却说张绣知操引兵来,急发书报刘表,使为后应,一面与雷叙、张先二将领兵出城迎敌。只三合,许褚斩张先于马下,绣军大败,入城,闭门不出。操围城攻打,见城壕甚阔,水势又深,急难近城。乃令军士运土填壕,又用土布袋并柴薪草把相杂,于城边作梯凳,又立云梯窥望城中,操自骑马绕城观之,如此三日。传令教军士于西门角上,堆积柴薪,会集诸将,就那里上城。城中贾诩见如此光景,便谓张绣曰:“某已知曹操之意矣。今可将计就计而行。”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用诈还逢识诈人。不知其计若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八回 贾文和料敌决胜 夏侯惇拔矢啖睛

却说贾诩料知曹操用意,便想将计就计,谓张绣曰:“曹操意从东南进攻。可用精壮之兵,藏于东南房屋内,以伏兵擒操。”绣喜,从其计。

早有探马报曹操,说张绣尽撤兵在西北角上,呐喊守城,东南却十分空虚。二更时分,操领着精兵从东南角上爬进城去。忽然伏兵四起。张绣杀至天明,曹军大败,折兵五万余人,吕虔、于禁俱被伤。张绣听贾诩计谋,遗书刘表,让他起兵截断曹操后路。

且说操军缓缓而行,至襄城,到水,操下令吊奠典韦亡魂,又祭侄曹安民及长子曹昂,再祭那匹射死的大宛马,操于马上放声大哭,三军感动。待到曹军缓行安众县界,刘表军已守险要,张绣随后引军赶来。操乃令众军黑夜凿险开道,暗伏奇兵,果大破两家之兵。刘表、张绣整败兵集于安众。操得知袁绍欲犯许都,即日回兵。细作报知张绣。绣不顾贾诩劝阻,与刘表引军追操,大败而还。诩曰:“今可追之。”绣遂自引军前往,操兵大败。表问诩缘故。诩曰:“操军虽败,必有劲将殿后,追之必败。既破我追军,必轻车速回,故能胜也。”诩劝表回荆州,绣守襄城。两军各散。操返还许都,表上奏说孙策有功,封为讨逆将军,赐爵吴侯,遣使赍诏江东,谕令防剿刘表。

操回府后,郭嘉叩见,袖出一书,曰:“袁绍言欲出兵攻公孙瓒,特来借粮借兵。”操遂拆书观之,见其词意骄慢,乃问嘉曰:“袁绍如此无状,吾欲讨之,如何?”嘉曰:“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高祖惟智胜,项羽虽强,终为所擒。今绍有十败,公有十胜,绍兵虽盛,不足惧也。今绍北征公孙瓒,我先取吕布,然后图绍,乃为上计。”操然其言。遂从彧策,一面发书往约玄德,一面奏封绍为大将军、太尉,兼都督冀、青、幽、并四州。绍得书大喜,进兵攻公孙瓒。

且说吕布在徐州,陈珪父子常盛称布德。陈宫劝布提防,布怒叱之。宫乃欲弃布他往,却又不忍,终日闷闷不乐。一日,忽见官道上一骑驿马,飞奔前去。宫疑之,令搜其身,得到一封玄德回答曹操的密书。宫即来见吕布。布拆书细看。书略曰:“奉明命欲图吕布,但备兵微将少,不敢轻动。丞相兴大师,备当为前驱。”

吕布大怒,斩使者。先派陈宫、臧霸结连泰山寇孙观、吴敦、尹礼、昌豨,东取山东兖州诸郡。又令高顺、张辽取沛城,攻玄德。令宋宪、魏续西取汝、颍。布自总中军为三路救应。

玄德得报,派一人星夜告急于曹操。此玄德同乡人,姓简,名雍,字宪和,现为玄德幕宾。一面整顿守城器具。玄德自守南门,孙乾守北门,云长守西门,张飞守东门,令糜竺与其弟糜芳守护中军。高顺军至,麾军攻城。玄德闭门不出。次日,张辽引兵攻打西门、东门。云长、张飞得知辽有忠义之气,止不出战。

却说简雍至许都见曹操。操聚集众谋士商议。即命夏侯惇与夏侯渊、吕虔、李典领兵五万先行,自统大军陆续进发,简雍随行。吕布得知,命令侯成、郝萌、曹性引二百余骑接应高顺,使离沛城三十里去迎曹军,自引大军随后接应。玄德知是曹兵至,乃与关、张二公,提兵尽出城外,接应曹军。却说夏侯惇正遇着高顺。两人战有四五十合,高顺败下阵来。惇纵马绕阵追赶。阵上曹性一箭射去,正中惇左目。惇大叫一声,急忙用手拔箭,不想连眼珠拨出,乃大呼曰:“父精母血,不可弃也!”遂纳于口内啖之。仍然挺枪纵马,一枪搠透曹性面门。两边军士见者,无不骇然。高顺从背后赶来,麾军齐上,曹兵大败。夏侯渊救护其兄而走。吕虔、李典将败军退去济北下寨。高顺得胜,引军回击玄德。恰好吕布大军亦至,布与张辽、高顺分兵三路,来攻玄德、关、张三寨,正是:啖睛猛将虽能战,中箭先锋难久持。未知玄德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九回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门楼吕布殒命

却说高顺引张辽击关公寨,吕布亲自击张飞寨。关、张两军皆溃,玄德领数十骑奔回沛城。吕布乘势杀入城门。玄德只好弃了妻小,走出西门,匹马逃难。吕布命令糜竺引玄德妻小,去徐州安置。布自引军投山东兖州,留下高顺、张辽守小沛。此时孙乾已逃出城外。关、张二人亦各自收得些人马,往山中驻扎。

且说玄德匹马逃难,背后孙乾赶至。二人寻小路投许都。途中无粮,但到处,闻刘豫州,皆争进饮食。尝有猎户刘安杀其妻以食之。次日,玄德见曹军,同孙乾径至中军旗下,与曹操相见,具说前事。操亦为之流泪。又说刘安杀妻为食之事,操乃令孙乾以金百两往赐之。

军行至济北,夏侯渊备言兄夏侯惇损其一目,卧病未愈。操令他先回许都调理。探马来报说吕布与陈宫、臧霸结连泰山贼寇,共攻兖州诸郡。操即派曹仁引三千兵打沛城,操亲自领着大军,与玄德来战吕布。路遇泰山寇孙观、吴敦、尹礼、昌豨领兵三万余。操令许褚杀败四将,追至萧关。

时布已回徐州,欲同陈登往救小沛,令陈珪守徐州。登临行,父子二人议定,当为曹操内应。吕布从登言,令宋宪、魏续保护妻小与钱粮移屯下邳,一面自引军与陈登往救萧关。登设计使陈宫与吕布乘夜自相残杀。布直杀到天明,方知是计,急与宫回徐州。到得城门,糜竺已夺徐州。宫劝布急投小沛,布从之。行至半路,见高顺、张辽至,曰:“陈登来报说主公被围,令某等急来救解。”布急驱马至小沛。只见小沛城已被曹仁占得。此时,张飞、曹操先后引军杀来,布引军东走。忽然云长半路杀出。布无心恋战,与陈宫等径奔下邳。侯成引兵接应去了。

关、张、玄德相见,各洒泪言失散之事,哭拜于地。三人随操入徐州。糜竺接见,具言家属无恙,玄德甚喜。操嘉陈珪父子之功,加封十县之禄,授登为伏波将军。且说曹操得了徐州,心中大喜,商议起兵攻下邳。操令玄德守淮南径路,内防吕布,外当袁术。曹操亲自引兵攻下邳。且说吕布在下邳,自恃粮食足备,且有泗水之险,安心坐守,可保无虞。陈宫屡献策破曹,布只听妻妾言,皆不从宫。宫感叹道:“吾等死无葬身之地矣!”布于是终日不出,只同严氏、貂蝉饮酒解闷。

谋士许汜、王楷入见布,进计曰:“可向袁术许婚以求救。”布听其计谋,即日修书,着二人前去,令张辽、郝萌两个引兵一千,送出隘口。且说汜、楷至寿春,拜见袁术。术曰:“奉先反复无信,可先送女,然后发兵。”汜、楷只得拜辞。路过玄德寨时,郝萌被张飞生擒,押至曹操大寨。郝萌备说求救许婚一事。操大怒,斩郝萌于军门,使人传谕各寨,如有走透吕布及彼军士者,依军法处治。各寨悚然。

却说许汜、王楷回见吕布,具言前事。布欲亲送女至二百里外,余下路途遣张辽、高顺送去。次夜二更时分,吕布将女以绵缠身,用甲包裹,负于背上,提戟上马,当先出城,张辽、高顺跟着。玄德、关、张拦住去路,徐晃、许褚后面杀来。布只得仍退入城,心中忧闷,只是饮酒。

却说曹操攻城,两月不下,欲舍布还都,暂且息战。荀攸急曰:“不可。”郭嘉献计水淹。操大喜,即令军士决沂、泗之水。下邳一城,只剩得东门无水;其余各门,都被水淹。众军飞报吕布。布曰:“吾有赤兔马,渡水如平地,又何惧哉!”一日,布取镜自照,惊曰:“吾被酒色伤矣!自今日始,当戒之。”遂下令城中,但凡有饮酒者皆斩。

却说侯成有马十五匹被盗,又追回。成酿得五六斛酒,欲与诸将会饮,怕吕布见罪,乃先以酒五瓶送布府。布大怒,命推出斩之。宋宪、魏续等诸将俱入告饶,侯成被打了五十背花,然后放归。众将无不丧气。宪、续至成家来探视,三人议定擒布献曹公。到了晚上侯成盗了赤兔马,飞奔曹寨,献上马匹,备言宋宪、魏续插白旗为号,准备献门。次日平明,城下曹兵望见城上白旗,竭力攻城,吕布只得亲自抵敌。从平明直打到日中,曹兵稍退。布少憩门楼,不觉睡着在椅上。宋宪、魏续将吕布绳缠索绑,紧紧缚住。大开城门,曹兵一拥而入,高顺、张辽、陈宫皆被擒。

曹操入城,即传令退了所决之水,出榜安民;一面与玄德同坐白门楼上,提过擒获一干人来。吕布见侯成、魏续、宋宪皆立于侧,乃谓之曰:“我待诸将不薄,汝等何忍背反?”宪曰:“听妻妾言,不听将计,何谓不薄?”布默然。须臾,众拥高顺至。操问曰:“汝有何言?”顺不答。操怒命斩之。徐晃解陈宫至。操曰:“今日之事当如何?”宫大声曰:“今日有死而已!”操曰:“奈公之老母妻子何?”宫曰:“老母妻子之存亡,亦在于明公耳。吾身既被擒,请即就戮。”遂径步下楼,左右牵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之。宫并不回顾。操谓从者曰:“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养老。怠慢者斩。”宫闻言,亦不开口,伸颈就刑。众皆下泪。操以棺椁盛其尸,葬于许都。

方才操送宫下楼时,布求玄德向操宽言。及操上楼,布叫曰:“布今已服矣。公为大将,布副之,天下不难定也。”玄德曰:“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布目视玄德曰:“是儿最无信者!”操令牵下楼缢之。布回顾玄德曰:“大耳儿!不记辕门射戟时耶?”忽一人大叫曰:“吕布匹夫!死则死耳,何惧之有!”乃刀斧手拥张辽至。操令将吕布缢死,然后枭首。操指辽曰:“这人好生面善。”辽曰:“濮阳城中曾相遇,如何忘却?可惜当日火不大,不曾烧死你这国贼!”操大怒曰:“败将安敢辱吾!”拔剑在手,亲自来杀张辽。辽全无惧色,引颈待杀。曹操背后一人攀住臂膊,一人跪于面前,说道:“丞相且莫动手!”正是:乞哀吕布无人救,骂贼张辽反得生。毕竟救张辽的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回 曹阿瞒许田打围 董国舅内阁受诏

话说曹操举剑欲杀张辽,玄德攀住臂膊,云长跪于面前。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正当留用。”云长曰:“关某素知文远忠义之士,愿以性命保之。”操亲自释其缚,辽感其意,遂降。操拜辽为中郎将,赐爵关内侯。辽招安臧霸。臧霸又招安孙观、吴敦、尹礼。独昌豨未降。操将吕布妻女载回许都。大犒三军,拔寨班师。

到了许昌,操引玄德见献帝。帝问曰:“卿祖何人?”玄德奏曰:“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也。”帝排宗族世谱,得知玄德乃帝之叔,大喜,请入偏殿叙叔侄之礼。帝暗思:“曹操弄权,国事不由朕做主,今日得此英雄之叔,朕有助矣!”遂拜玄德为左将军、宜城亭侯。自此人皆称为刘皇叔。

曹操回府,荀彧等一班谋士入见曰:“天子认刘备为叔,恐怕无益于明公。”操曰:“彼虽近君,实际在吾掌握之内。吾所虑者,太尉杨彪系袁术亲戚,倘若是二袁内应,为害不浅。当即除之。”于是秘密派人诬告彪勾结袁术,收彪下狱,命满宠按治之。北海太守孔融谏操,操不得已,只好罢免彪官,放归田里。议郎赵彦上疏弹劾操。操大怒,杀之。于是百官无不悚惧。谋士程昱说操曰:“今明公威名日盛,为何不乘此时行王霸之事?”操曰:“吾当请天子田猎,以观动静。”于是操骑爪黄飞电马,带领十万之众,与天子猎于许田。玄德与关、张引数十骑随驾出许昌。当日献帝射鹿,连射三箭不中,顾谓操曰:“卿射之。”操就讨天子宝雕弓、金箭,扣满一射,正中鹿背。群臣将校,见了金箭,只道天子射中,踊跃向帝呼“万岁”。曹操纵马直出,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众皆失色。玄德欠身向操称贺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操笑曰:“此天子洪福耳。”乃回马向天子称贺,竟不献还宝雕弓,就自悬带。围场已罢。云长曰:“今日不杀此贼,后必为祸。”玄德曰:“且宜秘之,不可轻言。”献帝回宫,伏皇后之父伏完曰:“许田射鹿之事,谁不见之?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可托而救国难也。臣有一计:陛下可制衣一领,取玉带一条,密赐董承,却于带衬内缝一密诏以赐之,可以昼夜谋划,神鬼不觉矣。”帝然之,伏完辞出。

帝于是自作一密诏,咬破指尖,以血写之,私下令伏皇后缝于玉带紫锦衬内。帝宣董承入宫,赐袍带,密语曰:“卿归可细观之,勿负朕意。”承会意,穿袍系带,辞帝下阁。

承回到家,将袍仔细看了,并无一物。又取玉带检看,还是没有东西,承反复寻之。良久,忽然灯花落于带上,烧着背衬。承惊拭之,微露素绢,隐见血迹。这才看见天子手书血字的密诏。诏略曰:“操贼弄权。卿当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勿负朕意!”

董承览毕,涕泪交流,一夜寝不能寐。晨起,把诏书放在桌上,沉思灭操之计。忖量未定,隐几而卧。

忽然侍郎王子服至,见承趴在桌上不醒,袖底压着素绢,默取看毕,藏于袖中,呼承曰:“国舅好自在!亏你如何睡得着!”承惊觉,不见诏书,魂不附体,手脚慌乱。子服曰:“当于密室同立义状,各舍三族,以报汉君。”承大喜,取白绢一幅,先书名画字。子服亦即书名画字。书毕,子服曰:“将军吴子兰,可与同谋。”承曰:“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是吾心腹,必能与我同事。”正商议间,家僮入报种辑、吴硕来探。承请二人书名。子服遂去请子兰至,与众相见,亦书名毕。承邀于后堂会饮。

忽报西凉太守马腾相探。腾曰:“许田射猎之事,吾尚气满胸膛;公乃国之至戚,犹耽于酒色,而不思讨贼乎!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论大事!”说罢便要起身。承知腾忠义,遂邀入书院,取诏示之。腾读毕,谓承曰:“公若有举动,吾即统西凉兵为外应。”承请腾书名。腾乃取酒歃血为盟曰:“吾等誓死不负所约!”指坐上五人言曰:“若得十人,大事谐矣。”承曰:“若所与非人,则反相害矣。”腾教取《鸳行鹭序簿》检看。检到刘氏宗族,乃拍手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议?”正是:本因国舅承明诏,又见宗潢佐汉朝。毕竟马腾之言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论英雄 关公赚城斩车胄

却说董承等问马腾曰:“公欲用何人?”马腾曰:“见有豫州牧刘玄德在此,何不求之?”吴硕曰:“此事不宜太速,当从容商议。”众皆散去。次日黑夜里,董承径往玄德公馆中来。承直叙前事,取帝诏请观之,请备书名。玄德亦书“左将军刘备”,押了字。承曰:“尚容再请三人,共聚十义,以图国贼。”玄德为防曹操谋害,于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晦之计。

一日,关、张不在,玄德正在后园浇菜,许褚、张辽引数十人入园中请玄德去曹操处。至操府,操笑曰:“适见枝头梅子青青,不可不赏。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会。”二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骤雨将至。从人遥指天外龙挂,操与玄德凭栏观之。操曰:“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玄德说出袁术、袁绍、刘表、孙策、刘璋、张绣、张鲁、韩遂等人,操皆曰其非英雄。玄德曰:“舍此之外,备实不知。谁能当之?”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玄德闻言,吃了一惊,手中所执匙箸,不觉落于地下。时正值雷声大作。玄德乃从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操笑曰:“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操遂不疑玄德。

须臾席散,玄德辞操而归,以落箸事说与关、张。关、张问是何意。玄德曰:“吾之学圃,正欲使操知我无大志;不意操竟指我为英雄,我故失惊落箸。又恐操生疑,故借惧雷以掩饰之耳。”

操次日又请玄德。正饮间,满宠去探听袁绍而回。宠曰:“公孙瓒已被袁绍破了。绍得瓒军,声势甚盛。绍弟袁术骄奢过度,不恤军民,众皆背反。术使人归帝号于袁绍,见今弃淮南欲归河北。乞丞相作急图之。”玄德暗想曰:“此时不寻个脱身之计,更待何时?”遂起身对操曰:“术若投绍,必从徐州过,备请一军就半路截击。”操遂令玄德总督五万人马,又差朱灵、路昭二人同行。玄德辞帝,帝泣送之。

玄德到寓,星夜收拾军器鞍马,挂了将军印,催促便行。又命关、张催朱灵、路昭军马速行。时郭嘉、程昱考较钱粮方回,知此,慌入谏。昱曰:“今日丞相与之兵,此放龙入海,纵虎归山也。”嘉曰:“一日纵敌,万世之患。望丞相察之。”操然其言,遂令许褚将兵五百前往,务要追玄德转来。

许褚追上玄德,却未能劝玄德归去,领兵而回。操曰:“我有朱灵、路昭二人在彼。况我既遣之,何可复悔?”遂不复追玄德。却说马腾见玄德已去,边报又急,亦回西凉去了。玄德兵至徐州,刺史车胄出迎。公宴毕,孙乾、糜竺等都来参见。玄德回家探视老小。知袁术将至,乃引关、张、朱灵、路昭五万军出,正迎着先锋纪灵。张飞出马,斗无十合,刺纪灵于马下。袁术自引军来斗。玄德军出,杀得术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兵卒逃亡,不可胜计。又被雷薄、陈兰劫去钱粮草料,欲回寿春,又被群盗所袭,只得住于江亭,只有一千余老弱之辈。时当盛暑,粮食尽绝,术坐于床上,大叫一声,倒于地下,吐血斗余而死。时建安四年六月也。袁术已死,侄袁胤将灵柩及妻子奔庐江来,被徐璆尽杀之。璆夺得玉玺,赴许都献于曹操。操大喜,封璆为高陵太守。玉玺归操。

却说玄德知袁术已丧,令朱灵、路昭回许都,留下军马保守徐州,亲自出城招谕流散人民复业。

朱灵、路昭回许都。操从荀彧计,写书与车胄就内图之。胄请陈登商议。登曰:“可命军士伏于瓮城边,待刘备归城,一刀斩之。”胄从之。登向父陈珪备言其事。珪命登往报玄德。登飞马去报,正迎关、张。关、张听登言,乘夜扮作曹军到徐州,引车胄出迎,袭而杀之。诸军倒戈投降,军民皆安。云长将胄头去迎玄德,具言车胄欲害之事。玄德懊悔不已,遂入徐州。百姓父老,伏道而接。张飞将车胄全家杀尽。玄德曰:“杀了曹操心腹之人,如何肯休?”陈登曰:“某有一计,可退曹操。”正是:既把孤身离虎穴,还将妙计息狼烟。不知陈登说出甚计来,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马步三军 关张共擒王刘二将

却说陈登献计于玄德曰:“曹操所惧者袁绍。此间有一人与袁绍三世通家,若得其一书致绍,绍必来相助。”玄德猛然醒悟道:“莫非是郑康成先生乎?”郑康成名玄,好学多才,桓帝朝,官至尚书,后因十常侍之乱,弃官居徐州。玄德曾师事之,敬礼特甚。即同陈登到郑玄家中,求其作书,派孙乾星夜带往袁绍处。绍看完,聚文武官,商议兴兵伐曹操。谋士各执己见,争论未定。忽许攸、荀谌入。绍以此事问之。二人齐声应曰:“明公以众克寡,以强攻弱,讨汉贼以扶王室,起兵是也。”绍然之,便令审配、逢纪为统军,田丰、荀谌、许攸为谋士,颜良、文丑为将军,起马军十五万,步兵十五万,共精兵三十万,往黎阳进发。绍又听从郭图之议,命书记陈琳草檄,数操之恶。琳字孔璋,素有才名。当下草檄,援笔立就。绍览檄大喜。

檄文传到许都,操看了,毛骨悚然,不觉头风顿愈,得知是陈琳所作,笑曰:“陈琳文事虽佳,其如袁绍武略之不足何!”遂聚众谋士商议迎敌。孔融闻之,来见操曰:“袁绍势大,不可与战,只可与和。”荀彧笑曰:“绍兵多而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智,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无用,此数人者,势不相容,必生内变。颜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战可擒。其余碌碌等辈,纵有百万,何足道哉!”孔融默然。操遂唤前军刘岱、后军王忠引军五万,打着丞相旗号,去徐州攻刘备。操自引大军二十万拒袁绍。操吩咐岱、忠:“不可轻进。待我破绍,再勒兵破备。”二人领兵去了。

曹操自己引兵到黎阳。两军各自深沟高垒,相持不战。自八月守至十月。原来许攸不乐意审配领兵,沮授又埋怨绍不用其计谋,各不相和,不图进取。袁绍心怀疑惑,不思进兵,操乃唤吕布手下降将臧霸守把青、徐,于禁、李典屯兵河上,曹仁总督大军,屯于官渡,操自己引一军,竟回许都。

且说刘岱、王忠引军五万,离徐州一百里下寨。中军虚打“曹丞相”旗号,未敢进兵,只打听河北消息。玄德也未敢擅动,也只探听河北。忽然曹操差人催岱、忠进战。二人相推诿,皆不肯先动,拈阄,忠拈着“先”字,只得来攻徐州。

玄德听知军马到来,与陈登商议,使云长引三千人马前往探听虚实。双方布阵毕,云长出曰:“请丞相出阵,我有话说。”忠曰:“丞相岂肯轻见你!”云长大怒,骤马向前,将忠活捉回阵。忠军四散奔走。

云长押解王忠回徐州。忠曰:“奉命虚张声势,以为疑兵。丞相实不在此。”玄德教付与衣服酒食,且暂监下,待捉了刘岱,再作商议。张飞自告奋勇,欲生擒刘岱。玄德遂与军三千。飞引兵前进。

却说刘岱知王忠被擒,坚守不出。飞见状,心生一计:传令今夜二更去劫寨。日间却在帐中饮酒诈醉,寻军士罪过,打了一顿,缚在营中,暗使左右纵之去。军士得以逃脱,径直往刘岱营中报劫寨之事。刘岱看见降卒身受重伤,遂听其说,虚扎空寨,伏兵在外。飞却分兵三路,一路虚进劫寨,二路夹攻,夜里果然生擒刘岱,余众皆降。玄德得报,亲自出城迎接。

玄德为刘岱解缚,迎入徐州,放出王忠,一同管待。玄德曰:“备受丞相大恩,正思报效,安敢反耶?二将军至许都,望善言为备分诉。”岱、忠曰:“深荷使君不杀之恩,当于丞相处方便,以某两家老小保使君。”玄德次日尽还原领军马,送出城外。

孙乾谓玄德曰:“徐州受敌之地,不可久居,不若分兵屯小沛,守邳城,为掎角之势,以防曹操。”玄德听从其议,命云长守下邳,甘、糜二夫人亦于下邳安置。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守徐州。玄德与张飞屯兵小沛。刘岱、王忠回见曹操,具言刘备不反之事。操怒骂:“辱国之徒,留你何用!”喝令左右推出斩之。正是:犬豕何堪共虎斗,鱼虾空自与龙争。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三回 祢正平裸衣骂贼 吉太医下毒遭刑

却说曹操欲斩刘岱、王忠。孔融谏曰:“二人本来就不是刘备对手,若斩了,恐怕会失将士之心。”操于是免其死罪,黜罢爵禄。孔融曰:“可先招安张绣、刘表,再图徐州。”操然其言,遣刘晔前去说服张绣。晔到襄城,袁绍也派了使者来招安。张绣、贾诩不欲从绍,当面扯碎绍书,斥退来使。

诩劝绣从曹操,绣即同诩等赴许都投降。绣见操,拜于阶下。操忙扶起,执其手曰:“有小过失,勿记于心。”原来绣与操有旧仇,怕其计较。遂封绣为扬武将军,封贾诩为执金吾使。

操即命绣书信招安刘表。贾诩进曰:“刘景升好结纳名流,今必得一有文名之士往说之,方可降耳。”荀攸荐孔融。孔融曰:“吾友祢衡,字正平,其才十倍于我。当荐之天子。”于是上表奏帝。帝览表,将此事付曹操。操遂使人召衡至。礼毕,操不命坐。衡贬低操手下数十人,以称自己才高德广,三教九流、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操使其击鼓羞辱之。来日,操宴宾客。旧吏云:“挝鼓必换新衣。”衡不顾,只着旧衣为宾客击鼓,音节殊妙,坐客皆慷慨流涕。操又责备衡未换新衣,衡即脱衣裸体而立。操叱衡无礼。衡嘲笑操不识名士。

操令衡往荆州劝降刘表。衡不肯往。操使人解衡前去,却教手下文武,整酒于东门外送之。荀彧曰:“如祢衡来,不可起身。”衡至,见众皆端坐,遂百般讽刺众人。众恨而散。

衡至荆州,见刘表毕,虽颂德,实讥讽。表不喜,又不意担害贤之名,遂令去江夏见黄祖。时袁绍亦遣使至。表问众谋士。从事中郎将韩嵩进曰:“可附曹操。”表曰:“汝且去许都,观其动静,再作商议。”嵩到许都见操。操拜嵩为侍中,领零陵太守,遂遣嵩回荆州说刘表。

人报黄祖斩了祢衡,表问其故,乃衡讽祖。表听说衡死,十分感慨,令葬于鹦鹉洲边。曹操因不见刘表来降,便欲兴兵问罪。荀彧谏曰:“可先灭袁绍,后灭刘备,江汉可一扫而平矣。”操从之。

且说自刘玄德去后,董承等人日夜商议,无计可施。建安五年,见曹操骄横愈甚,感愤成疾。帝令太医前去医治。此医乃洛阳人,姓吉,名太,字称平,人皆呼为吉平,当时名医也。平常见董承长吁短叹,不敢多问。时值元宵,二人共饮。至更余,承和衣而睡。梦中砍杀曹操。霎时醒来,口中犹骂“操贼”不止。

吉平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承惊惧不能答。平遂表除操决心,咬下一指为誓。承乃取出衣带诏,令平视之。平曰:“操贼常患头风,痛入骨髓。如早晚有召,只用一服毒药,必然死矣!”承曰:“救汉朝社稷者,皆赖君也!”时吉平辞归。承步入后堂,忽见家奴秦庆童同侍妾云英在暗处私语。承大怒,各人杖脊四十,锁庆童于冷房。庆童怀恨,夤夜而出,径入曹操府中,以承等密谋告操。操藏匿庆童于府中,董承以为是逃往他方去了,也不追寻。

次日,曹操诈患头风,召吉平用药。平暗藏毒药入府。平教取药罐,当面煎之,暗下毒药,亲自送上。操知有毒,曰:“汝为我心腹之人,何不先尝?”平知事泄,扯住操耳而灌之。操推药泼地。左右已将吉平执下。操唤精壮狱卒,执平至后园。操坐于亭上,让狱卒痛打拷问。打到两个时辰,平仍不招。操恐打死,无可对证,令狱卒揪去静处,权且将息。

传令次日设宴,请众大臣饮酒。惟独董承托病不来。王子服等怕操生疑,只得俱至。酒行数巡,操教牵吉平来,痛打逼供。平并无求饶之意。操见不招,使人牵走了。

众官席散,操只留王子服等四人夜宴。四人魂不附体,只得留待。操曰:“汝四人不知与董承商议何事?白绢中写着何事?吉平下毒,非董承所使而谁?”又教庆童对证。子服等皆言不知。操叱左右将四人拿住监禁。

次日,带领众人径投董承家探病。操曰:“国舅知吉平事乎?牵来与国舅起病。”须臾,狱卒推吉平至阶下。操问平曰:“谁使汝来药我?”平曰:“天使我来杀逆贼!”操怒教打。身上无容刑之处。操又问平曰:“你如何只有九指?”平曰:“嚼以为誓,誓杀国贼!”操就阶下截去其九指。平曰:“尚有口可以吞贼,有舌可以骂贼!”操令割其舌。平曰:“且勿动手。吾供招。可释吾缚。”操命解其缚。平起身望阙拜曰:“臣不能为国家除贼,乃天数也!”拜毕,撞阶而死。操令分其肢体号令。时建安五年正月也。

操见吉平已死,教左右牵过秦庆童至面前。操曰:“国舅认得此人否?王子服等吾已擒下,皆招证明白,汝尚抵赖乎?”即唤左右拿下,命人到董承卧房内,搜出衣带诏并义状。操看了,遂下令:“将董承全家良贱,尽皆监禁,休叫走脱一个。”操回府以诏状示众谋士商议,要废献帝,更立新君。正是:数行丹诏成虚望,一纸盟书惹祸殃。未知献帝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四回 国贼行凶杀贵妃 皇叔败走投袁绍

却说曹操见了衣带诏,与众谋士商议,想废献帝。程昱入谏,操乃止。只是将董承等五人和其全家老小,押送各门处斩。死者共七百余人。

曹操杀了董承等人,怒气未消,入宫去杀董贵妃。贵妃乃董承之妹,帝幸之,已怀孕五月。操以衣带诏问帝,帝不能答。操派人抓来董妃,叱武士勒死于宫门外。操谕监宫官曰:“今后但有外戚宗族,不奉吾旨,辄入宫门者,斩。”又拨心腹人三千充御林军,令曹洪统领,以防万一。

操谓程昱曰:“今董承等虽诛,还有马腾、刘备,不可不除。”昱顾虑袁绍。郭嘉曰:“绍性不足忧也。刘备众心未服,丞相引兵东征,一战可定矣。”操大喜,遂起二十万大军,分兵五路下徐州。玄德得报,与孙乾商议曰:“此必求救于袁绍,方可解危。”于是玄德修书一封,遣孙乾至河北。田丰引乾入见绍。只见绍形容憔悴。绍以幼子患疥疮为由,决意不肯发兵进军许昌。丰以杖击地曰:“失此机会,大事去矣!”

孙乾见绍不肯发兵,只好连夜赶回小沛见玄德,具说此事。玄德大惊曰:“似此如之奈何?”张飞曰:“兄长勿忧。曹兵远来,必然困乏,乘其初至,先去劫寨,可破曹操。”玄德曰:“素以汝为一勇夫耳。先前捉刘岱时,颇能用计。今献此策,亦中兵法。”乃从其言,分兵劫寨。

且说曹操引军往小沛来。正行间,狂风骤至,将一面牙旗吹折。荀彧、毛玠都说今晚有人劫寨。操遂分兵九队,只留一队向前虚扎营寨,余众八面埋伏。

当晚月色微明。玄德在左,张飞在右,分兵两队进发,只留孙乾守小沛。张飞自然中计大败,小沛、徐州、下邳皆不得往,只好望芒砀山而去。却说玄德亦中计。突然小沛城中起火,徐州、下邳不得去,玄德只好向青州方向逃走,正逢李典拦住。玄德单枪匹马向北而逃。

且说玄德日行三百里,奔至青州城下叫门。刺史乃袁绍长子袁谭。谭素来敬重玄德,乃留玄德于馆驿中住下,发书报父袁绍,一面差人护送玄德。至平原界口,袁绍引众出邺郡三十里迎接玄德。绍相待甚厚,同居冀州。且说曹操取了小沛,即进兵攻徐州。糜竺、简雍守把不住,弃城而逃。陈登献了徐州。操唤众谋士议取下邳。操欣赏云长武艺高强,欲得之。郭嘉曰:“云长义气深重,必不肯降。派人说服他,恐被其害。”帐下一人出曰:“某与关公有一面之交,愿往说之。”众视之,乃张辽也。程昱曰:“吾观此人,非可以言词说也。某有一计,使此人进退无路,然后派文远说服他,彼必降矣。”正是:整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未知其计若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五回 屯土山关公约三事 救白马曹操解重围

却说程昱献计曰:“今可即差刘备手下投降之兵,入下邳,只说是逃回的,伏于城中做内应。引关公出战,诈败佯输,诱入他处,用精兵截其归路,然后说服他。”操听其谋,即令徐州降兵数十,径投下邳。关公以为旧兵,留而不疑。

次日,夏侯惇为先锋,领兵五千来战,引关公二十里远。徐晃、许褚、夏侯惇又将其围在一座土山上。

捱到天晓,欲整顿下山突围,忽然见张辽跑马上来。辽曰:“玄德不知存亡,翼德未知生死。昨夜曹公已破下邳,差人护卫玄德家眷,不许惊扰。”关公怒曰:“吾今虽处绝地,视死如归,吾即下山迎战。”辽曰:“今四面皆曹公之兵,兄若不降,则必死。不若且降曹公,却打听刘使君音信,如知何处,即往投之。一者可以保二夫人,二者不背桃园之约,三者可留有用之身。兄宜详之。”公曰:“吾有三约。一者,吾只降汉帝,不降曹操;二者,二嫂处请给皇叔俸禄养赡,一应上下人等,皆不许到门;三者,一旦知道刘皇叔去向,便当辞去。三者缺一,决不肯降。”辽回见曹操。操愿从三约。辽回报关公。关公曰:“暂时请丞相退军,容我入城见二嫂,然后投降。”操遂引军退。关公引兵竟到府中,来见二嫂。甘、糜二夫人听得关公到来,急忙出去迎接。关公备述前事。二夫人曰:“叔叔自己处理,凡事不必问俺女流。”

关公遂引数十骑来见曹操。操亲自出辕门相接,设宴相待。次日班师还许昌。关公收拾车仗,请二嫂上车,亲自护车而行。一到许昌,操拨一府给关公与二夫人居住。关公自居外宅,内门拨老军十人把守。

操引关公朝见献帝,帝任命关公为偏将军。操待关公甚厚。时常宴之。送绫锦、金银器皿及美女,公皆送与二嫂。公三日一次于内门外对二嫂躬身施礼。操送新战袍。关公受之,穿于衣底,上仍用旧袍罩之。

一日,操请关公赴宴,频以酒相劝。操问曰:“云长髯有数乎?”公曰:“约数百根。”操以纱锦作囊,与关公护髯。次日早朝见帝,帝见关公一纱锦囊垂于胸前。帝问之。公奏曰:“臣髯颇长,丞相赐囊贮之。”帝令当殿披拂,过于其腹。帝曰:“真美髯公也!”因此人皆呼为“美髯公”。

一日,操见公马瘦,遂将赤兔马并鞍辔送与公。公拜称谢,曰:“吾知此马日行千里,今幸得之,若知兄长下落,可一日而见矣。”操愕然而悔。关公辞去。次日,张辽往见关公。辽知公终不可留,乃告退,回见曹操,具以实告。操叹曰:“事主不忘其本,乃天下之义士也!”荀彧曰:“彼言立功方去,若不教彼立功,未必便去。”操然之。却说玄德在袁绍处,不知二弟消息,妻小陷于曹操,旦夕烦恼。时春暖,绍欲进兵许都,商议破曹之策。田丰劝绍固守。玄德曰:“曹操欺君之贼,明公若不讨之,恐失大义于天下。”绍遂欲兴兵。田丰又谏。绍大怒,欲斩之,玄德力劝,乃囚于狱中。沮授见田丰下狱,乃会其宗族,尽散家财,与之诀曰:“吾随军而去,胜则威无不加,败则一身不保矣!”众皆下泪送之。

绍遣大将颜良作先锋,进攻白马。大军进发至黎阳,东郡太守刘延告急许昌。曹操急议兴兵抵敌。关公闻知,入相府见操,恳请当前部。操不许。关公乃退。

操引兵十五万,分三队而行。于路又连接刘延告急文书,操先提五万军亲临白马。遥望颜良前部精兵十万,排成阵势。操骇然。吕布旧将宋宪、魏续出战,皆被颜良斩杀。徐晃即出,与颜良战二十合,败归本阵。诸将栗然。曹操收军,良亦引军退去。

操见连斩二将,心中忧闷。程昱荐关公杀敌,曰:“刘备若在,必投袁绍。今若使云长破袁绍之兵,绍必疑刘备而杀之矣。备既死,云长又安往乎?”操大喜,遂请关公。关公提青龙刀,上赤兔马,引从者数人,来见曹操。操置酒相待。忽报颜良搦战。关公起身曰:“某虽不才,愿去万军中取其首级,来献丞相。”关公奋然上马,倒提青龙刀,跑下山来,凤目圆睁,蚕眉直竖,直冲彼阵。河北军如波开浪裂,关公径奔颜良。赤兔马快,云长手起一刀,刺良于马下。忽地下马,割了良首级,拴于马项之下,飞身上马,提刀出阵,如入无人之境。河北兵将大惊,不战自乱。曹军乘势攻击,河北兵大败。关公献首级于操前。操曰:“将军真神人也!”关公曰:“某何足道哉!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操大惊,回顾左右曰:“今后如遇张翼德,不可轻敌。”令写于衣袍襟底以记之。

却说颜良败军逃回来,报袁绍说良被赤面长须使大刀一勇将所斩。绍大怒,指玄德曰:“汝弟斩吾爱将,汝必通谋!”唤刀斧手推出玄德欲斩之。正是:初见方为座上客,此日几同阶下囚。未知玄德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六回 袁本初败兵折将 关云长挂印封金

却说袁绍欲斩玄德。玄德从容答道:“天下同貌者不少,难道赤面长须的人就是关某么?”袁绍是个没主见的人,仍请玄德上坐,商量报颜良之仇。帐下一人应声而进曰:“颜良与我如兄弟,今被曹贼所杀,我怎能不雪其恨?”玄德视其人,身长八尺,面如獬豸,乃河北名将文丑也。袁绍大喜曰:“吾与十万军兵,追杀曹贼!”沮授劝阻,绍怒而不听,沮授遂托疾不出议事。玄德欲与丑同行。绍遂令丑领七万军先行,令玄德引三万军随后。

因为斩了颜良,朝廷封云长为汉寿亭侯,铸印送关公。忽报袁绍又派大将文丑渡黄河,已据延津之上。操于是传令:粮草先行,军兵在后。待文丑军抢粮草车仗之际,军队混乱,操命令士兵一齐击之,文丑军大乱。丑止遏不住,拨马回走。张辽、徐晃飞马齐出。文丑拈弓搭箭,射退张辽,又杀退徐晃,麾军沿河赶来。

忽见关云长迎面提刀飞马而来,大喝:“贼将休走!”赶上文丑,脑后一刀,将其斩下马来。曹操令曹兵掩杀,夺回粮草马匹。

正杀之间,玄德领三万军赶到,隔河望见一簇人马,往来如飞,旗上写着“汉寿亭侯关云长”七字。玄德想要与他见面,见大批曹兵追来,只好收兵。袁绍到官渡,得报关公杀文丑,遂又下令杀玄德。玄德曰:“曹操素忌备,此借公之手杀我。愿明公思之。”绍然之。玄德曰:“吾想派人密见云长,让他知我消息,他定连夜赶来,如何?”袁绍大喜。绍令退军武阳,按兵不动。操乃派夏侯惇领兵守住官渡隘口,自己班师回许都去了。忽报黄巾猖獗,曹洪累战不利。云长闻言,欲往而破寇。操壮之,点兵五万,使于禁、乐进为副将,次日便行。操曰:“关公常怀归刘之心,今次收功,吾不复教临敌矣。”

且说云长领兵将近汝南,当晚营外捉了两个细作。云长视之,认得一人,是孙乾。乾曰:“某得刘辟收留。今刘、龚二人归顺袁绍,相助攻曹。某为细作,来报将军。来日二人当虚败一阵,公可与玄德公相见。”关公当晚私下把孙乾送走。次日,关公引兵出,拍马舞刀向前。龚都便走,关公赶上。都回身告关公曰:“公当速进,我让汝南。”关公会意,驱军掩杀。刘、龚二人诈败,四散去了。云长夺得州县,班师回许昌。曹操出郭迎接,赏劳军士。关公寻思如何离去,坐立不安。

原来于禁探知刘备在河北,报给曹操。操令张辽来探关公意。辽入贺曰:“闻兄在阵上知玄德音信,特来贺喜。今玄德在河北,兄往从否?”关公曰:“昔日之言,安肯背之!文远须为我致意丞相。”张辽将关公之言,回告曹操,操曰:“吾自有计留之。”

且说关公正寻思间,忽报有故人相访。请入,却不相识。人曰:“某乃袁绍部下南阳陈震也。”震出书一缄。公视之,乃玄德书也。关公看书毕,大哭。震曰:“玄德望公甚切,宜速往见。”关公曰:“吾今作书,麻烦先告知兄长,容某辞却曹操,奉二嫂来相见。”关公遂写书。陈震得书自回。

关公入内告知二嫂。屡次前往相府,皆不得见。去张辽家打听消息,辽也托疾不出。关公即写书一封,辞谢曹操。书写毕封固,差人去相府投递,一面将累次所受金银,一一封置库中,悬汉寿亭侯印于堂上,请二夫人上车。关公上赤兔马,手提青龙刀,率领旧日跟随人役,护送车仗,径出北门。关公既出门,谓从者曰:“汝等护送车仗先行,但有追赶者,吾自当之,勿得惊动二位夫人。”从者推车,向官道进发。却说曹操正论关公之事未定,左右报关公呈书。忽然北门守将、关公宅中人亦来报。众皆愕然。一将挺身出曰:“某愿将铁骑三千,去生擒关某,献与丞相!”众视之,乃将军蔡阳也。正是:欲离万丈蛟龙穴,又遇三千狼虎兵。蔡阳要赶关公,毕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七回 美髯公千里走单骑 汉寿侯五关斩六将

却说曹操手下诸将中,唯独蔡阳不服关公,故欲往追之。操曰:“不忘故主,来去明白,真丈夫也。汝等皆当向他学习。”遂斥退蔡阳。程昱曰:“若任由他归顺袁绍,是与虎添翼,不如杀了。”操曰:“吾岂可失信!大家各为其主,勿逼他。”因谓张辽曰:“我欲结识他做个人情。汝可先去请住他,待我与他送行,作为日后纪念。”张辽领命,单骑先往。曹操引数十骑随后而来。

却说云长忽听有人大叫:“云长且慢行!”回头视之,见张辽拍马而至。关公问曰:“文远欲追我回乎?”辽曰:“非也。丞相欲来相送,特使我请住台驾。”关公遂见曹操引数十骑,飞奔前来,后面跟着许褚、徐晃、于禁、李典。操曰:“恐将军途中乏用,特具路资相送。”一将便从马上托过黄金一盘。关公曰:“累蒙恩赐,尚有余资。”操笑曰:“锦袍一领,略表寸心。”云长用青龙刀尖挑锦袍披于身上,勒马回头称谢曰:“蒙丞相赐袍,异日更得相会。”遂下桥望北而去。操自引众将回城,一路叹想云长不已。

且说关公来赶车仗,约行三十里,却没看见。忽见山头一人,高叫:“关将军且住!”此人乃襄阳人,姓廖,名化,字元俭,聚众劫掠为生。刚才同伴杜远将两夫人劫掠上山,而且出言不逊,遂杀远。化以部下、金帛送关公,关公不受。化自引人投山谷中去了。云长催促车仗前行。到天黑,投一村庄安歇。庄主姓胡,名华,曾经当过议郎,致仕归乡,款待众人。华托关公给小儿子胡班带信。班在荥阳太守王植部下做事。次日关公取路投洛阳来。前至东岭关。把关将领姓孔,名秀,引五百军兵在岭上把守。秀以关公无文凭,不肯放行,引军杀来。关公一合砍秀于马下。

关公即请二夫人向洛阳进发。洛阳太守韩福急聚众将商议。牙将孟坦献计,自己佯败诱关公来追,再用暗箭射之,可擒之。福依计行事。不想关公马快,一刀将坦砍为两段。韩福尽力放箭,射中关公左臂。公用口拔出箭,手起刀落,将福斩于马下。

关公割帛束住箭伤,连夜投汜水关来。把关将领是并州人氏,姓卞,名喜,善使流星锤,原是黄巾余党,后来投靠曹操,派来守关。听说关公将到,寻思一计:在关前镇国寺中,埋伏下刀斧手二百余人,诱关公至寺,意图相害。不想寺内有一僧人,是关公同乡人,法名普净。普净暗示关公。关公会意,刀劈卞喜。普净遂往他处云游去了。关公护送车仗,往荥阳进发。荥阳太守王植,与韩福是两亲家,商议暗害关公。植将关公一行请入驿馆歇息,令从事胡班暗里放火。

胡班潜至厅前,见关公,失声叹曰:“真天人也!”公问何人,胡班报其名。关公遂于行李中取书付班。班看毕,叹曰:“险些误杀忠良!”遂密告植谋。关公大惊,催车仗急急出城。行不数里,王植追来,被关公拦腰一刀,砍为两段。

行至滑州界首,有人报与刘延。延引数十骑,出郭而迎。延惧夏侯惇,不肯给关公船只渡河。关公遂自催车仗前进。到黄河渡口,秦琪引军出,直取关公。只一合,关公刀起,秦琪头落。关公请二嫂上船渡河。渡过黄河,便是袁绍地方。关公所历关隘五处,斩将六员。

关公于马上自叹曰:“吾非欲沿途杀人,奈事不得已也。曹公知之,必以我为负恩之人矣。”忽见孙乾骑马自北而来。乾曰:“刘辟、龚都自将军回兵之后,复夺了汝南,遣某往河北结好袁绍,请玄德同谋破曹之计。不想河北将士,各相妒忌。田丰尚囚狱中;沮授黜退不用;审配、郭图各自争权;袁绍多疑,主持不定。今皇叔已往汝南会合刘辟去了。特意派我来接你。将军可速往汝南与皇叔相会。”关公教乾拜见夫人。孙乾备说:“袁绍二次欲斩皇叔,今幸脱身,往汝南去了。夫人可与云长到此相会。”二夫人皆掩面垂泪。关公依言,径取汝南来。正行之间,背后尘埃起处,一彪人马赶来,当先夏侯惇大叫:“关某休走!”正是:六将阻关徒受死,一军拦路复争锋。毕竟关公怎生脱身,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八回 斩蔡阳兄弟释疑 会古城主臣聚义

却说关公同孙乾保二嫂向汝南进发,没想到夏侯惇领三百余骑,从后追来。孙乾保车仗前行。惇曰:“汝于路杀人,又斩吾部将!我特来擒你,献与丞相发落!”言毕,便拍马挺枪欲斗。曹操先后派两使携公文命各关放行,又使张辽传钧旨放行,均至惇处。惇只好将军马撤退。关公与辽拱手而别。

关公赶上车仗。行了数日,忽值大雨滂沱,行装尽湿,于山冈边一庄院借宿。庄主姓郭,名常,宰羊置酒相待。

到夜深,郭常辞出。忽然听到后院马嘶人叫。关公急唤从人,却都不应,便与孙乾提剑去看情况。只见郭常之子倒在地上叫唤,从人正与庄客厮打。原是郭常之子来盗赤兔马。常请关公宽恕。公遂吩咐从人看好了马,喝散庄客,与孙乾回草堂歇息。

次日,关公谢别郭常,护着车仗,取山路而行。不及三十里,郭常之子领黄巾余党来劫赤兔马。为首一人姓裴,名元绍。元绍知是关公,滚鞍下马,揪郭常之子拜献于马前。郭常之子拜伏乞命。公饶其性命。

元绍曰:“离此二十里有一卧牛山。山上有一关西人,姓周,名仓,两臂有千斤之力,板肋虬髯,形容甚伟。原在黄巾张宝部下为将,张宝死,啸聚山林。他曾多次跟我说起将军盛名,恨无门路相见。”

正说话间,周仓引人来。见了关公,惊喜曰:“此关将军也!”急忙下马,俯伏道旁曰:“周仓参拜。愿将军不弃,收为步卒,早晚执鞭随镫,死亦甘心!”公见其意甚诚,乃禀问二嫂。遂收仓相从。

周仓跟着关公,往汝南进发。行了数日,遥见一座山城。公问以土人。土人曰:“此名古城。有一将军,姓张,名飞,聚有三五千人马。”关公喜曰:“不想吾弟却在此!”

当日孙乾领关公命,入城见飞,具言前事。张飞听罢,披挂持矛上马,引一千余人,径出北门。关公见张飞到来,付刀与周仓接了,拍马来迎。只见张飞圆睁环眼,倒竖虎须,吼声如雷,挥矛刺向关公。原来飞以为关公背弃玄德,降了曹操,今日又来招安。二夫人与乾都来劝他,就是不听。正说着,一彪曹军踏尘来到。关公曰:“贤弟且住。看我斩此来将,以表真心。”须臾,曹军至。为首一将是蔡阳。关公更不多说,刀起处,蔡阳头已落地。关公活捉执旗小卒,问取来由。小卒告说:“蔡阳闻将军杀了他外甥,十分生气,要来河北与将军交战。丞相不肯,差他往汝南攻刘辟。没想到遇着将军。”关公闻言,派去张飞面前说此事。小卒从头至尾,说了一遍,飞方才信。

正说间,糜竺、糜芳到也。二人听闻张飞在此,径来寻访。飞曰:“云长兄与孙乾送二嫂方到,已知哥哥下落。”众人至衙中坐定,各诉别后之事。飞设宴贺喜。

次日,关公与孙乾奔汝南来寻玄德。刘辟曰:“皇叔为见军少,复往河北袁本初处去了。”二人回至古城。关公谓周仓曰:“我今去寻兄长。汝往卧牛山招此一支人马。”仓领命而去。

关公与孙乾带二十余骑投河北来。孙乾先入见皇叔。关公往一庄院投宿。庄内老翁姓关,名定,命二子出见,款留关公。

且说孙乾匹马入冀州见玄德,具言前事。玄德请简雍至,共议脱身之计。雍曰:“主公明日见袁绍,只说要往荆州,说刘表共破曹操,便可乘机而去。”商议已定,依计而行。次日,玄德入见袁绍。绍遂命玄德、简雍往荆州,命孙乾召云长。郭图谏绍曰:“刘备与简雍同往荆州,必不返矣。”绍不以为然。郭图嗟呀而出。玄德等人同往关定庄上。关公迎门接拜,执手啼哭不止。玄德见关定二子:长子关宁,学文,次子关平,学武。遂让关公认他们为子。玄德怕袁绍追上来,急忙收拾起程。关公教取路往卧牛山来。正行间,忽见周仓引数十人带伤而来。仓曰:“有一将单骑而来,一合刺死裴元绍,我被他连胜数次,身中三枪。”众人径投卧牛山来。只见那将全副披挂,持枪骤马,引众下山。玄德大叫曰:“来者莫非子龙?”那将见了玄德,滚鞍下马,拜伏道旁。果然是赵子龙。子龙曰:“公孙瓒不听人言,兵败自焚。袁绍屡次招云,未往。欲投使君,又闻徐州失守,云长已归曹操,使君又从袁绍。四海飘零。偶过此处,遇裴元绍夺吾马,云因杀之,借此安身。近闻翼德在古城,欲往投之。今幸得遇使君!”玄德大喜,曰:“吾初见子龙,便有留恋不舍之情。今幸得相遇!”云曰:“云奔走四方,择主而事,未有如使君者。今得相随,大称平生。虽肝脑涂地,无恨矣。”当日就率领人众,尽随玄德前赴古城。二夫人具言云长之事,玄德感叹不已,见兄弟重聚,将佐无缺,又新得了赵云,关公又得了关平、周仓二人,欢喜无限,连饮数日。此时玄德、关、张、赵云、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关平、周仓部领马步军校共有四五千人。玄德欲弃古城去守汝南,恰好刘辟、龚都差人来请。遂起军前往汝南驻扎,招军买马,徐图征进。

且说袁绍见玄德不回,大怒,欲起兵伐之。郭图曰:“刘备、刘表不足虑。曹操乃劲敌也。江东孙伯符威镇三江,地连六郡,谋臣武士极多,可使人结之,共攻曹操。”绍从其言,即修书遣陈震为使,来会孙策。正是:只因河北英雄去,引出江东豪杰来。未知其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九回 小霸王怒斩于吉 碧眼儿坐领江东

却说孙策自从占据江东,兵精粮足。建安四年,袭取庐江,打败刘勋,豫章太守华歆投降。自此声势大振,乃遣张筸往许昌献捷。曹操知策强盛,以曹仁之女许配孙策幼弟孙匡,两家结婚。留筸在许昌。孙策求为大司马,操不许。策怀恨,时常有袭许都之心。吴郡太守许贡,私下派人赴许都上书于操。使者被策军所获。策将贡绞杀。贡家属皆逃散。有家客三人,冒充韩当军士,为贡报仇,舍身将策重伤。欲请华佗医治,不想只有徒弟在吴。其徒曰:“箭头有药,毒已入骨。须静养百日。若怒气冲激,其疮难治。”策为人最是性急,恨不得即日便愈。将息到二十余日,张筸有使者从许昌回来。使者曰,许昌只有郭嘉不服策,语多贬损。策大怒,不等到疮愈,便欲商议出兵许昌。正话间,忽报袁绍遣使陈震至。震具言袁绍欲结东吴为外应,共攻曹操。策大喜,即日设宴款待陈震。饮酒之间,有于神仙者,从楼下过,诸将欲往拜之。此人姓于,名吉,寓居东方,往来吴会,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无有不验。当世呼为神仙。策怒,令擒之。

左右拥于吉至。策叱左右斩之。张昭、陈震皆劝,策乃下令囚于狱中。狱吏皆敬信于吉,尽去其枷锁。策大怒,又想杀吉。

吕范曰:“可令其祈雨赎罪。”策然之。吉果然呼风唤雨。策勃然大怒,叱曰:“晴雨乃天地定数,妖人何得如此惑乱!”叱武士将吉斩头落地。只见一道青气,投东北去了。策命将其尸号令于市,以正妖妄之罪。

当夜风雨交作,到早上,不见于吉尸首。策怒,忽见吉从堂前而来。策大怒,正欲拔剑,昏倒于地。吴太夫人料劝不信,令左右暗修善事化解。当晚二更,策又见吉。吴太夫人听说此事,让策去玉清观拜祷。

策至玉清观,见香炉烟起,中有于吉。比及出观,见吉走入观门来。策遂命武士拆毁道观。又见吉立于屋上,策大怒,传令放火烧毁殿宇。火起处,吉立于火光之中。策怒归府,吉立于府门前。策乃点起三军,出城外下寨。当晚,策又见吉披发而来。次日,吴太夫人召策回府。策取镜自照,忽见吉立于镜中。策拍镜大叫一声,金疮迸裂,昏厥于地。一会苏醒过来,自叹曰:“吾不能复生矣!”随召张昭等诸人,及弟孙权,至卧榻前。策嘱子布等善佐孙权。取印绶与权曰:“卿宜念父兄创业艰难,善自图之!”权大哭,拜受印绶。策告母曰:“今将印绶付弟,望母朝夕训之。弟才胜儿十倍。倘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嘱诸弟曰:“汝等并辅仲谋。宗族中敢有生异心者,众共诛之,骨肉为逆,不得入祖坟安葬。”诸弟泣受命。谓妻乔夫人曰:“吾与汝不幸中途相分,汝须孝养尊姑。早晚汝妹入见,可嘱其转致周郎,尽心辅佐吾弟。”言讫,瞑目而逝。年止二十六岁。

孙策既死,张昭令孙静理会丧事,请孙权出堂,受众文武谒贺。孙权生得方颐大口,碧眼紫髯,形貌奇伟,骨格非常。

人报周瑜自巴丘提兵回吴。当下瑜哭拜于孙策灵柩之前,曰:“敢不效犬马之力,继之以死!”少顷,孙权入。瑜顿首曰:“愿以肝脑涂地,报知己之恩。”权曰:“今将何策以守之?”瑜曰:“为今之计,须求高明远见之人为辅,然后江东可定也。”瑜遂荐一人,曰:“此人姓鲁,名肃,字子敬,临淮东川人。胸怀韬略,腹隐机谋。早年丧父,事母至孝。其家极富,常散财以济贫乏。”权大喜,即命瑜往聘。

肃同瑜来见孙权。权十分敬重,谈论天下,终日不倦。肃曰:“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今宜乘北方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据守长江,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权大喜。

肃又推荐一人见孙权,此人博学多才,事母至孝,复姓诸葛,名瑾,字子瑜,琅琊南阳人也。权拜为上宾。瑾劝权勿通袁绍,且顺曹操,然后乘便图之。权依言行。却说曹操听说孙策已死,欲起兵下江南。侍御史张筸谏曰:“乘人之丧去讨伐,非义举,不如善待他。”操遂奏封孙权为将军,兼领会稽太守,即令张筸为会稽都尉,持印往江东。孙权大喜,又得张筸回吴,即命与张昭同理政事。张筸又荐一人于孙权,此人姓顾,名雍,字元叹,是中郎蔡邕之徒,其为人少言语,不饮酒,严厉正大。权以为丞,行太守事。自此孙权威震江东,深得民心。

且说陈震回见袁绍,具说:“孙策已亡,孙权继立。曹操封之为将军,结为外应矣。”袁绍大怒,遂起冀、青、幽、并等处人马七十余万,复来攻取许昌。正是:江南兵革方休息,冀北干戈又复兴。未知胜负若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三十回 战官渡本初败绩 劫乌巢孟德烧粮

却说袁绍兴兵,望官渡进发。夏侯惇发书告急。曹操起军七万,前往迎敌,留下荀彧守许都。绍军行到阳武,下定寨栅。谋士沮授曰:“彼军无粮,若能旷以日月,则彼军不战自败。”绍怒曰:“把沮授锁禁于军中,等到破曹之后再治罪!”遂下令安营,连络九十余里。

细作探知虚实后,报至官渡。曹军新到,闻之皆惧。曹操与众谋士商议,果怕粮草不足。操遂传令军将鼓噪而进。绍军来迎。操使张辽出战。张郃来迎,斗了四五十合,不分胜负。又有许褚、高览对战。操令夏侯惇、曹洪,各引三千军,齐冲彼阵。绍军弓箭手一齐乱射。袁绍驱兵掩杀,曹军大败,尽数退至官渡。绍移军逼近官渡下寨。审配曰:“可就曹操寨前筑起土山,令军人下视寨中放箭。若得此隘口,许昌可破。”绍从之,十日筑土山五十余座。曹军大惧,皆顶着遮箭牌守御。

操听刘晔之言,制作发石车以破之。审配又献一计:“打地道直透曹营内。”曹兵见袁军于山后掘土。操又采晔之计,绕营掘长堑。袁军掘至堑边不能入,空费军力。

曹操守官渡,军力渐乏,粮草不继,欲退回许昌,迟疑未决,于是写信遣人赴许昌问荀彧。彧回复,请操勿退。操得书大喜,令将士效力死守。

绍军约退三十余里。一日,徐晃部将史涣擒得袁军细作,得知袁将韩猛想运粮到军前接济。操派徐晃截粮,又派张辽、许褚引兵救应。果然得手。操大喜,重加赏劳,又分军于寨前结营,形成掎角之势。

袁绍大怒,欲斩韩猛,众官劝免。绍派审配回邺都监督粮草,又遣大将淳于琼,部领督将眭元进、韩莒子、吕威璜、赵睿等,引二万人马守乌巢。乌巢乃绍军屯粮之地。那淳于琼性刚好酒,既至乌巢,终日聚饮。且说曹操军粮告竭,急忙派人到许昌让荀彧迅速筹办粮草,连夜赶到前线接济。使者被袁军抓住,缚见谋士许攸。那许攸字子远,少时曾与曹操为友。攸见催粮书信,遂谏袁绍分兵袭许昌。正话间,审配书至,书中先说运粮事,后言许攸在冀州时,曾经滥受民间财物,且纵令子侄辈贪污钱粮。绍大怒,命攸不许再相见。攸出,欲拔剑自刎。左右夺剑劝其投曹操。

许攸忽被点醒,暗自出营,径投曹寨。操刚解衣歇息,大喜,来不及穿履,跣足出迎。操曰:“子远肯来,吾事济矣!”攸以获使之事相告,曰:“袁绍军粮辎重,尽积乌巢,今拨淳于琼守把,琼嗜酒无备。公可选精兵诈称袁将蒋奇领兵到彼护粮,乘间烧其粮草辎重,则绍军不三日将自乱矣。”操大喜,重待许攸,留于寨中。次日,操布好守寨兵将,自选马步军士五千,打着袁军旗号,军士皆束草负薪,人衔枚,马勒口,黄昏时分,望乌巢进发。是夜星光满天。

且说沮授被拘禁在军中,仰观天象,看出恐有劫掠之害,乃求见袁绍。绍不听授言。授掩泪叹曰:“我军亡在旦夕,我尸骸不知落何处也!”却说曹操领兵夜行,凡过数处,诈称蒋奇之兵,并无阻碍。及到乌巢,操教军士将束草周围举火。一霎时,火焰四起,烟迷太空。眭元进、赵睿二将驱兵来救,皆被曹军所杀,粮草尽行烧绝。淳于琼被擒,操命割去其耳鼻手指,缚于马上,放回绍营以辱之。

却说袁绍闻报乌巢有失,急召各官商议。绍乃遣张郃、高览引军五千,往官渡击曹营,遣蒋奇领兵一万,往救乌巢。蒋奇正行间,张辽、许褚忽至。奇被张辽斩于马下。曹军尽杀蒋奇之兵,又使人伪报云:“蒋奇已杀散乌巢操兵了。”袁绍因不复遣人接应乌巢,只添兵往官渡。

却说张郃、高览攻打曹营中了埋伏,大败。郃、览夺路逃走。淳于琼归寨,袁绍得知他醉卧未能抵敌,立斩之。郃、览见袁绍听信谗言,便议定去投奔曹操。于是二人领本部兵马,前往曹操寨中投降。操遂封张郃为偏将军、都亭侯,高览为偏将军、东莱侯。二人大喜。

却说袁绍既去三人,又失了乌巢粮草,军心惶惶。许攸又劝曹操作速进兵劫寨,张郃、高览请为先锋,操从之。两军混战到明,绍军折军大半。

荀攸献计曰:“今可扬言调拨人马,一路取酸枣,攻邺郡,一路取黎阳,切断袁兵归路。袁绍得知,必然惊惶,分兵拒我,我乘其兵动时击之,绍可破也。”操用其计。绍大惊,急遣袁谭分兵五万救邺郡,辛明分兵五万救黎阳,连夜起行。

曹操探知袁绍兵动,便分大队军马,直冲绍营。袁军俱无斗志,四散奔走,遂大溃。袁绍披甲不迭,单衣幅巾上马,幼子袁尚后随。操军追赶袁绍。绍急渡河,尽弃图书、车仗、金帛。操军追之不及,尽获遗下之物。所杀八万余人,血流盈沟,溺水死者不计其数。

操获全胜,将所得金宝缎匹给赏军士。在图书中发现一封书信,都是许都及军中诸人与绍暗通之书。左右曰:“可逐一点对姓名,收而杀之。”操曰:“那时绍势力之强,我都不能自保,何况他人?”遂下令把信烧了,不再过问此事。

却说沮授因被囚禁,为曹军所获,擒见曹操。操素与授相识。授不降。操厚待之,留于军中。授盗马想回去投奔袁氏。操怒,乃杀之。授至死神色不变。操叹曰:“吾误杀忠义之士也!”命厚礼殡殓,为其建坟安葬于黄河渡口,题其墓曰“忠烈沮君之墓”。操下令攻冀州。正是:势弱只因多算胜,兵强却为寡谋亡。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一回 曹操仓亭破本初 玄德荆州依刘表

却说曹操乘袁绍之败,整顿军马,迤逦追袭。袁绍穿着单衣,带着八百余骑,奔至黎阳北岸,大将蒋义渠招谕离散之众,众闻绍在,又皆蚁聚。军势复振,议还冀州。军行之次,夜宿荒山。绍后悔没听田丰之言。次日,逢纪来接,谮曰:“丰在狱中闻主公兵败,大笑曰:‘果不出吾之料!’”袁绍大怒,命人往冀州狱中杀田丰。却说田丰在狱中,得知袁绍大败而回,料定自己会死。忽使者携剑至,传袁绍命。丰自刎于狱中,闻者皆为叹惜。

袁绍回到冀州后,心烦意乱,不理政事。绍所生三子,长子袁谭字显思,出守青州,次子袁熙字显奕,出守幽州,三子袁尚字显甫,是绍后妻刘氏所出,生得形貌俊伟,绍十分喜欢,留在身边。刘氏劝他立尚为后嗣,绍乃与审配、逢纪、辛评、郭图四人商议。审、逢二人,向辅袁尚,辛、郭二人,向辅袁谭,四人各为其主。绍踌躇未决。忽报袁熙引兵六万,自幽州来;袁谭引兵五万,自青州来;外甥高干亦引兵五万,自并州来,各至冀州助战。绍喜,遂来战曹操。时操引得胜之兵,陈列于河上。人报袁绍聚兵二三十万,前至仓亭下寨。次日,两军相对。袁绍三子袁尚诈引徐晃部将史涣来赶,尚射箭正中涣左目,坠马而死。绍见子得胜,指挥人马拥将过来,混战大杀一场,各鸣金收军还寨。

操与诸将商议破绍之策。程昱献十面埋伏之计,劝操退军于河上,伏兵十队,诱绍追至河上。曰:“我军无退路,必将死战,可胜绍矣。”操然其计。次日,十队先进,埋伏左右已定。至半夜,操令许褚引兵伪作劫寨之势。袁绍五寨人马,一齐俱起。褚回军便走。袁绍引军赶来,比及天明,至河上。曹军无去路,乃回身奋力向前。袁军大乱,退军急回。退兵路上先后遭曹军十路伏兵。绍军奋力冲突,得脱重围。袁熙、高干皆被箭伤。绍抱三子痛哭一场,口吐鲜血不止,叹曰:“汝等各回本州,誓与曹贼一决雌雄!”绍引袁尚等入冀州养病,令尚与审配、逢纪暂掌军事。却说曹操自仓亭大胜,重赏三军,派人探察冀州虚实。众皆劝操急攻之。正议间,荀彧来信说:“刘备在汝南得刘辟、龚都数万之众,乃令辟守汝南,备亲自率兵来攻许昌。”操大惊,留曹洪屯兵河上,自提大兵来迎刘备。却说玄德与关、张、赵云等,行近穰山,正遇曹兵杀来,便于穰山下寨,军分三队。两军列阵,操派许褚出战。赵云与他相交三十合,不分胜负。忽地关、张引军冲突而来,一齐掩杀。曹军大败而走。

备军数日搦战,操军皆不出。忽报龚都运粮被操军围住,夏侯惇引军径取汝南。玄德派张飞救龚都,云长救汝南,皆被围。玄德欲回兵,中了操军埋伏。赵云孤身抵敌,玄德见势危急,单马落荒而走。

及天明,刘辟引千余骑,护送玄德家小前来。孙乾、简雍、糜芳亦至。行数里,操将张郃、高览前后杀出。玄德两头无路,欲拔剑自刎,刘辟急忙制止,曰:“容某死战,夺路救君。”战不到三回合,被高览一刀砍于马下。玄德正慌,赵云从高览军后冲来,先后杀退高览、张郃。正在这时,云长、关平、周仓引三百军赶到。玄德又使云长寻到张飞。

人报曹军赶来,玄德教孙乾等保护老小先行。玄德与关、张、赵云在后,且战且走。操见其去远,收军不赶。玄德败军不满一千,至汉江安营。当地人知是玄德,奉献羊酒,乃聚饮于沙滩之上。玄德自觉愧对众人。云长劝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孙乾献计投奔荆州刘表,愿自往说之。玄德大喜。乾见表,具陈其意。蔡瑁谮曰:“不可。刘备先从吕布,后事曹操,近投袁绍,皆不克终,足可见其为人。”乾正色曰:“刘使君忠心为国,前此相从,不得已也。现听说刘将军汉朝苗裔,故千里相投。你为何出此谗言,妒忌贤能?”刘表乃叱瑁曰:“吾主意已定,汝勿多言。”瑁惭恨而出。玄德引关、张等拜见刘表,表相待甚厚,遂分拨院宅居住。却说曹操探知玄德已往荆州投刘表,欲引兵攻之。程昱因袁绍未除阻止了他。操遂提兵回许都。至建安七年,春正月,操复商议兴兵,先派夏侯惇、满宠镇守汝南,以拒刘表;留曹仁、荀彧守许都,亲自统领大军前赴官渡屯扎。且说袁绍吐血症候,今方稍愈,商议攻打许都。审配谏曰,当养精蓄锐。正议间,忽报曹操进兵官渡,来攻冀州。绍欲自领大军出迎。袁尚曰:“父亲病体未痊,儿愿前去迎敌。”绍许之,遂使人往青州取袁谭,幽州取袁熙,并州取高干,四路同破曹操。正是:才向汝南鸣战鼓,又从冀北动征鼙。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三十二回 夺冀州袁尚争锋 决漳河许攸献计

却说袁尚自斩史涣之后,自负其勇,不等袁谭兵至,自引兵数万出黎阳,与曹军前队相迎。张辽来战袁尚,不到三回合,尚大败而走,急忙引军奔回冀州。

袁绍闻尚败回,旧病复发,吐血数斗,昏倒在地。绍指定尚继后嗣,翻身大叫一声,又吐血斗余而死。袁绍既死,审配等主持丧事。审配、逢纪立袁尚为大司马将军,领冀、青、幽、并四州牧,遣使报丧。袁谭知父死,便与郭图、辛评商议,依言屯兵冀州城外,使图往察之。图遂见袁尚,尚加封谭为车骑将军。图以谭军中无人议事,请尚使逢纪赴谭军中。纪见谭,献上印绶。谭大怒,欲斩逢纪。郭图密谏曰:“留纪在此,以安尚心。破曹之后,再争冀州。”

谭从其言。军至黎阳,与曹军相抵。谭军大将汪昭被徐晃斩于马下。谭败退黎阳,求救于尚。尚只拨兵五千,又被曹兵半路坑杀。谭大怒,唤逢纪责骂。纪乃作书,求尚来救。尚从审配言,不肯发兵。谭大怒,立斩逢纪,议欲降曹。尚又从配言,令配并大将苏由固守冀州,使大将吕旷、吕翔兄弟为前部,自领军来救谭。谭听说尚亲自来,大喜,遂罢降曹之议。

不到一日,袁熙、高干皆至。每日出兵与操相持。尚屡败,操兵屡胜。至建安七年春二月,尚等大败,退守冀州。操兵攻打不下。郭嘉进曰:“可举兵南向荆州,以候袁氏兄弟之变。变成而后击之,可一举而定也。”操善其言,命贾诩为太守,守黎阳,曹洪守官渡。操向荆州进兵。

谭、尚听知曹军自退,遂相庆贺。袁熙、高干各自辞去。袁谭与郭图、辛评议,欲请袁尚、审配饮酒,伏刀斧手杀之。谭遂使人去请袁尚。配知是计。尚依配言,引兵五万出城。谭、尚亲自交锋,谭大败。

谭退平原,尚收兵还。谭令岑璧领兵攻尚。璧被吕旷斩于马下。谭兵又败,再奔平原。尚三面围城攻打。谭坚守不出。谭与郭图计议。遣人投降曹操,派辛评之弟辛毗为使者。辛毗,字佐治,见为平原令。谭修书付毗,使三千军送毗出境。时操屯军西平讨伐刘表,表遣派玄德为前部迎战。还没交锋,辛毗到操寨,具言袁谭相求之意。操大喜,便邀辛毗饮酒。毗谓操曰:“荆州丰乐之地,国和民顺,未可摇动。四方之患,莫大于河北,河北既平,则霸业成矣。愿明公详之。”操大喜,即日督军还取冀州。玄德恐操有谋,引兵自回荆州。

却说袁尚知曹军渡河,急急引军还邺,命令吕旷、吕翔断后。袁谭追去,被旷、翔截住。谭招安二人,等待操军到,引二将见操。操大喜,以女许谭为妻,令谭且居平原,又封旷、翔为列侯,随军听用。

且说袁尚与审配商议。配曰:“可使武安长尹楷屯毛城,通上党运粮道,令沮授之子沮鹄守邯郸。主公可进兵平原,先绝袁谭,然后破曹。”袁尚大喜,留审配与陈琳守冀州,使马延、张二将为先锋,连夜起兵攻打平原。

谭知尚兵来近,告急于操。操遂令曹洪先进兵攻邺,自引一军来攻尹楷。楷出马,许褚直取尹楷,一刀斩楷于马下。操尽招降余部,即勒兵取邯郸。沮鹄大败而走,张辽射其落马。众皆奔散。

于是操引大军前抵冀州。曹洪已近城下。操下寨于洹水之上,以候袁尚回兵。尚攻平原,闻曹操已破尹楷、沮鹄,正困冀州,乃掣兵回救。尚出滏水界口,屯军阳平亭,离冀州十七里。尚令军士堆积柴薪干草,至夜焚烧为号;遣主簿李孚潜入冀州,具言尚意。配教城中堆草放火,与尚呼应。孚曰:“城中无粮,可发老弱残兵并妇人出降,彼必不为备,我即以兵继百姓之后出攻之。”配从其论。

然操识破此计,教张辽、徐晃各引三千军来,伏于两边。待城中兵突出,辽、晃两路兵齐出,杀退城中兵。操遂引众将来攻尚寨。尚大败,退往西山下寨,令人催取马延、张军来。不知操已使吕旷、吕翔去招安二将。操亦封二将为列侯。尚情知西山守不住,夜走滥口。安营未定,伏兵齐出。尚军大溃,退走五十里,势穷力极,只得遣豫州刺史阴夔至操营请降。操假装答应,却使张辽、徐晃去劫寨。尚尽弃印绶、节钺、衣甲、辎重,往中山逃去。操回军攻冀州。决漳河水淹城,城中水深数尺,更兼粮绝,军士皆饿死。辛毗在城外,用枪挑袁尚印绶衣服,招安城内之人。审配大怒,将辛毗家屋老小八十余口,就于城上斩首,将头掷下。辛毗号哭不已。审配之侄审荣,素与辛毗相厚,见此心中怀忿,乃献西门,放曹兵入。徐晃生擒审配,解其见操。配曰:“吾生为袁氏臣,死为袁氏鬼,可速斩我!”操教牵出。审配既死,操怜其忠义,命葬于城北。忽见刀斧手拥陈琳至。操怜其才,赦免了他,命为从事。

却说操长子曹丕,字子桓,时年十八岁。丕初生时,有云气一片,其色青紫,圆如车盖,覆于其室,终日不散。有望气者密谓操曰:“此天子气也。令嗣贵不可言!”丕八岁能属文,有逸才,博古通今,善骑射,好击剑。时操破冀州,丕领随身军,径投袁绍家,下马拔剑而入。至后堂,见两个妇人相抱而哭,丕向前欲杀之。正是:四世公侯已成梦,一家骨肉又遭殃。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三十三回 曹丕乘乱纳甄氏 郭嘉遗计定辽东

却说曹丕见二妇人啼哭,拔剑欲斩,忽见红光满目,遂按剑而问,得知一妇是袁熙之妻甄氏。丕以衫袖拭其面,见她玉肌花貌,有倾国之色,遂曰:“吾乃曹丞相之子也,愿保汝家,汝勿忧虑。”遂按剑坐于堂上。

却说曹操统领众将入冀州城。操至绍府门下,守将报曰:“世子在内。”操唤出责备他,甄氏拜于前。操视之曰:“真吾儿妇也。”遂令曹丕纳她做妾。

操既定冀州,亲往袁绍墓下设祭,再拜而哭甚哀,众皆叹息。操以金帛粮米赐绍妻刘氏,乃下令曰:“河北居民尽免今年租赋。”一面写表申朝。操自领冀州牧。

一日,许褚正遇许攸,攸唤褚曰:“汝等无我,安能出入冀州乎?”褚大怒,拔剑杀攸,提头来见曹操。操曰:“子远与吾旧交,故相戏耳,何故杀之!”深责许褚,令厚葬许攸。乃令人遍访冀州贤士。冀民曰:“骑都尉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也。曾献计于袁绍,绍不从,遂托疾在家。”操即召琰为本州别驾从事,待为上宾。

时袁谭闻袁尚败走中山,统军攻打他。尚径奔幽州投袁熙。谭尽降其众,欲复图冀州。操召见他,谭不至。操大怒,驰书绝其婚,自统大军征讨,直抵平原。谭乃求救于刘表。表听从玄德建议,先后作书与袁氏兄弟,以和解为名,婉词拒绝。谭得书,知表无发兵之意,又自料不能敌操,遂弃平原,走保南皮。

曹操追至南皮。袁谭引兵出城。两阵对圆。徐晃出马,谭使彭安接战。不数合,晃斩安于马下。谭军败走,退入南皮。操军四面围住。谭着慌,使辛评见操约降。操不准降,欲留评为己用。评不从,操乃遣回。评见谭,具言前事。谭叱曰:“汝弟现事曹操,汝怀二心耶?”评闻言,气满填胸,昏厥于地,须臾而死。谭亦悔之。郭图谓谭曰:“来日尽驱百姓当先,以军继其后,与曹操决一死战。”谭从其言。

两军混战,自辰至午。操弃马上山,亲自击鼓。将士见之,奋力向前,谭军大败。百姓被杀者无数。曹洪阵中杀袁谭,乐进射杀郭图。袁熙部将焦触、张南引军来降。操封为列侯。黑山贼张燕,引军十万来降,操封为平北将军。操又拜青州别驾王修为司金中郎将。操问郭嘉:“今袁尚已投袁熙,取之当用何策?”嘉曰:“可使袁氏降将自攻之。”操用其言,遂差焦触、张南、吕旷、吕翔、马延、张,分三路进攻幽州。一面使李典、乐进会合张燕,打并州,攻高干。且说袁尚、袁熙知曹兵将至,星夜去投辽西乌桓。幽州刺史乌桓触,聚众官议定降操。只有别驾韩珩不从,众推珩而出。乌桓触乃径来降操。操大喜,加为镇北将军。

忽探马来报,高干守住壶关口,不能下。操自勒兵前往。荀攸献诈降计。操然之,赚壶关城。高干出逃,乃投单于,未果,欲转投刘表。行至上洛,被都尉王琰所杀,将头解送曹操。曹封琰为列侯。

并州既定,操商议西击乌桓。曹洪等劝操勿进,惟郭嘉曰可为之。操然其言,遂往前进发。但见黄沙漠漠,狂风四起,道路崎岖,人马难行。操有回军之心,问于郭嘉。嘉此时不服水土,卧病车上,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不如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备。须得识径路者为引导耳。”遂留郭嘉于易州养病。袁绍旧将田畴深知此境。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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