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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1 08: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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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冷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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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不结婚

可不可以不结婚试读:

第一章 做戏

韦大宝一口把大半杯啤酒灌下去,他对面卡座上的许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宝叹了口气,说:“你是不知道,我那妈绝非凡品,换古代,那也是催婚界的灭绝师太,在她手上就没有催不成的婚,兄弟你再不救我,我就要沦陷了。”

许仙把啤酒罐重重拍在桌子上,说:“成,都是小意思,兄弟我混迹江湖几十年,就没搞不定的师太。”

大宝打了个酒嗝,已经有了六分醉意,他拖着许仙的手都快哭了,嚷嚷着:“兄弟,我全靠你了。你不知道我妈对儿媳妇要求多高啊,要有脸有胸,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进能横刀立马,退能厨房杀鸡,你说我韦大宝没钱没车没房,我上哪儿去给她找这媳妇去呀?”

许仙鄙视地看了大宝一眼:“看你大老爷们,都哭上了你,你先别急,让许大师我给你点拨点拨,你自然就通了。咱们分两头分析,你说你是不想结婚,还是愁找不到你妈满意的呀?”

大宝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先不谈我想不想,我总不能为了我妈就随便找一媳妇儿吧,关键得人合适,你说对不?”

许仙一拍大腿说:“兄弟,这就对了,你的毛病出在对象上。你要慢慢来,要找有感觉的,找自己喜欢的,不是上街买菜,合着能吃咱就往篮子里拾掇,对吧?”

大宝说:“太对了,可我跟我妈说不清楚呀,她老让我去相亲,说看对眼了赶紧把事儿办了,结婚这么大的事儿能这么草率吗?”

许仙笑着点点头,大宝又去抓许仙的胳膊:“大师,许大师,打念书那会儿起,您就是救人危难的诸葛亮,鬼主意一箩筐一箩筐的,您赶紧给我出一个。”

许仙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喝了一口酒,说:“你想你妈消停一段时间是吧?”

大宝头点得跟捣蒜似的,许仙真看得有点儿不忍心了,说:“哎,大宝啊,你看你多老实一孩子,都被你妈折腾成这样了,说不得,大师我就给你献上一条妙计。”

大宝一听许仙有招儿,心里乐坏了,急忙把头凑过去,坐听许大师娓娓道来。许仙小声说:“你看,马上要春节了是吧,你妈肯定逼你带女朋友回家给她过目,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大宝看许仙笑得贼贼的,心想这孙子又想出啥损招了,当年读大学的时候,许不但有个“许仙”的外号,还有个更牛哄哄的外号,叫“鬼见愁”。大学四年时间,调皮捣蛋的鬼见愁同志红遍大学各个院系,惹人头疼,就连几个系主任听到许仙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又是那个鬼见愁啊,还真没人能治他了。

鬼见愁许仙在学校泡妞功夫一流,这不仅得益于他硬件牛——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和修长高大的身材,更有一张能把死人说活、活人气死的嘴,再配上一颗堪称顶级八核英特尔处理器的大脑,在学校魅力无边,几乎就没有搞不定的妞儿。他学习成绩优异,家里经济条件也好,而且泡妞手段高明,据说他当年用过的各种泡妞损招,现在还被各级师弟复制模仿,应了那句话:“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许仙和韦大宝同寝上下铺,大学四年时间里,许仙换过的女朋友车载斗量,真要列个队,都能组个加强连了。所谓涝的涝死,旱的旱死,说的就是许仙和韦大宝这样的。我们的韦大宝同学,读了四年文科大学,身处万花丛中,他硬是片叶不沾身,不说他上铺许仙,就说同寝室其他哥们,就连长得碜到以为是上帝造人时偷工减料的王土豆同学,也换了俩女友了,韦大宝还是光棍一个,长到二十多岁,连女孩手都没拉过。

韦大宝读书时期,谨记父母教诲,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天来往于寝室、课堂与自习室之间,偶或在食堂遇到一位丁香花样的姑娘,写了情诗也是深夜读给自己听。他为人家失眠几个晚上,还没醒过神来,就发现丁香姑娘拖着个歪瓜裂枣似的男的从他身边翩跹而过,笑容灿烂,情意绵绵。韦大宝欲哭无泪,点上一份加量牛肉面填饱肚子,吃完之后扛起书包直奔自习室,继续为他的考研大计努力。

大学最后一年,韦大宝为考研冲刺,本来成竹在胸,他每天看着许仙拉着不同姑娘的手来往于学校各大景点之间,心里冷笑:泡妞泡妞,泡妞能当饭吃么,老子考研才是人间正道。

所谓老天爷不帮着你,你化身愚公都没用,韦大宝在考研前几天,正投入紧急冲刺状态,没想到阑尾跟他闹起了矛盾,大半夜的他差点儿没痛死。还好半夜许仙跟某位妹妹你侬我侬之后优哉游哉回了宿舍,他立刻扛着韦大宝直奔医院,算是救回韦大宝一条小命。

从此韦大宝视许仙为救命恩人,两人之间的小嫌隙也没了。毕业几年,韦大宝在一家杂志社混个小编辑,一直不甚如意,薪水勉强养活自己,而许仙却弄了房产几处、酒吧一间,而且规模还在不断扩大。

韦大宝一跟许仙在一起,就感叹人跟人不能比,这是命。上天既然安排一个这么牛的人摆在你面前,除了把他当偶像供着,你还能怎么办?

于是,吊儿郎当不着调的许仙同学,就成了憨厚老实、事业爱情人生各种不如意的韦大宝同学的人生偶像、精神领袖、灵魂导师了。

许仙说:“依本大师看来,要想过个好年,你唯一的办法就是租个女友回去。”

韦大宝连连摆手:“许大师,你这出的什么烂招儿啊,现在报纸、网络上都在说这个事儿,我妈又是干婚介所的,早就修炼出一双火眼金睛了,我要是这么干,一准儿得被她识破,那后果之惨,简直不堪想象。”

许仙得意地笑着,说:“你听过老壶装新酒没,三十六计都放出来几千年了,人家商场战场还把它当克敌制胜宝典,你说为什么?”

韦大宝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许仙说:“租女友回家,能不能骗过二老,主要还得看人,人找靠谱了一切就好办了。”

韦大宝狐疑地看着许仙:“你有人选?”

许仙大笑三声,道:“大宝,你这话语气就不对了,但凡听说过我许大师名号的,哪个不是毕恭毕敬,谁敢有半点儿怀疑!我现在就把人给你叫过来,包你满意。”

说着,许仙朝吧台方向招呼了一声,那边光线暧昧昏暗,大宝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一个娇俏的人影转过身来,款款朝他们走来。

那姑娘走到他们卡座边上坐下,韦大宝这下子看清楚了。这姑娘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眼珠子像珍珠一样晶莹剔透,衬着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睫毛长长的,鼻子挺挺的,她冲韦大宝一笑,小嘴里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简直可以去拍佳洁士新品广告了。

更可怕的是,这姑娘不施粉黛,浑身透着一股农夫山泉似的自然美,清新自然、赏心悦目,跟这酒吧里的靡靡之气显得格格不入,酒吧里浓妆艳抹的各色女郎在这姑娘面前一摆,那都得黯然失色。

韦大宝一瞬间有点儿晕眩,作为一个资深编辑,他穷尽所有的词,都无法描绘出这姑娘给他的感觉。对了,他想起大学时写过的许多丁香姑娘,只有这一号,才真正配得上丁香这一称呼,她才是真正的丁香小妹。

姑娘冲韦大宝一笑,伸出小手自我介绍:“我叫孙嘉,你好!”

韦大宝一下子就慌了,急忙把孙姑娘的小手握在手里:“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韦大宝,韦是韦小宝的韦,大是韦大宝的大,宝还是韦小宝的宝。”

韦大宝的窘迫逗得孙姑娘掩嘴轻笑,韦大宝心里暗道:清纯可人,爽朗大方,果然是个好姑娘,我妈心目中的好儿媳就是这样嘛。

许仙凌空打了个响指,得意扬扬地说:“兄弟,怎么样?”

韦大宝一拍桌子:“得,就是她了,我妈准满意。”

许仙很严肃地盯着韦大宝说:“她可是我的镇店之宝,你可得给我看住了,换别人杀我头都不借。若你小子敢越雷池半步,本大师定当将你斩于马下。”

韦大宝急忙说:“放心放心,我韦大宝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许仙说:“孙嘉人长得漂亮倒是其次,主要是她特别聪明,聪明到什么程度呢,用个词形容,那就叫滴水就透,随机应变能力绝对一流。就算你妈是灭绝师太转世,她也照样能把老人家调教成乖乖的美羊羊。”

韦大宝这才定下心来,不过又想起一件事儿,特别紧张地问:“条件这么好的,要很贵吧?”

许仙很爽快地一摆手,说:“都是自家兄弟,人家姑娘就是业余做个兼职,给我面子,也就2000块,不贵吧?”

韦大宝彻底放松了,花2000块带一姑娘回家过年,还是这么优质的姑娘,这个性价比太高了,别说打灯笼,就是打着探照灯也没处儿找啊。

韦大宝重新开了一罐啤酒,才喝到一半,手机就响了,他一看号码,情不自禁就抖了一下。这是他妈多年催婚给他带来的副作用,一到特定时间她打来电话,肯定是重复几句话:“儿子啊,找到女朋友没?妈又给你相中一姑娘,特别不错,我专门留给我儿子,人家出再多钱这信息我也不卖。”

然后,就是大宝妈跟押犯人似的押着韦大宝去相亲,对于这种目的性明确的恋爱,文艺青年出身的韦大宝有着本能的抗拒。人家姑娘坐他面前,无论做什么他都瞧着不舒服,那哪儿是相亲啊,简直是上刑堂等着判刑嘛。

大宝妈在电话里头说:“大宝啊,眼看都快过年了,你还是光棍一条,看把你妈急的,咱们不说远的,就说你打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比你大的比你小的,个个孩子都有了。跟我和你爸年纪差不多的,孙子都能满地乱跑打酱油了,就你,你看看你,事业婚姻没一样儿不让人操心。明天你回家一趟,我给你准备了几个姑娘,你明天要是不挑一个,这年就别过了,妈丢不起这人。”

大宝妈最后那颗重磅炸弹抛下来,着实把韦大宝吓了一跳,好在他早有妙棋在后,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对他妈说:“妈,明天我还有事儿,不能回去。”

大宝妈一听,立刻就炸了,恨不能提起菜刀直奔几十里地杀将过来,立马将不孝子韦大宝给擒拿回去。学古代逼婚奇法,把韦大宝五花大绑,先拜堂,再直接送洞房,管你爱情感觉等乱七八糟的,进了洞房,播下我老韦家的种,等到来年开花结果,还由得你乐不乐意?

大宝妈听了他儿子大逆不道的话,叹了口气:“大宝啊,时代不同了。这以前我认识你爸的时候,还不是领导介绍见个面,再看几场电影,你爸就带我去把那红本本给领回来了,我就稀里糊涂成了老韦家的媳妇。你看几十年下来,不也过得好好的嘛。那些爱情啊什么的,能当饭吃吗?找个条件还不错,能过日子的,差不多就行了,你们老韦家的香火还等着你续呢,你这么下去,那要不孝到什么时候啊?”

大宝妈的口才,是在几十年艰苦的婆婆媳妇小姑生涯中练就的,具有典型的中国家庭妇女特色,再加上她这几年搞了个婚介所,口才已经磨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韦大宝一介文艺青年,口齿笨拙,除了偶尔诌两个成语,哪里斗得过他妈,很快就败下阵来。

大宝妈渐渐占据主动权,她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嚷嚷:“大宝,你明天到底回不回来,什么事儿能比婚姻大事还大?”

韦大宝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妈,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不劳您费心了。”

大宝妈压根不相信,她儿子身上有几根毛,她比她儿子还清楚。这小子要是能按她的标准找到女朋友,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可能。

大宝妈说:“臭小子,在外面混几年,本事没长,骗你妈倒是学会了。你说你都毕业这么多年了都没找到过妈看得上眼的女朋友,这几天不见,你就有那本事了。少打马虎眼,明天给妈回来相亲。”

韦大宝急了:“妈,我真有女朋友了,还特漂亮,真的。”

大宝妈狐疑不定:“真的?”

韦大宝装出特别真诚的语气,说:“真的,特漂亮,比你以前介绍给我的都好看,人家还特别乖巧懂事,说有机会还要回家拜访您呢。”

大宝妈更不信了,韦大宝冲孙嘉使使眼色,说:“妈,她就在我身边,要不我让她跟您说两句话。”

孙嘉对着话筒甜甜地叫了声“阿姨”,大宝妈一听那声音,软软的、脆脆的、甜甜的,就跟他们老家产的冰糖似的,能一直甜到心坎里去。大宝妈可高兴坏了,给韦大宝下了命令,让他明天必须带着姑娘回家去,她要组织七大姑八大姨来个三堂会审,看这姑娘真是他韦大宝找的女朋友呢,还是花钱雇的托儿。

韦大宝挂了电话,深深叹了口气:“可真是我亲妈啊,我耍点儿小手段,她老人家立刻就感应到了。”

许仙很自信地摆摆手,说:“不就是七大姑八大姨嘛,多大点儿事儿啊,以我们孙嘉的聪慧,就算去面圣也不带皱眉的。”

韦大宝都有哭的冲动了:“去见我妈,那可比面圣恐怖多了,姑娘在她面前一站,她能看出人家隔夜吃的是青椒还是大蒜,你说咱们怎么演啊?”

许仙和孙嘉对望一眼,都有点儿意外。许仙帮韦大宝拉开一罐啤酒,笑道:“有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啊,小伙子,给自己一点儿信心,你行的,你一定能行的。”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孙嘉看着韦大宝,神情很复杂。韦大宝放下啤酒罐,孙嘉脸色一转,冲他甜甜一笑。

第二章 面试

第二天,韦大宝一次性就给了孙嘉2000块钱,按他的话说,这叫有眼缘,他相信孙嘉是个实诚女孩,不会糊弄他。

出发之前,韦大宝特意跟杂志社请了一天假,花了半个上午跟孙嘉对戏。以他对他妈的了解,韦大宝做出种种假设,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发难,都被孙嘉轻松应对过去,不露丝毫痕迹。韦大宝从心底感叹,这个女孩可真不是一般的聪明,用许仙那句话说,叫滴水就透,一点儿没错。

于是,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信心满满地带着孙嘉转了几趟公交车回到他父母的家。他父母住在市郊,那片郊区交通不是很好,可胜在环境不错,精明的地产商在这片区域建了不少豪宅别墅,每次韦大宝回家,都能见到满街的宝马奔驰凯迪拉克小车,好像有钱人一下子都扎这儿来了。

随着新一轮豪宅建设高潮的到来,韦大宝他们老家这片地也岌岌可危,据说已经被纳入拆迁范围,周围十公里都要被拆掉。取而代之的是度假山庄、别墅群和高尔夫球场等富人享受的东西。

韦大宝他妈早在这块地方待烦了,一直巴望着拆迁补偿,好赚得一大笔拆迁费以便他们到热闹市区去买套房子,也好借机给她儿子做婚房。虽然这个设想离实现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大宝妈目光长远,她逢到对眼的女孩,就跟人家展示他们家的美好蓝图,画出一张无比瑰丽奇幻的大饼骗人家小姑娘跟她儿子相亲,为了这个,韦大宝不知道跟他妈吵过多少回了。

大宝妈在市郊最繁华的地方租了一间门面,开了一家小型婚介所。婚介所虽不大,可到底挨着富人区,一些想跳龙门的女孩可算找到机会了,不惜花大价钱推销自己,大宝妈的婚介所几乎成了女孩勾搭高富帅,有钱人找二奶、三奶的集中营。

大宝妈钱是赚到手了,不过晚上回家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说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知羞耻,连六七十岁的老头儿都不放过。只要有钱,哪怕给个瘫子,她们也乐意搂着抱着,真是世风日下,让人惭愧。

韦大宝他爸韦丰就不乐意了,他说你要是看不下去,那咱就别干这个,她们往陷阱里跳,你的婚介所也是为虎作伥,是同谋。

大宝妈一听,身上刺儿毛倒竖起来,指着韦大宝他爸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人缺心眼不是,自己窝囊一辈子,没赚几个钱,儿子长这么大了,连老婆都讨不到一个,你还整天一点儿心不操。早上吃了饭就出去遛鸟、下棋,靠着那点儿退休金连自己都养不活,你说你有什么本事啊。我要不开这婚介所,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去不成?”

韦大宝他爸平时口才不错,特别是向他那几个老哥们吹牛的时候,遇到大宝妈,也算栽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吃饱喝足之后,一拍桌子:“吵吵吵,就知道吵,不吃了!”

大宝妈是何许人,她一语戳中韦大宝他爸要害:“行,你够本事,下次你吃饭前给老娘拍桌子下去,不吃就不吃!别饭后玩儿这套。都不是好东西,饭给你吃了,酒给你喝足,你还给老娘脸色看。”

韦大宝他爸气得一句话不说,背着手叹口气,出去散步了,顺手提起他的鸟笼,笼子里有只百灵鸟滴溜溜地叫,声音特别好听。

韦大宝带着孙嘉找到他妈的婚介所,只见婚介所外面围了一圈人,周围开店的老老少少纷纷到场,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个结结实实。韦大宝吓一跳,以为出大事儿了,他急忙拨开众人,钻了进去,就看到他妈吴彩霞正跳起脚来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士破口大骂。那女的看起来三十到顶四十出头的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戳着手指跟韦大宝他妈吵得难解难分。

韦大宝听出了个大概,好像是说那女人要给女儿相亲,交了婚介费,结果她女儿没去,那女人认为介绍不成功,婚介所应当退钱。

吴彩霞哪是省油的灯,钱已经到她手上,更何况她也不理亏,她怎么会平白无故把钱退给人家。一来二去,两人吵得越来越厉害。

吴彩霞急了,她身高不及那女人,在气势上输了一筹,吵架本来就是讲究个气场的,谁气场镇得住,谁就占理。她一怒之下,叉着腰破口大骂道:“你女儿有你这种不讲理的妈,活该嫁不出去,到老也是个老闺女!”

那女人一身紫色套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踩着高跟鞋,看样子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主儿。她被吴彩霞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吴彩霞骂道:“你——你——你胡说八道,照我说,你儿子有了你这种泼妇的妈,才一辈子讨不到媳妇,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吴彩霞冷笑两声,说:“嘿嘿,不瞒你说,我儿子找到女朋友了,人家姑娘长得可漂亮了,人家那素质,一口一个阿姨,叫得多甜。哪像你女儿,都老姑娘了相个亲还羞羞答答,活该找不到男人,以后能嫁个瘫子瘸子算不错了!”

那女人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吴彩霞“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彩霞旗开得胜,得意扬扬地瞪着那女人,笑着说:“我儿子可是我一手带大的,随了我的优点,挑姑娘都跟那挑花儿似的,一般姑娘,比方说您女儿那种的,他根本正眼不瞧一眼。要不您等等,等我准儿媳妇来了,让您瞧瞧,也好给您女儿做个榜样?”

那女人面上罩着一层寒霜,吴彩霞跟耍猴儿似的,向周围邻居店家尽数人家的不是,把中国妇女撒泼的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女人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推开吴彩霞,扭头就走。吴彩霞没防备这一手,被推得一个踉跄,跌了个跟头,沾了一身的土,落得好不狼狈。韦大宝见他妈跌倒,急忙从人群里钻出来,扶起他妈。

那女人已经从人群里出来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太太,经过一番恶战,虽然落败,但败得也有气势,不像韦大宝他妈这种乡野村妇,吃了一丁点儿亏就撒泼打滚。她昂着头,目不斜视,连走路都很有节奏,头发仍然一丝不乱,浑身散发出一股大家风范。

吴彩霞被她儿子扶起来,本来打算号哭开场的,一见那女人就要消失在视线当中了,她立马推开韦大宝,就地捡起一根木棍,朝那女人的方向飞奔而去,那速度那气势,根本不像一个上了五十的老太太。

韦大宝吓得大叫,以为他妈要跟人家拼命了,急忙追上去要拦。人群轰动了,这街道上还是第一次发生老太太之间的械斗,纷纷追着老太太跑。

那女人扭头看到吴彩霞拎根棍子就上来了,吓得花容失色,冲吴彩霞叫道:“你——你——你这种行为是犯法的,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吴彩霞胸口一团邪火直冲脑门,她今天吃了大亏,被人家推了一跤,这是天大的事儿,管你犯不犯法,先报仇再说。

那女人见无法喝止吴彩霞,扭头就朝大马路上跑,边跑边大叫救命。吴彩霞早晚锻炼,身手很好,一眨眼工夫就跑过来了。那女人被吓得不行,脱掉高跟鞋拎着鞋子朝前跑,边跑边回头说:“你一定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你这可是犯法,我要告你,两笔账一起算,我女儿可是大律师!”

吴彩霞听到这句话,着实吓了一跳。她对法律没什么概念,本来拎个棍子就是壮胆的,哪儿敢真打人啊,那女人一提她女儿是律师,吴彩霞多年的小市民习气就暴露出来,立刻泄了气,停下来不追了。

韦大宝憋着一口气追上来,死抱着他妈不放:“妈,你这是干吗啊,好端端怎么跟人打起来了?”

吴彩霞扔了棍子,戳他儿子脑门一下,说:“你这倒霉孩子,是不是我亲生的,看你妈被人欺负,你也不过来帮忙。”

韦大宝急忙劝他妈说:“妈,你好端端做生意,怎么跟人吵起来了,你看你儿子多担心你啊。”

吴彩霞没好气地说:“老娘今天出门撞邪鬼,硬让人家给缠上了,你让妈白被人欺负啊,到口袋的钱能白让人掏去?”

韦大宝帮他妈拍干净身上的土,搂着他妈往婚介所里走。大宝妈突然一拍脑袋,瞪着韦大宝说:“哎哟,差点儿忘了大事儿,女朋友,你女朋友人呢,你小子不会学会骗人哄你妈开心了吧?”

韦大宝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哪儿敢骗我英明神武的妈啊,你儿媳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那个。”

韦大宝指着婚介所门口站着的娇俏女孩孙嘉,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绿色羽绒服,铅笔裤,白色小高跟鞋,脖子上扎条黑白相间的小丝巾。既显身材,又清新朴实,惹人喜欢。

大宝妈阅女无数,一见到孙嘉,就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她忙招呼孙嘉进店里坐,还没忘偷空戳她儿子脑门:“臭小子,原来藏了这么个宝贝,眼光不错,光模样妈就喜欢。”

大宝妈把大宝、孙嘉他们领到婚介所休息区,韦大宝一进去脑子就大了,里面早坐了一帮子人,而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以前找他妈有事儿,没少往这边跑,像资深婆婆邻居王阿姨,才从民政局退休的李大爷,李大爷他老婆资深红娘王奶奶,上过电视台的打假红人甄叔叔这些人,他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韦大宝脑门上出了一层热汗,心里却凉到了底,摊上这么精明的妈,自己活该认栽,看来这2000块钱算是打水漂了。他开始考虑是现在就坦白从宽,还是等他妈三堂会审之后,自己露出破绽,最后撕破脸大家都难看。

韦大宝跟那帮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一个个打招呼,心里虚得厉害,面上还装出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这种感觉对老实人韦大宝来说,真是太不容易了。

孙嘉倒是乖巧,亲热地挨个把长辈们叫了个遍,一群街坊邻居个个乐得合不拢嘴,直夸老韦家找了个好媳妇。

打假红人甄叔叔拍了拍旁边的沙发垫,招呼韦大宝和孙嘉坐过去,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韦大宝又是一头一脸的汗,他能感觉到心脏都跳得跟弹钢琴似的。

甄叔叔笑着对孙嘉说:“大宝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现在社会浮躁得厉害,年轻人没几个踏实的,我们大宝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实在,对人特别真诚。这个品质啊,那真是千金难换,小孙你说是不是?”

孙嘉笑得甜甜的,说:“叔叔说得对,我跟大宝在一起,就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了,我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甄叔叔哈哈大笑,直夸孙嘉有眼光,可惜他没女儿,否则大宝这么好的孩子就轮不到她小孙了。

甄叔叔又问:“我们长辈对你们年轻人的爱情故事特别有兴趣,像现在流行的网恋啊、上《非诚勿扰》啊,还有手机交朋友都挺有意思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韦大宝一听,这个问题简单,他们早就设计过对白了,便毫不迟疑地说:“小孙是我同事,我们是工作中产生的感情。”

甄叔叔说:“同事好,同事好,同事发展的感情,靠得住,一起生活和工作,真不错。”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说:“那小孙你跟叔叔分享分享我们大宝工作中感动你的事来听听,看这傻小子是怎么打动我们小孙美女的。”

韦大宝心里一沉,暗想姜还是老的辣,这个问题他事先可没预料到,甄叔叔这招可真够高的。

孙嘉不过是许仙酒吧一名普通服务员,才高中毕业,对他们杂志社业务运作流程不熟悉。甄叔叔这么一问,肯定就要问到专业方面,一两句孙嘉还能应付,说多了可就穿帮了。韦大宝心急如焚,孙嘉却冲甄叔叔展颜一笑,说:“我以前是大宝手下的实习生,他不像别的老师那么严厉死板,特别照顾我,遇到麻烦找他,一准就解决了,所以……”

说到这里,孙嘉脸上飞红,露出害羞的神色。甄叔叔朗声大笑,连说不错,说我们大宝人就是实在,打小就喜欢帮助邻居爷爷奶奶弟弟妹妹,特别勤快,小时候他带过的小妹妹都说长大了要嫁大宝哥哥呢。可惜妹妹们年纪大了,心也飞了,全找了一堆不着调的,把她们大宝哥哥变成剩男。还是我们小孙有眼光。

孙嘉低眉浅笑,冲大宝使了个眼色,韦大宝心领神会,就差朝她竖大拇指了。这丫头没混影视圈,真是屈才。

王奶奶做了一辈子红娘,当年这片儿还是农村的时候,她老人家就声名远播,十里八乡嫁姑娘娶媳妇,必须王奶奶去说媒才成,男女双方家里都倍儿觉有面子。王奶奶不但口才好,眼力见儿更是一流,看人就没错过。据说王奶奶保的媒,不说离婚这种大事,就连吵架扯皮这些小事儿也少,大多都过得和和美美的。王奶奶仗着神乎其神的看人水平,硬是赢得了一个“王福星”的外号,别看都七十多了,不戴老花镜,一抬头就能看见机场飞过来的飞机。

王奶奶就开腔了,先是问了一串基本问题,比如:小孙姑娘呀,你老家是哪里的啊,你家父母身体怎样啊,父母是做什么的啊,你外婆外公爷爷奶奶是不是健在啊。

孙嘉做出小姑娘第一次上门的小心翼翼,十分耐心地一一回答了。王奶奶又说:“孙姑娘啊,你这就不对了,你看你乖乖巧巧的多讨人喜欢,怎么就说谎话骗我老婆子呢?”

韦大宝头一下子就炸了,孙嘉每答一句,他可都盯着呢,人家姑娘语气、神态、说法,都没处儿挑的,难道王奶奶的火眼金睛真有这么厉害,才问几句话就找到破绽了?

韦大宝十分惶恐,孙嘉很惊讶地看着王奶奶,就差哭了:“奶奶,我——我——您问什么我答什么,怎么敢骗您呢?”

王奶奶说:“我们旧时候给人做媒,看男女双方配不配,我就看眼睛,用现在话来说叫什么——”

李大爷插一句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对——对——你看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呀,跟大宝这小子一通一通使眼色,你当我老婆子看不出来呀,他在教你说呢,你说你不是雇来的是什么。”王奶奶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韦大宝急了,背上全汗湿了,他似乎从围坐的各位审人大拿眼中看到杀气,逼人的杀气让人束手无策。

孙嘉这丫头嘴巴一瘪就哭了,扑在大宝怀里胡乱捶他:“我都说晚点儿再见家长,你非着急,你看现在闹的。我一见你们家这么多人心里就紧张,就忘词儿,你又习惯性地用眼神提醒我,又不是在单位开会,你至于么你。”

要说孙嘉不但随机应变一流,演技也没得说。她搂着韦大宝又是哭又是闹,蹭了大宝一脖子的眼泪鼻涕,脸都哭花了,王奶奶他们怎么劝都没用。

韦大宝把孙嘉这个小美人搂在怀里,人一下子就木了,鼻子里心里全是小姑娘用的香水味。孙嘉在他耳边小声说:“笨蛋,抱紧我——抱紧我——安慰我——叫宝贝儿——”

韦大宝急忙搂紧孙嘉,拍着姑娘小蛮腰温声细语安慰:“对不起——宝贝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快别哭了——”

韦大宝硬着头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叫人姑娘宝贝儿呢,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李大爷坐不住了,数落王奶奶说:“你看你,人家小年轻都这样了,还能是装的。”

其他人都附和李大爷,韦大宝他妈从外面跑进来拿毛巾给孙嘉擦脸,连声说:“王奶奶年纪大了,糊涂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是托儿呢,全世界姑娘都是托儿了,我也信我们家小孙。”

孙嘉顿时破涕为笑,吧嗒亲了韦大宝一口,韦大宝脸上一热,十分不好意思。大宝妈说:“你们看看——看看——小两口多恩爱,这还能有假,呵,多好的姑娘。”

大宝算彻底服了孙嘉了,大宝妈的三堂会审也就在孙嘉的奇招面前被彻底击溃。晚上大宝妈去附近星级酒店定了位子,邻居朋友请了一桌,摆了个大席。孙嘉又在酒席上卖力表现,哄得一众长辈个个眉开眼笑,把姑娘夸得跟什么似的。

韦大宝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毛骨悚然,这姑娘太厉害了,就没一句真话,可句句假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全跟真的一样。他想我韦大宝可真镇不住她,找媳妇绝不能找这样的。

第三章 大宝妈的媳妇儿经

酒桌上大伙儿都很高兴,你来我往,酒杯绕着韦大宝来回穿梭。大宝的酒量跟他的为人成反比,他为人量大,喝酒量小,三五杯下去,就红了脸。这一晚上,这家叔叔那家哥哥轮着敬,大宝半斤白酒下肚,人就晕乎乎的,好在孙嘉装出一副关心男朋友的样子,帮他挡了许多酒。

这姑娘真是厉害,白酒喝得比大宝还多,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喝酒跟喝水似的,果然是许仙酒吧的镇店之宝。喝到后来,大宝就彻底瘫了,孙姑娘搀着他打车回家,一回家又是给他烧水洗澡又是帮他准备衣服,照顾得要多周到有多周到。那个自然而然,那个细致入微,没有一点儿尴尬或羞涩的成分。

大宝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她觉得,人家姑娘这么对她儿子,足见感情深厚,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大宝这倒霉孩子,也不知道跟孙姑娘处了多久,好在老娘精明,给他硬逼了出来,否则猴年马月才能看到未来媳妇呀。

未来媳妇第一次上门,大宝妈摆出姿态,把他们家最大一间房间腾出来给大宝和孙嘉住,又重新换了床单、被褥。她和老头子心满意足地窝在儿子那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睡觉睡到半夜,她就乐醒了,老头子兀自鼾声如雷。大宝妈起来上厕所,见大房间灯还亮着,房门虚掩,心里一动,计上心来。

她悄悄走到房门口,把房门推开半条缝,心里有做贼的紧张。可是又往细里想,儿子是老娘生的,从小一泡屎一泡尿地带大,啥地方没见过,我是他妈,瞅瞅就瞅瞅,媳妇睡的是我儿子,我怕啥。

她这么一番自我安慰,胆子就大起来,透过房门缝隙,就看到孙嘉在那儿脱衣服,把外套毛衣什么的,一一脱下来,就剩下一身贴身内衣,然后钻进了被窝,抱住她儿子韦大宝。大宝妈松了口气,心想这姑娘铁定是儿媳妇无疑了,都这样了,还能有假?她心里嘲笑自己搞婚介搞多了,见个姑娘就担心是个托儿。以前她没少干出租女友男友的事儿,年轻人那一套一套的,让她直感叹世风日下,爹娘能这么骗,也不怕坏了天理。

孙嘉钻进被窝,顺手把壁灯给灭了,走廊里陷入黑暗,大宝妈心里却亮堂堂的,十分高兴,回房睡觉去了。

孙嘉听大宝妈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深处,才松了口气,她试着推推韦大宝,人家睡得跟死猪似的,一动不动。她本能地朝后挪了挪,用意念在床上画出一道界限,一旦韦大宝做出越轨举动,她立马出言警告,警告不成,翻脸走人。

想起刚才大宝妈的偷窥举动,她还直冒冷汗。刚才如果和衣睡觉被大宝妈发现了,这一天的努力就白费了,2000块钱对她一个小服务员来说,那是大半个月的工资,都装口袋里了,哪能让它白白飞掉。

孙嘉刚才穿外套半坐在床上,连灯也不敢关。她对韦大宝不了解,即使了解,大半夜身边躺这么个大男人,她也不敢放心。她孙嘉长得是花容月貌,身材凹凸有致,那啥魔鬼身材,说的就是她这样儿的。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大白天她只要穿得稍微露一点儿,酒吧里那些男人一个个眼珠子都恨不得掉下来,大款、公子哥儿可没少往她身上蹭,都被她巧妙地拒绝了。

孙嘉虽说是小县城出来的姑娘,没学历也没文化,可她有骨气有原则,该赚的钱她一分不少地赚,不干净的钱,百万千万摆她面前,她看也懒得看一眼。出卖身体来换钱,孙嘉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那坎儿金贵,用她奶奶的话说,姑娘家最值钱的东西也就这个节操了,没了这个,给你千金万金,你也是个下贱胚子,成不了上等人。

家里最疼她的人就是奶奶,孙嘉从小父母离异,她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奶奶守寡把她爸爸带大,爸妈离婚,奶奶又把她抚养成人,在她心里,她见过的女性里面,最光辉伟大的就属奶奶。她的坚强、她的学识、她的气质,在小孙嘉眼里,都是熠熠生辉的光环,是听过一遍就能反复回味的神曲。奶奶的原则也是她心里的教条,正因为这些,才让她在这座浮华奢靡的城市里一直没有迷失自己。

奶奶在旧社会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世代住苏州,那会儿他们家的产业占了几条大街,奶奶打小住洋楼,光是伺候的用人都有几十号呢。奶奶读过洋学堂,还去英国留过学,她家现在还留有她奶奶站在英格兰古堡上写下的自由诗,温婉柔美,有戴望舒的韵味,读起来那叫一个醉人。奶奶情路坎坷,先是嫁给一个国民党将军,国民党败逃台湾后,把她一个人留在大陆。解放后奶奶逃到北方农村,嫁给当地一个三代贫农。“文革”中贫农为了保护奶奶,被人活活打死。奶奶守寡把儿子带大,又把孙女养育成人。

在孙嘉眼里,奶奶的一辈子,就跟演电视剧似的,有柔美春光,也惨烈动人,处处都是故事,段段皆是悲情,让人迷醉。

孙嘉和衣坐在床头,又想起奶奶的模样,心里暖暖的,琢磨着过年回老家,得给老人家带点儿什么礼物。奶奶八十多岁的人了,还特别挑,一般礼物都入不了她的眼。这是豪门出身惯出来的毛病,别人可能受不了,可孙嘉觉得特别好,用个文绉绉点儿的词儿,那叫贵气。有了那份气儿,就算你落难要饭街头,那眼神跟人家一对,就是不一样,那些暴发户是没法子比的。

她想着想着,就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孙嘉何等聪明,她心里一琢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一件件把衣服脱下来,脱给韦大宝他妈看,看她是不是个托儿。

大宝妈侦察回去,孙嘉缩进被窝睡了,这么一天折腾下来,她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全身乏力,就这么睡了过去,也忘了身边还躺着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孙嘉是被大宝妈的敲门声惊醒的,她睁开惺忪睡眼,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她心里一震,人全醒了,就发现自己乖得跟个小猫似的被韦大宝搂在怀里。两人小衣短裤,几乎是赤裸相对,她脸上全红了,韦大宝还兀自在那儿打着呼噜。

孙嘉一贯聪明冷静,现在也乱了阵脚,她推开韦大宝,缩进自己被窝把全身检查一遍,没发现被侵犯的痕迹。可是,她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没被韦大宝怎么着,毕竟昨晚她也喝了不少酒,有些迷糊。

正在她无尽忧愁之际,韦大宝大叫一声,裹着被子从床上滚了下去,孙嘉怒道:“你干吗?”

韦大宝眼睛一睁开,就看到孙嘉几乎是裸着身体躺在他身边,三魂六魄顿时吓掉一半。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跟女人面对面呢,全身血液直往大脑上冲,现在这种局面,就算你给他一本《三十六计》,他也不知该从何用起。

孙嘉慌忙用被子盖住身体,瞪大宝一眼:“背过去——快背过去——”

韦大宝慌乱地答着,扭过头,把被子盖在头上。孙嘉穿好衣服,看到韦大宝这个样子,扑哧笑了,把衣架上的衣服递给他。

韦大宝试探着问孙嘉:“昨晚——昨晚我们——”

孙嘉冷冷地看着他,这时外面响起大宝妈敲门的声音:“吃饭了——都9点多了——这俩孩子——”

韦大宝答应一声,急忙开门钻进卫生间,跟做贼似的。他反锁上门,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脖子上还有孙嘉的唇印,一时之间欲哭无泪。这下完了,他早看出来许仙对孙嘉有那么点儿意思,昨晚喝得大醉,可能做了他最不该做的事情。他现在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俩洗漱完毕,大宝妈早准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大宝他爸头一回这么晚还待在家里。阳台鸟笼里传来焦躁的鸟叫声,大宝爸怒道:“今儿个是我儿子的好日子,哪儿轮到你什么事儿啊,再叫把你扔出去……”

吃饭过程中,大宝妈比昨天更热情,不停地给孙嘉夹菜,看着准儿媳妇乐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

大宝爸说:“小孙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儿子取名大宝吗,韦大宝?”

孙嘉咯咯笑道:“叔叔,难道您想让大宝学韦小宝,做个花花公子,娶上七个老婆?”

大宝妈拍了大宝爸一把,骂道:“死老头子,当孩子们面也没个正形。”她又对孙嘉说:“自打我认识你叔叔起,他就是个武侠小说迷,整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们大宝生的时候他给取了这一名儿,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家大宝已经‘’长这么大了。”大宝妈笑呵呵地比画着。

大宝爸说:“我给他取名儿叫大宝,是想比韦小宝更有能耐,韦小宝在娶媳妇的事儿上不让人操心,那会儿你叔叔我也是个娶媳妇困难户,还是领导给解决的问题。生大宝的时候呀,我就想以后我儿子不能跟我一样啊,他要跟他老祖宗韦小宝似的,在这方面不让人操心。没想到这小子没沾名字的光,娶媳妇比他爸爸还困难,挑来拣去的,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

大宝妈就不乐意了,用筷子戳大宝爸说:“哎哎哎,怎么说话的你,你准儿媳妇不是坐你边儿上吗,光棍什么啊光棍。你儿子可就比你强,你那会儿娶媳妇还要靠领导做媒,咱儿子找小孙姑娘可全凭自己本事。”

大宝爸连连点头:“是是是——”

早餐吃到一半,大宝妈去房间里捣腾半天,拿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黑塑料袋出来。大宝随口说:“妈,你拿塑料袋出来干吗呀,我们还没吃完呢,你就赶着收拾垃圾了?”

大宝妈瞪了他一眼:“去,什么收拾垃圾,这是给小孙的见面礼。”

孙嘉“啊”了一声,不解地看着韦大宝和他妈。韦大宝也迷茫了,他有点儿迷糊,带女朋友回家,怎么还有这么一出呀。

大宝妈从黑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布包,布包里面又是一张油皮纸,剥开油皮纸,里面裹着旧报纸。大宝妈一层又一层剥开报纸,韦大宝仔细数了一下,那报纸一共包了七层,剥开最后一层,里面是一摞厚厚的百元钞票。

大宝妈把钱装到信封里递给孙嘉,孙嘉吓了一跳,站起来说:“阿姨,这钱我不能要。”

大宝妈把脸一黑,装出生气的样子:“听阿姨的,把钱收着,这是见面礼,我们这儿的人都好个面子,新媳妇上门就要有这东西。”

孙嘉尴尬地说:“阿姨,我们还没结婚呢,是女朋友。”

大宝妈笑着说:“现在是女朋友,以后就是儿媳妇了,时间问题嘛。你阿姨就是干婚介的,看人眼里有数,你跟我们家大宝有夫妻相,阿姨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好,我觉得我们老韦家儿媳妇就是你了,你拿着。”

孙嘉急了,把钱推回去:“阿姨,我真不能要,我跟大宝来看看您是应该的,您再这样我下次可不敢来了啊。”

大宝妈冲大宝使眼色,说:“快让小孙接着,你这倒霉孩子。”

孙嘉硬是不要,双方在桌子上推来推去,韦大宝看着这么一大摞钱,又看着桌子边沿上一张又一张报纸,心里一阵酸涩。他心里有愧,觉得特别对不起爸妈,这些钱可都是他们辛苦攒下的啊。

大宝妈说:“小孙,你再推辞阿姨要生气了啊。按我们这儿的规矩,准媳妇不接公婆这钱啊,就是看不起公婆,这可是个大事儿。”

孙嘉吓了一跳,扭头去看韦大宝,大宝妈冲大宝说:“快让小孙接着。”韦大宝无奈,只能说:“我妈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否则她老人家要不高兴了。”

孙嘉战战兢兢接过钱塞进包里,大宝妈这才露出笑容,拿起筷子给孙嘉夹菜:“来,小孙吃菜,多吃点儿,年轻人在外面工作特别辛苦,吃不好住不好,身体怎么受得了呀。”

饭后韦大宝帮他妈洗碗,孙嘉去客厅看电视去了,韦大宝问他妈:“妈,我怎么没听说咱这儿有个老人见儿媳妇包这么大红包的规矩啊?”

大宝妈戳了大宝一下,笑道:“笨儿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想想呀,人家小孙姑娘条件这么好,就我儿子傻呆傻呆的,能保几天呀。我给她送这么一份大礼,就是要压住她,让她跑不掉,老老实实地做我们老韦家儿媳妇。”

韦大宝吃了一惊,几乎要给她跪下了:“妈,你可真是我亲妈,你还真舍得啊。”

大宝妈得意地说:“那是,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能下这么大决心?三万,可是整整三万啊。”大宝妈洗碗之余比了一个数字,吓得韦大宝几乎要把自个儿舌头给生吞了。

大宝妈说:“儿子啊,谁家娶媳妇不花钱的,咱们放长线钓大鱼,遇到好姑娘就紧紧把握住,坚持抓紧不放手,一准得给弄回家来。你要最后没跟小孙姑娘成,你就不是我吴彩霞的儿子,也配不上韦大宝这名儿。”

韦大宝哭丧着脸,他妈从他手里抢过碗筷,把他推了出去:“去陪陪小孙,人家才来我们家生分,你好好陪着。”

韦大宝进了客厅,孙嘉正在四处找围裙,要帮大宝妈洗碗。尽管孙嘉是在演戏,大宝还是有点儿感动,笑着小声打趣说:“你还真不是一般地敬业,我这2000块花得可真值。”

孙嘉哼了一声:“还不是看你爸妈人好,你以为呢,那2000块钱的活儿我昨儿个就做完了,今天这个算还情分。”

大宝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正在充电的手机突然响了,孙嘉把手机递给他,大宝一看来电是他部门主任任管彤,急忙按下接听键,生怕慢了一步耽误事儿。

这任管彤在他们社里有个外号,叫任大炮,虽是一介女流,做事却豪爽干练风风火火,在社里说话从来说一不二,她真要开火了,连社长都得躲着她,是位实权人物。她是大宝直属领导,大宝对她自然是怕得不行。

大宝接了电话,赔着小心“喂”了一声。

任管彤说:“一个小时后到社里开会,你上次做的那稿子出大事儿了,大中集团把我们杂志告上法庭,社里开会讨论对策,你是主角,可别迟到啊。”

韦大宝答应了一声,火急火燎地换衣服。大中集团的案子是他一手跟的。他们社的杂志是一本深度调查杂志,在业内具有一定知名度,杂志社经常会放出调查记者打入财团内部获取第一手资料。大宝接到大中集团的线索后,迅速向任大炮打了申请报告,任大炮办事效率奇高,十分钟就做了批示,当大选题来做,立刻组织调查小组做出深入调查计划,派出多名调查记者,韦大宝为该选题第一负责人和调查组负责人。

大中集团是他们市里数得上号的大公司,集团董事长李大中顶着政协委员、大慈善家的头衔,曾上过他们杂志的专访,更是市电视台黄金时段的常客,经常可以看到市重要领导莅临大中集团检查工作。如果这条爆料是真的,那就是一条极具震撼性的大新闻,保守地说,他们那一期杂志销量至少要上升三到四个百分点。

韦大宝很兴奋,明年年初他们部门就要提拔主任了,这个选题只要做成功,他就要遭遇人生第一次大飞跃,咸鱼翻身也不过如此。

大宝很卖力,他乔装打入集团内部,果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通过一连串的走访暗查,他取得了第一手资料,迅速完成一篇措辞严谨的深度调查报告。任大炮又高效签稿,这篇报道作为头条重推,果然如预想的一样,那期杂志迅速走俏,销量上升了百分之百,韦大宝一下子成了他们社里最火的人物,社长还请他给几个部门做了几期报告呢。

所谓乐极生悲那是一点儿没错,我们的韦大宝同学还没过几天飘飘然的日子,就接到大中集团发来的律师函。人家有理有据逐条批驳韦大宝做的调查报告,把韦大宝大半个月的心血批得体无完肤,说他整篇报告就没一句大实话,全是中伤陷害的谬论,人家还亮出证据呢,并且扬言要跟韦大宝在法庭上见真章。

任大炮鼓励大宝,说干这行的当被告是家常便饭,为了社会公义,再苦再难也得坚持下去,有困难社里给他做后盾。

大宝看过大中集团发来的文件,隐隐觉得不安,他从这些文件里看出一些破绽。不是大中集团的破绽,而是他采访的当事人的说法有漏洞。事发时,他查阅过大量相关资料和与大中集团有关的各项数据,所以大宝一看律师函的陈述,就知道这份函件的真实性有多大,他额头冒汗,十分紧张,不停问自己:难道爆料人在说谎?

这段时间韦大宝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思来想去总觉得那份调查文章问题很多,都怪自己当时求功心切,没做更进一步的调查,那些采访资料不做逻辑性甄别选来就用,以致把自己逼到窘境。

韦大宝换好衣服,跟他妈打了个招呼就要回社里。大宝妈理解儿子忙,却拦着孙嘉,说:“你是正式工,人小孙还是实习生呢,一个打下手的忙不忙还不是你这个上级一句话。你让小孙在咱家玩玩,吃了午饭再走,你妈还没做铁板狮子头给小孙吃呢,她得吃了午饭再走。”

大宝拗不过他妈,征求孙嘉意见后,就匆匆出门坐车往杂志社赶。一进单位大门,就撞见任大炮出来。任管彤外号比较霸气,却是个外表娇弱的女人,她三十刚出头,还没结婚,看起来比她实际年纪要小不少。如果不是在工作,一眼看上去还以为她就是个普通邻家女孩,朝九晚五混时间的小白领呢,真一接触就完了。

任管彤扫了一眼韦大宝,说:“就差你了,怎么才来,快去会议室,佟总他们都在等你,这个事儿闹大了。”

韦大宝应了一声,心里特别紧张,急忙跑进会议室,就看到里面坐了社里各级领导二十多号人。韦大宝找了个最角落位置坐下,任管彤坐他旁边,给他使眼色,大宝急忙站起来向领导们鞠躬。

佟社长点头示意韦大宝坐下,他清清嗓子说:“大中集团这个案子,可能在调查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问题,社内产生了一些不同意见。我在这里表个态,编委和记者获取信息的过程中难免不那么完美,但是不可否认,他们的工作是我们所有人中最困难也是最重要的,我们没必要吹毛求疵,没必要推卸责任。该社里承担的责任,社里一概承担。我们社应诉大中集团的所有费用,也该社里出。参与大中集团深度调查的同事,继续留职编委,岗位不变,那些有不同意见的同事可以停止议论了。”

说完这番话,佟社长收起桌上的文件,出了会议室。大家一时间议论纷纷,佟社长力保编委的态度很明朗,那些借机生事的人也不敢再说话了。任管彤简单说了一下社里的应诉策略,大家讨论一番,定下基调,会议就散了。

任管彤把韦大宝叫到办公室,一摞文件差点儿直接砸大宝脸上,韦大宝慌慌张张躲开,立在任管彤面前,不敢说话。

任管彤拍着桌子骂道:“韦大宝你做的好事儿,你知不知道那些老东西今天什么态度,他们要把整个编委会拿掉,把我们全踢出去。我平常做事儿小心翼翼,就是怕给他们留下把柄,把我们这拨新兴力量压下去,你韦大宝倒好,平常夹着尾巴做人,到这升职加薪节骨眼上给我捅这么大一娄子,你说该怎么办?”

韦大宝彻底傻眼了,社里新老势力明争暗斗他是知道的,只是一直处在外围,还真没想到都斗得这么惨烈了。他韦大宝平常在单位里是老好人一个,谁都不得罪,小心翼翼拿着他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到头来怎么成了他们内斗的导火索了。

任管彤指着韦大宝的鼻子:“这事儿还没完呢,听说大中集团请了超豪华阵容的律师团告我们,咱们社比不上人家大上市公司,这官司打赢了还好,要是输了,那帮老古董又要拿我们开涮了。你赶紧整理资料,最近别管编稿的事儿,以后就好好陪着律师过日子,给律师打下手,你听到没?”

韦大宝唯唯诺诺,任管彤叹了口气,让大宝先出去。韦大宝心里也很窝火,直觉得天意弄人,电视节目上面那么多励志故事,人家打打喷嚏吹吹牛,脑袋被苹果砸了就成功了,为什么成功摆在他面前,他想摸一下都那么困难。

韦大宝越想越憋屈,突然想到孙嘉还在家呢,得接她回去。他们讲好的价,一个整天24小时2000块,超期按同比例支付工资,这一会儿工夫就费他好几百块钱呢。

韦大宝急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大宝妈说孙嘉吃过午饭就回去了,说单位有事儿,实习生就要勤快,实习都不积极还怎么转正啊。完了又把孙嘉夸了一顿,说:“这么懂事的姑娘真是少见,你老娘我干婚介都好些年了,那些丫头片子开口就要房要车,再往下就是父母双亡。自己不好好工作赚钱,净挑三拣四的,我跟你说,我要是她亲妈,我一准儿抽死她,用鞋底儿抽。儿子啊,你要把孙嘉给我看住了,你一瞅苗头不对,立马向你妈汇报,妈亲自出马为你扫除障碍排除万难,一定要把这儿媳妇给娶回家来。”

大宝妈又要展示口才,韦大宝岔开话题,挡住他妈的长篇大论,说:“那您给孙嘉那三万块钱怎么样了,孙嘉还给您了吗?”

大宝妈又不乐意了,说:“你这倒霉孩子,怎么跟你爸一样儿抠,妈都说了这红包是稳住人家姑娘,人家姑娘接了就说明心里定下了你这人,没接你才要急呢。她跟你一个单位的同事,你还怕人家跑了啊,真没出息。”

韦大宝心里一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孙嘉这姑娘看着挺不错的,还真好意思拿那三万块钱走啊,那些钱可是他爸妈省吃俭用省下来的血汗钱啊,他不能让孙嘉这么不明不白地把钱给黑了。

韦大宝立马给孙嘉拨电话,心里全是火气,孙嘉那纯美动人的形象被这事儿一搅,就跟镜花水月一样,全碎了,连渣儿都不剩了。他想起他爸小时候转述过金庸大师的一句话,说漂亮女人都是骗人的,说得那是一点儿没错儿,连孙嘉这么纯粹的女孩都能这么骗人,这世界真让人没法活了。

韦大宝拨了几次电话都没通,吓得他眼皮直跳,这丫头不会怀揣巨款潜逃了吧,坑人可不带这样的。

韦大宝又给许仙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震耳欲聋的架子鼓声,夹着男男女女尖声欢叫的声音,乱糟糟的。韦大宝喂喂喂了十几声,才听到许仙慵懒的“谁啊?”韦大宝自报家门,那边“哦”了一声,电话就挂了,估计许仙又醉过去了。韦大宝早习惯了他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状态,正常情况下,能通过打电话找到许仙,要么是许仙正在等着泡妞,要么是正在准备去泡妞的路上,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清醒的。

韦大宝觉得有必要亲自去找一趟孙嘉把这事儿给说清楚,他该给的钱全给了,那三万块她得还给他。

第四章 把钱要回来

韦大宝找到许仙酒吧的时候,天全黑了,酒吧里正是一天人最多的时候,有个乐队在台上演奏着忧伤的音乐,韦大宝穿过重重人群来到吧台前。韦大宝问服务生:“你们许总呢,我是他朋友。”

服务生一指趴在吧台上那人,大宝没注意到许仙这小子在这儿也能睡着,摇了他两下,许仙兀自鼾声如雷,没一点儿要醒的意思。

服务生冲大宝笑:“许总要是睡着了,你喊破天都没用,我看您还是歇着吧,这音响可比你嗓门儿大。”

韦大宝气不打一处来,捶了许仙一下,许仙嘟囔了两句。大宝觉得最近气儿特别不顺,干啥都倒霉,真不知道撞什么邪风儿了。他问服务生孙嘉在不在,找孙嘉也一样,服务生摇着头说:“人家两个小时前打了辞职报告,已经收拾东西走人了,估计现在在火车上。”

韦大宝算彻底懵了,真看走眼了,这丫头看着纯纯的,活脱脱就一骗子。他爸妈辛辛苦苦能攒几个三万,就一眨眼工夫送人家了,这要让他妈知道,非气个半死不可。酒吧里响彻架子鼓的轰鸣声,韦大宝心里乱糟糟的,异常焦躁,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烦心事儿全堵在他胸口,怎么都顺不了气。

孙嘉是许仙介绍的,许仙只是一个介绍人,协议双方可是孙嘉和他韦大宝,他自己看人看走眼,也不能怪人许仙。为这三万块钱和许仙闹掰,他韦大宝做不出来,可就让她孙嘉白拿这么多钱,他又心里不甘。

韦大宝点了一扎啤酒,趴吧台前一通海喝,他酒量一般,喝了两杯不到人就晕乎乎的,许仙在他边上鼾声如雷,舞台上歌手抱着吉他吼得死去活来。韦大宝头昏眼花,看到俩美女坐他边上,服务生给她们递上酒水。

有个姑娘说:“我们家我真没办法回去了,一回去我爸妈就叨咕给我相亲,一进门总有谁谁谁家儿子凑巧来我们家串门,太刻意了,我一见了就烦,就想立马掉头走人。”

另一姑娘姿态比较豪迈,直拍桌子:“姐们儿可不是嘛,咱们大学女同学没结婚的就咱们几个了,我妈一见我就烦,说再不给她拎个大姑爷回去就别回来了,不许我在家过夜,你说有这么当妈的吗?”

另一姑娘说:“可不是,我一回家,连我们家鹦鹉都吵吵相亲相亲,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太难受了。”

酒吧里光线太暗,那俩姑娘一副职场白领打扮,韦大宝乐了,半醉状态人也特别胆大,探头过去看。那作风豪迈的姑娘顿时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臭流氓!”

韦大宝晕乎乎地别过头去继续喝酒,听那姑娘说:“现在找个好男人太难了,满大街都是这种贼眉鼠眼的,你说姐们儿能委屈自己找这样儿的吗?”

韦大宝就不乐意了,他大着舌头跟那姑娘说:“小姐我又没招——招惹你,你说话能不这么不中听不?”

那姑娘嗓门很大,冲韦大宝说:“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看你一大老爷们,一个人跑酒吧喝得醉醺醺的,是不是想凑合醉酒姑娘配一对儿,晚上骗人家回家啊,本小姐我最喜欢揭你这种人的短儿了。”

那姑娘语速很快,说话跟打机关枪似的,韦大宝连话茬都接不上,要不是她女伴儿拦着,韦大宝今晚算栽了。

大宝虽是一介老实人,被这么不明不白欺负可不干,他接过话说:“小姐咱们可得把话说清楚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骗喝醉酒姑娘回去了,你这样睁眼说瞎话不怕嫁不出去啊你?”

韦大宝这句话算戳中那姑娘七寸了,她唰一下从高脚椅上下来抄起一酒瓶要跟韦大宝拼命,大宝这边被服务生拖着,那姑娘被女伴儿拖着,好歹把两人分开了。那姑娘嚷嚷着:“渣男——渣男,老娘要和你同归于尽——”

韦大宝让酒精一冲,血流全涌向大脑那块儿了,又憋了一肚子火,那姑娘算是点了火药桶了,韦大宝大叫:“欺负人是吧,想欺负就来啊,老子不怕你,你来啊——”

那俩姑娘被服务生引到雅间去了,韦大宝一个人喝酒生闷气,越想越觉得最近所有事情都不可理喻。大中集团,社里内斗,外表纯洁无暇的孙嘉,还有刚才那俩姑娘,全都合伙儿跟他作对一样,挑哪儿都是刺儿,离老远都能扎人,太危险了,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天晚上他在酒吧喝了个酩酊大醉,早上醒过来阳光刺眼,几个服务生在收拾桌椅酒瓶,地上一地的瓜子皮儿、烟蒂、酒瓶,清洁人员洒水扫地,台上架子鼓立在那里孤零零的,昨晚活跃一个通宵的人群都散了。

韦大宝头疼得厉害,他摇醒许仙,许仙睁眼看到大宝“咦”了一声,又招手叫服务生过来问陪他喝酒的姑娘哪儿去了。

服务生告诉他人家晚上9点前就走了,保时捷接走的,许总您没戏了。

许仙很苦恼地摸摸脑袋,问韦大宝:“你小子昨晚来喝酒不叫醒我,你今个儿不上班还是被炒鱿鱼了?”

韦大宝叹了口气,说:“借你吉言,没炒鱿鱼也快了,兄弟我现在落难了。”

许仙笑笑说:“哥们儿你打出娘胎就一直落难,还分什么时间段儿呀?”

韦大宝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就往外走,许仙拦住他:“哥们儿怎么回事儿呀,我听小孙说你们昨天事儿办得挺好的,老爷子老太太都乐呵呵的,今天一大早就跟人家欠你好几万块钱不还似的,至于么?”

韦大宝一肚子火全被许仙挑起来了,他眼里全是孙嘉纯纯的模样和往包里塞红包的情景,两幅画面自动对比,越发让韦大宝觉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大笨蛋,一点儿脑子都没有。早知道出门前就找她把钱拿回来,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轻信人家了。

韦大宝说:“你还真别说,就有人欠我好几万了。”“谁?”“孙嘉。”

许仙一愣:“小孙找你借钱了?”

韦大宝没好气地说:“不是借,我跟她前天才见面她哪儿好意思找我借啊,我们演戏太逼真,我妈包她三万大红包,她直接给拿回去了,你说这像不像话。该她拿的钱我事先都给了,这三万块她得退我。”

许仙就奇怪了,嘀咕着:“哥们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孙她不是那样的人,人家姑娘纯着呢,至于不明不白要你三万块钱嘛。”

韦大宝说:“我也希望是个误会,可现在钱没了,人也没了。”

许仙掏出手机给孙嘉打电话,电话里传出提示音,孙嘉的手机已经关机了。韦大宝昨天打她电话就关机了,再次听到那声音,他脸上有点儿难看。许仙说:“哥们儿别急,兴许人家姑娘手机没电了,火车上也没个充电的地方不是,等我联系上她再问问她怎么回事儿。”

韦大宝没理许仙,穿上外套出了大门,外面一股子劲风吹得脑门一凉,连打两个喷嚏,人也清醒了不少。酒吧服务员追出来递给他一个塑料袋子,说:“先生,刚从您脚下发现的,您慢走。”

袋子里装了两本杂志和一些杂七杂八的资料,韦大宝谢过服务生打了个车直奔杂志社,韦大宝发现外面楼宇花卉上盖了一层积雪,街道上裹着棉袄的上班族来去匆匆,原来昨晚下了一场大雪。

他随手把塑料袋里的文件整理一下,估计上午任大炮还要找他分析大中集团的案子,想再找找新的突破口,他得把材料准备好,否则一准儿要被任大炮骂死。

韦大宝掏出材料,发现袋子里多了一个粉红色女式钱包,他打开包,发现里面有几张钞票,一堆的各式高级消费场所VIP卡、信用卡之类的东西,韦大宝一看那些卡,就断定这女人非富即贵,不是寻常人。

那包底层塞了一张身份证,韦大宝拿出来一看,发现包的主人叫王菲菲,已经28岁了,身份证照片看起来倒是清清秀秀的。韦大宝细一琢磨,他的朋友、同事里可没叫王菲菲的姑娘,这包怎么掉他文件袋里了,真够蹊跷的。

他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昨晚喝酒那俩姑娘的,袋子就放俩姑娘脚下,估计她们喝高了钱包掉袋子里去了。

他本来挺气那俩姑娘的,才看一眼就甩嗓子骂臭流氓了,按她们那标准,大街上全是流氓了,没一个正常人,太不讲道理了。他翻弄着那几十张卡片,又动了恻隐之心,脑子里浮现出姑娘丢了钱包焦急的样子,刚好看到身份证上的地址,韦大宝气归气到底是个善良的小伙子,他决定下午下班给人家送过去。

韦大宝整理了一上午有关大中集团的资料文件,分门别类给任大炮送过去,任大炮看他工作细致用心,也没怎么批评他。下午韦大宝跑了个现场,回他爸妈家的时候路过身份证上那地址,那是一处高档小区,一般工薪阶层绝对买不起那房子。

韦大宝经过保安的重重盘问才让进了大厅,又有保安给打了电话,过了十来分钟左右从大厅里出来一位高挑秀气的姑娘,看眼神,这姑娘有点儿傲,她狐疑地看着韦大宝说:“你找我?”

韦大宝对姑娘那眼神特别反感,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自信,以前读书那会儿,他们班上漂亮姑娘走路都是这么回事儿,好像慈禧太后母仪天下似的,倍儿招人烦。

韦大宝说:“你叫王菲菲是吧,我昨晚在青橙酒吧喝酒,早上发现文件袋里多了一个钱包,就根据身份证上的地址给你送过来了。”

韦大宝递上钱包,王菲菲一摸手提袋,才发现钱包真掉了,对韦大宝千恩万谢,还说要请他吃饭。韦大宝虽然不喜欢王菲菲看人那眼神,不过见她邀请真诚,还是答应了,王菲菲还给了他一张名片。这姑娘的头衔是北京金鼎律师事务所主任兼董事,看来来头不小,果然是昂着头走路的主儿。

两人正在交谈,就看到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从外面进来,王菲菲老远就叫了一声:“爸。”老头儿看到韦大宝,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笑眯眯地问大宝:“小伙子你好你好,你是菲菲朋友吧,看这精神劲儿,真不错。”

王菲菲尴尬地笑笑,王爸爸拉着韦大宝的手,硬要拉他上去吃晚饭,还说家里有老人,来找菲菲不上门那是对老人不尊敬,这放过去可是要挨批评的。

韦大宝拗不过王爸爸,只能跟他们回家。进了王菲菲家,韦大宝这种小白领可算见过世面了。先不说房子装修的奢华,光是那客厅,就比他们家那一套老房子面积都大,再加上房间,王家这套房子最起码也有好几百平吧,客厅那会客沙发,看材质比他们总编办公室都好,头顶上水晶大吊灯,大得跟那什么似的。

韦大宝有点儿局促不安,他此刻的心情,跟《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揣着小心翼翼,连眼神都有点儿不自然,生怕骨子里那点儿东西被人一眼戳穿。

王爸爸拉韦大宝坐下,亲手给他泡上普洱茶,韦大宝有点儿受宠若惊,王爸爸又吩咐保姆晚上多做几个好菜,要跟菲菲的朋友喝上两杯。

韦大宝人又不傻,见王爸爸这么客气亲热,又见王菲菲脸色潮红阴晴不定,心里暗道:难道不巧撞上什么事儿了?

王爸爸拍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闹了半天我还不知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呢。”

王菲菲抢过话头说:“他叫韦大宝,韦就是《鹿鼎记》里那个韦小宝的韦。”

王爸爸愣了一下,笑呵呵地说好名字好名字。又问韦大宝在哪儿工作,王菲菲楼下和他简单聊过几句,大概知道点儿情况,他爸这么一问,王菲菲连蒙带骗,在韦大宝原有的基础上罗列出一系列头衔,硬生生把一介丝包装成了年轻有为的高富帅。

按王菲菲介绍的那样,韦大宝现在是某某知名杂志社总编辑,年轻有为,年薪是韦大宝目前薪水的十倍还不止,十分吓人。还连蒙带骗说韦大宝采访过了哪些社会名流,亲临过哪些社会大案,等等,说得不知道有多邪乎。

韦大宝琢磨着,按这要求,他们佟社长也相距甚远,那就更别说他这最底层的小编辑了。韦大宝端坐在真皮沙发上,心里惴惴不安,嘴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老爷子闲扯,好在他深处业内,很多东西都能说出门道,一时也不会穿帮,只是这样毫无目的地撒谎,让韦大宝憋得慌。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可能被王菲菲这丫头给利用了,前天他租孙嘉回家诓他妈,今儿个王菲菲用他骗她爸,说起来两人是在干同一件事儿,搞假对象呢。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韦大宝就不乐意了。他找孙嘉,好歹给了2000块钱,签了正式协议,双方互按手印,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东西。再不济,事先他还找人孙嘉有过一番演练,里里外外都做了沟通。他韦大宝昨晚莫名其妙遭一顿臭骂,完了第二天屁颠屁颠给王菲菲送身份证回来,又赶鸭子上架连招呼都不打就跟人家搞假对象,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韦大宝借口去卫生间,把门锁死了,好好洗了把脸,把思路好好理了一番,觉得不能吃这大亏,就这么给人当假女婿,说什么也不成。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反正身份证送到了,好人他已经做到了底,就没义务再送佛到西吧。

韦大宝打定主意拉开门,王菲菲俏生生立在门边,吓韦大宝一跳。韦大宝慌忙问她:“你干吗呢,吓死人了。”

王菲菲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也没想到会被我爸撞到——对不起——”

韦大宝摆摆手:“算了,这个事儿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走了,你替我跟老爷子说一声。”

韦大宝绕过王菲菲就想开溜,被王菲菲拖住手臂拦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韦大宝的心脏剧烈地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说:“你要干吗?”

王菲菲说:“帮我,求你。”

韦大宝沉默了,王菲菲抓着韦大宝手臂不放,她咬着嘴唇,眼里突然滚出泪水,韦大宝没料到这出,顿时呆了。王菲菲说:“今天本来是我带男朋友回家的日子,几个月前就说好了,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可是几个月前我们分手了,我不知道怎么交代。”

王菲菲泣不成声,韦大宝一瞬间有点儿同情这个富家小姐,她虽然家里条件够好,人又漂亮,作为典型的白富美,也有被人抛弃的时候。通常这种被捧得越高的女孩,掉下来也摔得越重,否则一身傲气的王菲菲也不会情急求他一个陌生人,还哭得跟什么似的。

韦大宝没随上他祖宗韦小宝一丁点儿泡妞天赋,一见女人哭就心软,立刻答应了王菲菲,王菲菲破涕为笑,拉着韦大宝的手就出来了。

韦大宝和王菲菲达成了某种协议,人就自然了,借着他博览群书的唯一特长和王爸爸天南地北一顿海侃,侃得王爸爸十分高兴,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韦大宝得知王爸爸年轻时候当过兵,退伍后又考上大学,先后从过政经过商,通过做生意发家,才刚五十多就做了甩手掌柜,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有空看看财务报表,年终等着开董事会拿分红,生活过得十分惬意。

韦大宝把王爸爸大赞了一番,这是他对那个年代走过的人一种打心眼里的佩服,马屁拍得十分真诚,把王爸爸自己都感动了。王爸爸拍着韦大宝的肩膀,直夸就喜欢大宝这样的好孩子。韦大宝出于职业习惯,当下决定约王爸爸的专访,打算做一期励志故事,王爸爸爽快地答应了。

爷儿俩你一句我一句,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韦大宝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王爸爸听那声音就断定是他太太回来了,韦大宝立刻站起来迎过去。王菲菲她妈身材高挑,按理说女儿都28岁了,这女人总得50了吧,可王妈妈保养得太好了,一眼看上去也不过30多,顶多40的样子,有股贵气。

韦大宝迎上去,王菲菲甜甜地说:“妈,这是大宝。”

王爸爸笑呵呵地补充:“韦大宝,韦小宝的韦。”

王妈妈定睛打量韦大宝一番,冲他点点头,看得出王妈妈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女人,生活中想必比较敏感挑剔,很难对付。

王妈妈跟韦大宝打了招呼,就拖了王菲菲进房间,王菲菲半个小时才被放出来,脸上有了放松的浅笑。后来韦大宝去卫生间的时候,听到王妈妈和王爸爸在房间聊天,王妈妈原话大概是说,大宝人品相一般,不过听菲菲说事业不错,人也上进,人也没差到哪里去。

韦大宝听到这番话,全身一僵,打心眼儿里决定,以后找老婆绝不找这种丈母娘。摊上这种丈母娘,往后的日子怕是没法儿过了,还不得被丈母娘白眼杀死。他有种立刻就逃的冲动。

饭桌上王妈妈对大宝又是一番盘问,都被王菲菲巧妙带过去,韦大宝的高富帅形象又被王菲菲美化了一番,简直可以上他们杂志励志人物栏目了。羞得韦大宝无地自容,山珍海味摆他面前,愣是没吃出什么味儿来。

这顿饭下来,韦大宝见识了王菲菲的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还有一只嘴巴特臭的鹦鹉。姥姥姥爷住王家对门,姥爷提鸟笼进门,那傻鸟瞅到韦大宝,扯着破风车似的嗓子大叫:“丝——丝——”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教它的。

韦大宝仿佛被揭穿的骗子,窘得无地自容。王菲菲一巴掌把傻鸟拍下去,那鹦鹉又聒噪地乱叫:“相亲——还得相亲——”王菲菲气得直接把鸟笼提她姥爷屋去了。大伙儿这才吃上一顿安生饭。

晚饭后,天也黑了下来。王菲菲把韦大宝送到楼下,她很感动,韦大宝这个陌生人费老大工夫给她送钱包回来,又配合她演了这场大戏,期间韦大宝几度陷入窘境还为王菲菲掩饰,都让菲菲觉得很不好意思。

王菲菲说:“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下次找你付你点儿费用吧,咱们事先没约定,可是已经发生了租赁行为,我这几天忙完了就去找你。”

韦大宝急忙摆手。王菲菲说:“我只能用这个办法感激你了,真的,你别推辞。”

韦大宝一再拒绝,王菲菲很为难,只得说:“要不你什么时候手头紧了再跟我说一声,这个是你劳动所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韦大宝跟她道了别就打车回家,他爸妈已经吃过晚饭在那儿看电视,见儿子回来,老两口都围了过来。

韦丰说:“大宝,小孙对咱们家印象怎样?特别是对我这个未来公公还满意吧?我话少,不唠叨,儿媳妇一准喜欢。”

大宝妈推开他爸说:“妈给的那红包小孙还满意吧?嫌少不?要嫌少你跟姑娘说,结婚的时候妈准给她包个大红包。”

一提红包韦大宝就不高兴,要知道未来儿媳已经携款逃跑,老两口恐怕得气出心脏病来,他可真犯愁了。

租女友的时候他没想那么多,打算先瞒他妈一段时间,等过阵子再说性格不合分了,又找新的了,反正让他妈知道他处过女朋友就没事儿。哪想到事情闹这么大,他妈看人家姑娘不错,立马封了个三万大红包,想借机拖住人家姑娘。

现在社会谁比谁笨啊,他妈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下子人财两空,为难的是做儿子的。

韦大宝应付他爸妈两句就回房睡觉了,老两口还在厅里窃窃私语。韦大宝很烦,他给许仙去了个电话,问孙嘉的情况,许仙含糊其词,说还在联系,应该快了。韦大宝心里凉了几分,许仙让他再等等,一有消息立马给回话。

挂了电话,韦大宝胡思乱想的怎么都睡不着。许仙一再跟他强调,孙嘉不是那种人,她是她们女服务员里最纯洁的,干不出那事儿。

韦大宝心里说,那要看你们服务员整体有多纯了,别随便拿人家几万块钱跟没事儿似的,那纯的底线有点儿太高,他韦某接受不了。

许仙说:“咱哥们儿这么多年坑谁也不能坑你呀,孙嘉这次恐怕有事儿,我会很快找到原因,给我时间。”

许仙这句话给了他启发,他想起那早搂着孙嘉醒过来的情景,两人几乎赤裸相对,他晚上喝醉到底做了什么,一点儿印象都没了。别是孙嘉的异常举动和那晚的事儿有关吧,要真是这样,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人家不告他强奸就算好了。

韦大宝愁断了肠,他把跟孙嘉相处的画面在脑子里不断拼接分析,孙嘉这人心眼儿太多,把戏演得跟真的似的,以韦大宝的功力,没办法判断这姑娘为人到底怎么样。他和孙嘉总共在一起的时间连上睡觉不到24个小时,凭这24小时就给人姑娘下定义,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韦大宝觉得,他妈那三万块钱很悬。有了跟孙嘉睡一起那茬儿事,他真见了人家,都不好意思开口找人家要。要是真闹起来,孙嘉把那晚上的事儿抖出来,说他韦大宝趁火打劫把她怎么样了,他这张脸就算完了。韦大宝是个脸皮薄的人,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又是一宿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坐公交车去上班,出门前他妈又唠唠叨叨一大堆。什么周末记得带小孙回家吃饭,人家想吃什么你给人家买,想买衣服了你带人家去,工资不够花妈的。

韦大宝现在听到跟孙嘉有关的东西就头大,后悔当初听了许仙的馊主意,不过事情已经这样,只能尽力做好善后工作再说。韦大宝答应他妈一声就跑了,叼着两个包子赶公交车,一股子韭菜味熏得车上姑娘们直皱眉头。

韦大宝一上午上班心神不宁的,任大炮好像出去了,她办公室门一直关着,韦大宝也乐得清闲,胡思乱想了一上午。

他下了班就给王菲菲打电话,王菲菲很客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问韦大宝什么时候比较方便,她把钱给他送过去,大概是5000块。这可比他给孙嘉那钱多了整整3000块,人家又演戏又陪睡,比韦大宝称职多了。

韦大宝慌忙说明来电之意,他知道王菲菲是个律师,他想打听一下,要想要回来他妈给孙嘉的那三万块钱,该从哪里入手。

韦大宝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当然略过许多重要细节,王菲菲听得很认真,完了说:“要不这样,晚上下班我们约一地儿吃饭,我也好把那钱给你,我再帮你分析分析事情经过,你看怎么样?”

韦大宝重申一遍他不要那钱,他只要拿回属于他妈的钱。王菲菲在那头咯咯笑着,说他这人真可爱,她约了韦大宝去一处牛排做得很地道的西餐厅,下班就过来接他。

第五章 遭遇催婚与爱情春天

王菲菲开着凯美瑞载韦大宝绕了半个北京城才找到那家餐厅,餐厅装修规格比较高档,顾客就餐区前面有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在那儿弹钢琴,看起来特别有格调。

韦大宝有点儿受宠若惊,又很有压力,这种地方他一贯少来,在美女王菲菲面前显得特别拘束。韦大宝翻开菜单,就没看一份低于200块钱的菜,他一路翻菜单翻得哗哗响,王菲菲看出他的窘迫焦虑,笑说别替她省钱,随便点。

韦大宝心里豪气一生,想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占女人的便宜,捡最便宜的点了块牛排便把菜单递给王菲菲。

王菲菲叹了口气,说:“我这是感激你昨天又送钱包又替我圆场的,你何必这么客气,吃饭嘛,就要轻松惬意,别那么拘谨。”

韦大宝点点头,大有弟弟听姐姐教诲的意思,王菲菲扑哧一声笑了,说:“你这个人真老实,也只有你捡到钱包还大老远给人送过来。”

韦大宝尴尬一笑说:“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韦大宝把他租孙嘉做假女友搪塞他妈的经过详细跟王菲菲说了一遍,王菲菲沉思片刻,说:“你妈这个钱属于正常赠予孙嘉的,双方达成口头约定,所以要通过正常法律手段要回来很难。”

韦大宝心里很不舒服,只能认栽了,他这种人就不能耍小聪明,打小就点背,小时候跟伙伴儿们干坏事,一般东窗事发担责任的都是他。因为这个他没少挨打,常被小伙伴儿们欺负,用他妈的话说,大宝害人的本事比别家孩子晚半拍,所以常常吃亏。他这人啊,一辈子就不能害人,只能本分过日子,否则有的亏给他吃。

韦大宝打小听他妈的话,长大之后翅膀硬了,常常打小算盘,这回试图算计他妈,果然遭了报应,吃了个大哑巴亏。

王菲菲很真诚地看着他说:“你这样的人很少见,我打算交你这个朋友,你真需要用钱跟我说一声就行。”

王菲菲一开始摆出的姿态就让韦大宝不舒服,这架势不是她王菲菲感激韦大宝,是白富美可怜丝呢。

韦大宝匆匆吃了两口,站起来就要走。

王菲菲不知道哪儿得罪大宝了,拦住他,说:“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饭也不吃完就要走人。”

韦大宝说:“我觉得,你伤了我的自尊。”

王菲菲扑哧一笑,白皙的脸上因为笑容显出一股淡红色,看起来特别好看。她说:“你都多大人了,也工作好几年了吧,怎么还出门拎这个呀?”

韦大宝十分严肃地说:“尊严关乎一个男人活着的价值,饭可以不吃,就是饿着,也不能没有尊严。男人没了尊严,就没法儿活了。”

王菲菲歪着头作思考状:“真有这么严重?”

韦大宝点头:“非常严重。”

王菲菲说:“那你说饭可以不吃,男人的面儿必须要,是这个意思吧。你一顿两顿不吃,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三天五天不吃饭,连命都没了,还要那可怜的面儿干吗呀?”

韦大宝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就认他的死理儿:“总之男人的面儿很重要就是,我才吃你一顿饭,还没到要饿死的地步,没必要把面儿折你这儿。”

王菲菲说:“你脾气可真大,我真没想到面儿上的东西。你妈给孙嘉那三万块钱估计是很难要回来了,回头你又没办法跟你妈交差,不能交差,你花钱租女友的事儿肯定要捅出来。我就想如果有哪一天,你要把那三万块钱补上,我可以救急帮你,看你想哪儿去了。”

韦大宝不好意思地笑笑,跟王菲菲道歉。

王菲菲说:“昨天你帮了我,在这件事上我也要帮你解决麻烦,咱们两不相欠不是?”

韦大宝心里不高兴,这姑娘说的那么好听,说白了还是不想欠他一份情。他韦大宝做事只凭良心,哪儿计较那么多了,就算你是富家小姐,我韦大宝也没打算傍上你,你至于这样么?

那顿饭,韦大宝吃得别别扭扭,虽是第一次走近有钱人的生活,心里却一点儿也不舒服。他觉得他的尊严受到伤害,丢了面儿,出于一种本能保护心理,打算以后跟王菲菲划清界限,她做她的白富美,他还是他的小丝,各有各的乐儿。

要回那三万块钱无望,韦大宝只能先放着,他一心扑进工作中,与大中集团的纠纷愈演愈烈,作为这个案子的中心人物,韦大宝被搞得焦头烂额。

半个月后,社里收到法院传票,大中集团已经将他们社告上法庭,韦大宝他们这边一直在做着紧张的应诉工作,但是看两边架势,杂志社这边输的可能性很大。社里保守派借这个机会大肆打压任大炮的新兴势力,任大炮一贯作风强硬,这段时间也被排挤得厉害,跟那帮老人说话嗓门明显低了八度,一见韦大宝声音就高八度,韦大宝一见她就怕,就连上个厕所都绕着她的办公室走,日子过得非常凄苦。

这天韦大宝跟律师沟通案子,无意中听到律师说大中集团请的律师团队来自北京金鼎律师事务所,由他们一位实力很强的合伙人王菲菲亲自操刀,对方来势凶猛,案子本身突破口又不大,他们这个官司可能会非常难打。

韦大宝听到熟悉的名字,暗想可真是冤家路窄,明明划清界限了怎么又碰一起去了,可真够背的。

听那律师说,王菲菲虽年纪轻轻,但在业内可谓是大名鼎鼎,有些闲人给她取了个外号叫“铁娘子”,她接的案子很少有输的。很多大单位争着聘她做顾问,就差摇号决定了,非常牛。这姑娘少年得志,眼高于顶,拿谁都不正眼看,有一次他在法院见过她,打招呼都不带搭理的,把他气了个半死,自此对这姑娘印象很差。

做杂志社应诉律师的这位,是另外一家老牌事务所的资深律师,叫韩起正,四十多岁了,也算资深律师了,跟社里合作多年,和佟社长也是老朋友。韩律师提起王菲菲就来气,把这姑娘好好数落了一番,定了很多罪名。

韩律师眼睛一歪,问韦大宝:“韦编辑,你打听这么清楚,难道你认识王菲菲?”

韦大宝尴尬地说:“就见过一两面,算认识吧。”

韩律师摇摇头,低声说:“说句不应该的,我不喜欢王菲菲,却佩服她的能力,这个官司咱们没法打,但还得硬着头皮打。”

韦大宝吃了一惊:“还没打就输了?”

韩律师很无奈:“你也不想想咱的对手是谁,换别人我肯定不会跟他说这个,我看你韦编辑人实在,你早做打算吧。这个案子主要责任人是你,听佟社长说,社里好多老人想借题发挥整你呢,你小心点儿。”

韩律师一番话把韦大宝吓得心惊肉跳:“没别的招儿了,咱们就只能坐着等死?”

韩律师叹口气:“要说别的招儿,也不是没有,你不是认识王菲菲吗,劝她别做这个案子。只要铁娘子不插手,以我老韩的资深实力,还可以剑走偏锋放手一搏,说不定可以走出一局妙棋。”

韦大宝心里很清楚,自己和王菲菲只是点头交情,大中集团是他们事务所的大客户,王菲菲不可能为了他韦大宝干出这种自残的蠢事儿。他韦大宝算什么呀,就给人家送个钱包,扮个假男友,事情都过去半个月了,说不定王菲菲见到他还得想半天呢,他去劝人家,那不是找死吗?

韦大宝十分无奈地告诉韩律师:“那只能等死了。”

随后几天社里已经传出佟社长压不住了,老班子意见很大,逼着佟社长换掉新兴编委,重新换以前老班子上。这家深度调查杂志社三年前在市场上还籍籍无名,内容提供由一帮平均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操作,市场反馈很差,销量锐减,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佟社长上任后力排众议,以大换血的魄力进行改革,年纪大、思想古板的编委全部退居二线,他又从其他报业集团挖了一帮精英团队,以任大炮为首,进行实质性改革。

任大炮重组编委团队,培养深度调查记者,把杂志内容和栏目进行重新定位,很快获得了市场深度认同,杂志销量和广告收入节节攀升。现在他们杂志发行量比之过去翻了好几倍还不止,年度广告收入也比往年翻了十多倍,社会影响力更别说,佟社长参加媒体峰会,人人争相结交,倍儿有面子。

改革后的杂志发展犹如坐上火箭,速度一日千里,可大量问题也随之涌现。比如深度调查中引发的各类纠纷层出不穷,调查准确度等问题不好把握,他们杂志影响力越大,树敌就越多,各种势力想绞杀他们杂志的不在少数。

杂志深处旋涡之中,社内遭打压的编委班子就以此为由,想借机将改革派打下去,一出事儿就借题发挥,惹得任大炮十分头疼。要不是佟社长死保任大炮,现任编委团队早被解散了。

韦大宝整天周旋于两派势力之间特别难过。他不是那种会耍心眼的人,只希望求得一个饭碗,他勤勤恳恳工作,做多少赚多少,通过自己辛勤工作获得领导赏识提拔,以后赚钱养老婆孩子,别无他求。

可惜事与愿违,闹出大中集团的事儿后,新老势力都想拿他开刀,以此获得口实,占据编委会名额,取得社里最重要的地位。

韦大宝这天刚从任大炮办公室出来,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憋了一肚子火气。太气人了,兔子惹急了还咬人呢,别说他一大活人,还是堂堂七尺男儿,十多年寒窗苦读出身再加饱读诗书,出来就为被她任大炮放脚下踩呀。

韦大宝坐回位置,手机就响了,他拿过来一看,发现是王菲菲的。这就怪了。他和王菲菲的事儿早完了,难道人家非要把租男友的钱给他送过来,至于这么仗义嘛。

韦大宝到阳台上去接电话,电话一通,王菲菲在那头很紧张地说:“你今天有空吗?”

韦大宝没好气地说:“没,忙着呢。”

王菲菲听出韦大宝的烦躁,呵呵一笑,说:“是这样,我想请你再帮我一忙,对你来说事情很简单,对我却很难。”

韦大宝奇怪了,王菲菲家里那么有钱,自己又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师,哪里还要他一个杂志小编辑帮大忙呀。王菲菲说:“我妈想请你回家吃个饭,她挺喜欢你的,我爸也是。”

韦大宝这下真生气了,帮一次就算了,还没完没了了。

王菲菲说:“我真被逼得没办法了,我妈前几天又生病了,才从医院出来。那次事儿后,我本来想告诉她我们分手了,她不是突然病了嘛,我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就算看在我妈的分儿上,再帮我一次,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是我自己太势利了。”

王菲菲服了软,韦大宝心里那点儿疙瘩顿时消了,他这个人心肠软,再加上又是王菲菲这么个大美女求他,他很爽快就答应了。时间定在第二天晚上,不过王菲菲希望今天晚上和韦大宝沟通沟通,别像上次那样差点儿穿帮。要不是王菲菲爸妈一直相信女儿诚实听话,一准儿就怀疑这男友是冒牌儿的,你做人家男朋友,居然连王菲菲生日都不知道,换谁都不信。

晚上王菲菲开车来接韦大宝,路上同事跟大宝打趣说:“哎哟,大宝不错啊,这姑娘都接你两回了吧,你看人家那手包,都LV的,富婆吧,还这么漂亮。”

又有人说,大宝这叫守得云开见月明,他都单多少年了,听说姑娘手都没摸过,到现在还是处儿呢。

有人就不服问那人了,你怎么知道大宝是处儿啊,这不歪理邪说嘛。

那人说,这不是听说嘛,大宝眼光不错啊,赶明儿给兄弟介绍一个。

韦大宝窘得满脸通红,那帮同事都是调查记者部的,就靠一张利嘴吃饭,臭贫起来把人往死里损。

王菲菲发动汽车,韦大宝说:“下次你停远点儿,老这样影响不好。”

王菲菲答应着,她一边开车一边问韦大宝:“哎,你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连姑娘手都没拉过呀。”

韦大宝说:“他们就是臭贫,你别听他们的。”

王菲菲咯咯笑了,韦大宝觉得面儿上过不去,好像什么隐私被窥探到了似的,又补充一句:“我上次租孙嘉回去,都睡一块儿了,怎么会连姑娘手都没拉过,太胡说八道了。”

王菲菲吃了一惊:“你真把人家睡了呀?”

韦大宝发现自己说错话,急忙纠正说:“是我妈安排的,非让我们睡一起,我可什么都没干,我发誓。我们各睡各的,早上起床衣服都好好的呢。”

王菲菲扑哧一笑,脸也红了:“你别跟我解释,这是你自己的私事儿。”

韦大宝还想说点儿什么,王菲菲截住他的话:“真没事儿,你快别解释了,我信你,你是好人。”

王菲菲这人做事特别有计划性,这是女强人的通病,跟任大炮一个德性。任大炮一旦作出计划,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雷打不动的。社里有个故事,说杂志那天要出版,任大炮本来决定下午看版的,结果让一个临时应酬耽搁了,半夜打车到社里,社里门都锁了,她硬是从隔壁翻窗户进办公室,差点儿被保安当小偷给抓了。

比如这次吃饭,王菲菲决定去一个特色餐厅,雷打不动非要开一个小时车过去。半路上遇到堵车,那车堵了一路,韦大宝往前看往后看,车队跟那长龙似的,一眼望不到头,马路上见缝插针塞满了车,看得人头皮发麻。

韦大宝直摇头:“这下完了,这车不堵个把小时动不了,满世界都是车,这怎么走呀?”

王菲菲也很焦虑,是她求韦大宝帮忙,又是她选的地儿吃饭,没想到摊上堵车。这个地方还是她精挑细选的,做的菜好,又有特色,而且这条路上平时行车流畅,很少遇到塞车的事儿。

车在同一处位置堵了一个半小时,韦大宝饿得两眼发黑,中午饭吃到一半,任大炮一个电话把他叫过去,劈头一顿海骂。他还没下班就饿得不行,这下彻底晕菜,好在包里带了保温水壶,不停地喝水填肚子。

王菲菲十分不好意思,听交通广播说,前面十字路口出车祸了,事主还在等警察过来,关键是人家警察也被堵路上了,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儿。

韦大宝说:“算了,要不咱们把车往边上挪挪,就这儿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真这么等下去,我就要挂了,中午都没吃饱呢。”

王菲菲一百个答应,她把车停路边上,两人下车在附近找了个路边摊。王菲菲一看那挂着油污的门脸儿、黑乎乎的招牌和肥胖慵懒的烧烤师傅,心里很疑惑,问韦大宝:“这里的东西能吃吗?你看桌子这么黑,太恶心了。”

韦大宝很惊悚:“王大小姐,你不会没吃过路边摊吧,哪儿的路边摊不是长这样的呀?”

王菲菲摇摇头:“我真没来这地儿吃过,太不卫生了,不行,这地方不能吃。”

韦大宝拉个凳子坐下,点了一系列烤串儿,对王菲菲说:“我真不行了,管他卫不卫生。你自己都说了,是命重要还是卫生重要?人都饿死了,还要他卫生干吗呢。”“你——”

韦大宝拖出一塑料凳子给王菲菲:“大小姐,你尝尝,这东西不比你那高档餐厅做的东西差。”

王菲菲也饿得不行,周围又没像样的餐厅,只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她眼睛一斜就能看到小摊儿上各种卫生不达标的东西,越看心里越犯恶心,索性不去看了。

韦大宝点了烤串、香肠、金针菇、干子、青蛙等东西,吃得不亦乐乎。王菲菲尝了两口,觉得味道确实鲜美,抛开那些可怕的卫生标准,这东西确实好吃。

韦大宝看王菲菲吃了几个烤串,显然是屈服了,于是非常得意:“怎么样,好吃吧?”

王菲菲点头:“的确不错,就是——有点儿恶心。”

韦大宝很不屑:“你啊,就是被表面蒙蔽了,发现不了真正的好东西。你看烤串多好吃啊,再喝瓶啤酒,别提有多美了。那些西餐味儿单一,哪儿能跟中国传统美食相提并论,你说是不是?”

王菲菲吃得津津有味,笑着说:“你是唯一一个带我来这种地方吃饭的男士,还跟我讲这么多大道理,太能掰扯了。”

韦大宝说:“好吃才是王道,道理是陪衬的,你要不要来一口啤酒?”

王菲菲本想拒绝,韦大宝已经给她倒了满满一大杯,她喝了一口,冰得牙齿发酸。韦大宝乐呵呵地说:“怎么样,感觉好吧?”

王菲菲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脸色就变了,变得异常苍白,白得发青。她额头冒汗,拿手捂住肚子蹲下来,眉头拧在一起,显得非常痛苦。

韦大宝被王菲菲的异常反应吓到了,一摸她额头,凉得跟冰一样。路边摊老板见多识广,跑过来操着一口河南腔说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得赶紧送医院洗胃,洗了胃保准没事儿。

韦大宝白他一眼,怒道:“你也知道吃坏肚子,都是你的东西不卫生,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路边摊老板说:“大兄弟你这就不地道了,我的烤串不卫生,为啥你吃了没事儿,她吃了就有事儿呢,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韦大宝没空跟他扯皮,抱着王菲菲出来,马路终于畅通了,韦大宝把她抱上副驾,自己开王菲菲的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韦大宝挂了急诊,医生给王菲菲洗过胃之后,王菲菲的状况立刻有了根本好转。他们折腾到晚上11点才从医院出来,王菲菲身体依旧很虚弱。王菲菲告诉大宝她有个小两居自己在住,今晚就不回她爸妈家了,免得她爸妈担心,让他先送她回家再说。

韦大宝满怀愧疚,把王菲菲送到家门口,帮她开了门,却不敢进去。

王菲菲说:“先扶我进去。”

韦大宝很听话地帮她开灯,把她扶进房间,脱外套、换拖鞋,扶她上床,又去打了热水,帮王菲菲擦脸洗脚。这一切干完之后,他准备趁机撤退,又想到王菲菲折腾到半夜,可是腹内空空,于是良心难安起来,问王菲菲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王菲菲靠在枕头上,似乎睡着了,脸色看起来好多了。韦大宝又问了一遍。

王菲菲突然睁开眼睛,冲韦大宝吼道:“我都说了那里不卫生,你非要在那儿吃,你非要在那儿吃——”

韦大宝猝不及防,没想到这么一个文静淑雅的女孩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而王菲菲把头埋在膝盖上哭了起来。

韦大宝急了:“你没事儿吧,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去。”

王菲菲摇摇头,韦大宝又问她:“哪里还不舒服?”

王菲菲还是摇头。这种局面对缺乏与女孩子相处经验的韦大宝来说是可怕和致命的,他差点儿就要掏出电话向许仙求救了。韦大宝可怜巴巴地望着王菲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王菲菲还是不搭理他,他说:“要不我去给你弄点儿东西吃吧,你晚上都没吃东西,又洗了胃。”

王菲菲没作声,韦大宝站了两秒钟,逃也似的闯进厨房。他在冰箱里找到青菜、瘦肉、面条,给王菲菲下了老大一碗手工面。韦大宝泡妞功夫一般,做菜却遗传了大宝妈的绝招,一碗手工面硬是让韦大宝做得色香味俱全,闻一闻口水就要出来了。

韦大宝把面端给王菲菲,王菲菲不接,他没办法,只能拿一把椅子过来,坐床边喂给王菲菲吃,王菲菲吃了几口,眼泪就跟断线似的往热腾腾的面条里掉。韦大宝又乱了阵脚,他以为盐放多了,自己尝了一口,咸淡适宜,十分好吃,断不会达到难吃到哭的地步。

韦大宝内心十分忐忑,问王菲菲:“你怎么又哭上了,我又哪里做错了,你跟我说呀!”

王菲菲可劲儿地哭,眼泪大颗大颗往碗里掉。韦大宝说:“你要不喜欢吃面条,我再去给你炒个菜,你说你想吃点儿什么?”

王菲菲突然搂住韦大宝的脖子,韦大宝怕面碗打翻在床上,以王菲菲的个性非杀了他不可。他又不知道王菲菲到底想干吗,只能一手护碗,一手撑着被子,保持着这个难看、僵硬的姿势。王菲菲身上的香水味直冲到他心里,扰得他心烦意乱,他心脏突突乱跳,不知道是该推开王菲菲呢,还是继续坚持会儿,他护碗的手打起了战。

王菲菲在他耳边说:“谢谢——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韦大宝快哭出来了:“等等——你先放开我,面碗要打翻了——”

王菲菲松开韦大宝,韦大宝跳起来拿起面碗冲进厨房,又旋风一样冲回房间。房里暖气不是很足,韦大宝却弄出一头一脸的汗。

王菲菲坐在床上,被子搭着膝盖,她抱膝而坐,脸上还有泪痕,一副很伤心的样子。水晶吊灯的蓝光打在王菲菲脸上,显得特别忧郁好看。韦大宝有一瞬间几乎看呆了。

王菲菲抬头看了一眼韦大宝:“你是不是被我刚才的样子吓到了?”

韦大宝忙不迭地点头。王菲菲说:“半年前,也是在这个房间里,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跟你做了同样的事情,他给我煮面,喂给我吃,被我惹得像你一样束手无措。”

韦大宝松了口气,他终于明白王菲菲的反常行为了。韦大宝为她递上纸巾。王菲菲擦干眼泪,说:“三个月前,我向他提出见我爸妈,半年后我们打算结婚。他是我这辈子交往过的唯一的男人,我对他付出了所有感情,可是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他要出国,可能是一年两年或者以后就不回来了,他要跟我分手。”

王菲菲哭得梨花带雨,韦大宝有点儿同情她了,她看起来那么美好,美好得让人心动,可是美好背后,原来还有不为人知的悲伤一面。如果不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撞见,韦大宝这样的男人,必然入不了王菲菲的法眼。就算街头偶遇,她对他的态度,想必和她对韩律师的态度一般无二。

王菲菲说:“他走了之后,我忘不掉跟他在一起的那段往事,可是他却音讯全无,他口口声声说他爱我,可又为什么要走得那么绝情,连个问候都不留给我。”

这么复杂的感情问题,韦大宝自然弄不清楚,他要是能解答王菲菲的问题,也不至于读了四年女儿国大学,全班所有男生集体换过两个以上女朋友他还是光棍一个。韦大宝看着王菲菲,王菲菲自言自语,她在问韦大宝答案,却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自说自话。韦大宝几乎能断定,她跟前男友分手后的很多个夜晚,肯定重复过许多遍这样的问题。她自言自语,说给空气听,对着前男友的手机号流泪却不敢拨过去,或者拨过去电话已经停机,她一直想得到答案,却没人能给她答案。

根据韦大宝对任大炮的了解,像王菲菲这样的女强人,闺密应该很少,她们是男人眼中的风景、女人眼里的钉子,想找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是很难的事情。她们外表冷漠高傲,骨子里寂寞如水,却从不在别人面前袒露心迹。

王菲菲今晚对他说这么多,一方面固然是被他韦大宝的一碗面触到伤疤,还有一方面的原因,想必是韦大宝不在她的圈子内,只是个夹在朋友与非朋友之间的人,这一点韦大宝很清楚。他有点儿木讷,却不傻,这点儿事儿还是能看清楚的。

王菲菲哭着问韦大宝:“感情到底是什么?爱情是不是真的存在?你告诉我,我问我自己千万遍,我总想不到答案。”

韦大宝纠结了,他的情史除了那个租来的女友孙嘉,可谓是一片空白,实在难以回答这样的问题。他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

王菲菲说:“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爱情是存在的,只是我所托非人,爱上一个不值得我爱的人,不值得我交出所有感情的人。可是我知道我内心的答案,我已经彻底不信了,所以我变得越来越冷酷,冷得男人一见到我就害怕。”

韦大宝说:“你别这样,你才失恋一次而已,我都失恋很多次了,还是对爱情充满向往。对我来说,爱情就像是一种信念,像一根挂在牛鼻子前的萝卜,牛吃不到,却相信它在那里,它真的存在。”

王菲菲看着韦大宝,有点儿诧异。韦大宝说:“事实上是我一直暗恋别人,甚至连表白都不敢,直到人家找到男朋友,我就觉得自己失恋了,也会很痛苦。这样的事情经历过无数次,我把每一次都当成是一次恋爱与失恋的过程。”

王菲菲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你跟我身边的男人完全不一样,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韦大宝冲王菲菲傻笑,除了这种方式,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看看手机,已经晚上十二点半了,韦大宝可没留宿陌生姑娘家的习惯,他不好意思地对王菲菲说:“那个,已经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明天下班打车去你爸妈家,你别来接我了。”

王菲菲说:“太晚了,你别回去了,晚上住我家,住隔壁房间。”

韦大宝慌忙摆手,他向王菲菲道了别,帮她锁好门就出了小区,打车回单位宿舍睡觉去了。

这个晚上,王菲菲又一宿没睡。和李海滨分手后,她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熬过的多少个不眠之夜了,她睁着眼睛直到天明,看到窗外射进来的白光才昏昏睡去。她手上拿着手机,翻到通讯录那一页,通讯录里有个联系人叫李海滨,那是个永远打不出去的电话,通话记录上面有一排她打过的记录。

第六章 王菲菲自杀了

第二天下午,韦大宝忙完单位的事儿就打卡离开单位,刚出电梯就接到王菲菲的电话,韦大宝说:“别催呀,我马上就坐车去你们家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王菲菲说:“没催你,今晚你可以不去我家了。我爸妈知道我食物中毒,下午还来看过我,让我这几天在家休息,休息好了再带你回去。”

韦大宝说:“那就好,那以后咱再说,为了补偿我昨晚的错误,以后我随叫随到。”

王菲菲那头沉默了,半天才说:“你晚上能不能来陪我一下,如果你有空的话。”

韦大宝立马答应,让王菲菲多等一会儿,打他这儿去王菲菲家,要倒两路公交一路地铁,估计得花上一个多小时呢。

韦大宝风风火火赶到王菲菲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小区楼里灯火通明,王菲菲家的灯却是黑的。

他坐电梯上了18楼,准备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的,屋子里黑洞洞的,黑得可怕。韦大宝心里一沉,直奔王菲菲的房间。他按亮灯,看见王菲菲穿着整齐地躺在床上,被子虚掩着,她手边有一瓶打翻的安眠药。

韦大宝彻底懵了,他急忙抱起王菲菲冲向电梯,心里一个劲儿地叫:我的祖宗,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呀?

王菲菲被送往急救室,韦大宝坐在医院冰冷的椅子上,想起昨晚王菲菲的过激反应,她一次又一次质疑爱情,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禁不住一阵心痛。这女孩太傻太单纯了,还是律师界鼎鼎大名的铁娘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他喃喃自语:“爱情——爱情到底存不存在,如果存在,为什么我看不见摸不着它,如果不存在,我又为何对它如此渴望,王菲菲又愿意为它去死?”

医生很快从急诊室里出来,说已经给王菲菲洗过胃了,病人服的药量不是很多,又送医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了。

护士推王菲菲出来,王菲菲睁开眼睛看到韦大宝,突然笑了,眼里滚出豆大的泪珠,她轻声说:“谢谢你!”

要不是看王菲菲还很虚弱,他真想大骂她一顿,这么好的姑娘干吗这么想不开呀,不就是爱情么。以她的条件,什么样儿的男人找不到呀,干吗非在一棵树上吊死,太傻了,真没治。

王菲菲被送到病房,这间病房只有王菲菲一个病号,她对韦大宝说:“你是不是特别想骂我?”

韦大宝很干脆地点头。

王菲菲说:“我想跟他做个了结,我五分钟往嘴里塞一颗安眠药,一直塞到我失去意识。如果我死了,那是我为我的爱情殉葬。如果我没死,我就要好好地活下去,彻底忘掉那个王八蛋。”

韦大宝被彻底打败了:“王菲菲小姐,您身份证上可写着您已经28岁高龄了,马上奔三张了,您能不那么幼稚吗?”

王菲菲笑着说:“不管幼稚不幼稚,我已经解脱了,李海滨这个王八蛋已经彻底被我从我的世界里踢出去了。”

韦大宝说:“原来你前男友叫李海滨啊。”

王菲菲说:“是,他是我的师兄,在大学里就开始追我,追了我好几年呢,直到三年前我才答应跟他交往。这个王八蛋,得到我的爱之后,就彻底把我甩了,女人果然不能死心塌地付出爱。”

韦大宝说:“别——别这么极端嘛,他只是男人中的一个,怎么能代表全中国六七亿男人呢?全世界几十亿男人,你这个说法太不客观了。”

王菲菲闭上眼睛,看起来疲惫而虚弱。医生进来告诉韦大宝,王菲菲需要住院一个星期左右观察,最好有人陪床。

这个陪床让韦大宝比较纠结,王菲菲显然不想把她自杀的事儿告诉她爸妈,陪床就落到他韦大宝身上。可他还要上班呢,大中集团的案子搞得他焦头烂额,任大炮早看他不爽了,在她火药桶时期请假,那完全是自杀行为,韦大宝可不想做点燃任大炮火药的那颗星星之火。

韦大宝又想到王菲菲是大中集团的代理律师,老韩最怕的对手,王菲菲住院一周,就不能去法院,正中老韩下怀,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呀,他做梦都求不来的。

韦大宝去走廊给老韩打了个电话,说把王菲菲弄医院去了,可能要住院一周,大中集团的案子王菲菲上不了。老韩在那边嘀咕:“小韦编辑,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你能把王菲菲弄医院去?”

韦大宝说:“别瞧不起人,你明天向她单位打听打听,看她是不是住院了。”

韩律师将信将疑。韦大宝说这段时间我要陪她,你跟任大炮说一声,让她给我批假,我要在医院留住王菲菲,别让她憋不住自己跑法庭去了。

这消息对韩律师来说,无疑是梦寐以求的,他都祈祷过很多次了,对手不要遇到王菲菲,这几天正焦虑这事儿呢。案子打输了,杂志社这边不高兴不说,也是砸他老韩招牌的事儿,以后谁还请他做顾问,请他代理案子啊。

所以韩律师打了包票,这种小事儿包他身上。他立刻打电话,任大炮说要带韦大宝去取证,韩律师说,这一周大宝恐怕是上不了班了。一分钟之后,韩律师给韦大宝发了个短信,就俩字:搞定。

韦大宝点开信息,看到老韩的回复,咧嘴笑了。

王菲菲让他照顾她,他还是很开心的。虽然他和王菲菲相处时间很短,连好朋友都谈不上,她还给他惹了一堆麻烦,她还冲他发脾气,不过韦大宝还是很乐意抛开单位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照顾她。

当然,韦大宝心里清楚,这跟老韩的建议无关。他真的想照顾她。

韦大宝发现自己存有这种心理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接下来的一周里,韦大宝几乎吃住在病房,乐滋滋地陪着王菲菲。他给王菲菲打水、洗脸、买好吃的,还给她讲他们社里的趣事,比如任大炮翻墙进办公室加班的事儿,还有他们采访听到的趣闻。

韦大宝本身口才一般,特别是在漂亮姑娘面前,一紧张就口吃,口吃了必然闹笑话。他读书和工作期间,制造了不少笑话,在同学和同事中间广为流传,搞得韦大宝很羞愧。

可在跟王菲菲聊天的过程中,他特别放松,那种见到姑娘本能的紧张害怕不知不觉就没有了,韦大宝发现自己这一改变有点儿难以置信。在王菲菲面前,他能把一件平常的事儿讲得特别好玩,把一件好玩儿的事儿说得有趣极了,王菲菲一笑,其他床位的病友也跟着笑,整个病房里都是一片乐融融的。

韦大宝绞尽脑汁地想,他觉得,难道是那天晚上王菲菲突兀的一抱,给他心里带来某种奇妙的改变,让他拥有了语言上的天赋,跟以前判若两人?

至少跟王菲菲说话的时候,他心里好像塞满了某种东西,给他带来膨胀的欲望,迫使他想说出来,想让王菲菲开心。而王菲菲微笑的眼神,就像某种催化剂,迫使他更加卖力地逗王菲菲开心。

王菲菲这一周都很高兴,她有时候会突然发呆,陷入沉思,好像没把大宝的话听进去,等到很快反应过来,又很有兴致地和韦大宝交谈起来。

韦大宝知道,她的确是在努力忘掉前男友,只是没那么快而已。

有一天晚上,他们吃过晚饭,韦大宝把保温桶洗干净,坐在椅子上,给王菲菲倒了一杯温开水。

王菲菲接过水,怔了片刻,说:“大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韦大宝很奇怪,王菲菲说:“男女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他们在结婚以前的几十年里,彼此并不认识,也不熟悉,可是产生了婚姻关系,就要生活在一起,彼此产生血浓于水的感情,还要繁衍后代,通过这种方式让人类文明延续下去。这就像是一项任务,一件非干不可的事情,特别冷酷,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心甘情愿地去这样做呢?这样做有价值吗?”

韦大宝很奇怪,去摸王菲菲的头:“你没发烧吧。”

发现王菲菲体温正常,他松了口气,王菲菲不依不饶,韦大宝说:“我从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我就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组成温暖的小家庭就挺好的,再生个可爱的BABY,那就完美了。”

王菲菲陷入沉思,她托着腮,眉头皱在一起,像个被考题难住的小学生。

韦大宝试探着问:“那——你对婚姻的另一半是什么要求?”他问的特别没底气,跟做贼似的。

王菲菲的眉头皱得更紧,看起来眼神迷离,她说:“我以前觉得,我的另一半必须与我价值观一致,社会地位、财力、学历等方面,都要门当户对,这是理想状态,也成了我找对象的唯一标准。”

韦大宝的心沉到水底,王菲菲无论哪个条件对他来说,都是南极跟北极的差距,他韦大宝穷尽一生甚至坐火箭都没法儿追上去。

王菲菲苦笑:“我挑来拣去,总算找了一个条件合适的,掏心掏肺跟他三年,三年时间我耗光了对爱情所有的期待,变成一个质疑爱情的老姑娘,而他却潇洒地去了国外。”

韦大宝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他实在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哄姑娘高兴的男人。

王菲菲说:“昨天我看到他个人主页上的照片,他和一个女孩手拉手站在草坪上,背景是中世纪法国建筑,天空蓝得透明,他们的笑容跟草坪上的阳光一样欢快温暖。我的心在那个时候坠入水底。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桌子上有安眠药,我崩溃了。”

王菲菲泣不成声,韦大宝心里酸酸的,他有点儿手足无措。王菲菲一哭起来就止不住,为了不打扰别人,她捂着嘴巴呜咽,那声音说不出有多绝望。

王菲菲断断续续地哭:“他口口声声说爱我,离开我一分钟都活不下去,却转眼就另觅新欢,杳无音讯,难道这就是爱情?”

韦大宝说:“也许你是没遇到真正珍惜你的人,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什么样儿的男朋友不好找呀,慢慢来,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王菲菲擦干眼泪,韦大宝早给她准备好了热毛巾敷眼睛,这样明天早上醒过来就不会显得肿。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由于声音太大,其他床上的病友都探过头来看。韦大宝一扭头,看到来人是王菲菲的爸妈,他头皮一下子就紧了。

不仅如此,韦大宝还发现了一个奇特现象,王妈妈今天穿的衣服让他觉得非常眼熟,他仔细一想就想起来是前几天跟他妈在婚介所门口吵架的女人。当时那女人背对着他,他只看到那女人的背影,上次上王菲菲家,太过紧张没仔细看,现在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她爸妈跑到病床前,王爸爸沉着个脸,扫了一眼韦大宝,那眼神像刀,像随时准备出鞘一样,满是杀气。

王妈妈抱着女儿号啕大哭:“傻丫头,妈总夸你聪明,你怎么干出这么傻的事儿来呀。你万一有个什么,你让你爸妈可怎么活下去?”

王菲菲抱着她妈,泪水又涌了出来。

王爸爸指着韦大宝的鼻子,韦大宝吓得说不出话来,王爸爸用命令式的口吻说:“你——出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韦大宝打了个哆嗦,王爸爸转身出去,背影像个快意恩仇的侠客,以至于韦大宝觉得上次王爸爸的慈祥形象完全是一种错觉。

韦大宝带上房门,王爸爸坐在走廊长条椅上,脸绷得很紧,灰白色头发像要竖起来耍威风。韦大宝走过去叫了声:“叔叔!”

王爸爸拍了拍椅子,韦大宝忙不迭地把屁股就上去,缩着身子,像旧社会做错事的小媳妇儿等婆婆责罚。

王爸爸说:“你和菲菲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小韦我问你呀,要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呀,菲菲要是有个什么大事儿你能负责?”

韦大宝忙说:“叔叔不是——您误会了——”

韦大宝不说话还好,他一张口,王爸爸眼泡鼓起,脸色涨得青紫,一副要把韦大宝生吞活剥的架势。韦大宝脱口而出的下半句就这么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王爸爸说:“你说这种行为对吗?出这么大事儿还瞒着老人对吗?我可是菲菲的亲爸爸。”

韦大宝忙不迭地摇头:“不对——不对——”

王爸爸大喝一声:“你知道不对还做,你知道不对还惹菲菲伤心,惹菲菲为你自杀,你有没有点儿担当?”

王爸爸那一声断喝有武松夜闯景阳冈的霸气,韦大宝不禁把屁股朝边上挪了挪,他怕王爸爸扑上来揍他。

韦大宝说:“叔叔,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人他不是我——”

王爸爸一听韦大宝的话就来气,又断喝一声:“不是你是谁,她不为你自杀,难道还为别人,你不是她男朋友还有谁是?”

王爸爸鼓着眼睛,有一口吞了韦大宝的恨,韦大宝缩在长椅一角,他觉得脚有点儿软,还有点儿抖。

王爸爸痛心疾首:“小韦啊,我老王一生纵横商海,遇到的人不计其数,有多少人想算计我,占我便宜,没门儿。”

韦大宝不明所以,王爸爸恨恨地说:“想算计我的,最后都被我弄死了。”

韦大宝心里一颤,王爸爸说:“欺负我女儿的,无论是谁,我老王都得弄死他,弄死不算还得鞭尸!你懂吗,小韦?”

韦大宝满头的汗,辩解说:“叔叔,我怎么敢欺负菲菲,您借我十个胆儿我都不敢。”

王爸爸继续喋喋不休:“你别看我年纪大了,我心可一点儿没软,谁招我女儿,我他妈跟谁拼命。”

韦大宝连连点头,王爸爸说:“我问你,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朝三暮四,被我们家菲菲发现了她才寻短见的,我听说你们都三年了,你小子还有没有点儿良心?”

韦大宝快急哭了:“叔叔我真没有,那不是我。”

王爸爸一愣:“哪个不是你?”

韦大宝老实回答:“三年不是。”

王爸爸差点儿一个巴掌飞过来,韦大宝急忙缩着脑袋躲过去。“你小子还有没有点儿良心,我可都打听清楚了,整整三年,只有多没少的。我这个女儿人长得漂亮,又知书达理聪明贤惠,你说你小子哪儿找去呀。”

韦大宝欲哭无泪,王爸爸见恐吓出了效果,又换了一副姿态,苦口婆心劝大宝:“男人在外面有点儿什么也情有可原,你叔叔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但你要有哄女人开心的本事,你没那本事你花什么花?”

韦大宝就差对天盟誓了,王爸爸摆出一副黑道大哥的架势:“再有下次,老子阉了你。”

韦大宝吓得夹紧裤裆。

王菲菲她妈马美丽从病房出来,径直朝韦大宝走来,寒着一张脸,韦大宝心知不妙,想借机开溜又怕落了口实,正纠结逃还是不逃,已经挨了马美丽一个响亮的耳光。马美丽冷冰冰抛出一句话:“你和菲菲到此为止,我不会让她和你这样的人交往。”

韦大宝脸上火辣辣地疼,脑子里糨糊一片,失去了思考能力。他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王爸爸拖着马美丽往外走:“你怎么动起手来了,他们年轻人闹脾气,咱们老年人不能瞎掺和,你懂不懂?”

马美丽寒着脸:“我管不了这么多,菲菲受到伤害,我这个当妈的必须保护她。”

他们回到病房,韦大宝呆坐了好大一会儿才醒过神,他觉得必须上去解释清楚,又觉得这个时候进去,矛盾必然会激化,王菲菲还很虚弱,不能受到刺激。

他很懊恼地出了医院,这个世界上再没人比他倒霉了,别人犯的事儿,他来挡枪子,也太荒唐了。

他掏出手机,给许仙打了个电话,许仙还在酒吧醉生梦死,听筒里传来姑娘们欢快的笑声。

许仙说:“这个时候打电话,准没好事儿,是情场失意还是职场失意?让本大师给你开解开解。”

韦大宝恍惚了一下,吐出一句话:“告诉我包间号,我半个小时到。”就挂了电话。

第七章 将爱情进行到底

包间里光线暧昧,许仙搂着个性感美妞笑得很夸张,韦大宝摆出一副想杀人灭口的表情,才止住许仙的狂笑。

许仙说:“你这件事儿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玩的事儿了,没有之一。”

韦大宝烦了:“再笑我走了啊。”

许仙急忙憋住:“好了好了,咱们说正经的,你急匆匆来找本大师,不是为了倾诉这么简单吧?”

韦大宝喝了一大口酒说:“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很不对劲,很有问题。”

许仙露出一副“你小子没被一巴掌打傻吧”的表情,韦大宝说:“问题重点不在于她妈打了我一巴掌,而在于她妈说的那句话,她说我跟菲菲到此为止了,以后完蛋了。”“可你们就没开始过呀?”“话是没错,可她妈那句话还是让我心里很难过,好像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一样,特别失落。”

许仙脸上一变:“你小子不会玩儿真的了吧?”

韦大宝很苦恼:“这个我真没想过,毕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不过她妈打我一个耳光,我没生气,她妈不让我跟她来往倒是让我非常难过,人一下子缓不过来,就跑来找你喝酒了。”

许仙说:“找这样的女人,也不是不可以,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这种女强人脆弱的时候,可以把你当她的依靠,你真跟她在一起了,过了那阵儿,她在外面什么男人没见过,回来就容易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很难搞的。”

韦大宝说:“你没见过王菲菲,她不是那样的人,真的。”

许仙笑道:“你才跟人家认识几天呀,现在只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什么时候你见识人家的女王范儿了,你就知道多可怕了,兄弟。”

他又补一句:“本大师泡的妞儿可谓是色彩斑斓,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样儿的都有,你要相信本大师的经验,真的。”

韦大宝十分忧愁:“我跟你说感觉你信不信?这次的感觉特别强烈,我有种想照顾她的冲动,一个人的时候就恨不能马上见到她,我二十多年头一回啊。”

许仙慢悠悠听着韦大宝的倾诉,也陷入了沉思,一杯酒他端在手里半天,竟然忘了喝下去。脸上也有了悲伤的神情。

他身边的美女凑过来,掩嘴轻笑:“想起初恋了?”

许仙回过神来推开美女,他很严肃地对韦大宝说:“这种感觉本大师也有,我要恭喜你,你遇对人了。”

韦大宝一愣,许仙说:“但是我必须告诫你,未来这段时间,你就等着被爱情烈焰烧得体无完肤,生不如死吧。”

韦大宝很奇怪:“你小子不是有什么事儿吧?”

许仙伤心地说:“本大师玩儿火伤着自己了,正在生不如死的路上呢。”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许大情圣号称“泡妞圣手”,贼不走空,在泡妞的问题上向来掌握绝对主动权,能让他陷进去的姑娘,想必绝非凡物了。

许仙拉来陪酒的那妞儿也很好奇,举着杯子劝他:“说出来,说出来给姐们儿听听,姐们儿给你出出主意。”

许仙不屑地看了那妞儿一眼,这姑娘也不是俗物,长腿大胸,穿一身猩红长裙,嘴唇宛如烈焰,端的是火辣异常。

许仙问她:“如果我想泡你,怎么做你会动心?”

那姑娘很惊讶:“你不正泡着吗?”

许仙完全被打败了:“算了,咱们再来简单一点儿,在你心目中,最吸引你的男人是什么样儿的?”

那姑娘兴致高昂:“那简单,有钱的,还能给我随便花的,每天至少陪我逛一次街,每个月至少陪我出国购物一次。”

许仙说:“我送人家LV,人家给我退回来,送她信用卡,直接掰了。”

那姑娘跟听天书似的,愣了一下说:“你在说笑话吧?”

许仙极其认真地说:“就是这么个姑娘,让兄弟我魂不守舍寝食难安呀,你看我每天醉生梦死,还不是那姑娘不搭理我。”

那姑娘说:“那姐们儿谁呀,不会是未成年人吧,你介绍给我认识,我去帮你开导开导。这年头,谁跟钱有仇呀。”

许仙诡异一笑:“你也认识她,她是孙嘉。”

那姑娘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韦大宝脑子轰地就炸了,他先想到那三万块钱,又想到他和孙嘉睡一起的那个晚上。酒醒后他全身酸胀,孙嘉卸去所有武装,性感白皙的身体躺在他怀里,犹如活春宫,那画面极其鲜活,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他现在想起来还是全身燥热,就跟在眼前一样。

那姑娘大呼:“许仙你是不了解这种女孩子,外表看着比谁都纯,骨子里就不好说了,姐们儿阅过的姑娘比你多。”

许仙笑笑,让那姑娘出去,他单独跟韦大宝说:“一听孙嘉你就脸色不对,还觉着人家拿你三万块钱吧,她不是那种人。”

许仙掏出一沓钞票递给韦大宝:“她那天家里有事儿,急匆匆就回去了,后来自己主动联系我,转账给我让我还你钱。”许仙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你这人啊就是有点儿小肚鸡肠,才多少钱啊就把人姑娘想成那样儿,要黑你钱似的,有本大师担保呢,人品没问题。她还特别强调,要我替她道歉,她走得匆忙,这件事儿没交代清楚,怕你乱想。”

韦大宝接过钱,心里一暖,脸上又一热,他很羞愧。

许仙说:“内疚了吧,来,自罚三杯。”

韦大宝急忙喝掉啤酒,许仙说:“这姑娘你是真不了解,你说她拿你妈三万块钱,打死我也不信。我追她那会儿,LV、香奈儿的送,人家都不带搭理的,额度五万的信用卡放她口袋里,第二天就给我送回来了。”

许仙越说韦大宝越觉得不好意思,索性不去接他话头,许仙喋喋不休念叨着孙嘉的好,说得韦大宝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那你现在跟她处上没?”

这句话戳中许仙的死穴,他呆了呆,悲愤交加,一口灌空杯子里的酒:“我要是能跟她处上,我还能在这儿陪你喝酒,跟你扯淡,早他妈爱逛哪儿逛哪儿去了。”“有戏没?”

许仙把头埋进怀里,很痛苦的样子:“她说她跟我的关系,就是老板和员工,中间隔着一层劳务关系呢。”

韦大宝顿觉孙嘉果然是个好姑娘,是自己有眼无珠了,遂问:“你的泡妞三十六计都用完了?”

许仙深深叹了一口气:“何止三十六计,七十二计都用上了,没用,她就好比是我军据守的上甘岭,本大师再怎么使劲儿,她纹丝不动,我都失败得差点儿崩溃了。”

韦大宝笑笑:“这个世界总是公平的,你许仙再厉害,还是有泡不到手的妞儿,老天给你此妞儿,就不给你彼妞儿,我心里平衡了。”

许仙恨恨道:“还没到最后一秒,你怎么能轻易下定论,我认定孙嘉是我的,她就是本大师的。不管她以后有了男朋友,结了婚,生了孩子,我一定要把她闹分手、闹离婚、闹成你嫂子,你等着瞧吧。”“真无耻!”韦大宝撇撇嘴。

许仙得意扬扬:“这叫“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本大师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做情场曾国藩,泡妞鬼见愁。”

韦大宝再补一句:“禽兽!”

许仙坚定地冷笑,他问韦大宝:“你打算怎么面对你的王菲菲,听她妈的话,从此不跟她往来,眼睁睁看她嫁给别人,给别人生孩子,做别人孩子他妈?”

韦大宝黑着脸:“能别这么阴毒吗,给自己积点儿口德。”

许仙道:“兄弟我这是为你好,你要真喜欢她,就放马去追,死咬不放,最后能不能成另说,你要是连努力一把的勇气都没有,就想我刚才那句。”

韦大宝说:“你不是不支持我追她吗?”

许仙说:“本大师是客观帮你分析,客观是一回事,如果你真心喜欢她,就另当别论。据专家研究证明,丝死磕白富美的成功率还是蛮高的,你可以努力试试。一般丝追姑娘的底线是姑娘不当众羞辱他,本大师的底线比较低,只要该姑娘还活着,我就力追到底,你要能学会这一招,就成功了百分之八十了。”

韦大宝似乎看到一线曙光:“那剩下百分之二十呢?”“这个就不好说了,天灾人祸,生老病死,谁都说不清楚,排除了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就没泡不到的妞儿。”许仙很自信地说。

韦大宝一贯对许仙的谬论持怀疑论,这句话却让他心里一动,他倒是不信自己一定能打动王菲菲,至少他想试一下,努力一下。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第一次对一个姑娘有这种感觉,他想跟她在一起。

这天晚上,韦大宝觉得他和许仙有点儿同病相怜,许仙也有同感,两个人在一起,都喝醉了。

基于那晚许仙的点拨激励,韦大宝决定放手一搏。有了韩律师庇护,这段时间韦大宝上班时间不固定,任大炮又盯上了新对象,他的工作干得随心所欲,十分畅快,恍惚间对生活又有了新的认识。

韦大宝下午晃荡回家,去菜市场买了活鸡,回宿舍放灶上细火慢炖了小半个下午,炖出一锅老汤。韦大宝做菜技术遗传自他妈,举手投足有大厨师的风范,做出来的鸡汤又鲜又美,惹人嘴馋。宿舍里有一病号,是他们社发行部一位老同志,卧床一个多星期了,据说水米不进,闻到鸡汤味,硬是从床上爬起来颤巍巍进了厨房,不问是谁的汤,拿了汤勺就往嘴里送。

韦大宝从外面进来,劈手夺过汤勺,那老同志嚷嚷着要喝,韦大宝忍痛割爱给他舀了半碗。老同志喝完直夸味道好,喝完之后有一种大补的感觉,他又讪讪地跑来要,被韦大宝轰了出去。

大宝炖好鸡汤,装进保温桶,打车去了医院。他透过门缝看到王菲菲爸妈都在,马美丽正给她喂东西吃,他心里瓦凉,只能找个角落等着。

一等就是三个小时,鸡汤送微波炉热了几次,王菲菲她爸妈还是不走,韦大宝只能跟他们耗着。一直熬到半夜12点,老两口熬不住才走,韦大宝趁机溜进病房,王菲菲看到他吓了一跳。

韦大宝给她递上现热的鸡汤,王菲菲呆了呆,她正琢磨着怎么跟韦大宝道歉,他昨晚冤枉得够呛,换别人,早把她那点儿破事儿都给抖出来了。她是个要面子的姑娘,这些事儿让她爸妈知道了,她肯定下不来台,而韦大宝把所有委屈都自己忍了,她感到愧疚难安。

王菲菲尝了一口鸡汤,又喝了几口,觉得味道真是不错。

韦大宝像个等表扬的小孩子,看到王菲菲喝了鸡汤后的表情,不等王菲菲来夸他,就心满意足地笑了。

王菲菲有点儿奇怪:“真是你自己做的?”

韦大宝说:“那是,买鸡、杀鸡、小火慢炖,没一样过别人手,都是我弄的,味道还行吧?”

王菲菲笑着说:“真好喝,比我妈手艺好多了,谁嫁你这样的男人真是有福。”

说者无心,韦大宝心里却美滋滋的,他认为这是王菲菲对他最好的褒奖。

王菲菲小声说:“我刚才看到你在外面往里看,我爸妈在,我不好让你进来,你受累了。”

韦大宝笑说:“没事儿——没事儿——我不是怕惹你爸妈不高兴嘛,就等他们走了再进来。”

王菲菲说:“昨晚真是对不起,你代别人受过,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韦大宝有点儿受宠若惊:“没事儿,多大的事儿啊,我真没事儿。”

王菲菲看着韦大宝憨厚的笑容,心里很感动:“昨晚我妈打你了吗?”“没有,就是训了我两句,我觉得不好意思,就自己先走了,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韦大宝辩解。

王菲菲心里一阵难受:“你干吗要骗我,我妈都跟我说了,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我们认识还没多久,我就一直麻烦你。”

韦大宝慌了,挥手说:“你真别客气,我就是觉得你人特别好,想和你交个朋友,你别多想。”

王菲菲说:“真的吗?”

韦大宝重重地点头,王菲菲扑哧一声笑了,韦大宝心里一阵荡漾,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他心里那股劲儿还没过,就听到病房门被推开了,马美丽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韦大宝心里发慌,急忙解释:“阿姨,我就来看看菲菲,没别的意思,您别激动。”

马美丽走进来,用手一指门外:“请出去!”

韦大宝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有点儿挂不住。马美丽重复道:“韦先生,请您出去,我和我女儿都不欢迎你。”

韦大宝硬着头皮,擦着马美丽走出病房,王菲菲在后面叫他,他也没答应,心里涌起一阵屈辱,还从来没人这么对他呢。

他打电话给许仙,许仙说:“你这才开始就没耐心了,你换个角度想,你害她女儿为你自杀,她只打了你一个耳光赶你出去,人家已经很讲道理了,换了不讲理的老太太,不跟你拼命呀,你就知足吧。”

韦大宝就不爽了:“关键是她女儿自杀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呀,你说我有多憋屈。”

许仙说:“她又不知道,活该你忍着,她女儿对你好像还不错,你就偷着乐吧。对付丈母娘有个绝招,就是磨,丈母娘比她女儿好磨,你就记着对她女儿好,死都要对她女儿好,一来二去丈母娘就只记得你的好了。”

韦大宝挂了电话,想到孙嘉和许仙还隔着一道劳务合同,而自己已经见过家长了,虽然是假的,可也聊胜于无。王菲菲对他也还不错,和她爸妈虽然有些误会,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真相的,到那一天他们就只剩后悔了。

想到这里,韦大宝心里所有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哪怕是一点点,可那到底是希望。

那天晚上,韦大宝做了个梦,梦里王菲菲不说话,一个劲儿对着他笑。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就像《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看着至尊宝的样子,眼神里满满全是喜欢。韦大宝咧嘴笑了一个晚上。

他不知道,可怜的情场鬼见愁许仙已经给孙嘉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一个晚上他只听到一句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这件事他已经重复做了一个星期,天天听那句话他也不觉得烦,他看到那个号码就觉得很开心,他看到一切跟孙嘉有关的东西都觉得开心,就好像孙嘉真的能感受到他在做这些事情。

他没有告诉韦大宝,孙嘉已经消失一个多星期了,那三万块钱是他为孙嘉垫的。他知道孙嘉绝不会贪韦大宝的钱,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儿,她匆匆辞职肯定有她的原因。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孙嘉是不是从此消失,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第八章 被冤的总是我

王菲菲的妈妈马美丽是个好面儿的人,女儿自杀的事怎么说都是特丢人的事儿,她严令老头子嘴上把门儿,可风声还是悄悄传了出去。

这天王菲菲准备出院,正打算办手续呢,王菲菲她舅妈就带着女儿玛丽和一个高高帅帅的年轻人进来了。舅妈是那种嘴巴特厉害的女人,性子也烈,活像一瓶催化剂,走哪儿不给你弄出点儿鸡飞狗跳的动静来,她就不是王菲菲她舅妈。

照理说王菲菲舅妈来,就算心里不高兴,脸上也要热乎一点儿,可马美丽一见弟媳妇,脸就拉了下来。倒是王菲菲的爸爸王大兵给三人递椅子过去,又是倒水又是问候。

舅妈一进门,就抱着王菲菲差点儿哭了:“菲菲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天下好男人多得是,犯不着一棵树上吊死呀。你这孩子打小聪明,舅妈最疼你,可不像玛丽那么淘气,学习好,人又漂亮,怎么长大了反而想不开了你。”

她指着帅帅的小伙儿:“就说我们家玛丽吧,哪能跟你比呀,读书成绩差,长的也没你出众,脾气又坏,可连她都能找到满意的,你还担心什么。”

王菲菲被她舅妈一通火炮轰得没话说,叫了一声舅妈,就没再说下去。

舅妈拉着王菲菲的手,抹一把眼泪:“你这孩子,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爸妈想想呀,他们都什么岁数了,你要有个好歹,他们能受得了吗?”

王菲菲只能低头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还劳舅妈大老远来看我。”

舅妈说:“什么对不起呀,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亲妈,你说你妈这么要强的女人,这种事儿说出去多丢人呀,她以后怎么在朋友圈子里混,你说说。”

马美丽脸都绿了,王大兵过去打圆场,说孩子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干这种傻事儿,这几天他和她妈没少数落她,就别再死揪着不放了。

舅妈就不乐意了,指着女儿玛丽:“姐夫我跟你说,这孩子就是要多管教,不能让她放任自流。你看我们家玛丽,要不是我一天到晚唠叨,她能有今天这样儿?早不知道被谁骗哪儿去了,自杀都算轻。”

玛丽嘟囔一声:“妈你说什么呢,我有你说的那么贱吗,你是不是我亲妈呀你?”

舅妈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就是你亲妈才这么告诉你,你看看,菲菲姐就是你的榜样,她这回算命大,要是有个意外,你说该怎么办?”

马美丽就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呀,你今天来是看我们家菲菲的,还是来看笑话的呀。我这个妈是做得不好,我不负责任,我遭报应了,你满意了吧?”

马美丽指着门口,王大兵拉她坐下,舅妈有点儿尴尬,不好意思地说:“大姐,我不是那意思,我想劝劝菲菲,是好心。”

马美丽冷哼一声,没接她的话茬,那帅小伙儿人比较机灵,也跟着打圆场。又是给马美丽倒水,又是道歉,马美丽气渐渐消了,可看这小伙子这么讨人喜欢,玛丽那小妮子一向见了菲菲矮三截儿的,今天却笑得跟花儿一样,明显就是来示威的,好不容易消的气又上来了。

舅妈跟她妈较上劲,你一句我一句的刀刀见血,表妹玛丽在一边帮腔,王大兵和那帅小伙儿充当救火队长,在两拨人中间调停,王菲菲看着他们就觉得累,索性懒得去管。她眼前浮现出韦大宝憨厚的那张脸,客观来说,那张脸绝对算不上英俊,放在人堆里甚至很难让人一眼就记住,可是王菲菲却觉得特别亲切。她想起韦大宝,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好像就算天塌下来,这个人也会在那里,不会突然失踪,不会怎么都找不到他,她想着想着,自己偷偷笑了起来。

王菲菲打小缺乏父爱,她爸王大兵经商几十年,一辈子东奔西走,到老才安稳下来。王大兵事业最艰难的时期,小菲菲开始拔节生长,等王大兵回过神儿来一看,女儿已经长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那段最需要父亲呵护的时间里,王菲菲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就长大了,后来回忆起来,她一直觉得生命里好像缺点儿什么东西,一靠近憨厚壮实的男人,她就觉得特别安心。

这一头韦大宝回了单位,大中集团控告他们杂志诽谤的案子因为铁娘子王菲菲没上场而发生了逆转效果。韦大宝上班没一会儿,韩律师从佟社长办公室出来,后面还跟着满脸笑容的任大炮。韩律师握着韦大宝的手连抖几下:“小韦编辑,真有你的,我老韩算服气了。”

任大炮说:“这叫擒贼擒王,打蛇点七寸,韦大宝你小子总算得我七分真传,不枉费我骂你这么多年。”

韦大宝正为王菲菲的事愁肠百结,这个功是随机事件,本质上跟他关系不大,受上次做大中集团选题失败的教训,他不敢再邀功。

佟社长很快召开全社表彰大会,会上含蓄地表扬了韦大宝,韦大宝受之有愧,也没高调表示。会议表扬韦大宝显然不是主要目的,佟社长是想借机敲打保守派的进攻,有些不安分的老同志老是想借题发挥,轰任大炮下台。这场官司打赢了,任大炮在社里总算坐实在了。

韦大宝一天都处在浑浑噩噩中,王菲菲她妈马美丽已经对他做出驱逐处理,虽然这是个误会,可王菲菲没打算把误会解释清楚,这就意味着他韦大宝在人家心里没什么位置,否则她哪儿能让他韦大宝受这么大委屈。

按许仙的说法,马美丽恨不能杀了他,可王菲菲对他挺不错的,他已经够知足的了,搞定丈母娘只是时间问题。

韦大宝起初觉得有道理,再一想就不对劲了。这不仅仅因为王菲菲没跟她妈解释,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王菲菲竟然一个电话没打给他,连一条短信也没发,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他韦大宝不能去看她,是她有个门神一样的妈,而她王菲菲动动手指发个信息总没问题吧。

韦大宝一总结,还是觉得问题在王菲菲,她压根儿就没把他放眼里,他韦大宝算什么呀,不过是王菲菲临时用的一个卒子,随用随丢。

想到这里,韦大宝觉得很伤心,感觉自己神圣的爱情遭到亵渎。下班后,别人都走光了,他还在格子间里发愣。

办公室里没开灯,黑乎乎的。任大炮在外面吃饭回来,开灯见格子间挡板里藏着半颗脑袋,吓了一大跳,惊呼一声:“谁——”

韦大宝这才醒过神来,把脑袋全探出来。任大炮见是他,松了口气,没好气地说:“你一个大活人躲里面是要吓死人吧你?”

韦大宝叹了口气:“对不起——”

任大炮看韦大宝颓废得不成人样了,很同情地说:“怎么回事儿?失恋了?”

韦大宝说:“任总,请教您一个事儿?”

任大炮靠在墙上,双手抱臂:“什么事儿?说吧。”

韦大宝说:“如果一个很成功、很漂亮、很有社会地位的女人,爱上了一个非常普通的小职员,那小职员普通得没法形容,就是毫无特色,你懂我的意思吗?”

任大炮点点头。韦大宝说:“我是说如果啊,如果真有这种可能,你觉得可能吗?”

任大炮斜了韦大宝一眼:“我觉得不可能,除非是……”

韦大宝像抓到救命稻草:“除非什么?”

任大炮哈哈一笑,没好气地说:“除非那女的瞎了眼,所以这个事情基本是没谱儿的,你别整天想这些乱糟糟的东西,多想想你的工作。”

韦大宝唯唯诺诺,心里要滴出血来,他低下头的时候,几乎有一种瞬间把任大炮秒杀的冲动。这种势利的女人,何苦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她连我一点儿生的希望都要剥夺,她还是人吗?

任大炮今天心情特别好,哼着小曲儿进了办公室,过了不到十分钟,韦大宝收到一份e-mail,内容为今晚加班工作内容,满满占了大半屏电脑。文档底下还有一句话:既然你这么空虚,姐就教你怎么充实。

韦大宝叹口气,一点儿没有想干活儿的欲望,脑子里全是王菲菲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好看的侧脸,还有长长的腿。

韦大宝受不了,他琢磨半天,字斟句酌给王菲菲写了一条短信,通篇全是关心她病情的话。其实韦大宝陪床这么久,王菲菲已经好差不多了,一两天就可以出院,韦大宝话里藏话,聪明的王菲菲自然一看就懂。

韦大宝信息一发出去,就接到王菲菲的来电。

韦大宝心里一颤,有一种飞起来的感觉,急忙提着手机躲进卫生间去接。他在黑暗中滑向接听键,所谓好事多磨,在这种关键时刻,他的智能山寨手机居然死机了。铃声震得嗡嗡嗡地响,韦大宝怎么滑都滑不动,直到屏幕重新暗下去。

韦大宝强忍着砸手机的冲动,重新开机,电话又打了过来。韦大宝一阵激动,小心翼翼接了电话,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其冷峻可怕的声音:“我是菲菲的妈妈马美丽,韦先生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作为一个男人,我希望你有点儿骨气,也要点儿脸面。你是一家有社会影响力的杂志社的总编辑,不要跟无赖流氓似的缠着我们家菲菲,我们全家都不欢迎你,菲菲连你短信都不回,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韦大宝倒吸一口冷气,一颗滚烫的心沉入水底,他对着话筒喘了半天气,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马美丽说:“我警告你,不要再缠着菲菲,你给菲菲带来的伤害够深了,我们家菲菲承受不起。如果你再用这种无赖的方式,我只能还以无赖,闹到你们单位去,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同行同事怎么看待你。”

韦大宝自始至终没吐过一个字,他听马美丽说完,又听她挂掉电话,一个人木木地在卫生间站了很久。他没怪马美丽,他也没在意马美丽的威胁,他在想,为什么王菲菲不回他的信息,哪怕是要拒绝他,她亲自发一句话来,也很为难吗?

他韦大宝真有那么讨厌吗?

如果他真有那么讨人厌,她当初又为什么要招惹他?

韦大宝缓了半天,回到办公室打开文档,按任大炮布置的任务,逐条做了起来。他这一做,一直做到第二天早上别人打卡上班。第一个进来的同事看到他苍白的脸,吓了一跳,说:“小韦呀,你怎么搞得跟任大炮似的拼啊,不会是老佟夸你两句,你就真打鸡血了吧。”

据那同事后来回忆说,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大宝脸色不但苍白,还挂了满脸泪水,他就这么一边加班一边哭,哭了整整一夜。

他想拨通电话问问,他想问清楚王菲菲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是她身不由己,还是有别的原因。可是他没勇气再拿起那只沉甸甸的山寨手机。

那天加班之后,韦大宝下班回家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半夜才醒过来,他掐指一算,已经睡了足足三十个小时。韦大宝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一片澄明,他推开窗户,外面星光很亮,远处好似有大片云朵移动过来,还有冷风吹进来,他霎时就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只觉得所有的压力和耻辱都被那一阵风吹散了。

韦大宝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上班,又是抹桌子又是扫地、拖地,把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桌面都被擦得光可鉴人,

清洁阿姨提着污水桶推门进来,看着完全陌生的办公室,对韦大宝说:“你们换人了怎么不通知我呀,不带这样儿的呀你们,我找你们领导去。”

这天清洁阿姨的闹剧才结束,任大炮又给他分配了一任务,郊县有个女婿和丈母娘结婚的新闻没人愿意跑,指派给了韦大宝。

这类新闻通常很麻烦,光采访当事人就够头大的,当事人通常有一通诉不完的苦,而且记者面对这拨儿荒诞新闻制造者,通常有一种忍俊不禁的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笑场。这种新闻上晚报还行,对他们这种深度调查杂志内涵性不大,就无法深入,是那种可抛弃的选题。这新闻是一位老同志获取的线索,写了一大堆调查意见给任大炮,任大炮碍于情面还是批了,大家都不愿意去,就委托给了韦大宝。

韦大宝开单位的采访车来回跑了大半天,采访记录写了十来页,仔细一看,唠唠叨叨全是废话,这种选题能上版的可能性很小。

韦大宝累得半死,在市区又堵了好几回车,心里窝了一团火。快到单位时,路上才通畅起来,韦大宝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前面出现一个极端熟悉的背影,他定睛一看,发现那高挑的女人正是王菲菲的亲妈马美丽。

韦大宝心情复杂,想赶紧躲过去。不知道韦大宝上辈子拜错了什么神,关键时刻好事儿总会找上他。这不他刚想溜,前面那辆车就来了个急刹车,而马美丽已经躺在了地上。韦大宝吓一跳,这条路非常空旷,那车一加油门眨眼工夫就不见了,韦大宝跳下车扶起马美丽,马老太太已经昏了过去,脸苍白得跟纸似的,非常吓人。

韦大宝二话不说,抱着马美丽直奔最近的医院,直接送急救室去了。接下来又是一通办手续,楼上楼下地跑,他心里急,人又累,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了。

护士跟他说马美丽没大事儿,就是有点儿轻微脑震荡,人已经醒过来了,送病房去了,还告诉他房号。

韦大宝找到病房,马美丽正靠在床上休息,听见有人进来,她微微睁开眼睛,一见是韦大宝,眼珠子顿时瞪得滚圆,目露凶光。

韦大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马美丽指着韦大宝,恨得咬牙切齿,韦大宝慌了,不知道哪儿又得罪了老太太。

马美丽说:“好你个韦大总编,你追菲菲不成,恨我拦着你,你想杀人灭口呀你。”

韦大宝差点儿被气死:“王阿姨您听我说,是别人撞了您,我在后面看到了,就把您送医院来了,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马美丽呸了一口,声音尖利,根本不像个才抢救过来的老太太。她说:“我还扭头看了一眼呢,那么宽的大马路,就你那辆破采访车,老娘又没瞎,怎么会看错,就是你小子,心黑着呢。”

韦大宝急了:“阿姨您真看错了,那车从我后面超车上来,估计没注意就碰上您了,是我把您送医院的,您可真冤枉我了。”

任韦大宝怎么申辩,马美丽一口咬死是他撞的。还从犯罪动机和犯罪过程进行剖析,说得有条有理,逻辑严密,让韦大宝这种小文艺男毫无还嘴之力。

马美丽掏出手机先给女儿和老公各打一个电话,又报了警。

有护士进来,马美丽把小护士叫过去,偷偷在人家耳边叨咕半天,那护士立刻警惕起来,端个板凳坐马美丽旁边,韦大宝上前一步她就重重咳嗽一声。韦大宝心里那个急呀,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菲菲和王大兵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王菲菲把她妈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定她妈没事儿才定下神,看到韦大宝立在那里,不禁一愣。

韦大宝再见王菲菲,心里也很尴尬,脸上涌起一股潮红,跟她打了个招呼。

王菲菲说:“大宝,你怎么也在这儿呀?我妈也给你打电话了吗?”她想想又觉得很不对,怀疑地看着她妈。

马美丽说:“哪儿呀,要不是你妈跑得快,现在就不是躺这儿了,这得感谢咱们的韦大总编了。”

韦大宝真是被马美丽打败了,这女人看着很有内涵,撒泼不讲理起来,跟他妈吴彩霞可真有的一拼。

王菲菲有点儿不相信,指了指她妈又指了指大宝:“我妈是你撞的?”

韦大宝心里那个冤,他把过程简单跟王菲菲和王大兵说了一遍,马美丽十分生气,不停地说:“韦大宝果然不愧搞编辑的,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跟真的似的,女儿你可别相信他。老娘我亲眼看到后面就他一辆车,一眨眼就能再蹦出一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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