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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2 02:2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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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辉艳

出版社:漓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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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木腊密码

湾木腊密码试读:

困境,或赐予(代序)

陆辉艳

湾木腊是我的故乡。我在诗中写到它:山川静美,亦是困境。

故乡应该是有一串密码的,它有传统的一面,也有新事物的出现,但我们是否能破解大地上永恒的古老密码?生产力与物质的发展过程,也是人类心灵与人性的发展史。我试图呈现精神在现代文明进程中的必然与真实,但努力还是显得徒劳。也许我仅仅表达了困境或赐予。

困境给予我勇气和反省。而我所领受的馈赠,它们来自生活,来自那些良善的人给予我的理解、爱和力量,我感恩这一切,那同样成为我的困境:心灵的困境。它们充满在我的生命中,相互辩证和撕扯,让我进退两难。那或许比现实的沟壑更难跨越。这让我羞愧,自我修行无法强大到让内心与尊严保持平衡。

我在这种羞愧中跟时间抗衡。个体的抵抗多么虚弱,诗歌的一只手在呈现这种虚无,另一只手要做的却又是赋予它们意义。我写着,在我的诗中动用着互搏术。

真相总是被日常遮蔽和掩饰。我们呈现荒诞,是否发现了真相?

我们倒退着行走,结果跟向前奔跑着的人,到达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我们走得远一点儿,出发的地方成了我们的彼岸。

当我们说出现实,另一种现实立即将它推翻。

当我们出现于某一处,却缺席于另一处。

我们爬山,总想第一时间爬到高处。当我们停在高处,又将错过那低地的事物的美妙……总是这样不可协调。

恐惧发出有声语言,与现实世界处于一种紧张关系。现实中的场景被搬到纸张上时,温度和紧张度已经改变,它们被理顺了,修剪了,那些闪光的,奇异的,不可复制的,被保存了下来。它们是诗。

我如此努力,诗意却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不请自来。它无处不在,却又藏得纵深和隐秘。

我写下我的"湾木腊",写下我对生命,对时间和良善的珍重。于我而言,这本集子是一种提醒,让我在并不完美的写作和生命中,完成对自我的一次又一次验证和反思。

感谢所有温暖和美好的人,我永远欠你们一首更好的诗。感谢这让人百感交集的世界,让我学会爱与宽恕。感谢诗,可以让我表达哪怕仅仅有限的一部分。封面配图是我八岁的儿子盘惠的涂鸦,很多时候我在向他学习没有经过世间秩序调教的语言。因此,我同样感谢他带给我的纯真和勇气。二〇一八年十月

I 途中转折

灰 雁

一直盯着岛上那些神秘的翅膀

白鹭,丹顶鹤,天鹅,孔雀

河流突然变得轻盈

一阵振翅的扑扑声,接着是

人群的惊呼:灰雁--灰雁--

遥远地,好像在喊我

哎--我在心里答应

好像凭借声音,才能确认自己

在人间的痕迹

--多么艰难。没有翅膀,更不能摆脱

来自大地的永恒召唤

一整个下午,我的视线追寻着

那群灰雁,它们有时替我飞到远处

有时歇息在湿地的岸边和芦苇丛

后来天黑了。而我已无须确认

它们在夜晚是否还在继续

撞开空气的阻力。我知道

但我不再表述为飞翔,我称之为开阔

暴雨来临前

暴雨来临前,低下来的天空

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头颅CT胶片

深灰色的脑室清晰可见

没有人能读懂其中深奥的术语

玉兰树将枝丫伸向空中

掉落在地的花瓣

治愈了滚雷过后的恐惧

雨天, 和挖沙船有关的一首诗

一个身披雨衣的男人,穿过石滩

走向长满红蓼草的江洲

挖沙船停止了马达声

突然回到过去时的安静

令人感到不安

毫无理由的情绪

这只试图介入我们生活的

钢铁怪物,立在江水中

我不确定那时

是否走在他后面

雨水淋着不规则的石头

我叫他父亲,那仅限于

一首诗中的标识,一种符号

那是他在电话中最后一次向我提及

房子和土地上的事

还有那艘挖沙船,它上面的锈迹

被他省略了。因此后来,它成了一个

永远无法绕开的问题

当他再次开口,毫无意义的音节重复

让世界变得沮丧。让他的过去

变得像一场空无的旅行

但河道中卵石堆成的山丘

再次提醒了他

他将视线移向

一片挖开的土地

那儿,一座房子的地基已经打好

他迟钝的笑,一再闪现和消失

几乎不易察觉

那瞬间的返回中

一条河流的深渊,反复在呈现

当他敞开自己

在黑夜,在雨天

剪 影

所有剪影皆神秘

剪影中的村庄也一样

树木悠远,亚麻花高出云彩

忽略了细节和质感的屋舍

草垛,青石板路

看起来多么完美

像是从未到达的

另一个地方

逆着阳光的孩子,他的长睫毛上

粘着一片细小的稻草屑

这巨大的静止甚至让人不忍怀疑

那阴影里隐藏了什么

一年春天

树木最终宽恕了那个肩扛利锯

齐根锯倒它们的人

躺在庭院里,等着被切割

变成精致的家具

他还是一个学徒,跟着师傅做木工

总不得要领,傍晚在师傅的咒骂声中

卷着行李离开

一年春天当他回来,仍然一事无成

当年用过的那把锯子

斑驳锈迹,像病毒蔓延

他带着它去了那个树墩前

年轮模糊,因为他的锯子而中断

他把它放在树墩前,连同它的铁锈

近乎献祭和忏悔

不远处,是他师傅的坟

经过时他停顿了一下

颧 骨

打一口井,钻到土层深处的石头了

才有最好的水

过独木桥,必须低头

必须心无旁骛

才不会踩空

白蚁蛀空的杉树啊

高大的事物,在持续的力量前

最终与大地平行

但我岩石一样突出的颧骨

没有什么可以让它低下去

时间挤着它越往高处

击败我最后的虚空

蓬蓬苍江边

在风中前倾着身子,是为了

近距离地看清

江中泥沙的翻滚

流水无声息往前,像一群孤独的人

在追寻奔腾的真相

我走了许多路,还未看到

一块石头露出水面

而生活的经验提醒我,每件事物里面

都隐藏着一座巴颜喀拉大雪山

当江水在下游处迂回,停顿--

那是一只鸟儿,随着风和空气

在静止中滑行,不再需要扇动翅翼

一个人在途中的转折,突然不再追寻

突然,拥有了自己的宗教

那儿空空荡荡,又水草丰盛

洛古河岸

捡到了玛瑙的人

在岸边发出惊呼

人群拥上去

他们的脸庞

有洛古河的蓝色和喜悦

我没有捡到玛瑙

在斑驳的石头中间

一根白骨,突兀地躺在那儿

我没有声张

甚至没有惊动一棵老鹳草

假 日 洲

至于谁给这块洲地

命了如此理想的名,并不重要

躬身重复的劳作,仍没有休息日

土地敞开自己,拼命滋养谷物、树木

亦无一日停歇

蓬蓬苍河流经此地

在低洼处制造了一片漩涡

湾木腊和流水在放假吗

低沉的流淌声泄露了焦虑之心

我对它们的妄自揣测

并不能与这良善的命名匹配

苎 麻 地

那些夜晚我喜欢随手翻开一本

黄色纸张的书

上面的黑字,扎在一片苎麻的

植物纤维里

有时它们脱离语义荫蔽

通往另一些故事时

途经我的手指

不止一次,我走进田野

月亮刚刚升起

我的邻居们也在那儿

收割,哼唱一首熟悉的歌

那些声音里没有出现苎麻

但是麻花落在他们的头发里

尚未有人意识到

空气中的特殊气味

与劳动的意义

我是那些日子的亲历者

衣服沾上褐色的植物浆液

形成永久的粗糙图案

我知道一切都将留下证据,以便

被保留。被再次提起

包括那些容易消逝的事物

总是让人记起童年

灯泡发出的昏暗光线,以及

一架老式织布机的咔嗒声

人们永远找寻着接下来的这一天

世界有如巨大的苎麻叶饭团

青翠,蓬松

在热气中,被月亮填满

静静伫立

这被太阳烤热的土地。蓬勃生长的水稻、刺槐

我们爱过,在它上面劳作过。有时,我们

为一阵偶然吹来的风奔跑。沿着河岸

那儿吹来金银花盛开的香气

一座生锈的铁桥

通往镇上。在果园的木栅栏后

怀孕的女人静静伫立

脸上带着一种虔诚、圣洁的光。

她看远山,看远处的田野

眼神迷离,仿佛这一切

都将与她体内的相遇

风,悄无声息地回到河岸

它将不会远去

途中转折

我一个人坐火车

从别人的城市回来

陌生站台的中转

路途的破折号

途中的N次转折

时间犹如古老的关隘,腾出位置,允许我

回到出生的地方

在密林里,我见到了亲人

他们告诉我,在一次闪电中

一棵古老的树木断裂,在两截尚未

脱离的横断面

呈现出一副张开的枯黄牙齿

那时,我听见自己的骨骼

发出脆弱的声音

并非黑暗中一个婴儿的哭声

尽管它们具有

相似的质地和音色

尽管它们传递的

同是时间的信息

雨中返回

经过露天采石场时

并没有出现

爆破的巨大声响和粉尘

春日雨水冲刷着开采机

和石头的裂缝

你怀疑这寂静并非真实

江水往南流淌

堤坝延缓了水流

迂回的漩涡

呈现你此刻的愿望

修复的牌楼在雨中肃立

好像世界的秩序

爬山虎仍是你离开时的样子

一块来自采石场的大理石

激光雕刻的字迹

还能听见石头发出惊讶的呼声

昨天的小镇因为裂缝

而变得明亮

古老的事物

在时间里接近琥珀

但罗马不是我的目的地

1

如果每条大路相通

我们可以去罗马

但罗马不是我的目的地

湾木腊是,大不界山是,蓬蓬苍江是

洪水仿佛就在昨天

村庄陷入天空的缺口

那儿,我曾想要出走的念头

与我此刻渴望返回的愿望

如此相似,像大海涨落

来自月亮神秘的引力

正是那些汹涌着、推离我们的事物

裹挟着我们回到出生地

2

我选择最远的路

身上带着月光的陈旧

旷野中点燃火焰的人

内心有古代隐喻

更有这个时代的新田园

脚印仿佛印章

嵌入时间的大地

凌晨五点,故土被迷雾包围

一座休眠的岛屿在我胸中醒来

站在大不界山,松林耸立

在风中发出有力的声音

它们走出自己的森林

看见群星

在天穹闪耀

3

时间使万物获得智慧

卵形的湖泊闪着光

晨昏交替时,它们领受职责

牵引着大地上升

那是我回到家乡的心灵馈赠

旧日田园荒芜,此刻重新长出庄稼

抽象的空荡,被充盈的果实填满

那时我偏向视觉的美感

并不曾留意,饱满带给现实的安慰

挖沙船聚集在沙洲

它们将为一座屋宇准备基础

被翻耕的土地、荞麦、门神和井台

祖先的遗产,被一群相信太阳的人

重新继承。祥和回到他们的脸上

从河流吹来的风

驱散体内的阴影

4

雾气消失了,群山的乳房

显露在天空降临的光线里

仿佛等待万物汲取

我的祖母挎着竹篮

弯腰走在2009年的田垄

两只萎缩的果核,在她胸前垂下

土地一样,干裂,贫瘠

再也淌不出乳汁

它们也曾圆润,饱满,喂养过一群新鲜的孩子

当它们在深夜变成沉静的河床

我突然领悟生命的真切

5

我记起在土地的腹部,河埠头边

梦中惊醒的女人早起捣衣

犁铧尚未生锈,壮年的你扛过它

中年的你扛过它,年老的你

依然扛着它,走向田垄

你的光阴被推土车推上斜坡

我曾跪拜于此,祖父坟头的青烟

和屋顶升起的炊烟,具有同样的筋骨

有人奔走他乡。忘记井水

也曾照过自身

6

我的父亲和弟兄在深山里

顺着河道运出木材

运出明天和温暖。他们光着脚

在寒风中垒一个巨大土窑

躬身的形状:一排凸起的粗陶耳环

他们炼出的木炭,拥有乌鸦身上

漆黑羽毛的纯粹色泽

土地向他们敞开

万物生长的曲折和奥秘

那是他们站起来

认真打量世界的地方

他们抛开质疑

看见内部的

全新的彼此

7

山川静美,亦是困境

瀑布在夜晚,发出巨大轰鸣

往日困境化成冰雪消融

父亲穿上毡靴

备好防滑的稻草

当他从尘土中抬头

看见掐顶的槐树长出新枝--

我祈求这行诗必保佑他

我祈求平和的明天必保佑现实

我祈求现实的光芒必保佑你

神通寺的钟声

远方友人用文字向我描述

神通寺上空的安宁时

似乎有钟声传来--

我正在屋后忙碌,杂草占领的院子

显得荒芜。我们劈开荒地

也曾占领它们的容身之地

人和万物啊,互相侵犯

又互相退让

因此,当我抱着那些割下的荒草

向它们表达歉意时

钟声再次从时空转折,一百零八声

青铜深沉。每一声都在提醒

我的悔悟,我向这世界的

索取之罪

II 岩石的秘密

族 谱

刻在骨头上的羊

和刻在岩石里的羊

时间的力是一样的

写在丝帛上的字

和画在白纸上的字

表达的雨水是相同的

但它们的天空发生了改变

一只老虎走在旷野

箭镞从空茫中射出

当它们在一本泛黄的族谱上

获取恒久的意义

不论高入云端,还是低于尘埃

我们都配得上

使用同一种文字

为这起伏的世界

命名与占卜

世间的事

曾经的仇人,重修于好

他们拥抱,之后互赠食物

身体打开,风一下子

将她灌满

一张饱胀的帆

没有见过大海

多年前推平的旧坟

又垒上新土,变成新坟

仿佛,那里面的尸骨

又死了一次

事 件

多么不可思议,蓬蓬苍江翻滚着

任由它身体里的鱼

浮上水面,在茂盛的水草中

露出白色腹部

风摇动灌木丛,一次又一次地

提醒湾木腊,有些事情已经发生

但江岸边的石头

紧闭嘴唇

它无法说出

一个走投无路的男人

曾在夜晚的埠头出现

手上拿着可疑的粉末

天亮前他用破旧的渔网

捕捞那些死鱼

那时,月光推着他移动

树木的阴影包裹他

他的颤抖

像包裹炸鱼块的面糊

早上,他带着他的鱼

去了集市

留下更多鱼的尸体在江里

中午时他带回了一袋面粉

食用油,和一串香蕉

有人看见他低着头

匆忙路过蓬蓬苍江

像翻过一页书的折痕

那些石头,我们期待它们能说点什么

但仍然,它们紧闭着双唇

戒备之心

那一年,父亲捧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又欣喜,又忧愁

天黑了,他去了族伯家

坐下来还没开口

族伯就开始骂他的大女儿

我的族姐,职校刚毕业

一声不吭,低着头

蹲在火塘前烧一锅饭

干竹枝燃得噼噼啪啪的

后来父亲双手空空地

退出那扇门,仍听得见

族伯骂人的声音

偶尔我回老家

将要经过族伯家

远远地,抱着孩子的族姐

就会闪进屋子里

十七年了,她仍然对我

怀有一份戒备之心

而她不知道,我对世界

怀有的谦卑之心,足以贴近地面

熄灭胸腔里噼啪燃烧的竹枝

39岁那年的母亲

她的外婆死于39岁

她的母亲死于39岁

她母亲的妹妹死于39岁

仿佛一个古老的诅咒

这个秘密

她必须独自悲伤地守着

像守着时间的定时炸弹

"假如发生了,就是命"

后来她轻描淡写地

向我们描述

那一年内心的海啸

全被她退入一声叹息里

可我记得那些年

她常常走到山顶

走到岩石后面去了

有一次我跟在她身后

在外婆的坟头

她烧一堆一堆的纸钱

祈祷词只有一句:

"求求你,保佑我两个女儿"

沙 洲 上

我扛着锄头,要挖开那些藤蔓

小学生们放学了,他们往沙洲跑

像当初投胎似的,超过了蒲公英飞的速度

我不停地锄草,儿子在身后不停地捡

他将那些露出根须的野草,又重新

栽种下去。"等到明年暑假,我们就能看到

一大片野草。"我停下来

一切都在自然中平衡地生长

从蓬蓬苍江吹来的风温润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它开始平和

我必须放弃种芝麻的打算

幸福和深渊

洁白的河沙堆在江边,形成尖顶

我的直觉经验,为什么不是在浮现

一座未来楼宇的样子

而是听见否定的声音在说不

在说:一个个突起的巨大坟冢?

大卡车穿梭着,运走了我们的河流

它曾映照和保存我们的过去

命运重复在那些

看起来遍地无用的石头身上

从来没有人将它们带回家

直到外地人的到来

它们开始成为美的代名词

存在于平常的河滩

他们用麻袋,装走了它们

走过我们身边时,显得无辜和兴奋

互相掠夺着,他们都在通往

幸福和深渊的路上

时间草本

何首乌,瓜蒌,五倍子,卷耳

车前,鱼腥草,枇杷叶,鹅不食草

打破碗碗花,荆芥,土三七,矮茶婆

草决明,小蓟,两面针,鬼针草

栀子,马鞭草,金银花,白芷,黄袍

路边荆,蒲公英,麦冬,苍耳子

一点红,铁蒿,灯笼草,夏枯草,马兰

野薄荷,乌袍,鸭舌草,紫云英,红蓼……

这些父亲熟稔于心的中草药,这些从一个人的生到死

都在照看人间的中草药

这些散落在大不界山、假日洲、江东、欧家地

九公车、蓬蓬苍、大车头的中草药

试图以自身之苦,驱赶人间的苦

其中有一棵接骨木,至今已长成我的肋骨

每当我奔跑,便听见一把利斧

霍地朝我掷来

它带起的风,胜过我写下的所有言辞的锋利

俯身即致意,即深渊

风俯身,万物随其摇曳

淤泥俯身,河流走了另外的道

悬崖俯身,人间的陡峭减少一分

落日俯下身来,光阴翻页

每一次俯身,都是对尘世的一次妥协

俯身赶路,俯身言说

俯身背负岩石上坡

俯身与一场命运的大风较劲

我无数次俯身,并没有改变什么

而这多么偶然,一排挖土机

来到了湾木腊,它们一次次

向大地深处叩头,像是某种

驱散寂寥的方式

毫无疑问,它们改变着世界

谦逊,且不可阻挡

至此,我不得不相信

俯身即致意,即深渊

凡我能抵达的,我写下,即阻碍

凡我不能改变的,我凝视

即对深渊的一次翻越

回到小学校园

黄土的操场变成了水泥地

二十年前的那棵石榴树还在

我在它身上刻的字不见了,这些年被雨水冲掉了吗

被光阴抹掉了吗

那间破教室也不见了

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我浇过水的海棠花

那块笨重的铁,上下课都需要它

发出沉闷声音的铁

那块写满了字的黑板,我被罚站过,领过奖状的讲台

哦,全都不见了

教过我的老师,一个离开了人世

两个调到了镇上,剩下一个,头发花白

戴着老花镜,但他还是一眼

就认出了我

漂亮的伤口

父亲做了气管切开术

几个月后,医生拆掉他

脖子上的金属管

他的伤口,长成一个不规则图案

作为同样的病情,临床的病友

伤口却呈现出光滑、整齐的圆形

母亲每次看见,都像在

欣赏一件艺术品:

"看,人家的伤口,多么漂亮……"

当她转身看向父亲

目光里分明藏着一把手术刀

似乎,她正按照心目中的样子

给父亲,重新修剪那个伤口

在废弃铁轨旁

在一截废弃铁轨上,儿子伸展双臂

似在飞翔:向我扑过来的一只

摇晃的企鹅

"如果火车来了,我会

长出翅膀,猛地带你飞走。"

他说话时,眼睛里升起两枚月亮,因为

说得太用力,身体倾斜了一下

我抱紧他,仿佛已经感到

铁轨的震动。如果一列火车

从过去的黄昏开过来,喷着

我们认为的白色蒸汽

我要如何在一首诗中

安排它的转弯,以至于

我们留在原地,而不被挤出

时间之外?

反 派

在玩具货架旁,儿子蹲着

挑选了一个正派骑士

"我只喜欢好人"

付款时,眼睛里却藏着一条

迂回的河流。他犹豫了

跑回货架,回来时手里多了

一个反派魔兽

他让它们做出决斗的样子

我一下子理解了

事物存在的含义

对手的存在,意味着一场游戏

才能正常开始

壁 虎

几乎是一瞬间的,它的影子

猛然映在玻璃杯上

我的手迅速抽走,抬起头

那是一只壁虎,趴在落地玻璃上

静止得像是没有生命

它的存在,是为了与这喧闹的餐厅

形成某种对立?

对面的人,还在滔滔不绝

谈论暗物质

我喝了一口茶

--杯子上的影子消失了

包括落地玻璃,那儿空空的

壁虎仿佛从未出现

它产生于某个念头

最后又消失在某行诗中?

白 纸

儿子拿走了我的订书机

他往一张白纸上订钉子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

直到白纸被订得密密麻麻

仿佛一个浑身中弹的人

他的小手乱舞

欢呼雀跃地递给我:

"白纸变重啦,妈妈"

真的,我接过纸张的那只手

感到了一丝下沉的重量

生活已不能对称

仿佛从不曾存在

这样一个坡地

它在春天长出荒草

清理它们的那个人

去了省城医院

他失去的记忆

正被空白填满

因为空白太多

覆盖了今天的事物

生活已不能对称

类似于孤立的宇宙

左半球的世界,被一艘幻觉的

火箭,轻易托起

失衡的飞翔

让明天倾斜

但他头顶存在这样一块凹陷

发根白茫茫起伏

呼应着大自然的形状和生长

年少时他曾独自攀上悬崖

时空是平面的

太沉了,昨天的夕阳落到今天

夜晚变得短暂

自然处处显示出它的平衡哲学

他放弃复杂的语言

仿佛从不曾拥有

香椿密码

还没有发芽,它把香气捂在体内

树皮裂开,风吹得枝条摇晃

但不吐露半点风声

她怀孕了,和香椿一样

将秘密藏在衣服里

对所有人闭紧嘴巴

三月,椿芽放出香气

减少了人间的苦

她走过树下,怀抱婴儿

新鲜的体香,瞬间让她遗忘了尘世

在理发店

一头黑发无声掉在地上

一头黑发里有无尽的黑夜

整个中学时代

我的头发长长了

妈妈和我去集市

人群中寻找拿剪刀的人

多么贪心的收购贩

妈妈的头发,在咔嚓声中

剪得只剩荒野

最后被扔进蛇皮袋

换回活命的钱

无声地,在心里哭着

细心的发型师

让我看镜子里的发型

哦,我确信,妈妈的头发

又长回来了

黑夜覆盖了手拿剪刀的人

III 落日不能阻止 一艘挖沙船的轰鸣

在旧的绢纺厂

旧的绢纺厂,被赋予新的装置

和灵魂。一群头发斑白的人

在它面前走来走去,试图再现

消失的昨日荣光

纺织机被贴上标签,它旁边的

一大桶植物纤维

好像一直在那儿,静静等待

一种轰鸣的声音

再次响起

当它们抛入设计

建立起某种有序联系,松解

或集合。这里发生过的,将在未来的

某一天,被梳理

继而得到确认,像这个时代

我们想要完成的事,正在进行

正午的阳光像玻璃,有一双

年轻时重叠的手印

在等你确认

去 除

一棵光照不足的秧苗

一棵贫瘠土地上长出的秧苗

结出的黄瓜是苦的

婶婶告诉我,所有的苦,都在瓜蒂

利刃切之,顺便,磨去白白的浆

苦味便可消除

我不停地磨,连同那段经历

童年和中学时代翻过的坡度

亲人们也在各自磨

多年前的转折,2017年的波浪

巨大的瓜蒂结在湾木腊

在低处,切之,耐心磨去它们的苦

它们的涩

落日不能阻止一艘挖沙船的轰鸣

种下苎麻,种下旱烟,种下青枣和芝麻

沙洲上的狗尾草还在迎着风

像过去那样美。还在被赋予意义

但是马达声响起来了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一阵比一阵轰响,它割断牛羊归家的声音

重新成为这个黄昏的一部分

落日真美啊,美的事物不能阻止一艘

钢铁的、坚硬的挖沙船的轰鸣

桉树林在出汗

桉树林在出汗。它们的顶端

长出了黄金

太阳一样照着人们的脸

如此朴素的、沧桑的脸

如此急迫的、幻想着将来的脸

整日整夜的劳作,让生活看起来

并非一团废墟。并非

被眼前绑缚。它们有

抓紧一切事物的强大根系

单纯的人们,用某物

换取另一物

满足于正经历的、被平衡的幸福

他们走在黄金滴落的密林

没有人注意,突然而至的干旱

绿色的沙漠,似乎

什么也没有发生

自然在不停地往返中

当它们变成工具,砍伐自身时

被集中的土地

标识界限的

田埂,被机器推平

此时的土地,又连成一片

恢复它们本来的样子

从欧家地,延伸到江东、九公车,一直

连接了蓬蓬苍密林

它们甚至来不及互相通报一声

原来的归属。从未如此紧密

当不同姓氏的土地

忽略世仇,很快达成一致

在世界的流转中

融为一体。从此,它们将生长出

相同的作物。影子。生活

相同的明天

渡 口

返回必经的渡口时

光线像被浓密的森林覆盖

对岸,我出生的村庄

亮起虚幻的灯光

但河流是真实的。它的流动

让大地感到重量

山的阴影冰川似的浮动

我们遭遇过的,那些坚硬的部分

正在变得柔软

未来的星辰,在黑夜中

照耀着一座新起的大桥

它的轮廓,让人想起昨天的拉渡船

和一个单手摆渡的人

父 亲

粮坝消失了,只有散乱的石头

堆在河滩上。面对一座

再也不能蓄水的大坝,父亲的眉心

一直没有松开。他默默地

往江水里扔石头

像扔出一颗颗水雷

在他心里爆破了

因为激起的浪涛太大,他摇晃着

走下大坝

放弃了手里的最后一块石头

湾木腊密码

银杏掉光了叶子

伸出凌厉枝干

分割湾木腊的天空

一些人从集市回来

一些人,带回外省的尘土

而某个屋檐下

传来哭声

有别于尘世的热闹

他们的母亲,死于大年夜

但没有人听出,那爆竹声里

微弱的哭声

天亮了,他们来到山腰挖坑

埋下母亲。但无法解开土地上

关于生死的密码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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