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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4 11:5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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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蕾切尔·阿博特

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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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的爱人

笼中的爱人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笼中的爱人作者:蕾切尔·阿博特排版:青杨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5-1ISBN:9787530668955本书由新经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  曲

酒吧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女孩脸上挂着笑,准备离开。笑声和喊声在耳边回响,她费力地打开沉重的大门,一阵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她转身对每个可能正看向她的人喊了声“晚安”,只见几条胳膊举了起来,向她挥手道别,但大部分家伙不是继续沉浸在啤酒中,就是疯狂地打着手势,向任何愿意洗耳恭听的人分享他们的最新笑话。

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摔上了,切断了那温暖的黄色灯光和年轻人纵情享乐的快乐声线。黑暗的夜笼罩着她,突如其来的宁静似是有形的一击,击中了她。有那么片刻,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在初冬的寒气中哆嗦着,把脖子上的围巾拉紧了些,环抱双臂取暖。她真得去淘一件喜欢的外套了,好在晚上外出时愿意穿着出门。想到自己的虚荣,她不禁微笑,并提醒自己:走回公寓只需一刻钟,只要走快点儿,很快就能暖和起来。

酒吧的门再次转开,一时打破了宁静,里面琥珀色的灯光泼洒到潮湿的人行道上。从温暖的酒吧传来的一阵响亮乐声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门一转,砰的一声又关上了,一切复归宁静。

在曼彻斯特这一区的街道上,零星的几个人步履匆匆,在拐上通往自家的岔道后消失不见。可怕的天气和初冬刺骨的寒意迫使人们今夜只能窝在家里,而谁又怪得了他们?

一对情侣在她前面不远处停下来接吻,女孩用胳膊圈着男孩的脖子,踮着脚尖,好把整个身体都贴在男孩身上,总算为这个夜晚带来了些许暖意。她望着他们,想到恋爱的感觉是多么美妙,不禁又笑了。最近才和男友搬到一块儿,她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她走到主干道的交叉口,在十字路口等待。车辆稀稀拉拉,但作为进出曼彻斯特的主干道之一,这里从来都没有彻底安静过。

她趁着没有车匆匆过了马路,走向另一边更为安静的街道,远离了学生公寓和现代风格的房屋。他们在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旧房子里找到一套公寓时,她欣喜若狂。整个一层都是他们的,尽管还是有点儿脏,但他们已经在清理了。最棒的是,公寓位于一条宁静而讨人喜欢的林荫道上,使得那里的每一栋房子都有种私密感。

她拐进第一个路口。右边的小公园里通常总是挤满了玩耍的孩子,但在夜里的这个时候,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架孤零零的秋千在无声地轻轻摇晃。

平底鞋落在人行道上几乎没有声音,她有种与世隔绝的奇怪感觉。她朝路过的那些房子的窗子望去,大部分都被高高的篱笆墙遮住了,能看见的又都是黑乎乎一片,路上只有街灯死气沉沉的倒影,使得远处的那些房间给人一种无人居住的怪异感觉。

附近有人!这个念头突然偷偷向她袭来。她没有丝毫证据,既没有听到鞋的摩擦声,也没有瞥见什么黑影。完全是别的什么东西,那感觉就像有个人的眼睛在她的背上凿出了一个洞。她就是知道。

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每一条神经末梢都在刺痛。她是不是该跑?如果她这么做了,会不会成为让那个人追她、抓她的信号?她是不是该拐进某户人家的车道?但那人会在她赶到那户人家的门口前逮住她。

让对方知道自己察觉到了正在被跟踪会不会更好?如果转身去看,会不会刺激对方做出反应?她不知道。

但那人就在那里。她只是不知道对方离她有多近。

来不及多想,她飞快转头,但大街上空荡荡的。那人不在她身后?那一定在什么地方,她确信。她朝公园望去,想到了那架晃动的秋千。那人可能藏在那条没有灯光的黑暗小路两旁的灌木丛后,正与她并列同行。

那天晚上早些时候的一个片段突然刺穿了她的脑海。身处充斥喧闹笑声的酒吧中,有那么一刻,她感到不自在。她在吧椅上猛一转身,以为会看到紧挨着身后站着一个凶恶的陌生男人,但没有,甚至没有人在看她。于是她拂去了那种感受,让夜晚的快乐包住那令人不舒服的战栗,并从中挤出活力。但无济于事。她现在的感觉和当时一模一样。

公园的入口就在前面。如果对方在里面,要来抓她,这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她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想对策。她要表现得若无其事,然后一走到和公园大门平行处就开始跑。如果有必要,她要尖叫求助。

还有两步,她就要到了。她放下双臂,垂至身体两侧。要走的那条路的拐角处就在前面,但那里更暗,深得她喜爱的那些树的粗树干在狭窄的人行道上投下深深的倒影,漆黑又光秃秃的树枝弯入夜空。

一步,两步——跑!

她没敢看公园敞开的大门,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听不到是否有人在追她。

距离拐角处只有十米时,情况发生了。她差一点儿就到了那里,差一点儿就到家了,差一点儿就安全了。

一个暗影从最后几棵黑黑的树后出现,一动不动,然后悄然迈开双腿,伺机抓她。第一部奥莉维亚1

刺耳的门铃声打破了屋内阴郁的宁静,我停止踱步,心里涌起一阵荒唐的希望。是不是罗伯特回来了?他忘记带钥匙了吗?但我知道不是。我完全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警察,他们来这里是因为我打了电话。

我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应该对罗伯特一直以来用言语之外的一切告诉我的东西有更透彻的理解。现在他已经带着我年幼的孩子们离开三个小时了,我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和每一块肌肉都因失去他们而疼痛。

我的孩子们在哪里?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千万不要。

这个念头如有形的一击击中了我,我紧闭的眼睑后浮现出生动的画面。我睁开双眼,但还是能想象出他们坐在罗伯特车的后座上。那辆车被某个疯狂的司机撞出了马路,躺在一条暗巷的沟里,等着被人发现。我看到他们额头上全是血,我在内心里留意听他们的呼喊,只为了确认他们还活着。但除了从敞开的车窗传进来的鸟鸣,我什么都没听到。在这幅幻想的画面中,我没有看到罗伯特。

尽管那些画面阴森可怖,但我并不相信他们出了车祸。内心里,我知道可能发生了别的事情,而且要凶险得多。

我打开门,一个肩膀宽阔的年轻警察站在门口。他穿着防刺背心和短袖衬衣,看上去结实又能干。我知道他将要问我什么。我知道他们的套路,和上次不会有什么两样。

我对他认不认识我感到好奇。他知道今晚报警的奥莉维亚·布鲁(“丽芙”是“奥克斯就是七年前因男友失踪而打电话报警的丽芙·亨特莉维亚”的昵称,“亨特”是奥莉维亚结婚前的姓氏。)吗?这会让事情变得不同吗?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会做有关那个可怕夜晚的噩梦,每一次惊醒,浑身都浸在冰冷的汗水中。当时男友打电话跟我说他正从大学实验室出来,很快就会来见我。回家的路并不远,但两个小时后他还没有回来,我忧心如焚,记得当时我紧贴着小女儿贾丝明,对她小声说:“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宝贝。”其实她并不能听懂,她当时只有两个月大。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丹再也没有回来,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我原本以为再也没有比那晚我感到的恐惧更可怕的事了,一小时接着一小时地等待,不知道亲爱的丹可能出了什么事。

但我错了,因为这一次情况要糟糕得多。这一次,恐惧如同一个坚硬的皮球,在我的胸腔、我的脑海、我的五脏六腑里四处痛苦地跳动。

警察理所当然想知道详情,他想弄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担心。孩子们和父亲在一起,当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不是吗?你试过打他的手机吗?我认为自己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罗伯特是六点钟离开的。他说想带孩子们出去吃比萨。我本想和他们一起去,但他坚持说想单独和孩子们多相处相处。天哪!我不想承认,但我当时心中窃喜。考虑到我对他的感受,我觉得哪一天我们真的分开了,这对他来说将会是很好的锻炼,于是我就让他们去了。

他们离开后的一小时内我没有多想。我觉得他们不会那么快回来,于是我找事情做,让自己一直忙着。我知道罗伯特才不会吃什么比萨呢,他必定想在孩子们都上床睡觉后和我共进晚餐。于是我开始准备红辣椒,这是他最喜爱的食物之一,作为他带孩子们出去的犒赏。

做完了能想到的所有事情,我回到客厅,感到里面空荡荡的。身边一个孩子都没有——这种情形从未有过,除非他们上床睡了。当然了,贾丝明已经上学了,弗雷迪才两岁,他整天都和我在一起,而比利虽然上了托儿所,但只在上午去。

房子给人的感觉空落落的,好像里面的空气都被吸走了,只留下一个冰冷、无声的空间。我用全新的视角打量着客厅——全新的、不满的我——我意识到我们创造的这个空间是多么枯燥无味。我们将中性色调的理念运用到全新的高度,在这里看不到一丝色彩,也找不到一件私人物品。没有一张孩子的照片,也没有一时兴起随手买的小玩意儿。这里的每一幅画都不是因为它唤起的情感被选中的,而是因为它纯粹的中性特征可以和这里单调的环境无缝对接。每一样装饰品都是以其尺寸选取的,为的是制造完美的平衡。还有,当然了,罗伯特不喜欢在这个房间里放玩具。

住在这里的人是谁?

可以是任何人。也许,对罗伯特来说,这种布置是在我的公寓套房里住了太久造成的不可避免的结果,在那里,橘黄色的墙壁和祖母绿色的展示品幸福地和睦相处,那些颜色散发着快乐。而这个房间给人的是什么感觉?

什么都没有。

我答完了警察的所有问题。我们已经断定罗伯特不会在饭后带孩子们走亲访友,罗伯特和我都没有什么亲人。我的父母几年前去世了,(贾丝明的昵称。)那时贾兹还是个婴儿。罗伯特一直都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们俩也都没有兄弟姐妹。这些都是残酷无情的事实,我们无从选择。

但我怎么能解释我连一个他可能会带孩子们去拜访的朋友都想不出?我们怎么会变得这么与世隔绝?这么孤独?

我知道为什么。因为罗伯特想独占我,不想与人分享我。

在他提出想单独带孩子们出去时,我就应该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要是我听了,认真地听了他所说的话,我或许就及时制止他了。“奥莉维亚,”他说,“一个父亲带自己的孩子出去吃比萨没有什么奇怪的,对不对?毕竟,有些男人就独自抚养孩子。”

罗伯特是不是在试图暗示我什么?他是不是猜到了我的感受?如果这个人不是罗伯特,我也许会认为可能——仅仅是可能——他接受了我或许会离开他这一事实,并正在努力证明他一个人应付得来。但这个人不是别人。这个人是罗伯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想象了他们会在哪里的所有可能,每一种都让我充满恐惧。我不知道哪一种更糟糕:我幼小的孩子受了伤躺在某处,还是我害怕的另一种情况。我不敢把它说出来。2

已经过十一点了。距离我把弗雷德温暖的身子抱在怀里、吸着他香甜的气息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想到他会困惑,我就不能忍受。还有比利,他要睡觉了,他累的时候就会发脾气。还有我可爱的贾丝明,这会儿会想回家和妈妈待在一起。她从不喜欢我离她太远。对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来说,她心思实在是太重了。

只要罗伯特把他们安全带回来,我就会打消所有打算离开他的愚蠢念头。我会学着忍受长期处于监视之下,只要我的孩子不受到伤害。

把他们带回来,罗伯特。

那些警察在搜索房子,就像上次我失去丹时一样,好像我会把自己的孩子藏到什么地方似的。他们出去敲邻居家的门了,把他们一一叫醒。他们看见什么了?他们知道些什么?

更多的警察来了,这次是警探。“布鲁克斯太太?”我的思绪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抬起头,目光与一个女人友善的眼神相撞。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但肯定比我大,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叫她长官。“我叫你奥莉维亚你不介意吧?我叫菲利帕。我们已经给本地所有的比萨店打过电话,但没有人对你的丈夫和孩子有印象。”“也许他们改变了主意,去了一家汉堡包店。他们可能那么做,对不对?”我是在抓住最后的稻草,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呢,奥莉维亚?”

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他之前从来没有这么做过。我觉得必须编个借口,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罗伯特觉得我看上去神色疲惫,可以趁机休息一下。他是想帮我。”“你工作压力大吗?所以才会疲惫不堪?还是说孩子们折腾得你有点不得安宁?”

她认为我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我的孩子都很乖——我向你保证。我也没有出去工作,照看孩子和罗伯特就够我忙的了。”我只在怀上贾丝明之前正儿八经地上了几个月班。产假结束后,罗伯特叫我嫁给他,他压根儿就不想让我去工作。他想让我待在家里照看他,我觉得这未尝不可。但现在我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欣然做出那个决定,满足于当一个依附他人的人。

问题纷至沓来,但我只想冲他们所有人尖叫。别再问我那些愚蠢透顶的问题了!帮我把孩子们找回来!“很抱歉不得不问你,奥莉维亚——你介意和我的一个同事去趟楼上吗?我们想让你检查一下孩子们的东西有没有什么不见了。衣服、最喜欢的玩具、书,你知道那类东西。”

什么?我瞪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东西怎么会不见?

我从沙发上撑起身子,僵硬的四肢挣扎着承受住体重,我感觉自己像个三倍于实际年龄的女人。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这太荒唐了!为什么会有东西不见?这个念头如纸带一般在我脑袋里打转。

一名探员跟着我上楼,我认得他,但想不出为什么,不过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决定从贾丝明的房间开始。她的房间很整洁,一眼就能看出她所有的东西都在应该摆放的位置上。

我朝她的床走去,揭开床罩,以为会看到贾兹的布娃娃洛蒂靠在枕头上,但没有。我掀开羽绒被。洛蒂哪儿去了?贾兹都七岁了还喜欢把洛蒂放到床上,但现在这里没有它的踪影。我极度痛苦地看着那名探员。他只是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我慢慢朝衣柜走去,几乎不想打开它。那名探员还在看着我。我轻轻拉着把手,好像动作慢一点儿就能改变结果。贾丝明的粉红色背包不在架子上。突然,我像发了疯一般,把衣架前后推动,拉开所有的抽屉。“不——”我痛哭道,把一个音节拉长到二十个。我女儿的衣服哪儿去了?

我听到咚咚的脚步声逐渐接近,菲利帕出现在门口。她朝我走来,抓住我的手臂。她不必问——看我的脸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直不想承认,但现在只能面对事实。

他带走了我的孩子。3

汤姆·道格拉斯从办公桌前疲倦地站起身,把双臂伸过头顶。自从上司侦缉总警司詹姆斯·辛克莱由于身体原因提前退休后,汤姆在伦敦警察厅的工作变得大不相同了。新上司人很好,但太看重数字,难讨汤姆的喜欢。新上司招人反感不仅是因为他用铁腕掌握着财政,那是他的工作。对汤姆来说,新任侦缉总警司似乎也想靠数字来破案,就好像那是一个万能公式,只要按照既定的标准运用,便能无往不利。

汤姆最初来伦敦警察厅任职是为了离女儿露西近些,前妻凯特在他们离婚后就不辞而别,搬到了伦敦,他只能跟着。在许多方面,这份工作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但现在伦敦生活已不再有什么吸引力。凯特在新恋情告吹后又带着露西搬回西北部,于是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汤姆留恋的了,他又一次思女心切。

他从椅背上抓起皮夹克,拿起钥匙。深夜的这个时间点少有生机,尽管死气沉沉的公寓无甚诱人,但他的确需要睡会儿,也需要填填肚子,至少他还能从烹饪中享受到乐趣。他开始考虑这顿深夜晚餐该吃些什么。

就在汤姆拧灭台灯的刹那,电话铃响了。他盯了电话听筒一会儿,犹疑不定,但他知道不得不接——只要电话铃响了,他从来就做不到不接。“侦缉总督察道格拉斯。”“汤姆,很高兴逮着了你。我是菲利帕·斯坦利。如果你能抽出一分钟,我想让你帮我查一点资料。”

她一自报家门,汤姆便知道这场对话将会持续很久,于是拖出椅子,重新坐下,把夹克和钥匙放回办公桌上。在他离开曼彻斯特前,菲利帕不过是他那组的督察,而现在已经晋升到和他平起平坐的侦缉总督察了。没有什么阻挡得了这个女人,她一定会攀上最高峰。“嗨,菲利帕,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我能帮你做什么?”他问。“我需要你回忆一下一起七年前的旧案子。当时你正搭警员瑞安·蒂皮茨的顺风车,中途他不得不调头去应付一个名叫奥莉维亚·亨特的女人,对方报警声称男友失踪了。”

汤姆知道和菲利帕不会有什么朋友间的叙旧——她这个人从来都只讲正事。他能清楚地想象出她的样子。她此刻肯定一如既往地穿着那套“制服”:露着脖子的白色衬衣,不会露出太多乳沟,笔挺的深蓝色短裙,好穿又不失优雅的鞋子——他母亲会称之为船鞋。她黑色的短发明亮耀眼,拢到耳后,除了一点儿口红外不施粉黛。她看上去总是整洁得无可挑剔,充满女人味儿,但一点儿都不性感,就算有那么一丁点儿,也早被她的傲气消磨得荡然无存。“怪了,我还真记得。没错。我忘了当事人的名字,但如果我没有记错,她有个哭闹不停的婴儿,她固执地认为男友遭遇了不测。得知那失踪的家伙是个穆斯林时,瑞安表现得好像那人的身份就解释了一切。依他所见,我们肯定会在某个胡同里找到那个被痛殴的家伙——当然了,我们根本就没找到。因为他那态度,我还臭骂了他一顿,并向那个女孩道了歉。你需要知道什么?”“我想知道你对她的印象——我说的是那个女孩。”菲利帕答道。“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汤姆问。这件事过去很久了,卷宗里应该详细记录了所有细节,但菲利帕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我会告诉你原因的——但我不想影响你的判断。先把你记得的告诉我,然后我就会告诉你我为什么想知道。顺便说一句,我已经就这个和瑞安谈过了。他现在是探员了,天知道是谁做出了这个令人惊讶的决定。没有人认可他的聪明才智,他却自信心膨胀,而且还像一直以来那样无能。我想从你这里挖到料的可能性更大。”

汤姆不确定菲利帕是不是在明褒暗贬,但他决定不去理会。那个案子不是汤姆能转身就忘的,倒不是因为那个特别的夜晚,而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如我刚说的,我第一次见她是因为她男友——一个伊朗小伙子吧,我想——没有回家,她打电话报警。但当时不是很晚,我们真的以为他也许只是去酒吧了,会在凌晨一脸歉意地出现。但她男友严格遵守宗教信仰中关于禁酒的规定,所以,很显然,这个女孩知道不可能是那样,于是我们把他归为了失踪人口。但经过一番调查,我们发现他的信用卡上有些消费。他买了一张从曼彻斯特到伦敦的火车票,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又订了一张去澳大利亚的机票。我记得他还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很抱歉什么的。短信是从伦敦的希思罗机场附近发送的,你可以查到。我记得他好像没有赶上那趟航班,但因为他买的是一张可改签机票,所以什么时候走都可以。而一旦奥莉维亚收到他的消息,我们就没有理由去跟进了。”“和卷宗里记录的完全吻合。你记性真不赖,汤姆。”“好吧,”汤姆大笑一声答道,“如果不是几个月后她再次成为我负责的案件当事人,我不会记得这么清楚。我猜,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吧?”“我看过卷宗,但还是由你来告诉我吧。”

汤姆顿了顿。他现在能回忆起奥莉维亚·亨特的样子了——她泪流满面,挂着一副凄凉的神情,使得想调查她的念头显得荒谬无比,但又不得不做。“她卖掉了自己的公寓,打算搬去和父母同住——我觉得这是迫于无奈而非自愿。不管怎样,到了约好的那天,她开车去了父母家,去看看她爸爸为什么迟迟没有开他们租好的小货车去搬她的东西,结果发现双亲倒毙在床上。事实查明是因为热水器出现了故障,而进风口恰巧又堵住了,造成一氧化碳中毒。我们调查了此次事件,对奥莉维亚盯得很紧。在短短几个月内接连失去男友和父母似乎不仅是奇怪那么简单——尤其考虑到她的男友为那套公寓支付了一大笔定金,并把它放在她名下,而她又是父母遗嘱的唯一受益人。英国外交部试过寻找她男友的家人——我想他的名字叫丹吧?”“丹纳什·贾罕德。”菲利帕说。“没错,就是这个。他们想查明他家人是否收到过他的消息。以当时英国和伊朗的关系,这并不容易,我想两国外交部都没有查到什么。因为男友抛弃了她,只丢给她一个婴儿,奥莉维亚已经陷入震惊,在得知父母双亡时就彻底崩溃了。她说她父亲对安全重视到了多疑的地步,这样的意外根本说不通。”“但没有她或其他人谋杀的证据。”“没错。”汤姆说,“貌似就只是一场悲剧事故。奥莉维亚的神经彻底错乱了。就在那天上午,她把那套公寓卖掉了。她不能住在父母的房子里——她也不想,而且还要操心婴儿。但我记得买下她公寓的那个男人好像主动提出让她继续住在那里。那人有其他地方住,所以我想那人让她搬回去了吧,但我对那个人没有什么印象。”“那人名叫罗伯特·布鲁克斯,后来娶了她。”“好吧,这件事总算有了个好结果。”汤姆面带微笑地说,“但所有这些资料不都记在卷宗里了吗?我能帮上什么忙?”“我需要知道你的看法。不是证据所指的,而是你对奥莉维亚的看法——你对她有几分信任?你认为她演了一出好戏的可能性有多大?”“好吧,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汤姆答道。“因为我现在就和她在一起。这次是她丈夫罗伯特·布鲁克斯失踪了,还有她的三个孩子。”4

他们想了解罗伯特,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又怎么能对他们解释清楚?我只知道在我人生中可怕的时刻,是他把我从危难中解救了出来。我先是失去了丹,两个月后又失去了双亲。他们死了,两个人都死了。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如果罗伯特没有走进我的生活,我会做出什么。当时他对我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仅是我公寓的买主,但不知怎么,他似乎理解我需要什么,并指引我度过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光。

自从丹走后,我就整日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唯一刺穿迷惘的,是我意识到要卖掉丹和我一起居住的公寓。我凭一己之力承受不起那里,而且每一个角落都会让我想起他:我们从旧货店和跳蚤市场买来的家具,因免费而拿来粉刷厨房的难看得要死的浅桃红色油漆。每个角落和缝隙都有一段记忆。但我没有选择,贾兹和我将不得不搬回我爸妈家,尽管我很爱他们,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

当罗伯特在一个严寒的日子搬进公寓时,我还在那里,站在大厅,贾兹坐在婴儿车里,我们周围都是箱子,等我爸爸来。后来发生的事证实,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罗伯特似乎是唯一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人。他让我待在公寓里,自己回原来的地方住了几个月,他不想听到我试着去另觅住处。当他最终不得不搬进来时,又把多余的房间让给了我们。他甚至帮我办了丧事,并且卖出了我父母亲的那栋平房。

我知道自己应该感恩戴德,我也的确这么做了。我不知道当时如果没有他,我怎么应付得来。但他习惯性的沉默、要求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要得到赞赏和认可的态度越来越令人筋疲力尽。

他总是在注视、观察我,甚至在孩子们调皮地逗我笑的时候,他也不看他们。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我身上,我笑他就笑,如果我从房间走出去,他就目送我出去。我能感到他在盯着我。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看着门,好像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里。

这就是我们没有朋友的原因。在极少几次我试图融入其他夫妇的场合,罗伯特的目光一刻都不曾从我身上挪开过。如果我跟一个女人说话,他就要知道我说了什么,然后在回家的路上我就被迫忍受审讯,直到复述完每一个字。如果我和哪个男人说话,他就会立刻出现在我身旁。

多年来,我第一次渴望见到苏菲。苏菲是我最亲近的姐妹,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她带笑的双眼,这段记忆如一道明亮的白光从我心头闪过,转瞬又消失了。

我一遇到苏菲,她就把我带进了她的世界,然后一切就变得有趣起来,生活成了我们的探险。我曾真的相信我们的友谊会持续到永远,但苏菲唯一的志向就是参军,离开大学后不到几个星期,她就去了桑(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是英国培养初级军官的一所重点院校。)德赫斯特开始训练。突然,她不再是我每日生活的一部分,此后再也没有人填补她的位置。

所以现在我孤身一人在这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的孩子们在哪里?

我能感觉到警察越来越担心了。已经是早上了,但从昨晚到现在,没有丝毫进展。我不停地颤抖,双手湿冷、笨拙。每次有人试图用咖啡或茶来“引诱”我时,我都只能拒绝,因为我怕自己连杯子都握不住。气氛有了变化,变得急迫了许多,我知道他们是真的在担心我的孩子。

菲利帕告诉我他们在查看主干道上的摄像头。我知道最初的二十四小时有多重要,尽管她足够仁慈,不想提醒我这点。

当警方发现孩子们的一些衣服不见了时,就开始问我护照的情况。我知道警方认为罗伯特劫持了孩子并把他们带出了国,作为某种荒唐的监护权之争的一部分。但孩子们没有护照,我也没有,我们不出国度假。我们喜欢安格尔西岛,那是北威尔士海岸附近的一座岛屿,开车去只要几个小时,我们知道来回的路。

菲利帕又走过来挨着我坐下了,她这么做的时候我很担心,总觉得会有不好的消息。“奥莉维亚,我觉得该把你孩子失踪的消息通知媒体了。我知道他们是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但我们没有查到他在哪里。你昨天晚上给了我们一张孩子们的合影,你能帮我们再找几张照片吗?单人照和合照都行,也许会有用。”

我站起身,希望双腿能承受自己的重量,走到餐柜前,拉出装照片的盒子。我拿不准自己有没有勇气去看它们,一想到孩子们的样子,看到的一切便都是痛苦的。当然,如果真的发生了事故,这时候应该已有人发现他们了吧?也许他们正在某处的一家医院里哭着喊着要妈妈,并纳闷我为什么不在他们身边。我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呢?我知道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事故。

我拿着盒子往餐桌走。有人把一件外套丢在了地板上,衣服皱成一团。笨拙、恍惚的我不小心绊着了,所幸有人及时拉住了我,但照片撒了一地。

我认出那个抓住我胳膊的男人了,之前居然没有想起来,丹没有回来的那天晚上他也来过。我不喜欢他,他把床底下和衣柜里都搜了一遍,好像丹会藏在那些地方似的。不过他们应该是照章办事。我一直想不起他的名字,直到我听到菲利帕问:“那是你的外套吗,蒂皮茨探员?”

蒂皮茨。完全吻合。那个名字听上去有点刺耳,他长着一张老鼠脸,鼻子尖尖的,眼睛小而圆。我不禁为这次不是由他负责而感到高兴。

我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移到地板上的一片狼藉上。这件事虽小,但差不多足以将我打倒,我抓住沙发背来支撑。孩子们的照片在散落的一堆杂物中笑着仰望我。

最上面是一张丹纳什的照片。我已经克制自己不去看他的照片太久了,此刻,我贪婪地看着他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强压住了一声喘息。他那黑色的卷发从脸庞往后梳,刚好垂到领下,深棕色的眼睛闪烁着笑意,咧着一张大嘴,微笑着低头看着一个甜美的年轻女孩。女孩一头金色长发,一双明亮的蓝眸,戴着一顶米色的羊毛混纺帽子,帽子的一边扣着一个亮晶晶的搭扣。

菲利帕看着我,然后把目光移到那张照片上。“那是你,对不对?”她问,几乎不能克制声音里的难以置信。是的,那个是我。

那时我对帽子有点儿痴迷,还曾试过劝苏菲戴帽子——甚至主动提出把我最喜欢的黑色浅顶软呢帽借给她,但她说她唯一会戴的帽子就是军官帽,还得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

我突然想到罗伯特不仅从来没有见过苏菲,也从来没有见过丽芙——他只遇见了奥莉维亚——这个切合实际、普通乏味版的我。

我看着丹的照片。他会怎么看待现在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我依然留着长发,只是引人注目的金黄色已经褪成了令人愉快的淡棕色。我过去喜欢选择最明亮、最有活力的色彩,这个嗜好改变了,连同我对危险和刺激的喜爱。苏菲和我一起做过一些疯狂的事情,丹通常都会在一旁为我们欢呼。我们做的事五花八门,从为慈善举办跳伞活动到从桥上蹦极,不一而足。但我现在意识到我已经习惯了平庸。我是怎么让这种转变发生的?我怎么会失去了自我?

内心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对我说,如果孩子们会回来——不,当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必须找回自己当初的模样。我必须找到一种方式去重新发现自我,也许枯燥无味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罗伯特。

我把丹纳什的照片塞进牛仔裤口袋。我觉得罗伯特回来的时候不想看到它。因为他会回来——他必须回来。

我不敢相信我居然睡着了。尽管客厅里满是人声,但我不肯回卧室躺下,我想肯定是我累极了——要不就是身体再也扛不住更多压力。

我醒来的时候,听到一连串对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发号施令的声音。突然,说话人的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缓慢、沉重、克制的担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振奋人心的兴奋感。“取消新闻发布会。什么都不要透露,我们稍后会告知他们详情。”

我想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我醒了,但紧迫感迫使我挣脱了最后一丝睡意。内心的空虚开始被一种我只能相信是希望的奇怪感觉代替,我挣扎着坐了起来。菲利帕注意到了,朝四周扫了一眼,示意大家噤声。他们看懂了她的暗示,在她挨着我坐下的时候离开了。“奥莉维亚,我们收到了一些好消息。你丈夫的车在北威尔士被摄像头拍到了,从画面上看,孩子们和他一起在车上。是几个小时以前拍到的,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看到他,但我们已经通知当地警察去找他了。”

我松了口气,首先想到的是他们还活着。谢天谢地。接着我突然感到眩晕。哦,不——不要那么做,罗伯特。“他在哪里?在北威尔士哪里?你确定是他吗?”我知道菲利帕能听出我声音里的惊慌,但她依然冷静。“他正在跨过梅奈大桥进入安格尔西岛。那肯定是他的车。你能想到他会去哪里吗?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摄像头拍到他,这很不寻常。”她担忧地看着我。“他会走小路。”我告诉她,“他总是说,有其他有趣得多的路可走却老是走主干道是个错误。”我忍不住了,不得不问,“他能一直走到霍利赫德岛都不会再被摄像头拍到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渡船码头,对不对?”菲利帕靠过来,握住我的手,“别担心,我们派了人去仔细查看所有的船只。他进爱尔兰虽不需要护照,但需要某种形式的身份证明。目前还没有人以他的名字预订过什么。”

她把身子转了四十五度,好侧对着我。我集中注意力看着她,专注于面前能看到的,而不去注意脑海里那个试图发出尖锐警告的铃声。“你有什么没有告诉我吗,奥莉维亚?”她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他可能去哪里了?”

我如果不去想会感觉更安全,但现在我必须面对我们第一次去安格尔西岛的回忆。罗伯特带我们一家子去了霍利赫德岛西边的南栈灯塔,我们站在那里眺望大海,一股冷风猛烈地把我的头发从脸庞向后吹去。我爱极了那种充满活力的感觉。我凝视那巨大的碎浪花,聆听它们撞到下面岩石上的声音,思绪飘到了千里之外。就在那个时候,罗伯特告诉我,那一年的早些时候,一个男人就是从那里的峭壁上跳下去自寻短见的。“这是完美的死亡之地。”他说。

我记得很清楚。我扭过头,一脸迷惑地看着他,只见他凝视着远方汹涌的海水。“如果我失去了你,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这会是铭记你的美丽的地方。你非常清楚我不能忍受没有你的生活,对吧?”他说。

但我还在这里。他一直都怀疑我在考虑离开他吗?他不会的——至少,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我闭上眼睛,试图遏制恐慌。喉咙里溢出一声啜泣,我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尽最大的努力去抚慰痛苦,驱赶心头的那段记忆。5

这种等待——带着不确定和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令人难以忍受。菲利帕不准备带我去安格尔西岛,我苦苦相求。她坚称当地警察对询问调查进行了最佳安排,他们了解那块地方。无论我说什么或做什么似乎都不可能改变她的看法。愤怒、挫败的眼泪不停地顺着脸颊汹涌地往下流,我用湿透的手帕按住双眼,试图隔绝房间里的声音,专注地想象孩子们的脸,小声说着他们听不到的安慰和让他们安心的话,希望他们能回到我身边。

透过啜泣声,隐隐地,我听到那些说话声又有了变化。这次不一样,没有断断续续的指示或目的感。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房间里的呼吸似乎都被带走了。我无法分辨那是一声惋惜、悲痛的叹息,还是完全不同。

我感到沙发另一头被压住了,有人坐到了那儿,把我的湿发往后抚去。我听到一个声音,但听不清说了什么。“我们找到他们了,奥莉维亚。他们没事。你丈夫和孩子们都没事,他们正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都安然无恙。”

我能听到菲利帕声音里的笑意,我很高兴有事让她开心,但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什么?”我颤抖着问道,“他们在哪儿?你确定他们都好好的?”

菲利帕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捏了捏,让我安心。“他们是在安格尔西岛的一张床上被发现的,他们还在那里吃了早餐。你丈夫说,那是你们经常去的地方。”菲利帕亲切地看着我,“他们很好。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孩子们毫发未伤、正在回来的路上这个事实,更别提其他具体情况了。我注意到蒂皮茨探员正在收拾包,其他人好像已经都走了,只有菲利帕和蒂皮茨还在。他们也要走吗?我不认为罗伯特回来的时候我能独自应对。我惶恐地四下看了看,菲利帕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别担心,奥莉维亚。蒂皮茨探员会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丈夫回来。”

我惊慌地注视着她。我不能从那个男人身上感到一丝同情,我不想让他留在这里。“你不能留下来吗?”我相当无助地问。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蒂皮茨探员。我能看出她很不解,我一下子明白了,这应该是低级警察的工作,但在这个时刻,我觉得菲利帕是我最亲近、近乎朋友的人。她对我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好吧,我原本只是想回家看看我的猫,然后睡几个小时。你去吧,瑞安。你先走。”她转向我,“好吧,奥莉维亚。我哪儿都不去,我会留下来陪你。”

我看着她,知道自己的眼神看起来肯定很狂乱。我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但又为得知他们是安全的而如释重负。“你为什么不上楼去赶紧洗把脸?这样孩子们就不会看到你这么紧张不安了。”她柔声建议道。

天哪!我看起来肯定可怕极了,我的头发摸起来像打结的稻草。

我的双腿还在抖个不停,菲利帕扶我站起来,领着我朝楼梯走去。“你撑得住吗?”她问道。但我必须撑住,我得在孩子们回来前打起精神。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楼,走进浴室,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眼四周是糊掉的黑色染眉膏,脸上污点斑斑。我仍想哭,于是坐在马桶座圈上,放松地啜泣起来。谢天谢地!

他在干什么?他在想什么?

眼泪渐渐退去,我站起身,试着重修面容。我刷了牙,梳了头,往脸上拍了些极少用的粉底来遮盖糟糕透顶的疹块。没有什么能掩饰通红的眼睛,但没准儿孩子们不会注意到。

接下来一个小时我都坐在沙发边沿,双膝并拢,紧握着双手,来回扭动揉搓着,怎么都没法停下来。

接着我们听到了车开上车道的声音,车子转弯的时候车头灯在墙壁上投下了一道淡淡的光。我飞快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打开门。

罗伯特张开双臂从车道上朝我跑来,我模糊地听到他在对我喊着什么,但我从他身旁躲开了,我现在没有时间理他。

我只想见到我的小宝贝们。6

我不想离开孩子们。我想把他们都集中到一个房间里,自己躺在门口的地板上,这样就没有人能靠近他们了。

我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两个儿子,在他们温暖的额头上各印下温柔的一吻,惊叹于他们熟睡时天真无邪的美丽,然后蹑手蹑脚地朝贾丝明的房间走去。她知道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尽管我拼尽全力克制,但在朝车子跑去和紧紧抱住孩子们小小身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令我欣慰的是,她快要睡着了,洛蒂紧贴着她的脸颊。

我跪在贾丝明床边,轻轻地把落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向后方。“好好睡,小宝贝。”我轻声说。

没有听到一丝声音,但我知道自己正被监视。我扭过头,看到落地灯从后面勾勒出罗伯特的轮廓。他的脸躲在阴影里,但我知道他在笑。他转过身,我听到他朝楼下走去,菲利帕还在那里等着。我不想去,但知道必须跟着他下去。

菲利帕很好心,但还是问了一些尖锐的问题,其中大部分似乎都是针对我的。“奥莉维亚,你丈夫说你知道他带孩子们去度周末了。你是不是忘记了?”

罗伯特一脸焦急,好像在担忧我的身体状况。他试图挨着我坐在沙发上,但我站起来走开了。我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他朝菲利帕做了个只能被形容为抱歉的表情,好像他需要为我惊人的举动表示歉意。“我没有忘记。他说他带孩子们去吃比萨。”我紧咬牙关,清晰地吐出每一个音节。“亲爱的。”罗伯特走过来坐在我的椅臂上,抚摸我的头发。我想推开,但又担心这会让我显得更加精神错乱。“是你帮他们把东西装进包里的。你不记得了吗?我怎么会知道一个两岁的孩子需要什么?”

我不能推开罗伯特,于是再次跳了起来,走到我们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假火炉前。恐惧和惊慌化为怒火,我猛转身,愤怒地盯着他,对着他的脸摇手,用食指指着他,以强调自己说的每个字。“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我的声音嘶哑了,远远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你怎么能这么做,罗伯特?你怎么能?”

罗伯特转向菲利帕,对她大幅度地耸了耸肩,伸出双手,手掌向上,好像在说:“你看出我被迫忍受什么了吧?”

在我激动的表现后不久,菲利帕就决定离开了。当罗伯特走开帮她拿外套时,她握了握我的手,轻声说:“如果有什么让你担心,奥莉维亚,打这个电话就能联系到我。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说着递给我一张名片。我赶在罗伯特回来前飞快地把名片塞进了口袋。如果被他看到,他会拿走的。

罗伯特送菲利帕出去,然后满面笑容地回到客厅,看起来对自己很是满意。

我总是自以为聪明,但显然还不够。罗伯特是这个家的主人。短暂爆发的愤怒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我畏惧丈夫,为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来而害怕。“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罗伯特?”我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仍这么问道。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罗伯特会知道我那阵恐慌已经过去了——随之而去的还有我熊熊燃烧的怒火。我很害怕,我能在他的双眼里看到满足。“做什么?我只是带孩子们离开几天,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忘记了。”他试图装出一副不解的神情,但他知道糊弄不了我。

我转身离开他,看见他就令我无法忍受。当我开口的时候,声音几不可闻。“你知道我没有忘记。你们根本就不是去度周末,你们是要去吃该死的比萨。”

我通过镜子观察他,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崇尚暴力不是我的天性,但如果此刻我有武器,我发誓一定现在就结果了他。

他双手朝我的肩膀伸来,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没有因他的触碰而退缩。他把我的身子扳过来,望进我眼里,好像那样就能让我相信他的鬼话。“我根本就不是单单去吃比萨。你知道的。”罗伯特把头歪向一边,就那么看着我,“我很好奇这会不会就是一个离婚女人的感受。每次孩子们跟父亲出去,她就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或去了哪里。他们可能去任何地方,她只能想象。”

我像个孩子似的抬手捂住耳朵,不想听他说的话。我想离开这个房间,但他挡在我和门之间,他还在说着,还在告诉我我是他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东西。

他抓住我的胳膊,把它们拉到我的臀部,我没有试图去抵抗。他站得非常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

他凑过来,在我耳旁低语。我感觉到他的呼吸热热地喷在我脸上:“如果你离开我,奥莉维亚……”第二部两年后7周五

汤姆·道格拉斯走进酒吧时,里面一片喧闹,他的组员们正在庆祝最近打的一场胜仗。很难从喧闹声中分辨出每个人的声音,但是快乐的庆祝声总是会让人有种特别的感觉。交谈声越来越大,人们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奇怪的大笑声穿透原有的嘈杂,这是放肆的狂欢庆祝夜。

汤姆从伦敦警察厅辞职后,在柴郡短暂地休息了一阵,现在已经回到曼彻斯特好几个月了。他很喜欢自己的新工作。他接手了一个很好的团队,不过他知道里面还有一两个让人伤脑筋的组员要处理,这件事已经刻不容缓了,但是在他们快要破了大案子的紧要关头搞分裂实在是个错误。他们两年来的艰苦努力今天终于有了成果,其中大部分努力是在他加入这个团队前就有的,他们终于找到了可以逮捕一个连环强奸犯的铁证。

汤姆一边推开人群往吧台走去,一边挥手问候团队的每一位成员,在空中打着他们都懂的手势:要喝一杯吗?好几个玻璃杯举了起来,组员们纷纷用食指示意能再满上就再好不过了。汤姆转向酒吧侍应生,问道:“我把信用卡放你这儿,可以叫人不停过来给他们续杯吗?”

汤姆有钱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钱是从他哥哥那边继承来的。汤姆觉得他的组员们应该畅饮一顿,他也很开心自己能够为他们买上几轮酒。组员们都工作得很卖力,那个用刀尖胁迫女孩并因为警察找不到证据而对他们比画胜利手势的混蛋看来要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想到曼彻斯特现在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汤姆很高兴,但他还没有蠢到认为总体上会有很大的改观。案子总是那么多,而且要做的总是越来越多。

汤姆决定就在这里待一个小时,然后留下他们继续庆祝。虽然大部分组员在他身边能适度放松,但是那些较年轻、职位较低的组员——可能除了狂妄自大的瑞安之外——都有点怕他,他走后他们应该会玩得更开心。

不管怎么说,他心中为要不要去见利奥斗争得厉害。他们的关系出现问题已经有些日子了,但两人似乎都还没有准备好打破感情的僵局——如果硬要说这算一段感情——看来这事儿得由他来办了,这可不是第一次了。

利奥诺拉·哈里斯对汤姆而言意味着快乐和痛苦。他们相识将近一年,他一直希望两人的关系可以变得亲密些。在买下利奥姐姐家旁边的那栋小屋时,他完全没想过要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事实上他当时最不想考虑的可能就是一段新的恋情。但利奥和其他女人太不一样了,她像箭一样正直,并且坦率到让人痛苦的地步。她有过不幸的童年,因父亲的漠不关心而伤痕累累。利奥很明确地表示,她会和所有男人保持一定距离,但汤姆很希望自己是个例外。

利奥有一些特别之处,她气质独特,身材高挑苗条,散发着一股漫不经心的优雅。她很努力地想要表现得尖刻一点,以此掩饰脆弱,但汤姆从未被她骗住。

他早就知道想要亲近她没有那么容易,但还是希望能以持之以恒的真诚和尊重来打破她长久以来对男人筑起的壁垒。但她实在难以攻克。他们的关系每前进两步,就会后退一步——有时候他觉得是前进一步,然后又后退两步,而且他一直处于后退的境地。她看起来是想见到他并和他在一起的,但突然间又会筑起防备将他推开,消失不见,这种状况有时候甚至会持续好几个星期。他怀疑但不确定她是在考验他。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

利奥一开始就很明确地说不想谈感情,做爱是另一回事,但他不能认为做爱会让他们成为一对,也不能认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汤姆长出了一口气,他不能这样生活,不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正处于一段恋情中,一切都按照她的要求来。虽然她并没要求都听她的,但他知道,一旦他们做爱了,他就输了。对利奥,他一直尽量保持清醒,过于亲密会让他失去理智。“长官!”一声喊叫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转过身,看见组员们正举着杯子向他敬酒,他从吧台上拿起酒杯回敬。“干杯!”他们齐声喊道。这种感觉真不错,这样他就可以不再想利奥,或许今晚就不用特意绕路去见她了。他不想玩游戏,那不是他的风格。如果将自己正在外面庆祝一事打电话告知利奥,她应该会觉得无所谓吧。为了让他知道他们不用对彼此负责,她应该会说:“你没必要打过来,你不出现,我就会当成你很忙。”冷血的女人啊!

汤姆感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说到冷血的女人,这里还有一个——他的上司侦缉警司菲利帕·斯坦利。从她开始在他手下工作起到随后的几年里她变得越来越严肃了,近乎到了爱摆官架子的地步,不过职位倒是一升再升。汤姆真心希望她打来是为了祝贺他们这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会很正式地祝贺他们,但不会挑他在酒吧的时候特意打过来。

他将手机举到耳边,知道自己不可能听清她在说什么。“稍等一下,菲利帕,我到外面去说,这里太吵了。”他将啤酒杯放回吧台。他不喜欢喝啤酒,所以不觉得有多可惜,但单独给自己点杯红酒又不太好。推开挤到吧台旁要免费酒水的人群,汤姆好不容易才站到酒吧外的人行道上。“抱歉,菲利帕。我们在开庆祝会,所以我刚刚没听清楚你说了什么。”“现在听得到吗?”菲利帕问道,完全忽略了他刚提到的庆祝会。“可以了,很清楚。有什么事吗?”“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接到过一宗失踪案。我们派了一个人去做风险评估,这个巡警看起来是个酒囊饭袋,但好在记忆力不错,所以他才能在资料进入系统前就记下来给了我。”菲利帕略一停顿,汤姆等待着,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你还记得几年前你在伦敦的时候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吗?让你回忆一个伊朗男友消失后,父母也紧跟着去世了的女孩。”“我记得。她丈夫带着他们的孩子们去了某个地方,没有回家,对吗?我记得你还发了封电子邮件告诉我他们后来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是不是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汤姆问道,他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打过来提这个旧案子。“这次是那个丈夫出差回来后,报案说妻子奥莉维亚和孩子们都失踪了。”

该死的,这个家庭到底是怎么了?汤姆用手梳起短发。“这次是来真的还是又是浪费资源?过去没有人真正失踪,对不对?我们像傻瓜一样到处跑,结果却只发现自始至终都有无懈可击的解释。”汤姆说,“表面上看奥莉维亚的生活是由一连串失踪组成的,但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系列交流问题。这次你怎么看?我认为你不相信这不过又是一场愚蠢的游戏,否则你不会打电话过来。你听上去很担心。”

他能听到电话那头的一声叹息。在调查的这个阶段,通常这种事不会让一个侦缉警司烦恼,但他感觉到她很担忧。“菲利帕?”他问,催她做出反应。“去调查的警员说,情况很怪异。她的车在车库,手提包在厨房。如果她只是不告而别,那她没有带钱包、衣服和孩子们的任何东西。没有人会两手空空地离开,所以我不确定该作何想。我们的人,我想应该是米歇尔警员,当然了,还在调查现场。他已经做了基本调查,但我们需要派个级别更高的人去核实。”“她失踪多久了?”“她丈夫不知道。他声称确定今天早些时候妻子还在家,但下午他到家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现在十点了,他在八点左右打电话报了警。他们最小的儿子才四岁大,所以他不相信妻子会让小儿子在外面待到这么晚。但她以为丈夫明天才会回家,所以也有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但你不那么认为。”这不是个问句,汤姆从她的语气中得出这个结论。“上次,就是在她丈夫和孩子们没有回家的那天晚上,她说了些话。我是因为那件事才被牵涉其中的,就跟她单独谈了谈。她当时不停地重复同样的话:‘他不会那么做的,告诉我他不会那么做。’”“不会做什么?”汤姆问。“我不知道,她不肯告诉我。但无论是什么,那件事都把她吓得六神无主。坦白跟你说,汤姆,从那以后,她说话时恐惧的表情就一直萦绕在我心头。”8

汤姆推开人群,挤回拥挤的酒吧,双眼搜寻着贝基·鲁滨逊的身影。几周前,发现她申请了大曼彻斯特警队的侦缉督察职位时,他高兴得不得了,但看到她本人时就没有那么开心了。她太瘦了,两只眼睛好像凹进了脸颊。他思忖着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弄清楚是什么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她显然被那桩遭遇彻底打垮了。

和贝基在伦敦共事的日子让他乐在其中。当时贝基是他手下的警员,他发现她头脑灵敏,洞察力极强——正是这起案子里他需要的人。但他得确定她应付得了。

贝基手里紧抓着一杯看似橙汁的饮料,和其他组员站在一起,微笑着,但双眼空洞无神。汤姆扬了扬手,贝基和其他几个人扭头看过来。他示意贝基过来,她像是如释重负般转身把玻璃杯放在最近的餐桌上。没有人因未得到他的召唤而露出失望的神情。“长官,你找我?”她乌黑的眼睛朝他望来。“我们接到一项任务,贝基。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失踪了。我去付了酒钱就来,路上告知你详情。你愿意接吗?”“没问题。你想让我开车吗?”贝基问。与此同时,汤姆朝酒吧服务生招手,做出签字的手势。“多谢,不用了。”汤姆答道,记起在伦敦当差时贝基几次令人神经紧绷的驾驶经历,“来坐我的车吧,办完后我会叫个人顺便送你回去。”

他们默默穿过马路,朝停车场走去。汤姆遥控开了锁。一直等到两人都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发动了汽车引擎,他才开口。他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她却笔直地凝视着前方,显然不想和他有眼神交流。这完全不像她的性格。“贝基,你知道,你申请来曼彻斯特工作,我很高兴。当你得到这份工作时,我更是开心。现如今要调动并不总是那么容易,阻力很大,这点我们俩都心知肚明。但你究竟是怎么了?你变了,看上去就像被人击中了要害,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这么说。”“多谢。”贝基说。她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汤姆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脊椎放松了一点儿。“不过我没事。我很高兴能离开伦敦,而且我真的不想谈它,就算对你也不愿意。如果这会影响到我的工作,那就请告诉我,长官。否则的话,我们能不能不再提这个了?其他人不知道我的过去,所以他们说不定以为我一直都是这副可怜相。我倒宁愿是那样。”

汤姆慢慢点了点头,把车开出停车场,转向布鲁克斯家的方向。他知道这种感受,如果贝基不想告诉他,那他就言尽于此了。“好吧,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愿意,什么时候跟我谈都可以。你知道我决不会向外透露一个字。顺便说一句,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叫我汤姆就行了。对我,你不需要总是那么正式。”“好吧,明白了。你现在是打算告诉我案子的事还是怎样?”她问,过去那个略微有点儿冒失的贝基似乎回来了。

汤姆一边开车一边把菲利帕所说的关于罗伯特·布鲁克斯两年前失踪的详细情况都告诉了她,然后又回忆了一遍约九年前他第一次和奥莉维亚·布鲁克斯见面的经过。“当时直觉告诉我那件事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我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我当时和瑞安在一起,他不过机械地问了一遍情况,问题出现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试着去向更深层次挖掘。”“你口中的瑞安是指我们的瑞安·蒂皮茨吗?”

汤姆只一点头。“哦,真该死。可怜的女孩。”显然贝基没花多少时间就摸清了瑞安有几斤几两。“那你认为她的前男友出了什么情况?”贝基问。“我不知道。我们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有证据表明他预订了一张机票,所以只能推测他出国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如果只说奥莉维亚因男友失踪而忧心如焚,并不能完全表达她表现出的震惊和恐惧。任何遭遇过被男友抛弃,把一个新生儿丢给自己的女人都会伤心,但在汤姆看来好像不仅如此。“那只是问题的开始。”他继续道,“两个月后,她的父母又双双去世了,也是她发现的。”

汤姆眼前浮现出歇斯底里的奥莉维亚一遍又一遍地尖叫,说“这不可能是意外”的情形。但无论他们怎么调查,就是查不出谋杀的可能。汤姆甚至怀疑过她那个失踪的男友。他正在修工程学博士学位,也许——仅仅是也许——这一切不过是想骗取保险金的鬼把戏。“那么,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她的前男友跑了,父母又被发现双双死亡,后来的丈夫跑来营救,七年后他带着孩子走了。她声称丈夫在撒谎——那么她是怎么想的?她认为他挟持了他们?”“我不知道。菲利帕认为这件事有些蹊跷。”“那么如果他两年前的挟持计划失败了,这次会不会是第二次企图,只不过这次更完善了些?”

汤姆扬起眉,瞟了贝基一眼。“接着讲。”他说。“好吧,如果两年前他真那么想要孩子,那这次他可能会和妻子永别,并再次挟持孩子——把他们藏到什么地方。他有两年的时间来计划。”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汤姆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打断了他们,他想都没想便按下了仪表板屏幕来回答,一个声音通过蓝牙充满了整个车厢。“是道格拉斯侦缉总督察吗?”是当值警员生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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