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三卷)(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4 14: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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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南·道尔

出版社:辽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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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三卷)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三卷)试读:

冒险史(下)

5.五个桔核

当我粗略地浏览我保存的1882年至1890年间福尔摩斯侦探案的笔记和记录时,我竟不知从何入手,摆在我眼前的离奇有趣的材料实在太多了。有的案子经过报道已经众所周知了,而有些案子因为不能展示出我朋友的杰出才智而没有报道出来。还有些案子使得他的擅长于分析的本领无法施展,就像某些故事一样,变成有头无尾了。又有些案子,他只弄清了一部分,对其情节的剖析只是出于推测,而不是以他所看重的、准确无误的逻辑论证为依据。在上述最后一类案件中,有一个案件不仅情节离奇,结局也离奇,使我禁不住想重新叙述一下,虽然与之有关的一些真相还未弄清楚——也许永远也弄不清楚了。

1887年我们接手了一系列很有趣和趣味不大的案件,这些案件的记录,我都保存着。在这些记录中,有关于下面各案的记载:“帕拉多尔大厦案”;“业余丐帮案”,这个业余丐帮在一个家具店的地下室拥有一个豪华奢侈的俱乐部;“美国帆船‘索菲·安德森’号失事真相案”;“格拉斯·彼得森在乌法岛上的奇案”;“坎伯韦尔投毒案”。记得在最后一案里,当福尔摩斯给死者的表上发条时,发现该表两小时前就被上紧了发条,从而表明死者在那段时间里已经上床睡觉。这个推论对澄清案情至关重要。所有案件,也许有一天我都会给大家讲个大概,但没有一个比我现在就要执笔描述的案件更扑朔迷离和荒诞不经的了。

那是九月下旬,秋分时节的暴风雨异常猛烈。狂风暴雨一整天不停地击打着窗子,尽管我们身在用人类智慧的双手建造起来的伦敦城内,但此时此刻,我们也不由失去了平时工作的心情,不得不感叹自然界的威力——它就像一头未经驯服的猛兽,透过人类文明的栅栏向人类怒吼。随着天色将晚,狂风暴雨更加肆虐了。风时而狂啸,时而低吟,好像壁炉烟囱里发出的婴儿的哭叫。福尔摩斯在壁炉旁心情忧郁地坐着编制罪案记录的互见索引;我坐在壁炉的另一旁,正看着克拉克·拉塞尔写的一本有关海洋的精彩小说。屋外的狂风和瓢泼的大雨有如滚滚海浪,这一切和小说的主题正好互相呼应,融为一体。当时,我妻子回娘家去了。所以,我那几天又成了我在贝克街故居的常客了。“嘿,”我抬头对我的同伴说,“确实是门铃在响,今晚还会有谁来呢?或许是你的哪位朋友吧?”“除了你,我没什么朋友了,”他回答说,“而且,我从不鼓励别人来访。”“那一定是委托人了。”“如果是委托人,那肯定是很严重的案子,否则,谁肯在这个时候出来呢?我想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房东太太的亲密朋友。”

福尔摩斯猜错了,因为脚步声正逼近我们,接着有人敲门。福尔摩斯把照亮他自己的那盏灯转向客人将要就坐的那张椅子的一边,然后说:“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二岁左右的年轻人,他的穿着考究而整洁,举止大方,彬彬有礼。他手上的雨伞不停地滴着水,身上的长雨衣闪闪发亮。他在灯光里四下打量。这时,我发现他脸色苍白,两眼无神,显然他被某种巨大的忧虑压得喘不过气来。“对不起,”他说着,将一副金丝夹鼻眼镜戴上,“我从暴风雨中带来的泥水弄脏了您的房间。”“把您的雨衣和伞给我吧,”福尔摩斯说,“把它们挂在钩子上,很快就会干的。我看您是从西南来的吧。”“是的,从霍尔舍姆来的。”“你鞋上的泥土很清楚地告诉我您是从那里来的。”“我是专程来请教您的。”“这我很容易做到。”“而且还想请您帮忙。”“那可就不怎么容易了。”“我久仰您的大名,福尔摩斯先生。普伦德加斯特少校给我说过,您是怎样把他从坦克维尔俱乐部丑闻案中拯救出来的。”“哦,是有这回事。有人诬告他用假牌行骗。”“他说没有您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太夸张了。”“他还说您是常胜将军。”“我也曾失败过——其中三次败于几个男人,一次败给一个女人。”“可您取得的胜利更是数不胜数。”“不错,我成功的时候是多一些。”“那么,我这件事,您可能也会成功的。”“请您把椅子靠近壁炉一些,讲讲您这件案子。”“这不是一般的案子。”“我接手的都不是一般的案子,我这里成了最高上诉法院了。”“可是,先生。我想问一下,在你经手的案子中,有没有比我的家族中所发生的那一连串更神秘、更难解的事故?”“我对您的案子很有兴趣,”福尔摩斯说,“但您得先告诉我大概情况,然后我再问您一些重要的细节。”

年轻人往前挪动了一下椅子,把淋湿的脚伸向壁炉。“我叫约翰·奥彭肖,”他说,“我想我本人与这个可怕的事没多大关系。那是上一代遗留下来的问题,为了让您对这事有个大概的了解,我得从头说起。“我祖父有两个儿子——我伯父伊莱亚斯和我父亲约瑟夫。我父亲在康文特里开了一家小工厂,自行车发明后,他的工厂扩大了,并享有奥彭肖防破车胎的专利权,因而生意很火,使得他后来能够凭出让工厂所得的那笔巨款过着很富裕的退休生活。“我伯父伊莱亚斯年轻时侨居美国,是佛罗里达州的一个种植园主,据说经营得很好。南北战争期间,他在杰克逊麾下作战,后来在胡德麾下升任上校。南军统帅罗伯特·李投降后,他离开军队,返回了种植园,在那里又住了三四年。大约在1869年或1870年,他回到欧洲,在苏塞克斯郡霍尔舍姆附近买了一小块地。他在美国发过大财,他因为厌恶黑人,不喜欢共和党给予黑人选举权的政策而离美返英。他是个很怪的人,凶狠暴躁,发怒时言语粗鄙,性情很孤僻。他定居霍尔舍姆后,一直深居简出,我怀疑他没进过城。他有一座花园,房子周围有两三块地,他可以在那里锻炼身体,但他经常几个礼拜都不出门。他喜欢狂饮白兰地酒,烟瘾也很大,他不喜欢社交,没有任何朋友,甚至和自己的弟弟也没有来往。“他并不关心我,其实,他是蛮喜欢我的。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那是1878年,他已回国八九年了。他恳求我父亲让我和他住在一起,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来疼爱我。他清醒的时候,喜欢和我一起斗双陆、下象棋。他还让我代表他跟佣人和一些生意人打交道。因此我到十六岁时,俨然就是一个小当家的了。我掌管着所有的钥匙,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只要不影响他的隐居生活就行。但是,也有一个奇特的例外,那就是,阁楼那层的很多房间中,有一间堆放着破旧杂物的房间,常年加锁,无论是我还是别人,他都不让进去。我曾非常好奇地从钥匙孔窥视屋内,但除了一大堆破旧箱子和大小包袱外,什么也没看到。“1883年3月的一天,一封贴着外国邮票的信放在我伯父的餐盘前面。对他来说,一封来信是很不一般的事,因为他的账单都是现款支付,他一个朋友都没有。‘从印度来的!’他拿起信诧异地说,‘邮戳却是本地的,这是怎么回事?’他急忙拆开信,五个又干又小的桔子核忽地蹦落到盘子上。我正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见他大张着嘴,双眼圆睁,面如死灰,拿着信封的手颤抖起来了。‘K.K.K.!’他尖叫着,‘上帝,真是罪孽难逃呀!’“我叫道:‘怎么啦?伯伯!’“‘死亡!’他说着,离开餐桌到他自己的房间去了,剩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心惊肉跳地害怕着。我拿起信封,发现在信封封口盖的里边,涂胶水的上面,有三个很潦草的用红墨水写成的‘K’字。信封里除了那五个干瘪的桔核外,没别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让他怕成这样呢?我离开餐桌上楼时,他正好下楼,他一手拿着一枚生锈了的钥匙,另一只手里是一个钱盒一样的小黄铜匣。“‘他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还是会战胜他们的。’他赌咒般地说道,‘叫玛丽今天把壁炉的火生起来,再让人把霍尔舍姆的福德姆律师请来!’“我按他的吩咐去做了。律师到了后,他把我叫到他房间里。炉火很旺,旁边的炉棚里有一堆黑色蓬松的纸火烬。小黄铜匣子打开着放在一旁,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我瞥了那匣子一眼,很吃惊地发现匣子盖上印着我上午在信封上所看到的那样的三个‘K’字。“‘约翰,我希望,’我伯父说道,‘你能做我的遗嘱见证人。我把我的产业,不管好坏,都留给你的父亲。当然,以后你父亲又会留给你的。如果你能平安地享用它们,当然好。不过,如果你发觉不能,孩子,我劝你把它留给你的敌人。我很遗憾给你留下这样一个有双重意义的东西,可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你在福德姆律师于遗嘱上指给你的地方把你的名字签上吧!’“我在律师所指之处签了名,律师就把遗嘱带走了。你可以想得到,这事给我的印象多么深刻。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可这事留下来的模模糊糊的恐怖感,始终在我心里,虽然随着时间的过去,这种感觉渐渐淡漠,而且也没有发生什么干扰我们生活的事。即使这样,我还是看出我伯父从此举止异常。他酒酗得更厉害了,并且更加不愿意去任何社交场所。他老呆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而且还上了锁;但他有时发酒疯似的冲出屋子,手拿左轮手枪到花园里狂奔乱跑,尖声叫喊,说他谁都不怕,还说什么人也好鬼也好,谁也别想把他像圈绵羊一样圈起来。等到激动过去后,他又慌里慌张地跑回房间,插闩上锁,好像一个极为恐惧的人,再也不能装腔作势地硬撑下去了。每当这种时候,他的脸都是汗津津的,虽然是寒冬腊月,但看上去像刚从水盆里出来的。“哦,福尔摩斯先生,不能让你再等下去了,现在我来说说事情的结局吧。有天晚上,他发酒疯跑了出去,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了。我们找到他时,他头朝下栽在花园一角泛着绿色的污水坑里。现场没有任何暴力的迹象,坑里的水也不过两英尺深,因而,鉴于他往常的古怪行径,陪审团认定他是自杀。但我知道,他是个怕死的人,他是不会去自寻短见的。尽管如此,事情过去后,我父亲继承了他的地产和一万四千镑左右的银行存款。”“请等等,”福尔摩斯说,“我想您说的这个案子是我听到的最出奇的一件。请您把您伯父接到那封信的日期和他的死亡日期告诉我。”“收到信的那天是1883年3月10日,他的死是5月2日,七个星期之后。”“谢谢,您继续说吧。”“我父亲接收了霍尔舍姆那座房产后,他在我的建议下仔细检查了长年累月上着锁的阁楼。那个黄铜匣子仍在那里,尽管匣子里的东西早已毁掉。匣盖里面贴着纸标签写着的‘K.K.K.’三个大写字母。下边是‘信件、备忘录、收据和一份记录’等字样。我们推测:这可能表明了我伯父奥彭肖上校销毁的文件的性质。除了很多散乱的文件和记有我伯父在美洲的生活情况的笔记本外,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了。这些散乱的东西,有关于战争时期的情况和他忠于职守、荣获英勇战士称号的记述,也有战后南方各州重建时期的很多和政治有关的记录,显然,我伯父曾积极参与了反对北方的斗争。“我父亲是1884年初搬到霍尔舍姆去住的,直到1885年元月,一切都很顺利。元旦后的第四天,我们围着餐桌吃早餐时,我父亲忽然一声惊叫,只见他一手拿着一个信封,一手拿着五个干瘪的桔核。以前我给他说伯父的遭遇时,他老嘲笑我荒唐,而当他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时,却也吓得大惊失色,神色不安。“‘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约翰?’他结结巴巴地问。“我心情沉重地告诉他,‘这是K.K.K.。’“他看了看信封的内层。‘是的,’他叫了起来,‘就是这几个字母。这上面又写了些什么?’“‘把文件放在日晷仪上,’我在他肩膀后面望着信封念道。“‘什么文件?什么日晷仪?’他又问道。“‘就是花园里的日晷仪,别的地方没有,’我说,‘文件肯定是毁掉的那些。’“‘呸!’他壮着胆子说,‘这是文明世界,不许有这种蠢事发生!这东西从哪儿来的?’“我看了看邮戳回答:‘从敦提来的。’“‘荒唐!’他说,‘日晷仪啦,文件啦,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理这种无聊的事呢。’“‘要是我的话,我就去报警。’我说。“‘不行,让他们来讥笑我,我不干。’“‘那让我去报警吧?’“‘不,你也不许去。只有傻瓜才会为这种荒唐事担惊受怕。’“和他争下去是没用的,他非常顽固,我只好惴惴不安地走开,我感到一场大祸就要来了。“收到信后的第二天,我父亲去看他的一位老朋友弗里博迪少校,朴次当山一处堡垒的指挥官。他的出访让我很高兴,我想,他离开了家就离开了危险,可我错了。他出门的第二天,少校给我拍来一封电报,让我立即到他那里去。我父亲摔在一个很深的白垩矿坑里,这种矿坑在那一带有很多。他的头骨跌碎了,不省人事。“我勿忙跑去看他,可他再也没有恢复知觉,从此离开了人世。显然,他黄昏前从费尔哈姆回家时,由于不熟悉乡间的道路,白垩坑又没栏杆遮挡,所以,验尸官很果断地认为这是‘意外致死’。我仔细而又谨慎地检查与他的死有关的事情,但没有发现任何含有谋杀意图的事实。现场没有暴力迹象,没有脚印,没有抢劫事件发生,也没有人看见路上有陌生人出现。可我的心情很不平静,我敢断定:这一定是有人精心策划的卑鄙的阴谋。“我在这种不祥的情况下继承了遗产。您可能奇怪我怎么不把它卖掉,我的回答是:我认为我家的灾难在一定程度上是由我伯父生前的某些事情引起的,所以不管在哪里,祸事都会同样紧紧地威胁着我们。“我父亲是在1885年1月遭遇不幸的,到现在有两年八个月了。在这段时间,我在霍尔舍姆的生活还是幸福的。我甚至想:灾祸已经远离我家,它已与我的上一代人一起告终了。谁知我这样的自慰还为时尚早。昨天早上,灾祸又来了,情况和我父亲当年的经历一模一样。”

那年轻人从背心口袋里取出一个揉皱了的信封,走到桌旁后,他把五个又干又小的桔核摇落在桌上。“这就是那个信封,”他说道,“邮戳盖的是伦敦东区。信封里还是这几个字:‘K.K.K.’,然后是‘把文件放在日晷仪上’。”“你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福尔摩斯问道。“没有。”“没有?!”“老实说,”他低着头,消瘦苍白的双手捂着脸,“我束手无策。我觉得自己像面对着一条毒蛇的可怜的兔子。我好像陷入了不可抗拒的、残酷无情的恶魔的魔爪中,而这魔爪是谁也防范不了的。”“不,不!”福尔摩斯嚷道,“你得采取行动啊,先生,不然您就完了!现在除了振作起来外,没什么可以挽救您的了。您没有唉声叹气的闲工夫啊!”“我找过警察了。”“哦!”“可他们听我说完后,只是笑了一下。我想他们都固执地认为那些信纯属恶作剧,我的两位亲人之死诚如验尸官所说,完全是意外事故。所以不能和那些前兆联系到一块。”

福尔摩斯挥起拳头吼着:“他们可真愚蠢!”“可他们派了一个警察和我一同住在我家里。”“他今晚和您一起出来了吗?”“没有,他奉命只呆在房子里。”

福尔摩斯又愤怒得挥舞起拳头来。“那么,您为什么来找我?”他叫道,“真让人气愤,您为什么一开始不找我?”“我不知道啊。直到今天,我向普伦德加斯特少校谈了我的困境,他才劝我来找您。”“您接到信后过了整整两天了,我们应该马上采取行动。我想除了那些您已给我提供的情节外,没有更进一步的凭证——没有什么对我们有用的,带启发性的细节了吧?”“有一件。”约翰·奥彭肖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褪了色的蓝纸,摊开放在桌上。“我还记得,”他说,“那天,我伯父烧毁文件时,我看见纸灰堆里有一些小的没有烧尽的文件的纸边就是这种颜色的。我在伯父屋里的地板上发现这张纸。我想它肯定是从一叠纸中掉下来的,所以没被烧掉。纸上只提到了桔核,恐怕它对我们没多大帮助。它可能是我伯父日记中的一页。”

福尔摩斯把灯移了一下,我们弯下腰仔细看那张纸。纸边参差不齐,的确是从一个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写有“1869年3月”的字样,下面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记载,内容如下:

四日:赫德森来。抱着同样的旧政见。

七日:把桔核交给圣奥古斯丁的麦考利、帕拉米诺和约翰·斯温。

九日:麦考利已清除。

十日:约翰·斯温已清除。

十二日:访问帕拉米诺。一切顺利。“谢谢您!”福尔摩斯说着把那张纸叠好还给了客人,“您现在一分钟都不能耽搁了,我们没有时间来讨论您告诉我的情况。您得立即回家开始行动。”“我该做些什么呢?”“您只要做一件事,而且得立即去做。您必须把给我们看过的这张纸放进您说过的那个黄铜匣子里去,而且还得放一张便条,说明文件都被您伯父毁掉了,这是仅剩的一张。然后,您必须马上把黄铜匣子按信封上所说的那样放在日晷仪上。您明白了吗?”“完全明白。”“您先别想着报仇,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法律达到报仇的目的,既然他们早有预谋,我们也该采取相应措施。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把您迫在眉睫的威胁给消除掉,其次才是揭穿秘密,惩处罪恶集团。”“谢谢您,”那年轻人说着站起身来,把雨衣穿上,“您让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我一定按您所说的去做。”“您必须抓紧。而且,您首先得照顾好自己。我想,有一种危险正逼近。您怎样回去呢?”“从滑铁卢车站坐火车回去。”“现在九点钟不到,街上还有人,所以您也许能平安无事。不过,您还是多加小心才好。”“我带了武器。”“那就好了,明天我就开始办您的案子。”“那么,我就在霍尔舍姆等着您?”“不,您这案子的关键在伦敦,我要在伦敦寻找线索。”“那么,我过一两天再来告诉您关于那铜匣子和文件的消息。我将遵照您的指点一一去做。”他和我们握手告别。屋外依旧是狂风呼啸,瓢泼的大雨不停敲打着窗户。这个离奇、凶险的故事似乎是随着狂风暴雨来到我们这里的——它仿佛是强风吹到我们身上的一片落叶——现在又被暴风雨给卷走了。

福尔摩斯一言不发地坐着,身体前倾,一动不动地盯着壁炉里红彤彤的火焰。过了一会儿,他又点燃了烟斗,背靠坐椅,望着一个一个的蓝色烟圈袅袅升向天花板。“华生,我想没有比这更稀奇古怪的案子了。”他终于做了这么一个判断。“‘四签名’一案除外。”“对,除此之外,就数它离奇了。但我想,这个约翰·奥彭肖面临着的危险比舒尔托的更大。”“但是,你对这是什么样的危险是不是有了些明确的认识?”我问道。“它们的性质是毫无疑问的了。”他回答说。“那么,到底怎么回事呢?K.K.K.是谁?他为什么要不停地纠缠这个不幸的家庭呢?”

福尔摩斯眯上了眼睛,两肘在椅子的扶手上靠着,指尖并在一起。“通常,一个理想的推理家,”他说道,“一旦有人提供了事实的一方面后,他就能从这一方面不断推出这个事实的其他方面,而且还能推断出将要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就像生物学家居维叶凭一块骨头就能准确地描绘出一个完整的动物一样。一个推理家,既然了解了事件中的一个环节,就应该能推断出前前后后所有的环节。我们还没有掌握只有理性才能获得的结果。只有研究才能解决问题,单凭直觉做事的人肯定会失败的。不过,要使推理艺术达到尽善尽美的地步,推理家必须得善于利用他自己了解的全部事实。你是知道的,推理家得掌握一切知识,而这一点,即使是在有了免费教育和百科全书的今天,也还是一种很难得的成就。一个人要掌握对他工作有用的全部知识,倒也不是绝对做不到的,我一直在努力。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们认识不久的时候,你有一次曾十分精确地指出了我的局限性。”“对,”我不禁笑了起来,“那是一张很有趣的记录表。哲学、天文学、政治学,打零分;植物学,说不准;地质学,就伦敦方圆五十英里的泥迹而言,算是造诣很深;化学,很独特;解剖学,没有系统;对惊险文学和罪行记录的了解,无与伦比;是小提琴演奏家、拳击手、剑术运动员、律师;是可卡因和吸烟的自我毒害者。我想,我没记错吧。”

福尔摩斯听到后面那一项,嘻嘻地笑了。“嗯,”他说,“就像我过去说过的那样,一个人应该给自己的脑袋里面装满他可能用得着的一切东西。其余的东西可以在书房里放着,需要时再去取。现在,为了今晚的这宗案件,我们得把一切资料集中起来。麻烦你把书架上的美国百科全书里‘K’字部的那一册取出给我。谢谢,让我们考虑考虑,看能不能从中推断出什么。首先,我们可以从一个有充分根据的假定开始——奥彭肖上校是因为某种复杂的原因而离开美国的。像他这样年纪的人是不会随便改变全部生活习惯的,更不会心甘情愿放弃佛罗里达的宜人气候而回到英国来过寂寞的乡村生活的。他对在英国的孤独生活那么喜爱,这表明他惧怕着什么,因此我们不妨作出一个有用的假设,他是出于对某人、某事的恐惧而被迫离开美国的。至于他怕的是什么,我们只能凭他和他的两个继承人所接到的那可怕的信件来推断。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几封信上的邮戳?”“第一封是从本地治里寄出的,第二封是敦提,第三封伦敦。”“准确地说是从伦敦东区寄出的。你能由此推出什么来呢?”“这些地方都是海港,写信的人可能在船上。”“对极了,我们有线索了。毫无疑问,写信的人当时很可能——极其可能——一定是在某条船上。现在我们再来考虑第二点。就本地治里来说,收到恐吓信到出事时,前后是七个星期。至于敦提,仅仅过了三四天。这意味着什么呢?”“前者路程较远。”“但信件也要经过较远的路程呀?”“这我就不明白了。”“至少可以这样假设:那个人或那一伙人乘的是帆船。他们奇特的警告信号看来总是在他们出发前发出的。你看,信号从敦提发出后,事情接着就发生了,你说有多快。如果他们是从本地治里乘轮船来的,那他们会和信同时到达,可事实上,事情发生在七周后。所以我想信件是由邮轮运来的,而写信的人是乘帆船的,那七周是两者的时间差。”“很有可能。”“不是可能,事实大概就是这样。现在你明白了这宗案子的紧迫性和为什么我要小奥彭肖提高警惕了吧。发信人的旅程一结束,灾祸就来了。因为这一回信是从伦敦发出的,所以我们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老天!”我叫了起来,“这意味着什么?这种无情的迫害!”“奥彭肖上校所销毁的文件显然对帆船里的某个人或某伙人有着生死攸关的重要性。事实表明,他们肯定不止一个人。单独一人不可能接连使两人死于非命,而且,采用的手段竟然骗过了验尸官。这里头肯定有好几个同伙,并且他们有勇有谋。他们不管文件在谁手上,都非要弄到不可。因此,可以肯定,‘K.K.K.’不是人名的缩写,而是一个团体的标志。”“是什么团体的标志呢?”“你没有——”福尔摩斯说着,俯身向前把声音压低了,“你从没听说过三K党吗?”“从没听说过。”

福尔摩斯一页页地翻着放在他膝上的书。“你看,”他对着书念道:“克尤·克拉克斯·克兰,是一个象声词,它来源于枪子击铁的声音。这是由南方州的前联邦士兵在南北战争后成立的秘密团体,在美国各地都有分会。其中在田纳西、路易斯安那、卡罗来纳、佐治亚和佛罗里达更为引人注目。它是有着政治目的的团体,经常对黑人选民使用恐怖手段,将反对他们观点的人或谋杀或驱逐出国。他们通常的做法是,在使用暴力前先给受到敌视的人寄上某种形状奇怪但能辨别的小东西,例如,一小根带叶的橡树枝、几粒西瓜子或几个桔核作警告。受到敌视的人接到警告后,可以公开宣布放弃原有观点或逃往国外。如果对此不屑一顾,那一定会遭到杀害,而且手段奇怪,往往让人意想不到。那个团体组织严密,使用的方法很有系统,以至于在这类案件中,还没有一个与之抗衡的人能够幸免于难,作案的人也未能追查到。尽管美国政府和南方上层社会努力制止,但这个团体还是到处发展壮大。最后,到1869年,这个三K党突然垮台,但此后还有不少此类暴行发生。”

福尔摩斯放下了手中的书,“你可能看出来了,这个团伙的突然垮台和奥彭肖上校带着文件逃离美国是同时发生的。很可能两件事互为因果。难怪奥彭肖和他的家人,总被死对头盯着。我们可以肯定,奥彭肖上校的文件牵涉到美国南方的某些头面人物。不找回这些东西,有些人是睡不稳觉的。”“那么,我们所见过的那页……”“正如我们所料。我要没记错的话,那上面写的是‘送桔核给A、B和C。’这意味着把警告送给他们。后面又接着写道:A和B已清除或已出国;最后还说访问过C,我想这肯定给C造成了不祥的后果。喂,医生,我想我们能够让一切都水落石出的,同时我相信,小奥彭肖的唯一机会就是按我所说的去做。今晚没什么事了,请你把小提琴递给我,让我们暂时忘掉这恼人的天气和我们同胞的不幸遭遇吧!”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太阳在这个大城市的上空透过云雾发出柔和的光芒。我下楼时,福尔摩斯已在吃早餐了。“请原谅我没有等你,”他说,“我估计,为小奥彭肖的案子我得忙碌一整天。”“你准备怎么行动?”我问道。“这首先得看我初步调查的结果了。总之,也许我不得不去霍尔舍姆一趟。”“你先不去那里吗?”“不,我得从城里开始。你只要拉一下铃,女佣就会给你端杯咖啡来的。”

我趁咖啡还没到,拿起桌上还没有打开的报纸浏览起来。我的目光突然在一个标题上凝住了,心里不由颤了起来。“福尔摩斯,”我大叫起来,“你晚了!”“啊?”他放下了杯子,“我最担心这个,怎么搞的?”他虽然故作平静,但我知道他其实很不安。

我是被奥彭肖的名字和“滑铁卢桥畔的悲剧”这一标题吸引住的。这个报道的内容如下:

昨晚九至十点之间,八班警士库克值勤到滑铁卢桥附近时,忽闻有人呼救和落水之声。当时伸手不见五指,风雨肆虐,因而虽有几位路人援助,亦无法营救。警报发出后,经水警协同努力,终于捞获尸体一具。该尸乃一名年轻绅士。据其衣袋内的信封所示,此人是约翰·奥彭肖,生前在霍尔舍姆居住。据推测,死者可能因急于赶搭发自滑铁卢车站之末班火车,匆忙间迷失于一片漆黑中,误踩一轮渡小码头之边缘而失足落水。尸体没有任何暴力痕迹。无疑,死者是意外遇难,此事足以唤起市政当局应注意河滨码头的安全。

我们默坐了几分钟,福尔摩斯异常沮丧和震惊。“这件事伤了我的自尊心,华生,”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虽然自尊心是一种狭隘的感情,但它的确受到伤害了。现在这是我个人的事了。如果上帝让我多活几年,我要亲手解决这帮家伙。他跑来向我求救,我竟然把他打发到死路上!……”他从椅子里一跃而起,在房中踱来踱去,情绪激动得难以抑制。他一脸的羞愧,两只瘦长的手不安地一会儿交叉在一起握着,一会儿又松开。

最后,他大声说道:“狡猾透顶的魔鬼,他们怎么把他骗到那儿去的?那堤岸并不直达车站呀!而且对他们的行动来说,即使是这样的一个黑夜,在那座桥上无疑也是人太多了。唉,华生,你看着吧,看到底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我现在就要行动了!”“去找警察吗?”“不,我要自己当警察。等我把网结好了,苍蝇就很好捉了。”

这天我一直在忙我的医务工作,天色很晚了才回到贝克街。福尔摩斯还没有回来。快十点钟了,他才面色苍白、精疲力尽地回来了。他打开碗柜,撕下一大块面包,狼吞虎咽地嚼着,然后喝了一大杯水。“你饿了。”我说。“饿死我啦,早餐后就没吃一点儿东西,我忘记吃了。”“事情进展怎样?”“不错。”“有线索了吗?”“他们已经在我的掌握中了,小奥彭肖的仇一定得报。嘿,华生,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我已经想好了。”“你是说——”

他从碗柜里拿出一个桔子,剥了后,把桔核挤到桌上,从中选了五个装到一个信封里。然后又在信封口盖的反面上写上“S.H.代J.O”。他封上信封,在上面写上“美国,佐治亚州,萨凡纳,孤星号三桅帆船,詹姆斯·卡尔霍恩船长收”等字样。“他还没进港信就在那等他了,”他得意地笑着说,“这封信会让他夜不安眠的,他会认为这封信是他死亡的预兆,就像奥彭肖从前那样。”“这个卡尔霍恩船长是什么人?”“是那帮混蛋的头头。我还要搞其他几个人,不过,先搞他。”“那么,你是怎样看出来的?”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写满了日期和姓名的大纸。“我一整天,”他说,“用在查阅劳埃德船舶登记簿和旧文件的卷宗,追查1883年一、二月在本地治里港停靠过的每艘船离港后的航程。从登记上看,在这两个月中,共有三十六艘吨位较大的船到过那里。其中有艘叫‘孤星号’的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它虽然是在伦敦入关的,但它来自美国的一个州。”“我想,是得克萨斯州吧。”“到底哪一州,我还不清楚,不过我知道它一定是艘美国船。”“然后又怎样呢?”“我查阅了敦提的记录。当我看到一八八五年一月三桅帆船‘孤星号’抵达那里的记录时,我的猜想就得到证实了。接着我又查询了停泊在伦敦港内船只的情况。”“结果呢?”“那‘孤星号’是上周到这里的。我又在艾伯特船坞了解到这船今早上已趁着早潮顺流而下,我给格雷夫森德港发电报,得知它不久前驶过去了。因为风向朝东,所以我相信它这时已过了古德温斯,离怀特岛不远了。”“那么,你想怎么办呢?”“我要把他捉住,还有他的两个副手——那条船上仅有的美国人,其他人是芬兰人和德国人。我还听装货的码头工人说,他们三个昨晚都离船上岸了。等他们的帆船到达萨凡纳时,邮船早就把信带到那里等了,而且我也早用电报通知了萨凡纳的警察,说这三位先生是正在通缉的杀人犯。”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谋杀约翰·奥彭肖的凶手永远收不到那几个桔核了,而且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和他们同样机灵果断的人在追捕他们。那年秋分时节的风刮得异常持久和凶猛。我们一直在等萨凡纳“孤星号”的消息,却一直没有。后来,我们终于听到,在遥远的大西洋某处,一次海浪退潮后,人们发现沙滩上有一块破碎的帆船尾柱,上面刻着“L.S”两个字母,我们所能知道的“孤星号”的消息仅此而已。

6.歪唇男人

圣乔治大学神学院已去世的院长伊阿亚斯·惠特内有个弟弟叫艾瑟·惠特内,他迷上了鸦片,整天陶醉在烟雾中。他在读大学时,看过德·昆茜对梦幻和激情的描述,他就想从鸦片酊里浸泡过的烟草那儿找到预想中的梦幻和激情。时间长了,他这个痴迷的念头让他患了吸鸦片的坏毛病。后来他觉得自己上瘾快,但戒掉却很难,和大多数人一样,许多年来他吸毒成癖难以摆脱,他的亲朋好友对他既讨厌又同情。他时常保持这样一副神情:青黄的脸色,眼皮往下垂,两眼没精神,身体缩成一团,蜷曲在一把椅子上,看上去真像一个失魂落魄的穷鬼,对这我至今还记得。

那是1889年6月,有天晚上,大多数人都准备休息了,门铃骤然响起。听门铃响了,我立刻从椅子里坐起身来。我的妻子正在做针线活,她放下手里的活,脸上现出很不高兴的样子。“一定是来看病的,”她说,“你又要出诊了。”

我忙了一天,刚又累又乏地从外面回家,听到这声响不禁叹了口气。

我听到开门声和着急的说话声,接着快步走过地毯的声响传来。很快,我们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进屋里。她的头部蒙着黑纱,身上穿着深色呢绒衣裳。“真对不起,我这么晚来打扰您!”她开始说,随后她禁不住快步紧走,搂住了我老婆的脖子,趴在她的肩上哭了起来。“唉,我真是糟糕透了!”她哭着说,“我真想得到一点儿帮助呀!”“哦!”我的老婆说着,掀开她的面纱,“原来是凯特·惠特内啊。你可把我吓晕了,凯特!刚才你进来时,我一点儿都没料到是你!”“这么晚跑来找你,请别见怪,我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这种事挺多,人们一旦碰到难事,就像暗夜里的飞鸟扑向灯塔一样扑向我的老婆,盼着从她那儿得到一些安慰。“你的到来,我们很高兴,你先喝一点儿兑水的酒,把心情放平静了,再和我们谈谈发生了什么事。若不然,我先让詹姆斯去睡觉,你看如何?”“噢!别这样,我需要大夫的关心和指点呢。我说的是艾萨的事,他两天没有回家了,我为他担心透了。”

对我来说作为一个大夫,对妻子来说是她的老朋友和老同学,我们已有好几次听她诉说她丈夫给她带来的担忧了。平常我们怎么会知道她丈夫上哪去了?我们又能为她把他找回来吗?我们只好找一些话来安慰她。

看来事情挺简单。她得知近来他的烟瘾一发作,就跑到老城区最东边的一个鸦片馆去满足,这消息很准确。他要到晚上才颤抖着身体很疲倦地回家,他在外面游荡的时间从不超过一天。但这次不一样了,他鬼使神差地在外面呆了48个小时。现在准是和那些在码头上的二流子一起躺在什么地方吞云吐雾呢。可能为了从鸦片的兴奋中积攒精神而沉睡不醒。去了那个鸦片馆就一定能够找到他,她相信会找到的。那个鸦片馆位于天鹅闸巷的黄金酒店。她知道那个地方又怎样呢?作为一个年轻的少妇,她怎么会闯进那种地方,把她的丈夫从一群烟鬼里找出来呢?

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让人把他找回来,开始我想和她一块去那个地方,转念一想,何必让她跑一趟呢,我自己就会把她的丈夫找回来。再者,我是艾瑟·惠特内的医药顾问这层关系,我相信他会听我的话。何况,假如我一个人去,也许事情就会好办一些。我向她保证,只要她的丈夫在她所说的那个位置,我就会在两个小时内雇辆出租马车把他送回家。10分钟后,我乘了一辆双轮小马车,朝着东面疾驶而去。我有点不情愿地离开扶手椅和那温馨的家。这趟出行,我当时就有点预感,但压根不会想到会遇上那么离奇的事。

这件事刚开始时,我并没感到有什么困难。天鹅闸巷藏在伦敦桥东沿河北岸的高大码头建筑物后面,小巷污浊不堪。我要找的那家旅馆,挤在一家出售廉价成衣的商店和一家杜松子酒店之间,门面是一个黑乎乎的洞穴状的豁口。这豁口紧挨着一条陡峭的阶梯。我顺着那条阶梯走了下去,让马车在外面等着。来往男人的双脚已把这石阶的中部踩磨得凹陷下来了。门上悬挂着油灯,借着那闪烁不定的灯光,我摸着门闩,走入一个又深又矮的房间,屋里飘散着浓重的呈棕褐色的鸦片烟的烟雾,仿佛眼前是移民船前甲板下的水手舱一样,屋内靠墙处放着一排排的木床。

透过暗红的灯光,可以勉强瞅见那些人东倒西歪地躺在木床上,他们有的垂着头,有的弯着腿,有的仰着头,有的下巴朝天,他们无精打采地从每一个角落里望着刚来的客人,在金属的烟斗锅里燃烧着的鸦片被人吮吸时发出的红色小光环,在一个个黑影里闪烁点点亮光。这儿的人有的自言自语,有的用一种奇怪的喑哑、简单的语调交谈着,小声地嘀咕着——这样的谈话大多喋喋不休,含含糊糊,说的几乎全部是自己的事情,而别人对他说的事丝毫没有反应。大多数人都静悄悄地躺在床上。远处一头放着一个炭火燃得挺旺的小灰盆。灰盆旁边有一只三条腿的木板凳,上面坐着一个老头,这人身材瘦高,双拳托腮,两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两眼专注地盯着炭火。

我刚进屋里就有一个脸上毫无血色的马来人很有兴致地走来,递给我一杆烟枪和一份烟剂,热情地邀请我到里面的一张空床上去。“谢谢,但我不想在这长呆下去。”我说,“艾瑟·惠特内先生是我的朋友,他在这儿吧。”

我听见我右边有人动了一下并发出喊声。我借着暗红的灯光看见面色苍白的惠特内正极为憔悴,睁大双眼盯着我。“老天!是你呀,华生!”他说着,那样子显得既让人同情又鄙夷,他的每一根神经好像都处于紧张之中。“哎,华生,现在什么时候了?”“快11点钟了。”“礼拜几的11点钟?”“礼拜五,今天都6月15号了。”“我的老天!我一直认为今天刚刚礼拜三。今天是礼拜三,你为什么要诈我?”他垂着头,把脸深深埋进两条胳臂之间,开始扯着嗓子哭起来。“真的是礼拜五,我跟你说,你的老婆已在家里一直等了你两整天,你不为此感到愧疚吗?”“是的,我应该为此感到内疚,可是你弄错了,华生,因为我在这里才呆了几个小时,吸了三锅,四锅……我记不清吸了多少锅了。我会很快和你回去。小凯特已很可怜了,我不该再让他担惊受怕,请扶我一把,你雇了马车了吗?”“是的,我雇的那辆马车在外面等着我们呢。”“好,我这就坐车回去吧。可是,你替我去瞧瞧我到底欠了多少钱,我没有一点儿精神了,我都不能照料自己了。”

我四处寻找店主,在两排躺着人的木床间窄窄的过道穿行,为了避免闻到那鸦片令人作呕和难受的臭气只得屏住呼吸。当我从炭火房那个高个子老头旁走过时,我感到有一只手突然用力拉了我的上衣下摆一下,有人低声对我说:“走过去再回头看我!”这句话听得很清晰。我低头查寻话音来自何处,只有那老头靠我最近,我认为这话音肯定是他说的。可是,这时他和刚才一样,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他瘦骨嶙峋,脸上满是皱纹,苍老得佝偻着背,一支烟枪无精打采地放在他的双腿间。我往前走出几步,回过头看他时,猛吃了一惊,若不是我尽量克制自己,一定会失声喊出来。当他转过身来时,除我之外谁也不能看见他。他佝偻的身体已经伸直,一脸的皱纹突然不见了,刚才恍惚的双眼放出光芒。他怎么会是歇洛克·福尔摩斯,这时他正坐在炭火旁望着一脸惊讶的我咧嘴发笑呢。我照着他的意思走近他身边时,他立刻背转身,侧面朝着那些人,这阵,他又显出开始那个抖抖嗦嗦,胡言乱语的老态样子。“福尔摩斯!”我小声地说,“你到这个烟馆来干什么?”“声音再放小点儿,”他回答着,“我耳朵灵着呢。你肯帮我一把的话,就先把你那个烟鬼朋友打发走,我很愿意同你说上几句。”“我雇了一辆小马车在外面正等着呢。”“就让他坐车先回去吧!他不会再有精神去捣乱了,对此你放心好了。我想让你给你老婆写个便条,告诉她,说你和我又要合作办一件案子。然后你到外面等着我,5分钟后我出去找你。”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请求很明确,他总是以一种巧妙的、和气的态度提出来,让人怎么也不能拒绝。这样,我认为只要把惠特内安全地送上马车,我这回出门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至于以后的事,我很愿意和我的老朋友一块去进行一次超乎寻常的探奇涉险的。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很平常。几分钟后,我写完便条告知我的去向,随后代惠特内付清欠账,带他出去,望着他乘车在黑暗中消失。过了一会儿,一个年岁很大的人从那鸦片烟馆里出来,于是我和歇洛克·福尔摩斯走在街上。他驼着背,摇摇晃晃,步履艰难,大约走过两条街,他才向四处快速地扫了一遍,而后站直了身子,接着他禁不住欢畅地大笑起来。“华生,我估计,”他说,“我除了有注射可卡因和你们医学观点并不反对的一些小毛病外,你是不是以为我又添了一个好化装的癖好呢?”“你在那种地方,我自然会感到很吃惊的。”“我在那里能见到你,比你看到我更惊奇呢。”“我是去找一个朋友的。”“可我正在寻找一个敌人。”“敌人?”“正是,我的一个天敌,可能在不久以后,我会称他为我的一个猎物。华生,照直说,我正在进行一场与以往不同的侦查。我准备从那些瘾君子的胡说八道中找到痕迹,我以往没干过这类事情。那烟馆里一旦有人认出我来,我有可能会丢了性命。那开烟馆的无赖印度阿三曾一度发誓要干掉我,因为我曾为了我自己的事到那儿侦查过。在保罗码头旁边拐角的地方那所房子后面有一个活板门,它能说出一些在月黑风高之夜从那儿经过的东西怪异的故事呢。”“什么!你说的不是一些尸体吗?”“是的,华生。在那个烟馆里每个被致死的倒霉蛋身上都能得到一千镑,如是我们拿到这笔钱,我们就变成有钱人啦。沿河一带最凶狠的图财害命的地方就是这儿啦。纳维尔·圣克莱尔好让我担心进得去出不来呀。不过,我们就应当把圈套设在那儿。”他把两个食指放在上下唇中间,吹出一声尖锐的哨声,同样信号的哨声在远处回响着,不多时一阵辘辘的车轮声和马蹄的得得声从远及近而来。“现在,华生,”福尔摩斯说,“你能同我一块去一趟吗?”

此时一辆高大的单马车从黑夜中驶出,两旁吊灯射出黄色的灯光。“可以,我愿帮你做些事情的。”我回答道。“哦,值得信赖的朋友总会帮忙的,善于做事的人更好了。现在我有两张床铺在杉园的房里,咱们去那儿吧。”“杉园?”“是的,我侦查此案时就住在那里,那房子是圣克莱尔先生的。”“那么,它在啥地方呢?”“在凯特郡,离李镇很近。我们得赶二十多里地的路程。”“我对这不怎么了解呀!”“是吗,不过,你不久就会知道所有的事,跳上来吧。不打扰你了,约翰,这是半克朗。明天十一点左右再见面,松开马缰绳,再见。”

他轻轻甩了那马一鞭子,马车便快速地穿过一条条寂静无人的街道,接着路面变得宽阔,最后飞驶过一座大桥,桥两侧镶着栏杆,浑黑的河水从桥下缓缓地流过。往前看,是一片空荡的荒地,堆满砖瓦和灰泥。有时巡警那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打破这儿的沉静,有时有些乐不思归的狂欢者在返回的路上大喊大叫。一堆散开的云朵飘过天空,一两颗星星在云缝里这儿那儿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马车在一片宁静中奔驶着。福尔摩斯一直不说话,头垂在胸前,像是沉浸在思索中。我坐在他的旁边不想打断他的思路,尽管我很想了解这个新案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为什么耗费他这么大的精力。马车已经跑出好几里地了,两边是郊外别墅区的围墙,这时他才从沉思中醒过来,摇晃了几下,抖抖肩膀,点燃了烟斗,显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华生,你天生就善于保持沉默,”他说,“这是我之所以和你交朋友的原因之一。同别人交往,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因为我个人的思路不是很正确的,能令人完全信服的,对于这一点,我向你保证就是这样。我想不出当那位可爱的妇女在门口迎接我时,我该怎样对她说清楚。”“别忘了,我对这件事什么也不知道。”“在我们到达李镇之前,我有足够时间来对你说清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尽管看上去没有什么,但我却有些糊涂,为此闹不清。不用怀疑,没有多少线索,可我却理不清一个头绪。现在,我把大概的案情对你简单地说说,华生,也许你会让我在黑夜里看到一线光亮。”“那么,你说说呗。”“这是几年前的事了,确切地说,是在1884年5月里——有位叫纳维尔·圣克莱尔的有钱人来到李镇。他买了一座大别墅,把院落修整得很漂亮,生活极为铺张,这人显然是个阔佬。他陆续地同周围的许多人交上朋友。1887年,他娶了一位酿酒商的女儿,而后有了两个孩子。他在几家公司都有投资,他却没有工作。他有个习惯,每天清晨进城,下午5点14分坐火车从坎农街回来。圣克莱尔先生37岁了,没有什么不良的爱好,是个很称职的好丈夫、好父亲,和别人也没有什么恩怨。另外,他目前的全部债务,我已调查明白,共有88镑10先令,他的存款在首都市郡的银行里就有220镑。因此,他不是为财务上的烦恼而出事的,这也是不可能的。“上周一,由于圣克莱尔先生有两件要紧的事情要办,另外,他还要给小儿子买一盒积木,于是他比平时进城要早得多。说起来挺碰巧的,就在那天,他离家后不久,他的太太接到一封电报,上面说有一个贵重的小包裹已经寄到亚柏厂运输公司办事处,让她去取。这是她一直盼着的包裹。可以了,若是你对伦敦的街道很熟悉,你就会知道那家公司的办事处在弗洛斯诺街。那条街有一个岔道和天鹅闸巷相接,天鹅闸巷也就是今天你看到的那个地方。吃过午饭后,圣克莱尔太太便进城了,在商店买了些东西之后,她到运输公司办事处去领包裹。回到车站时,经过天鹅闸巷时正好是下午4点35分,你听清楚了吗?”“听明白了。”“可能你还记得,那是一个天气很热的星期一,圣克莱尔太太一边慢慢走一边往四周看,但她厌恶周围的那些街道,她特希望尽快租到一辆小马车。她正要走过天鹅闸巷时,猛地一声喊叫,或者说是哭号传来,循声望去,她看到她的丈夫正从三层楼的窗口向下望着她,并且向她做出招手的样子,当时她惊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脚发凉。据她说,他丈夫激动的神情非常吓人,由于窗户是敞开的,她看到丈夫的脸色十分清晰,当时他拼命地向她挥手,转眼间他消失在那窗口里,真像是一种不可抵挡的力量在他背后猛地拽了一把。但是,由于她那女人所具有的极为敏锐的眼睛,在那一刻间已看到一个超乎寻常的地方:他穿的居然是进城时的那件黑色上衣,但是,在他的脖子上并没见到硬领,胸前也没有领带。“她想到丈夫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当她穿过屋子,冲向二楼楼梯时,我讲过的那个印度人把她堵在了楼梯口,并且推着她不让进。接着过来一个丹麦助手,他们一起往街上推她。怀着从未有过的困惑和震惊,她赶紧沿着小巷冲了出去,真不错,她很幸运,在佛莱斯诺的街头迎头碰到一位正要去上班的警官和几名警察。很快,他们听完她的诉说后,那警官同两名警察同她返回烟馆。尽管那烟馆老板百般阻拦,他们仍然进入了那间刚才发现圣克莱尔先生的房间。可是,在那房间里并没发现任何他呆过的迹象。事实上,在那层楼上根本没有见到别的人,除了一个瘸着腿,面目令人厌恶的人之外。那人可能在那儿住,这个家伙同那个印度人都异口同声地发誓说,那天下午,没有任何人到过那层楼的前屋。由于他们一口否认,警官被搞得有点糊涂,有些认为圣克莱尔太太可能看错人了。就在这时,她突然大叫了一声,猛地扑向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松木盒前,她把盒子掀开,从里面哗地倒出一大堆的儿童玩具和积木,这正是她丈夫曾答应送给孩子的玩具。“她的这一发现,使那瘸子立刻变得很慌张,事态的严重性已非常明显了。这使得警官更加怀疑,对那儿所有的房间进行了认真的搜查。结果证实,发现的一切都与一件可恶的罪行有关。作为起居室的前屋摆设极为简朴,这房间通向另一间背对着码头的小卧室,从小卧室里,可以看到码头上的情景。码头和空房之间是一块狭长的地段,在退潮时这里没有水,涨潮时这里就被至少四尺深的河水淹没。卧室里有一扇从下边开的很宽敞的窗户。在检查的过程中,在窗框上发现了斑斑血迹,在地板上也发现了一样的几滴血。从前屋的一块帷幕后发现了圣克莱尔先生的全套衣服,他的靴子、袜子、帽子和手表都放在那里,唯独找不到那件上衣。这些衣服上没有留下任何暴行的痕迹,圣克莱尔先生不知到哪儿去了。由于找不到别的出路,很显然他只能从窗口逃出去。从窗框上那些来历不明的斑斑血迹上看,他是想游泳逃生,但这时是不可能的,因为当这幕惨剧发生时,正赶上涨潮,潮水正涨到了顶点。“再回过头来看看那些与本案有牵扯的歹徒吧。那个印度阿三是远近闻名的坏蛋,但是,圣克莱尔太太曾说,她的丈夫在窗口出现一刹那后,那印度人已经在楼梯口等她了。从这看出,他在案中只不过充当一个帮凶的角色。但他不承认,说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他对楼上租房的休·卜恩的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并且,他对那位下落不明的先生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那屋子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就是那个印度阿三老板的情况。至于那个住在三层楼的阴险的瘸子,他一定是最后亲眼见到圣克莱尔先生的人。那人名叫休·卜恩,常到伦敦城区的人都熟悉那张丑陋的脸。他以乞讨为生。为了避免警察管制,他有时装作卖蜡烛的小商贩。沿着针线街走不远,你就会注意到,靠左边有一个小墙角,这个乞丐每天盘着腿坐在墙角,把那少得不能再少的几盒火柴放在膝盖上。在他身边的过道上,他放着一顶油迹斑斑的皮草帽子,凭着他那副让人可怜同情的相貌,人们接济给他的小钱就如雨点般地投进他的破帽子里。他引起过我的注意,我曾试图了解他的乞讨生活,在这想法之前,我多次暗察过这家伙;但是,我对他的乞讨生活大致了解之后,我感到很惊讶,因为他在短时间内收获不小。你清楚,他那副奇特的相貌让每一个从他身旁经过的人都不得不瞧他一眼。一头蓬松的棕红色的头发;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孔让一块吓人的伤疤搞得更加不好看,这块伤疤每当收缩时,便把上嘴唇的外部边缘反卷着拉上去;一副像是巴儿狗样的下巴;一双黑眼睛目光锐利,他的两只眼睛同头发的颜色对比鲜明。他的样子和别的乞丐迥然不同。另外,他的智商也是超过一般人的,无论过路人扔给他什么破烂东西,说什么话,他都能接受并从容回答。现在,我们已搞明白他是那个在烟馆里居住的人,并且也是最后唯一看到那个下落不明的有钱人的人。”“他是一个有残疾的人,”我说,“他独自一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一个力气大的年轻人呢?”“是这样,看他走路一瘸一拐,像是个残废人;不过,别的地方,他显然占优势,而且营养充分。当然,你的医学经验也足以证明,华生,你知道一个人有一肢不灵活的弱点,往往其他肢体会格外结实,以此来弥补自身的缺陷。”“您继续说下去。”“圣克莱尔太太一见到窗框上的血迹后便昏了过去,一位警察用车把她送回家里,因为她留下来对侦查不利。负责本案的警官相当认真地检查了所有的房间,可是没能发现任何有利于侦破此案的东西。当时,他们忽略了一件事,未能将休·卜恩立刻逮捕,这让他有了几分钟的准备,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很可能和他的印度同伙相互串供。好在这一失误立即就得以纠正,休·卜恩马上被抓捕并受到搜查,没能发现任何能判他犯罪的证据。的确,他的汗衫右袖上的一些血足以引起人的怀疑,但他的左手第四指靠近指甲处被刀割破了一块,他指着那伤口说血是从那里流的;还说,他去过窗户那边,真的,据他所说可断定,那里的血迹是他留下的。他坚决不承认见过圣克莱尔先生,并且发誓肯定地说他对那些在他房间里发现的东西,他和他们一样感到十分不解。他认为圣克莱尔太太说她的丈夫肯定在窗前出现过,是由于她神经不正常,或是在梦游。他最终被关押起来,尽管他一直大声地说自己是冤枉的。另一方面,警察仍旧在那所房子里守着,希望潮水退了能从中找到一些新的东西。“让人兴奋的是,竟然找到了一线希望,虽然他们在那泥滩上并没找到他们不愿发现的东西——纳维尔·圣克莱尔的尸体,但是他们找到了他的上衣。这件上衣在退潮后的泥滩上全部暴露着,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你能猜到吗?”“我一时想不出来。”“是的,真是让人难以猜到。他的每个口袋里塞满了一便士和半便士,一共420个便士和270个半便士。也难怪那上衣没被潮水卷走。这对于人的躯体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在那房子和码头之间的退潮,每次都潮水汹涌,这样来看,也许他的身体卷进了河里,却在泥滩上留下了这件沉甸甸的衣服。”“不过,从我所掌握的情况看,他们发现这位先生别的衣服都放在屋里,难道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上衣吗?”“不,华生。这件事可以这样分析,假设卜恩在别人没有看到的情况下,将纳维尔·圣克莱尔推出窗外,那么,他紧跟着最想干的是什么呢?自然是把那些容易泄露真相的衣服,必须消灭干净。当时的情形,他完全会抓起衣服,扔到窗外。他正要往外扔衣服时,他会想到那衣服很轻,会随水漂浮。这时,他立即做出反应,他已经听到那位太太要抢上楼来和印度人在争吵着;也许,他已经从他的同伴那里知道,有一帮警察正从大街上朝这个方向跑过来,留给他的时间很少了。他就会想到那些从乞讨中拿来的钱,于是便冲到那个密藏的地方,随手抓起一把把的硬币,往衣袋里塞去,这样才能使那件上衣不会被水托起漂浮在水面上。扔出这件衣服后,他原想以同样的方法把其他的衣服也处理掉,但楼下已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警察的快速赶到,迫使他放弃了自己的计划,只好先慌忙把窗户关上。”“听起来,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但可能有点勉强。”“哪里,咱们找不到一个更合乎逻辑的假设罢了,就先把这个假设定为最有价值的吧。我刚才说过了,休·卜恩已经抓进了警察局,但是警官却拿不出任何有利的证据来证实他以前犯过什么罪,甚至连这方面的嫌疑也找不到。多年以来,他是没人不知道的依靠乞讨为生的人。他的生活看上去很平静,对别人毫无伤害。事实就摆在面前,那些值得解决的疑问像过去一样远远没有得到解决。这些问题是:纳维尔·圣克莱尔到那家烟馆去干什么?他在那儿碰到了什么事?现在,他在哪儿?休·卜恩在这桩案件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我承认,在我的经验中,没有哪一个案件,乍一看似乎很简单,可是却出现了这么多的困难。”

当歇洛克·福尔摩斯细说这一连串怪事情的时候,我们的马车飞快地将我们带出这座大城市的郊区,直到最后把那些零零散散的房子甩在后面。接着马车顺着两旁有篱笆的乡间道路辚辚地前行。当他刚讲完时,我们正从那个疏疏落落的村庄穿过,有几家窗户里闪烁着微弱的灯光。“现在快到李镇了,”我的同伴说,“我们这算不上长途旅行,一路上竟穿过了英格兰的三个郡县,从米特尔塞克斯出发,经过萨里郡的一隅,最后到达凯特郡。你看见那树丛中的灯光了吗?那就是杉园。那儿坐着一位忧心忡忡的妇女,在静听外面的风吹草动,她听到得得的马蹄声了吧。”“可是你为什么不在贝克街办这案子呢?”“因为有许多事情要在这里进行侦查。圣克莱尔太太已经盛情地安排了两间房子供我们居住。你完全可以放心,她肯定对我的朋友光临感到高兴。华生,说实在的,在没有落实他丈夫的情况之前,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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