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旧事:非你所想的泰国(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6 01:52:06

点击下载

作者:凌朔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新闻旧事:非你所想的泰国

新闻旧事:非你所想的泰国试读:

自序

美国作家安东尼·博登说,做个旅行者,不要做观光客。

也许因为,旅行者是寻找故事的人,观光客只是一个重复故事里的过客。

美国出版人约瑟夫·普利策说,永远不要满足于单纯地印刷新闻。

也许因为,新闻总是要变得陈旧的,有些要写进历史,有些则要被时光抛弃。

对于一个每天靠双腿行走、靠双手记录的记者而言,旅行和记录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件事情,所以,把现实记录成故事,把故事写进历史,是记者生命的价值。

但是,国界,是个奇妙的东西。国界内,你可以在皇城根下咿咿呀呀的京胡声里、可以在黄浦江边鳞次栉比的商业圈里、甚至可以在唐古拉山口或者沱沱河边轻易找到你所需要的画面和素材;但一旦跳出国界,扑面而来的只有陌生,继而恍惚,进而变成不知所措的茫然。

一个满天繁星的夜,一架客机降落在曼谷廊曼机场的跑道上,从那一刻起,一个人,揣上一支笔,背上一台相机,开始了寻找故事的旅程。

此后的一千多个日夜,几乎每天都在行走。双腿走乏了,就用思想在笔端行走。行走,记录,求证,化作生活的全部;甄别试听,记录事实,定格历史,成为生活的价值。

在这座城市里,当一大群把行走作为职业的人聚在一起,大家总是自嘲为一群寻找新鲜的流浪人。

从来就不觉得流浪是一个多么凄凉的词。

寂静时,流浪让人沉淀思维;喧闹时,流浪让人变得理性。

流浪,原来是一种凄美!是一种学会理智、理解人生的方式。

在这座城市里,当一大群把采访作为职业的人聚在一起,大家总是觉得是一群疲于奔命的记录者。

从来就不觉得记录是一件多么乏味的事。

年轻时,记录让人平息冲动;年迈时,记录让人回味过去。

记录,原来是一种滋味!是一种感念记忆、品味人生的方式。

于是,花费三年多的时光,去行走,去记录,踏访一个国家走过的旧事,采写一个国家正在记录的新事。

人生,原本就是一段长长的采访,有采也采不完的故事。

曾经心动不已,因为觉得自己每天寻找新闻,总是站在历史的最前沿。但暮然回首,发现时光蹑手蹑脚地远去,它将新闻第一时间的震撼力打成碎片,只节选最平实的文字写进历史。

海水冲刷沙滩上的脚印,留下最深的记忆;时光洗尽新闻里的冲动,留下旧事的繁华。

我用新闻加旧事,讲述一个非你我所想的泰国,一个我们不甚了解的泰国。凌朔二〇一〇年三月

人性篇

——笑是一种艺术一个国家的性格,由社会的性格决定。社会的性格,由每一个以人为单元的品性决定。摸骨算命不妥,类似摸骨地去揣摩人的品性却可大致了解一个民族的特点。看一个国家,或是一个社会,还得从人看起。

患与乐

1991年,我13岁。

记得那一年中国长江中下游流域大涝,波及我的家乡,记忆中,父亲用水泥和砖块在家门和后院门口垒砌上两道门槛。一次在去外婆家的路上,我还随手逮到两条鱼,其中一条是黄色的大鲶鱼,后来一直被冻在冰箱里,至于最终是否进了汤锅如今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孩子的记忆并不完全是天真的。因为当时地方电视台新闻画面里一幕幕悲哀的眼神至今清晰。在苏北,一些鱼塘完全被淹没,人们失去家园。一些武警战士在抗洪抢险中失去生命,面对天灾,中国人展示出更多的是坚强、团结与悲壮。

转眼15年过去。2006年10月29日,站在曼谷以北40公里的巴吞他尼府(Pathumthani),齐腰的也是一望无际的洪水。

当年9月,受北下低气压影响,泰国中部连降大雨,全境76个府一半以上被洪水淹没,其中以阿瑜陀耶府、红统府和巴吞他尼府最为严重。10月,巴吞他尼府靠近湄南河的两岸地区已成一片汪洋,大多数民宅泡水,重灾区只剩下一层屋顶漂在水面上。

我驾驶的萨博车在进入巴吞他尼府途中几度熄火,好在洪水没有从排气管倒灌。水显然不是它的强项。“别开了,进不去啦!”在巴吞他尼府一座村庄的路中央,一个黑瘦男人冲着我喊。他站在两个汽油桶垒起来的“高地”上,挥舞着手中的红绸带。

他充当着交通协管员的角色,向过往车辆通告前方水情。当然,是义务的。

我们只能下车徒步前进。

也许是常常经历水患的原因,这座毗邻湄南河的村庄竟然在短短几天内搭起一座四通八达的浮桥,浮桥由许多大小不一的密封塑料桶组成,它们相互拴连在一起,宽约半米,基本可满足两人并行前进。浮桥可到达村里的每一户人家,是灾民日常所需2006年,泰国经历近30年来最严重一次水患的生命线。

不过,在我看来,借助浮桥行走还不如水来得踏实,况且,浮桥早已为十多条流浪犬所占据,它们慵懒地趴在浮桥上晒太阳,丝毫不顾忌过往的人从它们身上跨过。

几只公鸡竟然立在3米多高的榕树上,四处张望,树底下还有几只鸡正在水里扑腾,奋力地爬上水中的一块巨石。

过去从来不知道鸡还会上树!过去从来不知道鸡还会游泳!

或许是天灾,挖掘出它们的全部潜能。

村子一片寂静,没有鸡鸣,没有犬吠,没有人声,虽然它们都还在。

不知为什么会在这个大患之地,突然想起桃花源里的鸡犬相闻。

在这座几天前泰国王储刚刚来视察水情的村庄里,我没有看见悲哀,没有看见绝望,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除了一直到我胸口的洪水。

一切如常。所谓“如常”,是指我依旧看见泰国人常有的笑脸以及他们热情的问候。

一艘独木舟远远地冲我驶来,划船的是位胖胖的大嫂。“嘿,小弟,你要去哪里?”也许是见我站在水里扶着浮桥的缘故,大嫂首先发问,一脸笑容。“我在拍片。我是记者,中国记者。”“小心相机落水,水里还有蚂蟥。”

我心里一阵麻。“可以搭船吗?”“上船!”

知道我的来意,大嫂与我攀谈起来。她告诉我,村里所有人家都已经进水,如今出行全部靠船,生活不太方便,购物比较麻烦。“不过,孩子们可高兴了,可以天天游泳,到处捉鱼。”

我问她划船出去干什么,大嫂回答:“我去买可乐和红牛,在家很无聊,老犯困。”

我惊叹于她的乐观。

早晨背起相机从曼谷出发时我告诉自己,今天是去灾区采访,是去一个需要关爱和互助的地方,也许到处是哭泣和哀叹。然而,现实是,这里灾民的平静和乐观征服了我。

大嫂买了一听红牛和一瓶可乐,花了35泰铢(约人民币7元),然后划了25分钟的船,带着我回到她的家中。“欢迎来我们水中的别墅做客。”

泰国人不喜欢住公寓楼,公寓楼一般只有学生、外地人、游客或外国人临时租借。大多数泰国家庭都会有一片私人土地,可大可小,然后自己盖房子。有钱人可以盖个三层砖房,或是石砌房,没钱人用柚木甚至是花梨木盖上个两层小楼或者高脚屋,如果周围有河流或池塘,许多人愿意将高脚屋的一半建在水中,取水之凉,就像这位大嫂的家一样。

只不过,如今已经看不出她家是怎样建在湄南河边的了,因为水已经淹没一层的一半以上。

大嫂把船拴在楼梯上,我这才发现傍水而居的泰国人是何等聪明。就像我们现代组合家具橱柜的隔层可以上下移动一样,这座高脚屋的地板也是可以上下活动的,水高一尺,地板可上调一丈,虽然人在地板上活动空间小了,但至少家什电器可免受水淹。

大嫂的小儿子才6岁,他正趴在地板上从缝隙里张望屋下面的流水。“你怕吗,小弟弟?”“怕。我怕鳄鱼会上来。”

小孩子的担心不无道理。几天前看新闻,距此地不远的红统府一座鳄鱼园遭水淹,几百条鳄鱼顺水溜走,政府下令鳄鱼园主人设法尽快将它们捉拿归园,但至今没有下文。“无所谓啦,”大嫂哈哈一乐,“湄南河里到处是鱼,鳄鱼吃饱了就不会伤人了。”

大嫂家附近,是一座寺庙。寺庙同样进水,十多座僧堂全部泰国水患灾区民众将地板抬高对付不断上涨的水位被淹。几名身穿黄袍的僧侣蹲坐在钟楼的屋顶上,举着经书,神情平静。

这一天,我学会乐观。

面对灾难,面对被吞噬的家园,泰国人像调整地板一样调整着自己的心情。

人活在这个地球上,免不了天灾人祸,除了事后去挽救,去反省,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也很重要。天灾也许会带来生命和财产的损失,但生命一定会比天灾更坚强。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该让笑脸掩藏。

离开巴吞他尼时,刚好日落西下。

一大片椰树林的树干在水中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再加上水中和空中的两轮红日,成了一幅绝妙的风景画。你可以说它凄凉,可以说它悲婉,也可以说它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美景。

“欢迎”贪污

刚到曼谷第一年。

刚接手分社那辆老萨博车,对路况路标等交通标志不够熟悉。

一次,在去某处采访返回途中,误用右转车道直行,闯过路口时才意识到自己违了章。

我张望四周,没有看见警察,暗自庆幸。

结果开出不到两百米,从路边茂密的棕榈林里蹿出一个交警,冲我直挥手,示意我停车。

我只好靠了边,心想被抓个正着。“你好,你右转道直行了。”“对不起,我是外国记者,初来乍到,不太熟悉,下次注意。”“好,下次一定注意。这次500泰铢罚款。”说着,交警就做出开罚单的姿势。

我先前也曾听说曼谷警察给点钱就可以“摆平”,但确实不知道该给多少。

我摸了摸上衣口袋,刚好有两张100泰铢的纸币。我急忙掏出来,捋捋平,从窗口递了出去,笑着说:“两百吧,下不为例!”

没有想到这个动作让警察着实慌张了一番。他一把把我的手和钞票推回窗户内,做摇头状。

不收?真得给他驾照?

他下面的一句话着实让我琢磨了好久。“请出示您的驾照 把钱折小了夹在驾照里。谢谢。”前半句声音响亮,后半句声音小到听不见。

哈哈,原来他是嫌我过于“直白”。

我照办了。把叠了一折又一折的钞票夹在驾照里递了出去。

没有看到他拿钱的动作,只见他娴熟地翻开驾照看了看,钱就没有了。魔术师刘谦啊?!

啪,他立正给我敬了个礼,把驾照还给我。“大哥,您要去哪里?我开摩托车送你去。”

我吓了一跳。“别了,我认识路,再见。”

我一溜烟开走了我的萨博。

后来我知道,一般泰国人在这种违章被抓现形的情况下,只会给100泰铢“买路财”,我给了两倍价钱,他自然该送我一程。

几年前,一个朋友说了他在泰国遭遇警察的经历。

这个自由记者结束在新加坡的工作后,骑着自己彪悍的宝马摩托车从新加坡纵贯中南半岛历经两天抵达曼谷。由于他在马来西亚和泰国南部的陆路口岸阴差阳错地没有办理机动车入境手续,这辆挂着新加坡牌照的摩托在泰国自然就成了非法入境身份。

非法归非法,这位朋友依然每天骑着这辆摩托招摇过市。一次,他迷路,竟然推着摩托去问路边的警察。警察冲着他手里的地图一番耐心指点,待一切明了,这位朋友谢了警察准备离开时,警察却一把把他抓住。“先生,500泰铢。”“什么?问路也要钱?而且你是警察!”“哦。问路免费,但是,”警察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路边的指示牌,“此处禁止一切机动车停车。”

这个朋友无语了。他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警察,是挖空心思捞钱,还是彻底地秉公执法。

几番讨价还价,双方最终以100泰铢“成交”。

警察丝毫没有在意摩托车上那块新加坡牌照。

泰国的警察是贪腐的。这一点,不是我的发现,是泰国人一致认可的事实。泰国警察贪腐是体制问题

既然明知警察贪腐,为何政府不插手过问呢?

这是个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的采访课题,但却不太好启齿。2008年北京奥运火炬接力到曼谷。借火炬接力安保问题,我在采访曼谷市常务副秘书长阿南·西里帕差腊蓬时,“顺便”闲聊了有关泰国交警的话题。

阿南告诉我,“这是个体制问题”。

他说,警察在泰国行政体系中隶属于内政部,只是个处级单位,即便是国家警察总监也不过是个处级干部。由此,权力与薪酬的严重不平衡催生出一些不合理甚至不合法现象。具体地说,一名普通交警的月薪还不到1万泰铢(约2000元人民币),满大街奔跑的奔驰宝马极大程度上刺激着他们的心理。

要知道,按泰国警制,交警按人头每人配发一把左轮手枪和6发子弹,威风堪比美国警察,但与实际收入却大相径庭。

阿南认为,制度是产生警察受贿严重的根本原因,也由此产生了一些怪现象。

他说,曼谷早在许多年前就引进了公路监控摄像头技术。但截至2007年底,泰国全国安装的公路摄像头中发挥测速监控效用的只有一部,而且不是用于监控交通违法,而是用于技术测试。其余摄像头只为刑事犯罪后的调查取证所用。

警察普遍的潜在认识是,摄像头会阻断他们的财路。而警方上级领导认为,既然无力解决底层警察的低薪现状,不如让他们上街执法,反倒可以提高他们的积极性,同样有效减少违章违法。

我问,为何政府不在根本上解决警察低薪问题呢?

阿南笑而不答,许久才说出一句:“不是所有问题都那么好解决的。”

在后来的时光里,我逐渐发现,与我们这些对泰国警察恨之入骨的外国人不同,泰国当地人对警察颇有理解之心,甚至还心存好感。

司机老陈的太太60多岁了,刚刚学开车,技术自然不好,好几次开车都出了事故,不是撞上广告牌就是开上人行道,一直开到自己不敢开为止。但每次出事,最后都是警察将她连人带车送回家。这时,警察是不收钱的,而且有些可爱。

几年前送一个朋友去机场,到了机场他才发现把护照落在了家里,只好调转车头往回赶。

高速路上,因超速被警察拦下,向他说明情况后,他竟然对我说:“超速开夜车很危险,我开摩托车给你开道。”结果,我第一次享受了警车开道的待遇,打一个往返50多公里只花了20多分钟。这一次,警察也没有收钱,而且很仗义。

在曼谷,多次抓拍到警察在路上帮助司机推抛锚汽车的场景。这时,他们也不收钱,而且相当尽职。泰国交警在百姓眼中有时还是蛮可爱的

换句话说,只要在马路上遇到事儿,警察还是很乐于帮忙的。

有好几次与泰国朋友同行,遇到堵车或者交通混乱状态时,我总是抱有一种炫耀的心态向他们介绍北京的交通如何完善,北京的摄像头有多少,北京的交警有多铁面等。不过,他们听完少有羡慕。

他们回答我的大致意思是,制度固然需要改革,但在制度无法及时改革的时候,变通是良方。可用100泰铢打发的交通违章,何必又非得诉求以一套必须亲往交管局缴纳罚款的制度呢。

我又一次无语。

但在泰国开车,有时确实有一种惬意感。因为没有人加塞,没有人抢道,超车一般都会打灯,打起“双蹦”则必有急事。

在泰国开车,如果泰国警察朝你招手,说明你必有违规之处。但解决也很简单,按当地人的变通理论,在驾照中常备一张叠成酱豆腐大小的纸币即可。

泰国交警很贪腐,却也似乎很受无奈的泰国人欢迎。

气死急性子

在泰国,急不得,气不得。

倒不是说不可以生气,而是有时实在没有生气的理由,找不到出气的对象。

怒伤肝,气伤脾,虽然是中医学说,但在现实生活中,中国人确实要比泰国人易起急,易动怒,易生气。有时话顶话,针尖对麦芒,原本很小的事情立马就能成为唇齿不相饶乃至大打出手的由头。

至少,在泰国这些年,从来没有见过当街对骂或者当众厮打的情形,当然,政治运动除外。

绝不是在为泰国人说话,而是,在他们的民族性格中,与生俱来就有一种息事宁人的品质。化作泰语,就是泰国人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斋茵茵”,直译叫做“心凉凉”,加上语境去意译叫做“请您心平气和些”。

中国人的家庭教育通常是,打孩子小的时候,家长就担心孩子在外面吃亏,受欺负,常教育孩子不要“傻老实”;而泰国人一辈子都在学习一个道理,就是心平气和。

心平气和,其实不是“傻老实”。试想,如果矛盾双方都心平气和,也就不存在谁欺负谁的问题了。

心平气和,长期以来,形成泰国人的慢性子,相对中国人而言。“相对”这个词很重要,因为,在泰国曾经遇到一个韩国记者,他居然向我抱怨中国人特别慢性子。泰国人大多都是慢性子,你急他

泰国人的慢性子,举个例子可见一不急斑。

2004年前,外国人在泰国办理居留证件,最少需要来来回回跑上个七八趟,如果是外国记者,则更加麻烦,需要不停地往返于外交部、民众联合厅、移民局、劳工部之间,炎炎夏季,这种低效率的繁复简单劳动经常会泼灭记者初来乍到时的热情。

他信当上总理后,改进对外国人的服务,成立了一个名叫One-StopService的一站式移民服务机构,提出要让外国人享受一站式优质高效服务,后来被人口语化地称做“站一站即可办理”的服务。

理念是好的,但最终运作起来,只不过是把原有的那些机构搬到一个大楼里运作,把原来满城跑的状态变成满楼跑。于是,这栋楼出现了各色皮肤的外国人拿着各种颜色护照和证件上上下下跑动的场景。

记得有一次,我在办理签证延期的时候,一名移民局官员跟我拉拉扯扯说了半个多小时的家常话。照理说,他应该关心我在泰国做什么工作,采访什么话题,撰写什么稿件,但他实际问话的内容,是北京的烤鸭,是北京的长城,是中药哪里便宜,是旅行社哪家好。

也许是因为,遇到一个能讲流利泰语的外国人不容易,但我身后,还排着长长的队伍,满是焦急等待签证的外国人。

一站式服务成了“一站一天”式服务。

在北京出入境管理局,只要材料齐全,外国人从拿号到排队到递交材料一共只需5分钟时间,一周后再来取一趟便可。对于泰国人的慢,待的时间久了也就不以为怪。解决方法是,在实际办事时,打出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富余量,基本上可以解决慢的问题。例如,约见一位部长级人物采访,提前一个月打申请,约见总理副总理,打出两个月的富在泰国做新闻,等待是一件必须学会的本领余量。当然,这说的都是走官方流程,走私人交情另说。

一位久居泰国的朋友说,在泰国最叫人着急的就是你急他不急,无论你怎么催,他还是按部就班不紧不慢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办事。确实,当急性子遇到慢性子,要么急性子学会慢,要么急性子就任由自己继续急下去。

2008年6月,黄衫军闹得正欢。一天,黄衫军突然对外公开宣布要突破警方防线,向总理府进发,最后占领总理府,惹得所有媒体记者都赶赴现场。

我赶到集会者与警方对峙的曼谷联合国大厦门前时,黄衫军已与警察对峙在马克万·琅讪桥的两端,一边是数千名手持铁棍钢棒的黄衫军,一边是一层层不同装备的防暴警察。

从警方的防备态势看,警察已做好充分的镇压准备。前排是头戴钢盔、手持警棍和玻璃钢盾牌的防暴警察,中间是准备好催泪瓦斯的突击警察,后排是真枪实弹的武装警察,警察队伍后方还有医疗救护队、紧急指挥所和各种测量车,例如测定催泪瓦斯飘向的风向测定车和拆弹车等。

本以为大战将至,所有摄影记者都摩拳擦掌,站好位置,戴好头盔,准备好广角镜头,查妥存储卡,给总部打电话让各方准备好快讯等。

但双方居然就这样挥舞着大棒对峙了10个多小时。

从亢奋到疲惫,不仅记者疲软了下冗长,是泰式集会的特点来,连警察都一批又一批地换防。

深夜两点,一些外国记者实在耐不住性子,便找到黄衫军领导人询问究竟还突不突围,黄衫军领导人来了句“斋茵茵”,说黄衫军“正在思考”。

最后,黄衫军和警方居然各派出一名代表,谈判解决,商定明日继续对峙。

在此后的日子里,黄衫军与警方多次对峙,双方多次扬言要突破对方,直至4个月后,也就是2008年10月7日才第一次真正交锋。

除却政治,慢性子同样表现在军队中。多次采访泰国的边疆戍守部队,慢慢悠悠的军事风格加上无边美景,总是让我觉得那些士兵更像是在度假。

其实,只要习惯了,觉得慢性子倒没有什么不好。

在泰国待久了,摸索出一套规律,只要不是涉外元首级的会议,一般政府会议都会比预定时泰国人慢性子的性格同样表现在军队中,有人称之为度假式服役间拖延半小时到一小时举行。知道别人的特点,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而且,当你有时急得红了眼的时候,听见泰国人微笑着冲着你拉长语调说一声“斋茵茵”,也挺惬意。

中国人说入乡随俗,英国人说在罗马就要过罗马人的生活,泰国人说进了斜眼城就得斜眼看,意思都一样,就是说来到泰国,就把性子放慢吧。

生与死

生与死,多么沉重的话题!

其实这是一个逻辑问题。

任何在谈论这个话题的人,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他都必须是生的状态。因此,在未知死的状况下谈论死亡,实在是一种半命题作文。

这也是一个数学问题。

一半是已知条件,一半是未知结果,答题者需要由已知条件去推算未知结果。只不过,这道数学题,没有正确答案。

当然,如果不把生与死看得那么严肃,答案自然就可以休闲一些了,哪怕相互矛盾。例如,中国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得过且过,但又有那么一句话叫,生不如死。

死生之间,难道真的这么神秘吗?

沉默千年的话题

自有孔子、老子、庄子之后,中国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总多多少少地受到这几位老人家的影响。对于生死的理解,也不例外。《论语》中写道,季路问孔子鬼神之事,孔子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季路问孔子死亡之事,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

孔子巧妙地用反问句躲过了弟子提出的两个他老人家也许也不知道的问题。

孔子反问句的意思大致是,还没有活完,怎么知道死亡的事情?但仔细推敲,这个回答也是有逻辑问题的,倘使已经活完,还问什么死亡的事情呢?

但是后世对孔子及其儒家思想的理解是,欲知死后的状况,应当先知生时的状况。更进一步,后世认为在生死问题上,孔子思想的精华是反对盲目崇拜鬼神,更反对不把人世间的事情做好而把时间、精力、金钱都花费在敬奉鬼神上面,提倡以人为本的人本主义精神。

挺为季路鸣不平的。季路只不过一问,怎就被后世理解成了盲目崇拜鬼神,不以人为本了呢?

相比孔子避而不谈的回答,道家的庄子则更显圆滑一些。

庄子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意思是,众生万物,一产生出来,也就开始了死亡的过程;一完成死亡,也就开始了新的产生过程,生死一体两面。

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意思是,是非理论,一开始肯定,也就开始了否定;一开始否定,也就开始了肯定,是非一体两面。

有马克思主义学者称之为相对主义诡辩论。

其实道家向来如此,既把世间万事万物都分成了阴阳,阴阳又可相对相成,也就无所谓对与错无所谓问与答了。

很显然,在生与死的问题上,儒家用重此轻彼的方法,告诉人们要积极面对生,讳言死;而道家则还是用无为的理论,告诉人们无所谓生死,因为生死等同。

对于生死,中国历史上,乃至今日,受儒家影响的显然要多一些,因为它教人积极,于大,教一个民族怎样传承历史;于小,教一个个体怎样学会生存。

但是,死亡毕竟是客观存在的。对生的过度乐观,导致对死亡的恐惧。

出于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影响,中国人对死亡有一种敬畏。

因为敬,所以要对死者尊重,给死者以尊严,要将死亡的仪式搞得隆重,要在生时选好墓地,要在死后立碑建祠,什么死无全尸、身首异处都是大忌,古代王公贵族即便是犯了重罪最终也能被御赐白绫一条毒酒一杯。

因为畏,所以在活着的时候要对死亡避而不谈。死,是不吉利的代言词,一切与死有关的事情,都是晦气,都是恶兆,对于死亡,一种沉默的气氛笼罩着一代又一代,而且,大家还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沉默。

很奇怪,我们对别人的死生敬意,却畏惧自己的死。

应验了一首打油诗:“眼见他人死,我心急如火,不是急他人,看看轮到我。”

捐棺材

泰国人对生死的观念,与中国人不同。但想说清楚他们之间的不同确实很困难。

在泰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印象深刻。泰国有许多善堂,属慈善机构,部分大型善堂规模相当可观,不仅拥有完善的急救设备,有些还拥有医院。这些善堂主要靠社会捐款,包括社会个体捐款和集体捐款,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资金来自被救助者的回馈。有放飞飘灯是泰国人祭奠死者的一种方式一次,途经一座善堂,见里面热热闹闹,便闯了进去,结果大吃一惊,院子里满地棺材。

随便问了位参加活动的泰国人,他简单地告诉我,大家正在捐赠棺材,“今天是捐棺材日”。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日子。后来到处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捐棺材日经常有,是善堂募集资金的一种方式。募得棺材,收殓那些没有家人料理后事的孤寡,收殓那些无人认领的遗骨。

用捐赠棺材的形式,去帮助那些已故者,不必担心捐款资金的流失,不必担心挪用善款的可能。

花钱,去帮助死去的人,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一位泰国朋友告诉我,人,生来就意味着各种各样的苦,但只要客观认识这些苦,就不再会觉得苦,有时甚至会是一种享受,享受痛苦。所以死亡,是苦的终结,也是享受的终结,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新的沉陷。因为人的精神,是要轮回的。所以,只有行善,只有积德,才能改变自己的修养,才能改变轮回的境界。

泰国人从来不把死亡看得那样的阴森与负面,生和死也没有所谓的积极和消极之分,死亡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只不过分处于两个不同的阶段,而且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阶段,因此,既然都要死,就无所谓害怕不害怕,既然迟早要死,干脆把握今生,先把活着的事情做好。

泰国人还有一个理论,那就是谁也不知道死了之后会怎样,因此,活着的时候多做好事,终究是不会错的。

无论你是否相信轮回,无论你是否相信善恶因果报应,多做好事,也是不会错的。

对于好事的概念,除了我们理解的扶危救难之外,在日常生活中,泰国人通常表现在布施与捐赠两个方面。

布施,是指对僧侣的施舍;捐赠,则是在慈善机构的赠与。

每逢初一、十五,或佛教节日,或自己的生日,或亲人的忌日,泰国人总是要到寺庙里去布施的。在曼谷、清迈等现代化水平较高的城市,布施以钱为主,或者施以花串、香烛;而在边远的地区,特别是泰国东北部,布施仍以传统的膳食为主,例如在中午前给僧侣送去一顿饭,或者在每天清晨等待僧侣排队化缘时将糯米饭等食品放入他们手捧的钵盂内。

而捐赠,则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泰国几家大型慈善机构在各地都设有分支,常年接受捐赠。当然,这些大型慈善机构也承担着重要的社会责任。例如,最大的一家名叫报德善堂,号称在曼谷地区任何地点发生交通事故后,报德善堂的救护车或者救护直升机都会在五分钟之内赶到。清晨布施僧侣是小乘佛教的习俗

佛说吾听

泰国人的人生观与宗教密不可分。全国九成以上人口信奉佛教,佛教在无形中,深深地影响了泰国人的生活,佛教对生死的看法主导着泰国人对生死的看法。

佛陀顿悟前,经历了对生老病死的困惑。佛说,无常迅速,生死事大。生死是众生最大的烦恼,也是轮回的根本,更是每个人必经的过程,包含老、病,在人生“八苦”中即占了一半。应该说,佛教在第一时间教人认识生死,就是要我们改变消极的看法,透过修持,以正确的态度面对生死,处理生死,乃至解脱生死,才能真正拥有幸福人生。

对于生之苦,佛教说,生死一如。换句话说,有生必有死。佛教里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位老者老来得子,欣喜万分之时,一位过路禅师却大哭不止。老者问他何故痛哭,禅师说,“你家又多一个死人”。佛说,从一出生就应该知道有死的一天,所以要对生死释然。生是人在另一个世界受苦的终了,也是在这一个世界受苦的开始;而死是在这一世界受苦的终了,也是在另一个世界受苦的开始。所以,人应当生不贪求,死不畏惧。

对于老之苦,佛同意老是生命循环的自然现象的理论。确实,因盛色、气力、诸根、寿命等境界衰退,人不可避免地要老,但心可以不老,老时更可以将积累了一生的经验教导于人,使精神的老压倒身体的衰老。

对于病之苦,佛经中总结出这样一些原因,如久坐不食、过度疲劳、饮食无节制、忧愁、淫欲、嗔恚、忍大小便、忍呼吸、忍放气等,实际也在指导相应的预防方法,而除生理疾病外,人的心理也会生疾病,例如贪、嗔、痴、慢、疑、恐怖、忧愁等,这些既为心之苦恼,也是心的疾病。

对于死亡,佛教应当是三大宗教中说得最多的。佛教对于死亡的认知最主要的方法论就是劝人莫要恐惧。佛教里有“涅寂静”一词,讲述的是不生不死,不生不灭,超越无常,超越无我的生命状态。佛教更是用“十二因缘”来阐述生死轮回,告诉信众要正视生死与生命。

佛对生死的理解,伴随着宗教,灌输到泰国人的人生观中。

在泰国,无论什么阶层,男性在其一生中,必须出家为僧一次,长可以永不还俗,短可以一天两天。

我不知道泰国人自称天赋佛性对不对,但他们对生活保持乐观、简朴观念,对生与死,安泰、自然,随遇而安,却是有目共睹。

而在其中,寺庙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它是泰国人佛性的起源地,也是泰国人树立人生观的第一所学堂。寺庙,在泰国,早已超出宗教场所的角色,它是泰国男子年轻时每人都必须至少出家一次泰国人心灵寄托的圣殿,是穷人家孩子的启蒙学校,是泰国人自省反思的殿堂,更是所有人最终的归属。

在泰国,贫困家庭可以将孩子送往寺庙接受初等教育,那里同样有教育体制内规定的学科课程;在泰国,祈祷、祝福、许愿等诸多心灵上的寄托都可以在寺庙进行,走进寺庙时可以心事重重,走出寺庙时则可以一身轻松;在泰国,一些非重罪犯人可以在受审之前选择出家,以出家时间冲抵刑期,因为泰国人相信,自愿出家对人的教化胜过强制监禁;在泰国,没有专门的火葬场所或者殡仪馆,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在寺庙完成火化,随后或入殓在一个小小的佛塔中供祭在寺庙专设的灵堂区,或者由亲友将骨灰撒向大海或者河流。

曾经在泰国东北部乌隆府的一座寺庙里目睹一场白事。其实事先并不知道庙里在举行白事,只见有人欢笑,有人礼佛,有人念诵经文,便走了进去。后来得知是为亡故者举行的佛事时我不禁迷惑,为何欢声笑语,丝毫看不到悲伤的表情。

一名僧侣告诉我,亡者年逾九旬,是喜丧。

但这位僧侣的原话是,受苦九旬,终去极乐世界,不该高兴吗?

这让我想起赵朴初先生在遗嘱中的诗句:“生固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不劳寻觅。”又让我想起弘一大师在其临终时写下的“悲欣交集”四个字。

泰国这些年政治上不太平。在多次冲突造成伤亡之后,总有中国朋友给我打电话,惊讶地问,泰国怎么会变得这样?在他们的印象中,泰国人是多么的温和,怎么会闹得这么凶?

我告诉他们,这就是政治的魔力。政治,有时是可以不拘性格而表现出来的。

其实,即便是在搞政治集会,泰国人也还是表现出相对的温和。话说回来,有多少国家能够容忍一支社会团体举国大闹好几年呢?有多少国家能够容忍示威者夺取总理府、占领机场的举动呢?

烟酒牌之禁地

泰国什么都好,但如果你是一位迷恋抽烟喝酒打牌的人,恐怕在泰国会觉得有些不自在。泰国不禁烟,不禁酒,不禁牌,但各种各样的规定和千奇百怪的规章一定叫烟民、酒徒、牌友有时会觉得不知所措。

谁让这些东西叫人上瘾呢。

烟民的苦

几个朋友,在中国都是十足的老烟枪,到了泰国,戒了,居然戒了。

一位有几十年烟龄的忘年交给了我这样几个戒烟的理由:不好买,不好看,不好抽。

所谓不好买,源于政府2005年9月颁布的一条重要法令,所有商铺、店面、超市甚至小摊不得明售香烟,所有卷烟、雪茄、水烟产品必须“后台销售”。

在中国,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烟铺几乎遍地开花,买烟,从来就不是个难事。但在泰国,成包的香烟一般只有7-11等连锁便利店有售,成条的香烟就只能在超市买到。

受政府法令限制,许多商家不得不撤销烟草货柜,而替代以一张“此处出售香烟”的标签。而许多大商场和超市则干脆永久取消烟草柜台,图个省事。

泰国人买烟也就罢了,对于不少外国人来说,买烟得首先过语言关,你得直接问售货员是否有什么牌子的什么烟,你要说不清楚,售货员只会对你摆摆手,一般是不会向你展示所售卖香烟包装的。

商店出售香烟麻烦,而烟民买烟则需要沿街挨家询问店铺,多了许多从前不曾有过的劳累。

即便是找到了卖烟的商店,烟民仍有许多苦水。泰国政府在2005年至2006年三次加大烟草税收,烟草价格不断上扬,以进口万宝路牌香烟为例,几年前只有30泰铢一包,而如今已经上涨到80泰铢,严重增加了烟民吸烟的成本压力。

哪怕是买到了烟,从香烟到手的那一刻起,也会随即产生一肚子“恶心”。2005年初,泰国政府通过一道法令,规定所有品牌香烟外包装上都不允许印制与商标无关的“美化”图案,强制性取而代之的是,必须印制一些“香烟害人图”:例如,因吸烟而导致畸形的婴儿照片、肺癌患者的肺部照片、吸烟者的牙齿特写、因吸烟而衰老的妇女形象,甚至直接是一张为亡者祈祷的照片等。

见过一些泰国记者,在买到香烟的第一刻起,就撕掉外包装,或者将香烟转入自备的烟盒中。当然,规定不管怎么出,那些意志坚定的烟民依旧有自己的办法。但不可否认的是,仅仅是加印“香烟害人图”这一条规定,就大大增加泰国人的戒烟率。

此外,“在哪里吸烟”也是烟民时常琢磨的一个问题。泰国几乎所有餐馆都禁止吸烟,而极少的几家准许吸烟的餐馆也只是在门外放几把桌椅作为吸烟区。只要不怕蚊虫叮咬,尽可以在门外吞云吐雾。餐馆之外,所有的公共场合都禁止吸烟,宾馆大堂、酒吧、车站、保健中心、医院甚至公用厕所都是严格的禁烟区。

2006年初,泰国政府正式启动“严格禁烟令”,不但公务员不得在政府单位内吸烟,同时也规定所有政府部门的访客都不得在政府部门区域内吸烟。全国大小政府单位的区域,遂成“严格禁烟区”。违者将被处以2000泰铢的罚款,同时,吸烟者所在区域的主管单位也将被处罚20000泰铢。

此外,禁令还规定政府部门不得接受卷烟厂任何形式的赞助,所有影视节目中吸烟的镜头也必须加以马赛克处理。

如此这般,随着泰国越来越密集地颁布禁烟令,吸烟者吸烟的范围正逐步萎缩。吸烟难,或许成了所有泰国烟民的“苦恼”和“感慨”。

香烟难买了,价格高涨了,烟盒不美观了,违章罚款增加了,吸烟区越来越难寻了。泰国政府为烟民设计了“一条龙障碍”,令他们在吸烟时遭遇种种困难。这种“设障法”的确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据泰国统计部门2007年的调查,继这些政策相继出台后,泰国已经有三成烟民成功戒烟,另有三成烟民正在努力戒烟。

在采访卫生部官员时,一名官员说,政府出台这些禁烟令只是为了进一步减少泰国的烟民人口,提高泰国人的身体素质,“就这么简单”,没有想过类似“烟民减少会波及国家烟税”等因素。

这名官员告诉我,在泰国,目前第一致死疾病是癌症,2005年全年共有45759人死于各路癌症杀手,平均每小时就有5人死于癌细胞之手。而在这些患者中,有大约20%是死于直接吸烟或间接吸烟而引发的癌症病患,如肺癌、胃癌、鼻癌等。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受种种限制,泰国香烟品牌有限,屈指可数。由于泰国人多抽混合型香烟,因此在中国市场上占主流的烤烟型香烟很难打入泰国市场。红中华和香港南洋双喜打入泰国免税市场,但都被强制性印上了各种恶心图案。

有朋友调侃地说,在泰国,吸烟堪比吸毒,不得不转入“地下”。

酒徒的伤

泰国人爱喝酒,也因喝酒引发不少社会问题。例如,每年的泰历新年泼水节期间,都会有少则数百多则上千人因喝酒狂欢后的不良行为死亡,包括酒后驾车等。而在泰国社会,大多数家庭暴力都在酒后发生。

其实,泰产白酒少得可怜。一位中国酒徒曾经尝试泰国白酒,尝完边吐边说,味道发酸,有如白醋加白酒。而随着越来越多中国人在泰国创业,一些迎合中国人口味的白酒也纷纷上市,例如泰国北部产的熊猫牌二锅头,但依旧难以满足自称满腹酒文化的中国酒客。

泰国人喝得更多的还是啤酒和威士忌。日常以啤酒为主,而遇到例如婚庆等场合,进口的威士忌则成主流,蓝方、黑方、绿方、红方应有尽有,大小超市均有销售。

泰国啤酒价格较高,普通瓶装在70泰铢(1美元约合35泰铢,下同)左右,听装也要40泰铢。事实上,这一价格对于全球来说还算适中,只不过对于啤酒比矿泉水便宜的中国来说,显得有些过分。

在泰国喝酒,最有意思的是要提前把酒准备好。

2008年初,泰国260多个反酒精饮料团体向政府提交一项建议,希望在整个新年期间禁止销售酒类,以最大限度地减少酒后驾车带来的危害。这一建议得到了泰国卫生部的认可,并上报到国家控制酒类消费委员会。

当年晚些时候,泰国通过《酒精控制法令》,向全民禁酒运动迈出一大步。这一法令对酒的销售作了很多限制性规定:一是全年365天只能在特定时间卖酒,即每天11时到14时,17时到24时两个时间段;二是买酒的法定年龄从18岁提高到20岁;三是加油站内不得出售含酒精饮料。法令对酒类广告也作了限制。违反法令的,可以处以1万铢罚款、6个月监禁,或者两者并罚。

如此高压,让酒徒们不知所措。

因为在法定售酒时间以外,无论你走到超市还是餐馆,都不会有人把酒销售给你,特别受影响的当属酒吧业,因为原本政府就将酒吧类餐厅的最晚营业时间限制在凌晨2点,如今再出禁酒令,等于逼着顾客在午夜前回家,酒吧生意大打折扣。

禁酒令绝不是一纸空文。

我做菜的习惯,总喜欢在烹炒荤菜时添加一些料酒或者黄酒。但在泰国,记者的采访时间与通常售酒时间基本吻合,导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购买黄酒。

曾有一次尝试着和售货员商量。

我一个劲儿向她解释我买的“上海黄酒”是用于做菜的辅料,而不是用来喝的饮料,但人家的一个回答立刻把我“闷”了回去:只要含酒精的都不让卖!

我问她,“酒精棉球”呢?受不受限制?

售货员回答迅速,禁酒令规定,医用酒精除外。

为了一瓶黄酒,我还特地赶到唐人街,找了一家酱园店,结果人家的回答一样:“我这酱园店里什么都卖,唯独现在,黄酒不让卖。”

除了日常规定的禁酒时间外,泰国法律先前已经明文规定,当国家遇到重大事件需要民众决策时,当天须24小时禁酒,例如大选投票日、公投日等。

确实,2008年10月泰国就新宪法举行全民公决当天,当一切报道完成后,我请一名从香港在曼谷,烟和酒不可以登上广告牌赶赴曼谷参加增援报道的朋友吃饭。在一家我熟悉的中餐馆里,朋友想要一瓶啤酒,结果遭拒。后来,朋友找到老板,列出了以下几条理由,一是外国人没有投票权,二是当时投票活动已经结束,三是中餐馆里大多都是“自己人”。

老板碍于面子,战战兢兢地将一瓶啤酒倒在中式茶壶里对我们说,就拿茶壶喝,警察要是问起来,就说是你们自己带来的。

朋友感叹,喝杯啤酒,在泰国,咋就这么难呢?

牌友的瘾

回国后,偶尔在北京逛逛公园,常见大树下、回廊间、石桌上有一撮一撮的老幼男女,举着扑克,大声喊着J、Q、K、大王、炸弹,一副不亦乐乎的景象。

回想在泰国这些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并不是泰国人不爱玩扑克,而是法律明文禁止在公众场合玩,因为有赌博嫌疑。

泰国崇佛,故而禁止赌博。在公众场合打扑克,必然遭人举报,警方必定过问,无论是否玩钱。

当然,在家里关起门打牌问题不大,只要不扰民,不被警方所知便可。

不过,小小一副扑克牌,在泰国普通超市里的售价竟然高达40至50元人民币,叫人咋舌。心想这样的价格在国内买副一般的麻将都有余。

说起麻将,虽然泰国华人众多,但麻将风似乎还真没有流入泰国。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深入到华人家中,但至少,街面上还确实没有国内某些地方那种家家户户在门口摆张麻将桌砌长城的盛景,也从来没有见过有卖麻将牌的商店,充其量曾在一处古董店里发现一套象牙麻将,价格折合成人民币需六位数。

尽管如此,泰国人并没有因为扑克牌的受限而放弃赌博。

当经常看见人们因不能打牌而想出各种各样的招数来“小赌怡情”时,不由感叹那句“好赌是男人的天性”。虽然不敢苟同,有时倒也难以否认。

关于泰国

赌徒

,可说的就多了。赌徒

泰国人好赌在东南亚是出了名的,东南亚人好赌在全球也是出了名的。

泰国人好赌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例如,打赌这个词在中文口语里只是个行为动词,表示的是赌或者猜某一件事情的走向或者某一桩尚未明了的事实,大多数情况下不是真赌。

但在泰国人口中,只要说出了打赌就得真玩儿钱,否则只能叫做猜。

有一段时间,还真“研究”过泰国人的赌性。我把泰国人的好赌按照程度的不同分成三大级别。

有赌心没赌胆

有一类人爱赌,但他们绝不去赌场里赌。赌场里那些赌客不一定都是坏人,但一定都是大胆者,至少得有胆。对于那些没有胆量的赌客来说,玩玩合法的博彩也是一种乐趣,同样能满足好赌心。

我的司机老陈便是其中一个。

老陈是个老实人,工作勤勤恳恳,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理财,工资不算低,却月月不够花。怎么办?他把此生最大的寄托交付给彩票。

泰国彩票属六合彩一类,一共只有6个数字,加上一个特别数字,6个数字和特别数字全中就是特等奖,奖金一般在1000万泰铢以上,哪怕只有最末两个数字符合也能得个末奖,奖金为2000泰铢。

由此一算,泰国彩票的中奖概率要比中国的福彩高出许多,而且除头奖须看奖池累计金额外,其他各级奖金额也高。只不过,中国福彩两元钱一注,而泰国彩票80泰铢一注。

每月月末发工资后,老陈都要去买上一两注彩票。中不中是一回事,但至少彩票能给他带来几天赌博的兴奋。

像老陈这样的泰国人有许多,有些人买不起80泰铢一注的政府彩票,就去买地下黑彩。

黑彩从“发行”到“摇奖”完全与政府彩票同步,只不过没有存根。几乎每一个社区都有“黑彩老大”,购买时只要给“黑彩老大”打个电话,告诉他本期要什么号就可以了,钱可以后交。到本期政府彩票开奖前一天,“黑彩老大”会挨家挨户地去收钱,给多少都成,第二天中奖后按比例“分红”。举个例子,老陈看中一注号,如果买政府彩票,一注得要80泰铢,但老陈手头只有8泰铢,便可向“黑彩老大”买。倘使这注彩票刚好中了头奖,买政府彩票的可获1000万奖金,老陈便可从“黑彩老大”手中拿到100万奖金。

简单描述,地下黑彩实际上运作方式与政府彩票一模一样,只不过由私人运作,而且不用印制彩票,不用设彩票点,不用找公证处和摇奖机,一本万利的生意。

不过,在彩民中大奖后“黑彩老大”赖账或潜逃的事情时常发生,但这阻止不了泰国人对地下黑彩的青睐,毕竟,它投入少,购买简单,而且,对于大多数彩民来说,他们并没有指望中头奖,许多人能中个末奖2000泰铢就已经高兴得要去寺庙做佛事了。

2005年前,泰国地下彩票每月能收数亿泰铢购买金,远高于政府彩票销售额。他信连任总理后,重拳打击地下黑彩网络,将许多社区的“黑彩老大”收编为政府彩票销售代理,有效遏制了地下彩票吞噬国家经营收入的状况。同年,每期政府彩票销售额都有过亿泰铢。

更有意思的是,在彩票圈,泰国人极其相信“托梦”,只要梦见数字或者与数字相关的事情,也必定认为是一种暗示;有人甚至在现实中找数字,例如当选总理的竞选号码,当红明星的出生年月,甚至在自己开车与别人发生剐蹭后还不忘记录下对方的车牌号等。

一切数字皆有“天意”暗含其中。

不过泰国彩民有一点叫我记忆深刻。无论中奖大小,或多或少要捐赠一部分给慈善机构或者寺庙,作为对下次中奖的“铺垫”。在泰国期间,记得老陈只中过一个末奖,还特地跑到买彩票的地方,给卖彩票的那位残疾老年人送去1000泰铢,让我突然想起那句“有福同分享,有难自己当”。

除了彩票,在泰国,合法的赌博类活动还有赛马。距离泰国总理府不足500米,就是曼谷赛马场,每月两次赛马,供人下注玩耍。

由于泰国人信佛,佛教禁赌,所以,所有这些合法的赌博活动都称为博彩,都带有福利性质,与许多国家类似。

赌性大赌胆壮

相比第一类老实的赌客,第二类人是真正的赌徒。他们爱赌,更敢赌。

拉斯维加斯太贵,澳门又太远,于是,为了迎合泰国人好赌的性格,泰国的周边国家动起了脑筋。

从曼谷向东,开车500多公里,就是东北沙缴府的边境小城阿兰巴贴(Aranyaprathet),再向东几公里,便是柬埔寨小镇波贝(Poipet)。波贝是柬埔寨的拉斯维加斯。

从曼谷向西,开车500多公里,进入北碧府的桑卡拉武里县,继续向西可到边境小镇三塔关,过境便是缅甸境内。虽然此处缅甸境内的大小赌场均为地下私设,并不像柬埔寨那般豪华,但对于一些喜欢这种感觉的赌徒而言,又是一番滋味。

从曼谷向北,一小时飞机航程,便可到泰国最北部的清莱府。从清莱府最北段的清盛县出境,是缅甸最出名的边贸镇大其力。大其力的赌场,据说也分三六九等,豪华赌场内设五星级酒店,地下赌场也就是几张桌子几副赌具。柬埔寨和缅甸并不允许本国人赌博。在这些包围泰国的大小赌场里,服务生会说泰语,广告牌也是泰文,连广播里播放的音乐也是泰国歌曲。说不清这些赌在泰国最北端的清盛,河对岸便是缅甸赌场雄伟的建筑场的老板究竟是本国人还是泰国人,但显然,他们很有目的性,对泰国人的喜好了如指掌。

而且,为吸引泰国人入境赌博,这些陆路口岸得到本国移民部门的特别许可,施行宽松的入境制度。通常,泰国人前往缅甸需要签证,但如果从大其力陆路入境,持泰国护照可免签七天,持公民身份证则可交纳300泰铢入境一天。柬埔寨类同。

种种便利,说白了,都是为了钱。

曾经随泰国旅游局官员一同西行至边境,见一辆又一辆的泰国巴士驶向柬埔寨一侧。泰国旅游局国际司的官员指着那些巴士说:“喏,你看那些高棉人,多有本事,把泰国人全给吸引走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让我们自己法律不允许赌博呢。”

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泰国总理沙马当政时,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当时提议,由泰国自己斥资建造国际性大赌场,本国赌徒入内需缴费,但比出国赌博要便宜,而对外国赌客完全免费,由此泰国又可吸引一批外国游客。沙马当时的理论是,与其放纵泰国人出国赌或者偷偷在家赌,不如将地下的事情搬到地上,授以有范围的合法性,加以可控制的法规予以监管。

只不过,沙马的这一建议还没有来得及撰写成文递交国会表决,几个月寿命的沙马政府就已经下台了。

赌性化作无形

第三类好赌者,也是最高境界的赌仙,不再局限于赌桌上的一切,而是把赌博融入生活,万物皆可作为赌博的对象,无需赌具,一切皆化作无形,叫人瞠目。

记得2006年世界杯时,泰国警方联合信息部门、网络部门以及电信部门一度联手打击地下赌球活动,但效果甚微。因为在生活中的赌博是那样的简单,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一封邮件,就可以加入到赌球中去。

世界杯赛前的不确定性,使一切都可成为赌博的由头。某一场赛事的比分可以赌,某一个小组的出线球队可以赌,可以赌赢球,也可以赌淘汰,可以赌某个球员是否出场,也可以赌本场是否有点球。赛前一个月可以赌,一个星期可以赌,一天也可以赌,甚至开场前乃至终场前一分钟都可以赌。

2006年世界杯,泰国地下以及无形赌场间流动赌资高达5亿泰铢。

在没有世界杯的日子里,赌仙们也不会乏味,至少,他们还可以赌鸡,甚至赌鱼。

赌鸡活动遍及泰国南北,赌具就是一只鸡。当然,是特殊品种的斗鸡。

泰国斗鸡是斗鸡中的良种,羽色鲜艳,腿足强健而略有弯度,全身羽毛紧凑,贴于体表,体躯坚实,颈部大多没有羽毛。从外观看,略显“猥琐”。泰国是全球鸡肉出口大国之一,鸡肉在泰国市场上便宜至极。但斗鸡与肉鸡不可同日而语。曾经就斗鸡作过一次特写采访,发现一只良种斗鸡在泰国赌市上的价格一般都在数万泰铢乃至十万泰铢左右。泰国斗鸡根据羽毛颜色的不同,分成很多品种,一般认为羽色为青、红、紫、皂者为上品。一只优秀的斗鸡,需要具备以下这些外观特征:全身骨骼结在泰国,一只良种斗鸡的价格可构紧密;各部位骨骼的长短及粗细结构以达到数万元人民币必须匀称;站立时双腿间距离宜宽大;头小而坚实;鼻孔大而长;鸡冠正直且小而细;嘴形粗直且强大尖锐;喙部尖利;眼球以白色为佳;腿足强健而略有弯度;腿基部肌肉坚实有力;爪宜细利。

以上这些,是集合斗鸡行家口述而成。选择一只斗鸡,对其模样的苛刻,看来比招聘模特还要严格。不过,一位斗鸡行家又告诉我,斗鸡外形固然重要,后天培养更加关键。

想必斗鸡界也有“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的说法。

斗鸡不是宠物,是战士。所以,饲养斗鸡,需严格和关爱并重。一般来说,需两只斗鸡同养,但需隔笼饲养,同时每只雄性斗鸡需外加4到6只母鸡“伺候”。斗鸡的饮食,十分地讲究,平日里需有新鲜蔬菜、大米为主食,隔数日需辅以生牛肉块喂食。如果斗鸡不吃,需填鸭式喂送入斗鸡的食道内。而且,斗鸡每天都需有一定的放养时间,且在诸如泰国这样的热带国家,需每天用香茅草(Cymbopogon citratus)煮水给斗鸡洗澡,可达到祛暑降火且温润羽毛的功效。

当斗鸡长到300天左右时,可以投入训练。当然,训练需循序渐进,且不可多训,因为斗鸡一旦在训练中受伤,便可能终身残疾而无法参训。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战开始时,赌客们带着赌资和斗鸡,聚集在一处开阔地,赛制基本和世界杯一样,可淘汰,可积分,赌资随意,因为有赔率控制,赌资少,赢少赔少,赌资多,赢多赔多。一般在泰国农村,20只斗鸡参加的比赛,需十多天才能赛完,所设大小赌局可达数十场,赌资可达上百万泰铢。

不过,前几年泰国频遭禽流感侵袭,政府三番五次下令扑杀家禽,并按肉鸡价格补偿扑杀斗鸡,导致赌客们纷纷将斗鸡罩笼藏于家中,以躲避官员的突击检查。只不过,鸡会叫,一叫便遭扑杀,一扑杀便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如果觉得饲养斗鸡风险大,还可以养斗鱼。

鱼也能斗?是的。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是不敢相信。

其实,这是一种主要产于泰国的泰国斗鱼(Siemese Fighting Fish),在全世界都很出名,这种雄性斗鱼只要两两相见,必然发生口角,进而厮咬不已。胜者常会抖动孔雀屏一般的尾鳍,而败者则通常遍体鳞伤而不日将死。

作为一种“赌具”,赌斗鱼和赌斗鸡程序类似。

反倒是斗鱼这种鱼本身,让人觉得颇有意思。

一般参加斗赛的斗鱼体长可达8厘米。相斗时,斗鱼张大腮盖,抖动诸鳍,甚是壮观。但是斗鱼的饲养和繁殖并不容易。斗鱼的繁殖,在鱼类中独树一帜。生殖期间,雄鱼先在水面吹空气吐粘液形成一个个小泡,无数的小泡粘附在一起,形成一个浮在水面上的浮巢。而后,雄鱼立即向雌鱼求爱。双方你情我愿之后,雌鱼开始接近雄鱼,接着雌鱼突然横卧,而后身体倒转,腹部朝上,而雄鱼则步步紧跟,横卧在雌鱼下方,雌鱼这才开始排卵。卵排出后,雌鱼的任务结束,雄鱼最单调的工作开始。

斗鱼的卵密度比水大,雌鱼排卵后,卵下沉时,等候在下面的雄鱼立即用口接住,涂上一层粘液,再向水面上游,把卵一个一个推入浮巢的气泡中,一个气泡一个卵。如此反复数百次,将雌鱼一次产出的卵逐一送入浮巢。此后,雌鱼离去,雄鱼开始护巢任务。小鱼孵化后,会暂时附着在巢泡上。任何小鱼,倘若下沉,雄鱼就会把它顶入浮巢内。这种保育工作一直到小鱼能游泳觅食且自然离开浮巢为止。

雄性斗鱼,在决斗时是如此凶残,但在保育方面绝对是父爱标兵。

在泰国市场上,一条雄性斗鱼的价格不过几十泰铢,外观再完美的斗鱼也不过几百泰铢,但是,一条良种雌斗鱼的价格却能上5位数甚至6位数,且从不出口。因此,在包括中国在内的海外市场,即便可以见到雌性斗鱼,大都也不是优良的种鱼。

在泰国某些地区,不仅有斗鸡、斗鱼,还有斗蛇,而且是剧毒的眼镜蛇。当然,是一种不常见的赌博方式,因为赌得好也许能赢钱,赌不好连命都要搭进去。

其实,赌球、赌鸡和赌鱼还都算有程序可走,至少都需要提前有所准备,但在泰国,有些人玩起赌来毫无章法可言,却也赌得有滋有味。

2007年黄衫军闹得正猛,搞得我们记者每天被动参加集会。有一段时间,天天去,天天拍,黄衫军就是不闹大,军警就是不镇压。

每次集会,集会组织者总会把摄影记者安排在主席台和集会人群之间,这样记者们既可以拍到集会领导人讲话,也可以拍到集会者反应。于是乎,摄影记者一方面可以和主席台上的那些所谓的领导人们套套近乎,同时也可以跟台下前排集会者混个眼熟。

记得有一天我赶到集会现场比平日里略晚。办完一切手续进入摄影记者区时,前排集会者中一位黄衫军妇女突然起身,把手越过铁栅栏要和我握手。我确实记得自己曾经跟她搭讪过,但还不至于要到握手这么熟的地步。“谢谢你,谢谢你,”这位妇女对我说,“要不是你,今天我就输掉2000泰铢啦!”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和她打赌,赌你这位中国记者今天会不会来,”这位妇女指了指身后一名满脸沮丧的黄衫军妇女,“看你老不来,我几乎都绝望了,心想今天要赔2000泰铢了,所以我要谢谢你。”

我惊诧得不知说什么好。斗鸡斗鱼不过瘾,还可以斗蛇

泰国人确实喜欢自娱自乐,赌博,在他们眼里,也许不必那么正式,只不过是给生活加点调料罢了。

泰拳vs武术

泰拳对武术,是一个争吵了许多年的话题。

从上世纪末开始,泰拳和武术每年较量一次,结果总是不分伯仲,使泰拳和武术谁高谁低的问题变得进一步神秘,更加叫人渴望知晓。

在中国人眼里,武术是博大精深且深不可测的。可是究竟又有多少人了解真正的武术呢?

许多70年代或者80年代生的人对武术的了解更多来自影视作品。至少我对武术的认识是从《霍元甲》、《射雕英雄传》、《唐山大兄》等影片中一路走来的。其实,那个年代影视作品里的武术至少更加接近现实,到了90年代乃至21世纪后,影视作品中的武术要么变得如幻如影,要么变得通俗滑稽,加上我们有成龙这样的国际巨星和张纪中这样对武侠题材乐此不疲的大胡子导演,武术成为肆意夸张和搞笑的对象。

巨导张艺谋拍摄的功夫电影就更不必说了,画面华美,景色宜人,但在简单的剧情中,真正的武术被高超的科技手段所替代。

外国人对中国功夫的认识,毋庸置疑,从李小龙的电影开始;外国人对中国功夫的淡忘,毋庸置疑,则是从李小龙离世开始。今天,你随便去问外国观众,李小龙后还有哪位中国人的功夫让你难忘?结果大多是摇头。

如今,我们的电影只剩下首映前的大手笔宣传和虚高票房,而从影片开播的第一分钟起,一切都变得那么空洞和乏味。好比一位衣着华丽、四处招摇的窑姐,扒开衣服,只剩下一副臭皮囊。

我们所知道的武术,以少林、武当最为响亮。可是,真少林真的隐于释永信方丈主管的少林寺里吗?真武当果然藏在那游人众多、钱味儿十足的武当山里吗?

释永信方丈不是没有担忧过少林武术。正是缘于此,他才四处游走,为少林争名夺利。他想以少林功夫申请联合国“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他甚至对弟子们说:“联合国人类文化遗产,有形的,保护的是文物;而无形的非物质类的,则保护的是人。你们好好练功,申报成功后,都是人类的宝贝了。”

在我理解的佛教中,僧人的境界不该如此,不论是文僧还是武僧,至少不该追逐“人类宝贝”这样的名头。在泰国时,方丈大师几度带领弟子越洋表演,喝彩声一片,倒彩声两片。

依附道教而生的太极,该是武当的秘技,而如今,真正的杨式太极拳已经难寻,剩下的只有公园里千人万人同演的太极健身操。

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为什么我们将阴阳相生相克的哲学演绎成武功后,却是同一个招式同一个套路呢?不是说太极健身不好,而是说太极拳已被滥用滥学得变了形。

武术,绝不该是这样,也不会是这样,否则,武术成不了国粹。我也相信,武术高人确实有,但一定不随便现身于世人面前。

央视拍过一套纪录片《中华武功》,星星点点地介绍了一些武术高人。不知这些高人是否真高,但其中不少武术大家确实讲出了武术的真谛。

中华武术之产生,强身健体固然是目的之一,但更多的原因是,武术是一种修行,修的不仅是身,更是神。这种修行,不仅是身强力壮的武夫的修行,更是一种基于文化底蕴和道德修养的修行,正因为如此,真正的武术大家,我认为,应该是隐于林或者隐于市的。如今盛世,不再是过去需要创建武馆来摆脱“东亚病夫”形象的年代,不再是那种迫切需要唤起民众抵御外寇的霍元甲、方世玉年代,那些武术界人士大可不必招摇过市,自我炫耀。

从来不认为那些所谓的“散打王”是真正的武术人。散打王,他们的功夫是基于比赛规则的武力加技巧,要力气有力气,要灵活有灵活,但他们唯一缺失的是,精气神。一个不必有修养,不必有修行的武夫去打散打比赛,照样有胜率,照样有观众,照样有钱赚。

武术,不是按西方规则进行比赛的花拳绣腿,也不是国人误以为天下第一的拳脚招式,更不是电影和小说里的飞檐走壁和腾云驾雾。武术是一种哲学。

正当武术在李小龙的宣传下誉满全球却又迅速迷失方向之时,另一种拳术享誉世界,那就是泰拳。

以极其相似的道路,泰国人凭借一部《盗佛线》向全世界展示了泰拳的魅力。影片中,泰拳招式帅气,动作灵巧,杀伤彪悍,迅速吸引大量西方人专程前往泰国习武。据泰国旅游局统计,自《盗佛线》上映后,前往泰国学习泰拳的西方人翻了三番,开辟出一条全新的创汇渠道。伴随这条渠道的形成,泰国大量武馆出现,大批所谓的泰拳名家和武师出现,且大多聚集在西方人密集的旅游胜地。

殊不知,泰拳和武术一样,也是讲修养的。

泰拳虽然招式酷,出拳狠,但细心的观众可以发现,泰拳在比赛前都有一个戴着帽圈向四个方向跪地祈祷的仪式。

这个仪式叫做拜师礼,是泰拳独有的一套程序。它不仅是一道礼仪,在正式的泰拳比赛中,它也是比赛的项目之一。换句话说,在泰国的泰拳比赛中,双方选手在登台打斗前须各自表演一套拜师礼,拜师礼也计分评胜负。

拜师礼大多都是规定动作,只有极少动作可自由发挥。因此,选手比的实际上是精气神。

曾经接触过清迈泰拳教练瓦操师傅。瓦操师傅说,从选手登台后的拜师礼就可以看出,这名选手是真心感恩师傅还是简单走个过场。他说,拜师礼,泰拳学校里的练拳场景才是泰拳的精髓所在,才是超脱打斗以外的最高境界。泰拳的所有招式,其实都融合在了拜师礼之中,拜师礼可以展示一个拳手的全面动作素质。

而在竞技舞台上,泰拳也不是像西方拳击那样单纯地靠直拳、勾拳、组合拳搏击。自14世纪泰拳基本成形以来,几经发展,泰拳形成了一套相当完善的攻防体系,其间又分成母招和子招,招招都有来历和溯源,有些招式来自动物模拟,有些甚至来自古典舞蹈或文学。

泰拳母招共十五式,包括曲折步形、飞鸟投林、依诺挺剑、爪哇标枪、拜须弥山、慈僧善目、蒙民捍卫、击木楔、鳄鱼摆尾、断象、神龙隐尾、天王转化、减火焰、魔王博猴和折象脊;子招十五式分别是,神象奋齿、 抹面腿、鬼王搂美、天神射箭、折凤凰、狮子跨涧、野鹿回头、神猴献宝、蛟龙闹海、山神卷土、越渔撒网、漫歌擎柱、扎花环、老僧扫庭和斩葫芦。

除母子三十招式外,古典泰拳中还有不少招式已经失传,有些招式的名称只见秘籍而已无人能够演练。

有人说,泰拳就像是中国武术中的一个比较完善的系统,流传比较流畅的分支,我倒觉得不无道理。只不过,泰拳在代代言传身教的过程中,相对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而中国武术的各大流派,只在金庸、古龙、梁羽生笔下流传,并以武侠小说中的烂漫文字再去新生。

如果用泰拳对抗武术呢?一些中国人觉得博大的武术必定是天下第一,而一些泰国人则认为中国功夫过于花拳绣腿,而刚猛的泰拳才是拳中至上。

其实,产生这两种观点缘于对彼此不够了解。

瓦操师傅这样回答了我的这个问题:“泰拳对中国功夫,就像拿芒果和香蕉比,比谁甜。

结果是,芒果分很多种,香蕉也分很多种,芒果在不同的季节甜度不同,香蕉在不同的产地甜度不同,所以,是比不出个所以然的。”

这个比喻很形象。

其实,中国功夫是个广义的名称,如果纠正了这个概念,再顺着瓦操师傅的比喻说,应当是,泰拳对抗武术,就好比是芒果对水果,本身就不匹配,如何相比。

为了硬要分出个高低,于是乎,有了每年一次的中泰散打擂台赛。

为了便于用分数给双方分个高低,擂台赛设立了很多规矩,例如泰拳不许用腿等。由双方所谓的协会出面,每年打一次,分别在两国举行。由于涉及双方的“国粹地位”问题,每年这个比赛在两国都颇受人关注。那么,武术是国粹,散打也是国粹?泰拳是国粹,绑起双腿的泰拳也是国粹?不过是钱在作怪罢了。快和狠是泰拳的特点向来就很反对叫做“协会”的这个东西。作家就作家好了,各写各的文章,非要加入个什么协会,难不成合作写小说?武术就武术罢了,各打各的招式,何必搞出个协会,带着大伙去卖命。

而且,真正的武师会加入这个协会吗?

在古代,靠武术挣钱的不外乎三种形式:卖艺,押镖,开武馆。而如今,卖艺的只剩下少林寺;押镖不再靠拳脚,而是靠枪支弹药;开武馆的大多是所谓的还俗和尚与在家道士。武术挣不了钱,怎么办?靠擂台。

仅有擂台还不够,还得双方各自现搞出个协会,让这些拳手们、散打王们有个官方的归属。

这样还不够,因为观战的人还少,于是,让媒体卷入,发挥炒作的特长。除却特有的一些招式外,泰拳基

例如2010年初,媒体疯狂报道,泰本动作与散打相仿国拳王挑战中国武术界,直接挑战武当、少林,号称要“秒杀”中国对手。

武当少林低调回应。最后几个散打王出面。

一场大战临近,硝烟弥漫。

其实,几家泰文报纸客观报道,所谓的泰国拳王只不过是个普通拳手,他也从来没有挑战过中国武林界。他只是说自己今年会参战,而且有信心打倒对手。

不知是编辑的错,还是翻译的错,还是本来就是故意的错,让今年的散打擂台赛沸沸扬扬地红火。

广告费加价了,票价涨了,主办方肥了。

纵观中泰散打擂台赛,今年在中国,中国赢,去年在泰国,泰国赢,前年在中国,中国赢,大前年在泰国,泰国赢 以此类推吧。

谁说双方没有默契。这是自双方达成协议举办这一擂台赛之初就暗自达成的君子协定。

有赢有输,才有未来。

当然擂台之外,我相信,两国真正的武师们也在比,在比谁的心更静,静如湖水,才可练出真功夫,真境界。

入不敷出

谈到花钱,现在中国年轻人有很多词,卡奴,啃老,月光。

泰国人其实差不多,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卡奴、啃老、月光这三个词可以安插在几乎所有年龄段的泰国人身上。坤阿玛便是其中一个。阿玛是我在曼谷寓所后街上一个网球俱乐部认识的球友。说是球友,其实也不算,因为,我不打网球。那家俱乐部叫做是隆俱乐部,据说拥有100多年历史,对于一个拥有不到千年历史的民族曼谷是隆俱乐部里的小餐馆洋溢着暖暖的感觉来说,这样一家俱乐部也算是私人休闲体育馆的古老先驱了。

既然古老,就该保留古老的样子。俱乐部以木结构为建筑主体,内设纯木制造,高高的拱形天花板上悬吊着像是紫铜打造的吊扇,尽管吊扇旋转得慢到几乎感觉不到风,但却与这个去处合拍,与我所在的这个国家合拍。

刚到曼谷之初,我几乎每天都在是隆俱乐部吃饭。这里其实不是饭店,只是给在俱乐部里打球的球友提供便餐。虽说是便餐,但餐点做工精细,卫生可口,关键是价格便宜,奢侈一点,一个人要一份酸辣虾汤,一份油酥鸡块,再加一份蟹肉炒饭或者虾肉河粉,一共不过人民币30元上下。

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到了中午12点,总可以看见对面餐桌上坐着一个大汗淋漓的男子,年纪50岁上下,球拍放在桌上,毛巾耷拉在脖子上,点一份酸辣米粉和一瓶啤酒。

这便是我在曼谷认识的第一个当地朋友,阿玛。

阿玛是小名,真名我不清楚,尽管年纪比我几乎大一倍,他还是乐于让我直呼其小名。出于礼貌,我在称呼他前先加一个“坤”字,是对男性的敬称。

从相识,到交谈,从互相打听,到无所不谈,在大约两个月时间内,几乎每天都能看见阿玛,都能交谈一顿饭的时间。对于我这个外国人来说,阿玛给了我许多对泰国乃至泰国人的最初了解。

阿玛在一家电信公司当工程师,因为是当年公司创业时的元老级人物,因此如今职务不低,收入不错,大致一个月有将近8万泰铢的收入,折合成人民币将近两万,在如今的北京,也算是个十足的小资了。

不过,他却常抱怨自己穷得叮当响。

原本以为他是上有老,下有小,家中有病号,外头有负债的那种窘迫,但当他给我算了他每月的账单后,我才惊讶地发现,泰国人每月8万泰铢居然养不起自己。

他的月账单基本如下:每月缴纳两万多泰铢的房贷;一万多泰铢的车贷;家具、家电等各种家什家当按揭一万多;各项保险将近一万;高尔夫和网球俱乐部年费按月平均六千泰铢;每月高速公路费、加油费、交通费五千;水、电、通信、网络费用将近一千;每月例行外出郊游费用五千;其余自己吃饭;剩下的贴补家用。

这份账单基本只是每月必须缴纳的个人费用,还不包括生病、请客、送礼等因不可抗力事件而产生的费用。

我给他掐指一算,确实所剩无几,叮当乱响。

其实,这份账单算是许许多多泰国人家庭财务的一个参照,其中的许多故事不仅仅表现了泰国城市人生存的经济状态,也反映了一个社会的经济性格。

所以,在后来的几年里,我把对这份账单的深刻记忆以及由这份账单而引发的诸多疑问,带到采访中寻找答案,算是一次长长的采访,一次以账单为提纲的采访。

先说住房。

阿玛年轻的时候在曼谷一处不偏的地点买了一个小院儿。按照他的说法,“小院不大,只有3莱地”。泰国人丈量土地面积的单位用莱,1莱相当于2.4亩,3莱地就有7.2亩,或者说将近4800平方米。

一家人局促地住在三四十平方米公寓房的北京人满大街都是,这位拥有4800平方米宅院的阿玛告诉我他们家“不大”。

20多年前,他买下这块地并且盖了别墅,铺了草坪,种了果树,修了停车间,总共的花费,也就差不多等于现在在北京四环内买一间厨房加一间厕所的价钱,200万泰铢。不过,准确地说,他是贷了200多万泰铢置办了这个小院。当时,他的工资只有1万泰铢出头,于是,干脆就零首付贷款。

在泰国,买房几乎没有不贷款的。其实,不是说泰国人全都没有钱,而是因为许多人的理念是,能够贷款就贷款,留着现金在手头,钱还可以生钱。

不过,这项贷款,从阿玛20多岁起,让他一直还到了今天。好在,对于这笔大投资引发的长久债务,他很淡然。

其实,泰国人对“家”的理解,确实与中国人不同。中国人的家,大多数需要数字来表达,例如在某某城市某某区某某街多少多少号的某某小区多少多少号楼的多少多少号房,千篇一律。但如果问泰国人家在哪儿,得的答案大多都是“在某某大街上的玫瑰宅”或者“在某某大街上的蜜蜂园”在曼谷,高层建筑只会是酒店或等等。泰国人喜欢给自己的宅院起个名者公寓办公楼,绝不是人们心里的那个家字,做个铭牌,挂在院外,所以,不用记门牌号也能轻易找到。

中国公寓楼式的建筑,在泰国几乎都是给人暂住所用的临时居所,或者是单身男女的过渡性选择。泰国人提到家,一定是在院子里的家,而不是在公寓楼里的临时居所。

有地心不慌,无地不安心。大多数泰国人都会在成家立业后置地,至少要有个院子,房子盖得简陋一些无所谓,今后发达了再修再盖也不迟,而只要有地,一辈子都踏实。因为,泰国的地,是永久产权的,一代又一代可以居住在上面,算是固定资产。

于是乎,为了这一固定资产,50多岁的阿玛如今仍需每月两万地缴着贷款。

再说买车。

曼谷户均拥有汽车达到1.4辆,是东南亚汽车普及率最高的城市。换句话说,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私人汽车,而且,中产及中产以上家庭几乎是人手一辆。

曼谷不枉其亚洲底特律的美名以及世界第一“堵市”的称号。

暂不说堵,光说车。在泰国拥有这样一座小院并不是一个无法企及的梦

在泰国买车实在是太容易了。从产生买车的念头,到把车开回家,总共也花费不了半天的时间。

曾经陪一个朋友去沃尔沃的4S店买车。朋友看中一辆沃尔沃S70,标价是260万泰铢。

售车小姐估计是见我们年轻,便礼貌地问我们想零首付贷款10年还是20年,这让我的朋友着实惊讶了一番。他告诉对方,我们中国人没有现钱绝对不买车,搞得对方兴奋不已。

因为我们是付全款,4S店一下子给了我们60万泰铢的折扣优惠。

其实,这是两个社会观点上的差异。

在中国,假使我有30万,也许我只会买一辆10万以内的代步车;假使我有100万,我大致会选择一个20万至30万的中档车;如果我没有1个亿,绝对不会去买1000万以上的豪华车。当然,富二代另说。

而在泰国,大多数年轻人都会选择零首付贷款买车,最多也只付10%的首付。因为,在他们的消费观中,如果有30万,说明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和商业信用,便可以以此作为贷款的资本,而贷款买一辆50万的汽车;而如果有100万,完全就可以去贷款买法拉利或者保时捷;如果资产过亿,一般会拥有私人直升机。

在这种消费观下,催生出具有泰国特色的金融贷款制度。在泰国贷款买车,可以在两年之内抵押给银行,而后重新贷款买车。所以,许多泰国人一辈子都在还车贷,原因是,他们不停地换车,从中低档换到中高档,再换到宝马奔驰保时捷。所以,马路上满眼都是高档车和新车。阿玛虽然叫唤自己没有钱,但他却开着一辆奔驰S320。

说说日常家用。

20多年前,很多中国人羡慕出国人员回国后的那“四大件”。随着中国的高速发展,中国成为全世界“百大件”、“千大件”的生产基地。在如今中国的城市乡村,几乎没有人再把购置家用电器当回事。

而在泰国,20多年前就没有人把家电当回事。

还是要说信贷机制的完善和消费观念的超前在作怪。

20多年来,泰国人一直享受着灵活贷款制度的便利,虽然在1997年中他们遭受了严重的金融风暴,但说句实话,老百姓所受冲击并没有媒体宣传的那般严重。

即便在金融风暴最严重的时刻,只要信用好,客户还是可以从银行贷出钱来。

客观地说,银行个人信贷,不仅仅催生出卡奴,也帮助了许多人渡过难关。

在如今的泰国,几乎一切消费都可以贷款。装修,买家具,买大小家电,到医院看病,甚至到超级市场买足400元人民币以上的东西都可以申请贷款,不管你买的是黄瓜还是白菜。

有一次去电脑城买内存条,大约是400元人民币,结果人家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张贷款申请单让我填写,弄得我一头雾水。

估计,阿玛家里不少家当的所有人,是银行。

谈一谈休闲消费。

泰国人绝对懂得休闲,休闲绝对是生活的一部分。

哪怕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也会选择在农闲的时候,一家人带着烧烤箱,开着皮卡车,外出到城市,或者到比农村还要农村的地方,偷得浮生半日闲。

城市的节奏一定比农村紧张。但相对于北京,曼谷人的生活实在是太逍遥了。

以公务员为例,每年公共假日加在一起几乎达到150天,宗教节日,传统节日,政治节日,统统都必须放假。而且,诸如银行、邮局等公共服务机构,周六周日也全部停业,一切业务靠自动机器处理。

曾经留意过公共服务机构的工作时间,邮局和银行大致在上午9点半才开门,中午12点午休,下午1点半上班,3点半便打烊,每天工作时间不超过5小时。就此,我还特地采访过劳工部的官员,他们的回答是,这样可以保证就业率。

有了这么多的业余时间,于是业余生活变得丰富起来。

泰国有林林总总的俱乐部,你可以去打羽毛球、高尔夫球、网球,也可以去玩健身、舞蹈,甚至是去学习泰拳,只要有时间,就一定有消耗剩余精力的去处。

当然,这些地方的消费也是不低的。俱乐部通常实行会员年费制,以羽毛球为例,一所中档俱乐部一年的会费在3000元人民币左右,虽说不便宜,但这也是可以贷款的。

再有就是高尔夫球俱乐部。在曼谷市中心,有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皇家高尔夫俱乐部,里面富商名流云集。俱乐部只接待会员,不接待散客,成为会员后不再收取任何费用,全年不限次数地打高尔夫球,而且可以免费吃住。当然,成为会员的资格是,向俱乐部交付在泰国几乎没有人不用信用卡,几乎没有人不用银行信贷一本200万泰铢以上的存折作为抵押。

我不知道中国是否有这样的俱乐部,至少我够不上那个“资格”。

阿玛也许有吧。

在泰国,如果按照中国人的观念去生活,其实消费可以很低。

吃很便宜,交通也很便宜,租房也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这里的环境让人容易动摇自己的消费观,从而产生冲动性消费。

那一年,在泰国申请信用卡。因为我是中国人,一开始银行并不同意给我办理,他们说,前几年,中国游客到泰国旅游,常常是一到就办信用卡,刷爆完事就回国,所以,泰国几乎所有商业银行都达成一致,将中国游客列入不予办理信用卡的黑名单。

后来,当着银行工作人员的面,我拿起手机给这家银行的创始人兼总裁打了电话。这位总裁几天前刚刚和我一同参加了一个活动,彼此聊过天。几分钟后,营业所负责人出面,当场给了我一张白金信用卡。

原本想办理的信用卡额度是10万泰铢,结果一下子给我办了70万泰铢额度的白金卡。

不太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在此后的几年里,我将卡束之高阁,以免产生冲动的勇气,导致我和许多泰国人一样,入不敷出。

寻找历史的民族

作为一个有完整地理疆域和政治概念的国家,泰国的历史,十分清晰:公元1238年泰族首领坤邦克朗刀联合另一部落首领,打败了吴哥王国的军队,以今天的泰国古都素可泰为中心,建立了素可泰王国,即泰国历史中的第一王朝——素可泰王朝。

但这是以国为主线的历史。

泰国往北,是悠悠数千年的中华文明;向东,是绵亘数千载的高棉大帝国;向西,是直至今日都在深刻影响整个东南亚地区的印度宗教文化 700多年,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可谓有史可探,而对于一个民族而言,难言底蕴。

于是,泰国人溯源民族史的故事开始了。的确,作为一个民族,泰族史要远远超越国家史。

“芦花鸡和鹌鹑”

器物和文字是镌刻历史印记的载体。西方人界定中华文明的上端,只肯承认甲骨文、商鼎铭文出土后的历史,因为文字是寻找历史的依据。而同为世界古文明发源地的印度,由于大量经卷文字记写在无法长期保存的贝叶上,而造成许多段历史的缺失,需要由后世依靠别国文字来补写。

作为一个成体系的文字语言,泰文由素可泰王朝的兰甘亨大帝在13世纪末确立。之所以说兰甘亨大帝确立泰文,而不是发明创造泰文,是因为当年兰甘亨是在吉蔑(高棉)等文字的基础上编修而成泰语。而在此之前,有语言,却没有文字,这成为泰族溯源的障碍之一。

关于泰族起源,泰国比较“主流”的说法是,论远,起源于中国的阿尔泰山;论近,起源于现在中国的广西云南一带。泰国学术界认为,泰国的泰族,与现在生活在广西云南的壮族傣族、缅甸掸族、越南泰族、柬埔寨泰族、老挝老松族和老龙族以及印度阿洪族,同属一支,互有关联。

这种说法符合中国古代将这些民族统称为“百越”的历史用词。但站在今天的角度,由于缺少充足的证据,这些族人间只能说相互有同祖可寻,或者说是同源异流,或者说语言文化有相近之处,本不该有“谁本正宗”的争论。但在人类社会中,本不该的事情往往最后都发生了。

曾经在泰国最著名的文学院朱拉隆功大学参加一次会议,其间,一位教授与我闲聊,问起“泰国人在中国的那一北上分支现在怎样”,本以为他问的是泰国人赴华留学潮,后才发现他讲的实为云南傣族。我只好用“不知道”作答,并且加了句“我确实不知道是先有的芦花鸡还是先有的鹌鹑”。

这位教授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只好笑着反问他,“您说,到底是,芦花鸡是离家出走的鹌鹑,还是,鹌鹑是众叛亲离的芦花鸡呢?”他也大笑,说我“民族主义气太重”。

我不是泰族,也不是傣族,但我不认同所有泰国以外的泰族都是泰国泰族分支的理论。记得曾经读过一本“文革”时期出版的《泰国史》。书的前言这样写道:本书的泰国作者提供了一些历史资料,但由于作者的资产阶级立场,本书存在不少谬误,作者实际上是在鼓吹大泰族主义,严重歪曲了历史真相。

这段文字带有明显的历史色彩,但说的道理确实准确,大泰族主义,在泰国史学界,已不是一年两年。

“大泰族主义”

在一些泰国史学或文学杂志中,常常认为泰国以外与泰族有关系的族人都是泰族旁支,泰国的泰族才是“正统”,例如把现在老挝的老松和老龙二族称做是泰国北部和东北部泰族人的一个分支。几年前,中国壮族学者赴泰考察后认为泰族和壮族在语言上相近,习俗上相亲,结果又被泰国一些学者利用,称人口1500万的壮族也是泰族“北漂后”形成的一个分支。

泰国现代著名学者玛尼·琼赛(Manich Jumsai)著有一本历史著作《老挝史》,是泰族起源的奠基理论。他认为,泰族上溯一千多年,就是云南的南诏王国。南诏的历史,可以说就是泰族的历史。

他在书中写道:“中国的史书把他们叫做南蛮,百夷或藩。中国人从来不相信其他民族和自己一样文明 南诏王国和中国展开了一连串战争,一直持续到13世纪。泰族力图抵抗中国人向南方扩张,直到他们被中国所压倒,并且最终在1253年被中国皇帝忽必烈所打败。泰族人大批向南迁移,到老挝、泰国北部和缅甸掸邦。最后,泰族人分裂成为一些小王国,各有各的君主,统一了又分裂,分裂了又统一。”这种分裂,是导致文明难成气候的原因之一。但作者认为:“当泰族人还在云南的时候,他们是团结的,团结使他们强大有力量。他们和中国人作战,成为中国人的劲敌。尽管他们常常被中国人打败,但他们始终能恢复独立,直到1253年最后灭亡为止。有时候他们的独泰国民族服饰与中国南方多个民立是如此强大,以致中国人也只好平等族的服饰均有相似之处对待,有一个中国皇帝还把自己的女儿安化公主嫁给南诏国王隆舜。”

其实,关于这段“平等对待”的美谈,实为误传。当时唐僖宗只是许婚,并未真正将女儿南嫁给南诏第十二位国王隆舜。

事实上,泰国人在用外国文献研究自身起源时,还是比较谨慎的。玛尼在其多本著作中说道:“我们研究泰族的历史不能单靠一个方面或一个国家的史料。为了了解和描绘这个大民族的全貌,我们必须把有关方面的史料综合起来。”

在他看来,泰族的历史或许可以分为这样几个时期:第一阶段,他们居留在中国一直到被中国人多次征伐而被赶出中国国土的时期。第二阶段,在中国南方定居并建立新王国的时期。第三阶段,南诏王国在中国的兼并活动。它统一了兄弟王国,又重新分裂成为不同的王国,引起了相互之间断断续续的内战,为的是想在这个曾经一度统一的民族中称霸。第四阶段,有一个分支在东京(现在越南西北部)定居下来。第五阶段,有一个分支建立了琅勃拉邦、川扩、万象以及占巴塞等王国。这些王国现在统一成为老挝。第六阶段,有一个分支建立了景线王国。随后不久,它并入了兰那王国,兰那的首都开始在清莱,后来在清迈。这一分支随后形成泰国的第一个王朝素可泰王朝。素可泰王朝中的另外一支在下缅甸另外建立了一个马都八王国。第七阶段,上缅甸的掸族分支形成,印度的阿洪族形成。

应该说,玛尼的理论比较成体系地讲述了泰族人的流向和分流。但是,他有关泰族人早期的一些论述,显得有种“罗马帝国人的落寞感”。

“拉个贵人当祖先”

玛尼是这样论述泰族人的“第一阶段”的。“人们认为泰族最早的老家在阿尔泰山。当时他们不叫泰族。他们逐渐向南迁移到黄河流域,然后又迁移到长江流域。这肯定是公元前5000年的事了。当中国人越过了戈壁沙漠进入黄河流域时,发现这些异族人已经在那里,就逐渐把他们赶到南方去。原始的泰族人不是中国人,中国历史把他们称为南蛮。根据加利福尼亚大学埃伯哈德教授《中国史》一书记载,在黄河流域发现公元前1450年前后的青铜器,这些青铜器显然是泰族人的手工艺品。这个地区逐渐为中国人所占领,泰族人或者被中国人同化,或者被赶向南方。”

这段话发表于1971年,曾经在泰国引起轰动。将近40年后,这段话又在中国的网络上引起轰动,一些网民甚至怒斥泰国人和“某些国家的人”一样,意淫历史。但在那个年代,可以理解的是,找到一个错误的归宿感比找不到归宿,要强。

说归宿,总是要自圆其说的。但玛尼对泰族人从阿尔泰山到云南的过程讲述得十分扼要,而且诸多说法与中国古代的记载极为不符。“泰族在最后到达中国南部云南省之前的历史是很模糊的,人们认为他们曾在四川省的北面建立过两个王国,隆国和巴国。中国人又南下进攻他们,他们迁居的下一个地方叫做姚(即现在楚雄彝族自治州的姚安)。他们于公元前215年占领姚,接着又迁移到白崖(现在叫普洱)。公元前290年,汉朝皇帝派遣使节到印度去研究佛学。使节经过白崖昆明王的国土,昆明王不让他们通过,于是中国就派一支军队吞并他的领土。公元前9年,中国发生骚动和叛乱,在昆旺王统治下的白崖国就乘机宣布独立。等到中国重新安定之后,中国人于公元50 年派兵再次征服白崖国。当汉明帝派使者去印度取回佛经的时候,佛教开始传入泰族的白崖国。

后来,大批泰族人开始在云南定居下来,云南就成了他们的国土,直至1253年他们被忽必烈征服为止。早在公元前2205年中国史书就提到云南。云南的首府是大理府。印度的阿育王到过大理府,和大理府公主欠蒙亏结婚,他们生了三个儿子。他不在这个国家居住,而是回到印度去,把他的后裔留下来替他统治云南。直至公元902 年为止,这个王国始终是阿育王的后裔统治着。”

由此,泰族人有了个十分有来头的祖先,阿育王。但仅此别无他证。

对于泰国学者的南诏诸说,中国一些史学家曾出面否认。中国学者认为,南诏不是云南境内的傣族或者泰国境内的泰族所建,大理国为南诏的后身,也不是泰族所建。大理国王段氏,不属于泰族。南诏时期洱海区域各部族,到大理国时期已经融合成一个部族,其后裔就是今天的白族。所以,中国学者认为,元灭大理与泰族起源毫无关系。

“巾帼英雄祝融夫人”

但泰国学者必须要继续说下去。

对于中国这边的历史,泰国人最熟悉的便是《三国》。他们熟读《三国演义》,甚至将《三国演义》的泰国译本《三国》确定为泰国古典文学名著。

看看玛尼是怎样将《三国》与泰族挂钩的吧。“中国人在《三国志》中记载,武帝(一定是搞串了,该是蜀汉后主刘禅)派了一个有名的将军孔明即诸葛亮去征服云南的六个泰族王国即南诏,南诏是南方之国的意思。在六个诏主中有一个叫孟获,泰族历史上称之为崩黑,他是印度阿育王的后裔。他同他的弟弟孟优一起组织了一次非常顽强的战斗,而不肯投降诸葛亮。他被打败了七次,每次诸葛亮都放他回去,让他重整军马再决胜负,经过七大战役之后他才认输,表示对中国当局的臣服。在一次战役中,他的妻子祝融夫人率领军队擒获了中国的两个将军(张嶷、马忠),后来孔明又用了一个计谋擒住祝融夫人。最后,祝融夫人和中国的两个将军交换,被放了回来。这充分说明了,泰族妇女在古代国家危急存亡之秋表现十分英勇。然而,要抗击占压倒优泰国传统民族舞蹈与中国南方的一些少数民势的五十万中国大军是徒劳的。族舞蹈确实有相似的动作孟获之所以能坚持打完七大战役,靠的是天险和决心。而且,最后,中国人还得让他当藩王。孟获继续统治着大理以南的领土。”

这段论述,将祝融描绘成了民族巾帼英雄。

其实,按姓氏起源论,祝融夫人属泰族的可能性不大。祝融实为远古一个人的名字,后来,成了一个姓氏。在百家姓中,祝融氏属融姓。

融姓起源于上古,是颛顼帝高阳氏的后代。颛顼的后代有祝融氏,帝喾为部落首领时,祝融为五行神之一的火正,后世尊为火神。祝融部族原居于中原,后迁江南,与少数民族杂居,其中有芈姓,后来建立楚国,祝融氏后人分为祝姓和融姓两支,所以说“祝、融二姓同宗”。

姑且不说祝融的民族。

泰国学者普遍认为,在三国之后,南诏王国作为一个整体,一直在与中央政府对抗,特别是在唐朝,冲突尤为激烈。“南诏王朝一连有三个国王从事南征北讨,到处扩张南诏的领土。第一是皮罗阁,他统一平定了南诏,并组织了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当时国家繁荣昌盛。他在公元746年建立南诏首府大理府。其次是他的儿子阁罗凤,他被中国人所激怒,因此出兵攻打中国。中国皇帝派大军讨伐,中国军队被阁罗凤及其十分英勇的儿子凤伽异打得大败,并遭到屠杀。阁罗凤不但打退了中国人,而且还占领了三十二个城镇和村庄。公元769年,凤伽异建立另一个大城市云南府,也就是现在的昆明。历代国王长期统治南诏,一直到1252 年国王(段)兴智即位为止。中国忽必烈可汗推翻了宋朝,并派他的弟弟忽必烈和两个将军征服南诏。强大的南诏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就在1253年灭亡了。”

“十二千亩田”

有时候,也挺敬佩泰国的这些学者。

当然,为了学术去深入了解另一个民族的历史并不足道,但是,要在另一个民族的历史长河中去寻找自己的倒影,确实需要一种勇气。

泰国人至今也没有关于民族起源的定论。

但作为泰族人中人口最多的地区,泰国人有理由认为自己是泰族的主流,至少在如今这个年代。因为他们在延续和谱写着泰族文明。

纵观世界史,古文明大多傍水而成,如尼罗河文明,两河文明,恒河文明,黄河文明。对于泰族人来说,在辗转迁移之后,他们定居于中南半岛湄公河流域,有了酝酿文明的基础。

一个民族的历史,犹如一条长河,有支流汇入,也有分流消逝,在同化别人的同时,也在被同化,加上战乱与迁移,要在几百年乃至上千年之后去寻根问祖,恐非易事。

其实,泰国人大可不必为某个民族的历史归属下定义。今天,如果在泰国之外,找到一支族人,能讲几句泰国人听得懂的语言,应当感到是一种幸事,因为大家有了民族认同感,至少几百年前是一家,或者是近邻,至于讨论所谓的民族正宗论,大可不必。

记得一位从云南西双版纳旅游回国的泰国友人一天兴冲冲地找到我,告诉我他在西双版纳几乎找到了儿时家的感觉。他说,当地人说话他几乎都能听懂,而他的话当地人也能大致明白,生活习惯相近,文化风俗也类似。西双,傣语里“十二”的意思,版,是“千”的意思,纳,是“田”的意思。西双版纳,十二千亩田,也就是一万两千亩泰国北部夜丰颂府的一座山头上的佛像遥望田。明代隆庆四年,公元1570北方年,当地行政长官宣慰司按一千亩田为一个征收赋税的单位,把辖区分十二个“版纳”。

我调侃起这位友人:“相比西双版纳,你们泰族版图大多了。当年封地,只给了当地十二千亩田,却给了你们泰国人的老祖宗一百万亩田,你们还有什么可觊觎的?”友人笑而不答。

所谓“一百万亩田”,是指泰国第一王朝素可泰王朝之前的泰北兰纳王国。兰,在泰语里是“百万”的意思,兰纳,就是一百万亩田。当然,只要以“纳”字封地,不管大小,都属宣慰司管理,都是要征收赋税的,地越大征得越多。当然税赋之事,不必对这位友人谈起。

说《三国》

泰国人谈起泰国古代文学,十有八九会说到这样三本书,一是《兰甘亨石碑》,二是《拉玛坚》,三是《三国》。《兰甘亨石碑》记述了素可泰王朝兰甘亨大帝的文治武功,碑文总共1500字,删去重复用字,总用字405字,其中源于高棉文的字13个,专有名词11个,源于巴利文的字62个,纯粹泰文字319个,基本属于以泰文为主体的文学典籍,被誉为泰国第一部古典文学名著没有疑问。《拉玛坚》,印度史诗《罗摩衍那》的泰文译本,最早成形于阿瑜陀耶王朝的15世纪中后期,起初以皮影戏台本形式成文,以浪漫主义手法描写了帕拉姆和悉达之间悲欢离合的故事,描绘了印度古代宫廷内以及列国间的斗争。由于《拉玛坚》在此后数百年间传唱不绝,并衍生出具有泰国特色的专门舞台艺术剧种“孔”,由此,《拉玛坚》变身成为泰国古典文学名著亦可理解。

而《三国》,曾几何时成了泰国文学名著?初听起来,只想笑。

“英雄只等乱世”

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大致成书于14世纪末,时值元末明初。由印度史诗《罗摩衍那》改编的《拉玛坚》成为泰国古典艺术的代表

而在成书前,以说书、曲词等形式的三国故事已不绝传唱于民间。

明代末年,从第一批有记载的华人移居泰国潮开始,此后,清朝入关、鸦片战争、民国初年、抗日战争、内战时期,都有过成规模的移民潮。

尽管早期移民泰国的华人大多是卷着铺盖逃难的农民和工匠,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也带去了最民间的文化传统,就盛行于明清的小说而言,以《三国演义》的出国率最高。

但是,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包容异族文化是需要时间和载体的。与印度文学不同,中国文学作品没有宗教作为载体,加上文化、习俗、人性等种种差异,中国文学作品难为外国读者所接受。

就这样,一部《三国演义》,以及演义中的许多精彩故事,或口口相传,或手抄笔录,只能在雏形初现的泰国华人社会中暗自涌动。

英雄的横空出世通常须等待时势。这是三国人物的特点,也是《三国》这部书在泰国兴起的写照。

由曼谷王朝上溯两个朝代,是阿瑜陀耶王朝。在阿瑜陀耶王朝后期,战乱不断,缅甸人的频繁入侵使社会混乱,朝政矛盾横生,随后华人后裔郑信推翻阿瑜陀耶王朝统治,建立起吞武里王朝。无奈,郑信其人,武能上马定乾坤,文却不能提笔安天下,王朝只经一代,便被一位阁僚推翻。《三国演义》成书约400年后的1782年,曼谷却克里王朝建国,始皇正是推翻吞武里王朝的昭披耶却克里大帝,也就是如今曼谷王朝的开国国王拉玛一世。

王朝伊始,必定伴随着特定的历史现象,首先是乱象横生,而后是百废待兴。

拉玛一世在位28年,前20年是内外交战,属乱象;后8年是秩序重建,属兴废。

兴废大业,思想的重建远胜于物质的重建。

此时,已经开始以模糊片段形式在泰人之间流传的刘备的忠孝、关羽的大义、孔明的鞠躬报国,刚好成为安邦之所需。而在治国层面,集通俗与高雅为一身的《三国演义》广阔地展现了三国之间的合纵连横,讲述了一代英豪的历史命运,书中展现的政治智慧和军事谋略恰好成为当时政治家和军事家所迫切需要的教材。

战乱结束后的第一年,公元1802年,拉玛一世王下令翻译两部中国典籍,一部是《三国演义》,一部是二十四史中的《西汉》,圣谕说,“译做制胜兵书供泰人学习”。

就这样,一部中国经典章回体历史演义小说在异国他乡二次重生。

“巨作一鸣惊人”

拉玛一世在下令编译《三国演义》和《西汉》的同时,确定两本书的总编纂——当时的极盛诗人昭披耶帕康。

昭披耶帕康是爵名,此人本名宏。

昭披耶帕康组成两套编译班子,分别编译两部典籍。但由于当时泰国缺少精通两国语言的翻译家,只得采取变通办法:由粗通泰文的中国人口述故事情节,由泰人作家笔录故事框架,而后加工润色。

这一特殊译法决定了《三国演义》泰文版的几大特点:

其一,人物“变味”。从音译《三国》人物名可以看出,当时口述者均为广东潮汕、福建一带人士,以至于直至今日,中原人和泰国人讲《三国》,谈到人物时如同鸡对鸭讲,全然不通。例如,刘备被音译成“涝比”,关羽被音译为“关乌”,张飞被音译为“雕回”,孔明念做“孔并”,曹操念做“糟曹”,孙权成了“孙官”;其二,“累赘”全无。原文中的诗词歌赋、评论批注、感叹嗟唱不仅难译,而且难于理解,一删了之;其三,“出入”甚大。从口述到笔录,原文事实部分出现出入的可能性较大。加上后期加工润色以突出故事性为原则,整部书的译本与原文存在不小出入。单从体例上而言,译本也全然不采用原文的章回体格式,而是每回一个结局,自成独立故事,突出单篇成文叙事的特征;其四,斩头去尾。译本大幅削减从黄巾起义到群雄逐鹿之间的篇幅,简单铺陈后直入鏖兵赤壁阶段,而在诸葛亮星陨五丈原之后,译本也草草收尾。读者不必知晓东汉末年的政治昏暗,不必了解十常侍的宫廷争斗,无所谓三分归晋后的是是非非,只突出《三国》中叱咤人物和诡谋良计即可。

昭披耶帕康(宏)版《三国》一译一编一润色,再到首版铅印发行,花费了63年时间。但这期间,《三国》手抄本已经流行于文学界,《三国》故事已深入人心。

1865年,法国传教士柏拉雷设在泰国的印刷厂将昭披耶帕康(宏)版《三国》刊印上市,鸿篇巨制,炮制经典,一鸣惊人,开创散文体小说先河,成为泰文学史中的一个重要转折性著作,尽管这部《三国》,已与原作者罗贯中笔下的原昭披耶帕康(宏)版《三国》封面文相去甚远。

“百年传唱不绝”

《三国》之风靡泰国,从未间断。直至今日,仍不断有新译本和新编本《三国》出世,从各种角度讲三国。

泰国前总理、短篇文学圣手克立·巴莫不满于《三国》原作褒刘贬曹的思路,新编一本《永恒的宰相——曹操》,从褒曹魏的角度再讲《三国》。有意思的是,这本书又名《资本家版三国》。

30多年前出版的《资本家版三国》开创了泰国《三国》编译史中的“新解”潮。此后,《乞丐版三国》《咖啡馆版三国》《诗体三国》《医生版三国》《发展版三国》《喽版三国》《凡夫版三国》《艳情版三国》等,相继问世,长短版本、正说戏说版本不下数十种。

几年前,一位友人赠我一套最新版《三国》译本,全套六册,木盒精装,售价3120泰铢。

搁置几年后,偶然翻起,这才发现这套最新版《三国》竟然名为《三国之卖国版》,作者笔名“精通法术”,书的前言作者为桑滴·林通坤,中文名林明达,也就是后来的黄衫军创始人及领导人,序由前总理差瓦利·永猜裕所著。

全书从“卖国”角度,讲叛变,讲投降,讲窃国,意在揭示乱世枭雄的思想转折深处。无论观点如何,读罢不由感叹泰国人分析《三国》之深入化和细节化,颇有当今中国红学研究之钻劲,卡通版《三国》和卖国版《三国》的封面无论这钻劲是钻正还是钻偏。

当然,就文学成就而言,昭披耶帕康(宏)版《三国》当属第一,迄今无出其右。

昭披耶帕康(宏)版《三国》无论从文学高度还是艺术影响力说,把它看做是泰国文学作品实不为过。而且,这版《三国》自编译以来,其真正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文学成就和艺术成就,泰国人经由昭披耶帕康(宏)版《三国》,读人性,读智慧,读谋略,读处世。

由此,单说《三国》这部书在泰国“家喻户晓”还远远不够,还得加上一句,深入人心且影响性格。

泰国人读《三国》,好比中国人读《论语》,读《孟子》,读着还得学着。

泰国中学课本里有《草船借箭》等多篇《三国》故事,高考试题也常牵扯《三国》相关常识。

2006年采访泰国国防部,看见官员桌上有《中国兵法讲义》,细作一番采访,发现讲义中多为三国兵法和孙子兵法。

金圣叹在读了《三国》批了《水浒》之后得出“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的名言。

而在泰语中,亦有一句成语,叫做“三读《三国》不可交”,意思是,读《三国》三遍之后此人便不可交往,皆因《三国》中谋略甚多的缘故。

“一石激千层浪”

与《三国》同时期译成泰文的《西汉》,也在泰国文学界引起反响,但由于《西汉》属正史,可读性和故事性较差,流传起来便无法与《三国》媲美。

但不管怎样,《三国》和《西汉》泰文版的面世,掀开了泰国文学史上的新篇章,特别是在《三国》大批量刊印后,中国历史演义故事一度成为出版商热衷发行的新宠。

从拉玛一世到拉玛六世期间,有多达36部中国历史演义故事被编译成泰文,其中有正史,有演义,也有野史和杂文,例如《二十四史》《韩信》《隋唐》《游江南》《武则天》《五虎平南》《水浒传》《包龙图公案》《西游记》等等。

但论影响,《三国》仍稳坐头把交椅。

或缘于历史因素,或缘于感情因素。毕竟,许多泰国人从小听着父辈讲刘关张的故事长大,而给孩子讲武则天的恐怕不多。

社会不断发展,《三国》热却从未降温。在如今泰国,《三国》是一个话题,也是一个产业。

在泰国的互联网上,《三国》类网站数不胜数,有些《三国》论坛的钻研程度叫人瞠目结舌。例如有帖子专门研究“关羽为何喜欢穿绿色长袍”,结果跟帖近千,最终果然有人发帖说出正解:“因为那件绿色长袍是兄长刘备所赠。”

在泰国各大书店,不仅可以找到各种版本的文字版《三国》,还可以找到成百册一套的卡通版《三国》。至少已有不下三名泰国漫画家将《三国》故事绘成泰版漫画。

而说到影视产业,则不能不说1997年的一件“大事”。

1994年,央视版84集电视剧《三国演义》在国内上映。此后,泰国公司“媒体的媒体”迅速办理版权引入手续,并在3年后经由泰国官方大众传媒机构旗下的电视九台播出。播出前,广告打了将近半年。

泰国有着严格的版权限制,一般一部电视剧在几年内只能在一家电视台播出,首播版权费极高,因此,几家主要的泰国电视台一般对于重头电视剧的播出效果都严格计算,通常选择晚间8点半档开始的黄金时段投放。

但是每集44分钟的央视版《三国演义》却被电视九台安排在了晚间10点。

原因是,从8点半开始,电视九台专门邀请知名泰国学者对当晚即将播出的那一集《三国演义》进行内容讲解,时长一个小时,而后才播出电视剧。郑重其事的场面,在泰国电视剧史上前无仅有。

观众反应热烈。不过,听说也有观众反映,电视剧情节部分不符合历史,当然,他们眼中的历史是基于昭披耶帕康(宏)版《三国》的。

在后来的几年里,央视版《三国演义》的泰文版版权几经易手,仍价格不跌,先后在两家电视台播出。一部电视剧在多家电视台重复播出,在泰国也是少有先例的。而且,央视版《三国》长达84集。

与《三国》有关的其他影视作品每每登陆泰国,也均获得火热市场反应,例如吴宇森的《赤泰国引进的央视《三国演义》电视剧宣传海报壁》以及高希希的新版《三国》。当然,看完这两部影片,泰国人可能更加搞不清历史的真相。

“我拜忠正仁义”

中国,关帝庙随处可见。而为刘备和张飞建庙立祠则不多见。

关羽重义。儒家和易家都认为,义利相通。如此,关羽的义,便可以带来利。加上山西富贾在明清时有拜关羽的习俗,关羽便顺理成章地当上了老爷。

一个武将,不仅成为后世的财神爷,还成了许多行业共用的祖师爷,国内“公认”的关氏行业有典当业、算命业、香烛业、蚕业、丝织业、糕点业、剃头业等。虽然,我只能理解剃头业,毕竟大家都是耍刀的。

有意思的是,关羽最近又谋得高位。其一是郭德纲新近在电视节目中给关羽安插到另外两个行业——警察和黑社会当祖师爷,因为他“黑白通吃”,过五关斩六将算是锄奸,收山贼周仓算是打黑。其二是易中天在品《三国》时说关羽对爱情执著专一,应当成为婚介所的祖师爷。

而在泰国,不仅关帝庙林立各地,刘备庙和张飞庙也绝不少见。

在曼谷耀华力路唐人街,三层楼阁的关帝古庙常年香火不绝,是曼谷地区最有名的一座。

其中,不仅关老爷有专门祠堂供奉,连为关羽牵马举刀的周仓也有单独厅室供人祭拜,并奉之为“马爷将军”。其实,泰国人拜关公,拜的是公正,而不是中国人说的忠义。因此,有传闻说,泰国法官陪审团在出庭前,都要在庭外先拜关公,承诺秉公断案。道理是对的,但我没有亲眼见过。

曼谷大王宫的节基殿外也有关公持刀石雕立像,据说是明代郑和南下的压船之宝。

泰国人拜张飞,拜的才是忠义;而拜刘备,欣赏的是他火烧新野时带着百姓逃难的那份仁义。在华人聚居的一些街巷内,刘备祠、张飞庙可以不大,但不能没有。张飞被誉为张飞公,刘备叫做刘公。

值得一提的是,从曼谷向南,驱车大约100公里,到达春武里府的挽拉孟县,县内有一占地80多亩的花园,名为“三国花园”。这是泰国唯一一座三国主题公园,进入园内,纯中国特色扑面而来,亭台楼阁殿厅榭廊一应俱全。花园主人在设计时还融入中国古代堪舆和阴阳元素。

花园内,设有专门的诸葛亮祠堂,三层建筑,内设诸葛孔明坐像,二层和三层为回廊壁画,以《三国演义》中孔明八个时期的经典故事为绘画题材,总长100米。

而在园内长廊内,则有景德镇瓷绘壁画240米,共分56段,讲述了从桃园三结义到三国归晋的历史故事片段。花园主人从中国请来工匠,烧制时间长达5年。

其认真程度,叫人深省。

对于任何一部外国名著,我们又曾几何时如此对待?

想起来,反倒觉得该对泰国人肃然起敬,该对昭披耶帕康(宏)肃然起敬了。

政治篇

——呼啸的民主这些年,泰国政治不平静。动辄上十万人大游行,间或坦克就上街,戒严令一个接一个地下,政变阴云难散,总理换得比谁都勤,红衫军、黄衫军、绿衫军你方唱罢我登场,局势扑朔迷离。

话说泰国政治

从不敢对政治上的事情说三道四,况且是对一个不熟悉的国家。

说到政治,不可避免地要谈到政党,再往细致深究,还可衍生出政治背景、政治成分、政治觉悟、政治思想等一大堆词汇。政治还可以被“平民化”,从科级的“办公室政治”到大学校园里的“课堂政治”。政治甚至需要“下放”到田间地头、街头巷尾和床尾床头,贴近群众。

但是,讲政治,绝不等同于搞政治。

人需要了解政治,理解政治,绝不等同于需要挤破脑袋亲自“参政”。

有些人误以为,社会、单位、学校中的钩心斗角就是政治,一切斗争都缘于政治。其实他们错了,正因为他们不懂政治,才会产生不必要的矛盾斗争,才会产生那些被误以为是政治的琐碎的办公室嫌隙和居委会纷争。

政治是人们围绕公共权力而展开的活动,是政府运用公共权力而进行资源的权威性分配过程,政治应该是很严肃的东西。

不过,这些我的个人理解,到了泰国却完全不适用。

在泰国将近4年,总理换了5任,内阁先后出现将近100个面孔,国会选举3次,军界、司法界更换首脑更是频繁,黄衫军、红衫军更替上街集会,年均集会日超过200天,电视广播节目整天“政治”、“政治”地说个没完,集会者一直叫嚣着民主和自由,仿佛,政治正唱响着这个国家与社会的主旋律。

在泰语中,“政治”永远是个单纯的名词,它的动词谓语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玩”。

2006年,在泰国奥林匹克委员会,偶遇一位多年前就结识的忘年交——副秘书长瓦林·探素帕西(Varin Tansuphasiri)。

瓦林已经70多岁,曾经是一名内科医生,经营有一家小诊所。上世纪70年代时,他阴差泰国总理府大厅“总理墙”上的画像近年来阳错地给泰国奥运会代表团充当增多得特别快了一次随团医生,结果被选入泰国奥委会,从一名小干事,一直做到现在的副秘书长。

一次,一起约好在街边吃猪脚饭时,瓦林给我讲述了他“玩政治”的故事。“我是个喜欢药罐子的人,年轻时只想做个好医生。无奈被拉入奥委会后,一个朋友对我说,既然进了政治圈,就玩一把吧。但你不知道,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泰国政治圈有多么复杂,我一开始加入民主党,后来又加入国家发展党,一度想过加入泰国党,一直到上世纪末,我决定干脆退党,单干政治。别看我们是体育圈,政治事一样不少。”瓦林说。

瓦林一辈子参加过两个政党,在泰国算是一名比较“执著”的政客。在泰国这几年,我所熟悉的一些政客中最多有连换5个政党的,还有一些政党的党魁甚至连锅端式地加入其他政党。

瓦林对泰国的政党有着这样的理解:“说得好听一些,泰国的政党是泰国人施展政治才能、寄托政治抱负的躯壳,说得不好听可以打个比方,加入泰国的政党就像谋职,哪个公司给你的薪水高,就加入哪个公司。而且政党和公司一样,可以平步青云,可以一夜倒闭,也可以收购并购。”

他告诉我,在泰国,加入政党不花钱。相反,如果你在地方上有势力,可以为这个政党拉到选票和资金,政党还可以给你发钱或提成。对于某些有钱人来说,在不影响生意的情况下,选个政党“玩一玩”又何妨。2005年初,泰国国会下议院选举,时任总理的他信·西那瓦(Thaksin Shinawatra)带领自创的泰爱泰党一举获得下议院5002006年3月他信在集会上向支持者致谢个席位中的497席,不仅创下泰国历史上首次一党执掌政权,而且也写下泰国政党史上一党获得最多议席的一笔。但仔细看那些议员的名字会发现,不少议员都是转党进入泰爱泰党。大家都看好泰爱泰党,反正转党就像球员转会一样,在哪儿踢球不是踢,谁不想找个报酬高的俱乐部呢。

瓦林告诉我,在泰国所谓玩政治,是每一个“年轻男人”的野心所在,有些人玩几年就腻味了,到了老年就归于平静,有些人野心越来越大,一直玩到实在玩不动了才罢休。

2006年,泰国开始了漫长而无休止的大规模街头集会。我已计算不清自己采访过多少次这样的集会。印象深刻的是,每次采访,都是从站着看集会领导人唾沫横飞,到蹲着听集会领导人侃侃而谈,再到躺在路边等集会领导人发号施令。

最常听见的句子至今仍清晰在耳边:“每个人都可以玩政治,至少晚上你们来和我一起玩政治,不管你白天是坐办公室,还是卖烤鱿鱼。”

政治是可以这么玩的么?

再说泰国政治

我还是不敢对泰国政治说三道四。

但有的时候,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做有关泰国政治的新闻,几乎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奉献给了看不到尽头的政治集会,自然会对这些事情有所想。

2007年1月6日,距离泰国发生推翻他信政权的军事政变已有3个多月。

泰国外交部当天突然向新加坡政府提出抗议,话里话外指责新加坡“收容”了他信的一次流亡访问。

泰国外交部取消了对新加坡副总理兼外长原定于当月底访问泰国的邀请,并暂时取消所有高级别双边会晤。至此,泰新关系算是走到了一个转折点。

事实上,从2006年1月他信把自己的家族产业卖给新加坡淡马锡集团以来,泰新关系就一直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地步。只不过,当时他信是领导人,外交关系还是他说了算。前总理他信曾对媒体展示自己的外交护照,但政变后,他的护照立刻被吊销了

这次,他信又从香港转站新加坡,并且受到新加坡副总理贾古玛的接见,此举引起泰国方面强烈不满。虽然政变后他信来回游走于伦敦、巴黎、北京、香港、东京等地,但至少没有关于这些国家和地区政府领导人会见他信的消息传出。而他信在新加坡,似乎是回到了自己公司的“娘家”,毕竟新加坡总理夫人何晶的淡马锡集团收购了他信19亿美元的股票。

他信和新加坡之间,应当是处于一种新婚后的阵痛期。2006年1月的那桩大买卖令双方满意,但却在泰国国内引发了关于他信是否需要缴税的争议,并由此越搞越大,直至同年9月政变将他信政府推翻。政变后,军政府再三刁难淡马锡,并且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和手段对付淡马锡,淡马锡可谓人财两空,他信流亡了,淡马锡在泰国的宏图伟业也泡了汤。

2007年伊始,泰国外交部吊销了他信的外交护照,意在不让他信在周边国家游走,虽然泰国法律规定,总理在卸任后可终生享用外交护照。

历史上还没有哪位泰国总理在下台后被剥夺外交护照。

更有甚者,他信的私人护照随后也被注销,但怎奈这位大佬是个有钱的主,搞到一个黑山共和国的公民身份,他信如今算是半个黑山人。

法律永远是不完善的,或者说只有相对完善,没有绝对完善,这一点倒可以理解。

泰国一些评论学者指出,从泰国政治史看,政府下台大多是因为贪污腐败等事,但从未有哪届政府像政变后军政府这样“盘查旧政府”。“军政府查他信,为难淡马锡,根除他信支持者,策谋解散泰爱泰党,一派不给前人留活路的态势。但其实,给别人留后路,也是给自己留后路,因为军人不可能一直当政。”

一些评论学者指出,军政府在政变后表现出了十足的“小家子气”。“政府上台后首先关心的应当是民生国策问题,但军政府上台后一直在搞他信,在释放昔日怨气,缺乏政治家气度。取消他信外交护照是一例:作为一届政府,行得正,何必又畏惧区区一流亡总理的旅行呢;取消新加坡副总理访问邀请是二例:外交关系,视如儿戏。”

又有一些评论学者指出,现在政坛正出现“以五十步笑百步”的情形。“政变实施者颂提·汶耶拉卡林将军(Gen. Sonthi Bunyaratkalin)娶有正房和纳小妾多人,分别置地盖房安之,并且至少与两人婚姻登记,重婚罪名已有人提出;而政变者指派的总理素拉育·朱拉暖(Surayud Chulanont)也有私占国家森林公园,挪用铁道局车皮用做度假小屋的行为,多名林业部高官因捅出这一秘闻而遭解职。”2007年5月在泰国总理府采访政变后第一位总理素拉育·朱拉暖(注:资料照片)黄衫军一度喜欢恶搞他信和布什

2007年1月东盟峰会在新加坡召开。在泰国电视转播的画面中,只见总理素拉育只身孤影,别国领导人大有敬而远之的意思。比较敢说话的泰国电视9台说:一介由政变者推举上台的总理,想必不是很受其他国家领导人待见,诸如菲律宾总统阿罗约这样曾多次险些被政变推翻的女强人,对素拉育或许更得敬而远之。

想来挺有意思。就在政变后不久的一次亚太会议期间,一张素拉育与时任美国总统乔治·W·布什聚首相谈的照片刊登在泰国的大小媒体上,素拉育的支持者无不感到扬眉吐气,一些泰国亲美人士更是指点江山,褒扬素拉育。

怎奈,当素拉育回国后媒体询问当天他与布什谈些什么时,素拉育一副憨厚神情:“我问他昨晚睡得好不好!”见媒体记者惊讶的表情,素拉育更加憨厚地补充了一句说:“你们不要笑,因为他从美国坐飞机来很辛苦,所以我慰问他一下。”

媒体只得掩口而乐。

泰国发生如此大事不作解释,倒是布什的睡眠更加重要。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就不难发现,除了闲聊,素拉育这位“民主泰国”的总理又能对布什那位整天批评别国不民主的美国总统说些什么呢?说政变?谈伊拉克战争?

谁惹了谁

“我已经将我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现在,我把泰国的政治交还给人民,由人民做主。”他信·西那瓦2006年2月24日解散国会下议院后发表全国电视讲话时如是说。当时,他的表情,有种无奈,有种无辜,还有些无精打采。

这一刻,距离他被政变推翻约半年,也是这些年来泰国政治动荡的开端。

他信,号称“电信大亨”,在泰国首富榜上名列前三甲。在他执政的5年内,他把自己的经济头脑全盘用在了泰国经济发展上,使泰国摆脱金融危机的阴影,使泰国GDP以5%的速度前进,也使许多老百姓摆脱了贫困。黄衫军搞反他信集会一搞就是数万人

在执政5年间,他信屡历磨难:后金融危机的经济疲软,南部动乱的频繁骚扰,禽流感的肆虐传播,印度洋海啸的无情袭击 然而他信撑过了这些苦难时光,在2005年的大选中得到了选民认可,再次连任总理,并且组建了泰国历史上首个“一党执政”的政府。

然而,到了2006年的2月,三次大规模集会让他信愣住了。浩浩荡荡10万人,高呼“救国”和“他信滚蛋”的口号,誓把他信逐出泰国政坛。这样一个“亲民”总理究竟惹了谁?

这样一个号称“政坛CEO”的泰国新型领导人到底怎么了?

三个男人一场戏

泰国这幕政治大戏的始作俑者,需要从一个原本并非政客的人物说起。

他信2005年得以连任总理后,一个人物带着一股看似薄弱的势力酝酿而生,并且一直在叮叮当当地与他信作对。此人便是桑滴·林通坤(Sondhi Limthongkul),中文名林明达,是泰国《经理人报》《亚洲时报》的创刊人,其旗下有多家媒体,人送外号“媒体大亨”。

林明达原先与他信私交甚笃,在他信担任总理之前,两位企业家一直相互支持,并携手闯过金融危机的难关。2001年他信出任总理后,林明达旗下的媒体几乎成为他信政府的喉舌,处处替他信说话,而他信内阁的多位高官也为林明达的报刊写稿。2004年他信政府还特批林明达的脱口秀栏目《每周泰国》在官方电视台第9套播出。

但他信在2005年2月连任总理后,林明达突然感觉受到冷遇,生意上的便利也越来越少。林明达开始跟他信借钱,结果遭拒,林明达后来又要求他信特批一个电视台给他,结果又遭拒。

曾为他信政府“付出许多”的林明达心生怨恨,开始在《每周泰国》节目中公开抨击他信政府。不久后,这一节目因“缺乏证据,有害社会稳定”而被政府取缔。这是2005年末的事情。

林明达此后并未停止“讨伐”他信的征途。他每周五在曼谷隆披尼公园内举行集会,继续他个人的抗议政府、反对他信活动。由于此人深谙传媒宣传之道,每每集会发言总以“父母兄弟们”开篇,并且时常提及“百姓疾苦”,因此颇得部分人的欢迎,尽管他抨击他信的言论大多十分片面。

记得有一次,林明达在集会中指责他信卖国,举的例子是他信与中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

他说,这份协定导致中国大蒜大批量低价进入泰国,致使泰国多少蒜农没有了生计,而钱都落进了他信的腰包。当时听见这话,台下没有人不欢呼附和。

我心想上台与其争辩,但又恐那台下数万人。其实,林明达说的是事实,中国大蒜确实冲击了泰国市场,但他巧妙地断章取义为其所用,因为他没有说另外一个事实,那就是大批量泰国低价水果涌入中国市场,致使中国果农利益受损。而且,泰国市场与中国市场相比,从市场的规模上说是无法同日而语的。

自贸协定从来就是双赢的战略,有双赢的环节,也有双赔的环节,是有效利用资源再分配再重组的过程。但林明达巧妙地用自己的舌头说服了许多大脑欠思考的集会者。

林明达的集会从起初的三五百人一直发展到上千人。2006年1月13日,他发动了4000人的反他信游行,2月4日集会人数达近10万,2月11日达到6万,而2月26日则达到巅峰,超过10万人。后来在林明达集团的网站上,他已经被冠以“集会大将军”的头衔。

林明达2月11日在集会时提出一个概念——泰国人民民主联盟,并迅速得到不少社会团体的响应,一些教师和大学生也加入了这个联盟的队伍。到了3月初,泰国人民民主联盟已经得到27个政治党派和民间集团的参与,黄衫军由此形成。

就在林明达一步步起身的同时,另一个重要人物加入了反他信的队伍,此人便是他信出道时的政治导师、曾一步步将他信推向总理宝座的泰国前副总理、曼谷前市长占隆·是曼少将(Maj. Gen. Chamlong Srimuang)。占隆对林明达的声援,使得林明达集团实力大增。

号称“总理制造者”的占隆原本已经属于历史,他此次重新出山使许多泰国政评家感到意外。占隆,人称“苦行僧”,在当曼谷市长期间,常穿一件马褂式的服装出现在公众场合,生活俭朴,为政清廉,当时曾获得不少曼谷议员的支持。他过去在政治界有着很高的声望,曾担任过政府副总理、外交部长、国务院顾问。

他信初涉政治圈时得到了占隆的扶植。当时,正是在占隆的推举下,他信才升任正义力量党主席并入阁担任政府副总理。因此,占隆又被媒体称做是他信的“政治导师”。

占隆出面加入反他信阵营在泰国媒体界引起轩然大波的最主要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他曾经一步一步将他信扶植上政治道路,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他曾于1992年通过组织民众集会形式推翻了素金达军人政府的统治。黄衫军领导人之一的占隆·是曼习惯身着蓝马褂

1992年,占隆也像今天的林明达一样号召集会,抗议当时的素金达政府,并最终引发流血事件。后来一直到普密蓬国王召见占隆和素金达才化解了一场危机。最终,占隆宣布解散集会,素金达则宣布下台。

正因为如此,占隆此次露面对于他信来说不啻是个极大挑战。占隆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强硬地对他信传递了一个信号:“你必须下台,因为你通过修改法律为自己的家族企业牟利。”

占隆和林明达的并肩作战模式开始。

林明达和占隆的相继倒戈,使反他信阵营骤然壮大。他们三人,原本交情甚好,如今反目为仇,共同拉开了泰国这场政治大戏的帷幕。

值得一提的是,林明达和占隆在推翻他信政权之后也没有落得好下场。林明达2009年遭遇不明身份枪手袭击,枪手用M-16自动突击步枪对着他的座车发射了100多枚子弹,林明达头部中弹,但得以从死神手中侥幸逃脱。

至于占隆,自2009年销声匿迹,没有了下文。

林明达和占隆,这两位曾经与他信对着干的男人,在把他信推翻之后,都没有能够在后来的政治蛋糕中分得一匙,哪怕是一小汤匙的政治鲜汤。

一桩买卖惹麻烦

如果说林明达是为寻仇,在司法体制下,他必须找到一个抨击他信的突破口,而这个突破口必须一击致命。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条缝出现在2006年的1月,给了林明达集团一个天赐良机。

当年1月底,他信家族拥有的西那瓦电信集团向新加坡国有资本巨鳄淡马锡控股公司出售了49.6%的股份。这桩总交易值高达738亿泰铢(约合18.8亿美元)的买卖被泰国媒体称做是“世纪交易”。

关键是,他信在当月早些时候促成议会通过一份议案,修改了泰国《电信法》,将外国企业持泰国电信企业股份的最高比例从30%增加到49.9%。当时没有人知道他信要卖自己的电信公司。

并购案迅速成为林明达运动的催化剂。林明达指责他信涉嫌利用政治权力为家族牟利,蒙蔽议员动用议会权力,称他信家族在收购过程中缺乏透明度,存在偷税漏税等违法行为。

后来,媒体又爆出他信家族在英国拥有未曾公开的注册公司的消息。这一报道又被林明达引来作为“口水刺杀总理”的武器。

在一系列指控中,他信多次表示自己家族的所有商业操作都符合国家法律,公正、透明,没有任何违法或者是损害泰国国家利益的行为。他信当时曾坦然表态说:“我无话可说,你们可以随便检查(西那瓦集团的商业操作)。”

2月16日,泰国国家宪法法庭驳回了由28名上议员提出的针对总理他信的资产隐瞒诉状,原因是诉状指控证据不足以控告他信总理存在舞弊或隐瞒操作。尽管反对派表示准备上告宪法法庭法官,但随后便没有了下文。

针对林明达无休止的纠缠,他信3月1日发表讲话说:“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将于(3月)3日举行集会发表公众讲话,对最近的一系列问题进行陈述。”

3月3日的王家田广场空前拥挤,30万来自泰国各地的老百姓举着国旗,叫喊着支持他信的口号,在广场集结。他信的出场博得全场数分钟的掌声。

在一个防弹玻璃讲台后,他信总共演讲了75分钟,其间他数次哽咽,激情洋溢。“我想说的是,泰国的民主允许存在不同的政见,但不同政见并不是分裂,”他信说,“国家要团结,民族才能形成一股劲,经济才能获得发展。”他信不是没有支持者,但他的支持者大多数都是穷人

他信在这次集会上呼吁各派力量都退让一步,以获取和平谈判的余地。

然而,他信和平的呼吁在3月5日夜间被打破。近6万名反对者再一次在王家田集结,并要求他信无条件辞职。集会者随后在午夜时分进驻总理府门前空地,5000名曼谷警察、边防警察、防暴警察武装上阵,维护集会场所安全,数千陆军士兵在附近的陆军司令部内等候调令。外国媒体说,这一夜,泰国距离宣布紧急状态只一步之遥。

所幸,一夜相安无事。

下错了赌注?

对于他信来说,原本平静的政治局势居然会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骤变,这无疑是一道难闯的天关。“请不必担心我。我主动自愿地来为人民服务,当人民需要我时我就继续工作,当人民不需要我时我就会自己回家。如果大家厌烦我,就将手中的那张选票投给他人。不管怎样,我呼吁所有泰国人珍惜手中这张历史性的选票,我们4月2日再见。”他信在2月24日解散国会后这样说道。

事实上,他信的功过是非,很难简单地拿支持者和反对者集会的人数作评判。他信反对者集会虽然洋洋洒洒能够达到10万人,但相对于他信的支持者,简直不堪一提。因为在泰国,大多数农民、商人,乃至社会底层都对他信表示支持。单单他信创建的泰爱泰党,就有1200万党员,占了泰国人口的五分之一。如果重新大选,泰爱泰党有着足够的胜算。

一名支持他信的中年农民这样对我说:“他们(指参加反他信集会的人)是要得到报应的。想想在泰国历史上,有哪一位总理三天两头地往农村跑?有哪一位总理想过要出台30铢医疗政策去帮助穷人?又是哪一位总理帮助泰国走出金融危机的? 一定会有人起来还总理一个公道。”

曼谷的所有出租车司机一度宣称要集体罢工,以表示对他信的声援。另有数十万他信的支持者表示要与反对者对峙,但这些想法都被他信拒绝。他信一直保持克制,目的只有一个,避免出现冲突,使政局进一步复杂化。

但他信的克制没有获得反对派相同的回应:“我们只要他信下台。”

对于这个要求,他信说,“泰国的民主是大多数人的民主,不是一小部分人的民主。如果一小部分人叫我下台我就下台,那还算得上是什么民主?”黄衫军只要他信下台

但他信在当年表现出的克制后来被评价为“软弱”。如果当时靠自己的支持者与黄衫军对峙,也许不会有几个月后的军事政变。

他信惹了谁?他不是仅仅惹了林明达和占隆,他惹了全体中产阶级和社会显贵。换句话说,按照他的经济治国理论,就是缩小贫富悬殊,就是以损害中产阶级利益为代价,帮助社会底层民众。

结果,中产阶级“起义”了。中产阶级有的是钱,天天搞集会,背后还有贵族支持,而他信的支持者呢,大都是农民,都在农村,谁能做到把地荒了来首都搞集会?吃什么喝什么?

他信真的下错了赌注吗?

他信流亡路

“我真的不想再搞政治。我夫人也警告我说,如果再搞政治,就一定和我离婚,”他信2007年在流亡英国期间这样说道。

但他真的可以金盆洗手吗?2008年11月,他信与结发32年的妻子朴乍曼在香港办理了离婚手续。从此,这位曾经叱咤商界和政坛的精英,形单影只地一个人漂泊。

政治催人老

2006年9月19日泰国发生军事政变,他信次日从纽约直飞伦敦。

在伦敦,他信购买了一处不大的公寓房,与多名香港影星当上了邻居。

这套100多平方米的公寓套房,成为他继续流亡政治生涯的府第。

我的一位好友问我是否想去英国采访他信,我知道,根据规定,那该是驻英国伦敦记者的事情。

好友撇下我自行前去,在位于伦敦市区的一个花园式小区内对他信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采访,她由此成为政变后首位采访他信的泰国记者。2008年,他信和妻子朴乍曼办理了离婚手续

在采访期间,这位朋友不断通过电子邮件给我看记者手记。据这位记者描述,公寓环境豪华,名流汇集,几位香港影视明星也在这里拥有自己大小不一的天地。而他信在这里的套房,却很小。

这位已经离开泰国总理府,离开自己位于曼谷湄南河西的别墅,离开泰国政治整整十个月的前总理依旧对泰国政治十分关注,他喜怒形于色,时而平静地呼吁民主,时而担忧泰国的经济前景,又时而愤怒于自己的财产被冻结,而至于自己何时返回泰国却又语焉不详。

这位朋友描述,此番与他信对坐而视,觉得这位原先总给人一种充满无限精力的泰国前总理一下子“凋谢”了许多,脸上的皱纹,眼中的血丝,以及说话时的语气,都不再像一年前的他。政事的折磨,让这位真实年龄不到60岁的泰国前总理,不再是人们描绘下的年轻CEO总理,而俨然是位老者了。

记得在政变后,泰国一家平面媒体曾刊登过一首调侃他信的小诗,还附上了几张他信孤独坐在一家伦敦咖啡馆里无人问津的照片,那种失意落魄,曾令不少他信的支持者感到寒心。

他信证实了照片的真实性,并说,“政治就是这样,可以在一夜之间伤害你,甚至杀害你。”

快乐长城行

当政变者的坦克悄悄地将曼谷总理府包围得水泄不通时,他信正在万里之外的纽约联合国准备发表一般性辩论。而闻讯后的他,放下演讲稿,随即转向英国伦敦。“我真的很想回国,这些日子来,让我觉得以前在泰国与老百姓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美好,我甚至梦见在自己位于清迈的家里睡了一觉。”他信在采访中说。

在流亡的最初十个月,尽管泰国政府和政变军人多次表示他信可以回国,但他信仍过着被称做是“自我流亡”的生活,他辗转英国、法国、新加坡、中国、日本、俄罗斯等地,以私人身份游历世界。

他说,全球旅行让他再次感受到世界的竞争是多么激烈,发展经济是国家发展的灵魂。他感叹于自己国家的变化,以及无法再利用自己的经济经营理念为泰国民众服务的遗憾。他信流亡英国伦敦期间,他的两个女儿前往探望(注:通联照片)

回忆起游走各国的经历,他信说:“在英国,人和人是一个个独立的世界,当我走在街道上,人们也许会认识我,或许会向我点头示意,但我毕竟是个东方人,总觉得那里不是我的家。”“在俄罗斯,我在一家麦当劳里邂逅了一位老朋友,互相谦让着为对方付咖啡钱,而梁上君子借机带走了我的皮包,包括美元、摄像机和许多文件,令我不得不花费好几天时间重新办理护照等证件。”“在日本,我成了一家大学的教授,为学生们演讲,没有走上街头去体验那里的社会。”“而在中国,我真的很开心。在那里,我仿佛没有陌生感,我经常在北京郊外的一处高尔夫球场打球,能让我想起在曼谷郊外打球时的情景。而特别有意思的是,有一天去爬长城,几乎每一位从我身边经过的游客都会友好地问我:‘您是他信总理吗?’然后很热情地邀请我一起拍照。那天在长城,估计是我这辈子拍照片最多的一天。”

墙角的穷人

我的朋友连续采访他信数日,但每天都需经由他信的儿子攀通泰提前联系。攀通泰和他的母亲一样,是坚决反对他信从政甚至接受媒体采访的。但我的这位朋友获得了特许。“因为我现在确实有些话想说,因为你现在采访的是被逼到墙角的穷人一个。”他信说。

在泰国,许多泰国人和媒体记者都发现了他信政治立场的一个重要变化,那就是政变后直到次年6月前,他信都表示自己不再会参与泰国政治,而当泰国资产调查委员会他信资产调查专委会2007年6月开始陆续冻结他信及其家族资产后,他信有些忍无可忍了。

他信此前一直很低调,表示虽然自己很想家,但却不能回家,因为要为泰国的稳定负责。

他同时也表示,自己不再参与政治,最理想的愿望是:“等到泰国民主了,我就在一所学校里教书。”

但2007年6月12日这天,他推翻了自己暂不回国,远离政治的前言,表示将返回泰国,参与政治斗争,原因是“我被逼到了墙角”。

的确,“9·19”政变后,虽然针对他信贪污、滥用职权的调查一直在进行,但一些实质性的措施久久没有实施。

2007年5月30日,由他信一手创办的,号称拥有1430万党员的泰爱泰党被法庭宣布解散,其111名执行委员被勒令5年禁止参政,他信也是其中之一。

同年6月11日,他信资产调查专委会又突然宣布,冻结他信及其家人在泰国国内全部近70个账户资金,冻结金额高达21亿美元。

更令他信恼火的是,冻结他信资产的泰国资产调查委员会他信资产调查专委会实际上只是一个专门负责他信专案的证据收集小组,这个专案组既没有向法庭提起诉讼,也没有提供任何罪状证据,单凭一句“他信在担任总理期间异常致富”,就轻易冻结了数百亿泰铢的资金。

先是丢失了总理职务,又失去了参政权,而后又被冻结了家族资金,曾经戴着“富翁总理”光环的他信一步一步地被逼到了墙角。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受到了最不公正的对待。”他信表示要回国为自己辩护,要起诉这个在他眼中仅仅是一个不具有任何权力的“草台班子”。

但3年后,2010年2月,泰国大理院(最高法院)一纸判决,宣布没收他信遭冻结资产中的60%,他信家族资产大幅缩水。

神秘的家底

他信究竟有多少钱?就在泰国资产调查委员会2007年冻结他信家族在泰国全部的21亿美元资产之时,远在英国的他信正准备以8160万英镑(约合1.62亿美元)的价格收购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的曼彻斯特城市俱乐部。

他信资产调查专委会显然并不希望他信能够风光地完成收购,但他信还是在2007年6月21日这天,在泰国账户大多被冻结的情况下,顺利收购了曼城。官方的报道称,他信在英国仍有资金账户。他信在英国买下曼城后成了这家足球俱乐部的老板

在他信和曼城之间牵线搭桥的一名中间人称,他信收购曼城完全是公开而又透明的。但泰国方面不信,他们派出专员赴英国调查他信的海外账户,想知道这位泰国富翁到底有多少家底。

这名没有公开身份的中间人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体育频道采访时表示:“(他信)用来收购曼城的钱是干净的,资金是合法透明的 虽然他信在泰国的很多账户被冻结,但用来收购和进一步投资俱乐部的钱是在英国银行的户头里。”

泰国司法部官员认为,他信在英国至少还有数亿美元的秘密资产,据说他在瑞士也存有大量资金。

不过,也有他信家族的朋友告诉我,事实上,资金大多被冻结的他信购买曼城时已是捉襟见肘,8160万英镑的来源大多并不是他本人的资金,而是一些与他交好的中东财阀“凑份子”而成,其中包括某个中东国家的王子。

尽管他信穷了,但他的经济头脑依旧活跃。购买曼城后,他信请来著名教练埃里克森,收纳孙继海等国际二线三线球员,一时间将曼城搞得风风火火。一年后,他信转手一抛,赚了8000万英镑。

一年时间将财富翻番,难怪中东富商愿意帮助他信。

到目前为止,了解他信家族家底的人并不多,媒体报道的数字也只不过是基于他信数年前的财富所推测而来。不管怎样,他信家族在泰国境内的账户被冻结的确对他是个重大打击。

在《福布斯》杂志亚洲版2007年公布的泰国财富排行榜上,去年同期高居第四名的他信排名已经大跌到第14名。冻结了20亿美元的他,只剩下约3亿美元的公开资产总额。

官司逼人走

对于他信来说,钱还是次要的问题,政变后针对他的17项贪污腐败、滥用职权相关指控目前正逐一进入流程,仅其中一项就已经判处他两年监禁。

这些案件意味着,他无法回家。只要一入境泰国,随即可能被拘捕。

他信离婚前,泰国大理院特别政治法庭工作人员在他信位于曼谷的两处寓所大门上来来回回贴了数十张传票,这些传票后来又变成逮捕令。

有了逮捕令,法院原以为就可以进入引渡程序,将他信引渡回国。

在泰国外交部协助下,泰国大理院将一张皱巴巴的引渡协定传真到了英国。

这是一份于1911年签订的引渡协定,亏得泰国外交部还有留底。

不过,当时的泰国叫暹罗,协定名称叫做《英暹条约》,其中不涉及他信被指控的罪名。

英国政府很痛快地回绝了泰国方面的引渡请求。

或是有权贵之间的沟通,英国政府于2008年宣布终结发放给他信的签证,换句话说,他信失去了在英国的居留权。

他信再一次流亡,从英国流亡。

他选择了香港。泰国虽然与中国签有引渡协定,但与香港特区政府没有。

有传言说,他信在香港期间在著名的维多利亚港湾购买了一栋豪宅,花费了2.1亿港币,使之成为当年亚洲地区平均地价最高的房产。

不过他信告诉我的朋友,香港再好,不是他投资创业的地方,他辗转前往阿联酋。

2007年后,他信在阿联酋迪拜度过了大部分时光。他偶尔前往非洲和南美洲,也曾途经一些太平洋岛国。

2009年,他信前往柬埔寨,成为柬埔寨国家经济顾问,引起泰国政府的强烈抗议。泰国和柬埔寨外交关系急剧冷却,两国互相召回大使、参赞、一等秘书。泰国向柬埔寨发出引渡他信申请,直接遭柬埔寨首相洪森拒绝。

在东南亚,洪森现在已是资格最老的领导人,他直呼泰国总理阿披实“是个小孩子”,“我搞政治的时候阿披实还光着屁股”。

洪森称他信是好朋友,洪森的妻子说,看见他信被政变推翻,自己几乎流泪。

其实,柬泰关系在历史上就冲突不断。除了如今双方几度险些动武的柏威夏寺归属权问题外,很多历史文化纠葛常常引发矛盾。

2001年,柬埔寨媒体讹传泰国一位女星号称吴哥窟是泰国名胜,招致柬埔寨反泰情绪强烈,激进分子焚烧了泰国驻金边大使馆,事件爆发后的第一时间,时任总理的他信旋即下令撤出所有在柬泰国公民,下令F-16战斗机编队待命,下令出动东南亚地区唯一一艘航空母舰前往柬埔寨近海进行威慑。

这就是好朋友曾经的交往。

或许政治目的比好朋友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

落叶要归根

他信2008年短暂回国。

当时所有媒体的数百名记者将曼

泰国这艘却克里号航空母舰,是东南亚唯一一艘战斗级航母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的VIP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他信依旧是一身西装装扮,不扣扣子,露出白衬衫,最上方的3颗纽扣解开着。

他信回国接受法庭审理,参加多次听证会。

他没有像媒体传言的那样,从缅甸入境,或是从老挝入境,没有像反他信阵营怀疑的那样,要像老鼠一样偷偷地坐船沿着湄公河进入泰国。

他信没有食言。他在流亡时就说:“我要从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风风光光地走出来。”

返回泰国那天,他信走出VIP出口,而后,突然伏倒在地,亲吻泰国的土地。

素万那普国际机场原名眼镜蛇机场,是他信的骄傲。这座从上世纪60年代就开始规划设计的机场整整建设了46年,历经了15位泰国总理都没有建成,他信上台后,花费了3年时间紧锣密鼓地将这座东南亚航空枢纽完成建设。

只不过,新机场去年9月28日正式投入使用前9天,他信被政变赶下了台。

然而这一次回国,他信认为没有得到法庭的公正对待。法庭判处他滥用职权罪名成立,给了他两年监禁。

2008年8月7日,他信以出席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为由,离开曼谷,前往北京。

此后至今,他再也没有返回泰国。

2009年泰国支持他信的红衫军反复集会时,他信曾以电视连线的方式多次表达自己的愿望:“我不想死在国外。即便是死,让我死在我的祖国。我不愿意某一天,家人捧着我的骨灰回到泰国。”

继续流亡路

他信眼下还在抗争。

他的确切下落已经成谜,但他时常通过视频连线的方式与红衫军对话。

红衫军成为代表他信的一支反政府民间力量。

红衫军2009年4月以大闹东盟峰会会场而出名,红衫军在表面上要求政府立即解散国会,重新举行选举,但他们的最终目的很明确:让他信回国,特赦他信全部罪名。

2010年3月中旬,红衫军在曼谷发动10万人大游行,声势浩大,政府不堪压力。

2010年5月,政府动用军警对曼谷红衫军集会地实施武力驱散,导致200多人死亡,数千人受伤。

2010年8月,传闻红衫军正在筹钱,在北部等地区集结,蓄势待发。

他信在泰国,还有相当的支持率。

一些泰国政治评论师和外国记者在一起闲聊时经常出现的话题是,如果今天他信回国,他还能赢得大选担任总理吗?答案往往是肯定的。

他信在泰国北部、东北部几乎有着百分之百的支持率。而在中部和南部,一些社会最底层的平民也是他坚定的支持者。

他的“草根政治”,这些年来,一直为人所研究。

尽管他信得罪过不少人,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治国确实有一套。

他的“他信经济”(Thaksinomics),他的“CEO总理”理论,依旧有市场。

但也正是他信,导致泰国社会分裂和政治动荡。

他信和他的支持者现在最苦恼的是,在泰国,现在好像还没有他说理的地方。

持中性立场的一些政治评论家认为,他信的继续流亡可能有助于泰国国内化解多年来因他信而形成的社会分裂,有助于社会不同阶层的矛盾和解。现阶段,他只要不回国,泰国就可以熬过政变后这段必然的阵痛期,就可以用时间来修补嫌隙,抚平伤痕。

至于他信,除了喊冤,暂时出路不多。他信流亡后,泰国社会分裂持续存在

什么民主

要是关注政治的人,待在泰国一定特有意思。

电视里,广播里,报纸上,国会辩论中,官员讲话时,“民主”这个词就像个语言里的助词或者副词一样,出现频率出奇地高。

但弄到最后,家里人是乱成一锅粥,外面人是一头雾水。太民主啦,民主到了把马路给堵了,把机场给占了,把总理府给夺了,把总理座车给砸了,把商场给烧了 的地步。

这几年,泰国就没消停过,唯有记者最充实,天天有活干,绝对不失业。

对于泰国这种民主,个人有些看法。也曾接受过泰国媒体的采访,从一个在泰国留居了几年的外国人角度讲讲自己的观点。

2008年在接受泰国国家电视台新闻栏目采访时,我告诉他们,民主的确与自由有些像,但民主不是自由,自由也不是民主,没有了约束的民主更不是自由,而且可能演变成无政府主义式的自由,进而引发政治混乱。泰国这些年,就是缺少这份约束,进而引出一大堆乱子。这份约束,一表现在法制不够健全,二表现在执法缺乏力度,三表现在一些关键节点上总会出一些怪现象。泰国每一场政治集会,都标榜着先说法制健全问题。民主和自由泰国现有国体为君主立宪责任内阁制,照理说宪法为国之根本,为一切法律的基础和准则,为一切机构的行动原则。但在过去70多年间,泰国竟然出了18部宪法,不是修改版,而是本本不同的宪法。

单说2008年版新宪法。

2006年军事政变后,政变集团邀请枢密院大臣素拉育出任总理,其任内主要职责便是组织重修宪法。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内,一大堆来自社会各阶层的人聚在一起,终于在2008年搞出一部新宪法草案。草案一出台,马上印发各媒体,随后送至千家万户。

翻开这部宪法,扉页上赫然写着这么几行字:参与2006年9月19日革命的所有人无罪,且永不具法律追溯效力。

很少有哪一个国家的宪法针对特定的一群人出台专门法律条款,而且,一般宪法都是赋予人权利或者宣布何种行为为违法,极少有宪法包括某某人无罪这样的条文。

与此同时,宪法正文又限定,一切推翻政权的行为为违法行为,如此这般,宪法巧妙地使用革命和推翻政权二词将2006年军事政变的性质偷换了概念。

宪法尚且如此,依附宪法存在的其他法律又如何做到公正严明呢?

法律似为政治所用。

另一个比较特别的例子是,2006年1月,泰国国会下议院推动修改《泰国电信法》部分条款,将外国人持有泰国电信类股份公司的持股比例从原先的30%提高至49.9%。对于这样一个细节性的修改,老百姓本无所谓。但就在修改后没几天,时任总理他信·西那瓦把自己的电信王国西那瓦集团49.9%的股份卖给了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妻子何晶的淡马锡集团。

修改法律原来是为我所用!目的昭然若揭。

当时他信的泰爱泰党在国会中占有绝对多数议席,莫说是修改电信法中的一个条款,就是要重修宪法也不是什么难题。这一点,他信应当在政变后清清楚楚,因为他庞大的泰爱泰党就在2007年因为“触犯”《泰国政党法》而被解散,成为泰国历史上第一个被解散的政党。

法律尚且如此薄弱,谈何民主?

再说执法力度问题。

每每黄衫军、红衫军搞集会,警察必到,但到了以后,往往不采取任何行动,他们担负的主要工作竟然是疏导交通。记得2008年黄衫军占领总理府后,自己成立了一个自卫队,持棍棒等冷兵器,守护在总理府四周,防止军警突袭总理府夺回控制权。

黄衫军占领总理府后,一支大约泰国的民主,容忍了这种假扮他信参加反他信集会的行为7000人的警察部队驻守在总理府北侧的一个军营内,与黄衫军仅隔一条马路。双方对峙数日之后,警察果然重兵包围总理府,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排成人墙,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黄衫军自卫队给包了起来。

就在对峙之时,黄衫军内突然有人喊“冲啊”,自卫队便玩了命地向防暴警察冲去,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现场记者都以为一场恶战即将展开,没有想到警察方面竟吃了一惊,突然从中间散出一条大豁口,队伍顿时散了形。

黄衫军一看势头不错,便加紧步伐,重点将一部分警察围了起来,其中离我最近的一名警察被四五名拿着铁棍的黄衫军围住。

记者们一致举起相机准备拍摄英雄突围的场面,结果叫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名警察突然缴械,放下警棍和盾牌,两腿先是微曲,而后就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了起来:“大哥们,别打我,我妈妈也是黄衫军,就在你们(总理府)里面呢?”他说完就掏手机,做出要给妈妈打电话的样子。

所有记者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照不宣了。“丢人!”50多岁的泰国资深摄影记者阿披差冲着地面骂了句脏话,甩手背起相机就走了。

就这样,警方的包围圈就被突破了。黄衫军自卫队区区几百人。

几天后,警方又威胁要反攻总理府夺回阵地,这次黄衫军更狠,搞来几百桶食用油,浇在总理府集会中心周围的路面上,而后在路上设立起许多道栅栏。

只听见一名黄衫军领导人在台上用高音喇叭喊:“你们警察不是想过来么?滑过来吧!开摩托车也行,开汽车也行,快过来吧!我们给你们准备了菜油路!”

柏油路成了菜油路,真有创意!

任凭黄衫军叫嚣,穿着皮靴的警察也没敢突入。

我拎着鞋,穿着袜子,踩着食用油,成功进入总理府。一开始还暗自庆幸自己的智慧,但后来才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半傻,因为过了菜油路,我就一脱袜子给扔了,返回时光着脚差点没爬回去。

泰国老摄影师阿披差比我还惨,摔了个仰面朝天,摔断大腿腿骨和骨盆,泰国防暴警察“被防暴”是常有还摔裂了一台佳能“马克兔”相机。的事

泰国的怪现象就多了去了。

记得2008年泰国一家法庭判处黄衫军领导人林明达亵渎王室罪名成立,判处他两年监禁,结果人家获得保释了。第二天,老爷子出家了,换上了一身袈裟。

不到一年,老师傅还俗了。

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让他服刑的事情。

专门就这个问题咨询过一些法律专家。泰国一名律师告诉我,如果被告在检方正式向法庭提起诉讼之前出家,按照法律,法庭是可以不审判的,因为出家人已不在五行之内,不再食人间烟火,而是改受佛法约束,受戒律约束,因此法律可以不予追究。但像林明达这样的例子的确少见。

泰国寺庙几十万座,林明达专挑了一座位于曼谷市民主纪念碑附近的寺庙出家,因为那座寺庙名叫查那松康寺,查那松康的泰文意思是“赢得战争”。

而相比之下,2010年5月被警察逮捕的十几名红衫军领导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被拒绝保释,一直被关押在一座花园式的监狱里。

此外,许多人不能理解泰国为何能容忍这种长期街头集会示威的局面。其实,过去几年的几届政府也对集会者颇感闹心,他们也不知道除了镇压还能拿这些示威者如何。

记得沙马总理在位时,总理府被黄衫军占领后,他曾特别邀请一名军方特种作战专家,询问既可以驱散集会又不会流血的良方。

这名专家回答:“其实很简单,交给我两天就行。”

沙马很感兴趣地问他具体办法。

这名专家说:“用高压水枪,然后填装水、大粪和一种十几天都消退不掉的黑色墨汁,朝占领总理府的示威者喷射,一方面,天气热,大粪臭,他们肯定都要回家洗澡,另一方面,人人都成了黑人,没法上班,没法和老婆睡觉,自然就都不来了。”

沙马想了一会说:“不行,太臭了,太脏了 你喷完了,以后我这总理府还怎么住!”

沙马一不小心善良了一回,结果没几天便被人找了个理由轰下了台。

最叫外国人不理解的是2008年曼谷两座机场被占领事件。

当时我四处奔走,采访被滞留的旅客,其中,韩国人显然性子最暴,冲着镜头就骂娘;欧洲人则礼貌一些,多用质问的口气问,凭什么一个国家的机场就这么轻易地被占领,士兵警察都哪儿去了;美国人则抱怨说,自己的钱快花完了,住不起酒店了,怎么办;中国人因为大多随团赴泰旅游,因此大伙儿基本上都是扎堆聚在宾馆里关上门打扑克。

在政府军队警察都还“健在”的情况下机场被占领,这在世界各国的政治史上都不多见。也许这就是泰国的民主吧。

一些泰国政评师指出,泰国民主就是在一次又一次选举与政变中呈锯齿状向前发展的。

一次次选举推动着民主,一次次政变又拽着民主的后腿。

也许,这就是泰式民主吧,与泰餐一样,又辣又酸。

集会?庙会?

泰国人组织群众活动的能力绝对有一套,这一点在驻泰三年期间一次又一次地印刻在记忆中。

2005年11月12日,泰国举办首届亚洲室内运动会。按理说这也该算是个规模不小的综合体育赛事,若放在其他国家可能早就大张旗鼓宣传个一年半载了。

开幕式前两天,也就是11月10日,当我走进主赛场曼谷华马体育场时,惊讶了:体育场没有任何动静,连面旗帜都没有,即将举办室内比赛项目的主场馆内,看不到任何即将比赛的迹象。

我疑惑自己走错了地方,惊讶地找到华马体育场负责人,询问他室内运动会究竟在哪里举行,他回答我:“就在这儿。”“就在这儿怎么没有任何准备工作的迹象呢?”“还没有到准备的时候吧!”

我突然就想起一句俗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11月12日上午,再次造访华马体育场,寥寥的几个员工正在插参赛国国旗。“下午就开幕了,你们来得及准备吗?”我问。“下午才开幕,怎么会来不及,”对方答。

我对泰国人的“稳”佩服得五体投地。

后来知道,组织一次体育运动会算什么,泰国人搞起政治运动集会那才算“专业户”,几个小时,就能搞起一场数万人集会;数十人,就能承包从场地建设,到宣传鼓动,再到群众安保等全部工作。

从2005年底开始,一直到2010年5月,泰国各派政治集会隔三差五地在街头登场,以广场为舞台,以马路为观众席,时不时游行一下,“顺便”占领个总理府、占领座机场等,一桩又一桩以集会为初始形态的政治活动震动了全世界。

撇开政治诉求不说,单单是组织工作之顺畅,就叫圈外人惊讶。

日子久了,看得多了,逐渐摸清了泰国集会组织者的几把“尖刀”。

泰国气候炎热,白天集会比较痛苦,于是,集会者一般把集会时间定在傍晚到午夜,这样做有不少好处,一是有些集会者白天要上班,晚上集会不会误工,权当做乘凉了。另外,集会者白天不集会,并不意味着警察白天就可以不上班。但集会者晚上集会,警察就必须要加班,这一加班,政府就得发加班费,一千名警察就是一千份加班费,五千名警察就是五千份加班费,集会至少可以加重政府的负担。这是利用了天时。

地利也很重要。泰国的反政府集会者,无论是黄衫军还是红衫军,一般都选择那么几个集会地点,例如曼谷的王家田广场、铜马广场等。这两片广场相距不远,邻近曼谷的大王宫、玉佛寺、老国会等旅游景点,经由看热闹的外国游客,集会在无形中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对外宣传。另一方面,两片广场之间几乎囊括了泰国几大重要部门,包括总理府、教育部、陆军司令部、曼谷市警察局等,这样一来,扩大了集会的政治效果。泰国人搞集会绝对有一套,十万人的规模是家常便饭

人和是关键。泰国人搞集会,从来就不是整天都高呼政治口号的,政治口号只在高潮的时候叫两句,而其余时间,大多数都是娱乐性集会。

每每集会,组织者都会请上几个乐团,轻音乐团也好,摇滚乐团也好,他们都事先将政治口号谱写在了歌词中,然后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唱,集会者也声嘶力竭地跟着唱,知道的是在搞政治集会,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是一场露天音乐会。

除了音乐外,组织者还会照顾不同年龄段集会者的不同爱好,经常性地穿插一些话剧,音乐剧,甚至是我们中国的潮剧,奉献给集会者,当然,这些不同的娱乐形式都被赋予了政治内容。

有了文化生活,还得有物质生活。每逢集会,组织者都会提前通知一些小商小贩进入集会场所,什么烤鱿鱼的,卖风筝的,卖T恤的,甚至连剃头挑子、古法按摩等本与政治毫无关系的从业人员,都进了集会场。想象一下,躺在躺椅上享受着古法按摩,听着集会领导人叫嚣的口号,时不时自己也扯上一嗓子,多“惬意”。

遇到一连许多天、吃睡同住的大型集会,组织方还要免费提供餐饮和小礼物,黄衫军集会时,伙食比较好,一般会有泰餐、西餐和中餐三种餐饮供应,而红衫军则比较寒酸一些,伙食一般以便宜的餐饮为主,有时就是一锅糯米饭和一盘又咸又辣的木瓜沙拉,“穷人解馋咸和辣”。有时天太热,集会组织方还需要给集会者提供免费的小电风扇、蒲扇等小礼品,用以“留人”。

当然,诸如移动厕所、移动卫生院、移动电话亭之类的设备,在集会前早已安排妥当。泰国有专门的公司,对外出租集会用具,上厕所之类的需求从来就成不了问题。

几年前,写过一篇稿子,我说,泰国人集会时,各行各业一应俱全,除咱北京庙会外,无出其右。

常有国内编辑问我,黄衫军、红衫军是否会向集会者支付集会费用?换句话说,集会者是否是他们雇来或者买来的呢?这一点,我确实没有打探到真实情况,唯一知道的是黄衫军可以给外地驱车来曼谷的集会者报销加油费并发放误工补贴费。

2008年8月26日下午2时,黄衫军在连续不间断组织100多天的反沙马政府集会活动后,一举突入总理府,并持续占领,将沙马总理及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