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藤诗丛北京大学卷·周伟驰诗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6 05:44:42

点击下载

作者:周伟驰

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常春藤诗丛北京大学卷·周伟驰诗选

常春藤诗丛北京大学卷·周伟驰诗选试读:

一座校园的创诗纪——《常春藤诗丛·北京大学卷》序言

北大是新诗的母校。1918年1月《新青年》4卷1号发表胡适、沈尹默、刘半农白话诗9首,成为新诗的发端。其时,三位作者都是北大教授。从此,北大就与新诗结下了不解之缘。2018年是新诗百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洪子诚先生主编的《阳光打在地上——北大当代诗选1978—2018》,收诗人45家、诗389首;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臧棣、西渡主编的《北大百年新诗》,收北大诗人107家、诗344首。两本诗选的问世,让更多的读者注意到北大诗歌的深厚底蕴和巨大成就。即使不做深入的研究,单从两本诗选也不难看出北大诗歌在中国新诗史上独特而重要的存在。实际上,从初期白话诗到新月派、现代派、中国新诗派,一直到新时期,北大诗人或引领风气,或砥柱中流,几占新诗坛半壁江山。中国的重要高校都曾为诗坛输送过重要诗人,某些高校在某一阶段连续为诗坛输送重要诗人的情况也非孤例,但在长达百年的历史中一直不间断地为诗坛输送重量级的诗人,把自己的名字和新诗历史牢固地焊接在一起的情况,除了北大,还难以找到第二所。

北大的特征向来总是和青春、锐气、自由精神联系在一起。鲁迅曾谓“北大是常为新的,改进的运动的先锋”。然而,北大是“发于前清”的,它的那个前身其实是充满暮气和官气的。从京师大学堂到北大是一次脱胎换骨。这一次的换骨,蔡校长自然厥功甚伟,但在我看来,胡适诸教授创立新诗也功不可没。《北大百年新诗》,我开始是提议叫“创诗纪”的。这个名字也只有这所学校的“诗选”用得。从那以后,胡先生“创诗”的那种勇气、担当和“为新”的精神,在出于那所校园的人们中是常常可见的,也是弥漫在那个看似古老的校园中的一种空气。因为是空气,所以常常会浸润师生的身心,而影响他们的一生。

新时期以来,北大诗歌在队伍和成就上毫不输于此前的任何时期。这个时期北大诗人不仅人数远超前期,在诗歌的题材、内容、意识、技艺上也有重大变化,使新诗得到一次再造。也可以说,新诗在这所校园再次经历了一个“创诗”的过程。骆一禾、海子、西川是这一

时期最早得到外界承认的北大诗人。3位诗人的创作有力地改变了新诗70年来的固有面貌,特别是骆一禾、海子的长诗写作所体现的才华、抱负、热情,均为此前所未有,他们富于音乐性的抒情方式增进了人们对现代汉语歌唱性的认识。比骆一禾、海子、西川稍晚开始写作,但同样在20世纪80年代初就写出成名之作的是臧棣。臧棣对诗歌之专注、思考之深入、创作之丰富,在当代诗坛罕有其匹。臧棣擅于以小见大,他以大诗人的才能专注于写短诗,使短诗拥有长诗的气象。戈麦是另一位才华特具的诗人,他以一种分析、浓缩、激情内蕴的抒情方式改变了当代抒情诗的面貌,成为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特殊转型时期的代表诗人。这一时期,北大还涌现了清平、麦芒、哑石、西渡、雷格、杨铁军、冷霜、胡续冬、周伟驰、周瓒、雷武铃、席亚兵、王敖、马雁、姜涛、余旸、王璞、徐钺、王东东、范雪、李琬等上百位活跃诗坛的新诗作者,北大诗歌真正进入一个百花齐放的时代。从这些诗人变革新诗的努力中,不难看到胡适教授的精神隐现其中。正是因为有这种精神,新诗并未如一些不怀好意的预言家所预言的“五十年后灰飞烟灭”了,而是在变革中不断生长着,壮大着。这个时期,新诗成了北大校园最醒目的风景,诗人气质也成了北大学子身上突出的标志之一。新诗和北大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密。

无须赘述,这个时期的北大诗人与校园外的当代诗歌始终有密切的联系和互动,是整个当代诗歌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同时,北大诗人又没有盲目跟随外界的潮流,体现了一种宝贵的独立品质。这种独立品质最重要的一个体现就是其严肃性。对于北大诗人来讲,诗从来不是一种功利的、沽名钓誉的工具。这种严肃性也使得北大诗人内部同样保持了个性和诗艺的独立。北大尽管诗人辈出,队伍庞大,却未利用这一优势拉山头、搞团伙,以在利益分配上获取额外好处。北大诗人再多,却并没有北大派。实际上,北大诗人一直是诗坛的一股清流,是维护诗坛健康、推动诗歌健康发展的耿介而朴直的一股力量。而这一品质的源头仍可以追溯到胡适初创新诗之时为新诗所确立的崇高文化使命。

本诗丛选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8位北大诗人的诗选,他们是:骆一禾、海子、清平、臧棣、戈麦、西渡、周瓒、周伟驰。为了展示每个诗人的整体成就,我们特邀请诗人精选自己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品,将诗人几十年创作的精华浓缩于一册。这样的编选方法,也是为了方便读者在有限的篇幅内欣赏到更多优秀的诗作。骆一禾、海子、戈麦3位诗人英年早逝,我们特邀请诗人陈东东担任《骆一禾诗选》的编者,西渡担任《海子诗选》《戈麦诗选》的编者。陈东东是骆一禾的生前好友,也是成就卓著的诗人、诗歌批评家,可谓编选《骆一禾诗选》的不二人选。西渡熟悉海子、戈麦的创作情况,也是编选《海子诗选》《戈麦诗选》的合适人选。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新时期以来北大诗人众多,八人之选实在无法容纳。现在的这个名单虽然是几经权衡确定的,但并不代表其他的诗人在才华和成就上就有所逊色。实际上,一些诗人由于已有类似本诗丛编选体例的选本问世,故此次不再重复收录。另外,我们也希望日后可以为其他北大诗人提供出版机会,进一步展示新时期北大诗人、北大诗歌的实绩。编者2018年10月

望星空的人

可是在人生的路途上,

又有多少机缘,

向星空瞭望!—— 郭小川《望星空》

总有一些望星空的人,跳脱于自己的时代。

站在月亮的表面,看到了地球的可爱,

站在银河系的表面,看到了太阳系的微不足道,

站在宇宙盘子的表面,看到了银河系的看不到。

他们忘了火箭在肩,一时引而不发,

也忘了敌人弓箭在手,一时心慈手软,

在他们沉思的那一阵子,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他们想到自己漫长的光阴,只是相当于

在一个明媚的早晨,向秋蝉投过去的短短一瞥。

而致死的地震、海啸、森林大火,不过是一群蚂蚁

遇到的雨滴、风吹、兽爪,

以及巨大的树叶旋转从天而降。

他们想到他们视为世界中心的小镇和祖国

还不如撒哈拉沙漠中的一粒沙,

而他们骄傲的悠久历史,不过是一粒沙的飞行史

短短的一句,他们的组织和个人

连一个字母都算不上。

他们想到人生如风吹枣花纷纷坠下,有的降到王宫,有的降到厕所,

有的降到某一种语言,有的降到某一个部落

和某一个宗教,就把自己的神奉为全部的真理,

把自己的鸟语花香称为最美丽的语言,最美丽的花朵。

他们想到小镇上悠闲散步的邻居被他们自己的伦理感动得热泪盈眶,

以为那是天体在运行,何等完美。

那些夜半望星空的人,从古到今都有心事。

他们或者在印度河,或者在尼罗河,或者在中美洲雨林凤毛麟角,

发明了宗教、哲学和占星术。

他们用木杆、矩尺、绳子和石头推算太阳的足迹,

在宫殿旁边立起了日晷。

他们顺手发明了现代天文学、现代哲学和现代奥德赛,

顺手磨出了哈勃望远镜和韦布望远镜,

他们用几乎等于线粒体的肉眼看到了宇宙身体内部的膨胀,

看到了一连串的数学公式和物理公式。

暗物质更多了,

黑洞更多了,

引力更多了,

他们的心事更重了。

那些凌晨守在阳台上或天文台上仰望星空的人,

不得不在天亮后回到粗糙的地面,回到菜市场和宫廷斗争。

他们在青菜叶和人的欲望中发现了比宏观力学更复杂的量子力学,

他们一时找不到感觉,一时太有感觉,

总是测不准。

他们迷惑不已,纷纷失足跌进阴沟和井里,遭到女士们嘲笑。(虽然他们如果狠下心不务正业,

也可以投机期货成功得到粉丝含情脉脉的仰慕。)

那些望星空的人歪着童年的脖子一直歪到老成天文学家,

也答不出为什么会有一个扁平的宇宙,

为什么最后还出现了人类和天文学家。

他们支支吾吾抬出了古老的星座、神话、一神论和多神论,

还有机械宇宙论和宇宙目的论,

但是解答不了他们的孙子爬在膝上时的提问。

在力学宇宙、物理学宇宙和化学宇宙之后,为什么出现了生命宇宙?

他们很窘很羞涩,把问题推给神学家和本体论,

后者把问题推给诗人,

诗人展开天使的翅膀飞到月球上瞭望,飞到银河系瞭望,

对我们报告说他很激动,非常非常激动,

宇宙是一个梦,生命是一个梦,大家在梦里要做好梦,不要做坏梦。谨以此诗纪念诗人郭小川(1919—1976)诞辰90周年2008年9月8日—10日(欧洲强子对撞机启动日),北京

博喻课

一个寻找比喻的人,他的生活是一个隐喻。

他摘了明喻摘暗喻,在路上遇到象喻。

一个被比喻寻找的人,得到了很多借喻,

他借用别人的比喻时,被别人转喻。

一个人喜欢花花喻,就摆脱不了草草喻,

他骑马时为春风所喻,开装甲车时被炮声隆隆所喻。

一个人用手指喻被指为其所喻(通吗?不通吗?)

另一个人看见的是能喻却非其所喻。

他用了很多别的比喻来比喻比喻,

无一例外,他发明了发现,发现了发明:世界就是比喻。

他在洞穴里找到了局部喻,

他在洞穴的镜面上找到了反面喻。

一个决定终生开垦比喻的人,

他更新了比喻,把比喻当成转基因作物。

一个大面积从空中撒播比喻的人,

这种行为称为博喻,这种人称为为喻而喻。

在喻中套喻的人则被称为为所喻为,

读他的诗要交替使用放大镜、望远镜和内窥镜。

把比喻弄得像哭泣的人,

是在虐待近取喻,讨好远取喻。

但是如果他令比喻欢笑不已,

他就是在放出很响的譬喻,令旁人不喻。

一个把一生献给比喻的人,

最终将获得一个比喻的欢心,站在他墓碑上,成为侍立喻。

一个把一生献给比喻的人,

最终将躺在墓碑后面,成为侧卧喻。

一个在火车上玩弄能喻和所喻以为它们无所喻的人,

最终要牺牲干巴巴喻,获得湿漉漉喻。

一个人造了一座迷死人的迷宫,中间放着一个芝麻喻。

另一个人反过来,把芝麻炒大,炒成超级芝麻喻。

一些人半夜入室,偷窃别人家里的喻,是为偷喻,

一些人蒙面,持枪洗劫大部头诗集,是为抢喻。

一些人吞吞吐吐,明明灭灭,这是略喻,常常变成虐驴。

一些人口水滔滔,自称大师,这是详喻,常常变成像驴。

一些人看不起简单喻,他们发明了隐略喻,说的是战略语。

一些人看不起多相喻,迷恋单相喻,迷恋一夫一妻制。

阿拉伯人除了正喻外,还有倒喻、反喻和侧喻,

而希腊人穿着线条简洁的长袍,腰板很硬,说着直喻。

中国圣人隐藏在一大堆山水喻里,

外国专家找来找去找不到无喻,只好说没有实物。

印度圣人隐藏在一大堆空无喻里,

外国专家找呀找呀找不到有所喻,只好说一切都有。

外国专家说专有名词,在专门餐厅用餐,在专家楼住,

住专用车,使用专业喻,像中国专家置身阿尔巴尼亚语。

反喻坐飞机从北京飞到加利福尼亚,就变成了正喻。

反过来,顺喻从巴黎坐飞机到了新德里,就变成了逆喻。

有些比喻一边走一边擦脚印,像传统意义上的抹布,

有些比喻一边走一边擦脚印,像现代意义上的吸尘器。

有些比喻喜欢停在空中,扇翅率达到80次每秒,一团烟雾。

有些则懒洋洋地趴在树叶上睡大觉,心脏介于一动和不动。

是的,本诗得以无限继续是因为使用了模糊喻,灰色喻,

面团喻,城乡接合部喻,混沌无相喻以及上帝喻。

不信你试试,会有很多喻从你指下流出,只要你穿上低腰裤。

如果你不试,会有很多喻从你指下流走,你最好穿上低腰裤。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在风平浪静厅穿着西装跳肚皮舞。

如果你信了,你可以在波涛汹涌厅登上阿尔戈号去剪金羊毛。

是的,比喻本来可以使人笑,使人闹,使人高兴得要上吊,

但是,有的人把它们搞得阴森森来阴沉沉,满脸积雨云。

比喻,国之大事,有些国家要用二百年才推翻旧喻换新喻。

比喻,在幼儿园蹦蹦跳跳,在大学踉踉跄跄,令老师慌慌张张。

所以,同学们要记住:只有解放了全比喻,诗人才能解放自己。

课后大家一定要勤加练习,无聊时造有聊喻,有聊时造无聊喻。2008年9月8日

我的星座

我出生那年,人类的脚踏上了月球表面,

后来,哈勃望远镜鼓凸,睁一只独眼

看见光红移,潮远去,宇宙如气球胀开。

古老的诗意淡出,科学的美丽淡入,

却难回答为何宇宙本可以无,却终究有,

为何我本可以没有,却终究存在。

我出生在冬天,人马座的某一天,

智者喀戎拈弓搭箭,正在把顽童们训练。

我的名字,无意中竟有人马飞奔,

像你在墙上的斑渍中见到了一张脸。

很久以后,当我拂去阴历和汉字的尘埃,

惊讶地发现,我与人马座的渊源很深。

我的左手,卧着一条深深的断掌纹,

它把激情和理智合二为一,正如马人。

我的指纹,个个是完美的椭圆形跑道,

拷贝了宇宙、银河和太阳系的运行。

我从落木萧萧下的平原起步,跑过一个

没有阴影的省份,在燕山脚缓缓停留。

当丘比特扬手,袖箭闪,我也就拉开弓

射向那美丽的仙女座,一抹云烟。

聚散的悲欢我尝了,他人的生活我过了,

我的心依旧单纯,如清澈的流水不留下刻痕。

如果你爱过并且有怜悯,

就请原谅我,不再提及命运和偶然。

我醉心于三门手艺:宗教、哲学、诗歌,

它们神奇而无用,正如酒让马人沉醉。

第一个,上帝如鲸鱼搁浅,解剖者出入其间;

第二个,黄昏后起飞,在不夜城迷了路;

第三个,近似于耳语,在人类毁灭之前

给他们提供虚假的安慰。

我不愿把一生消磨给阴森的走廊和等级,

也不靠对抗获得自由,因为我本来自由。

我是一个喜欢旷野、星空和大海的人,

像云朵没有祖国,马人没有主人。

我做着商羯罗和庄子的幻梦,

而我心爱的诗人,是马查多和陶渊明。

我的诗发自野兽的惊奇,止步于智慧。

我的语言,入魅的时候脱魅,像金币旋转。

它一面用海市蜃楼安慰苦涩的马眼睛,

一面又把它还原为水沫、尘埃和光线。

它从前发出蒙克的呼喊,

如今静水流深,水面星自坠,水下鱼自眠。

飞机下降时扑面来的灯火,是今天的星座。

光雾后古人指点过的马人,越走越远,

何其散漫。射电望远镜标出亮度,

却找不到传说的线索。新的星座名字客观:

不是矩尺,就是六分仪,还有罗盘。

哪如古代的虚构照耀,令我们的今生温暖。2008年8月30日—9月5日河 流

我常常想,生活中应该有一条河,在眼前漂着。

不一定要有船,从石礅上,可以看见水底的梳子草。

它不经心地蜷曲着,有时留下一个湖,像鱼在逃生时吐出的一个器官。

可爱的河,你无须唱歌,只要在我眼前闪烁。

我走过北方的原野,一千里的树,一千里的麦地,但没有河。

幽暗的马眼睛,幽暗的驴眼睛,在大叶杨树下,在黄昏干燥星下。

抚摸着家畜的毛发我感到血在缓缓流动,带着浓度,几近干涩。

灰尘结成土,土结成砖,砖结成城市,而人的眼里没有波浪。

当我回到家乡,在春天,油菜花怒放,在小小溪旁,在小小水塘旁。

当我再次看到你,涨着,淌着,摇着,呻吟着,曲着,挺着,张开着,

清澈的你,龌龊的你,淡蓝的你,油腻的你,可口的你,恶臭的你,

闪着光,在那山崖的拐弯处,在那小土坡下,在那犁开

着的新鲜的沟垄旁。

当我从险峻的山腰,从胆怯的车窗里向下望,我看见你,修长而柔软,

我看见你,我一层层回旋下山,直到几乎可把手伸向你,拉着你和我一同归去。

远去了,但那建在小瀑布边的水磨仍在响着,远去了,但水车仍在转着,

远去了,但在太阳的眼里,今天河边玩水的孩子和昔日的我有何区别?

有福的人,在你童年的门前有一条小河,风里、雨里、云朵下它自管自地流着。

春天鲷鱼拍打,秋天渔人撒网,夏天长腿的白鹤在水面上出神。

当你俯身流水幽深,打碎着自己的面庞,那是四面蜂拥的光,使你心漾动不留痕。

可爱的河,性灵的河,不息地哗哗响着的河,我要感谢你,有河水的地方才有生活。2002年3月15日滑冰者一 (女声)

和你滑冰,我把时间忘了。

恐怕早已是暮色了吧。群鸟掠过

像我心中的欢乐。当我侧过身

我就会看见你,滑出我的视线

你的腿轻盈,你滑起来像鸟儿在飞

不留下痕迹。飞翔对于你是天生的。

我为何沾满了泪水?和你在一起

我总是那么善感,无缘无故湿润

弯下身,但你的话还是像冰刀那样

在我心中刻下了痕迹。我竭力装着不在意

可是我控制不了,因此我的步法乱了

总是要向前倾。这有些不雅,是不是?

是,那些音乐正好应和

是一首失恋人的哀歌吧。而我倒是幸福的

只是有时,不知该如何用力

我眼中看见那些情侣,但没有在意

我只有你。如果发生碰撞,你会不会

转过头来,向我投来惊鸿一瞥?

早知道这么悒郁而且美,我就不会来

我何必作践自己?可是我竟喜欢上了

从你眼中看到的我自己,令我吃惊,她是不是

太放肆?幸好暮色弥浓,三三两两的人们

回去了,我也就用不着害羞,站在雪松枝下

装着看风景。是啊,滑冰宛如写诗

不要显得太费力气。而爱也要举重若轻

在这点上,我是有些刻意。你在思忖什么?

你的声音远去,绕过了湖心岛,我依稀只看得到

你的背影,一身淡蓝衣。此刻的天际

星星大如斗,那么亮,这么低,以及树林的阴影

映在冰面上,令我有些眩晕,但我真的已不太在意。二 (男声)

和你滑冰,是我在做的一个梦吧。

天色层层地暗了,拉着你的手,我感到了惬意。

若我弯腰、劈腿、俯下身来

从冰面上瞥见的你,就会和星光一样暧昧。

听着湖边的人声而又不知其意

看着你的面容而又觉得你的灵魂像陶罐里的水。

不,我只听到了剪刀在划开

一面旗。我对你的伤害使我自己流泪

内心花瓶破碎,图案破碎

从无明的星光深处传来声声叹息

若有诸神,就是诸神叹息。我何以能够做到像雪人

听着风声而不听出人类的感情?

我的冰刀闪亮,孤僻而任性,没有犹疑

只顺着节奏的优美。它的弧度

它的断续,它的缓与疾,宛如无端涌现的一首诗

令我怜爱而不用力。它将冻结在无名的暗夜

直到我里面的你用柔弱的语气

使它成为一汪春水,朵朵白云映现,层层波浪回忆。

何等的深深夜,鸟儿们寂静地拥抱在一起。

你离我越远,就越令我陶醉,只要你在我的视线之内。

一股暖流从眼睛传到肢体,又从肢体传到心田

一串串爆裂的小闪电。路灯发黄

底片曝光,在我关上铁门离去的一刹那

你突然抽泣成一树梨花。

世界上的尘埃碰撞,我爱的只有你。

夜已深了,我对自己的怨意渐消,还剩下一腔柔情。

冰面爆响,仿佛要破裂,但我知道它乐意

一对矛盾各奔东西,又绕回来

在投掷飞去来器的手里稳稳地合一。

我真的愿意此时此刻永恒,让身体像风一般轻盈。三 (第三个人的声音)

我独自地滑着冰,忘掉了时间。

有谁向我指着北斗,说夜已夜到了夜深?

我越旋越低,转出陀螺的静止,和冰面垂直

幽暗得像自己的眼睛。我的眼角在问:

还有谁?那些情侣消散。现在,幽灵出来怨诉

怀念星空,想起活着时的光景。

我累了,但是有一股沉着的和平涌进了肢体

使我能够在黑暗中观看自己的美。

我为什么不能抱着我自己?它是空的,它是哑的

它向来得不到回音。我倒掉了它的爱憎

它就变得轻盈。现在,我弹拨着我的身体

若它成为负累,我就将它抛弃。

那些双双离去的情侣,伤害过我的眼睛。

何等的从前呵,我孤身一人但响着两个人的声音

而现在的我是寂静的,像一根针。

我穿过这布匹,我的空间乌有

我的尖锐刺出了锦绣。在冰上写出飞扬的“我”:

一个新鲜的词,卷着它自己。

我若如云一般轻,也是如夜里的云一般轻

它藏着雨。它不哭泣,不笑

自己的欢快自己知道。

我的头脑空明,我的双腿微侧,和冰面呈锐角

奇怪的是我有感觉而没有器官

奇怪的是我愉悦而不高兴。

我最终容纳了自己,又把它忘记,让它像

旗一般在风中吹。还有什么比这更舒服的事?

此刻,这湖上已无人声,这湖上已无幽灵

这城市已没有路灯。我在地球阴暗的一面

滑着,而地球是银河一滴水

银河是宇宙一块冰。2000年6月22日—10月11日对怀疑论者的三分法

大的怀疑论者怀疑自己

但不怀疑自己的怀疑

小的怀疑论者怀疑上帝

但不怀疑自己的肉体

中的怀疑论者什么都怀疑

他脑袋里装满了彼此对立的媒体

真的怀疑论者正要上吊

马上就怀疑起了上吊的理由

假的怀疑论者不上吊

也不怀疑不上吊的理由

半真半假的怀疑论者吊了个半死

然后又救活了自己

好的怀疑论者敬重有信仰的人

他希望他是自己

坏的怀疑论者攻击有信仰的人

他害怕他是自己

又好又坏的怀疑论者不理睬有信仰的人

他以为他不是自己

左的怀疑论者有怀疑而没有论

他生活得比猫还安静

右的怀疑论者有论而没有怀疑

他生活得像一只狐狸

不左不右的怀疑论者又怀疑又论

于是就变成了一只刺猬

贪吃的怀疑论者怀疑舌头上的美味

但对舌头他不加怀疑

好色的怀疑论者怀疑爱人的存在

但对快感他不加怀疑

既不贪吃又不好色的怀疑论者只好怀疑文字

并用文字写出他的怀疑2000年5月20日信念的制造《精品购物指南》制造出来的读者

在地铁摇摆,像麦浪。

手携《知识分子》第五期的知识分子

在外国思想里挺立,像一棵稗子。“指南”头版,红歌星照耀着工体

宛如红太阳照耀着天安门广场。

三十年前向日葵们的后代

激动的脖子围绕着镁光灯旋转。《井冈山战斗报》换成了网络和晚报

被饥渴的眼睛扫描。

文字传到心灵就变成了思想

供大脑咀嚼,把行为指导。

那个用进口手枪进行独立思考的知识分子

发现拉不开枪栓,对不准目标。

而他的邻居和老婆被打印成一篇社论

对他蝌蚪形的念头嗤之以鼻。

年轻人穿着范思哲、格瓦拉的头像招摇过市

被姑娘们热爱,被傻子们高价购买。

思想工厂昼夜不停地生产着另类

像价格不等的三文鱼罐头,供阶级们消费。2000年6月8日话

这个夏天,话在我心里醒来,显得很轻快。

是淡淡云天,我看着他,感到了喜欢。

我说:“我内心纯净,波澜不惊,也欢迎你的到来。”

他说:“我的到来会将你打扰,还是让我待在屋里为妙。”

我不同意,我出门向外。像懒洋洋的杨絮脱离花苞,我

把他携带。

走上新华大街,路经九三八站,大堆脖子伸长等待。

我的眼摄下玲珑的形象,不受我管教。

色和影,逆光与浮雕,在暗室冲洗、归类,引起不同的赞叹。

有的归诸心灵,激发怜悯和崇高。

有的则在身体里放肆,使血脉偾张,暗火燃烧。

我的器官悬垂,身体甚为惬意。何况气候宜人,我的脚步放慢。

他说:“转过你的头,狗。你已起意。”

我说:“这不能怪我,它们是风在吹,我总不能控制。”

他说:“你本可以做印象画派,只是摄取一些格式。”

我说:“这不可能。它们与生俱来,况且这在法律上算

不得犯罪。”

我以诗歌为借口,我为什么不能体验自我?关于这个话

题,我再熟悉不过。

我说:“诗歌产生于情欲,宗教才讲究节制,你的要求

近乎无礼。”

他说:“诗歌始于伤害,终止于明智。”

我用什么来反驳他?我用内心的纷纭和活力。我还说诗

歌的底子是机智。

他说:“你是有很多机智。但那不是智慧,远离了完美。”

到了三岔口,车来车往,瞻前顾后,多么像一个人生其

半的但丁。

不过夹杂在一大片手提油菜和水鱼的下班族当中,岂不滑稽?

这样的生活曾为我所向往,所厌倦,像手套一样抛开。

就这样重上新华大街,笔挺的银杏一字排开,拉客的黑

车也颇为壮观。

三二二车站人声鼎沸,郊区人民的脸孔呈现,我心中的

蜂窝轰鸣。“多么希望有一种生物芯片,能够和我此刻的脑电波相

连,记录下

我此刻的语气和情感,它们方生方死,转瞬即逝,快过

手敲键盘。

脆弱的,微妙的,谁能捕捉住它们,显示、调动、内存?”

他安慰我,说这些可以在回忆中得到部分的重现。

但愿如此,就像此刻无声滑过天空的飞机,令我想起童年所见。

碎纸片轻扬,美女们摇摆,熊一样粗壮的护花使者搂抱。

我的眼睛把景色玩弄,充满了嘲讽。我乐此不疲,像一

只堂吉诃德的黄蜂。

他对我说:“你如此的恶毒,令我奇怪。岂不知道针刺

了别人,自己也要送命?”

我说:“别人身上的我和我身上的别人,我怎能分得清?

当我猛地下沉时,扎到的不过是互文文本。”

利圆明酒家,发廊橱窗低悬,看见新阶级和艳装女子共进晚餐。

我说:“凭什么有人过得沉着而欢乐,有人低着头,用

砂轮打磨自己的良心?”

他说:“谁有良心?难道你不是外表圆融,内心尖锐?

好人出于谨慎,坏人由于天性,普天之下皆罪人。”

我说:“我情愿你沉睡,一个梦都不做,保持匀称的呼吸。”

我说:“别以为你给我带来了语调的欢乐,就可以将羞

耻心强加于我。”

他说:“事实恰恰相反。每次你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都急忙外出度假,把我留下来承担后果,充当你的羊羔。

有时你还站在旁观的人群之中,眼神冷漠,你不知道

那时我有多伤心。”

我面带嘲讽:“啊,这么说,是你在我里面背负十字架,

使我不至于死?”

不过我承认他说的真。这需要缘分。我的哑伴侣,担当

我的悲剧部分。

而一个斑驳的甲壳虫总要冒出头来,公然地租用我的面

孔,说出我没有的意思。

他令我困惑,也令我欢乐。我问他,这个人是不是他的分身?

他说:“不,他叫无来由,是你在虚拟空间的变形。”

戴着小丑帽的他,朝我望了望,继续上台去表演。我也

就没有去理他。

我们到了西门市场,一路上看见遛街的大人、小孩、哈

巴狗、沙皮狗、北京狗。

过了十字路口,“物美”熙熙攘攘,“残的”摆出毛线

虫的长阵。

有他做伴,今天就不必以购物杀掉时光。啊,我的冬天,

我的春天

我常在这里招安了我的紧张。“文字在这里找到了大部

分的替代品,

从薯片到张惠妹,从《北京晚报》到老干妈辣椒酱,平

衡了我的蜗牛式生存。”

有他做伴,我脚步轻快,像棉花和弹簧,我决心一路向前。

暮色缓缓降落,可是如果你注意观察瞳孔,就可以看到

它是一阵一阵急骤地降落:

时间的快门在按。银杏树叶下,马路对面“风菊书店”的脸,像一本流行的暧昧小说,在教唆心理越线。

少年郎玄衣紧身,口含冰激凌,美少女黄发垂肩,脚登

松糕鞋,怡然自得。

远远看到“银地”大厦,周身通明,像乡村道场,冥屋

里点着油灯。

接着向右拐,到了佟麟阁街,阳刚的银杏就变成了阴柔的洋槐

令我心更其愉快。“红旗”宾馆红旗招展,林肯密集,

福特密集。

打手机的先生出入,拎小包的太太出入,扭细腰的蝴蝶出入。

街上弥漫着肉食的香味,无中生有地唤起身体里的饿。“我热爱我的身体,它理应占据更高的地位,难道我和你

不都是为它在服役?我们碌碌终日,难道不是为了它

的满足和享乐?

难道得到了声望的人,身体不是更加光亮?而权力的蛀虫

你看看他的皮肤吧,每一段都在伸缩着说:我感到很惬意。”“身体平淡者有着淡淡的倦意,他忠于睡眠,他做梦没有羞愧。”

我以为触摸到了他的真实语气,但他侧过头,不以为意。

若我犹疑,叹息,就会显得局促,肺叶在空气中抽噎。

我就说了,“在我的漫漫一生,从未与你相遇

当我的盼望要落实,你却不认,未免不近人情。”

是在龙爪槐下,我说出这番话,它消逝于薄薄的空气。

他说:“当你回归到我,你就没有话,就不再是你自己。

这说来容易,体会却殊为困难。如果强求,或可得一比:

当人鱼化作泡沫,当水仙花映照水面,她们就失去了自己。”

此时我们经过街道拐角,暮色愈浓,路灯排成飞碟悬空。

练燕子功的老太太们扑蝶,就在邓丽君搅起的熏风中。

我在其中看到了一个海伦的侧影,五十年后,她仍会存

着往日风韵。

她的地中海面庞呈现,同时递上的还有芙蓉里酒红的心。

缠绵歌曲缠绕,我多么想,我多么要,而她刹那变缥缈

狂热夏天狂躁。他安慰我,给滚烫的额头加上凉冰 ——

他说:“忍耐生爱,当泡沫充盈胸中,你就高蹈。”

寒意渐渐侵入,洋槐叶青翠,半轮明月高照,妖娆。

擦身而过娱乐城,公车私车斜摆,像《时尚》里的皮鞋

光可鉴人。

红旗袍裹着小姐微笑。“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个方向吹”

它带来KTV包厢的环绕声,使脚板酥软如女招待的腰。

恍惚红杯映现婀娜身姿,牧神不待午后便已因慵倦而迷醉。

我的轻浮自我,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像乒乓球被

抛进水中。

而凝重随寒意加深,像一个亲爱的敌人,拌嘴接着亲吻。“我因思念你而趋于严肃,我本来是一堆无用的热情,

在虚空里伤恸。”“你过虑了,路上的这些偶像,是你手所造。

现在你要一一推倒,虚无后的澄明,这就是了。”

就在三岔路口,再次环顾,镁光灯折叠着影子,深与浅,

浓与淡,变幻。

此刻,他引我上一条稀疏的路,观看夜里的空与星。

此刻,草坡上第一次看见火车驶过,光线扭弯了声音。

此刻,风从南面吹来,飞机在飞,汽车在开。

此刻,他附着于我。陌上的一粒尘埃,正是我把他携带。2000年4月—6月 通县剪 枝

这年的春天来得迟了,一场懒洋洋的雨

像一个睡眼惺忪的女邮递员

在某个下午,递给你

累积了一个月的邮件,令你眼花缭乱

我们的房东太太很晚才从热带度冬回来

她敲响地下室的门,我只听见她

对我说:“是否有闲,您?后院的

桃树开得疯了,得要剪剪。”

哦,那棵树,是正开得旺

从阴暗的地下室望出去

一片轻盈的粉白和红,愉悦我的眼睛

每天出门,我都要打它旁边过

弯两次腰:枝伸得长,也就压得低

但她的口气,是邀请,还是吩咐?

我把长剪拿在手里,穿过暗的厅,来到户外

是淡淡的晴天,风吹着半寒半暖“勿忘我”已在鲜绿的草坪边缘

张开眼睛,有三两只小蜜蜂正在低飞(那么灵动,你不可能抓到它们)

我站在桃树下,是在这个山坡上

踮起脚来,正好够到几根惹眼的长枝

我打量,山下整个城市在满缀的桃瓣间向我

呈现,云朵遮蔽,阳光照耀,显出明与暗

使我的心情跟着视野而蔓延、扩大

是啊,花枝间的空隙,搭起了一个舞台

不过,我得劳动,风拂过我的颈

像在催促。我看了看桃枝

密密的小结上都绽满了花,有的才张开了一半

银白和粉红,粉柱像钟舌

在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这些花骨朵

像神话里长满了眼睛的手臂

在空旷的春日传神。我用双剪含住

食指大小的一支,双手用力“嚓”—— 迟疑了一下,它像箭一样

斜穿过别的枝条(中间有过一次停顿)

落在草地上,伤口朝下,躺着了

而我的双手并没有感到吃力

第二次,拇指大的一根,我有些犹豫

它过于鲜嫩多汁,令我想到“阳春勿折枝”的古训

如果它是谁的手臂,被铁剪切割时

它是不是感到疼?它那淡紫色的

潮湿的膜,是不是它的血浆?

一棵树,比如这棵桃树,会不会像人那样喊叫?

或者它喊叫了,但我们听不到?

我动作迟缓,这时房东太太的声音

从楼上半开了的窗口传来:“如果不方便,您可以

爬到树杈上去,不要紧的。”哦,她对她的树很了解

在一米六左右高的地方分出了一个大杈

中间正适于蹲和站,配上手的长度

足以剪除大部分不整的枝条

汁液溅涌,刀刃和铁锈很快

就被濡湿,像怨诉的象形文字

又像孩子的眼泪。汁液如此之多,如此清新

闻起来有一股生命的味道,让我的心中充满

奇妙的悔恨:也许我无权

做这样的事情?而这时,神迹一般

一朵黑云匆匆吹来,笼罩了我们的山坡

山上一片昏暗,洒下稀疏但粗大的雨滴

而在桃枝的空隙中,山下的城依旧在闪耀、发光

我打了一个冷战,收起了剪刀

回到地下室,决定洗手,将剪刀交还房东太太

我呆呆地站在窗前

望着那与我朝夕相处的桃树,如今

花枝委地,瘦削不堪

只剩下朝南的一蓬向着空气伸展

像一个被剪掉了一只翅膀的天使

满地狼藉的花与枝,正被阵雨抽打

玻璃窗关得紧紧的,但我分明嗅到了

伤口的气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历久弥浓

雨点般的敲门声,我听到房东太太探进半个头

说:“雨快停啦,您才剪了一半。”

我没有作声,操剪在手

快步来到树下,雨滴落在我脸上

是的,她有她的理由:剪枝不过是例行公事

我又为何这样见怪?只不过

今年的时间有些晚了,桃枝长得格外的粗和繁

我又站在树杈上,但心中茫然

血液里古老的报应神和怜悯,用风在提醒我

刚才的那阵雨;而房东太太的双眼

一定在从楼上的窗口瞭望

山下,是敞开的桃枝空隙含着的整个城市

半明半暗,阳光强烈,乌云投下阴影

城尽处的黛色山脉和浅蓝色海湾

玻璃般平滑海面上的白帆

能不能告诉我,还要不要剪2000年5月 修改还乡人

坐五小时长途,从沁凉到酷热

再到一场闪亮的雨,不断地

像放风筝的线,沥青路

把故乡捡回:一十三年

它飞得已经够远。由于长久的等待

这向上仰望的脸

比天空茫然。是的

当我孤独地回来,像一个英文单词

被打进一篇繁体字的小说

我感到时间扳机的力度

它让我在一瞬间,射入

记忆的卵子,然后叮当一声

被尖刻的镊子掷在痛苦的盘子上

当我孤独地回来,当我如秋蜂般采撷了

过多的恨与爱,看到公路边蓊蓊郁郁的

树瓣在张开,池塘在变幻

云朵远游的迹象,我感到

是艺术手把手地教会了

生活去嘲讽。微雨、凉风

肺腑打喷嚏不止,然后蚌壳般

在沙滩上无声挣扎。是的“天国近了”:纯洁、坚硬如涧中卵石

如何由它孵出了

那柱石结构的地狱?鲫鱼群众

游向雾光笼罩的城,带回纸币和

失眠症,梦游中天堂被离开

亲爱的,当我孤独地返回

我的源头,就像世代居住在动物园里的鹿

面对猛虎的热带草原,像聋哑儿童

面对异途音乐,只想着

新世界里如蟹行走的欲望

和那新世界中的你,板上鱼一般翕动无助

又像弱智者面对二项方程式

脑中闪现条纹状的空白。长途中巴

穿过乡村小镇,赤裸上身者

正在路边施工,想当年

若非命运移民,我也是道地乡亲

拥有厚道式狡诈,汗光闪闪

思考粮食,传播三手四手消息

有悲哀、有喜、有乐、有恸哭之时

但罕有良知与欲望的混战

内心成废墟一片。公路两旁的

加拿大杨,青稻和竹林环绕的村庄

和偶尔闪过的公墓,都一般的

生机勃勃,卑贱、执着,像田中弯腰

插秧的农妇们,生育力近乎野蛮

亲爱的,当我孤独地抵达

家乡,我缩小、新生,重被一个农妇的子宫孕育

重被一个XX和一个XY合成

带着千万年前天堂的幽暗气息

青草和苜蓿的气息,用比章鱼更多的手

咂取宇宙,并成为它的一部分

并有明与暗,并有水与干地

并有上帝的风(它使我像羽毛

在渊面上飘)但今天是汽油和欲望的摇滚

伴我回来。不适的异物呵

在故乡被呕吐,正如在异乡

偶或有记忆像白内障一般

黏附在眼前,变现出海市蜃楼的

美景,长途汽车也好像

在向着仙境刺入。但我知道

亲爱的,当我从远方孤独地返回故乡

我还是会像两个圆的公切线

既与它们相交,又向着陌生的地方匆匆逃离1995年夏蜃 景

蜃吐气而成景,乃有海市

还不够,要有冠盖、车马和屋宇

旧时仕女换作O-lady

施黛粉,出入带天街的高楼

驼队亦变作了auto行驶于新高速

柏油路下陷,一泓海湾现

波斯军舰伴随中东乐

如银幕,矗立沙砾的前缘

秦始皇嚼仙丹,遣少年去往蓬莱

还要上林苑挖一池,砌三山

诺亚方舟泊岸,天空彩虹如穹顶

敬神者泪盈盈,屈身跪拜

唉,时代变,蜃景迁,再无神仙

摄像机无眼,光学家无脸

实验室居然把幻景重造:

气温转,光线折,自有上现和下现

牛顿棱镜将彩虹光分解

济慈哀叹,世界难得再可爱

蜃景中的数学公式,一串串

真能够把我的激动取代?

唉,我还是愿在飞翔时带上蜜蜂眼:

从一千个角度,把一物观看。

一只眼看实,一只眼看空,再一只看变

眼睁睁看幻影成像,心中爱竟那般实在2008年6月洗 鱼

我洗一条买回来的鲫鱼

它被开膛破了肚

它的脑髓被挖走了

它的腮被挖走了

现在

它柔软的肠被掏空了

它鼓胀的鳔被掏空了

它的鱼子被掏空了

经过一番冲洗

留下一个美丽的空洞

把它放进盘子

竟然还能跳动

从案板跳到地板

一团痉挛的电流

用手把它捡起来

它张开嘴唇

〇,轻微的一声

马琳娜

一个鱼一般沉默的女人

多年前被一场爱情挖空

她再不会感到头疼

她再不会感到心痛

她的灵魂

是一个美丽的空洞

马琳娜

当陌生人的双手把她爱抚

她的身体如洗过的鱼扭动

像一声无言的

S,作为多年之前波涛的回声2009年2月28日小山水

脚步对于道路有它们自己的回忆。

在我省悟之前,已循着旧路嗅到了蜕落的自己。

拐过一道小土坡,就迎来昔日的情境,

哪怕推土机正把一切埋平,而且没有了你。

我逐渐明了事物的空洞,世界淡淡的光晕收拢。

风吹过孔窍发出声音,也本不该留下疼痛。

我感谢这一壶天,它容纳了过客的悲欢,

就像上帝做过又忘了的一个梦。2008年10月11日—14日深 处

黑衣女子熄了火,拧开打击乐

车身震,在路边如心脏收缩

我走了很远,走到灯光黯淡

五个街区,仍不能摆脱被那首歌述说

这条路像煤层一样叠着我的过去

一步步,我能把编年史的纹路抚摸

昔日深埋,未料这首歌如引信

在瓦斯最浓的地方,追上了我2008年8月4日湖 边

小孩子扔扁平石比力气

害水黾冲浪,鸟影忽缓忽疾

一连串笑窝发动渐消隐

坐湖边的俏男女谈得正眉色飞

那池子坐落在废园的北偏西

那时刻则不好说,看是谁回忆

反正宇宙偏僻的某处花开了落

一时的光照得另一时悲或喜2008年12月17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