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宫本武藏6 圆明之卷(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6 13:5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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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川英治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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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圣宫本武藏6 圆明之卷

剑圣宫本武藏6 圆明之卷试读:

圆明之卷

作者:吉川英治排版:红枫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5-09-01本书由壹页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圆明之卷

报春鸟

里是柳生城所在的柳生谷,以黄莺闻名。

月的太阳懒懒地这照在道场的白壁上,笔直的梅花枝影静静地落在上面,俨然一幅画卷。即使有南枝的梅花引诱,也不过只听到几声黄莺初啼,不过随着野路和山路上积雪的融化,莺啼声便多了起来。同时,那些遍历天下前来拜访的所谓修行武者也明显增多。“拜托,拜托。”拜访者有之。“恳请大祖石舟斋先生赐教一二。”祈求者有之。“在下乃是某某流的某某。”总之,徒劳地叩响这石垣坂紧闭大门的访客接踵而来。“无论持谁的介绍信来也没用,宗祖年事已高,概不见客。”这里的看门武士十年如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言辞,谢绝着访客。

其中还有钻牛角尖者愤愤指责:“既然都是艺道,就不该有贵贱之差,不该有名人和初学者之别……”说完愤而离去。

可无论他们如何抱怨,石舟斋已于去年变成故人了。只是由于身在江户的长子但马守宗矩公事繁忙,在今年四月中旬前无法告假归乡,才一直秘不发丧。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仰望一下从吉野朝以前就存在于这里的古堡式城池,尽管春天已从四面的山上迫来,仍不免有一种寂寥的冷寂感。“阿通小姐,”此时,一个小孩正站在内城的中庭,环顾四面的楼栋,“阿通小姐,您在哪儿呢?”

于是,一个房间的隔扇打开了,被关在室内的香气随着阿通流淌到外面。或许是过了百日忌后仍未见到阳光的缘故,阿通愁容满面,有如白色的梨花。“我在持佛堂呢。”“噢,怎么又去那儿了?兵库先生说让您过去一下。”“好的。”于是,阿通便沿着走廊穿过桥廊下,朝远处的兵库房间走去。

兵库正坐在走廊里,看到阿通便说道:“哦,阿通小姐,你来了,我想请你代我去打个招呼。”“来客人了?在客厅里?”“早就来了。木村助九郎前去应酬,可他实在胜任不了那种长谈,尤其是与和尚谈论兵法,更是让他叫苦不迭。”“这么说,还是那个宝藏院的僧人?”二良的宝藏院与柳生庄的柳生家,不光在地理上相隔不远,在奈枪法和刀法上也有着不浅的因缘。已故的石舟斋与宝藏院的初代胤荣生前就是至交,虽说让石舟斋在壮年时代真正睁开悟道之眼的恩人乃是上泉伊势守,可最初把伊势守介绍到这柳生庄来的则是胤荣。不过,胤荣如今也已成故人,二代胤舜便秉承了师法。之后,这宝藏院流的枪法借着武道兴隆的大潮蓬勃发展,如今已成为这时代的一大渊薮。“兵库先生怎么还没来,到底有没有禀报胤舜我前来的事?”

今天,这位客人带了两名弟子坐在书房的客座上,一直在闲谈。他便是宝藏院的二世权律师胤舜,而坐在下座上应酬的,便是柳生四高徒之一的木村助九郎。

出于与故人的关系,他经常造访这里,而且在既非忌日也非法事的日子里来拜访,目的似乎就是想捉住兵库谈兵法。并且如果得便,似乎还有一丝想与兵库比试一番的意思。因为故人石舟斋对兵库宠爱有加,曾几次

番说兵库的才华“连叔父但马都不及,比身为祖父的我都要优秀”。他还听说石舟斋生前把自己受自上泉伊势守的新阴流家传秘诀、三卷秘诀、一卷绘目录等都悉数传给了兵库,因此他很希望能用自己擅长的枪法与故人之孙柳生兵库比试一下。

或许是看透了他的来意吧,最近两三次,兵库都对他的拜访表示推托,不是说“偶感风寒”便是“有事不便”,避而不见。今天也是,胤舜似乎仍无回去的意思,仍在期待着兵库现身。

木村助九郎看出他的来意,便不置可否,含糊其词地应道:“在下早就禀报了,只要身体舒服,他一定会出来跟您打招呼的……”“还在感冒?”胤舜说道。“是啊,真让人……”“他平时体质就不好吗?”“一直身强体健啊。可由于久居江户,在山国越冬是近年未尝有之事,或许是被并不适应的寒气所伤吧。”“说起这身强体健,听说当年肥后的加藤清正公看中兵库先生,正欲以厚禄聘请之时,故人石舟斋老先生曾为孙子开过一个有趣的条件呢。”“是吗?在下倒是未曾听说。”“拙僧也是从先师胤荣那里听来的。此处大祖向肥后大人所提的条件是:‘因我孙性急短虑,为君效劳亦难免出错,倘能赐三次饶过死罪的机会,我方能将他交出。’呵呵,可见兵库先生是何等性急,也可见大祖对他是何等宠爱。”三时,阿通前来打招呼道:“哎呀,原来是宝藏院大师来了。不这过真不巧,兵库先生正在誊写上呈给江户城的不知什么清单呢,说十分对不住,无法出来见您。”说完,她便将在套间准备好的茶点奉了上来,“一点粗茶,请……”她先奉茶给胤舜,又奉给也在席上的法弟子。

胤舜有些失落,说道:“那太遗憾了。其实我这次见他是有要事相告。”“若不妨碍,可否由在下帮忙转达?”木村助九郎从一旁说道。“只好如此了,那就劳烦转告一下先生吧。”

于是,胤舜终于进入了正题。他想告诉兵库的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在距这柳生庄东一里,即生有许多梅树的月濑附近,正好是伊贺上野城领地与柳生家领地的交界处,可那里到处都是崩落的山石和纵横的溪流,村落也十分分散,根本就不像国境。伊贺上野城之前是筒井入道定次的领地,被家康没收后,又转封给了藤堂高虎,这藤堂藩从去年入驻接管时起,便大力改建上野城,又是修改年租,又是大力治水,充实国境,全力实施新政。或许是这种改革的气势有点过猛,最近他们又往月濑一带派驻了许多武士,肆意搭建屋棚,滥伐梅林,任意阻拦旅人,侵害柳生家领地之事屡有耳闻。“想来,藤堂高虎一定是想趁着贵府治丧之际,故意挤压国境,或许不久后就会擅自构筑关卡。虽然我这么说有多管闲事之嫌,但若是不加以抗议,到时候恐怕会后悔莫及啊。”

对于胤舜的这番话,助九郎作为家臣之一深表谢意:“多谢相告。我们会尽快调查,提出抗议。”

客人回去后,助九郎立刻赶奔兵库的房间。兵库听了,付之一笑。“别管他。等不久后叔父回国之际再行处理吧。”

可是,既然是有关国境的问题,即使是一尺土地也不能疏忽大意。助九郎觉得无论如何也得与其他老臣和

高徒合计一下,拿出个对策才行。毕竟对手是藤堂这个大藩,须小心应对。

次日早晨,助九郎照例教授完家中的年轻人,从新阴堂上面的道场刚一出来,一直站在外面的炭烧山的小家伙顿时从他身后跟上。“大叔。”然后在他的身前深施一礼。

这男孩常常跟随进城的大人一起,从月濑深处一个叫服部乡荒木村的偏僻地方挑来木炭和野猪肉之类,名叫丑之助,是个十三四岁的山家孩子。“哦,是丑之助啊?又偷窥道场了吧?今天有没有土产的山药啊?”四之助带来的山药比附近出产的要好吃,因此助九郎半开玩笑丑地问道。“今天没带山药来,但我给阿通姐带来这个了。”说着,丑之助便把提在手里的蒲包举起来给他看。“是款冬的花梗吗?”“不,是活的东西。”“活的?”“我每次路过月濑时,都会有黄莺在甜美地啼叫。我就特意捉了一只,想送给阿通姐。”“对啊。你每次从荒木村到这里来时,都要穿过月濑吧?”“嗯,别的地方没有路。”“那我问问你……最近,那一带有很多武士入驻吗?”“有是有,可没那么多。”“他们都在干些什么?”“搭建小屋,住在里面,睡觉。”“有没有构筑栅栏模样的东西?”“没有。”“那有没有砍伐梅树,调查行人?”“伐梅树是用来搭建小屋,或是搭建被融雪冲走的桥,再就是烧火用吧。至于调查路人,我从来没看见过。”“哦?”由于他所说的情形与宝藏院僧人所言相差悬殊,助九郎不禁纳闷起来,“我听说那些武士是藤堂藩的人,可他们为何要屯驻在那里呢?荒木村有没有传闻?”“大叔,您说错了。”“怎么错了?”“住在月濑的那些武士,全是被赶出来的浪人。他们被从宇治和奈良赶出来,无处容身,就钻进深山了。”“是些浪人啊?”

助九郎这才释然。自从德川家的大久保接任奈良奉行一职之后,曾经在各地大力驱逐那些关原乱后无官无职、只会扰乱市镇的浪人。“大叔,阿通姐在哪儿?我要把黄莺送给阿通姐。”“在后面吧。不过,丑之助,你可不能在城内乱跑。你长得不像个农民的儿子,又喜好武艺,所以让你从外面偷窥道场,就已经是特别恩典了。”“那,您能不能把阿通姐叫来?”“呃……正好,从庭口往那边走的,好像就是你阿通姐哦。”“啊,是阿通姐!”丑之助于是跑了过去。

阿通经常拿点心给他,对他和蔼可亲。而且在这个山家少年眼里,阿通身上还有一种不似凡人的神秘之美。

阿通回过头,远远地微笑起来。

丑之助跑了过去。“我抓了一只黄莺,送给阿通姐吧。给——”说着便递出蒲包。“哎,黄莺?”

丑之助本以为阿通会高兴异常,不料她眉头紧皱,并未伸手来接。丑之助十分不平,说道:“这东西叫起来可好听了。阿通姐,你不喜欢喂小鸟吗?”

也不是不喜欢,可是放在蒲包里或是装进笼子里,黄莺就“倒会变得很可怜。就算不装在笼子里喂养,放到广阔的天地间,它也一样会为我们带来美妙的啼声……”

听阿通这么一劝,刚才还在为对方不接受自己好意而心存不满的丑之助也欣然同意。“那,就放了吧。”“谢谢你。”“放了后阿通姐会更高兴吧?”“嗯。你特意送给我的心情,我领了。”“那就让它飞走吧。”丑之助高兴地说着,打破蒲包。一只黄莺从里面跳了出来,有如战场上的箭一样往城外飞去。“你看,高兴地飞走了吧?”“我听说,黄莺又叫报春鸟?”“咦?是谁告诉你的?”“这么点小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它一定会给阿通姐带来好消息的。”“你说我也会收到报春般的好消息?不过,我心里倒真的有件期待已久的事呢。”

说着,阿通走了起来,丑之助也跟在后面。不久,本城后面的树丛出现在眼前,于是丑之助说道:“阿通姐,你打算去哪里?这里已经是城中的山了。”“每天净待在屋子里闷得慌,我想去看看那儿的梅花,散散心。”“那为什么不去月濑呢?城里的梅花有什么好看的。”“那儿很远吧?”“一会儿就到了,才一里路。”“那倒也想去看看……”“去吧。我驮柴火来的牛就拴在这下面呢。”“骑着牛?”“嗯,我给你牵着。”

阿通忽然心动了。就像那蒲包里的黄莺一样,这个冬天,她一直没出过城。

于是两人便顺着山,从本城向后门闲杂人员的出入口走去。城门处有人昼夜把守,总是拿着明晃晃的枪来回巡视,但一看到阿通的身影,守门士兵就远远地点头微笑。丑之助当然有出入证,可他也早已跟守门士兵混熟,连出示的必要都没有。“早知道披上头巾就好了。”骑到牛背上后,阿通才意识到这点,喃喃自语。

无论认识不认识的,但凡从路边店面看到她的人,或是过往的农人,都会朝她亲切地打招呼:“今天真是个大好天。”

可走了一会儿后,城下的人家便稀疏起来。回头望望,身后的柳生城也开始在山脚泛白。“没打声招呼就出来了,天黑之前能赶回来吗?”“当然能回来。我还会把你送回来的。”“可是,你不是还要回荒木村吗?”“就这么一里路,我就是走上好几个来回也……”

就在他们边聊边走之际,在城郊一家盐店门前用野猪仔肉换盐的一名浪人模样的男子竟悄悄地尾随上来。

奔牛

路沿月濑的溪流伸向前方,越走越崎岖。冬天的积雪消融道后,连行路的旅人都很稀少,到这里来寻梅的人更是几乎没有。“丑之助,你从村里来的时候,都是走这里吗?”“嗯。”“可你干吗非得来柳生不可呢?从你们荒木村出发,无论干什么,都还是到上野的城下更近吧?”“可是上野没有柳生家那样的剑法府邸啊。”“你喜欢剑法?”“嗯。”“做农民又用不着剑法。”“现在虽然是农民,可以前不是。”“武士?”“嗯。”“你也想做武士?”“嗯。”

丑之助突然丢下牛缰绳,朝溪流边跑去。原来是架在石头上的独木桥的一头掉到水里了。他把桥头正了正,又返了回来。

于是,一直在后面尾随的浪人模样的男子便率先渡桥而去。无论是渡桥时还是渡桥后,男子都毫无顾忌地回头盯了阿通好几次,然后迅速隐没在山谷里。“谁呢?”阿通不禁在牛背上打了个冷战,喃喃道。

丑之助笑了。“你害怕那种人?”“怕倒是不怕……”“那是被从奈良赶出来的浪人。他们就住在前面的山里,有很多呢。”“很多?”

阿通犹豫起来,很想回去。梅花已经随处可见,可山峡的寒气逼人,而且她心里总担心那浪人,哪里还有心思赏梅。

丑之助却只知道一心一意地牵着缰绳往前走,还不住地说:“阿通姐,你就行行好吧,帮我求求木村先生,让他给我在城里安排个差事吧,哪怕打扫院子或者挑水也行。”

丑之助一直以来的愿望似乎就这一个。由于祖先姓菊村,代代以又右卫门相称,所以他将来当上武士后,也要改名为又右卫门。不过因为祖先中还没有出过大人物,所以有朝一日凭剑法自立门户后,他打算直接以家乡的名字“荒木”为姓,取名为荒木又右卫门。他不停地讲着自己的愿望。

每当听到这名少年的梦想,阿通就不禁像怀念弟弟似的想起城太郎。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已经是十九或二十岁了吧,一数起城太郎的年龄,她顿时感到一阵不堪的寂寞,因为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年龄。虽然月濑的梅花尚在早春,可自己的春天正在过去。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回去吧。丑之助,原路返回。”

丑之助一脸失望,但他还是听话地掉转了牛头。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喂!”二才那名浪人和其他两个气质相似的男子走上前来,抱着胳膊刚在阿通所骑的牛周围站定。“大叔们,你们叫住我们有事吗?”

丑之助问道,却没有一个人理他。三个人全都猥亵地上上下下地打量阿通。“果然。”一人哼哼道。“唔,是个美人。”其中一人无所顾忌地说了一句,“喂,”他又回头看看同伴,“我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好像是在京都。”“一定是京都,一看就跟山里女人不一样。”“也不知是在城里偶然看见的,还是在吉冈师父的道场里看见的,虽然记不清了,可我的确见过这个女人。”“你还在吉冈道场待过?”“当然待过。关原合战后,我在那儿吃了三年饭呢。”

也不知有什么事情,三人把他们喊住后却闲谈起来,还用下流的眼神上下打量阿通。丑之助火了。“喂,山里的大叔,有事快说。我们要回去,太阳就快落山了。”

这时,其中一个浪人把眼珠子一转,看看丑之助。“你不是荒木村炭烧山的小家伙吗?”“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住嘴!这里不关你的事,该回哪儿回哪儿!”“不用你说我也会回去,闪开!”说着丑之助就要牵缰绳。“给我。”另一个男子一把抓住缰绳,朝丑之助投去可怕的眼神。

丑之助并不撒手,吼道:“你们想干什么?”“想借这个女人用用。”“去哪儿?”“去哪儿关你屁事!闭嘴,给我缰绳!”“不行!”“好小子,居然天不怕地不怕,还敢顶嘴!”

这时,其他二人也露出威胁的眼神,端起肩膀。“你说什么?”三个人顿时围住丑之助,挥起松树瘤子般的拳头。

阿通吓得瑟瑟发抖,紧贴在牛背上。看到丑之助脸上已是一副拼了命的神情,她不禁“哎呀”一声想要制止,可丑之助反因她的惊呼而愈发激昂,顿时猛一抬腿,一脚踢倒眼前的男子,又用像石头一样硬的脑袋猛地朝斜对面的浪人胸膛撞去,然后一把从敌人怀里抽出刀,连看都没看,就朝身后胡乱砍去。三通简直不敢相信丑之助的力量。他的动作是那样迅猛有力,阿而他对远比自己高大威猛的三个大人发动的瞬间反击,也给对手带来不小打击。也不知是少年在凭感觉行动还是天生鲁莽,丝毫未把他放在眼里的大人们居然一下子蒙了,竟先挨了他当头一棒。他胡乱挥舞的刀狠狠地砍到了身后的浪人。阿通不禁发出一声惊叫。倒下来的浪人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像雨雾一样从牛角溅到牛脸上,而他的怒吼声则大得足以吓倒牛。

突然,牛也一声嘶吼,原来丑之助的第二刀竟砍在了牛屁股上。受惊的牛顿时狂吼着驮着阿通发疯地奔了起来。“唔!兔崽子!”两名浪人拼命地追起丑之助来。丑之助则跳向溪流,在岩石之间逃来逃去,还说:“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大人的猛追远没有孩子灵便。两名浪人忽然醒悟过来。“这小家伙回头再收拾。”于是转而追赶驮着阿通的牛。

一看到两人掉头,丑之助又在后面追。“吓跑喽!”他在两人身后叫骂起来。“什么?”其中一人十分窝火,正要回头。“小破孩儿回头再收拾。”同伴提醒了一句,于是两人一个劲地追着向前狂奔的牛。

牛像闭着眼在黑暗里瞎闯一样,早已偏离了原路,奔过了河边,绕着低矮的山脊——人称笠置大道的一条窄路没头没脑地狂奔。“站住!”两人原以为自己的腿脚会比牛快,可是这种平常对牛的认识此时毫无用处。奔牛眨眼间便跑到了柳生庄附近,不,准确地说,是一口气跑到了更接近奈良的街道上。阿通吓得两眼紧闭,不敢睁开。倘若牛背上没有那绑着炭包和柴薪的驮鞍,恐怕她早就摔下来了。“哦,快看那人!牛疯了!快救救她。那女人可真可怜。”

看来牛已经跑上了人行道,阿通耳边隐约传来过往行人的惊呼声。“天哪!”

可是,人们的惊呼声也转瞬即逝。四经接近般若野了。阿通只觉得已没有活路。牛仍无休无止地已狂奔,后果不堪设想。往来的行人都回过头,为阿通惊叫。这时,一个胸前挂着信匣的不知何家的男仆从远处的路口朝牛走来。“危险!”

有人喊了一声,可男仆仍径直走过来。在众人眼里,那横冲直撞的奔牛跟男仆几乎是狠狠地撞到了一起。“啊,被牛角顶了!傻瓜!”同情之余,旁观者反倒嘲笑起这男仆的鲁莽。

可是,路人眼中男仆被奔牛撞上的一幕完全是错觉,因为随之而来的啪的一声正是男仆的巴掌猛击在牛脸上发出的声音。看来这一下打得不轻,只见奔牛那粗大的脖子顿时折向一旁,身子转了大半圈。正当众人以为它会再次撞向男仆时,它却以更猛的势头狂奔起来。可这一次,奔了还不到十尺,它就一下子停了,大量的口水从嘴里淌出,巨大的身体颤抖着,终于老实下来。“小姐,赶紧下来吧……”男仆从后面说道。

被眼前这一幕惊呆的来往行人顿时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全都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男仆的脚下。

原来,他竟用一只脚踩住了奔牛的缰绳。

究竟是谁家的男仆?既不像武家的仆人,也不像商家的用人。聚拢过来的行人立刻便好奇起来,打量一下他的脸,再看看被他踩在脚下的缰绳,不禁啧啧称奇:“真是神力。”

尽管阿通下了牛背,向男仆点头致意,可她仍一副未回过神来的样子。而且众多围观者也让她有些羞怯,久久无法恢复平静。“这么老实的牛,怎么会发疯呢?”男仆抓起牛的缰绳,将其拴在路边的树上,这时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屁股受伤了啊,还是刀砍的重伤,怪不得会发疯呢。”

正当他望着牛屁股喃喃自语之际,一名武士一面斥责驱散着围观的人群,一面嚷道:“啊,那不是平常为胤舜大师拿鞋的宝藏院仆人吗?”说着便站到男仆面前。

武士分明是匆匆赶来,话语中喘着粗气,原来是柳生城的木村助九郎。五藏院的拿鞋仆人说道:“这么巧,正好遇上您。”说着便卸下宝挂在胸前的皮信匣,说自己正奉院主之命前往柳生送信,如果方便,请当场拆阅,并递过书信。“给我的?”助九郎又问了一句,然后拆开书信。原来是昨天刚见过的胤舜的书信,大致内容如下:

关于月濑的武士一事,昨日奉告之后,又仔细调查了一遍,结果并非是藤堂家的武士,乃是些流浪之徒在此越冬而已。拙僧昨日所说实乃误传,无须采信。为谨慎起见,特先通知。

助九郎将书信收入袖中,说道:“辛苦了。关于书信所提之事,我方也进行了调查,结果确为误传,已放下心来,请转告大师,不用担心就是。”“那,请恕在下在路边失礼,告辞。”

说着,仆人就要告别,可助九郎忽然喊住了他:“啊,等等。”他的语气略有改变,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到宝藏院做仆人的?”“就在最近,是新来的。”“名字是……”“寅藏。”“咦?”助九郎仔细打量起来,“你该不会是将军家教头小野治郎右卫门先生的高徒浜田寅之助先生吧?”“哎?”“虽然在下只是初次与先生相见,可城里似乎有隐约认识你的人,说给胤舜大师拿鞋的仆人好像就是小野治郎右卫门的高徒浜田寅之助。”“这个……”“难道是我弄错人了?”“实际上……”浜田寅之助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只因为……一点心愿,我就来做了这宝藏院的仆人,这实在是有辱师门,也是我自己的耻辱……还请不要声张。”“请不要多虑,在下也并无寻根问底之意。只是平日里如此猜测,所以就……”“想必您也早就听说了吧,师父治郎右卫门之所以舍弃道场隐遁山里,是因为我寅之助的一时鲁莽。我自己后悔莫及,决心哪怕劈柴担水也要在宝藏院修行一阵子,便隐姓埋名进了这里,说来实在丢人。”“小野先生败在佐佐木小次郎手下之事,那小次郎在前往丰前的途中到处宣扬,恐怕已是人尽皆知。看来你是痛下决心,要一洗师门的耻辱了。”“早晚……早晚有一天。”拿鞋人寅藏羞愧难当,说罢便匆匆离去。

麻籽

么还不回来?”柳生兵库惦记着阿通,来到城前的中门。“怎

阿通骑上丑之助的牛出去后,半天都没回来,人们顿时慌乱起来。发现阿通并不在城里,也是因为江户那边有一封信被送到兵库手里,兵库想给阿通看,这才发现她不见了。“月濑那边都有谁去查看了?”兵库问道。“请放心,已有七八个人赶去看了。”一旁的家臣们异口同声。“助九郎呢?”“到城下去了。”“找去了?”“是的,说是要从般若野一路到奈良去找找看。”“也不知怎样了。”兵库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他一直对阿通抱有一种纯洁的爱恋。他之所以没抱非分之想,是因为他深知阿通的心里爱的是谁。阿通的心里有一个武藏,而兵库也在暗恋着她。通过从江户到柳生这段漫长的旅途,还有在祖父石舟斋枕边伺候到临终的这段时间,阿通的性情兵库全都看在了眼里。

能让这样的女人思念的男人,真是幸福的男人。有时,兵库甚至会忌妒武藏。可是兵库并无窃取别人幸福的心思,他所有的思想和行为全都依照武士道的铁律来执行,即使恋爱也无法背离武士道的精神。

虽然他并未见过武藏本人,不过光是被阿通选中这一点,他便可以大致想象出武藏的为人。因此他常常想,有朝一日要把阿通平安地送到武藏手里,这大概既是祖父的遗愿,也可以算是自己这个心怀暗恋的武士的一点心意。

今天这封来自江户的泽庵的书信,日期明明是去年十月底,不知何故却送迟了,年都过了,直到今天才被送到他手里。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字句便是“关于武藏,由于令叔父但马大人以及矢来的北条大人的推举,行将出任将军家教头”。

不止如此,信件还补充说,如果武藏就任,立刻便会拥有宅邸,身边照料的人也不能少。如今哪怕只让阿通一人先来江户也好,其余诸事下封信再谈。

阿通该多高兴!兵库就像对待自己的要事般,立刻拿着书信去了她的房间,这才发现四处都没有阿通的身影。二久,令人担心的阿通终于在助九郎的陪伴下回来了。而且到不月濑方向寻找的侍卫们也遇上了丑之助,不久便把丑之助也带了回来。

仿佛自己犯下了大罪似的,丑之助连连向每一个人谢罪:“请原谅,全都是我的错。”然后立刻又说道,“我娘也一定在担心我,我得回荒木村了。”

话音未落,助九郎便斥责了一句:“别说傻话!你现在要是回去,一定又会在半路上让月濑的那些浪人逮住,连小命都会没有。”

其他武士也纷纷劝导:“今夜就先住在城里吧,明天再回去,明天再回去。”

于是,丑之助便被安排到外廓的柴房里,跟下人们住到一起。

而在另一个房间里,柳生兵库正给阿通看那封江户的来信。“你打算怎么办?”兵库试探着她的意思。

不久就要到四月了,叔父宗矩就要告假从江户回乡了。是届时跟叔父一起回江户,还是现在立刻就一个人动身?在看到泽庵书信的那一瞬,阿通觉得连墨香都那么亲切,更何况信上说武藏近期就要出仕幕府,要在江户自立门户。

多年来杳无音讯,如今一朝获知消息,阿通顿觉一日如隔千秋。哪还有心思等到四月?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飞到了江户,掩饰不住喜悦的神色。“明天就……”她小声吐露着想离开的希望。

兵库点点头。“我猜也是这样。”

兵库自己也无法长留此地。多年来,尾张的德川义直公一直想聘用他,所以他怎么也得赶赴名古屋一趟才行。可是,这也得等叔父回乡,将祖父正式下葬后才能离去。“本想尽量送你一程,可鉴于此,若你还是想提前上路,那恐怕就只能独行了。这样也可以吗?”

去年十月底就已从江户发出的信,到了过年后的今天才送到,虽然驿递和驿站的秩序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稳,可社会仍未完全安定。一个女人独自上路,总让人不放心,如果你连这些都不怕……兵库再三叮问。“可以……”尽管阿通十分感动于他胜似亲人的好意,还是说道,“我已经习惯了旅途,对世上的艰辛也有了一点体验。这些还请不要挂怀。”

于是二人就此告别。当夜阿通便打点行装,众人也为她举行了一场小小的饯别宴。

次日早晨,风和日丽,也是一个赏梅的好日子。助九郎等和阿通相熟的家臣们分列在中门两侧,为她送行。三了……”助九郎望着阿通的身影,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对身“对旁的人说道:“哪怕用牛把她送到宇治一带也行啊。昨晚丑之助正好睡在城内的柴房里。”于是立刻打发人去叫丑之助。“那再好不过了。”众人也都赞成,尽管已彼此别过,可大家还是挽留下阿通,让她在中门附近等一会儿。

可是,不久后返回的侍卫报告说:“丑之助不见了。下人们说他昨夜就趁着夜色穿过月濑赶回荒木村了。”“哎?昨夜就回去了?”助九郎不禁愕然。

听说了昨日之事的人们,无不为丑之助的胆魄而震惊。“那,牵马。”助九郎一声吩咐,一名年轻武士立刻奔向马厩。“不了,我一介女流之辈,就不用浪费这鞍马了。”阿通谢绝,可兵库力劝不已。“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阿通乘上年轻武士牵来的一匹月毛驹。马驮着阿通,从中门走下前门的缓坡。当然,到宇治这一段,年轻武士自会给她牵马。

阿通从马背上回过头,向众人还礼。崖边伸过来的梅枝碰到她脸上,两三朵梅花带着花香飘散而去。“再会……”虽然并未出声,兵库的眼神却脉脉含情。坡道上飘散的梅香微微袭来,兵库忍着无尽的寂寞和苦楚,默默地祈祷阿通的幸福。渐渐地,她的身影在城下的道上越来越小。兵库久久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去,最终四周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

那武藏可真让人羡慕。他寂寞的心里不由得喃喃道。而不知何时,都说昨晚已返回荒木村的丑之助竟站到了他身后。“兵库先生。”“呃……是你这小孩啊。昨晚回去了?”“我怕我娘担心。”“路过月濑?”“嗯,不走那儿就无法回村。”“那你不害怕?”“那有什么好怕的……今早也走的那儿。”“就没有被浪人们发现?”“真滑稽,兵库先生。那些住在山上的浪人,后来得知昨天调戏的女人是柳生城中的女眷,一定是害怕柳生大人不会放过他们,于是连夜翻山越岭,不知逃到了何处。”“哈哈哈,是吗?那,小孩,你今早又来干什么?”“我?”丑之助有点害羞,说道,“昨天木村先生夸我们山上的山药好吃,所以,今早我就让母亲帮忙,早早挖了些带来。”四吗。”兵库寂寞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这名纯朴的山里少年“是让他暂时忘记了失去阿通的空虚。“这么说,今天能够喝到美味的山药汁喽?”“如果兵库先生也喜欢,我再给您挖就是,要多少有多少。”“呵呵,那倒不必。”“今天阿通小姐在哪里呢?”“刚刚去江户了。”“哎,去江户了?那我昨天求她的事情,她肯定没跟兵库先生和木村先生说。”“求什么事情?”“让我在城里当差的事。”“要在城里当差,你年纪还小,等大了之后我们会招你的。你为什么想为城里效劳?”“我想学武。请教教我吧,教教我。我想在娘的有生之年,练好了给她看看……”“你口口声声说想学,是不是已经在跟人学了?”“我只是把树木野兽当作对手,或者一个人耍木刀而已。”“这就够了。”“可是……”“过些天你再来找我吧,到我所在的地方。”“您待的地方是哪儿?”“大概会在名古屋吧。”“名古屋?是尾张的名古屋吗?可娘还在世,我无法去那么远。”每次提到娘这个字,丑之助的眼里总噙着泪水。

兵库不由得感动起来,忽然说道:“那你过来吧。到道场来。我先看看你有没有成为武士的天赋。”“哎?”丑之助像做梦似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城中道场的大屋顶对于他幼小的心灵来说,无异于终生敬仰的希望殿堂。对方竟让自己去一趟那里,而且还是出自既非门徒也非家臣的柳生一族之口。

丑之助欣喜若狂,连说什么好都不知道了。兵库已走在前面,他便匆忙追了上去。“洗脚。”“是。”

丑之助在蓄着雨水的池子里洗起脚来,连粘在趾甲里的泥土都用心搓掉,然后便站在生来第一次踏上的道场的地板上。地板像镜子一样明净,连人影都映得出来。四面粗犷的护板和结实的檩木让他感到一股威严,他不禁有些畏缩。“拿木刀。”进入这里后,兵库的声音似乎都不一样了。正门旁的武士聚集处有一面挂着木刀的墙壁,丑之助走过去,选了一柄黑橡木刀。

兵库也取了一柄,拎着走向地板中央。“准备好了吗?”

丑之助平举起手中的木刀,应道:“好了。”五库并未举起木刀,只是将其提在右手,身子微微侧着拉开架兵势。而丑之助则平举木刀,浑身像刺猬似的膨胀。

少唬人!少年横眉立目,气血上涌,一脸不服气。

出招了!兵库并未开口,只是用眼睛示意。丑之助顿时一绷肩膀,“唔”地沉吟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兵库已哒哒哒地踩着地板,逼向丑之助,木刀已朝丑之助的腰部横扫过去。“还没完呢。”丑之助大喊一声。话音未落,脚随之一踩身后的壁板,噌的一下跳过兵库的肩膀。

兵库身子一沉,用左手轻轻一扳他的腿。丑之助由于动作迅速且用力过度,顿时像竹蜻蜓一样转了一圈,一个跟头朝兵库身后栽去。骨碌骨碌,手中的木刀顿时像滑在冰上一样飞向远处。丑之助随即一跃而起,仍不服输,追上木刀,准备捡起。“行了!”兵库说道。可丑之助回过头说了一句“还没结束呢”,便再次举起重新握好的木刀,像猛鹫一样朝兵库冲来。但兵库啪的一下用木刀尖一指,丑之助便在中途呆立,眼里噙着不甘的眼泪。

兵库直盯着丑之助,心里却暗暗叹道:这小子有武魂!

可是,他故意怒目而视。“小家伙!你这混账东西,竟敢跳过我兵库的肩膀!一个乡巴佬竟然如此放肆,无礼至极。起来,跪到那儿!”

丑之助跪坐下来。

虽然莫名其妙,可他还是双手扶地准备谢罪。

谁知兵库竟哗啦一下将木刀丢到他眼前,一下子拔出腰刀,指着他的脸。“我要杀了你。你要胆敢喊一声,我就一刀劈了你。”“啊,杀我?”“伸过头来。武者最看重的便是礼仪。虽说你只是个乡巴佬小孩,可刚才的行为实在令人忍无可忍。”“那……您是要治我的不敬之罪了?”“没错。”

丑之助盯着兵库看了一会儿,露出一副死心的样子,说道:“娘……我就要化成城里的泥土了。您一定会很悲伤,可您就当是孩儿不孝,宽恕孩儿吧。”

说着,跪向兵库的手转向荒木村的方向,然后静静地伸出脖子。

库微微一笑,立刻收刀入鞘,拍拍丑之助的背。“好了,好兵了。”他安慰道,“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怎么会杀掉你这样的小孩呢?”“哎,刚才是玩笑?”“你可以安心了。”“可您刚才还说要重视礼仪呢,武者能开这种玩笑吗?”“别生气,我只是想试试你有没有以武立人的天赋。”“我还以为是真的呢。”丑之助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同时生起气来。兵库觉得他生气也情有可原,于是又宽慰着问道:“你刚才说从没跟人学过武,我看你是在撒谎吧?起初我故意把你逼到壁板处,平时就连一般的大人都会背靠壁板认输投降,可你竟跳过了我的肩膀。这种本事,就连那些练过三四年木刀的人都不会有。”“可是……我的确从没有跟任何人学过啊。”“撒谎。”兵库不信,“你想瞒也瞒不住。你一定有个好师父,为什么不敢说出师父的名字?”

被兵库这么一责问,丑之助沉默起来。“你好好想想,有没有指导你入门者?”

丑之助忽然抬起头。“啊,有、有。听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的确有教过我的。”“谁?”“不是人。”“不是人?那还能是天狗不成?”“是麻籽。”“什么?”“麻籽,就是能喂鸟的那种麻的种子。”“别胡言乱语。麻籽怎么会是你的师父呢?”“虽然我的村子里没有,可是如果再往里走,就会有很多伊贺忍者或甲贺忍者的宅子。看到那些人在修行,我也就跟着模仿。”“唔?用麻籽?”“嗯,初春要播种麻籽。不久后,嫩芽就全从土地里钻出来了。”“用那个怎么练?”“跳啊。我的修行就是每天从麻芽上跳过去。等到天暖和了,麻芽就会疯长,再也没有比麻长得更快的东西了。于是我就早晨跳,晚上跳,麻也一尺一尺地呼呼往上长。一旦懈怠,人就会输给麻,最后就跳不过去了。”“哦!你就是练这个?”“嗯,我从春天跳到秋天,去年在跳,前年也跳了……”“怪不得。”兵库一拍大腿,感佩不已。

正在这时,木村助九郎来到道场外。“兵库先生,江户那边又送来一封书信……”说着,便拿着书信走了进来。

信仍来自泽庵。前件之事,突然有变——正如书信开头所书写,果然是紧跟前一封的第二封。“助九郎,阿通还没有走多远吧。”读完书信,兵库似乎十分着急,忽然说道。“这个……虽然骑着马,可由于有牵马的随行,想必连二里路也走不了吧。”“那我现在就去追。我去去就来。”“啊……出什么急事了?”“是这样的,据这封信说,关于任将军家教头之事,由于武藏先生的身世等出了点问题,已被取消了。”“哎?取消了?”“可阿通竟浑然不知,还在兴冲冲地赶往江户。我也不想告诉她,可不告诉她不行啊。”“那就由在下去追吧,请拜借一下那书信。”“不,我去。丑之助,我现在突然有急事,你下次再来吧。”“是。”“在时机到来之前,你要好好磨炼意志,好好孝敬母亲。”

说话间,兵库已到了外面。他立刻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飞身跨上,朝宇治方向赶去。

可是,就在追赶的途中,他忽然重新考虑起来。其实,武藏是否成为将军家教头,对阿通毫无影响。她只是一心想见武藏而已,单从她连即将到来的四月都等不及,一个人便急匆匆上路这一点就不难看出。即使给她看了书信,劝她回来,恐怕她也不会听从,反倒只会徒让她心情黯淡,徒让她的旅途变得阴郁。“等等……”兵库勒住马。他已从柳生城追出了大半里,如果再追一里,大概就能追上。可他明白,即使追上了也无用。只要阿通能见到武藏,两人能在相遇的欣喜中互诉衷肠就行了,至于其他事情,完全无足轻重。

于是,兵库又徐徐掉转马头,返回柳生。尽管路边的春色是那么靓丽,他的身影看上去也那么悠闲,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内心里有种缠绵的留恋。哪怕再多看她一眼……莫非正是因为这种留恋,才让他策马在阿通身后追赶?

倘若有人如此发问,兵库一定无法果断地摇摇头,回答一声“不”。

兵库在心里不住地祈祷阿通幸福。武士也有留恋,也有抱怨,但这只是用武士道的精神看破一切之前的瞬间心情而已。只要一步跨过这些烦恼,便会进入风轻柳绿、心旷神怡的别样天地。人岂能让恋情把青春燃尽!时代的大潮正高举着双手,呼唤着世上的弄潮儿:莫要理睬那路边花!要珍惜时光,在这大潮中乘风破浪!

草埃

从阿通离开柳生,转眼已二十日有余。去者日渐远离,春意自日益变浓。“人可真多。”“是啊,今天是奈良也少见的好天气啊。”“一半是游山玩水吧?”“嗯,是啊。”

说话的两人正是柳生兵库和木村助九郎。兵库戴着草笠,助九郎脸上缠着僧人头巾状的东西,原来是乔装出游。

这里所说的“一半是游山玩水”,究竟指的是他们自己,还是路上的行人?听起来似乎两者都是,但两人脸上还是挂着一丝淡淡的苦笑。

随行者是荒木村的丑之助。近来,丑之助深受兵库喜爱,比以前更常出没于城里,今天则成了两人的随从,背着便当包裹,腰里掖着一双兵库换用的草履,俨然一个小拿鞋人跟在后面。

无论是这主从三人,还是来往的行人,不一会儿,大家就都不约而同地涌到了奈良城中广阔的原野上。

原野旁边是兴福寺,周围是森林,还有高耸的塔。原野远处的高地上,还有僧房和神官的住处。奈良的街市则在更前面的低地上,即使在白天看上去也朦朦胧胧的。“结束了吗?”“不,大概是饭后休息吧。”“原来如此,法师们也用便当啊。看来法师也得吃饭啊。”

听兵库这么一说,助九郎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尽管有四五百人聚集在这片原野上,可由于原野实在广阔,看上去仍稀稀落落的。有如春日野上的鹿群一样,人们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还有的在悠闲地散步。

不过,这儿并不是春日野,而是旧平安三条的内侍原。今天,这里似乎有什么演出活动。

即使是演出活动,除了都市,也很少见到搭台子的。就算是少见的幻术师或傀儡师来,或是举行赌弓、赌剑的比赛,也都是露天举行。但今天显然不是凑热闹的集会,而是更严肃的活动。原来今天是宝藏院的枪法师们齐聚一堂,进行一年一度公开比武的日子。由于这次比武的结果将决定他们在宝藏院的位次,又是当着众人的面,所以打斗格外激烈。

不过现在,整片原野却十分空旷,氛围也极其幽静。原野一角撑起的三四处帷幕附近,挽着衣袖的法师们有的在吃槲树叶包的便当,有的在喝热水,用“悠闲自在”一词来形容最贴切不过。“助九郎,那我们也找个地方坐下来吃便当吧。看来还得等一段时间。”“请稍候。”于是,助九郎便四处张望,寻找合适的场所。

这时,丑之助不知从哪里迅速拿来一张席子,选了一处好地方铺下。“兵库先生,请坐在这儿吧。”

真是个有心的小家伙。虽然兵库屡屡为他的机敏而感叹,但在成长为武士的路上,这种机灵也同时让人稍感不安。二从三人于是坐在席子上,剥开竹皮。里面是糙米团子,添了主些腌梅子和味噌。“好吃。”兵库像在吞吃蓝天似的,享受这露天的便当。“丑之助,”助九郎说道,“去给兵库先生弄碗水喝。”“我马上就去,到法师们汇集的那边去要。”“唔,快去要……但不要告诉宝藏院的僧人柳生家有人来的事情。”兵库在一旁提醒道,“主要是嫌麻烦,千万别让他们过来打招呼。”“是。”丑之助准备从席子的一角站起身。“咦?”有两个旅人从刚才起就在远处的草地上东张西望。“席子不见了,席子不见了。”在距离兵库等人十间远的地方,尽管也有稀疏的浪人、女人和商人之类,可谁都没有铺用旅人丢失的席子。“伊织,算了。”其中一个人找腻了,说道。此男子体格健壮,脸膛浑圆,肌肉发达,手提一根四尺二寸长的橡木杖。既然是伊织的同伴,不用说,自然就是梦想权之助了。“算了,不用找了。”权之助又说了一遍。可伊织仍未放弃,说道:“到底是哪个家伙?一定是有人拿走了。”“算了,不就是一张席子嘛。”“就算只是一张席子,也不能让人偷偷摸摸拿走啊,真可恨。”

权之助早把这事丢到脑后,已在草地上坐下,拿出矢立,记起今天上午旅程的花费来。即使在旅行期间,也要详细记录一路的花费,这完全是因为跟伊织一起旅行,受伊织影响之故。伊织平常就时时留意生活,有时成熟得甚至都不像个孩子。他仔细周到,从不浪费东西,甚至对每碗饭和每天的天气都心存感激。因此,他也有着与常人不同的另一点,即认死理的怪脾气。尤其是离开武藏身边,融入社会中,这种脾气就更厉害了。因此,虽说只是一张席子,可伊织还是对这种擅自拿走别人东西的行为恨之入骨。“啊,是他们吧?”伊织终于发现了正若无其事地铺着权之助一路带着的睡席,吃着便当的主从三人,“喂!喂!”他立刻跑过去。可是,就在只差十步远时,他忽然停了下来,思忖起抗议的词句。

这时,起来要水的丑之助正好跟他迎头撞上,于是问道:“干什么?”三织过年后是十四岁,丑之助虚岁十三,可是丑之助看上去比伊伊织年长许多。“我还要问你干什么呢?”伊织责问丑之助的无礼。

丑之助根本就没把这个不像本地人的小旅人放在眼里,说道:“是你先嚷嚷的,我才问你干什么。”“你偷偷拿走人家的东西,你是小偷。”“小偷?你小子居然敢说我是小偷?!”“就是。难道不是你偷偷拿走我的同伴铺在那儿的席子吗?”“席子?那张席子是掉在那儿的,我才拿过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一张席子嘛。”“就算是一张席子,对于旅人来说,也是遮风蔽雨、晚上栖身的重要东西。还给我!”“还倒也行,可你的话惹恼了我,我就不还。除非你为刚才说我是小偷的话道歉,我才还给你。”“要回自己的东西,居然还要道歉,真是笑话!你若不还,我就是跟你拼了也要拿回来。”“那你就试试啊。我可是荒木村的丑之助,你以为我会输给你小子吗?”“好大的口气!”伊织也毫不相让,耸起小肩膀说道,“胆敢小瞧我!我也是武者的弟子。”“那好,待会儿到那边去。别仗着身边有人就吹牛,有本事就离开人群到那边单挑。”“什么?这可是你说的。”“你敢来吗?”“哪儿?”“兴福寺的塔下面,不要带帮手。”“当然。”“我举手之后你就过来,听到没有?”

两人打了一阵嘴仗,便暂时分开了。丑之助径直去要热水。可当他不知从何处提回一壶热水时,原野中央已生起阵阵尘土,法师们已经开始比武。人群立时围成一个大圈,挤着看起热闹。

丑之助提着水壶穿过人群后面。这时,与权之助并排看热闹的伊织回过头看了看丑之助。丑之助则用眼神挑衅:待会儿过来!伊织也用眼神回击:当然去了,你等着!

比武一开始,内侍原的悠闲气氛也陡然一变,在不时升起的黄色尘土中,人群像行进时的武士一样发出阵阵喊声。

胜还是负?人都会争胜,比武便是如此。不,这个时代便是如此。这一点也反映在少年身上。他们毕竟也是在时代中长大的,正如生来羸弱就无法成为强者一样,他们从十三四岁起就已经形成了绝不服输的骨气,这已远非是一张席子的问题。

不过,由于伊织和丑之助都有大人同伴,暂时还得跟在他们身后观看这原野上的比武。四刚才起,原野中央就站着一个法师,立着一根粘鸟竿一样的从长枪。已经有好多人跟他过了招,可不是被他踢飞,就是被打趴下,几乎没有敌手。“谁还上来?”法师催促着后面的人。可半天竟没人应战。似乎此时不出场才是明智之举,无论是东边的幕后,还是西边的汇集处,大家全都屏息旁观,任由那法师吵嚷。“如果再没有人上来,那野僧就要退场了。今天的比武结果就是十轮院的南光和尚第一,大家有没有异议?”和尚似乎在到处炫耀,瞅瞅东边,望望西边,向人们挑衅。

十轮院的南光和尚从初代胤荣那里得到宝藏院流直传,不觉间已自成一派,自称十轮院枪法,与如今的胤舜已经反目。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想避免争斗,胤舜今天并没有露面,理由是生病了。南光和尚俨然一副将宝藏院的所有门徒全都打倒的样子,不久便将竖着的枪横了过来。“那,我可要退场了。已经是无敌了。”“等等。”这时,只见一名僧人啪的一下,斜端着枪,径直跳了出来,“胤舜门下,陀云。讨教一二。”“请!”

接着,只听啪的一声,两人脚下顿时腾起一阵尘土。就在彼此跳开的一瞬,枪与枪已经像猛兽一样相互睨视。

本以为比武会就此结束的失望的围观者们顿时狂呼,但人群转瞬就像窒息了一样沉寂下来。铿!人们听到这强音的一瞬,还以为是一支枪打在了另一杆枪的柄上,实际上那名叫陀云的法师的头已然被南光和尚的枪狠狠击中。

仿佛被风打歪的稻草人,陀云顿时横倒在地。紧接着,三四名和尚呼啦一下从一旁的汇集处冲上台来。人们起初还以为他们是要上来挑战,不料他们匆匆抬起陀云后便退了下去,剩下的就只有狂妄的南光和尚那愈发不可一世的架势。“应该还有几个勇士啊。如果有就赶快出来,三四个人绑到一块儿上也没事。”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修行僧将背箱卸在汇集处后,来到宝藏院众僧人的面前,问道:“这比武仅限于院中的弟子吗?”

宝藏院的人异口同声地答道“非也”,并解释道,虽然他们早就在东大寺前和猿泽池畔所立的牌子上言明,只要是有志于武道的道友,无论何人都可交手,但面对这些专修枪法,比往昔的凶僧还要凶悍的僧人,大家全都缩手缩脚,生怕在众人面前丢丑不说,最后还可能落个残废,所以从没人敢自告奋勇上前挑战,否则就会被看作傻瓜。

修行僧听了,便向列座的僧人们微微施一礼,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想当当这个傻瓜,可否拜借木太刀一用?”五库也混在围观的人群里。他望着对面野地的情形,回头说兵道:“助九郎,有热闹看了。”“似乎出来一个修行僧。”“既如此,胜负已分。”“是南光和尚胜出吗?”“不,南光和尚大概不会应战。倘若真比,那他就是个不成熟的人。”“是吗?有这种事?”助九郎一脸不解。尽管兵库深知南光和尚的为人,但为什么跟现在出场的修行僧比武就是不成熟呢?助九郎纳闷了一会儿,但不久,他使明白了兵库的意思。

这时,修行僧手提借来的木刀,走到南光和尚面前。来吧!他发出挑战。看到他的样子,助九郎这才明白,虽不知该人是大峰山的修验道修行者还是圣护院派,但他年龄有四十前后,体壮如铁,与其说是修验之功,不如说是在战场上锤炼出来的更准确。那分明是几经生死所磨炼出的肉体。“拜托。”修行僧话语平静,目光也十分柔和,却显然不是凡类。“外地生人?”南光和尚打量一下眼前这位新的劲敌,问道。“是,是临时加入的。”修行僧微微点头道。“等等。”南光和尚忽然把枪立了起来,似乎已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或许自己在招数上会略胜一筹,但他从这名新对手身上感到了一种不可战胜的东西。在当今的修行僧中,隐姓埋名韬光养晦者不胜枚举,还是避开为妙。大概是出于这种顾虑,南光和尚摇摇头说道。“我不与外地生人交手。”“可我刚才已在那边问过了规则……”修行僧不卑不亢,指出自己的出场毫无不当,仍步步紧逼。

南光和尚却说道:“别人是别人,拙僧是拙僧。拙僧的枪并非是为了随便战胜别人而使的,只求在这枪中锻炼法身而已,并不喜欢比武。”“是吗?”修行僧苦笑一声。尽管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大概是不喜欢在人群中说话吧,他只好无奈地将木刀返还给汇集处的僧人们,径直离去。

南光和尚也趁机退场。对于他的脱逃,虽然僧人们和围观者都觉得很卑劣,他却毫不在意,仍如凯旋的勇将般带着两三名弟子打道回府。“怎么样,助九郎?”“果如您所料。”“应该是这种结果。”兵库说道,“那修行僧恐怕是九度山上的人。倘若把头巾和白衣换成铠甲,一定是位赫赫有名的老将。”

或许是比武已经告终的缘故,围观之人也各自散去。助九郎环顾四周。“咦,哪儿去了?”他不禁嘟囔起来。“什么事,助九郎?”“丑之助不见了。”

童心地描图

是两人的约定,他们要单独比试。趁着大人们全都被野地比这武吸引,丑之助朝伊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于是伊织背着权之助,悄悄从人堆里溜了出来。丑之助也瞒着兵库和助九郎跑出来,来到兴福寺的塔下。

在高耸的五重塔下,两个小武者怒目而视。“搭上小命可别后悔啊。”

听伊织这么一说,丑之助不甘示弱。“少吹牛!”说着随手捡起一根木棒,因为他没带刀。

伊织却带了。只见伊织一下拔出刀来。“看刀!”说着便砍了过去。

丑之助往后一跳。伊织以为他胆怯,又追着再砍。结果丑之助把伊织当成了麻,一下子跳了起来,在空中朝伊织的脸踢去。“啊!”伊织顿时用一只手捂住耳朵,一个趔趄。但他立刻站了起来,继续挥刀。丑之助也舞起木棒。伊织将武藏的教诲和平常跟权之助学的东西都忘记了,只觉得自己不打过去,就会挨对方的打。

眼睛,眼睛,眼睛——武藏曾那么不厌其烦地提醒他,而今他全忘到了脑后,只知道闭着眼睛,用刀朝对方一阵瞎砍。而坐等机会的丑之助却身子一躲,再次狠狠地将伊织打趴在地上。“呜……”伊织已经起不来了。“我赢了!”丑之助一阵骄傲,但看到伊织动不了了,他忽然害怕起来,朝山门方向跑去。“喂!”这时,忽然有人从他背后大喊一声,仿佛四面的树丛在怒吼。随着喊声,一根四尺左右的木杖挂着风声飞了过去,前端啪的一下打在丑之助的腰部。“痛!”丑之助顿时摔倒在地。

紧接着,有一个人随着木杖跑了过来。不用说,自然是前来寻找伊织的梦想权之助。“站住!”

一听到声音,丑之助连腰上的疼痛都忘了,又如脱兔般跳起。可还没跑出十步,便与从山门进来的另一个人迎头撞上。“这不是丑之助吗?怎么回事?”原来是助九郎。丑之助慌忙躲到助九郎背后。追赶而来的权之助与助九郎不期而遇,顿时互相瞪起眼珠对峙。二人用眼神对峙,打斗一触即发,不禁让人觉得后果难料。助两九郎的手摸向刀,权之助的手则伸向木杖,步步紧逼。可是,两人最终都没有动手,而是,用对话了解起事情的真相。幸亏两人都拥有能洞彻对方的敏锐的观察力。“旅人,我虽不知详情,可你身为一个大人,为何要打这么个小孩子呢?”“我还正要问你呢。你先看看前面倒在塔下的我的同伴吧。他都被那小孩打昏过去了,正痛苦呢。”“那少年是你的同伴?”“正是。”权之助应了一声,立刻反问了一句,“那小孩是你的奴仆吗?”“虽不是奴仆,却是在下主人关照的一个小孩,名叫丑之助。喂,丑之助,你怎么把那旅人的同伴打得起不来了?”他回头看看躲在背后默不作声的丑之助,“老实交代。”

助九郎责问起来,可未等丑之助开口,倒在塔下的伊织忽然抬起头从远处喊道:“我们是比武、比武!”说着,他带着仍旧作痛的身体走了过来,“我们是比武,是我输了,不是那孩子的错,是我没用。”

面对坦承失败的伊织,助九郎不禁感叹地睁大眼睛。“哦,你们是约定比武啊?”说着眯起微笑的眼睛,又回头看了看一旁的丑之助。

丑之助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是我拿了他们的席子,我不知道那是他们的,就偷偷拿了过来,是我不对。”他说明了原委。

被打倒的伊织也恢复了精神。一问才知道是小孩子间的事情,本就该一笑了之,可倘若权之助刚才追过来,与跑来的助九郎迎头撞上,然后两个大人毫不相让,不问青红皂白便用武器,恐怕两人白洒的鲜血早已染红大地。“啊,实在是失礼。”“彼此彼此。也怪在下一时鲁莽。”“那,主人已在那边等不及了,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双方于是相对一笑,出了山门。助九郎领着丑之助,权之助则带着伊织。正当双方欲在兴福寺门前分别时,权之助忽然返回问道:“啊,稍微打听件事。去柳生庄该怎么走?顺着这条道直走可以吗?”

助九郎回过头来,答道:“你要去柳生的何处?”“在下要造访柳生城。”“哎,去柳生城?”助九郎顿时停下脚步转过来,折回权之助身旁。三是不打不相识,双方竟无意间获知了彼此的身份和来历。不真久,等待助九郎和丑之助的柳生兵库也走了过来,及至闻听事情的始末,不禁连连叹息:“哎呀,真可惜。”然后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千里迢迢从江户赶到这大和路来的权之助和伊织,说道,“哪怕你们早来二十天也好啊。”他连连惋惜道。

助九郎也连称可惜,茫然地望着天空,不知对方所找之人已身在何处。

不用说,梦想权之助之所以将伊织带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寻访据称身在柳生城的阿通。他找阿通并非为了自己,而是前些时候在北条安房守的府邸时谈起伊织姐姐的事情,无意间得知阿通就伊织的亲姐姐,便决定动身前来。

可没想到,双方竟走岔了,他们要寻找的阿通早在二十多天前便去江户寻找武藏了。更不巧的是,听权之助说,武藏本人也早在权之助动身之前就离开江户,连身边的朋友都不知其去向。“这下谁也找不到谁了。”兵库忽然叨念起来,接着又想起自己曾一度追阿通到了宇治途中,却没将其叫回便折返,不禁有点后悔,“真可怜,她怎么总是这么不幸呢。”淡淡的留恋又勾起对阿通的思念,让他不由得陷入回忆。

可是,这里还有一个可怜之人,那便是一面在一旁听他们谈话,一面呆呆站着的伊织。出生后便杳无音讯的姐姐——在以前毫无希望的时候,他既不想见她,也并不觉得寂寞。可自从听说姐姐还活在世上,而且就在柳生,他便像在漂浮的海面上发现一片陆地一样,再也抑制不住生来第一次喷涌而出的思慕和对亲人的眷恋,怀着满腔的希望,不停催着权之助,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这里。

尽管快要哭出来,可伊织还是忍住了。若要哭,他宁愿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哭个够。由于权之助被兵库问这问那,一直在说江户的事情,伊织便一面低头望着一旁的草花,一面慢慢地从大人们身边离去。“你去哪里?”丑之助从后面跟来,面带安慰,将手搭在伊织的肩膀上,“你哭了?”

伊织使劲摇摇头,眼泪却从眼中飞散而去。“我怎么会哭呢?你看,我哪儿哭了?”“咦,那边有山药的秧子。你知道怎么挖山药吗?”“我当然知道,我的故乡也有山药。”“咱们比比吧,看谁挖得快。”

听丑之助这么一说,伊织便蹲下挖了起来。四么叔父宗矩的近况、武藏的事情,还有江户市街的变化、小什野治郎右卫门失踪的传闻等琐事,问起来没完,说起来也没头。在这大和的山里,若是偶尔从江户来个人,那么此人的一字一句全都会成为令人耳目一新的社会知识。

不觉间已过了许久,兵库和助九郎也都意识到天色不早。“总之,眼下就先来城里小住一阵子吧。”兵库邀请道,而权之助只是深表谢意,谢绝道:“既然阿通小姐不在——”他表示自己想继续旅行。

虽说如此,不过权之助原本就是修行之身,而在故乡木曾逝去的母亲的遗发和牌位至今仍带在他身上,让他时时惦念,所以他想趁着来到这大和路的机会,顺便去一趟纪州的高野山或是人称“河内女人高野”的金刚寺,把母亲的牌位寄存在那里,将遗发放进佛塔。“那太遗憾了。”兵库知道强留也没用,只好分别,这时才忽然发现身边的丑之助不知何时不见了。“咦?”权之助也四处张望,寻找伊织的影子。“在那儿。两个人都蹲在地上挖东西呢。”

顺着助九郎手指的方向一望,果然,伊织和丑之助二人稍微拉开距离,正各自挖土。大人们微笑着,偷偷站到他们背后。不过两人都没有发现。他们一直在挖山药秧的根部,为了不让易断的山药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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