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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8 22: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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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汉)刘安

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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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

淮南子试读:

出版说明

在2100年前的西汉前期,江淮之间出现了一个重要的文化学术中心。数千名“俊伟之士”云集古都寿春(在今安徽寿县),纵论天下兴亡,探讨学术方技,寻求治国良方,其倡导者就是淮南王刘安。刘安(前179—前122),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厉王刘长之子,为王42年,享年58岁。刘安博学多才,思维敏捷,著述宏富,留下的主要著作有二十多种,涉及哲学、文学、音乐、自然科学等众多领域。

刘安招集宾客数千人,编写了《淮南子》。全书二十一卷,二十余万言(今存仅131324字)。刘安称之为《鸿烈》、《刘氏之书》。究其写作宗旨,《要略》中说:“若刘氏之书,观天地之象,通古今之论,权事而立制,度形而施宜。”含有成一家之言的意思。就其思想体系和影响来说,自然是独树一帜,有其奇特之处。

刘安祖、父辈的自杀惨剧,宫廷斗争的暗无天日,秦汉战争的生灵涂炭,“文景之治”的相对繁荣与隐藏的深刻的社会矛盾,凡此种种,促使他不断思索着天下长治久安之策,于是《淮南子》这部融黄老道家的自然天道观、儒家的仁政学说、法家的进步历史观、阴阳家的阴阳变化理论以及兵家的战略战术等各家思想精华为一体,而以道家思想为主旨的学术创新之作,便应运而生了。《淮南子》思想深邃,理论透辟,集道家之大成。东汉高诱在《淮南子注·叙》中指出:“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出入经道。”近代学者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说:“《淮南鸿烈》为西汉道家言之渊府,其书博大而有条贯,汉人著述中第一流也。”《淮南子》设有《原道》、《道应》、《俶真》、《精神》等篇,探讨“道”的精义、道家的宇宙生成论以及道家生命的学说,仅《道应》就引用《老子》52处;而全书引用《庄子》,王叔岷认为有223处。《淮南子》的“道”论及“无为”论,全部来源于《老子》、《庄子》,而第一次对春秋以来流行三百五十余年的“无为”论,进行了全新的阐释,《淮南子》的“无为”,不是无所作为,消极顺应自然,而是按照“自然之势”和人类自身及社会规律办事,不要人为地违背它,这样才能实现“无为”与“无不为”的完整统一。而那种“以淮灌山”,不尊重自然规律,得不偿失的荒唐行动,才叫“有为”。这就彻底划清了“无为”与“有为”的界限。这是《淮南子》对道家理论的创新。《淮南子》文笔瑰丽,雄浑多姿,成为“文宗秦汉”的典范作品。南宋史学家高似孙在《子略》中说:“《淮南》之奇,出于《离骚》;《淮南》之放,得于《庄》、《列》;《淮南》之议论,错于不韦之流。”《淮南子》博采众长,继承了先秦文学和诸子的写作手法,开创了具有鲜明西汉特色的雄浑博大而又绚丽多彩的文风。道家思想的超逸和对精神自由的追求,楚文化的瑰丽神奇和浓重的浪漫气息,成为韵、散结合的西汉政论散文的典范,对汉赋及其后的文学创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淮南子》对艺术形式的运用,独具匠心而得心应手,长于铺陈而又妙语连珠,巧设譬喻、善用神话故事,一气呵成而又韵律和谐。《淮南子》中杰出的科技成就,泽惠古今,令人称绝。《淮南子》虽不是自然科学著作,但其中牵涉到的如天文、物理、化学、农学、医药、水利、气象、物候、地理、生物进化、乐律、度量衡等诸方面的科技成果,成为其宇宙自然观的重要组成部分,代表了汉代的最高科技水平,有的流传两千余年,今天仍然泽惠后人。比如:二十四节气的完整、科学的总结,第一次见于《淮南子·天文训》:“两维之间九十一度十六分度之五,而斗日行一度,十五日为一节,以生二十四时之变。”《淮南子》中用北斗斗柄的旋转来确定季节,构成了一个天象、四季、二十四节气、十二月、农事、物候、气象、干支、音律、方位等的完整体系,成为两千余年我国历代朝廷施政、农事、祭祀、渔猎、实施刑法、军事活动等各种大事的重要依据,也成为道家天道观中顺应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重要内容。

此次出版《淮南子》,约请研究《淮南子》三十余年的陈广忠先生,以上海涵芬楼影印刘泖生影写北宋本为底本,校以明《道藏》本、清《道藏辑要》等,精心校勘,并将其全部译为现代文,主要采用直译的方式以忠实于原文,又在直译不足以流畅可读的地方辅以必要的意译,在每个对开页的左面排原文,右面排译文,使古今文义一目了然,堪称目前较好的《淮南子》读本。中华书局编辑部2014年9月

第一卷 原道训

第二卷 俶真训

第三卷 天文训

第四卷 地形训

第五卷 时则训

第六卷 览冥训

……第一卷 原道训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原流泉滂,冲而徐盈;混混汩汩,浊而徐清。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弥于四海;施之无穷,而无所朝夕;舒之幎于六合,卷之不盈于一握。约而能张,幽而能明;弱而能强,柔而能刚;横四维而含阴阳,宇宙而章三光。甚淖而滒,甚纤而微;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麟以之游,凤以之翔。泰古二皇,得道之柄,立于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

是故能天运地滞,轮转而无废;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风兴云蒸,事无不应;雷声雨降,并应无穷。鬼出电入,龙兴鸾集;钧旋毂转,周而复匝。已雕已琢,还反于朴。无为为之,而合于道;无为言之,而通乎德;恬愉无矜,而得于和;有万不同,而便于性。神托于秋毫之末,而大与宇宙之总。其德优天地而和阴阳,节四时而调五行;呴谕覆育,万物群生;润于草木,浸于金石;禽兽硕大,豪毛润泽;羽翼奋也,角觡生也;兽胎不,鸟卵不毈。父无丧子之忧,兄无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妇人不孀;虹霓不出,贼星不行,含德之所致。

夫太上之道,生万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跂行喙息,蠉飞蠕动,待而后生,莫之知德;待之后死,莫之能怨。得以利者不能誉,用而败者不能非;收聚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授而不益贫;旋县而不可究,纤微而不可勤;累之而不高,堕之而不下;益之而不众,损之而不寡;斫之而不薄,杀之而不残;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浅。忽兮怳兮,不可为象兮;怳兮忽兮,用不屈兮;幽兮冥兮,应无形兮;遂兮洞兮,不虚动兮;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俯仰兮。

昔者冯夷、大丙之御也,乘云车,入云霓;游微雾,骛怳忽;历远弥高以极往,经霜雪而无迹,照日光而无景;扶摇抮抱羊角而上,经纪山川,蹈腾昆仑;排阊阖,沦天门。末世之御,虽有轻车良马、劲策利,不能与之争先。

是故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陵霄,与造化者俱;纵志舒节,以驰大区;可以步而步,可以骤而骤;令雨师洒道,使风伯扫尘;电以为鞭策,雷以为车轮;上游于霄雿之野,下出于无垠之门;刘览偏照,复守以全;经营四隅,还反于枢。故以天为盖,则无不覆也;以地为舆,则无不载也;四时为马,则无不使也;阴阳为御,则无不备也。是故疾而不摇,远而不劳;四支不动,聪明不损,而知八纮九野之形埒者,何也?执道要之柄,而游于无穷之地。是故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万物之变,不可究也,秉其要归之趣。夫镜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方圆曲直弗能逃也。是故响不肆应,而景不一设;叫呼仿佛,默然自得。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而后动,性之害也;物至而神应,知之动也;知与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知诱于外,不能反己,而天理灭矣。故达于道者,不以人易天。外与物化,而内不失其情。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大小脩短,各有其具。万物之至,腾踊肴乱,而不失其数。是以处上而民弗重,居前而众弗害,天下归之,奸邪畏之。以其无争于万物也,故莫敢与之争。

夫临江而钓,旷日而不能盈罗。虽有钩箴芒距、微纶芳饵,加之以詹何、娟嬛之数,犹不能与网罟争得也。射者扞乌号之弓,弯綦卫之箭,重之羿、逢蒙子之巧,以要飞鸟,犹不能与罗者竞多。何则?以所持之小也。张天下以为之笼,因江海以为罟,又何亡鱼失鸟之有乎?故矢不若缴,缴不若无形之像。

夫释大道而任小数,无以异于使蟹蜅鼠,蟾捕蚤,不足以禁奸塞邪,乱乃逾滋。昔者夏鲧作三仞之城,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服,四夷纳职。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故机械之心藏于胸中,则纯白不粹,神德不全,在身者不知,何远之所能怀!是故革坚则兵利,城成则冲生,若以汤沃沸,乱乃逾甚。是故鞭噬狗,策蹄马,而欲教之,虽伊尹、造父弗能化。欲□之心亡于中,则饥虎可尾,何况狗马之类乎!故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

夫峭法刻诛者,非霸王之业也;箠策繁用者,非致远之术也。离朱之明,察箴末于百步之外,不能见渊中之鱼;师旷之聪,合八风之调,而不能听十里之外。故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亩之宅也;脩道理之数,因天地之自然,则六合不足均也。是故禹之决渎也,因水以为师;神农之播谷也,因苗以为教。

夫萍树根于水,木树根于土;鸟排虚而飞,兽蹠实而走;蛟龙水居,虎豹山处,天地之性也。两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员者常转,窾者主浮,自然之势也。是故春风至则甘雨降,生育万物;羽者妪伏,毛者孕育;草木荣华,鸟兽卵胎;莫见其为者,而功既成矣。秋风下霜,到生挫伤;鹰雕搏鸷,昆虫蛰藏;草木注根,鱼鳖凑渊;莫见其为者,灭而无形。木处榛巢,水居窟穴;禽兽有艽,人民有室;陆处宜牛马,舟行宜多水;匈奴出秽裘,干、越生葛;各生所急,以备燥湿;各因所处,以御寒暑;并得其宜,物便其所。由此观之,万物固以自然,圣人又何事焉?

九疑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被发文身,以像鳞虫;短绻不绔,以便涉游;短袂攘卷,以便刺舟,因之也。雁门之北狄不谷食,贱长贵壮,俗尚气力;人不弛弓,马不解勒,便之也。故禹之裸国,解衣而入,衣带而出,因之也。今夫徙树者,失其阴阳之性,则莫不枯槁。故橘树之江北,则化而为枳;鸲鹆不过济,貈度汶而死。形性不可易,势居不可移也。

是故达于道者,反于清静;究于物者,终于无为。以恬养性,以漠处神,则入于天门。所谓天者,纯粹朴素,质直皓白,未始有与杂糅者也。所谓人者,偶智故,曲巧伪诈,所以俯仰于世人而与俗交者。故牛歧蹄而戴角,马被髦而全足者,天也。络马之口,穿牛之鼻者,人也。循天者,与道游者也;随人者,与俗交者也。夫井鱼不可与语大,拘于隘也;夏虫不可与语寒,笃于时也;

曲士不可与语至道,拘于俗、束于教也。故圣人不以人滑天,不以欲乱情;不谋而当,不言而信,不虑而得,不为而成;精通于灵府,与造化者为人。

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是故好事者未尝不中,争利者未尝不穷也。昔共工之力,触不周之山,使地东南倾;与高辛争为帝,遂潜于渊,宗族残灭,维嗣绝祀。越王翳逃山穴,越人熏而出之,遂不得已。由此观之,得在时,不在争;治在道,不在圣;土处下,不争高,故安而不危;水下流,不争先,故疾而不迟。

昔舜耕于历山,期年而田者争埆,以封壤肥饶相让;钓于河滨,期年而渔者争处湍濑,以曲隈深潭相予。当此之时,口不设言,手不指麾,执玄德于心,而化驰若神。使舜无其志,虽口辩而户说之,不能化一人。是故不道之道,莽乎大哉!夫能理三苗,朝羽民,从裸国,纳肃慎,未发号施令,而移风易俗者,其唯心行者乎!法度刑罚,何足以致之也?

是故圣人内修其本,而不外饰其末;保其精神,偃其智故;漠然无为而无不为也,澹然无治也而无不治也。所谓无为者,不先物为也;所谓不为者,因物之所为。所谓无治者,不易自然也;所谓无不治者,因物之相然也。

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独知守其门。故穷无穷,极无极,照物而不眩,响应而不乏,此之谓天解。故得道者,志弱而事强,心虚而应当。所谓志弱者,柔毳安静,藏于不敢,行于不能;恬然无虑,动不失时;与万物回周旋转,不为先唱,感而应之。是故贵者必以贱为号,而高者必以下为基。托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刚,用弱而强;转化推移,得一之道,而以少正多。所谓其事强者,遭变应卒,排患扞难;力无不胜,敌无不凌;应化揆时,莫能害之。是故欲刚者,必以柔守之;欲强者,必以弱保之。积于柔则刚,积于弱则强;观其所积,以知祸福之乡。强胜不若己者,至于若己者而同;柔胜出于己者,其力不可量。故兵强则灭,木强则折,革固则裂,齿坚于舌而先之弊。

是故柔弱者生之干也,而坚强者死之徒也;先唱者穷之路也,后动者达之原也。何以知其然也?凡人中寿七十岁,然而趋舍指凑,日以月悔也,以至于死。故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何者?先者难为知,而后者易为攻也。先者上高,则后者攀之;先者谕下,则后者蹷之;先者陷,则后者以谋;先者败绩,则后者违之。由此观之,先者则后者之弓矢质的也。犹之与刃,刃犯难而无患者,何也?以其托于后位也。此俗世庸民之所公见也,而贤知者弗能避也。所谓后者,非谓其底滞而不发,凝结而不流,贵其周于数而合于时也。夫执道理以耦变,先亦制后,后亦制先。是何则?不失其所以制人,人不能制也。时之反侧,间不容息;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逮。夫日回而月周,时不与人游。故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也。禹之趋时也,履遗而弗取,冠挂而弗顾,非争其先也,而争其得时也。是故圣人守清道而抱雌节,因循应变,常后而不先;柔弱以静,舒安以定,攻大□坚,莫能与之争。

天下之物,莫柔弱于水,然而大不可极,深不可测;脩极于无穷,远沦于无涯;息耗减益,通于不訾;上天则为雨露,下地则为润泽;万物弗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包群生,而无好憎;泽及蚑蛲,而不求报;富赡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费;行而不可得穷极也,微而不可得把握也;击之无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焚之不然;淖溺流遁,错缪相纷,而不可靡散;利贯金石,强济天下;动溶无形之域,而翱翔忽区之上;邅回川谷之间,而滔腾大荒之野;有余不足,与天地取与,授万物而无所前后。是故无所私而无所公,靡滥振荡,与天地鸿洞;

无所左而无所右,蟠委错,与万物始终。是谓至德。夫水之所以能成其至德于天下者,以其淖溺润滑也。故老聃之言曰:“天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出于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夫无形者物之大祖也,无音者声之大宗也。其子为光,其孙为水,皆生于无形乎!夫光可见而不可握,水可循而不可毁。故有像之类,莫尊于水。出生入死,自无蹠有;自有蹠无,而以衰贱矣。

是故清静者德之至也,而柔弱者道之要也,虚而恬愉者万物之用也。肃然应感,殷然反本,则沦于无形矣。所谓无形者,一之谓也。所谓一者,无匹合于天下者也。卓然独立,块然独处;上通九天,下贯九野;员不中规,方不中矩;大浑而为一,叶累而无根;怀囊天地,为道关门;穆忞隐闵,纯德独存;布施而不既,用之而不勤。是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循之不得其身。无形而有形生焉,无声而五音鸣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是故有生于无,实出于虚;天下为之圈,则名实同居。音之数不过五,而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之和不过五,而五味之化不可胜尝也。色之数不过五,而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故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亭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是故一之理,施四海;一之解,际天地。

其全也,纯兮若朴;其散也,混兮若浊。浊而徐清,冲而徐盈;澹兮其若深渊,泛兮其若浮云。若无而有,若亡而存。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其动无形,变化若神;其行无迹,常后而先。

是故至人之治也,掩其聪明,灭其文章,依道废智,与民同出于公。去其诱慕,除其嗜欲,损其思虑。约其所守则察,寡其所求则得。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形而不明;以知虑为治者,苦心而无功。是故圣人一度循轨,不变其宜,不易其常;放准修绳,曲因其当。

夫喜怒者,道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性之累也。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薄气发喑,惊怖为狂;忧悲多恚,病乃成积;好憎繁多,祸乃相随。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通而不变,静之至也;嗜欲不载,虚之至也;无所好憎,平之至也;不与物散,粹之至也。能此五者,则通于神明。通于神明者,得其内者也。是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废;中能得之,则外能牧之。中之得,则五藏宁,思虑平;筋力劲强,耳目聪明;疏达而不悖,坚强而不;无所大过,而无所不逮。处小而不逼,处大而不窕;其魂不躁,其神不娆;湫漻寂漠,为天下枭。

迫则能应,感则能动;物穆无穷,变无形像;优游委纵,如响之与景;登高临下,无失所秉;履危行险,无忘玄仗;大道坦坦,去身不远;求之近者,往而复反。能存之此,其德不亏。万物纷糅,与之转化,以听天下,若背风而驰,是谓至德。至德则乐矣。

古之人有居岩穴而神不遗者,末世有势为万乘而日忧悲者。由此观之,圣亡乎治人,而在于得道;乐亡于富贵,而在于德和。知大己而小天下,则几于道矣。所谓乐者,岂必处京台、章华,游云梦、沙丘,耳听《九韶》、《六莹》,口味煎熬芬芳,驰骋夷道,钓射鹔之谓乐乎?吾所谓乐者,人得其得者。夫得其得者,不以奢为乐,不以廉为悲;与阴俱闭,与阳俱开。故子夏心战而臞,得道而肥。圣人不以身役物,不以欲滑和。是故其为曜不忻忻,其为悲不惙惙。万方百变,消摇而无所定,吾独忼慨遗物,而与道同出。是故有以自得,乔木之下,空穴之中,足以适情;无以自得也,虽以天下为家,万民为臣妾,不足以养生也。能至于无乐者,则无不乐;无不乐,则至极乐矣。

夫建钟鼓,列管弦;席旃茵,傅旄象;耳听朝歌北鄙靡靡之乐,齐靡曼之色;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驽干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炎炎赫赫,怵然若有所诱慕。解车休马,罢酒彻乐,而心忽然若有所丧,怅然若有所亡也。是何则?不以内乐外,而以外乐内;乐作而喜,曲终而悲;悲喜转而相生,精神乱营,不得须臾平。察其所以,不得其形,而日以伤生,失其得者也。是故内不得于中,禀授于外而以自饰也,不浸于肌肤,不浃于骨髓,不留于心志,不滞于五藏。故从外入者,无主于中不止;从中出者,无应于外不行。故听善言便计,虽愚者知说之;称至德高行,虽不肖者知慕之。说之者众,而用之者鲜;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寡。所以然者何也?不能反诸性也。夫内不开于中而强学问者,不入于耳而不著于心,此何以异于聋者之歌也?效人为之,而无以自乐也。声出于口,则越而散矣。夫心者五藏之主也,所以制使四支,流行血气,驰骋于是非之境,而出入于百事之门户者也。是故不得于心,而有经天下之气,是犹无耳而欲调钟鼓、无目而欲喜文章也,亦必不胜其任矣。

故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夫许由小天下而不以己易尧者,志遗于天下。所以然者何也?因天下而为天下也。天下之要,不在于彼而在于我,不在于人而在于我身,身得则万物备矣;彻于心术之论,则嗜欲好憎外矣。是故无所喜而无所怒,无所乐而无所苦,万物玄同也。无非无是,化育玄耀,生而如死。

夫天下者亦吾有也,吾亦天下之有也;天下之与我,岂有间哉?夫有天下者,岂必摄权持势,操杀生之柄,而以行其号令邪?吾所谓有天下者,非谓此也,自得而已,自得则天下亦得我矣。吾与天下相得,则常相有已,又焉有不得容其间者乎?所谓自得者,全其身者也;全其身,则与道为一矣。

故虽游于江浔海裔,驰要袅,建翠盖;目观《掉羽》、《武象》之乐,耳听滔朗奇丽《激》、《抮》之音;扬郑、卫之浩乐,结《激楚》之遗风;射沼滨之高鸟,逐苑囿之走兽,此齐民之所以淫泆流湎。圣人处之,不足以营其精神,乱其气志,使心怵然失其情性。处穷僻之乡,侧溪谷之间,隐于榛薄之中;环堵之室,茨之以生茅,蓬户瓮牖,揉桑以为枢;上漏下湿,润浸北房;雪霜滖灖,浸潭苽蒋;逍遥于广泽之中,而仿洋于山峡之旁,此齐民之所为形植藜累,忧悲而不得志也。圣人处之,不为愁悴怨怼,而不失其所以自乐也。是何也?则内有以通于天机,而不以贵贱贫富劳逸失其志德者也。故夫乌之哑哑,鹊之唶唶,岂尝为寒暑燥湿变其声哉?

是故夫得道已定,而不待万物之推移也;非以一时之变化,而定吾所以自得也。吾所谓得者,性命之情,处其所安也。夫性命者与形俱出其宗,形备而性命成,性命成而好憎生矣。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规矩不能方圆,钩绳不能曲直。天地之永,登丘不可为修,居卑不可为短。是故得道者,穷而不慑,达而不荣;处高而不机,持盈而不倾;新而不朗,久而不渝;入火不焦,入水不濡。是故不待势而尊,不待财而富,不待力而强;平虚下流,与化翱翔。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贪势名。是故不以康为乐,不以慊为悲;不以贵为安,不以贱为危;形神气志,各居其宜,以随天地之所为。

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则二者伤矣。是故圣人使人各处其位,守其职,而不得相干也。故夫形者非其所安也而处之,则废;气不当其所充而用之,则泄;神非其所宜而行之,则昧。此三者,不可不慎守也。夫举天下万物,蚑蛲贞虫,蠕动蚑作,皆知其所喜憎利害者,何也?以其性之在焉而不离也。忽去之,则骨肉无伦矣。今人之所以眭然能视,然能听,形体能抗,而百节可屈伸,察能分白黑、视丑美,而知能别同异、明是非者,何也?气为之充,而神为之使也。何以知其然也?凡人之志,各有所在,而神有所系者,其行也,足趎,头抵植木,而不自知也;招之而不能见也,呼之而不能闻也,耳目去之也,然而不能应者,何也?神失其守也。故在于小则忘于大,在于中则忘于外;在于上则忘于下,在于左则忘于右;无所不充,则无所不在。是故贵虚者,以毫末为宅也。

今夫狂者之不能避水火之难,而越沟渎之崄者,岂无形神气志哉?然而用之异也。失其所守之位,而离其外内之舍,是故举错不能当,动静不能中,终身运枯形于连嵝列埒之门,而蹈于污壑陷阱之中,虽生俱与人钧,然而不免为人戮笑者,何也?形神相失也。故以神为主者,形从而利;以形为制者,神从而害。贪饕多欲之人,漠于势利,诱慕于名位,冀以过人之智,植于高世,则精神日以耗而弥远,久淫而不还;形闭中距,则神无由入矣。是以天下时有盲妄自失之患,此膏烛之类也,火逾然而消逾亟。夫精神气志者,静而日充者以壮,躁而日耗者以老。是故圣人将养其神,和弱其气,平夷其形,而与道沉浮俯仰。恬然则纵之,迫则用之;其纵之也若委衣,其用之也若发机。如是则万物之化无不遇,而百事之变无不应。【译文】道,覆盖上天运载大地,扩展到四方,延绵到八极;高度不能够到达,深度不能够测量。包容天地,施予万物;像泉水涓涓流淌,由空虚却能逐渐充实;似急流汹涌,由混浊却能逐渐澄清。把它直立起来可以充满天地,把它横放着可以系联四海;使用它无穷无尽,永远没有盛衰;舒展起来可以覆盖六合,卷拢起来还不满一把。捆束起来却能够张大,幽暗之时却能大放光明;弱小的时候却能强大,柔软的时候却能刚强;横贯着天地而包含着阴阳,维系着宇宙而使日月星发光。极其柔和,非常细微;山岳依靠它而高耸,潭渊凭借它而变深;野兽依靠它而奔跑,鸟类凭借它而高飞;日月依靠它而光明,星辰凭借它而运行;麒麟依靠它而出游,凤凰凭借它而翱翔。远古伏羲、神农两位帝王,掌握了道的枢要,而处在天地的中央;精神和万物变化相结合,来安抚天下之民。因此能使上天运行而大地不动,像车轮绕轴运行永不休止;像水流向下不会停息,和万物共相终始。如同风起便会云升,事物中没有不是互相应和的;像雷声轰鸣大雨便要降落,同时应对不会停止;像鬼魂出现没有踪迹、像闪电那样迅疾,似神龙兴起、鸾鸟聚集;像钧轮旋转车毂运行,周而复始。虽经雕琢刻画,仍然保持质朴本色。二王不加做作而做出的事情,都符合道的规律;不加修饰而发表的言论,都和德相通;安适而不自傲,上下得到和谐;万事万物虽有不同,而都符合人的天性。精神虽然有时处在细微之处,而扩大时却超过宇宙的总合。其美德覆盖着天地而协调着阴阳,节制四时而调和五行;温恤化育,万物一起生长;滋润了草木,浸透到金石之中;飞禽走兽健壮肥大,羽毛光泽润滑;鸟类翅膀强硬,鹿麋之类得到生养;野兽怀孕无死胎,鸟儿孵卵无不出;父亲没有丧子的忧愁,兄长也没有失弟的悲哀;孩童不会成为孤儿,妇人不会做寡妇;虹霓不会出现,妖星不会运行,这是二王含怀的德泽造成的。最高的道,产生万物却不据为己有,化生成万物的形象却不去主宰。那些用脚行走用嘴呼吸的动物,飞行和爬行的昆虫类,依靠它然后才能产生,但是没有什么动物感戴它的恩德;依赖它而后死去,也没有哪一物类怨恨它。得到利益的人不能够赞誉它,采用它而失败的人也不去非难它;收敛积聚而不增加财富,施舍赈救也不会增加贫困;极其渺小而无法深究,特别细微而又没有穷尽;累叠它而不会增高,堕毁它也不会倒下;使它增加却不见变多,使它削弱而又不会减少;砍削它不会变薄,杀戮它不会伤残;挖凿它而不会变深,填塞它而不会变浅。若有若无啊,不能够描绘形象啊;似存似亡啊,使用不会枯竭啊;渺渺茫茫啊,相应没有形体啊;幽深难测啊,不会虚妄行动啊;和刚柔一起屈伸啊,与阴阳一起升降啊。从前冯夷、大丙的御术,乘坐雷公之车,用六条云霓为马;行走在微雾之中,奔驰在浩渺的太空;历经高远而驰往无极,踏过霜雪而没有痕迹,日光照射而没有影子;随着旋转的扶摇、羊角大风向上飞行,穿过高山大川,踏上昆仑之巅;推开登天之门,进入到天帝的宫廷。末世的驾驭者,即使有轻便车子和上等好马、坚固的鞭子和锋利的刺针,也不能和他们争个先后。所以体道的大丈夫安静地好像不在思索,淡泊地好像没有思虑;把上天作为车盖,大地作为车子;用四季作为御马,让阴阳来驾驭;乘着白云升上九霄,和天地一起生存;放开思绪舒缓车速,而奔向太虚;能够缓步徐行,可以急速飞奔;命令雨师在前面洒道,指派风神在后面扫尘;把电作为鞭子,用雷作为车轮;向上漫游在幽远之处,向下穿过没有边际的大门;虽广泛浏览观照,又恪守全部纯真;虽周游四方极远之处,还能返回到中央。因此用天作为车盖,那么没有什么不能覆盖的;用地作为车子,那么没有什么不能装载的;用四季作为御马,那么没有什么不听使唤的;用阴阳作为御者,那么万物没有什么不能齐备的。因此虽疾行却不会动摇,远行而不觉劳困;四肢不劳作,聪明不减损,而能知道八纮九野的构形和界域,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掌握了道的要领,进而可以畅游到无穷无尽的境地。所以天下的事情不能够违背规律去行事,应按照它的自然特点去探求;万物的变化,不能够探究明白,执掌要道变化而万物都可以归向它。像镜子和水可以照见形容,不需要任何巧饰,而方圆曲直都不能够逃过。所以回声不是要求特意响应,而影子不是物体特地设置的;但是回声和影子,都能够自然得以产生。人生下来就是安静的,这是人的天性;受了外物感化而后有活动,它是天性的外部表现;外物到来而精神上有了反应,这是智慧的活动;智慧与外物互相接触,而好憎之情便产生了。好憎形成显露出来,而智慧被外物所诱惑,不能返回到人的本性上去,那么天性便要衰灭了。因此通达大道的人,不因为人欲来改变天性。表面和外物一起变化,但内心却不会改变他的本性。道体至虚却能供给万物任何需求,时时变化却能使万物有所归宿;不论是大小长短,各样的东西都是齐备的。世上万事万物涌来时,尽管是腾踊纷乱的,但是却不会失去法度。因此得道者居处上位却不使百姓感到沉重,处在前面而众人不感到有危害,天下的人都归向他,奸邪的人害怕他。因为他不同万物相争,所以就没有人和他相争。到长江去钓鱼,一整天也不能装满一箩筐。即使有利钩锐爪、细丝香饵,又加上詹何、娟嬛的绝技,还是不能够和渔网争个高下。射鸟的人张开乌号之弓,扣上綦卫这样的利箭,又加上羿、逢蒙子的巧技,来射取飞鸟,还是不能同鸟网比赛优劣。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持掌的工具太小的缘故。如果张开天下把它作为捕鸟的笼子,用长江、大海作为渔网,又怎么会有逃鱼失鸟的现象呢?所以箭头不如带绳的利箭,带绳的利箭不如没有形体的天网。抛弃大道而依靠小技,如同用螃蟹捕老鼠,让蛤蟆捕跳蚤,不能够用来禁止奸人、堵塞邪道,混乱反而更加滋长。从前夏鲧建造了九仞高的城墙,然而诸侯国背叛了他,海外的人也离心离德。禹知道天下的人将要叛离,于是便毁掉城墙、填平护城河,把财物分给民众,销毁兵甲武器,对人民广施恩德,使海外的异族又来归服,四方诸侯纷纷献上贡赋。禹在涂山会合天下诸侯,带来美玉丝帛的国家成千上万。因此奸伪之心藏在胸中,那么纯白的东西也被认为不纯粹,精神专一的道德也被认为不全备,对于自身的情况都不懂得,又怎么能招徕远方的人呢?因此盔甲坚固就产生尖利的兵器,城墙高筑就有冲车产生,如果用热水来浇息滚水,混乱只会更加严重。因此用鞭子抽打咬人的狗,用马鞭制服踢人的马,虽然想来训练它,即使有贤相伊尹、善御者造父,也不会把它们驯服。想要残害他人的念头不存在,那么就是饥饿的老虎也可以尾随其后,何况是狗马之类呢?因此效法大道的人安逸却不会穷困,玩弄权术的人辛劳而不会成功。实行严刑苛法,不是成就霸王大业之路;经常使用鞭子棍子,不是御马到达远方的办法。离朱的眼睛特别敏锐,可以在百步之外看到针尖,但是不能见到深渊中的游鱼;师旷的耳朵特别灵敏,可以分辨八方之风的乐调,但是却不能听到十里之外的声音。因此任凭一个人的才能,不能够用来治理三亩大小的田宅;修行大道的规律,根据天地的自然特性,就是整个天下也能够治理太平。因此禹疏通大河,以水流的规律为师法;神农种植五谷,根据禾苗的生长规律作为后世常教。浮萍扎根在水中,树木在土里生长;鸟类排空而飞,兽类着地而跑;蛟龙居住在水中,虎豹生活在山上,这是天地生成的特性。两块木头相互摩擦而燃烧起火,金属在火中便可以熔化;圆的转轮之类可以转动,中空的木船之类可以上浮,这是天然的属性。因此春风到来甘雨就要降落,化育生成万物;长羽的孵卵,有毛的孕育;草木茂盛开花,鸟兽孵雏怀胎;没有人见到它(指道)的所为,而使万物大功告成了。秋风到来寒霜下降,植木凋落倒地;鹰雕之类搏杀小鸟,昆虫越冬伏藏;草木的生命集中到根部,鱼鳖之类聚集在渊潭,没有人见到它的所为,万物消失而不见形迹了。住在树木上的会筑巢,生活在水中的有洞穴;飞禽走兽巢穴有垫草,人类会建造房室;陆地居处的适宜用马牛,舟船行走适宜多水地区;匈奴出产粗陋皮裘,吴、越生产凉爽的葛布;各个环境产生所急需的东西,用来防备气候干燥和潮湿;各人按照所处的不同地域,用不同的方式来抵御寒暑;各自都得到它们适宜的环境,万物都有它们的用场。从这里可以看出,万物本身是按照自然规律行事的,圣人又为什么要改变呢?在九疑山的南面,陆地上活动的事少,而水中活动的事多,这里的百姓剪发文身,来模仿水中的动物;穿短衣不加套裤,以方便渡河游水;短袖挽起来,以方便撑船,这是按照水乡特点而采取的措施。居住在雁门山的北狄不吃五谷,轻视年长的、重视青壮年,当地习俗崇尚勇力;人人不解下弓箭,马匹不解下马笼头,这是为了适应草原环境的需要。因此禹到南方裸国,脱掉衣服进去,系上佩带出来,这是适应当地习俗的需要。现在移植树木的人,改变了树木适应冷暖的特性,那么没有不枯死的。因此橘树移往长江以北种植,那么就会改变性态而成为枳树;鸲鹆不能渡过济水,狗獾越过汶水就要死去。它们的生理特性是不能改变的,居处的地理环境也是不能转移的。所以通达大道的人,可以返回到人的清静之性中去;探究事物至理的人,最终达到顺应自然的要求。用恬静来培养人的性情,用淡泊来使精神安适,那么就可以达到天然的境界。所说的天然,是指纯粹朴素,质地纯正洁白,不曾与其他的东西混杂在一起。所说的人为,是指反复无常玩弄智巧,逢迎投机虚伪欺诈,以用来和世人同沉浮而与世俗相交接。所以说牛蹄岔开而头上长角,马儿披散鬃毛而长单只蹄子,这就是天然。套上马笼头,穿上牛鼻子,这就是人为。遵循天然的人,和道一起往来;追逐人为的人,就是和世俗一起交接。不能够和井里的小鱼谈论大海,由于局限在狭隘范围的缘故;不能够和夏季的蝉蜩之类谈论寒冬,是因为受到季节的限制;不能够和见识短浅的人谈论大道,是因为他们被流俗和教养所束缚。因此圣人不因为人事扰乱自身,不因为欲望而惑乱清静之性;圣人不经谋划而行事妥当,不说话而使人信服,不经过思虑而达到要求,不必动手而干成事业;是由于精神与心灵相通,而和天地互相依存。善于游泳的人往往被淹死,善于骑马的人常常被摔死;各人凭着自己的长处,却反而成为自己的祸害。因此好事的人没有不受到中伤的,争夺权力的人没有不受到困窘的。从前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争夺霸主,因奋力而头触不周之山,使西北天柱折断大地向东南倾斜;和高辛氏争夺天下帝位,失败后便潜入到深渊之中,他的宗族被消灭,子孙断绝失去祭祀。越王太子翳逃到山穴之中,越人用火熏使他出洞,于是便不得已出来为王。从这里可以看出,得天下,在于天时,而不在争夺;治理天下,在于得道,不在于智巧;土地位置低下,不与谁争高,所以能够平安而不危险;水是往下流的,不和谁争先,因此速度又快而又不会停息。从前舜在历山耕田,一年后种田的人争着去要贫瘠的山地,而把肥沃的田地让给别人;舜在黄河边钓鱼,一年后打渔的人争着去水流湍急的地方,把弯曲涯岸深潭多鱼的地方让给乡邻。在这个时候,舜没有去游说,也没有指挥过别人,而是怀着天然的德性,因此感化他人就像神灵驱使一样。假使舜没有远大志向,即使能言善辩挨家挨户劝说,也不能感化一个人。所以不能用言辞表达出来的道,真是广大无边啊!舜能治理好三苗,使羽民国来朝拜,让裸国来归顺,收服北方肃慎之国,没有发号施令而能够改变风气和习俗,这恐怕是内心具有美好的德行才能做到的吧!依靠法度刑罚,怎么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呢?因此圣人要在内部修治根本,而不在外部粉饰末节;保养他的内心精神,熄灭他的智巧;寂静无声地依循规律就没有什么办不成;淡泊地好像不加治理而没有什么不能治理的。所说的无为,就是不在事物没有到来之前行事;所说的无不为,就是顺应万物的规律行事。所说的无治,就是不改变自然的属性;所说的无不治,就是适应万物的变化规律。万物都有所产生的地方,而只知守持它的根本大道;各种事情都有产生的场所,而只知持守它的要害。因此圣人能探究无穷尽的事物,到达无边无际的境地,明察万物却不受迷惑,响应万物而不会贫乏,这就叫做天解。所以得道的人,意念柔弱但行事坚强,虚怀若谷而应对自如。所说的志弱,是说把柔弱安静,隐藏在不敢作为之中,行动上像不能成事一样;静默得像没有思虑,而行动不会失掉时机;和万物一起随着自然变化,不去首先倡导,感触之后却能随时应和。因此尊贵的王公侯伯必定用低贱的孤、寡、不穀来称呼,而高大的建筑必定从底部打下基础。寄托在小处用以包罗广大,处于中部可以控制四方;行动柔弱而实则刚强,用事弱小而可以强大;随着万物的变化而转移,掌握了一的道理,可以用少数来制服多数。所说的其事强,就是遭遇变故、应对突变,能排除祸患、抵御困难;没有什么力量不能战胜的,没有什么敌人不能打败的;应对变化考察时势,没有什么人能危害他。因此想达到刚强的目的,必须用柔弱来守护它;想要达到强大的目的,必须以弱小来保护它。柔弱积累多了就能刚强,弱小积累多了就能强大;考察他的积累多少,进而可以知道祸福发生的方向。刚强的人可以胜过不如自己的,至于和自己相当的,则力量相等不能取胜;柔弱的人可以战胜超出自己的,他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因此兵势强大的最终被消灭,木质强硬的容易被折断,皮革坚固的容易被撕裂,牙齿比舌头坚硬但先脱落。所以说柔弱是生存的支柱,而坚强则是死亡的同类;率先倡导的走的是穷困之路,后来行动的却是通达的源泉。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一般的人中寿可达七十岁,但是他们对于自己的进退行止,积日至月地悔恨,而这样一直到老死。因此卫国贤相蘧伯玉活了五十岁,回顾过去而知道了自己四十九年的过错。为什么会这样呢?前面的人做的事难以知道对错,而后面的人有了经验就容易成功了。先行的人攀上高峰,那么后面的人可以照此攀援而上;前面的人越过低洼之地,那么后面的人可以踩着越过;前面的人跌倒陷落,那么后面的人就会加以谋划;前面的人大败,那么后面的人就会另谋他途。从这里可以看出,前面的人就是后面人的弓矢箭靶。就像兵器的锋刃与把柄末端的铜套一样,锋刃坏了而铜套是安然无恙的,为什么这样呢?因为它常常依托在后面的缘故。这是平常的人都能清楚看到的,然而贤德有才智的人却不能回避。所说的后面的人,不是说停滞而不行动,凝固而不流动,可贵的是他能协调规律而合于时势。掌握了道理来应对变化,前面的也可以制服后面的,后面的可以制服前面的。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道随时而变,不会失去制约人的办法,人也不能够不被制约。时间的反复变化极为神速,不容有喘息之机;在它前面行动就会超越太多,在它后面行动就又达不到目的。日月运动,光阴易逝,时光不和人多作周旋。因此圣人不看重尺璧而重视寸阴,因为时光难得而容易失去。夏禹为了追随时间,鞋子丢了而没有功夫去取,帽子挂在树枝上而不看一眼,不是争着走到前面,而是争着得到大好的时光。因此圣人恪守清和之道而坚持退藏自守,遵循着道而应时变化,常常走在后面而不赶到前头;柔弱而安静,淡泊而平定,战胜大难碾碎坚固,没有人能够和它相争。天下万物中,没有什么比水更柔弱的了,但是它大到没有尽头,深到无法测量;长得达到无穷无尽的地方,远得沦没到无边无际之中;水的生息耗灭、增多减少,达到了无法计量的程度;它升发到天上就成为雨露,落到大地就能润泽草木;万物得不到它不能生长,各种事情得不到它不能成功;它包容了所有的生物,却没有喜爱厌恶;恩泽达到微细的小虫,却不求得到报答;它使天下富足而又取用不尽,德泽遍施百姓而又不认为耗费;水的流动不能够有穷尽,水的微小无法用手把握住;击打它没有创伤,行刺它不留疤痕;砍杀它也不断绝,焚烧它不会燃烧;它柔软地流向任何地方,错杂纷纠,而不能使它离散;它的锋利可以穿透金石,它的强大可以通达天下;它荡漾在无边无际的地方,自由翱翔在无穷无尽的太空;在山川、峡谷之间徘徊流连,翻腾奔涌在广袤无垠的原野;时多时少,任凭从天地中索取,施予万物而没有什么前后之分。因此没有什么公私之别,水势浩荡,和天地相连接;它没有什么左右之分,盘旋交错,和万物共度始终。这就是水的最高德性。水之所以能在天下成就最高的德性,主要是因为柔软润滑的特性。因此老子说:“天下最柔弱的东西,可以驱使天下最坚强的东西。在从不存在的地方出现,进入到没有空隙的地方。我因此知道无为是有利的。”无形生有形,因此无形成为万物的最高祖先,无音生有音,因此无音便是有声之音的老祖宗。无形的儿子是光,它的孙子是水,这些恐怕都生于无形吧!光可以见到而不可以把握,水可以抚摸而不可以毁灭。所以凡属有形象的一类东西,没有比水更尊贵的了。从清静之道出生到匿情欲入死道,从无形到有形,离开了根本;从有形到无形,不能复得根本,所以说走向衰亡之路了。因此说清静是道德的最高体现,而柔弱是道的要害所在,虚无恬漠是万物被使用的原因。恭敬地互相感动影响,果决地返回到根本,那么就又可以沦没到无形之中了。所说的无形,说的也就是一。所谓一,天下万物中没有同它相匹合的意思。它很高傲地昂然挺立,又很孤独地默然独处;向上可以通达九天,向下可以贯通九野;说它是圆形又不符合规的要求,说它是方形又不合矩的要求;它的形貌大同而为一,聚集贯通却没有根底;怀抱天地,为道把守门户;它无形无迹,只有纯粹的德性独自存在;施予万物却不会穷尽,使用起来却不会劳损。所以用眼睛看不到形体,用耳朵听不到声音,用手不能触摸到身子。因此说无形的道产生了有形的万物,无声之处却有五音鸣奏,无味之中才有五味形成,无色之处而有五色构成。所以说有从无中产生,实物是从虚无中产生;如果把天下作为它的圈栏,那么名与实便共处在一起。音阶的数目不超过五位,而五音的相生变化却不能够全部听完。味道的调和不过五种,但是五味的调和变化不可能全部尝遍。颜色的数目不过五样,但是五色的变化是不能全部看完的。因此在声调中,宫音确立而五音便形成了;在味道中,甘味确定五味便可以确定出来了;在颜色中,白色确立五色就可以固定了;在大道之中,一确立而万物便可以产生了。因此说一的道理,可以施予四海;一如果扩散,可以包容天地。它处于一个整体时,纯粹得像未经加工的木材;它分散开来时,混杂得像一池浑水。但是混浊可以逐渐澄清,空虚而又渐渐充满;平静不动时像深渊,飘浮不定时像浮云。若无若有,若亡若存。万物的所有变化,都聚集在道的孔洞之中;各种事物的根源,都出于道的门庭之内。它活动起来没有形体,但是变化像神灵一样;它行动起来没有踪迹,常常在后面而又因此领先。因此具有最高道德的人治理天下,掩盖起他们的聪明智慧,消灭他们的文饰,按照道的规律、废除人为的智巧,与百姓同出于公正之心。抛去名利势位的诱惑,消除自己的贪欲,捐弃自己的思虑。约束自己的职守就不会有烦扰,减少自己的需求就能精神安逸。如果放任耳目去追求音乐声色,只会使形体劳乏而不能明察;凭着智巧来治理天下,会使身心痛苦而不会成功。因此圣人统一法度、遵循准则,不去改变那些适宜的办法,不去变更那些固有的准则;依据并遵循准绳的规定,曲折周到地实行妥当的办法。喜悦和愤怒,是道的偏邪行为;忧虑和快乐,是德丧失的表现;爱好和憎恨,是心灵的过错;无穷的贪欲,是性情的牵累。人大怒会破坏体内阴气,大喜就会挫伤阳气;阴阳之气相冲突便使人变哑,惊吓恐怖使人发狂;忧虑悲愤使怨恨增加,疾病便会积累而成;爱好和憎恶太多,灾祸便会跟着来到。因此心里不忧不乐,是德的最高表现;通达而不变化,是清静的最高表现;贪欲不在内心产生,是虚无的最高表现;没有什么爱好与憎恶,是平正的最高表现;不与外物相混杂,是纯粹的最高表现。能够做到这五点,就和神明相通了。和神明相通的人,是内心得到充实的缘故。因此可以用内心去控制外部的情欲,那么各种事情都不会被废弃;内心得到了充实,那么外部的情欲就可以得到保养了。内心充实,那么五脏便会安宁,思虑平静;筋力强健,耳聪目明;通达而不会受到阻碍,坚强而不会被折断;没有什么太过头的,也没有什么不能达到的。处在小的地方不感到逼迫,处在大的地方也不感到空旷;它的灵魂不会感到急躁,它的精神也不会感到烦扰;清静恬淡,这才能成为天下的枭雄。迫近时就能应对,感触后就有行动;深微无穷,变幻无形;悠闲地委曲顺从,就像声响与回声、物体和影子一样相随;登临高山、面对平地,都不会失去所掌握的道;踏上危险的境地,不会忘记持守道义;大道平坦正直,离自身是不远的;要向自身去寻求道,离开了还可以回来。能够保守住道,他的德性就不会亏缺。万物虽然纷纭错杂,却能和它一起转移变化,用它来治理天下,就像顺风奔驰一样,这就是最高的德性。具有最高德行的人是很快乐的。古时候有人隐居在山洞之中仍然精神饱满,末世有人虽然身为天子而日夜忧愁悲哀。由此看来,圣贤不在于治人,而在于得道;快乐不在于富贵,而在于道德和洽。懂得了看重自己而轻视天下的权势,那么就接近道了。所说的快乐,难道必定是住在京华、章台,游览云梦、沙丘,耳朵里听的是《九韶》、《六莹》这样的妙音,口里吃的是烹调的美味,坐着高车骏马驰骋在大道上,猎取鹔这样的事,才算快乐吗?我所说的快乐,是人得到他应得的满足罢了。能得到自己满足的人,不把奢侈作为快乐,不把缺少作为悲哀;和阴气一起隐藏,和阳气一起开放。因此子夏面对仁义与富贵内心斗争激烈而形体消瘦,先王之道战胜了富贵而他又变胖了。有道德的人不让外物支配自己,不让欲望扰乱自己的天和。因此他们得到欢乐时不兴高采烈,有了悲哀时不忧心忡忡。尽管外物千变万化、无拘无束而没有什么稳定之时,我只凭坦荡的襟怀抛弃外物,而和道一起出行。因此如果能够自得其所,大树之下,山穴之中,完全能够适合自己的情趣;如果不能够自得其所,即使把天下作为个人的家私,把万民作为奴仆,也不能够保养性命。能够达到没有快乐境地的人,那么没有什么不是快乐的;没有什么不是快乐的,那么就达到最大的快乐了。那些竖立钟鼓,排列管弦;铺上毡毛毯子,陈设着饰有旄尾象牙的仪仗;耳朵听的是朝歌、北鄙迷惑人的音乐,拥抱着妖冶的歌女;排列酒宴、劝酒行令,昼夜不停;或者用强弓去射飞鸟,带着猎犬追捕野兔的人,他们那种快乐的样子,真是热闹和显赫,权势诱人很能引起别人羡慕。等到解下了车子,使马休息,吃罢酒席、撤去音乐,而心里却突然觉得有所丧失,茫然地好像丢弃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呢?他们不是把内心的快乐自然地表现出来,而是靠外部的快乐愉悦内心;音乐奏起来就感到欢喜,乐曲结束就感到悲哀;一悲一喜交织出现,精神发生惑乱,得不到一点儿平静。考察造成这样的原因,主要是没有得到快乐的形神状态,而导致一天天丧失生活的乐趣,失去应得的满足罢了。因此内心不能得到足够的满足,就只能靠外部的施予来自我粉饰了,外部的粉饰不会浸润到肌肤之中,不会透达骨髓,也不会止留在心中,更不会进入到五脏之内。所以从外部进入的东西,内心没有接受就不会止留;从内心表现出来的东西,如果外部没有相应的环境也不会通行。因此听到好的言论和有利的计策,即使是愚蠢的人也知道喜欢它;称颂高尚的品德和美好的行为,即使是不肖的人也知道仰慕。欣赏的人多,但是采纳的人少;仰慕的人多,但是实行的人少。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他们不能够返回自己本性的缘故。如果心灵没有开启而是勉强地去学习,即使能够进入到耳中也不能记在心上,这同教聋子唱歌又有什么两样呢?只是模仿别人演唱,而没有办法使自己快乐。声音从口中发出,那么传播出去便四散了。心脏是五脏的主宰,是用来控制四肢、流通血气的,在是非的境内奔驰,而出入百事的门户之中。所以如果心里没有得到大道的主宰,而有治理天下的气魄,这就像没有耳朵的人想要调整钟鼓的乐音,没有眼睛的人想喜欢文采,也一定是不能够胜任的。因此天下权柄是神圣之物,不能够求取它。求取它的人就要失败,把持它的人就会失掉。从前许由轻视天下之权而不肯以自己来取代尧,就是因为心中把天下之权抛开了。他这样做是什么原因呢?就是按照天下的自然规律来对待天下。天下的要柄,不在于他人而在于自我,不在于别人而在于自己,身心得到满足那么天下万物便齐备了;透彻掌握了心术的论说,那么嗜欲、好憎都可以排除在外了。因此没有什么值得欢喜、没有什么值得发怒的,没有什么值得欢乐、没有什么值得痛苦的,那么万物就混同为一了。没有什么是和非,生成化育万物是上天光明所致,即使有生命活动也像死一样没有欲望。天下是属于我所有的,我也是天下所有的;天下和我,难道还有区别吗?占有天下,难道一定是执掌权柄、依持势力,掌握生杀大权,而发号施令吗?我所说的占有天下,不是这样的,而是自己得到心灵满足罢了,自得其所那么天下也就对我满足了。我和天下互相得到满足,那么就天下有我、我也有天下,我怎么不能在它中间从容活动呢?所说的自己得到满足,就是保全自身完整无缺;保全自身完整,那么就与道融为一体了。所以即使到江边海岸游览,乘着千里马,张开翠羽装饰的大伞;眼睛观赏着《掉羽》、《武象》这样的乐舞,耳朵听着高亢奇妙的《激》、《抮》音乐;回荡着郑、卫歌女悲壮而美妙的歌声,回旋着楚国《激楚》的余音,射杀水边的飞鸟,追捕苑囿中的野兽,这就是普通人所纵情放荡留恋沉溺的东西。有道德的人对待它们,不能够迷惑自己的精神,扰乱自己的气志,使心里受到诱惑而改变自己的性情。至于居处在穷困偏僻的乡间,隐伏在深山、溪流之间,避居在荒草丛生之处;处于低矮土墙的陋室,用茅草盖屋顶,蓬草编门、破瓮遮窗,揉弯了桑条作为门枢;上面漏雨、下面潮湿,浸湿了住室;降霜飞雪,浸湿而长出了雕胡米;游荡在广野大泽之中,徘徊在山间峡谷之旁,这就是普通人形体瘦弱、面孔黑黄,忧愁悲伤而不得志的境遇。但是有道德的人处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因此忧愁怨恨,也不会失去自己心里的快乐。这是什么原因呢?就是内心已经同自然的奥秘相通,而不会因为贵贱、贫富、劳逸失去自己的德性。就像那哑哑叫的乌鸦,唶唶叫的喜鹊,难道因为寒暑、燥湿的不同而改变它们的声调吗?因此那些得道的人心志已经确定,而不需要等待万物的转移变化;不是用一时的变化,来确定获得自我满足的根因。我所说的得到满足,指的是把性命之情,放置到最安定的地方。性命和形体同出自一个来源,形体全备了而性命就形成了,性命形成而好憎等感情便产生了。所以士人有确定的道德观点,女子出嫁有不能改变的贞操,规矩不能随意改变方圆,绳墨也不能随便改变曲直。如同天地长久不变,登上高丘不能使它加长,处在低处也不能使它变得矮小。因此得道的人,困穷的时候不会害怕,显达的时候不慕荣华;处在高位不会发生危险,执掌装满的器物不会倾覆;新的东西不显得有光亮,使用长久的东西也不会改变;放到火里不会烧焦,进入到水中也不会沾湿。因此可以不待势力而尊显,不待财物而富饶,不待力量而强大;像水流往平坦空虚之处,和自然变化一起运动。如果能够这样,可以像舜一样将金银藏到山上,把宝珠藏到深渊;不贪图货财,不谋求势位名号。因此不会把安康作为快乐,不把贫苦作为悲哀;不把尊贵看作安逸,不把卑贱看作危险;形体、精神和气志,各自都有适宜的场所,来适应天地的自然变化。人的形体是生命的客舍,元气是生命的根本,精神是生命的主宰,其中一个方面失去位置,那么其他两方面将受到损伤。因此有道德的人使人们各自安守他们的职位,尽其职守,而不能够互相干预。所以人的形体不是在安适的环境而安放它,那么就会受到伤残;元气不在充实的地方而使用它,那么就会泄散;精神不是在适宜的地方而推行它,那么就会昏昧。这三种东西,不能不慎重地加以守护。大凡整个天下的万物中,小到蚑行蛲动昆虫之类,时而爬行、时而仰起,都知道它们所喜恶、利害的事情,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们的本性存在而没有离开。忽然一旦骨肉脱离本性,那么骨肉便没有什么可作依附的了。现在人们能够用眼睛看清楚,耳朵听分明,形体能抵御,而百节能屈伸,观察能够分清黑白、看清丑恶美好,而智慧能够区别同异、辨明是非,这是什么原因呢?就是因为形体内充满元气,而精神能为它主使。怎么知道会是这样的呢?大凡人的思绪中,各自都有专注的目标,而靠精神在维系着,他的行动,往往会因道路坑坎而跌跤,将头撞到树上,而自己却不能预先知道;招呼他也不能看见,喊叫他也听不到,耳朵、眼睛又不是离开了他自己,然而不能够反应,这是什么原因呢?就是因为精神离开了守持的形体。所以精神集中于小事会忘记大事,在内部就会忘掉外面;在上面就会忘掉下面,在左边就会忘掉右边;精神没有什么地方不充满,也就没有什么地方不存在。因此把虚无作为尊贵的人,可以把毫末这样小的地方作为安身之所。现在发狂的人不能避开水火这样的灾难,而要跳过沟渎这样危险的地方,难道是没有形体、精神、元气、意念了吗?然而只是使用不同罢了。精神失去应该守护的位置,而离开了它的原来外、内居留的地方,因此举止不能适当,动静不能适中,使枯朽的形体终身兜转在连续不断崎岖不平的门径之内,而跌倒在大壑和陷阱之中,虽然他的生存和一般人没有不同,然而却免不了要被人耻笑,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形体和精神互相离开的缘故。因此由精神作主宰的,形体相随着而获得便利;由形体来制约的,精神随之而受到危害。那些贪得无厌的人,被权势名利所诱惑,迷恋羡慕名声地位,希望凭着超人的智慧,在世上立于高位,那么精神一天天消耗而越离越远,长久沉溺其中而无法复还;形体关闭,内心抗拒,那么精神便无法进入了。所以天下时常有盲目狂妄自我丧失的祸患存在,这就像蜡烛一样,火焰愈燃烧而消失得愈快。形体、精神、元气、意念,淡漠安静日益充实的人就会强健,精神烦躁日渐消耗的人就会衰老。所以有道德的人经常保养他的精神,柔和他的气志,平静他的形体,而和自然之道一起盛衰升降。静漠的时候就要放纵它,急迫的时候便使用它;放纵的时候就像衣服自然下垂,使用的时候就像发动弩机。如果像这样,那么万物的变化没有不能顺应对待的,而各种事物的变动没有不能适应的了。第二卷 俶真训

有始者,有未始有有始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有有者,有无者,有未始有有无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

所谓有始者:繁愤未发,萌兆牙蘖,未有形埒垠堮,无无蠕蠕,将欲生兴而未成物类。

有未始有有始者:天气始下,地气始上,阴阳错合,相与优游竞畅于宇宙之间,被德含和,缤纷茏苁,欲与物接而未成兆朕。

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天含和而未降,地怀气而未扬,虚无寂寞,萧条霄雿,无有仿佛气遂,而大通冥冥者也。

有有者:言万物掺落,根茎枝叶,青葱苓茏,雚蔰炫煌,蠉飞蠕动,蚑行哙息,可切循把握而有数量。

有无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扪之不可得也,望之不可极也,储与扈冶,浩浩瀚瀚,不可隐仪揆度而通光耀者。

有未始有有无者:包裹天地,陶冶万物,大通混冥,深闳广大,不可为外;析毫剖芒,不可为内;无环堵之宇,而生有、无之根。

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天地未剖,阴阳未判,四时未分,万物未生,汪然平静,寂然清澄,莫见其形。若光耀之问于无有,退而自失也。曰:予能有无,而未能无无也。及其为无无,至妙何从及此哉?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休我以死。善我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人谓之固矣。虽然,夜半有力者负而趋,寐者不知,犹有所遁。若藏天下于天下,则无所遁其形矣。物岂可谓无大扬攉乎?一范人之形而犹喜,若人者,千变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弊而复新,其为乐也,可胜计邪?譬若梦为鸟而飞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觉而后知其梦也。今将有大觉,然后知今此之为大梦也。始吾未生之时,焉知生之乐也?今吾未死,又焉知死之不乐也?昔公牛哀转病也,七日化为虎。其兄掩户而入觇之,则虎搏而杀之。是故文章成兽,爪牙移易,志与心变,神与形化。方其为虎也,不知其尝为人也;方其为人,不知其且为虎也。二者代谢舛驰,各乐其成形,狡猾钝惽,是非无端,孰知其所萌?

夫水向冬则凝而为冰,冰迎春则泮而为水;冰故移易于前后,若周员而趋,孰暇知其所苦乐乎?是故形伤于寒暑燥湿之虐者,形苑而神壮;神伤乎喜怒思虑之患者,神尽而形有余。故罢马之死也,剥之若槁;狡狗之死也,割之犹濡。是故伤死者其鬼娆,时既者其神漠,是皆不得形神俱没也。夫圣人用心杖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是故其寐不梦,其觉不忧。

古之人有处混冥之中,神气不荡于外,万物恬漠以愉静,搀抢衡杓之气,莫不弥靡而不能为害。当此之时,万民倡狂,不知东西;含哺而游,鼓腹而熙;交被天和,食于地德;不以曲故是非相尤,茫茫沈沈,是谓大治。于是在上位者,左右而使之,毋淫其性;镇抚而有之,毋迁其德。是故仁义不布,而万物蕃殖;赏罚不施,而天下宾服。其道可以大美兴,而难以算计举也。是故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余。

夫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古之真人,立于天地之本,中至优游,抱德炀和,而万物杂累焉,孰肯解构人间之事、以物烦其性命乎?

夫道有经纪条贯,得一之道,连千枝万叶。是故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贫有以乐业,困有以处危。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据难履危,利害陈于前,然后知圣人之不失道也。是故能戴大员者履大方,镜太清者视大明,立太平者处大堂;能游冥冥者,与日月同光。是故以道为竿,以德为纶,礼乐为钩,仁义为饵,投之于江,浮之于海,万物纷纷,孰非其有?

夫依于跂跃之术,提挈人间之际,撢掞挺挏世之风俗,以摸苏牵连物之微妙,犹得肆其志,充其欲。何况怀瑰玮之道,忘肝胆,遗耳目,独浮游无方之外,不与物相弊□,中徙倚无形之域,而和以天地者乎?若然者,偃其聪明,而抱其太素;以利害为尘垢,以死生为昼夜。是故目观玉辂琬象之状,耳听《白雪》、《清角》之声,不能以乱其神;登千仞之溪,临猿眩之岸,不足以滑其和。譬若钟山之玉,炊以炉炭,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则至德天地之精也。是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动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明于死生之分,达于利害之变,虽以天下之大,易骭之一毛,无所概于志也。

夫贵贱之于身也,犹条风之时丽也;毁誉之于己,犹蚊虻之一过也。夫秉皓白而不黑,行纯粹而不糅,处玄冥而不暗,休于天钧而不伪,孟门、终隆之山不能禁,唯体道能不败。湍濑、旋渊、吕梁之深不能留也,大行、石涧、飞狐、句望之险不能难也。是故身处江海之上,而神游魏阙之下。非得一原,孰能至于此哉?

是故与至人居,使家忘贫,使王公简其贵富而乐卑贱,勇者衰其气,贪者消其欲。坐而不教,立而不议,虚而往者实而归,故不言而能饮人以和。是故至道无为,一龙一蛇;盈缩卷舒,与时变化;外从其风,内守其性;耳目不耀,思虑不营。其所居神者,臺简以游太清;引楯万物,群美萌生。是故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神者神居之。道出一原,通九门,散六衢,设于无垓坫之宇;寂寞以虚无,非有为于物也,物以有为于己也。是故举事而顺于道者,非道之所为也,道之所施也。

夫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六合所包,阴阳所呴,雨露所濡,道德所扶,此皆生一父母而阅一和也。是故槐榆与橘柚,合而为兄弟;有苗与三危,通为一家。夫目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间。一身之中,神之分离剖判;六合之内,一举而千万里。是故自其异者视之,肝胆胡越;自其同者视之,万物一圈也。百家异说,各有所出。若夫墨、扬、申、商之于治道,犹盖之无一橑,而轮之无一辐。有之可以备数,无之未有害于用也。己自以为独擅之,不通之于天地之情也。

今夫冶工之铸器,金踊跃于炉中,必有波溢而播弃者,其中地而凝滞,亦有以象于物者矣。其形虽有所小周哉,然未可以保于周室之九鼎也,有况比于规形者乎?其与道相去亦远矣。今夫万物之疏跃枝举,百事之茎叶条□,皆本于一根而条循千万也。若此,则有所受之也,而非所授者。所受者,无授也,而无不受也。无不受也者,譬若周云之茏苁,辽巢彭而为雨,沉溺万物,而不与为湿焉。

今夫善射者,有仪表之度,如工匠有规矩之数,此皆所得以至于妙。然而奚仲不能为逢蒙,造父不能伯乐者,是皆谕于一曲,而不通于万方之际也。

今以涅染缁,则黑于涅;以蓝染青,则青于蓝。涅非缁也,青非蓝也。兹虽遇其母,而无能复化已。是何则?以谕其转而益薄也。何况夫未始有涅、蓝造化之者乎!其为化也,虽镂金石,书竹帛,何足以举其数?由此观之,物莫不生于有也,小大优游矣。夫秋毫之末,沦于无间,而复归于大矣。芦符之厚,通于无□,而复反于敦庞。若夫无秋毫之微、芦符之厚,四达无境,通于无圻,而莫之要御夭遏者,其袭微重妙,挺挏万物,揣丸变化,天地之间,何足以论之!夫疾风木,而不能拔毛发;云台之高,堕者析脊碎脑,而蚊虻适足以翱翔。夫与蚑蛲同乘天机,天受形于一圈,飞轻微细者,犹足以脱其命,又况未有类也?由此观之,无形而生有形亦明矣。

是故圣人托其神于灵府,而归于万物之初。视于冥冥,听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寂漠之中,独有照焉。其用之也以不用,其不用也而后能用之;其知也乃不知,其不知也而后能知之也。夫天不定,日月无所载;地不定,草木无所植;所立于身者不宁,是非无所形。是故有真人然后有真知。其所持者不明,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欤?

今夫积惠重厚,累爱袭恩,以声华呕符妪掩万民百姓,使知之䜣䜣然人乐其性者,仁也。举大功,立显名,体君臣,正上下,明亲疏,等贵贱,存危国,继绝世,决挐治烦,兴毁宗,立无后者,义也。闭九窍,藏心志,弃聪明,反无识,芒然仿佯于尘埃之外,而消摇于无事之业,含阴吐阳,而万物和同者,德也。是故道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矣。

百围之木,斩而为牺尊,镂之以剞□,杂之以青黄,华藻镈鲜,龙蛇虎豹,曲成文章;然其断在沟中,一比牺尊沟中之断,则丑美有间矣。然而失木性钧也。是故神越者其言华,德荡者其行伪。至精亡于中,而言行观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矣。夫趍舍行伪者,为精求于外也。精有湫尽,而行无穷极,则滑心浊神,而惑乱其本矣。其所守者不定,于外淫于世俗之风,所断差跌者,而内以浊其清明,是故踌躇以终,而不得须臾恬淡矣。

是故圣人内修道术,而不外饰仁义;不知耳目之宜,而游于精神之和。若然者,下揆三泉,上寻九天,横廓六合,揲贯万物,此圣人之游也。若夫真人,则动溶于至虚,而游于灭亡之野;骑蜚廉,而从敦圄;驰于方外,休乎宇内;烛十日,而使风雨;臣雷公,役夸父;妾宓妃,妻织女;天地之间,何足以留其志?是故虚无者道之舍,平易者道之素。

夫人之事其神而娆其精,营慧然而有求于外,此皆失其神明而离其宅也。是故冻者假兼衣于春,而暍者望冷风于秋。夫有病于内者,必有色于外矣。夫梣木色青翳,而蠃瘉蜗睆,此皆治目之药也。人无故求此物者,必有蔽其明者。圣人之所以骇天下者,真人未尝过焉;贤人之所以矫世俗者,圣人未尝观焉。夫牛蹄之涔,无尺之鲤;块阜之山,无丈之材。所以然者何也?皆其营宇狭小,而不能容巨大也,又况乎以无裹之者邪?此其为山渊之势亦远矣。夫人之拘于世也,必形系而神泄,故不免于虚。使我可系羁者,必其有命在于外也。

至德之世,甘瞑于溷之域,而徙倚于汗漫之宇,提挈天地而委万物,以鸿濛为景柱,而浮杨乎无畛崖之际。是故圣人呼吸阴阳之气,而群生莫不颙颙然仰其德以和顺。当此之时,莫之领理决离,隐密而自成,浑浑苍苍,纯朴未散,旁薄为一,而万物大优。是故虽有羿之知而无所用之。

及世之衰也,至伏羲氏,其道昧昧芒芒然。吟德怀和,被施颇烈,而知乃始昧昧晽晽,皆欲离其童蒙之心,而觉视于天地之间,是故其德烦而不能一。

乃至神农、黄帝,剖判大宗,窍领天地,袭九窾,重九,提挈阴阳,捖刚柔,枝解叶贯,万物百族,使各有经纪条贯。于此万民睢睢盱盱然,莫不竦身而载听视,是故治而不能和。

下栖迟至于昆吾、夏后之世,嗜欲连于物,聪明诱于外,而性命失其得。

施及周室之衰,浇淳散朴,杂道以伪,俭德以行,而巧故萌生。周室衰而王道废,儒、墨乃始列道而议,分徒而讼。于是博学以疑圣,华诬以胁众,弦歌鼓舞,缘饰《诗》、《书》,以买名誉于天下。繁登降之礼,饰绂冕之服,聚众不足以极其变,积财不足以赡其费。于是万民乃始觟离跂,各欲行其知伪,以求凿枘于世,而错择名利。是故百姓曼衍于淫荒之陂,而失其大宗之本。夫世之所以丧性命,有衰渐以然,所由来者久矣。

是故圣人之学也,欲以反性于初,而游心于虚也。达人之学也,欲以通性于辽廓,而觉于寂漠也。若夫俗世之学也,则不然:擢德□性,内愁五藏,外劳耳目,乃始招蛲振缱物之豪芒,摇消掉捎仁义礼乐,暴行越智于天下,以招号名声于世,此我所羞而不为也。是故与其有天下也,不若有说也;与其有说也,不若尚羊物之终也始,而条达有、无之际。是故举世而誉之不加劝,举世而非之不加沮。定于死生之境,而通于荣辱之理。虽有炎火洪水弥靡于天下,神无亏缺于胸臆之中矣。若然者,视天下之间,犹飞羽浮芥也,孰肯分分然以物为事也?

水之性真清,而土汩之;人性安静,而嗜欲乱之。夫人之所受于天者,耳目之于声色也,口鼻之于芳臭也,肌肤之于寒燠,其情一也。或通于神明,或不免于痴狂者,何也?其所为制者异也。是故神者智之渊也,渊清则智明也;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则心平矣。人莫鉴于流沫,而鉴于止水者,以其静也;莫窥于生铁,而窥于明镜者,以睹其易也。夫唯易且静,形物之性也。由此观之,用也必假之于弗用也。是故虚室生白,吉祥止也。

夫鉴明者,尘垢弗能薶。神清者,嗜欲弗能乱。精神以越于外,而事复返之,是失之于本而求之于末也。外内无符,而欲与物接,弊其玄光,而求知之于耳目,是释其炤炤而道其冥冥也,是之谓失道。心有所至,而神喟然在之;反之于虚,则消铄灭息,此圣人之游也。故古之治天下也,必达乎性命之情;其举错未必同也,其合于道一也。夫夏日之不被裘者,非爱之也,燠有余于身也。冬日之不用翣者,非简之也,清有余于适也。夫圣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节于己而已,贪污之心,奚由生哉?故能有天下者,必无以天下为也;能有名誉者,必无以趋行求者也。

圣人有所于达,达则嗜欲之心外矣。孔、墨之弟子,皆以仁义之术教导于世,然而不免于儡,身犹不能行也,又况所教乎?是何则?其道外也。夫以末求返于本,许由不能行也,又况齐民乎?诚达于性命之情,而仁义固附矣,趋舍何足以滑心?若夫神无所掩,心无所载,通洞条达,恬漠无事,无所凝滞,虚寂以待,势利不能诱也,辩者不能说,声色不能淫也,美者不能滥也,智者不能动也,勇者不能恐也,此真人之道也。若然者,陶冶万物,与造化者为人,天地之间,宇宙之内,莫能夭遏。夫化生者不死,而化物者不化。神经于骊山、太行而不能难,入于四海、九江而不能濡。处小隘而不塞,横扃天地之间而不窕。不通此者,虽目数千羊之群,耳分八风之调,足蹀《阳阿》之舞,而手会《绿水》之趋,智终天地,明照日月,辩解连环,泽润玉石,犹无益于治天下也。

静漠恬澹,所以养性也;和愉虚无,所以养德也。外不滑内,则性得其宜;性不动和,则德安其位。养生以经世,抱德以终年,可谓能体道矣。若然者,血脉无郁滞,五藏无蔚气,祸福弗能挠滑,非誉弗能尘垢,故能致其极。非有其世,孰能济焉?有其人,不遇其时,身犹不能脱,又况无道乎?且人之情,耳目应感动,心志知忧乐,手足之疾蛘、辟寒暑,所以与物接也。蜂虿螫指而神不能憺,蚊虻噆肤而知不能平。夫忧患之来撄人心也,非直蜂虿之螫毒而蚊虻之惨怛也,而欲静漠虚无,奈之何哉?夫目察秋毫之末,耳不闻雷霆之音;耳调玉石之声,目不见太山之高,何则?小有所志而大有所忘也。今万物之来擢拔吾性,攓取吾情,有若泉源,虽欲勿禀,其可得耶?

今夫树木者,灌以水,畴以肥壤,一人养之,十人拔之,则必无余,有况与一国同伐之哉?虽欲久生,岂可得乎?今盆水在庭,清之终日,未能见眉睫;浊之不过一挠,而不能察方员。人神易浊而难清,犹盆水之类也。况一世而挠滑之,曷得须臾平乎?

古者至德之世,贾便其肆,农乐其业,大夫安其职,而处士脩其道。当此之时,风雨不毁折,草木不夭,九鼎重味,珠玉润泽,洛出《丹书》,河出《绿图》,故许由、方回、善卷、披衣得达其道。何则?世之主有欲利天下之心,是以人得自乐其间。四子之才,非能尽善,盖今之世也。然莫能与之同光者,遇唐、虞之时。

逮至夏桀、殷纣,燔生人,辜谏者,为炮烙,铸金柱,剖贤人之心,析才士之胫,醢鬼侯之女,菹梅伯之骸。当此之时,峣山崩,三川涸,飞鸟铩翼,走兽挤脚。当此之间,岂独无圣人哉?然而不能通其道者,不遇其世。夫鸟飞千仞之上,兽走丛薄之中,祸犹及之,又况编户齐民乎?由此观之,体道者不专在于我,亦有系于世者矣。

夫历阳之都,一夕反而为湖,勇力圣知与罢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顺风纵火,膏夏、紫芝与萧、艾俱死。故河鱼不得明目,稚稼不得育时,其所生者然也。故世治则愚者不得独乱,世乱则智者不能独治。身蹈于浊世之中,而责道之不行也,是犹两绊骐骥,而求其致千里也。置猿槛中,则与豚同,非不巧捷也,无所肆其能也。舜之耕陶也,不能利其里;南面王,则德施乎四海。仁非能益也,处便而势利也。

古之圣人,其和愉宁静,性也;其志得道行,命也。是故性遭命而后能行,命得性而后能明。乌号之弓,溪子之弩,不能无弦而射;越舲蜀艇,不能无水而浮。今矰缴机而在上,网罟张而在下,虽欲翱翔,其势焉得!故《诗》云:“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以言慕远世也。【译文】有天地开辟的时候,有未曾有开始的时候,有未曾有未曾有开始的时候。有现实存在的宇宙万物,有物体以外的广大宇宙空间,远的是未曾有的广大宇宙空间,再远的是未曾有的未曾有的广大宇宙空间。所说的有开始的时候:是指万物积聚而未散发,萌芽初生,没有形成界限,蠢蠢欲动,万物将要兴起而没有产生物类的时候。有未曾有开始的时候:上天之气开始下降,大地之气开始上升,阴气和阳气互相交合,相互悠闲地追逐融通在宇宙之间,覆盖着德泽、含怀着和气,混杂聚集,想和万物交接而不见形迹。有未曾有未曾有开始的时候:上天含有的中和之气没有下降,大地含有的和气没有上扬,虚无冷清,荒远幽深,没有像要成气,而畅通在昏暗的宇宙之间的样子。天地产生了现实存在的万物有:指的是万物参差错落,根茎枝叶,青翠茂盛,色彩鲜明,飞行的昆虫和蠕动的爬虫,用脚行走的和用嘴呼吸的,可以用手抚摸把握而能计算数量。有物体以外的广大宇宙空间“无”:走近它看不见形体,倾听它没有声音,抚摸它得不到,远望它没有尽头,广漠深远,无边无际,不能够度量考察而通往无形。远的是未曾有的广大宇宙空间:包裹了整个天地,化育生成了万物,并且和大道相通,精深而广大,不能够确定外部边界;解剖分开毫芒,也无法分清内部边际;没有一点极小的界域,但这是能产生有、无的根本。再远的就是未曾有的未曾有的广大宇宙空间:天地还没有分开,阴阳还没有分离,四季还没有分明,万物还没有产生,平静如池水,寂静清澈,没有办法见到它的形体。就像光耀询问无有一样,退下后便自然消失了。光耀说,我能达到有“无”的境界,却不能达到“无无”的境界。等到达到无无的境界,至妙又怎么能够到达这种境界呢?大自然用形体负载我,用生存来使我劳苦,用年老使我安逸,用死亡使我安息。那种把我生存当作好事的,便是把我死亡看作好事的原因。把船隐藏在山谷中,把大山隐藏在深泽中,人们认为它是牢固的了。即使这样,深夜时大力士背着它很快逃走了,而睡觉的人并不知道,可见事物还是能够亡失的。假如把天下藏在天下里面,那么便没有办法使它的形体亡失。万物的变化难道可以说不是充满妙理的吗?人类一旦只获得了人的形体就欢喜,其实像人这样的形状,是千变万化而没有穷尽的。陈旧的去了而新的又出现了,那样的是值得快乐的,那么值得快乐的事难道还可以计算出来吗?比如就像梦中变成鸟而飞到天上,又在梦中变成鱼而沉没到深渊之中。当他正在梦中的时候,不知道他正在做梦,睡觉醒了之后才知道这是一场梦。现在一定要有大觉大悟的人,然后才能够知道这些都是人生的一场大梦。当初我没有生下来的时候,怎么能知道人生的快乐呢?现在我没有死,又怎么能知道死亡不快乐呢?从前公牛哀患了一种转症的病,七天变成了一只老虎。他的兄长推门进去探视他,这只虎扑上来便把兄长吃了。因此人的外部形体变成了兽类,人的四肢变成了虎的爪牙,人的心志变成了虎的心志,精神和形体都发生了变化。当他是虎形的时候,不知他曾经有过人形;当他是人形的时候,也不曾想到自己将要变成虎形。二者互相更替发生不同变化,各自乐意所化的人形、虎形,变化多端昏昧不明,是非没有端绪,谁能知道它们是怎么产生的?水到了冬天往往就要凝结成冰,冰冻到了春天就会消融为水;冰、水前后的不同变化,就像圆周一样循环往复,谁有空闲知道它们的苦乐事情呢?因此形体被严寒酷暑、干燥潮湿的灾祸伤害时,形体枯竭而精神健壮;精神被喜怒、忧虑的患祸伤害时,精神竭尽而形体尚有余力。所以那些气衰力竭的老马死后,宰剥它就像朽木一样;少壮的狗死后,宰割时还存在血气。因此早年夭亡的人的鬼魂能危害人,寿终正寝的人的灵魂是安定的,这些现象都说明形体和精神没有一起消亡。有道德的人支配自己的心性,使形体和精神互相依存,而共同始终。因此他睡觉时不做梦,醒来时也没有忧虑。古代的人处在混沌愚昧的环境之中,精神气志不流荡在外面,万物恬淡而安静,彗星侵凌北斗之气,没有不全部逃散而不能造成危害的。当这个时候,万民恣情放任,分不清东南西北;嚼着食物而游玩,拍着肚子而嬉戏;覆盖着上天的平和之气,享用大地赐予的五谷;不因为巧诈和是非互相指责,真是一片太平景象啊,这就是大治。这个时候为政的君主,执使左右的人,而不使他们的性情过分放纵;镇守安抚四方而占有他们,不使他们的德性受到改变。因此仁义之道虽没有布达,而万物却能蓬勃生长;赏赐、刑罚没有施行,而天下的人民纷纷归附。他的治道可以使天地万物享受抚育之美德,而这些功德是难以全部计算的。因此每天计算好像是不够的,但是以一年来计算它却是有余的。鱼儿在江湖中遨游会互相忘记,人在道术上得志会互相忘却。古代的真人,立在天地的根本之处,秉受中和之气而自由自在,怀抱圣德、和气熏陶,而万物得以成熟,谁又肯参与人世间的乱事、因为外物而使自己的天性受辱呢?道是有法度条理的,得到一这个道的根本,千枝万叶便可以连通起来。因此尊贵的人用它来行使指令,低下的人用它来忘记卑贱,贫困的人用它来钟爱事业,困惑的人也有处理危险的办法。严寒到来,霜雪降落,然后才知道松柏枝叶繁茂;面临困境、踏着危险,利害摆到面前,这时才知道圣人不会抛开道德。因此能够掌握天道的人能主掌大地,以太空作镜子的人能看得特别深远,创立天下大治的人能立于明堂之上;能够在昏暗的地方遨游的得道者,才能和日月同放光明。因此用道作为钓竿,用德作为钓绳,用礼乐作为钓钩,以仁义作为钓饵,把它投到大江之中,漂浮到大海之上,万物纷纭复杂,又有谁不归它所有呢?那些怀着不正当的手段,参与人世间的关系,从社会风气中上下求得利益,来探求事物微小变化的人,尚且能够尽其心志,满足他们的欲望。何况那些怀有宏伟志向,忘记了自己的肝胆,遗忘了自己的耳目,独自漫游在没有边际的地方,不和外物相混杂,内心只倚靠在无形的境地,而和天地相融合的人呢?像这样的人,熄灭他们的智巧,而怀抱着自然之朴;把个人的利害当作尘土,把死生看作白天、黑夜一样。因此眼睛看到玉辂、琬圭和象牙的形状,耳朵听到美妙的《白雪》、《清角》的音乐,也不能够惑乱他的精神;登临千仞深的溪谷,面对着使猿猴头晕的山崖,也不能够扰乱他的和气。就像昆仑山的宝玉,用炉炭加以燃烧,三天三夜也不会改变颜色,那是得到天地的精华所形成的。因此用生存不能够驱使他,利欲又怎么能打动他呢?用死亡都不能够禁止他,祸害又怎么能够使他恐惧呢?明确了死生的分别,通达了利害的变化,即使拿天下这样大的东西,来更换小腿上的一根汗毛,也不会动摇自己的志向。富贵、贫贱对于自己,就像春天的东北风一样迅速吹过;诋毁、赞誉对于自己,就像蚊虻从自己耳边飞过。持守着洁白之行而不会变黑,品行纯洁高尚而不会混杂,处在黑暗的地方不感到昏暗,停留在北极而不会毁坏,孟门、终南这样的险塞不能禁止,只有掌握了道的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急流、深潭、吕梁的旋流,不能使他滞留,太行、石涧、飞狐、句望这样险隘,不能使他为难。因此自己虽然处于偏远的江海之上,而精神却能在京城的魏阙遨游。如果不是得到了道的根本,谁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因此和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的人生活在一起,会使家居的人忘掉贫困,使王公贵族轻视富贵而乐意卑贱,使有勇力的人衰减他的血气,使贪婪的人消除他的欲望。安坐不去教训别人,站立着也不发议论,空手去学习的人满载而归,所以他虽然不说话,却能让人享受到平和之气。因此最高的道是不违背自然规律行事,就像龙化蛇解一样;伸缩、卷舒,和节令一起变化;在外部能随从风气而变,内部能持守自己的天性;耳目虽不显明,而思虑却不会迷惑。他平居静漠的时候,精神执持大道而游于太空;引导抚循万物,各种美好的事物萌发生长。因此扰乱精神的人精神就离开他,使其精神休息的人精神就可以停留下来。大道从一本原产生,向上通达九天之门,向下布散在六合之内,施放在没有边际的宇宙;静漠而空虚,对于外物不强求改变它,外物对于自己已经有所变化。因此行事顺从道的规律,不是道所强求的,而是道所施予的。上天所覆盖的,大地所运载的,六合所包含的,阴阳所长养的,雨露所滋润的,道德所扶持的,这些都产生在一个天地之内,而汇聚在一个和气之中。因此槐树和榆树,橘树与柚树,总合起来看是同种异物的兄弟;有苗和三危,联系起来看是一个家族。眼睛看到天鹅的飞翔,耳朵听到琴瑟之声,而精神活动却远在雁门关之间。在一人之身中,精神能够游移分离;精神活动在六合之内,一次远举就能达到成千上万里。因此从事物的不同方面去观察,同处于体内极近的肝胆,就像胡越那样遥远;从它们相同的方面去观察,万事万物都在一个范围内活动。诸子百家的学说,各自都有产生的背景。至于像墨子、杨朱、申不害、商鞅的学说对于治政,就像伞盖缺少一个伞弓子,车轮少一根车辐条。有它可以充个数,没有它对于治世也并无妨害。自己认为对于治政是独自专有的,这是不能通达天地之情的表现。现在冶炼工匠在铸器的时候,熔液在火炉中翻腾,一定有因翻滚而撒播到外面的,那些落地而凝结在一起的,也有同外物相像的。那些形状虽然也有少许相合,但是不能够同周王室的九鼎比贵重,又何况同有标准的形体相比呢?它和道相距得就更远了。现在世上万物的布散伸展,各种事物的茎叶枝条,都源于一个根本而引发出千枝万叶。像这样,那么则是对道有所接受,而不是强行授予的。接受道所给予的,正因为不是强迫授予的,因而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就像密雨云聚合,浓云密布便成为雨,虽然使万物浸没于水中,但是却不会同万物一样被沾湿。现在善于射箭的人,有标准作为法度,而工匠有规矩作为准则,这些都是掌握标准才达到这样巧妙的程度。但是奚仲不能成为逢蒙,造父不能成为伯乐,这是因为他们通晓自己这方面的内容,而不能通达各个方面的变化规律。现在用涅矿石染料染黑色衣服,那么比涅矿石更黑;用蓼蓝染蓝色衣服,则比蓝色更蓝。涅矿石不是黑色,蓝色也不是蓼蓝。现在即使遇到本色,也不能使衣服再还原了。这是什么原因呢?由此知道它们经过转化而变得更加稀薄了。何况那些不曾经过涅矿石、蓼蓝染化的情况呢!它们作为变化来说,即使雕刻在金石上,书写在竹帛上,又怎么能完全列举出它的变化规律呢?从这里可以看出,万物没有不是从有形中产生的,大大小小种类繁多。像秋毫之末这样微小的东西,可以进入到没有孔隙的地方,秋毫比起道又可归为大的一类了。道像极薄的芦苇的膜,可以通达到没有边际的地方,但是又可以返回到厚大的芦苇之中。至于说不像秋毫这样微小的东西、芦膜这样极薄的东西,都可以四达无境之地,通往无边无际的地方,而不会受到阻挡而折损,那些在天地之间,比微小还微小,能推引万物,和调变化的道,处在天地之间,又将怎么来评论它呢!强劲的大风能够拔起树木,但是却不能够拔掉人的毛发;云台高耸,跌落的人骨碎脑裂,但是蚊虻却能够自由自在地翱翔。它们和蚑蛲一样凭借的是造化的奥秘,接受大自然赋予的形体,这些飞行轻捷极其微细的生物,尚且能够寄托自己的生命,又何况没有形象的物体呢?从此可以看出,无形的道而生出有形的万物是很明显的。因此有道德的人把精神寄托在心中,而归向到万物开始的时候。能够在幽深暗昧中看得清楚,在无声之处能听到声音。在幽冥之中,独独能看到光明;静漠之中,却能见到和声。它以不被人使用的方式而让人使用,它不被人使用而后才能使用它;它以不被人知道的方式而使人知道它,它不被人知道而后才能使人知道它。上天的位置不确定,日、月便无法运行;大地不确定位置,草木便无法生长;人们所立身的地方不安宁,是非曲直便没有办法辨明。因此有道的人才能做到不巧诈。他所持守的东西(即道)是不明显的,又怎么知道我所说的知道不是不知道呢?现在积聚恩德、增加财物,厚施恩爱,用声誉荣耀去怜爱抚育万民百姓,使他们欣喜地珍爱自己的生命,这是仁的表现。推举有功的人,树立有突出名节的人,使君臣关系亲近,端正上下之间的关系,明确亲疏,划分贵贱,保存危亡的国家,继续灭绝的世族,解决纷乱、治理危难,兴起毁灭的宗庙,存立没有后代的家族,这是义的表现。关闭人的九窍,隐藏起心志,抛弃智巧,返回到没有知识的境地,茫然地徘徊在尘世之外,而自由往来于万物开始的时候,吸进阴气,吐出阳气,而与万物和睦同心,这是德的表现。因此说道分溢而成为德,德散落的部分而成为仁义,仁义确定而道德便废止了。百围粗的大树,砍断做成精美的牛状酒器,用雕刀加以刻镂,涂上青黄的色彩,刻上鲜艳华美的花纹,配上龙蛇虎豹的图案,曲折而成灿烂的文彩;然而它要被砍断倒在水沟之中,一旦把牺尊同断在沟中的木头相比,那么美和丑之间的差距就很远了。不过就失去木头本性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因此精神散乱的人言词华而不实,品德放纵的人行动伪诈。最美的精气在心中消失,而言行便在外部显示出来了,这样身形免不了要被外物所役使。言词华美,行动虚伪,是精神为求得在外部的表现。精神有穷尽,而行动没有穷尽,那么就会扰乱心志使精神混乱,从而使它的本性发生惑乱。他内心所守持的精神不能安定,而外部被世俗之风所迷惑,所决断就会有失误,而使内部清静明朗的精神受到扰乱,因此就会犹豫疑虑一生,而不会有一刻的清静了。因此有道德的人在内部提高道德的修养,而不在外部用仁义来修饰;不去关心耳目适宜于何种声色,而只求心灵游弋在精神和谐的环境之中。像这样的话,向下可以度量极深的三泉,向上可寻觅极高的九天,横着扩大天地四方,竖着贯通万事万物,这就是圣人的游观。至于说真人,他们游荡在最空虚的地方,而往来于什么都不存在的境地;骑着神兽蜚廉,而让敦圄做随从;奔驰在方外之地,休息在环宇之内;让十日来照耀,让风雨供使唤;把雷公作臣子,使夸父来服役;让宓妃作妾,织女为妻;天地之间,怎么能止留他的志向呢?所以虚无是道的馆舍,平易是道的本色。人们劳碌心志而扰乱内部的精气,竭尽心力向外钻营追求名利,这些做法都会丧失精神元气而使精神远离身心。因此受冻的人希望借助于衣服温暖如春,而中暑的人希望秋天的冷风赶快吹来。身体内部有病的人,必定表现在外部气色上。秦皮可以治疗角膜翳,螺蛳可以治疗白内障,这些都是治疗眼病的药物。人们没有其他原因而寻找这些药物,必定是眼睛被病状遮住了。圣人所以使天下人惊动的原因,是因为真人未曾过问;贤人所以纠正世俗风气的原因,是圣人不曾过问。就像牛蹄那样小的水坑,不会有一尺长的鲤鱼;块阜这样的小山丘,不会长出一丈高的木材。造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呢?都是因为它们所处的范围狭小,而不能容纳巨大的事物罢了,又何况用无形来包裹的万物呢?它们距离作为山渊的气势也是很远的了。人们被世俗所拘泥,必定会使形体受到羁绊而精神衰竭,所以免不了要生病。假使我能被别人束缚住,必定是我的命运和外物有所接触罢了。在最好的道德统治时期,人们酣睡在混沌无涯的境界之中,自由遨游在广阔无垠的地方,提举天地而抛弃万物,他们把东方之野作为太阳的影柱,而在浩渺无边的天际漫游。因此圣人自然呼吸阴阳二气,平民百姓没有不仰慕他的美德而和平柔顺的。在这个时候,没有人统率治理而导致决裂而去,不声不响地而万物自然形成,混沌不清,淳朴之性没有消失,广大无边而又混而为一,而万物自然丰足。即使有后羿那样的智巧也没有地方能够使用它。等到世道开始衰败,在伏羲氏统治时,他的道德仍然纯厚宽广。人民称颂他的功德、含怀和气,布散他的德泽、施予大众,但是用智巧开始似懂非懂、似明似暗的追求,都想违背淳朴的本性,而想觉察明白天地间的某些道理,因此德性无常而不能统一。到了神农、黄帝的时代,分离事物的根本,贯通天地,按照九天的法则,依循九地的形法,引导阴阳,调和刚柔,像连接千枝万叶一样,影响到万物百族,使各种事物都有一定的法规条理。这时万民都睁大眼睛,没有不景仰地站立着看着,因此天下得到治理但不能使百姓和谐。渐渐发展到昆吾、夏后之时,对外物嗜欲无度,聪明被外物所诱惑,而性命便失去了根本。延续到周王朝衰落之时,淳朴的本性散失了,离开了道而干起虚伪的勾当,推行存在危险的德行,因此诈巧迅速产生了。周朝统治衰败而王道被废止,儒、墨两家开始分裂而辩论,两方信徒激烈争讼。这时便运用广博的知识而模仿圣人,用虚华欺骗之言来胁迫大众,奏乐唱歌跳舞,赞誉粉饰《诗》、《书》,来向天下收买名誉。他们制订繁琐的进见之礼,装饰带有佩带和礼帽的服装,即使聚集很多人也不能够弄清它的变化,积累很多财物也不能够供给他们的费用。这时老百姓开始不明事理并被引上邪路,各人想要施展自己的智巧,来求得逢迎于世,以便索取名利地位。因此百姓在荒淫之路上追逐,而失掉他们的道德根本。世人之所以丧失性命之本的原因,是由逐渐衰败而造成这个样子,它的由来已经很久了。因此圣人的学习,是想用来使人的性情返回到开初的淳朴状态,使心灵在无情无欲的境界中游弋。通达知命的人的学习,想要用来在空旷的环境中通达性命,而在寂静中得到觉醒。至于像世俗之人的学习,就不是这样:他们抛去人的道德和天性,内心使五脏愁苦,外部使耳朵、眼睛劳困,开始永无休止的追求毫芒之利,奔走鼓动仁义礼乐,并在天下散播推行智巧和诈伪,来求得在世上昭显得到好的名声,这种行为是我所感到羞愧而不干的事。因此与其这样占有天下,倒不如抛弃了它;与其舍弃了它,倒不如逍遥于万物的变化之中,而和有、无的境界相联系。因此整个社会赞美他也不更加努力,整个社会非难他也不感到沮丧。在生和死的环境中泰然处之,而通达荣宠耻辱变化之理。即使有烈火、洪水漫延于天下,自己的精神也不会在心意中有任何损害。如果像这样的话,看待天下之间的万事万物,就像飞过的羽毛和浮动的小草,谁肯忙乱地把外物作为一回事呢?水的特性是清的,但是泥土使它混浊;人的本性是安静的,但是嗜欲使它混乱。人类从上天那儿所接受的本能,耳朵、眼睛能分清声音、色彩,口鼻可以辨出香臭,肌肤可以感觉寒热,他们的情感都是一样的。但是有的同神明相通达,有的却免不了成为傻子、疯子,这是为什么呢?这是由于制约他们的精神不一样。因此说精神是智慧的渊源,渊源平静就会智慧显明;智慧是心灵的府库,神智平正那么心灵就会平静了。没有人用流动的浑水当镜子,而用静止的清水来照面,是因为它平静的缘故;没有人从生铁中观察自己的形容,只会从明镜中观察面容,是因为它平正的缘故。只有平正和安静,才能显现外物的性状。由此可以看出,被使用的东西必定借助于不能被使用的部分。因此只有使身心空虚起来道才能产生,吉祥才能停留。镜子明净,灰尘不能够玷污它。精神内守,嗜欲不能够惑乱它。精神已经泄散到外面,却又再重新使它返回,这是失去了根本却从末节上去探求。外形与内心不能配合,却想同外物交接,遮蔽住了内心的聪明,却想从耳目那里求得智慧,这是抛弃光明而导向黑暗,这就叫做失道。心里向往所到达的地方,而精神也能够欣然存在;精神返回到虚静状态,那么情欲活动也就会停息下来,这就是圣人的行为。因此古代有道德的人治理天下,必然通达性命的情理;他们的治政措施不一定全部相同,但是同道相合则是一致的。夏天不穿皮衣,不是爱惜它,对于身子来说热度太高了。冬天不用扇子,不是认为它卑贱,对于身体适宜来说寒气太多了。圣人按照食量多少而吃饭,度量形体大小而穿衣服,对于自己有所节制而已,贪婪卑下的想法,怎么能产生呢?所以能够占有天下的,一定是不利用地位为自己谋利的人;能够得到名誉的人,一定不是靠奔走钻营而得到的。圣人通达万物变化之理,通达那么贪欲的心理便被抛弃在外了。孔子、墨子的弟子们,都用仁义的学说来教导世人,虽然这样自身却免不了疲困,连自身都不能够施行,又何况所教导的弟子呢?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他们的学说只重视外部的缘故。只抓住末节却要求返回根本,许由也不能够做到,更何况普通百姓呢?如果真能通达性命的情理,那么外部的仁义就可归附了,取舍怎么能扰乱思想呢?至于像精神没有什么要掩饰的,心灵没有什么要负担的,通达事物的情理,静漠得像无事一样,没有什么凝结不动的,以虚静来等待,权势利益不能诱惑他,善辩的人不能说服他,声乐美色不能使之放纵,美人不能使他淫乱,智巧也不能打动他,有勇力的人不能使他恐惧,这就是真人的行为。如果能像这样,那么就可以化育万物,和大自然做伴侣,天地之间,宇宙之内,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的。自然界是不会死亡的,化育万物的德性是不会改变的。精神经过骊山、太行而不会受到阻碍,通过四海、九江而不会被沾湿。处在狭小的山隘不会壅塞,横贯天地之间也不会充满。不能通晓这样的道理,即使眼睛能数清千头羊群,耳朵能够分清八方声音的乐调,脚可以踏着《阳阿》的舞步,手可以配合《绿水》的节奏,智慧周知天地之理,光辉照耀日月,口辩可以解开连环,辞章能够润泽金石,对于治理天下,也还是没有一点补益。静漠恬淡,是用来养性的;和愉虚无,是用来养德的。外物不扰乱内心,那么性情便能得到适宜的处所;性情不扰动内心的平和之气,那么德性便有了安定的位置。保养性命是用来治理社会,内怀德性是为了终了天年,可以说是体察到了道的根本。像这样,血液经脉没有瘀滞,五脏没有疾病,灾祸、福气不能扰乱,非难、赞誉不能玷污,所以能够达到理想的顶点。但是没有那样的清平之世,怎么又能得到成功呢?即使有能得道的人,没有遇到明世,自身还是不能够脱难,何况无道之人呢?况且人的常情,耳目能够感应行动,内心意念可以感知忧愁欢乐,手脚可以揉搓伤痛和搔痒、肌肤可以防备寒暑的侵袭,这就是器官和外物进行接触的原因。蜂子、毒虫叮咬手指而精神不能平定,蚊虻刺穿皮肤,而感觉不能平息。忧愁、患难来干扰人心的时候,不只是像蜂子、毒虫的毒汁和蚊虻叮咬的伤痛,这样却想要平静淡漠,怎么能做到呢?视力集中在细微事物上的时候,耳朵听不到雷霆的吼声;耳朵倾听金石之音时,眼睛连泰山也见不到,为什么呢?精神专注在细小的方面而把重大的事情遗忘了。现在万事万物来拔取我的天性,摄取我的性情,就像泉水涌流一样,即使想不接受,又怎么能够做到呢?现在种植树木的人,用大水来浇灌它,用肥沃的土壤来壅培它,如果一个人来培植,十个人来拔掉它,那么必定连枝条也没有了,又何况和一国的人共同砍伐它呢?虽然想要长久地生存下去,又怎么可能呢?现在把一盆水放到庭院中,使它澄清一整天,还不能照见眉毛和睫毛;轻轻搅动一下便使之浑浊,就不能看见方形和圆形的轮廓了。人的精神容易被搅浑而难于变清,就像盆水之类。更何况整个社会都来搅动它,怎么能有一刻的平静呢?在古代德政最好的时代,商人在方便的地方设置店铺,农民以耕种为乐,大夫安于自己的职守,而隐士修养他的道德。在这个时候,狂风暴雨不毁折农作物,草木没有夭折,九鼎中滋味醇厚,珍珠美玉光华润泽,洛水里出现《丹书》,黄河里出了《绿图》。因此许由、方回、善卷、披衣,能够实现他们的道术。为什么这样呢?天子有为天下人谋利益之心,因此人们能够自乐其道于天地之间。这四个人的才能,不能算是最好的,却能超过今世。然而当今之世却没有人能够同他们争名誉,是因为他们遇到了唐尧、虞舜这样的盛世。等到夏桀、商纣王统治时代,烧死活人,杀死劝谏者,设置炮烙酷刑,铸造金柱刑具,剖开贤人比干的五脏,割掉才士的脚胫,把鬼侯的女儿剁成肉酱,把梅伯的骸骨压成肉泥。在这个时候,峣山崩塌了,泾、渭、汧三川枯竭了,天上的飞鸟折断了翅膀,地上的走兽打断了腿脚。在这个时候,难道唯独没有圣人吗?然而圣人不能够推行他们的理想,是因为没有遇到明世。鸟儿飞到千仞的高空,野兽奔跑在草丛之中,灾祸还不能避免,又何况是普通的民众呢?从这里可以看出,实行道的人不仅仅在于我自身,也是和整个社会联系在一起的。历阳国的都城,一个晚上陷落成为湖泊,勇敢、有力、聪明、智慧的人和老弱、胆怯、不肖的人命运相同;高高的巫山上,顺风放起火来,昂贵的膏夏、紫芝和低贱的萧、艾一起死亡。因此黄河中鱼儿眼睛不能明亮,寒霜降临禾苗不能按时发育,这是因为它们所生长的环境造成了这个样子。所以世道太平那么愚蠢的人也不能单独造成混乱,社会混乱就是聪明的人也不能单独治理好。身体陷于浑浊的社会之中,却责难大道不能通行,这就像绊住千里马的双脚,而要求它日行千里一样。把猿猴关在笼子里,那么它便和猪没有两样,不是已经失去灵敏轻捷的特性,而是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罢了。舜在耕田、制陶的时候,美德不能有利于所居的乡里;而他南面称王时,德泽可以施加到四海。所以光凭仁术是不能使他们增加什么,靠的是所处的地位方便和形势便利罢了。古代的圣人,他们的平和宁静,是本性所决定的;他们的志向、道德得以施行,是时运所造成的。因此天性遇到适宜的时运后才能通行,时运遇到天性才能得以显明。乌号这样的强弓,溪子这样的硬弩,不能没有弓弦就能射出去;越国的小船和蜀国的轻舟,不能够没有水就浮在水面上。现在上面架好了弓箭,下面张开网罗,鸟儿即使想要自由飞翔,面临这样的情势又怎能做到呢!因此《诗》中说:采采卷耳菜,不满一浅筐。叹我想念人,置它大路旁。说的是思慕古代贤君的政治。第三卷 天文训

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故曰大昭。道始于虚霩,虚霩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汉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清妙之合专易,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积阳之热气生火,火气之精者为日;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日月之淫为,精者为星辰。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尘埃。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者主幽,员者主明。明者吐气者也,是故火曰外景;幽者含气者也,是故水曰内景。吐气者施,含气者化,是故阳施阴化。天之偏气,怒者为风;天地之含气,和者为雨。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而为霆,乱而为雾。阳气胜,则散而为雨露,阴气胜,则凝而为霜雪。

毛羽者,飞行之类也,故属于阳;介鳞者,蛰伏之类也,故属于阴。日者阳之主也,是故春夏则群兽除,日至而麋鹿解。月者阴之宗也,是以月虚而鱼脑减,月死而羸硥膲。火上荨,水下流,故鸟飞而高,鱼动而下。物类相动,本标相应。故阳燧见日,则燃而为火;方诸见月,则津而为水。虎啸而谷风至,龙举而景云属;麒麟斗而日月食,鲸鱼死而彗星出;蚕珥丝而商弦绝,贲星坠而勃海决。

人主之情,上通于天。故诛暴则多飘风,枉法令则多虫螟;杀不辜则国赤地,令不收则多淫雨。

四时者,天之吏也;日月者,天之使也;星辰者,天之期也;虹霓彗星者,天之忌也。

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五星,八风,二十八宿,五官,六府,紫宫、太微、轩辕、咸池、四守、天阿。

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北方曰玄天,其星须女、虚、危、营室。西北方曰幽天,其星东壁、奎、娄。西方曰昊天,其星胃、昴、毕。西南方曰朱天,其星觜嶲、参、东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舆鬼、柳、七星。东南方曰阳天,其星张、翼、轸。

何谓五星?

东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其神为岁星,其兽苍龙,其音角,其日甲乙。

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其音徵,其日丙丁。

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制四方,其神为镇星,其兽黄龙,其音宫,其日戊己。

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其神为太白,其兽白虎,其音商,其日庚辛。

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

太阴在四仲,则岁星行三宿。太阴在四钩,则岁星行二宿。二八十六,三四十二,故十二岁而行二十八宿。日行十二分度之一,岁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十二岁而周。

荧惑常以十月入太微,受制而出行列宿,司无道之国,为乱、为贼、为疾、为丧、为饥、为兵,出入无常,辨变其色,时见时匿。

镇星以甲寅元始建斗,岁镇行一宿。当居而弗居,其国亡土。未当居而居之,其国益地、岁熟。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岁行十三度百一十二分度之五,二十八岁而周。

太白元始,以正月甲寅与荧惑晨出东方,二百四十日而入,入百二十日而夕出西方,二百四十日而入,入三十五日而复出东方。出以辰戌,入以丑未;当出而不出,未当入而入,天下偃兵;当入而不入,当出而不出,天下兴兵。

辰星正四时,常以二月春分效奎、娄,以五月夏至效东井、舆鬼,以八月秋分效角、亢,以十一月冬至效斗、牵牛。出以辰戌,入以丑未,出二旬而入,晨候之东方,夕候之西方。一时不出,其时不和;四时不出,天下大饥。

何谓八风?

距日冬至四十五日,条风至;条风至四十五日,明庶风至;明庶风至四十五日,清明风至;清明风至四十五日,景风至;景风至四十五日,凉风至;凉风至四十五日,阊阖风至;阊阖至四十五日,不周风至;不周风至四十五日,广莫风至。

条风至,则出轻系,去稽留;明庶风至,则正封疆,修田畴;清明风至,则出币帛,使诸侯;景风至,则爵有位,赏有功;凉风至,则报地德,祀四郊;阊阖风至,则收县垂,琴瑟不张;不周风至,则脩宫室,缮边城;广莫风至,则闭关梁,决刑罚。

何谓五官?

东方为田,南方为司马,西方为理,北方为司空,中央为都。

何谓六府?

子午、丑未、寅申、卯酉、辰戌、巳亥是也。

太微者,太一之庭也。紫宫者,太一之居也。轩辕者,帝妃之舍也。咸池者,水鱼之囿也。天阿者,群神之阙也。四宫者,所以为司赏罚。

太微者,主朱雀。紫宫执斗而左旋,日行一度,以周于天,日冬至峻狼之山;日移一度,月行百八十二度八分度之五,而夏至牛首之山。反覆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成一岁。天一元始,正月建寅,日、月俱入营室五度。天一以始建,七十六岁,日、月复以正月入营室五度,无余分,名曰一纪。凡二十纪,一千五百二十岁大终。日、月、星、辰复始甲寅元。日行一度,而岁有奇四分度之一,故四岁而积千四百六十一日,而复合故舍,八十岁而复故日。

子午、卯酉为二绳,丑寅、辰巳、未申、戌亥为四钩。东北为报德之维也,西南为背阳之维,东南为常羊之维,西北为蹄通之维。日冬至则斗北中绳,阴气极,阳气萌,故曰冬至为德。日夏至则斗南中绳,阳气极,阴气萌,故曰夏至为刑。阴气极,则下至黄泉,北至北极,故不可以凿地穿井。万物闭藏,蛰虫首穴,故曰德在室。阳气极,则南至南极,上至朱天,故不可以夷丘上屋。万物蕃息,五谷兆长,故曰德在野。日冬至则水从之,日夏至则火从之。故五月火正,火正而水漏,十一月水正而阴胜。阳气为火,阴气为水。水胜,故夏至湿;火胜,故冬至燥。燥故炭轻,湿故炭重。日冬至,井水盛,盆水溢,羊脱毛,麋角解,鹊始巢。八尺之脩,日中而景丈三尺。日夏至而流黄泽,石精出,蝉始鸣,半夏生,蚊虻不食驹犊,鸷鸟不搏黄口。八尺之景,脩径尺五寸。景脩则阴气胜,景短则阳气胜。阴气胜则为水,阳气胜则为旱。

阴阳刑德有七舍。何谓七舍?室、堂、庭、门、巷、术、野。十二月德居室三十日,先日至十五日、后日至十五日而徙,所居各三十日。德在室则刑在野,德在堂则刑在术,德在庭则刑在巷。阴阳相德,则刑德合门。八月二月,阴阳气均,日夜分平,故曰刑德合门。德南则生,刑南则杀,故曰二月会而万物生,八月会而草木死。

两维之间九十一度十六分度之五,而升日行一度,十五日为一节,以生二十四时之变。斗指子,则冬至,音比黄钟。加十五日指癸,则小寒,音比应钟。加十五日指丑,则大寒,音比无射。加十五日指报德之维,则越阴在地,故曰距日冬至四十六日而立春,阳气冻解,音比南吕。加十五日指寅,则雨水,音比夷则。十五日指甲,则雷惊蛰,音比林钟。加十五日指卯,中绳,故曰春分,则雷行,音比蕤宾。加十五日指乙,则清明风至,音比仲吕。加十五日指辰,则谷雨,音比姑洗。加十五日指常羊之维,则春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夏。大风济,音比夹钟。加十五日指巳,则小满,音比太蔟。加十五日指丙,则芒种,音比大吕。加十五日指午,则阳气极,故曰有四十六日而夏至,音比黄钟。加十五日指丁,则小暑,音比大吕。加十五日指未,则大暑,音比太蔟。加十五日指背阳之维,则夏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秋,凉风至,音比夹钟。

加十五日指申,则处暑,音比姑洗。加十五日指庚,则白露降,音比仲吕。加十五日指酉,中绳,故曰秋分。雷戒,蛰虫北乡,音比蕤宾。加十五日指辛,则寒露,音比林钟。加十五日指戌,则霜降,音比夷则。加十五日指蹄通之维,则秋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冬,草木毕死,音比南吕。加十五日指亥,则小雪,音比无射。加十五日指壬,则大雪,音比应钟。加十五日指子,故曰阳生于子,阴生于午。阳生于子,故十一月日冬至,鹊始加巢,人气钟首。阴生于午,故五月为小刑,荠、麦、亭历枯,冬生草木必死。

斗杓为小岁,正月建寅,月从左行十二辰。咸池为太岁,二月建卯,月从右行四仲,终而复始。太岁,迎者辱,背者强;左者衰,右者昌。小岁,东南则生,西北则杀。不可迎也,而可背也;不可左也,而可右也。其此之谓也。大时者,咸池也;小时者,月建也。

天维建元,常以寅始,起右徙。一岁而移,十二岁而大周天,终而复始。淮南元年冬,太一在丙子,冬至甲午,立春丙子。

二阴一阳成气二,二阳一阴成气三。合气而为音,合阴而为阳,合阳而为律,故曰五音六律。音自倍而为日,律自倍而为辰。故日十而辰十二。

月日行十三度七十六分度之二十六,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为月,而以十二月为岁。岁有余十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八百二十七,故十九岁而七闰。

日冬至子、午,夏至卯、酉。冬至加三日,则夏至之日也。岁迁六日,终而复始。壬午冬至,甲子受制,木用事,火烟青。七十二日,丙子受制,火用事,火烟赤。七十二日,戊子受制,土用事,火烟黄。七十二日,庚子受制,金用事,火烟白。七十二日,壬子受制,水用事,火烟黑。七十二日而岁终,庚子受制。岁迁六日,以数推之,七十岁而复至甲子。

甲子受制,则行柔惠,挺群禁,开阖扇,通障塞,毋伐木。丙子受制,则举贤良,赏有功,立封侯,出货财。戊子受制,则养老鳏寡,行粰鬻,施恩泽。庚子受制,则缮墙垣,修城郭,审群禁,饰兵甲,儆百官,诛不法。壬子受制,则闭门闾,大搜客,断罚刑,杀当罪,息关梁,禁外徙。

甲子气燥浊,丙子气燥阳,戊子气湿浊,庚子气燥寒,壬子气清寒。丙子干甲子,蛰虫早出,故雷早行。戊子干甲子,胎夭卵毈,鸟虫多伤。庚子干甲子,有兵。壬子干甲子,春有霜。戊子干丙子,霆。庚子干丙子,夷。壬子干丙子,雹。甲子干丙子,地动。庚子干戊子,五谷有殃。壬子干戊子,夏寒雨霜。甲子干戊子,介虫不为。丙子干戊子,大旱,苽封熯。壬子干庚子,大刚鱼不为。甲子干庚子,草木再死再生。丙子干庚子,草木复荣。戊子干庚子,岁或存或亡。甲子干壬子,冬乃不藏。丙子干壬子,星坠。戊子干壬子,蛰虫冬出其乡。庚子干壬子,冬雷其乡。

季春三月,丰隆乃出,以将其雨。至秋三月,地气不藏,乃收其杀。百虫蛰伏,静居闭户;青女乃出,以降霜雪。行十二时之气,以至于仲春二月之夕,乃收其藏,而闭其寒。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孟夏之月,以熟谷禾,雄鸠长鸣,为帝候岁。是故天不发其阴,则万物不生;地不发其阳,则万物不成。天员地方,道在中央。日为德,月为刑。月归而万物死,日至而万物生。远山则山气藏,远水则水虫蛰,远木则木叶槁。日五日不见,失其位也,圣人不与也。

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将行,是谓朏明。至于曲阿,是谓旦明。至于曾泉,是谓蚤食。至于桑野,是谓晏食。至于衡阳,是谓隅中。至于昆吾,是谓正中。至于鸟次,是谓小还。至于悲谷,是谓时。至于女纪,是谓大还。至于渊虞,是谓高舂。至于连石,是谓下舂。至于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马,是谓县车。至于虞渊,是谓黄昏。至于蒙谷,是谓定昏。日入于虞渊之汜,曙于蒙谷之浦,行九州七舍,有五亿万七千三百九里,禹以为朝、昼、昏、夜。

夏日至则阴乘阳,是以万物就而死;冬日至则阳乘阴,是以万物仰而生。昼者阳之分,夜者阴之分。是以阳气胜则日脩而夜短,阴气胜则日短而夜脩。

帝张四维,运之以斗,月徙一辰,复反其所。正月指寅,十二月指丑,一岁而匝,终而复始。指寅,则万物螾,律受太蔟;太蔟者,蔟而未出也。指卯,卯则茂茂然,律受夹钟;夹钟者,种始荚也。指辰,辰则振之也,律受姑洗;姑洗者,陈去而新来也。指巳,巳者生已定也,律受仲吕;仲吕者,中充大也。指午,午者忤也,律受蕤宾;蕤宾者,安而服之。指未,未昧也,律受林钟;林钟者,引而止也。指申,申者呻之也,律受夷则;夷则者,易其则也,德以去矣。指酉,酉者饱也,律受南吕;南吕者,任包大也。指戌,戌者灭也,律受无射;无射,入无厌也。指亥,亥者阂也,律受应钟;应钟者,应其钟也。指子,子者兹也,律受黄钟;黄钟者,钟已黄也。指丑,丑者纽也,律受大吕;大吕者,旅旅而去也。其加卯、酉,则阴阳分、日夜平矣。故曰:规生矩杀,衡长权藏,绳居中央,为四时根。

道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而万物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三月而为一时,故祭祀三饭以为礼,丧纪三踊以为节,兵重三罕以为制。

以三参物,三三如九,故黄钟之律九寸而宫音调。因而九之,九九八十一,故黄钟之数立焉。黄者土德之色,钟者气之所种也。日冬至,德气为土。土色黄,故曰黄钟。律之数六,分为雌雄,故曰十二钟,以副十二月。十二各以三成,故置一而十一三之,为积分七十万七千一百四十七,黄钟大数立焉。

凡十二律,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羽。物以三成,音以五立,三与五如八,故卵生者八窍。律之初生也,写凤之音,故音以八生。黄钟为宫,宫者音之君也。故黄钟位子,其数八十一,主十一月,下生林钟。林钟之数五十四,主六月,上生太蔟。太蔟之数七十二,主正月,下生南吕。南吕之数四十八,主八月,上生姑洗。姑洗之数六十四,主三月,下生应钟。应钟之数四十二,主十月,上生蕤宾。蕤宾之数五十七,主五月,上生大吕。大吕之数七十六,主十二月,下生夷则。夷则之数五十一,主七月,上生夹钟。夹钟之数六十八,主二月,下生无射。无射之数四十五,主九月,上生仲吕。仲吕之数六十,主四月,极不生。

徵生宫,宫生商,商生羽,羽生角,角生姑洗,姑洗生应钟,比于正音,故为和。应钟生蕤宾,不比正音,故为缪。日冬至,音比林钟,浸以浊;日夏至,音比黄钟,浸以清。以十二律应二十四时之变:甲子,仲吕之徵也;丙子,夹钟之羽也;戊子,黄钟之宫也;庚子,无射之商也;壬子,夷则之角也。

古之为度量轻重,生乎天道。黄钟之律脩九寸。物以三生,三九二十七,故幅广二尺七寸。音以八相生,故人脩八尺,寻自倍,故八尺而为寻。有形则有声。音之数五,以五乘八,五八四十,故四丈而为匹。匹者,中人之度也,一匹而为制。

秋分蔈定,蔈定而禾熟。律之数十二,故十二蔈而当一粟,十二粟而当一寸。律以当辰,音以当日。日之数十,故十寸而为尺,十尺而为丈。其以为量,十二粟而当一分,十二分而当一铢,十二铢而当半两。衡有左右,因倍之,故二十四铢为一两。天有四时以成一岁,因而四之,四四十六,故十六两而为一斤。三月而为一时,三十日而为一月,故三十斤为一钧。四时而为一岁,故四钧为一石。其以为音也,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为六十音。因而六之,六六三十六,故三百六十音以当一岁之日。故律历之数,天地之道也。下生者倍,以三除之;上生者四,以三除之。

太阴元始,建于甲寅。一终而建甲戌,二终而建甲午,三终而复得甲寅之元。岁徙一辰,立春之后,得其辰而迁其所顺,前三后五,百事可举。

太阴所建,蛰虫首穴而处,鹊巢乡而为户。太阴在寅,朱鸟在卯,句陈在子,玄武在戌,白虎在酉,苍龙在辰。寅为建,卯为除,辰为满,巳为平,主生;午为定;未为执,主陷;申为破,主衡;酉为危,主杓;戌为成,主少德;亥为收,主大德;子为开,主太岁;丑为闭,主。

太阴在寅,岁名曰摄提格,其雄为岁星,舍斗、牵牛,以十一月与之晨出东方,东井、舆鬼为对。

太阴在卯,岁名曰单阏,岁星舍须女、虚、危,以十二月与之晨出东方,柳、七星、张为对。

太阴在辰,岁名曰执徐,岁星舍营室、东壁,以正月与之晨出东方,翼、轸为对。

太阴在巳,岁名曰大荒落,岁星舍奎、娄,以二月与之晨出东方,角、亢为对。

太阴在午,岁名曰敦牂,岁星舍胃、昴、毕,以三月与之晨出东方,氐、房、心为对。

太阴在未,岁名曰协洽,岁星舍觜雋、参,以四月与之晨出东方,尾、箕为对。

太阴在申,岁名曰涒滩,岁星舍东井、舆鬼,以五月与之晨出东方,斗、牵牛为对。

太阴在酉,岁名曰作鄂,岁星舍柳、七星、张,以六月与之晨出东方,须女、虚、危为对。

太阴在戊,岁名曰阉茂,岁星舍翼、轸,以七月与之晨出东方,营室、东壁为对。

太阴在亥,岁名曰大渊献,岁星舍角、亢,以八月与之晨出东方,奎、娄为对。

太阴在子,岁名困敦,岁星舍氐、房、心,以九月与之晨出东方,胃、昴、毕为对。

太阴在丑,岁名赤奋若,岁星舍尾、箕,以十月与之晨出东方,觜雋、参为对。

太阴在甲子,刑德合东方宫,常徙所不胜。合四岁而离,离十六岁而复合。所以离者,刑不得入中宫,而徙于木。太阴所居曰德,辰为刑。德,纲日自倍因,柔日徙所不胜。刑,水辰之木,木辰之水,金火立其处。凡徙诸神,朱鸟在太阴前一,钩陈在后三,玄武在前五,白虎在后六,虚星乘钩陈,而天地袭矣。

凡日,甲刚乙柔,丙刚丁柔,以至于癸。木生于亥,壮于卯,死于未,三辰皆木也。火生于寅,壮于午,死于戌,三辰皆火也。土生于午,壮于戌,死于寅,三辰皆土也。金生于巳,壮于酉,死于丑,三辰皆金也。水生于申,壮于子,死于辰,三辰皆水也。故五胜生一,壮五,终九,五九四十五,故神四十五日而一徙。以三应五,故八徙而岁终。

凡用太阴,左前刑,右背德,击钩陈之冲辰,以战必胜,以攻必克。欲知天道,以日为主,六月当心,左周而行,分而为十二月,与日相当,天地重袭,后必无殃。

星,正月建营室,二月建奎、娄,三月建胃,四月建毕,五月建东井,六月建张,七月建翼,八月建亢,九月建房,十月建尾,十一月建牵牛,十二月建虚。

星分度:角十二,亢九,氐十五,房五,心五,尾十八,箕十一四分一,斗二十六,牵牛八,须女十二,虚十,危十七,营室十六,东壁九,奎十六,娄十二,胃十四,卯十一,毕十六,觜嶲二,参九,东井三十三,舆鬼四,柳十五,七星、张、翼各十八,轸十七。凡二十八宿也。

星部地名:角、亢,郑;氏、房、心,宋;尾、箕,燕;斗、牵牛,越;须女,吴;虚、危,齐;营室、东壁,卫;奎、娄,鲁;胃、昴、毕,魏;觜嶲、参,赵;东井、舆鬼,秦;柳、七星、张,周;翼、轸,楚。

岁星之所居,五谷丰昌,其对为冲,岁乃有殃。当居而不居,越而之他处,主死国亡。

太阴治春,则欲行柔惠温凉。太阴治夏,则欲布施宣明。太阴治秋,则欲脩备缮兵。太阴治冬,则欲猛毅刚强。三岁而改节,六岁而易常,故三岁而一饥,六岁而一衰,十二岁一康。

甲齐,乙东夷,丙楚,丁南夷,戊魏,己韩,庚秦,辛西夷,壬卫,癸越。子周,丑翟,寅楚,卯郑,辰晋,巳卫,午秦,未宋,申齐,酉鲁,戌赵,亥燕。

甲乙寅卯,木也;丙丁巳午,火也;戊己四季,土也;庚辛申酉,金也;壬癸亥子,水也。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子生母曰义,母生子曰保,子母相得曰专,母胜子曰制,子胜母曰困。以胜击杀,胜而无报;以专从事,而有功;以义行理,名立而不堕;以保畜养,万物蕃昌;以困举事,破灭死亡。

北斗之神有雌雄,十一月始建于子,月从一辰,雄左行,雌右行。五月合午谋刑,十一月合子谋德。太阴所居辰为厌日,厌日不可以举百事。堪舆徐行,雄以音知雌,故为奇辰。数从甲子始,子母相求,所合之处为合。十日十二辰,周六十日,凡八合。合于岁前则死亡,合于岁后则无殃。

甲戌,燕也;乙酉,齐也;丙午,越也;丁巳,楚也;庚辰,秦也;辛卯,戎也;壬子,代也;癸亥,胡也。戊戌、己亥,韩也;己酉、己卯,魏也;戊午、戊子;八合天下也。

太阴、小岁、星、日、辰,五神皆合,其日有云气风雨,国君当之。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或曰天一,或曰太阴。太阴所居,不可背而可乡。北斗所击,不可与敌。

天地以设,分而为阴阳。阳生于阴,阴生于阳,阴阳相错,四维乃通,或死或生,万物乃成。蚑行喙息,莫贵于人,孔窍肢体,皆通于天。天有九重,人亦有九窍;天有四时以制十二月,人亦有四肢以使十二节;天有十二月以制三百六十日,人亦有十二肢以使三百六十节。故举事而不顺天者,逆其生者也。以日冬至,数来岁正月朔日,五十日者民食足;不满五十日,日减一升;有余日,日益一升。有其岁司也。

摄提格之岁,岁早水,晚旱,稻疾,蚕不登,菽、麦昌,民食四升。寅。在甲曰阏蓬。

单阏之岁,岁和,稻、菽、麦蚕昌,民食五升。卯。在乙曰旃蒙。

执徐之岁,岁早旱,晚水,小饥,蚕闭,麦熟,民食三升。辰。在丙曰柔兆。

大荒落之岁,岁有小兵,蚕小登,麦昌,菽疾,民食二升。巳。在丁曰强圉。

敦牂之岁,岁大旱,蚕登,稻疾,菽、麦昌,禾不为,民食二升。午。在戊曰著雍。

协洽之岁,岁有小兵,蚕登,稻昌,菽、麦不为,民食三升。未。在巳曰屠维。

涒滩之岁,岁和,小雨行,蚕登,菽、麦昌,民食三升。申。在庚曰上章。

作鄂之岁,岁有大兵,民疾,蚕不登,菽、麦不为,禾虫,民食五升。酉。在辛曰重光。

掩茂之岁,岁小饥,有兵,蚕不登,麦不为,菽昌,民食七升。戌。在壬曰玄黓。

大渊献之岁,岁有大兵,大饥,蚕开,菽、麦不为,禾虫,民食三升。

困敦之岁,岁大雾起,大水出,蚕、稻、麦昌,民食三升。子。在癸曰昭阳。

赤奋若之岁,岁有小兵,早水,蚕不出,稻疾,菽不为,麦昌,民食一升。

正朝夕:先树一表东方,操一表却去前表十步,以参望,日始出北廉,日直入。又树一表于东方,因西方之表以参望。日方入北廉,则定东方。两表之中,与西方之表,则东西之正也。日冬至,日出东南维,入西南维;至春、秋分,日出东中,入西中;夏至,出东北维,入西北维。至则正南。

欲知东西、南北广袤之数者,立四表,以为方一里岠。先春分、若秋分十余日,从岠北表参望日始出及旦,以候相应。相应,则此与日直也。辄以南表参望之,以入前表数为法,除举广,除立表袤,以知从此东西之数也。

假使视日出,入前表中一寸,是寸得一里也。一里积万八千寸,得从此东万八千里。视日方入,入前表半寸,则半寸得一里。半寸而除一里,积寸得三万六千里。除,则从此西里数也。并之东西里数也,则极径也。

未春分而直,已秋分而不直,此处南也。未秋分而直,已春分而不直,此处北也。分、至而直,此处南北中也。从中处欲知中南也,未秋分而不直,此处南北中也。从中处欲知南北极远近,从西南表参望日,日夏至始出,与北表参,则是东与东北表等也。正东万八千里,则从中北亦万八千里也。倍之,南北之里数也。其不从中之数也,以出入前表之数益损之。表入一寸,寸减日近一里。表出一寸,寸益远一里。

欲知天之高,树表高一丈,正南北相去千里,同日度其阴,北表二尺,南表尺九寸,是南千里阴短寸,南二万里则无景,是直日下也。阴二尺而得高一丈者,南一而高五也,则置从此南至日下里数,因而五之,为十万里,则天高也。若使景与表等,则高与远等也。【译文】天地没有形成的时候,混沌不分,迷迷茫茫,所以称之为大昭。道产生于虚廓的状态,虚廓之中产生了宇宙,宇宙之中产生了大气,大气是有形态的。清轻的部分浮起飞扬而变成天,沉重混浊的部分聚结起来而变成大地。清微之气聚合容易,沉重混浊之气凝结困难,因此上天先形成而后大地才逐渐定形。天地合成的精气变成阴阳,阴阳聚合之气成为四季,四季的消散之气成为万物。阳气积聚热气生成火,火的精气变成太阳;阴气积聚寒气生成水,水的精气变成月亮。日月的过甚之气,精华生成星辰。上天容纳日月星辰,大地接受水潦尘埃。从前共工和颛顼争夺帝位,共工发怒碰倒了西北方的不周之山,撑天的柱子被撞折,系地的大绳被拉断。西北方的天高起来,所以日月星辰便移向那儿;大地向东南方倾斜,所以水流尘土归向东方。上天的构成是圆的,大地的构成是方的;方的大地主管幽暗,圆的上天主掌光明。光明的天是放射出气体的,所以火和太阳叫做“外景”;幽暗的大地是吸收气体的,所以水和月亮叫做“内景”;太阳放射光芒施予大地,大地吸收光芒化生万物。所以说阳气布施、阴气化育。上天的偏斜方向聚集的气体,激怒成为风;大地吸收的气体,中和后便形成了雨。阴气、阳气相迫近,感触而成为雷,剧烈接触便成为电,杂乱混合便成为雾。阳气强烈战胜阴气,那么便散发成为雨露;阴气强烈战胜阳气,那么便凝结而成为霜雪。长着羽毛的鸟类,是在天空飞行一类的动物,所以归属到阳;身着鳞甲的龟蛇之类,是在地下冬眠一类的动物,所以属于阴。太阳是阳类万物的主宰,因此到了春季和夏季野兽便开始换毛,冬至、夏至麋、鹿角脱落。月亮是阴类万物的主宰,因此月亏的时鱼脑的重量减少,月晦的时蚌蛤之类肉不满。火气是向上升腾的,水是向低处流动的,所以鸟儿向上高飞,鱼儿向下潜伏。万物种类之间是互相感应的,本与末之间是互相呼应的。因此阳燧对着太阳,便可以聚焦取火;方诸放置月下,可使气体液化为水。老虎咆哮便有东风来临,神龙举首则有祥云相会;麒麟争斗便会发生日食、月食,鲸鱼死亡便有彗星出现;春蚕吐丝商弦便会断绝,流星坠落时大海就要漫溢。天子的情感,是和上天相通的。所以实行暴政就会多有暴风,法令苛烦就会虫灾为患;诛杀无罪之人国家会造成大旱,乱发违时之令便会出现阴雨连绵。春夏秋冬四季,是上天的官吏;太阳、月亮,是上天的使臣;星辰,是上天的聚会之处;虹霓、彗星,是上天发布的告诫。上天中央八方为九野,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边相交,离开地面五亿里。有五星,有八风,有二十八宿,有五官,有六府,有紫宫、太微、轩辕、咸池、四守、天阿。什么叫九野?中央叫钧天,二十八宿中的属星是角、亢、氐。东方叫苍天,它的属星是房、心、尾。东北方叫变天,它的属星叫箕、斗、牵牛。北方叫玄天,它的属星叫须女、虚、危、营室。西北方叫幽天,它的属星是东壁、奎、娄。西方叫昊天,它的属星叫胃、昴、毕。西南方叫朱天,它的属星有觜嶲、参、东井三宿。南方叫炎天,有舆鬼、柳、七星。东南方叫阳天,它的属星是张、翼、轸。什么叫五星?东方是木星,它的主管天帝是太皞,它的辅佐是木神句芒,手执圆规而管理春天,它的保护神是岁星,它的代表兽是苍龙,它在五音中属于角,它的代表时间是十干中的甲乙。南方是火星,它的主管天帝是炎帝,它的辅佐是祝融,执掌衡而管理夏天,它的保护神是荧惑,它的代表动物是朱雀,它在五音中属于徵,它的代表时间是十干中的丙丁。中央是土星,它的主管天帝是黄帝,它的辅佐是后土,执掌绳墨而统治四面八方,它的保护神是镇星,它的代表兽是黄龙,它在五音中属宫音,它的代表时间是十干中的戊己。西方是金星,它的主管天帝是少昊,它的辅佐是蓐收,执掌矩形工具而管理秋天,它的保护神是太白,它的代表兽是白虎,它在五音中属于商,它的代表时间属十干中的庚辛。北方是水星,它的主管天帝是颛顼,它的辅佐是水神玄冥,手执秤锤而管理冬天,它的保护神是辰星,它的代表兽是玄武,它在五音中属于羽,它的代表时间属十干中的壬癸。太阴处在卯、酉、子、午四仲位置的时候,那么岁星行三宿。太阴在丑寅、辰巳、未申、戌亥四角之处,那么岁星行二宿。二宿乘八辰是十六宿,三宿乘四辰是十二宿,因此十二岁行完二十八宿。太阴每天行进度,每岁行进度,十二年行完一周天度。荧惑常在十月进入太微垣,受天帝之命而出巡列宿,主管无道的国家,使之出现动乱、盗贼、疾疫、丧亡、饥荒、战争,荧惑出入无常,辨别变换的颜色,有时出现、有时藏匿。镇星在甲寅年正月起于北斗,每年镇行一宿。应当占据而没有占据时,这个星宿所代表的国家便失去土地。不当居留而居留时,这个星宿所代表的国家增加土地、五谷丰收。每日行程度,每年行进度,二十八岁运行一周天。太白开始运行的时候,在甲寅年正月早晨与营室一同出现在东方,二百四十天以后便被阳光掩蔽住,经过一百二十天,黄昏时出现在西方,运行二百四十天又隐没在余辉之中,经过三十五天又重新出现在东方完成一个周期。出现在辰、戌之辰,伏入在丑、未之辰;应当出现而没有出现,不应当隐没而隐没,天下便会停息干戈;应当隐没而没有隐没,不应当出现而出现,天下便会兴起战争。辰星能够规定四季的节气,常常在二月春分时出现在奎、娄二宿,在五月夏至时出现在东井、舆鬼二宿,在八月秋分时出现在角、亢二宿,在十一月冬至时出现在斗、牵牛二宿。出现时在辰、戌之辰,隐没时在丑、未之辰,出现二旬便要隐没,早晨在东方等候,晚上在西方等候。一个季节里没有出现,这个季节里便会发生不协调之事;四季里不出现,天下便会出现大的饥荒。什么叫八风?距离冬至四十五日,立春时的条风到来;条风到后四十五日,春分时的明庶风到来;明庶风到后四十五日,立夏时的清明风到来;清明风至四十五日,夏至时的景风到来;景风到后四十五日,立秋时的凉风到来;凉风到后四十五日,秋分时的阊阖风到来;阊阖风到后四十五日,立冬时的不周风到来;不周风到来四十五日,冬至时的广莫风吹来。条风到来时,便赦免轻罪之人,放出监狱犯人;明庶风来临时,要修正疆界,整治田地;清明风吹来时,天子要拿出币帛之类的财物,出使诸侯国;景风吹拂之时,要给有功德的人授爵,赏赐有功劳的人;凉风到来时,要报答土地之德,祭祀四方之神;阊阖风吹来时,要收起钟、罄等悬挂的乐器,琴瑟等不再张弦;不周风吹来时,就要修缮房室,整治边城;广莫风来临,就要封闭关卡、桥梁,处罚有罪之人。什么叫五官?东方是主管农业的田官,南方是主兵政的司马之官,西方是主管刑狱的理官,北方是主管土木的司空之官,中央是四方官之总管。什么是六府?每二个地支子午、丑未、寅申、卯酉、辰戌、巳亥所代表的方位叫六府。太微垣,是天子的庭院。紫微宫,是天帝的居室。轩辕,是天帝后妃的寝宫。咸池,是天神的苑囿。天阿,是群神进入天庭的门户。四守,是用来主管赏罚的。太微垣,主管南方朱雀七宿。紫宫执掌北斗斗柄而向左面旋转,每天行进一度,每年在天上轮回一周,冬至斗柄指向峻狼之山;每天移行一度,六月共行度,而夏至日斗柄指向牛首之山。从夏至再到冬至是度,便是一岁的时间。纪年开始的时候,以寅月为岁首(即初一夜里三点至五点),太阳、月亮恰好在营室五度的位置,为历元之始。从太一开始确定纪元之时,过了76年,太阳、月亮又在正月份进入营室五度的位置,没有剩余的小分,称作一纪。共行20纪,1520岁叫一终。到三终时日、月、星、辰又开始回到甲寅年正月朔旦的时刻。斗柄每日行进一度,而每年有零数度,因此四年便是整数1461天,可以回到原来的宿位,80岁后又可以回到原来的日子。子午、卯酉四辰像两条直绳,划出二至、二分,丑与寅、辰与巳、未与申、戌与亥成为四钩。四钩的中间是四维,东北是报德之维,西南是背阳之维,东南是常羊之维,西北是蹄通之维,处于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之时。冬至的时候斗柄向北正当“绳”处,阴气处于极盛之时,阳气开始萌发,因此说冬至是旺气产生之时。夏至的时候斗柄向南正当“绳”处,阳气达到顶点,阴气开始萌发,因此说夏至是肃杀之气产生之时。阴气极盛,那么向下可以达到黄泉,向北可以达到北极,因此不能够掘地和打井。万物隐蔽躲藏起来,冬眠的动物埋进地穴,所以说旺气在室中。阳气到达顶点,那么向南达到南极,向上达到西南方天空,所以不能够平整山丘、登屋作业。万物繁茂,五谷开始生长,因此说旺气在野外。冬至时火跟随它,夏至时水跟随它。所以五月份时火气旺,火气旺水气容易渗漏,十一月份水气旺而火气升起。阳气化为火,阴气化为水。水气胜,所以夏至时潮湿;火气胜,所以冬至时干燥。可以用悬挂木炭测量湿度,干燥时所以炭轻,潮湿时所以炭重。冬至的时候,井水旺盛,盆水溢出,羊儿脱毛,麋鹿落角,喜鹊开始筑巢。冬至时立八尺高的表,日中时影长一丈三尺。夏至时土中硫黄释出,五色之玉出现,蝉开始鸣叫,半夏正在生长,蚊虻不吮吸马驹牛犊的血液,凶鸟不搏击雏鸟。夏至时立八尺高的表,日中时影长一尺半。影子长时阴气处于优势,影子短时阳气处于优势。阴气胜时就会发水灾,阳气胜那么就会出现旱情。气象中的阴阳二气和刑德居留变化有七处。什么叫七舍?由近及远是内室、厅堂、庭院、门闾、巷道、大路和郊野。十一月阳气停留在室内三十日,即在冬至之前十五日、在冬至之后十五日,并互相变换位置,而后刑、德各居留三十天。十一月阳气在室内那么阴气在野外,十二月阳气在堂内那么阴气在大路,正月阳气在庭院那么阴气在巷道。二月阴、阳二气互相平衡之时,阳气与阴气同在门闾之内。每年八月、二月秋分、春分,阴、阳二气均等,日夜时间平分,所以说阳气、阴气同在一个门内。阳气向南那么万物生长,阴气往南那么万物凋落,所以说二月两气相会那么万物生长,八月两气相会那么草木枯死。两维之间度,北斗斗柄日行一度,十五天为一个节气,运行一周而产生二十四节气。斗柄指向子位,那么正是冬至,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黄钟。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癸,那么便是小寒,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应钟。增加十五日指向丑位,那么则是大寒,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无射。增加十五日指向报德之维,那么阴气在大地上泄散,所以说距冬至四十六天便是立春,阳气升起、冰冻消释,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的南吕。增加十五天斗柄指向寅,便是雨水,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夷则。增加十五天斗柄指向甲,那么雷发声惊蛰到,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林钟。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卯位,正当“绳”处,所以称为春分,那么雷声大起,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蕤宾。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乙位,清明之风吹来,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仲吕。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辰,那么则是谷雨,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姑洗。增加十五日指向常羊之维,那么便春分终止,因此说有四十六日而立夏。大风停止,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夹钟。增加十五日指向巳位,那么便是小满,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太蔟。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丙位,那么便是芒种,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大吕。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午,那么阳气达到极点,因此说有四十六天而夏至,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黄钟。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丁位,那么便是小暑,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大吕。增加十五日指向未,那么便是大暑,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太蔟。增加十五日指向背阳之维,那么夏节终了,所以夏至后有四十六日而立秋,凉风吹来,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的夹钟。增加十五日指向申位,那么便是处暑,其音相应的是二律中的姑洗。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庚位,那么白露便要降落,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仲吕。增加十五日北斗斗柄指向酉位,正当“绳”处,所以叫秋分。雷声躲藏,蛰虫北向冬眠,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蕤宾。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辛位,那么便是寒露,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林钟。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戌位,那么便是霜降,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夷则。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蹄通之维,那么便秋节终了,所以说有四十六日而立冬,草木全部枯死,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南吕。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亥位,那么便是小雪,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的无射。增加十五日斗柄指向壬位,那么便是大雪,其音相应的是十二律中的应钟。增加十五日指向子位,因此说阳气生于冬至,阴气生于夏至。阳气生于冬至,所以十一月冬至之时,鹊儿开始架巢越冬,人所受阴气也聚集在头部。阴气生于夏至,所以五月含有轻微的肃杀之气,荠菜、麦类、亭历等植物枯黄,越冬生长的草木一定死去。北斗斗柄五至七颗星称为小岁,夏历正月为建寅之月,每月从左行十二辰。咸池是大岁,二月建卯,每月从右行十二辰中的卯、酉、子、午,终而复始。太岁,迎着它的方向将要受辱,背离它的方向将要强大;在它的左边将要衰弱,在它的右边将要昌盛。小岁,斗柄朝东南万物得以生长,朝西北方向将要出现杀伐。不能够迎着它,而可以背着它;不可以在它的左边,而能够在它的右边。这种现象说的就是小岁和大岁。用以指明四季的大时,是咸池;用以纪月的小时,是月建。太岁纪年的开始,常常用农历正月为岁首,开始向右移动。每年运行十二辰中的一次,十二年运行一周天,终而复始。淮南王元年的冬天,太岁在丙子之年,冬至在甲午之日,立春在丙子之日。二份阴气加一份阳气形成二份阴气,二份阳气加一份阴气形成三份阳气。五份聚合之气形成五音,二份阴气加一份阳气形成三份阳气,三份阳气二合而成为六律,所以说阴、阳之气产生了五音和六律。五音的倍数而成为十个日干,六律的倍数而成为十二辰。所以有十个日干而十二个地支。月亮每天行进度,日而为一月,而把十二个月作为一岁。每年尚差日(不够日),因而十九年有七次闰年。冬至在子日、午日,夏至时在卯日、酉日。冬至日加三天,就是第二年夏至的日期。从夏至到后年冬至,日子变动六天,终而复始。在壬午时冬至,甲子受命,东方木气行事,火的烟色是青的。隔七十二天,丙子受命,南方火气行事,火的烟色是红的。隔七十二天,戊子受命,中央土气行事,火的烟气是黄色的。隔七十二日,庚子受命,西方金气用事,火的烟气是白色的。隔七十二天,壬子受命,北方水气用事,火的烟色是黑的。再隔七十二天,转完一年,是庚子受命。每年变动六天,按照这样的数字来推算,经过十年可以恢复到甲子之日。甲子受命,那么应该实行爱抚百姓的政策,宽缓众多的禁令,打开城门的关卡,沟通障碍和关塞,不要砍伐树木。丙子受命,那么应该推举有贤德之人,奖赏有功的人员,把爵位土地授予诸侯,拿出仓库里的货财以供民用。戊子受命,那么应赡养无妻、无夫的老人,向穷苦人施舍饭食,广施恩泽于民。庚子受命,那么应该修缮墙垣,修治内城和外城,审查各项禁令,整治军队武器装备,警戒百官,诛杀违法之人。壬子受命,那么就要紧闭大门和巷道,全面清查居留新老客人,施行刑罚,杀死犯罪之人,封闭关口和桥梁,禁止人员向外流动。甲子受命空气干燥混浊,丙子受命空气干燥暖和,戊子受命空气潮湿混浊,庚子受命空气干燥寒凉,壬子受命空气清新寒冷。丙子受命冲犯甲子,冬眠的动物会提前出土,雷声也会提前来到。戊子冲犯甲子,胎儿夭折,鸟卵坏死,鸟虫之类多受伤害。庚子冲犯甲子,有战争发生。壬子冲犯甲子,春天会下起霜来。戊子冲犯丙子,惊雷滚滚。庚子冲犯丙子,电光闪闪。壬子干犯丙子,冰雹来袭。甲子冲犯丙子,将有地震发生。庚子干犯戊子,五谷就会发生祸殃。壬子干犯戊子,夏季寒冷下起霜来。甲子干犯戊子,甲壳之虫不能长成甲壳。丙子干犯戊子,发生大的旱灾,水生的茭白要干死。壬子干犯庚子,那么鱼儿就会长不成。甲子冲犯庚子,草木死而复生。丙子干犯庚子,草木会结实两次。戊子冲犯庚子,年成有丰有歉。甲子干犯壬子,地气上升,冬天不能储藏。丙子冲犯壬子,星辰坠落。戊子干犯壬子,蛰伏之虫冬天从地下爬出来。庚子冲犯壬子,冬天打雷。春三月的时候,雨师便出现了,它将布施雨水。秋三月的时候,地气向下隐藏起来,并收缩起肃杀之气。各种各样的昆虫蛰伏起来,关闭洞穴静静地躲起来;主管霜雪的青女之神出现了,她使霜雪降落大地。并且运行十二时之气,而到仲春二月下旬,才收敛起所藏地气,并且闭塞寒气。女夷击鼓唱歌,以便管理自然祥和之气,使百谷禽兽草木都能茁壮生长。孟夏之月到来,谷禾全部成熟,布谷鸟长时间鸣叫,为天帝候望年岁。所以上天不产生阴气,那么万物将不会生长;大地不产生阳气,那么万物将不会成熟。上天是圆形的,大地是方形的,而道便居于中心。太阳是旺气之所在,月亮是杀气之所在。阴气来到而万物枯死,阳气到来时万物复苏。阳气远离山峦那么山上云气便躲藏起来,远离水源那么水中昆虫便蛰伏起来,远离树木那么树木枝叶枯死。太阳五日隐藏不出现,便失去它的职守,圣人便感到不快。太阳从东方旸谷升起,在咸池里洗澡,在扶桑枝下拂过,这时称作晨明。升上扶桑枝头,将开始一天的旅程,这时称作朏明。到了曲阿山,这时称作旦明。到达多水的曾泉之处,这时称作早食。到达东方的桑野,这时称作晏食。到达衡阳山,这时称作隅中。到达昆吾,这时称作正中。到达乌次山,这时称作小还。到达西南悲谷,这时称作时。到了西北女纪,这时称作叫大还。到达渊虞,这时称作高舂。到达西北连石山,这时称作下舂。到了悲泉,羲和为太阳驾车停止了,拉车的六条龙也休息了,这时称作悬车。到达虞渊,这时称作黄昏。到达北方蒙谷山,这时称作定昏。太阳进入到虞渊的水边,在蒙谷水边放射着光芒,所行的地方是天下九州七舍,共有五亿万七千三百九里,十六时分别为早晨、白天、黄昏、黑夜。夏至的时候阴气依附阳气,因此万物靠近它而逐渐死亡;冬至的时候阳气依附阴气,所以万物向着它而逐渐复苏。白昼是阳的分界;夜晚是阴的分界。所以阳气胜就会昼长而夜短,阴气胜就会昼短而夜长。天帝布张四维,用北斗围绕它们旋转,每月北斗旋转一辰,十二月后又回到它开始的地方。正月斗柄指向寅位,十二月斗柄指向丑位,一年运行一周,这样终而复始地运行下去。斗柄指向寅位,寅就是万物复苏活动的样子,十二律中由太蔟来配合;太蔟,就是聚集而没有出现的意思。指向卯位,卯就是草木冒地而出的样子,十二律中由夹钟来配合;夹钟,就是种子开始结荚的意思。指向辰位,辰就是使万物振作的意思,十二律中由姑洗与之相配;姑洗,就是陈去新来的意思。指向巳位,巳就是生长已经定型的意思,十二律中由仲吕来配合;仲吕,就是万物充斥大地的意思。指向午位,午就是阴、阳二气相背的意思,十二律中由蕤宾来配合;蕤宾,就是阴气安定而阳气宾服的意思。指向未位,未就是阴气将走向暗昧的意思,十二律中由林钟来配合;林钟,是阳气极盛就此停止并引退的意思。指向申位,申是万物受约束而呻吟的意思,十二律中由夷则与之配合;夷则,就是改变阳气极盛的规则的意思,旺气将要离开了。指向酉位,酉就是秋熟作物子粒饱满、可以收割的意思,十二律中由南吕来配合;南吕,就是阳气包裹阴气的意思。指向戌位,戌是万物尽灭的意思,十二律中由无射来与之配合;无射,就是万物衰落、阳气消失的意思。指向亥位,亥就是阳气闭藏之义,十二律中由应钟来配合;应钟,就是应时聚藏的意思。指向子位,子就是万物在地下滋生的意思,十二律中由黄钟来配合;黄钟,就是阳气聚集黄泉之下的意思。指向丑位,丑就是寒气纽结待解的意思,十二律中由大吕来相配合;大吕,就是阳气从地下缓慢离去的意思。在它们中间增加卯、酉(春分、秋分),那么就会阴阳平分、日夜相等了。因此说:“规”使万物生存,“矩”使万物凋零,“衡”使万物生长,“权”使万物隐藏,“绳”处在天地中央,成为确定四季的依据。道从一开始,到了一便不再产生,但是可以分为阴气、阳气,阴气、阳气结合可以生出万物。因此《老子》中说:一产生二,二产生三,三产生万物。天地运行时间三月称为一季,因此祭祀时尸享用三饭作为祭礼,行丧礼时要用三踊作为礼节,行军作战时要申明三次命令作为军纪。用三乘以所用的律管,三三而为九,所以黄钟的管长定为九寸,而宫音便能够和谐。每寸九分,因此用九乘九,九九八十一,所以黄钟管长八十一分便确立了。黄色是土德所表现出来的颜色,钟是大气所施种的意思。冬至的时候,它体现的旺气是土。土的颜色是黄色的,所以称之为黄钟。律的数目是六,分为雌雄两类,所以称十二律,用来配合十二个月。十二个月各自又以三倍生成,所以先置一而从一到十一月都用三来相乘,第十二个月便得到分母是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的数字,这样黄钟律的大数便可以确立了。在十二律与五音搭配上,如果黄钟是宫调,那么太蔟是商,姑洗是角,林钟是徵,南吕是羽。万物是由三生成的,音调是分为五阶的,三和五相加得八,所以卵生的动物有八个孔窍。音律开始建立的时候,是模仿凤凰鸣叫的声音,所以音律的规定是隔八相生。黄钟为宫调,那么宫调便是五音的主宰。所以黄钟处在十二地支子位,它的管长数是八十一分,主管十一月之气,下生林钟。林钟的管长是五十四分,主管六月之气,上生太蔟。太蔟的管长是七十二,主管正月之气,下生南吕。南吕的管长是四十八,主管八月之气,上生姑洗。姑洗的管长是六十四,主管三月,下生应钟。应钟的管长是四十二,主管十月之气,上生蕤宾。蕤宾的管长五十七,主管五月,上生大吕。大吕的管长是七十六,主管十二月之气,下生夷则。夷则的管长是五十一,主管七月之气,上生夹钟。夹钟的管长是六十八,主管二月之气,下生无射。无射的管长四十五,主管九月之气,上生仲吕。仲吕的管长六十,主管四月之气,这样十二律的相生便结束了。宫音生出徵音,徵音生出商音,商音生出羽音,羽音生出角音,角音生出姑洗,姑洗隔八为应钟,生出一个变宫,同上述正音相并列,因此称为和。应钟隔八相生为蕤宾,生出一个变徵,不能同正音相比并,因此称为缪。冬至的时候,与十二律相配的为林钟,逐渐降为最低音;夏至的时候,与十二律相配的为黄钟,逐渐上升为最高音。用十二律可以表示二十四节气的时间变化:甲子,处于仲吕之徵时,是冬至的开始;丙子,处于夹钟之羽时,是冬至后十三日;戊子,处于黄钟之宫时,是冬至后二十五日;庚子,处于无射之商时,是冬至后三十七日;壬子,处于夷则之角时,是冬至后第四十九日。古代制定的长度、容量、轻重的标准,是从自然界的客观实物中产生的。黄钟的律管长九寸。万物是按照三倍的规律产生,三九二十七,所以布帛的宽度定为二尺七寸。音律是隔八相生的,因此人的臂长是四尺,一寻是人自身臂长的一倍,因此八尺作为“寻”的标准。有形体之物就会有声音产生。音律的数目是五个,用五来乘八,五八四十,因此四丈而作为一匹。一匹,是中等身材裁衣的长度,一匹而成为长度的规定。秋分后谷物果实的芒已经形成,芒成形后谷物便成熟了。乐律的数目是十二个,所以十二个蔈累积在一起便成为一粟,十二粟的累积便定为一寸。乐律的数目与十二辰相当,五音的倍数与十干相同。日干的数目是十,因此十寸而为一尺,十尺而为一丈。它作为重量单位,十二个粟重量为一分,十二分重为一铢,十二铢而定为半两。秤有左右两边,因此在此基础上增加一倍,所以二十四铢为一两。天有四季才能成为一岁,因而用四倍乘它,四四十六,所以十六两定为一斤。三个月而成为一季,三十天而成为一月,所以三十斤定为一钧。四季而成为一岁,所以四钧便为一石。它作为音律的规定是这样的,一律中可以生出五音,十二律便可以产生六十音。因而在此基础上扩大六倍,六六三十六,因此三百六十音便相当于一岁的时间。因此律历的规定,是出于自然的规律。十二律相生时,下生的增加一倍,用三来除它,便是;上生的增加四倍,用三来除它,便是太阴纪年开始,定在甲寅之年。一终即1520年定在甲戌之年,二终即3040年定在甲午之年,三终即4560年又回到甲寅年元月一日零时开始之时。太阴每年行进十二辰中的一辰,在立春之后,合于十二辰的度数,而改变其运行顺序。太阴到达各辰前三天或后五天,各项事业都可以施行。太阴建元之时,冬眠的动物正隐藏在穴中,鹊类筑巢对着这个方向作为门户。太阴运行在寅位的时候,朱雀七宿在卯位,句陈六宿在子位,玄武七宿在戌位,白虎七宿在酉位,苍龙七宿在辰位。太阴运行到寅月时为建,行于卯月时为除,行于辰月时为满,行于巳月时为平,主管万物生长;行于午月时为定;行于未月时为执,主管攻陷敌阵;行于申月时为破,主管平衡万物;行于酉月时为危,主管小岁;行于戌月时为成,主管人的最美的品德;行于亥月时为收,主管人的最高尚的品德;行于子月时为开,主管咸池大岁;行于丑月时为“闭”,主□□。太阴在寅之时,它的岁名叫摄提格,它的对应雄星是岁星,岁星的位置在斗、牵牛二宿,在十一月早晨一起出现在东方,和它相对应的是东井、舆鬼二宿。太阴在卯之时,它的岁名叫单阏,岁星运行的位置在须女、须、危三宿,在十二月早晨一起出现在东方,和它相对应的是柳、七星、张。太阴在辰之时,它的岁名叫执徐,木星运行的位置在营室、东壁,在正月一起出现在东方,和它相对应的是翼、轸二宿。太阴在巳之时,它的岁名叫大荒落,木星运行的位置在奎、娄,在二月一起出现在东方,角、亢二宿和它相对应。太阴在午之时,它的岁名叫敦牂,岁星运行的位置在胃、昴、毕三宿,在二月一起出现在东方,氐、房、心三宿和它相对应。太阴在未之时,它的岁名叫协洽,岁星运行的位置在觜雋、参二宿,在四月一起出现在东方,尾、箕和它相对应。太阴在申之时,它的岁名叫涒滩,岁星运行的位置在东井、舆鬼二宿,在五月一起出现在东方,斗、牵牛和它相对应。太阴在酉之时,它的岁名叫作鄂,木星运行的位置在柳、七星、张三宿,在六月一起出现在东方,须女、虚、危和它相对。太阴在戌之时,它的岁名叫阉茂,木星运行的位置在翼、轸,在七月一起出现在东方,营室、东壁和它相对。太阴在亥之时,它的岁名叫大渊献,岁星的位置在角、亢,在八月一起出现在东方,奎、娄和它相对。太阴在子之时,它的岁名叫困敦,岁星的位置在氐、房、心三宿,在九月一起出现在东方,胃、昴、毕和它相对。太阴在丑之时,它的岁名叫赤奋若,岁星的位置在尾、箕,在十一月一起出现在南方,觜雋、参和它相对应。太阴在甲子之岁,刑杀之气与旺气聚合在东方之宫,按照规律运行到它不能制服的各宫。从东方宫到北方宫,从西向南,从南向北,从北向东,刑、德聚合四年后便开始分离,分离十六年后又回到了原位。所以分离的原因,是刑杀之气不能进入中宫(土),而可以运行到东宫(木)。太阴所居留的地方太阳为德,月亮为刑。德,在刚日(即奇日)可自然运行各宫,在柔日(偶日)运行到不能制服的各宫。刑,刑杀之气运行到北方(水)、东方(木),会使冬季(水)变成春季(木),刑杀之气进入到北方(水)、西方(金),会使春天(木)变成冬天(水),而金(西方、秋天)、火(南方、夏天)则处于原位。太阴处在寅位,大凡各神的运行情况是,朱鸟在太阴前第一位,钩陈在太阴后第三位,玄武在太阴前第五位,白虎在太阴后第六位,虚星处在钩陈之上,这样天地就会出现平和的景象。十个日干中,甲刚乙柔,丙刚丁柔,一直到癸柔。五行中的木生于十二辰中的亥,强壮在卯,死亡在未,亥、卯、未三辰都属于木。火生在寅,强壮在午,死亡在戌,寅、午、戌三辰都属于火。土从午产生,强壮在戌,死亡在寅,午、戌、寅三辰都属于土。金从巳产生,强壮在酉,死亡在丑,巳、酉、丑三辰都属于金。水从申产生,强壮在子,死亡在辰,三辰都属于水。所以五行相胜,每行产生在第一个月,强壮在第五个月,终结在第九个月,五行乘以九便是四十五,所以北斗之神斗柄移动分为四十五日一段(即三个节气)。五行中每行从生到死占据三个时节,因此斗柄运行八段(即360日)而一岁终结。大凡用太阴来观察阴、阳变化,它的左面、前方是刑,它的右面、背面是德,在钩陈星冲击其他星辰之时,兴兵征伐必定取胜,用来攻取所战必克。要想知道天道的变化,要依据太阳为主,六月份时正对着心宿,向左绕地球而行(按,实际地球绕太阳而行),而分为十二个月,太阴同太阳运行相称,天地运行和谐时,以后必定没有祸殃。太阳运行,正月处于二十八宿中营室的位置,二月处在奎、娄的位置,三月处在胃宿的位置,四月处在毕星的位置,五月处在东井的位置,六月处在张星的位置,七月处在翼星的位置,八月处在亢星的位置,九月份处在房星的位置,十月份处在尾星的位置,十一月份处在牵牛的位置,十二月处在虚星的位置。二十八宿与天球赤道的夹角可以分为不同的度数:角宿十二度,亢宿九度,氐十五度,房五度,心宿五度,尾宿十八度,箕星十一度四分之一,斗宿二十六度,牵牛八度,须女十二度,虚十度,危十七度,营室十六度,东壁九,奎十六度,娄十二度,胃宿十四度,昴宿十一度,毕宿十六度,觜嶲二度,参宿九度,东井三十三度,舆鬼四度,柳宿十五度,七星、张宿、翼宿各十八度,轸星十七度。总共二十八宿度。二十八宿与中国境内各国对应关系是这样的:角、亢二宿对应郑国;氐、房、心三宿对应宋国;尾、箕二宿对应燕国;斗、牵牛二宿对应越国;须女对应吴国;虚、危二宿对应齐国;营室、东壁对应卫国;奎、娄二宿对应鲁国;胃、昴、毕三宿对应魏国;觜嶲、参对应赵国;东井、舆鬼对应秦国;柳、七星、张对应周国;翼、轸二宿对应楚国。岁星居留的时候,五谷丰收,和它相对的有星冲犯,这样的年岁便有祸殃。应当居留而没有居留,却行到了其他的地方,国君死去、国家灭亡。太阴治理春天的时候,那么应该实行宽缓温和的政策。太阴治理夏天的时候,那么应施舍众人、宣明意旨。太阴治理秋天的时候,那么就要修缮完备兵器。太阴治理冬天的时候,那么就要实行刚强而严厉的措施。三年而改换一次节序,六年而改变一次常规,所以三年出现一次小的饥荒,六年出现一次疫病,十二年出现一次灾荒。甲代表齐国,乙代表东夷诸国,丙代表楚国,丁代表南夷各国,戊代表魏国,己代表韩国,庚代表秦国,辛代表西夷各国,壬代表卫国,癸代表越国。子代表周朝,丑代表翟国,寅代表楚国,卯代表郑国,辰代表晋国,巳代表卫国,午代表秦国,未代表宋国,申代表齐国,酉代表鲁国,戌代表赵国,亥代表燕国。干支中的甲乙寅卯,代表木;丙丁巳午,代表火;戊己、四季,代表土;庚辛申酉,代表金;壬癸亥子,代表水。水可以生木,木可以生火,火尽可以为土,土中可以生金,金中可以生水。干支中下生上叫义,上生下叫保,上下相称叫专,上克下叫制,下克上叫困。用制日攻取杀伐,可以取胜而不会得到报复;用专日来处理事务,用心专一而会成功;用义日来进行治理,名声建立而不会坠毁;用保日来畜养万物,就会繁衍昌盛;用困日来起事,就会失败而死亡。北斗之神有雌雄阴建(太阴)和斗柄,十一月斗柄指向子位,每月移动一辰,斗柄向左运转,阴建向右运行。五月份雌雄合于夏至“午”辰谋划施行刑杀,十一月雌雄合于冬至子位谋划施行恩德。太阴所居的日前那一辰叫厌日,厌日不能够做各样事情。雌雄和天地都在缓慢地运行,雄的斗柄凭借音声可以知道雌的太阴,所以叫奇辰。计数从甲子开始,天干(子)、地支(母)相配,所配合之处称为合。十干、十二辰,相配得到六十个周期,一年共有八合。干、支相配在太岁之前便预示死亡,相配在太岁之后便不会出现祸殃。干支相配,甲戌,代表燕;乙酉,代表齐;丙午,代表越;丁巳,代表楚;庚辰,代表秦;辛卯,代表戎;壬子,代表代;癸亥,代表胡;这是八次大会。戊戌、己亥,代表韩;己酉、己卯,代表魏;戊午,戊子;这是八次小会。这样大、小八次会合于天下。太阴、斗杓、岁星、太阳、北极星,五神如果都能聚合,那一天将会出现云气和风雨,国君要能承当它。天神中最尊贵的,没有超过青龙的,有的叫天一,有的叫太阴。太阴所居留的时候,不可以背离而可以向着它。北斗所要打击的,不可以和它相敌对。天地设置以后,分离而成为阴阳。阳从阴中产生,阴从阳中产生,阴阳互相交错,四维才能通达,有的死、有的生,万物才能形成。用脚行走、用嘴呼吸的,没有比人更高贵的了,人的眼耳口鼻等器官和四肢,都和自然气息相通。天有九重,人也有九个孔洞;天有春、夏、秋、冬四季,以用来分制十二个月份,人也有四肢,用来贯通十二经脉;天有十二个月来分制三百六十日,人也有十二经脉,来掌握三百六十个经络。所以不按照自然规律行事,是违背生存法则的。从冬至日开始,计算到来年正月初一,如果正好是五十天,那么这一年中人民衣食便会充足;不满五十天的,每天的食粮可减少一升;超过五十天的,每天的食粮可增加一升。这些是由岁星运行来候望的。说明:此图为《淮南子》中原图。钱塘《天文训补注》云:“此明太阴在四仲四钩、岁星行三宿二宿并太岁所在图也。”岁星即木星,太阴为假想的与木星运行方向相反的星辰,无超辰现象。古人用以纪年。图中包括四方、四季、五行(生壮老转化)、十二地支(代表十二月)、二十八宿等内容。北宋本“水壮”,《道藏本》作“水老”;“生水”作“水生”。岁阴摄提随斗柄指寅之岁,这一年中雨季来得早,秋季出现旱灾,稻子生病,蚕不能生成,豆类、麦类繁茂,人民可食四升。处于十二辰寅位。在十干甲之时叫作阏蓬。指向卯辰叫单阏之岁,这一年天气平和,稻谷、豆类、蚕业兴盛,人民可食五升。处于十二辰的卯位。在十干乙位时叫旃蒙。指向辰叫执徐之岁,这一年旱情来得早,秋季出现大水,有小的饥荒,蚕早封茧,麦子能够成熟,人民可食三升。处于十二辰之辰位。在丙位之时叫做柔兆。指向巳叫大荒落之岁,这一年有小的战争发生,蚕业小收成,麦子收成好,豆类病害严重,人民可食二升。处于十二辰巳位。在丁位之时叫强圉。指向午叫敦牂之岁,这一年有大旱灾,蚕业丰收,稻子收成差,菽、麦类丰收,禾苗不能长穗,人民可食二升。处于十二辰的午位。在戊位叫著雍。指向未叫协洽之岁,这一年中有小规模的战争,蚕业收成好,水稻旺盛,豆类、麦子不能成熟,人民可食三升。处于十二辰之未位。在巳位叫屠维。指向申位叫涒滩之岁,这一年中天气平和,小雨降落,蚕业收成好,豆类、麦类昌盛,民可食三升。处于十二辰之申位。在亥位叫上章。指向酉位叫作鄂之岁,这一年里有大的战争,百姓疾病流行,蚕不能结茧,豆类、麦类不能成熟,谷类虫害严害,人民可食五升。处于十二辰之酉位。在辛位叫重光。指向戌位叫掩茂之岁,这一年中有小饥荒,有战争发生,蚕不能结茧,麦子不能成熟,豆类旺盛。人民可食七升。处于十二辰之戌位。在壬位叫玄黓。指向亥位叫大渊献之岁,这一年中有大的战争,出现大饥荒,蚕茧张开,豆类、麦类不能成熟,禾苗虫灾严重,人民可食三升。指向子位叫困敦之岁,这一年中有大雾出现,发大水,蚕业、稻子、麦类昌盛,人民可食三升。处在十二辰之子位。在癸位叫昭阳。指向丑位叫赤奋若之岁,这一年中有小的战争,早发大水,蚕不能孵出,稻子病害严重,豆类不能成熟,麦类兴旺,人民可食一升。校定东西即朝夕的方位:可以先立一个圭表在东方,并在离开前表十步的地方再立一表,用来互相参照观察日影,太阳开始从圭表北侧出现,日影直接照射到西南表边。又树立一表在前表的东南方,用西方所立之表与它相参照。这时太阳从西表北边直接射到东南表的南边,那么便可以确定东方的准确方位。取东方表与南方表的中点,和西方之表连接,那么便是东西的准确方位。冬至的时候,太阳出自东南维,落到西南维;到春分、秋分的时候,太阳出自东方的中点,落到西方的中点;夏至的时候,太阳出现在东北维,落到西北维。要想知道东西、南北广袤的长度,可以树立四个圭表,把它们排列为正方各一里的矩形。在春分或者秋分之前的十多天,从矩形北表的边缘参照观察太阳开始出来到旦明时分,用来等待相应的时候。如果相对应,那么这便和太阳在同一直线上。并用南表来观察太阳,把进入前表的数字作为准则,用小勾除小股,以小勾除大勾,从而得出东西长度的数字。假如看到日出,进入前表中是一寸的距离,这样一寸便是一里。一里的长度是一万八千寸,能够从此知道东方的长度是一万八千里。观测太阳的落下,如果射入前表中半寸,那么半寸便是一里。用半寸除一里,积得万八千寸就是三万六千里。那么这便是从此往西的里数。把东西的里数合并起来,就是东西两极的直径距离。没有到春分而日影直,已经到了秋分而日影不直,这时太阳正处在南面。未到秋分而日影直,已经到春分而日影不直,这时太阳正处在北面。到了春分、秋分而影子正直,这时太阳正处于南北方向的正中点。从中点处要知道南面的位置,未到秋分而影子不直,这时太阳正处于南北方向的正中点。从中点要想知道南北极的远近,可以从西南表参照观察太阳,夏至时日出东北维,和北表参互,那么东方和东北方的表距离相等。正东方是一万八千里,那么从中点至北也是一万八千里。增加一倍,就是南北极三万六千里的距离。如果不用中间的数字测定,可以用太阳出入前表的数字增加或减少。日影在表中减少一寸,一寸就应减去一里。表中超出一寸,一寸就应该增加一里。要想知道天的高度,可以立一丈高的表测量表影,在正南北相距千里的地方,在同一个时刻测量它们的影长,北面表影长二尺,南面表影长一尺九寸,这样往南千里的影长便减少一寸,向南二万里就没有日影了,那么此地正处于太阳直射之下。影长二尺而要一丈高的圭表,所以南表的影长与表高的比例是1∶5,那么从放置南表到日下无影的里数计二万里,于是乘以五,得到十万里,这就是天的高度。如果使日影和圭表比例相等,那么天高和北表至日下的距离相等。第四卷 地形训

地形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极之内,昭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品。

何谓九州?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济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正东阳州曰申土。

何谓九山?会稽、泰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

何谓九塞?曰:大汾、渑阨、荆阮、方城、崤阪、井陉、令疵、句注、居庸。

何谓九薮?曰:越之具区,楚之云梦,秦之阳纡,晋之大陆,郑之圃田,宋之孟诸,齐之海隅,赵之巨鹿,燕之昭余。

何谓八风?东北曰炎风,东方曰条风,东南曰景风,南方曰巨风,西南曰凉风,西方曰风,西北曰丽风,北方曰寒风。

何谓六水?曰: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

阖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水道八千里,通谷六,名川六百;陆径三千里。禹乃使太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凡鸿水渊薮,自三百仞以上,二亿三万三千五百五十里有九渊。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为名山。掘昆仑虚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有木禾,其脩五寻。珠树、玉树、琁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玕在其东,绛树在其南,碧树、瑶树在其北。旁有四百四十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纯丈五尺。旁有九井,玉横维其西北之隅。北门开以内不周之风。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疏圃之池,浸之黄水,黄水三周复其原,是谓丹水,饮之不死。

河水出昆仑东北陬,贯海,入禹所导积石山。赤水出其东南陬,西南注南海。丹泽之东,赤水之东,弱水出自穷石,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绝流沙,南至南海。洋水出其西北陬,入于南海羽民之南。凡四水者,帝之神泉,以和百药,以润万物。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

扶木在阳州,日之所。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向,盖天地之中也。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

九州之大,纯方千里。九州之外,乃有八殥,亦方千里。自东北方曰大泽,曰无通;东方曰大渚,曰少海;东南方曰具区,曰元泽;南方曰大梦,曰浩泽;西南方曰渚资,曰丹泽;西方曰九区,曰泉泽;西北方曰大夏,曰海泽;北方曰大冥,曰寒泽。凡八殥。八泽之云,是雨九州。

八殥之外,而有八纮,亦方千里。自东北方曰和丘,曰荒土;东方曰棘林,曰桑野;东南方曰大穷,曰众女;南方曰都广,曰反户;西南方曰焦侥,曰炎土;西方曰金丘,曰沃野;西北方曰一目,曰沙所;北方曰积冰,曰委羽。凡八纮之气,是出寒暑,以合八正,必以风雨。

八纮之外,乃有八极。自东北方曰方土之山,曰苍门;东方曰东极之山,曰开明之门;东南方曰波母之山,曰阳门;南方曰南极之山,曰暑门;西南方曰编驹之山,曰白门;西方曰西极之山,曰阊阖之门;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门;北方曰北极之山,曰寒门。凡八极之云,是雨天下。八门之风,是节寒暑;八纮八殥八泽之云,以雨九州而和中土。

东方之美者,有医毋闾之珣玕琪焉;东南方之美者,有会稽之竹箭焉;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西南方之美者,有华山之金石焉;西方之美者,有霍山之珠玉焉;西北方之美者,有昆仑之球琳、琅玕焉;北方之美者,有幽都之筋角焉;东北方之美者,有斥山之文皮焉;中央之美者,有岱岳以生五谷桑麻,鱼盐出焉。

凡地形,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丘陵为牡,溪谷为牝。水员折者有珠,方折者有玉。清水有黄金,龙渊有玉英。

土地各以其类生。是故山气多男,泽气多女;障气多喑,风气多聋;林气多癃,木气多伛;岸下气多肿,石气多力;险阻气多瘿;暑气多夭,寒气多寿;谷气多痹,丘气多狂;衍气多仁,陵气多贪。轻土多利,重土多迟;清水音小,浊水音大;湍水人轻,迟水人重;中土多圣人。皆象其气,皆应其类。故南方有不死之草,北方有不释之冰;东方有君子之国,西方有形残之尸。寝居直梦,人死为鬼;磁石上飞,云母来水;土龙致雨,燕雁代飞;蛤蟹珠龟,与月盛衰。

是故坚土人刚,弱土人肥;垆土人大,沙土人细;息土人美,耗土人丑。食水者善游能寒,食土者无心而慧,食木者多力而奰,食草者善走而愚,食叶者有丝而蛾,食肉者勇敢而悍,食气者神明而寿,食谷者知慧而夭,不食者不死而神。凡人民禽兽万物贞虫,各有以生,或奇或偶,或飞或走,莫知其情,唯知通道者能原本之。

天一地二人三,三三而九,九九八十一,一主日,日数十,日主人,人故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二主偶,偶以承奇,奇主辰,辰主月,月主马,马故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主斗,斗主犬,犬故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主时,时主彘,彘故四月而生。五九四十五,五主音,音主猿,猿故五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主律,律主麋鹿,麋鹿故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星主虎,虎故七月而生。二九十八,八主风,风主虫,虫故八月而化。

鸟、鱼皆生于阴,阴属于阳,故鸟、鱼皆卵生。鱼游于水,鸟飞于云,故立冬燕雀入海化为蛤。万物之生而各异类。蚕食而不饮,蝉饮而不食,蜉蝣不饮不食,介鳞者夏食而冬蛰,龁吞者八窍而卵生,嚼咽者九窍而胎生。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无角者膏而无前,有角者指而无后。昼生者类父,夜生者似母。至阴生牝,至阳生牡。夫熊罴蛰藏,飞鸟时移。

是故白水宜玉,黑水宜砥,青水宜碧,赤水宜丹,黄水宜金,清水宜龟。汾水濛浊而宜麻,济水通和而宜麦,河水中浊而宜菽,雒水轻利而宜禾,渭水多力而宜黍,汉水重安而宜竹,江水肥仁而宜稻。平土之人慧而宜五谷。

东方川谷之所注,日月之所出。其人兑形小头,隆鼻大口,鸢肩企行,窍通于目,筋气属焉。苍色主肝,长大早知而不寿。其地宜麦,多虎豹。

南方阳气之所积,暑湿居之。其人修形兑上,大口决眦,窍通于耳,血脉属焉。赤色主心,早壮而夭。其地宜稻,多兕象。

西方高土川谷出焉,日、月入焉。其人面末偻,脩颈卬行,窍通于鼻,皮革属焉。白色主肺,勇敢不仁。其地宜黍,多旄犀。

北方幽晦不明,天之所闭也,寒冰之所积也,蛰虫之所伏也。其人翕形短颈,大肩下尻,窍通于阴,骨干属焉。黑色主肾,其人憃愚禽兽而寿。其地宜菽,多犬马。

中央四达,风气之所通,雨露之所会也。其人大面短颈,美须恶肥,窍通于口,肤肉属焉。黄色主胃,慧圣而好治。其地宜禾,多牛羊及六畜。

木胜土,土胜水,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故禾春生秋死,菽夏生冬死,麦秋生夏死,荠冬生中夏死。木壮,水老,火生,金囚,土死;火壮,木老,土生,水囚,金死;土壮,火老,金生,木囚,水死;金壮,土老,水生,火囚,木死;水壮,金老,木生,土囚,火死。

音有五声,宫其主也。色有五章,黄其主也。味有五变,甘其主也。位有五材,土其主也。是故炼土生木,炼木生火,炼火生云,炼云生水,炼水反土;炼甘生酸,炼酸生辛,炼辛生苦,炼苦生咸,炼咸反甘。变宫生徵,变徵生商,变商生羽,变羽生角,变角生宫。是故以水和土,以土和火,以火化金,以金治木,木复反土,五行相治,所以成器用。

凡海外三十六国:自西北至西南方,有修股民、天民、肃慎民、白民、沃民、女子民、丈夫民、奇股民、一臂民、三身民。自西南至东南方,结胸民、羽民、头国民、裸国民、三苗民、交股民、不死民、穿胸民、反舌民、豕喙民、凿齿民、三头民、脩臂民。自东南至东北方,有大人国、君子国、黑齿民、玄股民、毛民、劳民。自东北至西北方,有跂踵民、句婴民、深目民、无肠民、柔利民、一目民、无继民。

雒棠、武人在西北陬,硥鱼在其南。有神二人,连臂为帝候夜,在其西南方。三珠树在其东北方。有玉树在赤水之上。昆仑、华丘在其东南方,爰有遗玉、青马、视肉、杨桃、甘、甘华,百果所生。和丘在其东北陬,三桑无枝在其西,夸父、耽耳在其北方。夸父弃其策,是为邓林。昆吾丘在南方,轩辕丘在西方,巫咸在其北方。立登保之山,旸谷榑桑在东方。有娀在不周之北,长女简翟,少女建疵。西王母在流沙之濒。乐民、拏闾在昆仑弱水之洲。三危在乐民西,宵明、烛光在河洲,所照方千里。龙门在河渊,湍池在昆仑,玄耀不周,申池在海隅,孟诸在沛,少室、太室在冀州。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后稷垅在建木西,其人死复苏,其半鱼,在其间。流黄、民,在其北方三百里。狗国在其东。雷泽有神,龙身人头,鼓其腹而熙。

江出岷山,东流绝汉入海。左还北流,至于开母之北。右还东流,至于东极。河出积石,雎出荆山,淮出桐柏山,睢出羽山,清漳出楬戾,浊漳出发包,济出王屋,时、泗、沂出臺、台、术,洛出猎山,汶出弗其,流合于济。汉出嶓冢,泾出薄落之山,渭出鸟鼠同穴,伊出上魏,雒出熊耳,浚出华窍,维出覆舟,汾出燕京,衽出□熊,淄出目饴,丹水出高褚,股出嶕山,镐出鲜于,凉出茅卢、石梁,汝出猛山,淇出大号,晋出龙山结绌,合出封羊,辽出砥石,釜出景,歧出石桥,呼池出鲁平,泥涂渊出山,维湿北流出于燕。

诸稽、摄提,条风之所生也;通视,明庶风之所生也;赤奋若,清明风之所生也;共工,景风之所生也;诸比,凉风之所生也;皋稽,阊阖风之所生也;隅强,不周风之所生也;穷奇,广莫风之所生也。

生海人,海人生若菌,若菌生圣人,圣人生庶人,凡者生于庶人。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皇,凤皇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麒麟生庶兽,凡毛者生于庶兽。介鳞生蛟龙,蛟龙生鲲鲠,鲲鲠生建邪,建邪生庶鱼,凡鳞者生于庶鱼。介潭生先龙,先龙生玄鼋,玄鼋生灵龟,灵龟生庶龟,凡介者生庶于龟。煖湿生,煖湿生于毛风,毛风生于湿玄,湿玄生羽风,羽风生煗介,煗介生鳞薄,鳞薄生煖介。

五类杂种兴乎外,宵形而蕃。

日冯生阳阏,阳阏生乔如,乔如生干木,干木生庶木,凡根拔木者生于庶木。根拔生程若,程若生玄玉,玄玉生醴泉,醴泉生皇辜,皇辜生庶草,凡根茇草者生于庶草。海闾生屈龙,屈龙生容华,容华生蔈,蔈生萍藻,萍藻生浮草,凡浮生不根茇者生于萍藻。

正土之气也,御乎埃天。埃天五百岁生缺,缺五百岁生黄埃,黄埃五百岁生黄,黄五百岁生黄金,黄金千岁生黄龙,黄龙入藏生黄泉。黄泉之埃,上为黄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黄海。

偏土之气,御乎清天。清天八百岁生青曾,青曾八百岁生青,青八百岁生青金,青金八百岁生青龙,青龙入藏生青泉。青泉之埃,上为青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青海。

牡土之气,御于赤天。赤天七百岁生赤丹,赤丹七百岁生赤丹,赤丹七百岁生赤金,赤金千岁生赤龙,赤龙入藏生赤泉。赤泉之埃,上为赤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赤海。

弱土之气,御于白天。白天九百岁生白礜,白礜九百岁生白,白九百岁生白金,白金千岁生白龙,白龙入藏生白泉。白泉之埃,上为白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白海。

牝土之气,御于玄天。玄天六百岁生玄砥,玄砥六百岁生玄砥,玄砥六百岁生玄金,玄金千岁生玄龙,玄龙入藏生玄泉。玄泉之埃,上为玄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玄海。【译文】大地所负载的,包括有天地四方之间;东南西北极远范围之内,用日月照耀它,用星辰协调它,用春、夏、秋、冬来管理它,用太岁来正天时。天地之间,有九州、八极。土地上有九座大山,大山中有九个要塞,大泽也有九个,风向有八个方位,水有六个品类。什么是九州?东南神州叫做农土,正南次州叫做沃土,西南戎州叫做滔土,正西弇州叫做并土,正中冀州叫做中土,西北台州叫做肥土,北正济州叫做成土,东北薄州叫做隐土,正东阳州叫申土。什么是九山?指的是会稽、泰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等大山。什么是九塞?指的是太汾、渑阨、荆阮、方城、崤阪、井陉、令疵、句注、居庸。什么叫九薮?指的是越国的具区,楚国的云梦,秦国的阳纡,晋国的大陆,郑国的圃田,宋国的孟诸,齐国的海隅,赵国的巨鹿,燕国的昭余。什么叫八风?东北方吹来的叫炎风,东方刮来的叫条风,东南方吹来的叫景风,南方吹来的叫巨风,西南方吹来的叫凉风,西方吹来的叫风,西北方吹来的叫丽风,北方吹来的叫寒风。什么是六水?指的是黄河、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合计四海之内,东西纬长二万八千里,南北经长二万六千里;水道的流长八千里,大的山谷有六个,大的河流有六百条;内陆河有三千条。禹派太章测量东极,一直到西极,是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派竖亥测量北极,一直到南极,是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总计大的深潭、湖泽,从三仞往上的,是二亿三万三千五百五十九个。禹使用神奇的息土填平深潭而成为大山。掘去昆仑山峰来填平洼地。昆仑山中有层叠的城池九重,城的高度是一万一千里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上生有木禾,它的长度是三十五尺。珠树、玉树、琁树、不死树在木禾的西面,沙棠、琅玕在它的东面,绛树在它的南面,碧树、瑶树在它的北面。昆仑四旁有四百四十座入山门户,每门相距为四里,每门九纯长,一纯是一丈五尺。四旁有九大泉水,承受不死药之器挂在西北角。昆仑山北门张开以接纳西北方的不周之风。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山虚门之中,这里有天池。天池之水,源源渗进的是黄泉之水,黄泉之水绕行三周又回到它的源头,这就是所说的丹水,饮用它可以长生不老。黄河源出昆仑山的东北角,流进大海,进入禹所开通的积石山。赤水出自昆仑山东南角,向西南方向进入南海。丹泽的东面,弱水出自穷石山,到了合黎,弱水余波流进沙漠。横穿流沙,向南到达南海。洋水出自昆仑西北角,流进南海羽民国的南部。这四条大水,是天帝的神泉,用来调和各种药物,滋润万物。昆仑山上的大丘,假令比它再高一倍,它叫做凉风之山,登上它可以长生不老;再往上比它高一倍,它叫做悬圃之山,登上它便有了神灵,能够呼风唤雨;再往上比它高一倍,便同上天相联系,登上它便可以成为神人,这就是所说的天帝的居室。扶木在东方的阳州,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建木在南方的都广之山,是许多天神上下的地方,日中时没有影子,呼唤时没有回音,大概是天地的正中央。若木在建木的西边,它的末端挂有十个太阳,它的光辉照耀着大地。九州的大的范围是,四个边各是千里。九州之外,还有八殥,也是边缘千里。东北方叫大泽,也叫无通;东方叫大渚,也叫少海;东南方叫具区,也叫元泽;南方叫大梦,也叫浩泽;西南方叫渚资,也叫丹泽;西方叫九区,也叫泉泽;西北方叫大夏,也叫海泽;北方叫大冥,也叫寒泽。共是八殥。八泽的云气,凝为雨水洒落在九州大地。八殥的外面,还有八纮,四个边也各是千里。从东北方开始叫和丘,也叫荒土;东方叫棘林,也叫桑野;东南方叫大穷,也叫众女;南方叫都广,也叫反户;西南方叫焦侥,也叫炎土;西方叫金丘,也叫沃野;西北方叫一目,也叫沙所;北方叫积冰,也叫委羽。八纮范围的云气,可以产生寒暑不同的气候,并且合乎八风的方位,而必定用风雨来伴随。八纮之外,还有八极。从东北方开始是方土之山,也叫苍门;东方叫东极之山,也叫开明之门;东南方叫波母之山,也叫阳门;南方叫南极之山,也叫暑门;西南方叫编驹之山,也叫白门;西方叫西极之山,也叫阊阖之门;西北方叫不周之山,也叫幽都之门;北方叫北极之山,也叫寒门。八极的云气,可以洒遍天下。八门所吹来的八方之风,它可以节制四季;八纮八殥八泽的云气,可以洒遍九州而滋润中原大地。东方出产的珍贵物产,有辽东医毋闾的美玉珣玗琪;东南方出产的珍贵的物产,有会稽山的竹箭;南方出产的贵重的物产,有湘南出产的犀角和象牙;西南方出产的宝贵的东西,有华山出产的黄金、美石;西方出产的宝贵的物产,有霍山的珍珠、宝玉;西北方出产的美好物产,有昆仑山的球琳、琅玕;北方出产的美好的物产,有雁门关以北的筋角做成的硬弓;东方出产的珍贵的物产,有斥山的虎豹五彩之皮;中央出产的美好的物产,有泰山一带出产的五谷、桑麻,鱼类和食盐也出产在这里。大凡地形位置,东西方向叫纬线,南北方向叫经线。高山生万物是积德的,大河冲刷万物是积刑的。高者为阳主管万物生长,低者为阴主管万物死亡。丘陵高属于阳性,溪谷低属于阴性。水纹圆形有波折者出珍珠,方形而有波折者藏美玉。清澈的水中有黄金,龙所栖息的深渊中有玉英。土地按照各自的类别产生特性不同的人。所以山中云雾之气大多使人生男子,水泽之气多使人生女子;南方瘴疠之气使人变哑,风邪之气使人变聋;森林中寒湿之气使人软瘫,朽木之气使人驼背;岸边湿气使人脚肿大,石气使人多勇力;深山峡谷之气使人得粗脖子类病;酷热之气使人早死,寒冷之气使人长寿;空谷阴冷之气使人手脚麻木,丘陵地带的气体使人得鸡胸;平原之气使人仁慈,山陵之气使人贪婪。生活在质地疏松土地上的人行动迅速,生活在板结土地上的人行动迟缓;生活在清水边的人声音小,生活在混水边的人声音大;生活在湍急水边的人身体轻,生活在流速缓慢水边的人身体重,在中央土地上生活的多出圣贤之人。以上这些人大多和他们所处的地气相像,都和各自的类别相应。所以南方有四季常青的草木,北方有常年不化的冰雪;东方有君子之国,西方有刑天的尸体。睡觉时所梦与真实一样,人死后灵魂成为鬼;磁石可以向上飞,云母石可以生水;土龙可以使雨水降落,燕子、大雁相互交换往来时间;蛤蚌、螃蟹、珍珠、龟类,随着月亮盈亏而变化。因此土质坚硬的地区的人性格刚毅,地力差的地区的人柔弱;黑土地上生活的人高大,沙土地上生活的人瘦小;肥沃土地上的人漂亮,土地贫瘠地区的人丑陋。食水的鱼类、鸟类善于游泳并能耐寒,食土的蚯蚓类无心而不息,食木的熊罴之类多力而易怒,食草的麋鹿之类善奔跑而愚蠢,吃叶子的蚕类吐丝并能成蛾,食肉的虎豹类勇敢而强悍,食气的龟类神明而长寿,食五谷的人类聪明而短命,不作为食物的蓍草不死而有神灵。大凡人类、飞禽走兽及昆虫,各自都有用来生存的本领,有奇蹄、有偶蹄,有的飞行、有的奔走,没有办法知道它们形成的原因,只有通晓大道的人才能探求到它们的本原。天为阳是一、地为阴是二、人生于天地是三,三乘三得九,九乘九得八十一,一主宰太阳,日干的数目是十,太阳主宰人类,人因此怀胎十月而出生。八乘九得七十二,二主管偶数,偶数又承接奇数,奇数主宰十二辰,十二辰主宰十二月,月主管马,马因此十二月怀胎而生。七乘九得六十三,三主管北斗,北斗主管犬,犬因此三个月怀胎而生。六乘九得五十四,四主管四季,四季主管猪,猪所以四月怀胎而生。五乘九得四十五,五主管五音,五音主管猿,猿因此五月怀胎而出生。四乘九得三十六,六主管十二律,十二律主管麋鹿,麋鹿因此六个月怀胎而生。三乘九得二十七,七主管星辰,星辰主管老虎,虎所以七个月怀胎而生。二乘九得十八,八主管八风,八风主管虫类,虫类因此八日变化一次。鸟、鱼都是从阴中产生的,从属于阳,所以鸟、鱼之类都是卵生的。鱼在水中游弋,鸟在天空飞翔,所以立冬燕子、麻雀进入大海变成蚌蛤。万物的特性各自具有不同的类别。蚕吃桑叶而不饮水,蝉饮水而不食树叶,蜉蝣不吃也不喝,龟类、鱼类夏季觅食而冬季休眠,吞咽食物的鸟、鱼之类有八个孔洞而卵生,用牙齿嚼咽食物的人类和兽类有九个孔洞而胎生。四足的兽类和两栖类的动物没有翅膀,头上长角的牛、羊、鹿等动物没有上齿,没有角的猪、熊、猿等动物脂肪从前面起,有角的动物脂肪从后面长起。白天生下来的孩子类似父亲,夜里生下来的孩子像母亲。阴气达到极点就产生雌性,阳气达到极点就产生雄性。熊、罴冬季躲藏起来,飞鸟按照季节迁徙。因此白水适宜产美玉,黑水适宜产细石,青水适宜产青绿色美玉,赤水适宜产丹砂,黄水适宜产黄金,清水适宜产龟类。汾河水混浊而适宜麻类生长,济水平和而适宜麦类生长,黄河水适中平和而适合豆类生长,洛河水轻流畅而适宜谷类生长,渭水汹涌多力而适宜黍子生长,汉水质重安流而适合竹子生长,江水肥厚仁慈而适宜稻子生长。平原之人聪慧而适宜五谷生长。东方是大川深谷水流所注入之处,也是太阳、月亮所升起的地方。东方之人体形尖、小脑袋,高鼻子、大嘴巴,肩膀像鸢一样、走路踮起脚跟,孔窍同眼睛相通,筋脉之气归属于它。东方青色主管肝,人个子高、成熟早而不长寿。那些地方适宜种麦子,多有虎豹栖息。南方是阳气所聚积之处,酷热潮湿占据这个地方。那里生活的人高个子、上部尖,大嘴巴、眼角有皱折,孔窍同耳朵相通,血液经脉归属于它。南方红色主管心,人早成熟而死得也快。那个地区适宜种稻子,多独角兕牛和大象。西方是高山大川产生之处,也是日、月落下的地方。那里的人脊背弯曲,长脖子、昂头走路,孔窍同鼻子相通,皮肤归属于它。西方白色主管肺,那里的人勇敢强悍、不讲仁慈。那个地方宜种黍,多出产旄牛和犀牛。北方是昏暗不见阳光之处,是被上天所封闭的地方,也是冰雪常年不化,蛰伏动物长期隐藏的地方。那里的人身体萎缩、短脖子,大肩膀、尻尾向下突出,孔窍同阴部相通,骨骼归属于它。北方黑色主管肾,那里的人愚笨但是能长寿。那个地方适宜种植豆类植物,多出产狗、马。中央是四面通达,八风、云气相通,雨露会合之处。那里的人大脸盘、短面颊,胡须很美、身体肥胖,孔窍同口相通,肌肉归属于它。中央黄色主管胃,那里的人聪明仁慧而善于治理国家。那个地方适宜种植谷物,多产牛羊及六畜。五行中木胜过土,土胜过水,水胜过火,火胜过金,金胜过木。因此禾苗春天生长秋天死亡,豆类夏天生长冬天枯死,麦类秋天生长夏天死亡,荠菜冬天生长夏天死去。木强盛,水干涸,火产生,金被制服,土死亡;火强盛,木枯死,土产生,水被制服,金死亡;土强盛,火衰弱,金产生,木被制服,水死亡;金强盛,土衰老,水产生,火被制服,木死亡;水强盛,金衰老,木产生,土被制服,火死亡。乐音中有五声,宫是它的主音。色彩中有五章,黄是它的主色。味道中有五变,甘是它的主味。方位中有五材,土是它的主位。因此整治土可以生出木,冶炼木可以生出火,冶炼火可以生金,冶炼金可以生水,整治水可以返回到土;提炼甘可以生出酸,提炼酸可以生出辛,提炼辛可以生出苦,提炼苦可以生出咸,提炼咸又可以返回到甘。变宫隔八可以生出徵音,变徵隔八可以生出商音,变商可以生出羽音,变羽可以生出角音,变角可以生出宫音。所以用水可以调和土,用土可以调和火,用火可以熔化金,用金可以制服木,木又返回到土。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相生,这就是成为器用的原因。海外共有三十六国:从西北至西南方,有修股民、天民、肃慎民、白民、沃民、女子民、丈夫民、奇股民、一臂民、三身民。从西南至东南方,有结胸民、羽民、头国民、裸国民、三苗民、交股民、不死民、穿胸民、反舌民、豕喙民、凿齿民、三头民、修臂民。从东南至东北方,有大人国、君子国、黑齿民、玄股民、毛民、劳民。从东北到西北方,有跂踵民、句婴民、深目民、无肠民、柔利民、一目民、无继民。雒棠、武人在西北角,硥鱼在无继民南边。有两个神人,手臂相连给天帝放哨,在无继民西南方。三珠树在它的东北方。有玉树在赤水之上。昆仑、华丘在它的东南方,还有宝玉、神马、视肉、杨桃、甘楂、神木,是各种水果所出产的地方。神奇的和丘在无继民的东北角,百仞三桑在它的西边,夸父、耽耳国在它的北方。夸父丢弃了他的马鞭,便成为桃林。楚祖昆吾丘在南方,黄帝轩辕丘在西方,神巫在它的北面。站在上天的登保之山,旸谷、扶桑在东方。有娀国在不周山的北面,大女儿简翟、小女儿建疵居住在这里。西王母居于流沙边的昆仑山。乐民、拏闾居于昆仑弱水的小岛之中。三危山在乐民西边,舜女宵明、烛光在大河的小岛之上,光焰照射千里。龙门山在黄河的深渊之处,湍池在昆仑墟之中,玄耀在不周山,申池在东海边。孟诸泽在沛郡,少室、太室在中土冀州。烛龙在雁门山北边,被委羽之山遮蔽,终年不见太阳。它的神是人面龙身,而没有脚。后稷的坟冢在建木的西边,那里的人死后,能够复苏过来,有一半化为鱼,在建木之间。流黄、沃民,在它的北边三百里。狗国在它的东边。东方雷泽有神物,龙的身子人的头,拍打着肚子做游戏。长江之源出岷山,向东流经过汉水入海。左拐返回向北流,到达东方的开母山之北。向右拐返回向东流,到达东方极远之处。黄河出自积石山,雎水出自荆山,淮水出自桐柏出,睢水出于羽山,清漳出自楬戾山,浊漳河出于发包山,济水出自王屋山,时水出乌河,泗水源于东蒙山,沂水出于鲁山,北洛河出于猎山,大汶河出于弗其山,向西汇流入到济水。西汉水出自嶓冢山,泾水北源出自薄落之山,渭水源于鸟鼠同穴山,伊水源于上魏山,雒河出自熊耳山,浚水出自华窍,潍河出自覆舟山,汾水出自燕京山,衽水出自熊,淄水出自鲁山,丹水出自高褚山,股水出自嶕山,镐水源于鲜于,凉水出自茅卢石梁,汝水出于猛山,淇水出自大号山,晋水出自结绌山,合水出自封羊山,辽水出自砥石山,釜水出自景山,岐水出自石桥,呼池河出自鲁平山,泥涂渊出自山,维湿向北流出于燕山。东北方天神诸稽、摄提,是主管条风所发生的神;东方天神通视,是主管明庶风所发生的神;东南方天神赤奋若,是主管清明风所发生的神;南方天神共工,是主管景风所发生的神;西南方天神诸比,是主管凉风所发生的神;西方天神皋稽,是主管阊阖风所发生的神;西北方天神隅强,是主管不周风所发生的神;北方天神穷奇,是主管广莫风所发生的神。胈生出海人,海人生出若菌,若菌生出圣人,圣人生出庶人,凡是胈者一直发展到庶人。羽嘉生出飞龙,飞龙生出凤凰,凤凰生出鸾鸟,鸾鸟生出庶鸟,凡是有羽毛类一直发展到庶鸟。毛犊生出应龙,应龙生出建马,建马生出麒麟,麒麟生出庶兽,凡是兽类一直发展到庶兽。鳞薄生出蛟龙,蛟龙生出鲲鲠,鲲鲠生出建邪,建邪生出庶鱼,凡是有鳞类一直发展到庶鱼。介潭生出先龙,先龙生出玄鼋,玄鼋生出灵龟,灵龟生出庶龟,凡是有甲壳类一直发展到庶龟。煖湿生出胈,煖湿又从毛风中产生,毛风从湿玄中产生,湿玄又产生了羽风,羽风生出煗介,煗介生出鳞薄,鳞薄生出介潭。五类不同种类的动物在自然界兴盛起来,它们的形体来源相似,而各自朝不同方向发展。日冯生出阳阏,阳阏生出乔如,乔如生出干木,干木生出庶木,凡是木类一直发展到庶木。根茇生出程若,程若生出玄玉,玄玉生出醴泉,醴泉生出皇辜,皇辜生出庶草,凡是草类一直发展到庶草。海闾生出屈龙,屈龙生出容华,容华生出蔈,蔈生出萍藻,萍藻生出浮草,凡是浮游植物无根的一直发展到浮草。中央正土之气,形成了埃天。埃天五百年后产生砄,砄五百年后转化成黄埃,黄埃五百年生成黄,黄五百年生成黄金,黄金千年生出黄龙,黄龙潜藏生出黄泉。黄泉的雾气,上升成为黄云,阴气、阳气相互迫近便成为雷,剧烈碰撞便成为电,上面的云气靠近下面的,流水就形成了,并汇合到黄海之中。东方偏土之气,形成了青天。青天八百年生出青曾,青曾八百年生出青,青八百年生出青金,青金八百年生出青龙,青龙潜藏便生出青泉。青泉的雾气,上升成为青云,阴气、阳气相互迫近便成为雷,激烈碰撞便成为电,上面的云气靠近下面的,流水就形成了,并汇合到青海之中。南方牡土之气,形成了赤天。赤天七百年生出赤丹,赤丹七百年生出赤,赤七百年生赤金,赤金千年生赤龙,赤龙潜藏生出赤泉。赤泉的雾气,上升成为赤云,阴气、阳气相互迫近便成雷,剧烈碰撞便成为电,上面的云气靠近下面的,流水就形成了,并汇合到赤海之中。西方弱土之气,形成了白天。白天九百年生出白礜,白礜九百年生出白,白九百年生出白金,白金千年生出白龙,白龙潜藏生出白泉。白泉的雾气,向上成为白云,阴气、阳气相互迫近便成为雷,剧烈碰撞便成为电,上面的云气靠近下面的,流水就形成了,并汇合到白海之中。北方牝土之气,形成了玄天。玄天六百年生出玄砥,玄砥六百年生玄,玄六百年生玄金,玄金千年生玄龙,玄龙潜藏生出玄泉。玄泉的雾气,向上成为玄云,阴气、阳气相互迫近成为雷,剧烈碰撞便成为电,上面的云气靠近下面的,流水就形成了,并汇合到玄海之中。第五卷 时则训

孟春之月,招摇指寅,昏参中,旦尾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盛德在木。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太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羶,其祀户,祭先脾。东风解冻,蛰虫始振苏。鱼上负冰,獭祭鱼,候雁北。

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建青旗,食麦与羊,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兵矛,其畜羊。朝于青阳左个,以出春令。布德施惠,行庆赏,省徭赋。

立春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于东郊。修除祠位,币祷鬼神,牺牲用牡。禁伐木,母覆巢杀胎夭,母麛毋卵,毋聚众置城郭,掩骼薶骴。

孟春行夏令,则风雨不时,草木早落,国乃有恐;行秋令,则其民大疫,飘风暴雨总至,黎莠蓬蒿并兴;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雨霜大雹,首稼不入。

正月,官司空,其树杨。

仲春之月,招摇指卯,昏弧中,旦建星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夹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羶,其祀户,祭先脾。始雨水,桃李始华,苍庚鸣,鹰化为鸠。

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建青旗,食麦与羊,服八风水,爨其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兵矛,其畜羊,朝于青阳太庙。命有司,省囹圄,去桎梏,毋笞掠,止狱讼,养幼小,存孤独,以通句萌。择元日,令民社。

是月也,日夜分,雷始发声,蛰虫咸动苏。先雷三日,振铎以令于兆民曰:“雷且发声,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备,必有凶灾。”令官市,同度量,钧衡石,角斗桶,端权概。毋竭川泽,毋漉陂池,毋焚山林,毋作大事,以妨农功。祭不用牺牲,用圭璧,更皮币。

仲春行秋令,则其国大水,寒气总至,寇戎来征。行冬令,则阳气不胜,麦乃不熟,民多相残。行夏令,则其国大旱,暖气早来,虫螟为害。

二月,官仓,其树杏。

季春之月,招摇指辰,昏七星中,旦牵牛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姑洗,其数八,其味酸,其臭羶,其祀户,祭先脾。桐始华,田鼠化为,虹始见,萍始生。

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建青旗,食麦与羊,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兵矛,其畜羊,朝于青阳右个。舟牧覆舟,五覆五反,乃言具于天子。天子乌始乘舟,荐鲔于寝庙,乃为麦祈实。

是月也,生气方盛,阳气发泄,句者毕出,萌者尽达,不可以内。天子命有司,发囷仓,助贫穷,振乏绝,开府库,出币帛,使诸侯,聘名士,礼贤者。命司空,时雨将降,下水上腾,循行国邑,周视原野,修利堤防,导通沟渎,达路除道,从国始,至境止。田猎毕弋,罝罘罗网。馁毒之药,毋出九门。乃禁野虞,毋伐桑柘。鸣鸠奋其羽,戴降于桑。具朴曲筥筐,后妃斋戒,东乡亲桑,省妇使,劝蚕事。命五库,令百工,审金铁、皮革、筋角、箭干、脂胶、丹漆,无有不良。择下旬吉日,大合乐,致欢欣。乃合□牛腾马游牝于牧。令国傩,九门磔攘,以毕春气。行是月令,甘雨至三旬。

季春行冬令,则寒气时发,草木皆肃,国有大恐;行夏令,则民多疾疫,时雨不降,山陵不登;行秋令,则天多沉阴,淫雨早降,兵革并起。

三月,官乡,其树李。

孟夏之月,招摇指巳,昏翼中,旦婺女中。其位南方,其日丙丁,盛德在火。其虫羽,其音徵,律中仲吕,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蝼蝈鸣,丘螾出,王瓜生,苦菜秀。

天子衣赤衣,乘赤骝,服赤玉,建赤旗,食菽与鸡,服八风水,爨柘燧火。南宫御女赤色衣,赤采,吹竽笙。其兵戟,其畜鸡,朝于明堂左个,以出夏令。

立夏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于南郊。还乃赏赐,封诸侯,修礼乐,飨左右。命太尉,赞杰俊,选贤良,举孝悌,行爵出禄。佐天长养,继修增高,无有隳坏。毋兴土功,毋伐大树。令野虞,行田原,劝农事,驱兽畜,勿令害谷。天子以彘尝麦,先荐寝庙。聚畜百药,靡草死,麦秋至,决小罪,断薄刑。

孟夏行秋令,则苦雨数来,五谷不滋,四邻入保;行冬令,则草木早枯,后乃大水,败坏城郭;行春令,则螽蝗为败,暴风来格,秀草不实。

四月,官田,其树桃。

仲夏之月,招摇指午,昏亢中,旦危中。其位南方,其日丙丁,其虫羽,其音徵,律中蕤宾,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小暑至,螳蜋生,始鸣,反舌无声。

天子衣赤衣,乘赤骝,服赤玉,载赤旗,食菽与鸡,服八风水,爨柘燧火。南宫御女赤色衣,赤采,吹竽笙。其兵戟,其畜鸡,朝于明堂太庙。命乐师,修鞀鼙、琴瑟、管箫,调竽箎,饰钟磬,执干戚戈羽。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原,大雩帝,用盛乐。天子以雏尝黍,羞以含桃,先荐寝庙。禁民无刈蓝以染,毋烧灰,毋暴布,门闾无闭,关市无索。挺重囚,益其食。存鳏寡,振死事。游牝别其群,执腾驹,班马政。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君子斋戒,慎身无躁,节声色,薄滋味,百官静,事无径,以定晏阴之所成。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堇荣。禁民无发火,可以居高明,远眺望,登丘陵,处台榭。

仲夏行冬令,则雹、霰伤谷,道路不通,暴兵来至;行春令,则五谷不熟,百螣时起,其国乃饥;行秋令,则草木零落,果实蚤成,民殃于疫。

五月,官相,其树榆。

季夏之月,招摇指未,昏心中,旦奎中。其位中央,其日戊己,盛德在土。其虫蠃,其音宫,律中百钟,其数五,其味甘,其臭香,其祀中霤,祭先心。凉风始至,蟋蟀居奥,鹰乃学习,腐草化为蚈。

天子衣苑黄,乘黄骝,服黄玉,建黄旗,食稷与牛,服八风水,爨柘燧火。中宫御女黄色衣,黄采。其兵剑,其畜牛,朝于中宫。乃命渔人伐蛟取鼍,登龟取鼋。令滂人,入材苇。命四监大夫,合百县之秩刍,以养牺牲,以共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宗庙社稷,为民祈福。行惠令,吊死问疾,存视长老,行稃鬻,厚席蓐,以送万物归也。命妇官染采,黼黻文章,青黄白黑,莫不质良,以给宗庙之服,必宣以明。是月也,树木方盛,勿敢斩伐。不可以合诸侯,起土功,动众兴兵,必有天殃。土润溽暑,大雨时行,利以杀草,粪田畴,以肥土疆。

季夏行春令,则谷实解落,多风咳,民乃迁徙;行秋令,则丘隰水潦,稼穑不熟,乃多女灾;行冬令,则风寒不时,鹰隼蚤挚,四鄙入保。

六月,官少内,其树梓。

孟秋之月,招摇指申,昏斗中,旦毕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盛德在金。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夷则,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

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食麻与犬,服八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戈,其畜狗。朝于总章左个,以出秋令。求不孝不悌、戮暴傲悍而罚之,以助损气。

立秋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秋于西郊。还,乃赏军率武人于朝。命将率选卒厉兵,简练桀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暴慢,顺彼四方。命有司,修法制,缮囹圄,禁奸塞邪,审决狱,平词讼。天地始肃,不可以赢。是月农始升谷,天子尝新,先荐寝庙。命百官,始收敛,完堤防,谨障塞,以备水潦,修城郭,缮宫室。毋以封侯、立大官、行重币、出大使。行是月令,凉风至三旬。

孟秋行冬令,则阴气大胜,介虫败谷,戎兵乃来;行春令,则其国乃旱,阳气复还,五谷充实;行夏令,则冬多火灾,寒暑不节,民多疟疾。

七月,官库,其树楝。

仲秋之月,招摇指酉,昏牵牛中,旦觜嶲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南吕。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凉风至,候雁来,玄鸟归,群鸟翔。

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食麻与犬,服八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戈,其畜犬,朝于总章大庙。命有司,申严百刑,斩杀必当,无或枉挠。决狱不当,反受其殃。是月也,养长老,授几杖,行稃鬻饮食。乃命宰祝,行牺牲,案刍豢,视肥□全粹,察物色,课比类,量小大,视少长,莫不中度。天子乃傩,以御秋气。以犬尝麻,先荐寝庙。是月可以筑城郭,建都邑,穿窦窖,修囷仓。乃命有司,趣民收敛畜采,多积聚,劝种宿麦,若或失时,行罪无疑。是月也,雷乃始收,蛰虫陪户,杀气浸盛,阳气日衰,水始涸,日夜分。壹度量,平权衡,正钧石,角斗称,理关市,来商旅,入货财,以便民事。四方来集,远乡皆至,财物不匮,上无乏用,百事乃遂。

仲秋行春令,则秋雨不降,草木生荣,国有大恐;行夏令,则其国乃旱,蛰虫不藏,五谷皆复生;行冬令,则风灾数起,收雷先行,草木早死。

八月,官尉,其树柘。

季秋之月,招摇指戌,昏虚中,旦柳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其虫毛,其音商,律中无射。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候雁来,宾雀入大水为蛤,菊有黄华,豺乃祭兽戮禽。

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食麻与犬,服八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戈,其畜犬,朝于总章右个。命有司,申严号令,百官贵贱,无不务入,以会天地之藏,无有宣出。乃命冢宰,农事备收,举五谷之要,藏帝籍之收于神仓。是月也,霜始降,百工休。乃命有司曰:“寒气总至,民力不堪,其皆入室。”上丁,入学习吹。大飨帝,尝牺牲,合诸侯,制百县,为来岁受朔日,与诸侯所税于民,轻重之法,贡岁之数,以远近土地所宜为度。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命太仆及七驺,咸驾戴荏,授车以级,皆正设于屏外。司徒搢朴,北向以赞之。天子乃厉服广饰,执弓操矢以猎,命主祠祭禽四方。是月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蛰虫咸俯。乃趋狱刑,毋留有罪。收禄秩之不当,供养之不宜者。通路除道,从境始,至国而后已。是月天子乃以犬尝麻,先荐寝庙。

季秋行夏令,则其国大水,冬藏殃败,民多鼽窒;行冬令,则国多盗贼,边竟不宁,土地分裂;行春令,则暖风来至,民气解隋,师旅并兴。

九月,官候,其树槐。

孟冬之月,招摇指亥,昏危中,旦七星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盛德在水。其虫介,其音羽,律中应钟。其数六,其味咸,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

天子衣黑衣,乘玄骊,服玄玉,建玄旗,食黍与彘,服八风水,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铩,其畜彘,朝于玄堂左个,以出冬令。命有司,修群禁,禁外徙,闭门闾,大搜客,断罚刑,杀当罪,阿上乱法者诛。

立冬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于北郊。还,乃赏死事,存孤寡。是月命太祝祷祀神位,占龟策,审卦兆,以察吉凶。于是天子始裘。命百官,谨盖藏;命司徒,行积聚,修城郭,警门闾,修楗闭,慎管籥,固封玺,修边境,完要塞,绝蹊径;饬丧纪,审棺椁衣衾之薄厚,营丘垅之小大高庳,使贵贱卑尊,各有等级。是月也,工师效功,陈祭器,案度呈,坚致为上。工事苦慢,作为淫巧,必行其罪。是月也,大饮蒸,天子祈来年于天宗,大祷祭于公社,毕,飨先祖。劳农夫,以休息之。命将率讲武,肄射御,角力劲。乃命水虞渔师,收水泉池泽之赋,毋或侵牟。

孟冬行春令,则冻闭不密,地气发泄,民多流亡;行夏令,则多暴风,方冬不寒,蛰虫复出;行秋令,则雪霜不时,小兵时起,土地侵削。

十月,官司马,其树檀。

仲冬之月,招摇指子,昏璧中,旦轸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其虫介,其音羽,律中黄钟。其数六,其味咸,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冰益壮,地始坼,不鸣,虎始交。

天子衣黑衣,乘铁骊,服玄玉,建玄旗,食黍与彘,服八风水,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铩,其畜彘,朝于玄堂太庙。命有司曰:土事无作,无发室居。及起大众,是谓发天地之藏,诸蛰则死,民必疾疫,有随以丧。急捕盗贼,诛淫泆诈伪之人,命曰月。命奄尹,申宫令,审门闾,谨房室,必重闭,省妇事。乃命大酋,秫稻必齐,麹蘖必时,湛熺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无有差忒。天子乃命有司,祀四海大川名泽。

是月也,农有不收藏积聚、牛马畜兽有放失者,取之不诘。山林薮泽,有能取疏食、田猎禽兽者,野虞教导之。其有相侵夺,罪之不赦。是月也,日短至,阴阳争。君子斋戎,处必掩身欲静。去声色,禁嗜欲,宁身体,安形性。是月也,荔挺出,芸始生,丘蚓结,麋角解。水泉动,则伐树木,取竹箭,罢官之无事、器之无用者。涂阙庭门闾,筑囹圄,所以助天地之闭。

仲冬行夏令,则其国乃旱,氛雾冥冥,雷乃发声;行秋令,则其时雨水,瓜瓠不成,国有大兵;行春令,则虫螟为败,水泉咸竭,民多疾疠。

十一月,官都尉,其树枣。

季冬之月,招摇指丑,昏娄中,旦氐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其虫介,其音羽,律中大吕。其数六,其味咸,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雁北乡,鹊加巢,雉雊,鸡呼卵。

天子衣黑衣,乘铁骊,服玄玉,建玄旗,食麦与彘,服八风水,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铩,其畜彘,朝于玄堂右个。命有司大傩,旁磔,出土牛。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射渔,先荐寝庙。令民出五种,令农计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命乐师,大合吹而罢。乃命四监,收秩薪,以供寝庙及百祀之薪燎。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周于天,岁将更始。令静农民,无有所使。天子乃与公卿大夫饰国典,论时令,以待嗣岁之宜。乃命太史,次诸侯之列,赋之牺牲,以供皇天上帝社稷之刍享。乃命同姓之国,供寝庙之刍豢;卿士大夫至于庶民,供山林名川之祀。

季冬行秋令,则白露蚤降,介虫为,四鄙入保;行春令,则胎夭伤,国多固疾,命之曰逆;行夏令,则水潦败国,时雪不降,冰冻消释。

十二月,官狱,其树栎。

五位:东方之极,自碣石山过朝鲜,贯大人之国,东至日出之次,榑木之地,青土树木之野,太皞、句芒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挺群禁,开闭阖,通穷窒,达障塞,行优游,弃怨恶,解役罪,免忧患,休罚刑,开关梁,宣出财,和外怨,抚四方,行柔惠,止刚强。”

南方之极,自北户孙之外,贯颛顼之国,南至委火、炎风之野,赤帝、祝融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爵有德,赏有功,惠贤良,救饥渴,举力农,振贫穷,惠孤寡,忧罢疾,出大禄,行大赏,起毁宗,立无后,封建侯,立贤辅。”

中央之极,自昆仑东绝两恒山,日月之所道,江、汉之所出,众民之野,五谷之所宜,龙门、河、济相贯,以息壤堙洪水之州,东至于碣石,黄帝、后土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平而不阿,明而不苛,包裹覆露,无不囊怀,溥氾无私,正静以和,行稃鬻,养老衰,吊死问疾,以送万物之归。”

西方之极,自昆仑绝流沙、沉羽,西至三危之国,石城金室,饮气之民,不死之野,少皓、蓐收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审用法,诛必辜,备盗贼,禁奸邪,饰群牧,谨著聚,修城郭,补决窦,塞蹊径,遏沟渎,止流水,雍溪谷,守门闾,陈兵甲,选百官,诛不法。”

北方之极,自九泽穷夏晦之极,北至令正之谷,有冻寒积冰,雪雹霜霰、漂润群水之野,颛顼玄冥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申群禁,固闭藏,修障塞,缮关梁,禁外徙,断罚刑,杀当罪;闭关闾,大搜客,止交游,禁夜乐,蚤闭晏开,以索奸人,已德,执之必固;天节已几,刑杀无赦,虽有盛尊之亲,断以法度;毋行水,毋发藏,毋释罪。”

六合:孟春与孟秋为合,仲春与仲秋为合,季春与季秋为合,孟夏与孟冬为合,仲夏与仲冬为合,季夏与季冬为合。

孟春始赢,孟秋始缩;仲春始出,仲秋始内;季春大出,季秋大内;孟夏始缓,孟冬始急;仲夏至修,仲冬至短;季夏德毕,季冬刑毕。

故正月失政,七月凉风不至;二月失政,八月雷不藏;三月失政,九月不下霜;四月失政,十月不冻;五月失政,十一月蛰虫冬出其乡;六月失政,十二月草木不脱;七月失政,正月大寒不解;八月失政,二月雷不发;九月失政,三月春风不济;十月失政,四月草木不实;十一月失政,五月下雹霜;十二月失政,六月五谷疾狂。

春行夏令,泄;行秋令,水;行冬令,肃。夏行春令,风;行秋令,芜;行冬令,格。秋行夏令,华;行春令,荣;行冬令,耗。冬行春令,泄;行夏令,旱;行秋令,雾。

制度:阴阳大制有六度。天为绳,地为准,春为规,夏为衡,秋为矩,冬为权。

绳者,所以绳万物也;准者,所以准万物也;规者,所以员万物也;衡者,所以平万物也;矩者,所以方万物也;权者,所以权万物也。

绳之为度也,直而不争,修而不穷;久而不弊,远而不忘;与天合德,与神合明;所欲则得,所恶则亡;自古及今,不可移匡;厥德孔密,广大以容,是故上帝以为物宗。

准之为度也,平而不险,均而不阿;广大以容,宽裕以和;柔而不刚,锐而不挫;流而不滞,易而不秽;发通而有纪,周密而不泄;准平而不失,万物皆平;民无险谋,怨恶不生,是故上帝以为物平。

规之为度也,转而不复,员而不垸;优而不纵,广大以宽;感动有理,发通有纪;优优简简,百怨不起;规度不失,生气乃理。

衡之为度也,缓而不后,平而不怨;施而不德,吊而不责;当平民禄,以继不足;阳阳,唯德是行;养长化育,万物蕃昌;以成五谷,以实封疆;其政不失,天地乃明。

矩之为度也,肃而不悖,刚而不愦;取而无怨,内而无害;威厉而不慑,令行而不废;杀伐既得,仇敌乃克;矩正不失,百诛乃服。

权之为度也,急而不赢,杀而不割;充满以实,周密而不泄;败物而弗取,罪杀而不赦;诚信以必,坚悫以固;粪除苛慝,不可以曲。故冬正将行,必弱以强,必柔以刚。权正而不失,万物乃藏。

明堂之制,静而法准,动而法绳。春治以规,秋治以矩,冬治以权,夏治以衡。是故燥湿寒暑以节至,甘雨膏露以时降。【译文】孟春正月,斗柄招摇指向寅位,黄昏时参星位于南天正中,黎明时尾星位于南天正中。木神太皞的神位在东方,它的天干是甲乙,美盛的德泽属于木。它的代表虫是鱼类,代表音是角,律管由太蔟与之相应。它的序数排列是八,它的主味是酸,气味是羶气,它祭祀的是户神,祭祀时把脾放在前面。这个月里东风吹来冰冻解开,冬眠的动物开始苏醒活动。鱼儿向上靠着冰游弋,水獭开始捕杀鱼类,大雁随着季节向北飞去。天子身穿青色衣裳,驾着青色骏马,佩带青色宝玉,树起绣有龙虎的青色旗帜,吃麦类和羊肉,饮用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豆萁。东宫的侍女们身穿青色衣服,佩戴青色彩饰,弹奏起琴和瑟。这个月里使用的兵器是矛,畜养的动物是羊。天子月初在明堂东向堂北头室召见群臣,并发出春天宽和的政令。广布德泽、遍施恩惠,施行庆善赏赐,减省徭役和赋税。立春的时候,天子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到东郊八里迎接春天的来临。修整清扫祭坛祭神牌位,用圭璧祈祷鬼神赐福,祭祀用的牺牲都用雄性。禁止砍伐正在生长的树木,不能捣毁鸟巢、不能捕杀怀胎的麋子,不要捕捉幼鹿和产卵的动物,不要聚集大众修筑城郭,要掩埋裸露在外的尸骨。孟春时施行夏季的政令,那么风雨就不能按时到来,草木提早枯落,国家便出现恐慌;孟春时施行秋季的政令,那么百姓中会发生大的瘟疫,狂风暴雨会一起来临,藜莠蓬蒿等杂草繁茂生长;孟春时施行冬季的政令,那么雨水会造成灾害,寒霜、冰雹降落,越冬作物就会没有收成。正月,官府要管好土地,它的代表树是杨树。仲春二月,斗柄招摇指向卯位,黄昏时弧星位于南天正中,黎明时建星位于南天正中。太皞的神位在东方,它的天干是甲乙,它的代表虫是鳞虫,代表音是角,律管与夹钟相对应,它的序数是八,主味是酸,气味是羶,它祭祀的是户神,祭祀中把脾放在前面。这时开始降雨,桃树、李树开花,黄莺鸣叫,鹰化为布谷鸟。天子身穿青色衣裳,乘坐青色骏马,佩带青色美玉,树起绣有龙虎的青色旗帜,吃麦类和羊肉,饮用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豆萁。东宫的御女们身穿青色衣服,佩戴青色彩饰,弹奏起琴瑟。这个月使用的兵器是矛,畜养的动物是羊,天子在东向堂中央室朝见大臣。命令刑狱之官,赦免罪行较轻的罪犯,脱去束缚犯人的刑具,不准鞭打犯人,停止官司之争,抚育幼小,存恤孤独,并进而使仲春的阳气,通达草木。选择最好的日子,让百姓祭祀土地之神。在这个月里,白天、黑夜平分,雷开始发出轰鸣之声,冬眠的动物全部苏醒活动。在预计打雷之前三天,敲起大铃来告诫老百姓说:“雷将要震鸣,如果有不戒备自己行止的人,生子必定要发生疾病等凶灾。”命令管理市场的官员,统一长度、容量单位,使秤和重量标准平正,均等容器斗、桶的标准,校正秤锤和刮平斗斛的器具。不要使川泽之水枯竭,不要用完池塘的水,不能毁坏山林,不要干征伐、戍边等大事,以致妨碍农业生产。祭祀时不要用处于生殖期的牲畜,换用圭璧,改用鹿皮、彩色丝帛来代替。仲春时节施行秋季的政令,那么国家会发生大的水灾,寒气经常来临,盗贼敌寇便来侵扰。仲春时节施行冬季的政令,那么阳气抵挡不住阴气,麦子便不能成熟,百姓无食而互相残杀。仲春时节施行夏季的政令,那么国家便会发生大的旱灾,暖气提早来到,虫螟为害农作物。二月,官府要管好粮仓,它的代表树是杏树。季春三月,斗柄招摇指向辰位,黄昏时七星位于南天正中,黎明时牵牛星位于南天正中。太皞的神位在东方,它的天干是甲乙,它的代表虫是鳞虫,代表音是角,律管中姑洗与之相对应,它的序数是八,主味是酸,气味是羶的,它祭祀的是户神,祭祀时把脾放在前面。这时梧桐开始开花,田鼠转化为之类,彩虹开始出现,水中萍藻开始生长。天子身穿青色衣服,乘坐青色骏马,佩带青色美玉,树起绣有龙虎的青旗,吃麦制品和羊,饮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豆萁。东宫的御女们身穿青色衣服,佩戴青色彩饰,弹奏的是琴瑟。这个月使用的兵器是矛,代表畜是羊,天子在东向堂南头室朝见大臣。管理舟船的官员多次检查舟船质量,经过五次反复之后,才向天子说准备停当。天子在这时开始安全地乘船,向祖宗的寝庙进献鲟鱼,并为麦子祈求丰收。这个月里,生命的气象旺盛,阳气布散开来,草木弯曲的全部长出,直立的全都向上生长,不能够把它们控制住。天子命令主管官员,打开粮仓,资助贫穷,赈救困乏之人,打开府库,拿出丝帛等财物,出使诸侯国,招聘有名德之人,礼遇贤德之士。命令主管水土之官,应时之雨即将来临,低处的水将向上泛滥,要顺次巡行国家都邑,普遍察看郊外平原,修筑堤坝,疏通沟渎,清除路障、使道路畅通,从国都开始,一直到达边境。捕猎完全停止,收藏起罗网和弓箭。毒杀野兽的食物,不准带出国都之门。禁止主管山林之官,去砍伐养蚕用的桑树、柘树。斑鸠展翅高飞,戴胜鸟降落到桑枝上。这时要准备养蚕用的蚕架、蚕箔和竹筐,王后、妃子斋戒之后,在向着东方的地方亲自采摘桑叶,并减少妇人的其他职事,勉励妇人勤劳蚕事。命令掌管五库的官员,指使各种工匠,审查金铁、皮革、筋角、箭干、脂胶、丹漆的质量,有没有不好的。选择三月下旬的一个好日子,大合众乐,使君臣人民得到欢乐。在牧场上使公牛、母牛与公马、母马进行交配。命令在国都举行驱逐疫鬼的仪式,在国都九门之内杀死牲畜,用来攘除未尽的春气。实行这个月的节令,喜雨每旬就会来临一次。季春施行冬季的政令,那么寒气会时时发生,草木就会凋落,国家就会发生大的恐慌;季春施行夏季的节令,那么百姓就会产生众多的疾病,雨水不能按时降临,山陵的物产没有收成;季春施行秋季的政令,那么就会阴云密布,过量的雨水提前来到,战争就会兴起。三月,官府管好户籍人口,它的代表树是李树。孟夏四月,北斗斗柄招摇指向巳位,黄昏时翼星位于南天正中,黎明时婺女星位于南天正中。火神炎帝的神位在南方,它的天干是丙丁,盛德属火。它的代表虫是鸟类,代表音是徵,十二律中与之相应的是仲吕,它的序数排列是七,主味是苦,气味是焦气,它祭祀的是灶神,祭祀时把肺放在前面。这时青蛙开始鸣叫,蚯蚓从地下钻出来,土瓜生长,苦菜结实。天子身穿红色衣服,乘坐红黑色骏马,佩带红色宝玉,树起红色旗帜,吃豆类和鸡,饮用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柘木。南宫的御女们身穿红色衣服,佩戴红色彩饰,吹奏竽和笙。这个月使用的兵器是戟,畜养的家禽是鸡,天子在明堂南向堂东头室朝见群臣,并且颁布夏天的政令。立夏那一天,天子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到南郊七里迎接夏天的来临。回朝以后,赏赐有功者,割土分封诸侯,行大礼、奏雅乐,宴飨群臣。命令太尉,选拔有才能的杰出人才,推举品行优良贤德之人,举用孝悌之士,授给爵位、赐予俸禄。帮助物类生长繁衍,继续使之增长,不要有所损害。不要兴建土木工程,不要砍伐大的树木。命令管理山野之官,巡行田野,劝勉农民努力耕作,驱逐田里的野兽家畜,不让践踏庄稼。天子让猪先尝将成熟的麦子,然后首先进献给祖宗寝庙。采集各种成熟的药物,亭历开始枯死,春麦成熟,判决轻罪之人,施行轻的刑法。孟夏施行秋季的政令,那么就会频繁降雨,五谷不能生长,四方边鄙之人涌入城堡以求生;孟夏施行冬季的政令,那么草木就会提早枯死,而后便会发大水,城郭都会遭到破坏;孟夏施行春天的政令,那么就会蝗虫为害,暴风来临,草木不结果实。四月,官府劝勉农事,它的代表树是桃树。仲夏五月,北斗斗柄指向午位,黄昏时亢星位于南天正中,黎明时危星位于南天正中。火神炎帝的神位在南方,它的天干是丙丁,它的代表虫是鸟类,代表音是徵,律管中与之相对应的是蕤宾,它的代表数是七,主味是苦的,气味是焦气,它祭祀的是灶神,祭祀中把肺放在前面。这时小的暑热到了,螳螂生出来了,伯劳鸟开始鸣叫,百舌鸟却哑然无声。天子身穿红色衣服,驾赤黑色骏马,佩带红色美玉,树起红色的旗帜,吃豆类和鸡肉,饮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柘木。南宫侍女们身穿红色衣服,佩戴红色彩饰,吹奏竽和笙。这个月使用的兵器是戟,畜养的动物是鸡,天子在明堂太庙朝见群臣。命令乐师修治好小鼓、军鼓、琴、瑟、管、箫,调整好竽、箎,装饰起大钟、石磐,手执盾牌、大斧、戈和用来指挥的羽饰。命令主管官员,为老百姓祈祷祭祀高山、大川和各个水源,旱天到来举行盛大雩祭向天求雨,使用极隆重的六代之乐。天子让小鸡品尝成熟的谷物,把新熟的樱桃,首先进献给祖先的寝庙。禁止老百姓采割蓝草来染制衣服,不要砍伐树木烧灰肥田,不能暴晒葛麻织成的布,不要关闭城门、巷道,不去关塞、市场征索税收。缓解重囚的刑罚,增加他们的饮食。抚恤鳏寡之人,救济死于国事之人的亲属。把怀孕的母马从马群中分开,将雄健的小马套上马络头,并且告诫管马的官员。这个月夏至白天长、夜里短,阴、阳二气交争,有的草木死去、有的生长。暑热到来君子要整洁身心,谨慎行止,不要急躁,节制音乐和美色,食用清淡食物,百事安静,行事不要急切,以便平安地促成微阴之时事情的成功。鹿角开始脱落,蝉振翼鸣叫,半夏生长,木槿开花。禁止百姓燃火,可以居留在高爽而明亮之处,眺望远方,登上丘陵,处在高高的台榭之中。仲夏季节施行冬季的政令,那么冰雹、雪粒会打坏谷物,道路不能够畅通,残暴的士兵来危害百姓;仲夏施行春天的政令,那么五谷就不能成熟,蝗类等各种昆虫便趁机兴起,国家将会发生大的饥荒;仲夏施行秋天的政令,那么草木就会凋落,果实提早成熟,百姓会面临疾病的威胁。五月,官府重视辅佐之人,它的代表树是榆树。季夏六月,北斗斗柄指向未位,黄昏时心宿正当南天,黎明时奎星正当南天。黄帝之神统治中央,它的天干是戊己,美盛的德泽属土。它的代表虫是蠃虫,代表音是宫音,律管中和它相应的是百钟,它的代表数是五,主味是甘,气味是香气,它祭祀的是中霤神,祭祀时把心脏放在前面。这时凉风开始吹来,蟋蟀居留在墙壁下,雏鹰开始练习飞行,腐草化为马蚿。天子身穿黄黑色衣,乘坐黄黑色骏马,佩带黄色宝玉,树起黄色旗帜,吃谷类和牛肉,饮用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柘木。中宫侍女身穿黄色衣,佩戴黄色彩饰。这个月使用的兵器是剑,畜养的动物是牛,天子在中宫朝见大臣。于是命令掌管渔业之官杀死蛟龙、猎取鳄鱼,把龟壳送入宗庙、取鼋来食用。命令掌管池泽之官,送上芦苇等柴草。命令四监大夫,收集百县上交的蒿草,用来养活供祭祀用的牲畜,以便用它们祭祀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神灵、宗庙社稷,来为百姓祈祷幸福。施行宽缓的政令,悼念死者、慰问病者,探视长老,施舍饭食,礼葬死者,以便送万物回归。命令女官染制衣服,白黑、青赤等文饰两两搭配,青黄白黑色彩鲜明,没有不是质地优良的,用来供给祭祀宗庙的礼服,必须全备而鲜明。在这个月里,树木生长茂盛,不要去砍伐它。不能够会盟诸侯,如果兴办土木工程,劳动大众、兴起兵戈,必然遭到上天的惩罚。这个月土地潮湿温度高,常有雷震暴雨,有利于砍草沤肥,将粪施于田间,以增加土地肥力。季夏之时施行春季节令,那么五谷果实就会脱落,人民多会受风咳嗽,百姓便会迁移;季夏之时施行秋季的政令,那么高丘洼地都会发生水灾,庄稼不能成熟,还会出现女人生子不育的情况;季夏之时施行冬季的政令,那么风雨寒凉就不会按时到来,鹰隼等凶禽提早捕杀飞鸟,四方边邑发生灾荒,并逃入城邑以求保命。六月,官府要重在收藏粮食,它的代表树是梓。孟秋七月,斗柄招摇指向申位,黄昏时斗宿正中南天,黎明时毕星正中南天。少昊的神位在西方,它的天干是庚辛,美盛的德泽属金。它的代表虫是兽类,代表音是商,律管中与之相应是夷则,它的代表数是九,主味是辛,气味是腥气,它祭祀的是门神,祭祀时把肝放在前面。这时凉风吹来,白露降落,青蝉鼓翼而鸣,苍鹰开始捕杀飞禽,这时官府开始杀戮罪人。天子身穿白色衣服,乘坐白色骏马,佩带白色宝玉,树起白色旗帜,吃糜子和狗肉,饮用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柘木。西宫侍女身穿白色衣服,佩戴白色彩饰,撞击白钟。这个月代表兵器是戈,畜养动物是狗。天子在西向堂南头室朝见群臣,而发布秋季的政令。查处不孝不悌残暴骄慢凶悍之徒,来助成阴气的到来。立秋的那一天,天子亲自率领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到西郊九里迎接秋天的到来。归来后,在朝廷上赏赐军将以及武勇立功之人。命令军将挑选士卒,磨砺兵器,精心训练具有杰出才能的人,专门任用作战有功人员,来征讨不义的国家,查办诛杀那些暴虐傲慢的人,从而顺应天下人的愿望。命令法律主管部门,修订法规,整治监狱,禁止奸人、堵塞邪路,判决案件,决裁官司。天地间开始充满肃杀之气,万物不再兴盛。这个月里农民开始进献谷物,天子要先加以品尝,首先奉献给祖先的宗庙。命令百官,开始收敛赋税,修筑堤坝,谨防障碍阻塞,防备水患到来,修葺城郭,整治宫室。在这个月里不要封侯、不立高官、不赐予黄金丝帛、不派出大使。实行这个月的节令,凉风三旬之中各来一次。孟秋季节施行冬季的政令,那么阴气会特别强盛,龟类等动物会败坏谷类,敌军便来侵扰;孟秋施行春季政令,那么国家便会发生大的旱灾,阳气重新来临,五谷不会结实;孟秋施行夏季的政令,那么冬季就会经常发生火灾,寒气、暑气相扰,人民就会多发生疟疾之类疾病。七月,官府重在整治兵库,它的代表树是楝树。仲秋八月,北斗斗柄招摇指向酉位,黄昏时牵牛星正中南天,黎明时觜嶲星正中南天。少昊的神位在西方,它的天干是庚辛,它的代表虫是毛虫,代表音是商,律管中与之相应的是南吕。它的序数排列是九,味道是辛,气味是腥气。它祭祀的是门神,祭祀时把肝放到前面。这时凉风吹来,大雁来临,燕子飞往南方,群鸟振翼飞翔。天子身穿白色衣服,乘坐白色骏马,佩带白色美玉,树起白色旗帜。吃糜子与狗肉,饮用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柘木。西宫侍女身穿白色衣,佩戴白色彩饰,撞击白钟。这个月使用的兵器是戈,畜养的家畜是犬,天子在西向堂中央室朝见群臣。命令主管司法部门,申述严明各种法纪,斩杀的人必须依法定罪,没有违法曲断或有理不伸的情况。处理案件不适当,相反却要受到追究。在这个月里,抚养年长的老人,授给他们扶几和手杖,赐予饭食。命令掌管牺牲祭祀的宰祝,巡视牺牲,按照饲养情况,察看肥瘦、有无亏缺,检查毛色,比照旧例,估量大小,察看口齿少长情况,没有什么不符合规定的。于是天子便举行驱逐疫鬼的仪式,以便使秋气停止。让狗品尝糜子,首先奉献给祖先宗庙。在这个月里,可以修筑城郭,建造都邑,凿成地窖贮藏食物,修建仓库。并且命令主管部门,督促百姓收集采摘,多多积聚,劝勉百姓种植越冬小麦,假如有人耽误时机,实行处罚,不容置疑。在这个月里,雷声开始平息,蛰伏冬眠动物躲进户内,肃杀之气逐渐旺盛,阳气日渐衰退,水流开始干涸,秋分之时日夜平分。要统一长度和容量单位,平均秤和秤锤的标准,端正重量单位,均等容量规定,开通关卡和市场,使商旅自由往来,互通货物,以方便人民生活需要。四方之人云集而来,远方之人纷纷来到,财物便不会缺乏,天子不缺少用物,各种事情才能办成功。仲秋施行春天的政令,那么秋雨就不会降临,草木重新生长开花,国家便会出现大的恐慌;仲秋施行夏季的节令,那么国家便会发生旱灾,冬眠的动物不再躲藏,五谷又会死而复生;仲秋施行冬季的政令,那么风灾就会经常发生,雷声先行收起,草木提早死亡。八月,官府重在军事之官,它的代表树是柘树。季秋九月,斗柄招摇指向戌位,黄昏时虚宿正中南天,黎明时柳宿正中南天。少昊的神位在西方,它的天干是庚辛,它的代表虫是兽类,代表音是商,律管中与之相应的是无射。它的代表数是九,主味是辛,气味是焦气。它祭祀的是门神,祭祀时把肝放在前。这时大雁从北方飞来,麻雀投入到水中变成蛤蜊,秋菊开出黄花,豺开始捕杀禽兽。天子身穿白色衣服,乘坐白色骏马,佩带白玉,树起白色旗帜,吃糜子和狗肉,饮用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柘木。西宫侍女们身穿白色衣服,佩戴白色彩饰,撞击白钟。这个月使用的兵器是戈,畜养的动物是犬,天子在西向堂北头室朝见群臣。命令主管法律部门,申述严明法令,文武百官和不分贵贱之人,没有不是忙着秋收的,来集中天地所出产的财物,不能有所散失。于是便命令主持政务的冢宰,在农事全部完毕之时,把五谷收成全部记在账簿中,并把天子畿内田赋收入藏入神仓。在这个月里,寒霜开始下降,各种工匠可以休息。便命令主管部门说:“寒冷之气一起就要来到,百姓忍受不了寒气侵袭,他们应该进入室内。”这个月的上旬丁日,开始进入学宫学习礼仪和音乐。隆重地祭祀五帝,用牺牲祭祀诸神,会盟诸侯,规定百县,准备明年诸事,以及诸侯向百姓取税,轻重多少之别,职贡大小之数,按照距离远近、土地质量收成情况作为标准。开始教民田猎习武,训练使用五种兵器。命令掌管君主猎车的田仆及趣马之官,一起驾车、插着旌旗,按照等级分配猎车,全部整齐地排列在猎场之内。官员司徒腰插马鞭,面向北来训告他们。天子穿着威厉的军服、佩带刀剑,手执弓矢前去打猎,命令主祭官员按四面方位排列禽兽祭神。在这个月里,草木枯黄败落,可以伐薪烧炭,冬眠动物已全部躲藏。督促主管刑狱的官员,不要留下有罪之人。没收那些无功无德而受禄,以及供养老人不讲孝道的人的俸禄。清除道路,从边境开始,一直到国都才结束。在这个月里天子让狗品尝新稻,而后首先奉献给祖先宗庙。季秋之月施行夏天的政令,那么他的国家便会发大水,冬季贮藏的食物会毁坏,百姓多会发生鼻窦不通的毛病;季秋施行冬季的政令,那么国家就会盗贼横行,边境不得安宁,国土会发生分裂;季冬施行春季政令,那么暖风就会吹来,百姓精神松懈怠惰,战争就会兴起。九月,官府重在侦察瞭望敌情,它的代表树是槐树。孟冬十月,北斗斗柄招摇指向亥位,黄昏时危星正中南天,黎明时七星正中南天。颛顼的神位处在北方,它的天干是壬癸,美好的德泽属水。它的代表虫是甲壳类,代表音是羽,律管中和应钟相对应。它的代表数是六,主味是咸,气味是腐木之气,它祭祀的是井神,祭祀时把肾放在前面。这时水开始结冰,地已经上冻,野鸡进入淮水中变成大蛤蜊,彩虹隐藏不再出现。天子身穿黑色衣服,乘黑色骏马,佩带黑色美玉,树起黑色旗帜,吃黍与猪肉,饮用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松木。北宫侍女身穿黑色衣服,佩戴黑色彩饰,打击磬石。这个月的代表兵器是铩,代表畜是彘,天子在北向堂西头室朝见群臣,并且发出冬季的政令。命令主管法律部门,修治各种禁令,禁止居民向外地迁徙,关闭城门和巷道,大力搜捕外来人员,决断该处罚之人,处决判死罪之人,拍马逢迎扰乱法度的也要被制裁。立冬这一天,天子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在北郊六里迎接冬季的到来。返回后,赏赐为国捐躯的人的后代,抚恤孤寡之人。在这个月里命令太祝向神灵祈祷祭祀,用龟甲、蓍草占卜,审查八卦和龟兆的迹象,以便考察吉凶之事。在这个月里天子开始穿上皮衣。命令百官,贮藏好过冬的食物;命令司徒,巡视积聚人力财力的情况,修筑城郭,警戒城门和闾巷,修理好开关城门的门栓,谨慎地管好钥匙,牢固地加好印封,整治边境,修缮险要关隘,堵塞蹊径小路;制订服丧的礼数规定,审核内、外棺及随葬衣物的厚薄等级,度量坟墓的大小高下尺寸,使贵贱、尊卑的人,各自符合等级规定。在这个月里,工师献出自己的产品,排列起各种祭器,察看式样规格,以坚固精细作为上等。如果工匠制出的产品粗劣易破,或者制作过分奇巧,必定追究他们的罪过。在这个月里,天子举行盛大的宴飨冬祭,向上天日月星辰祈求来年赐福,在后土的公社里举行大祭,结束以后,把牺牲奉献给先祖。使辛勤劳作的农夫,能够得以休息。命令将领习武,演习射术和抵御,并进行比武。命令管理水泽和渔业的官员,收纳河流湖泽的赋税,不准侵害民众的利益。孟冬时节施行春季的节令,那么便冰冻不坚,地下之气向上散发,人民多流亡他乡;孟冬时节施行夏季政令,那么就会多有暴风产生,正值冬天也不觉寒冷,冬眠动物又会钻出来活动;孟冬时节施行秋季政令,那么霜雪不会按时降临,小的战争不时出现,土地会被邻国侵夺。十月,官府重在军事训练和军赋,它的代表树是檀树。仲冬十一月,北斗斗柄招摇指向子位,黄昏时东壁处于南天正中,黎明时轸星处于南天正中。颛顼的神位在北方,它的天干是壬癸,它的代表虫是介虫,代表音是羽,律管中和它相应的是黄钟。它的代表数是六,主味是咸味,气味是朽木之气,它祭祀的是井神,祭祀时把肾放到前面。这时冰冻增厚,土地开始冻裂,山鸟不再鸣叫,老虎开始交配。天子身穿黑色衣服,乘坐黑色骏马,佩带黑色美玉,树起黑色旗帜,吃黍和猪肉,饮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松木。北宫侍女身穿黑色衣服,佩戴是黑色彩饰,打击磬石。这个月的主要兵器是铩,代表畜是猪,天子在北向堂中央室使群臣朝见。命令主管部门说:不要兴建土木工程,不要发掘居室所藏越冬之物。如果发起众多的人参加军旅、工程之事,这就是说开启了天地的闭藏,许多蛰伏的动物便要死去,百姓必定产生疾病,又随着会发生丧亡。命官府抓紧捕捉盗贼,杀死淫乱、放纵、招摇撞骗之人,所以称呼这个月叫作月。命令主管宫中事务之官,申严宫中禁令,审查城门巷道,小心守护天子居室,一定要重重关闭,免去与后妃交接之事。命令主管酿酒的官员,酿酒的原料秫稻必须齐备,酒母必须掌握好时间,浸渍蒸煮用具必须清洁,水质必须清冽,陶器必须精良,火候必须适当,不能有一点差错和变更。天子便命令主管官员,祭祀四海之内的大川、名泽。在这个月里,农民有不去收藏采集的、让牛马等家畜有乱跑的,取来不加责难。山林湖泽,有能够采摘果实、捕猎禽兽的,主管山林之官可以指教他们。他们中间有相互侵夺的,处罚他们不加赦免。在这个月里,白天短,夜里长,阴气、阳气互相交锋,君子整洁身心,居处必须掩藏身形,以求得安静。抛开音乐、美色,禁止贪欲奢求,宁静自己的身体,安定自己的心性。在这个月里,马荔草生长,芸香发芽,蚯蚓屈结,四不像开始脱角。水泉开始流动,那么就可以砍伐树木,制取竹箭,裁减无事可做的官员、弃置没有用处的器具。修饰宫阙、庭院、城门、巷道,修筑监狱,用来助成天地的闭藏。仲冬时节施行夏季的政令,那么国家就会发生大旱,雾气沉沉,雷声便会出现;仲冬时节施行秋季的政令,那么就会雨雪俱下,瓜果不能成熟,国家发生大的战争;仲冬时节施行春季政令,那么虫螟会为害谷物,水源枯竭,百姓多有恶疾发生。十一月,官府重在军事作战,它的代表树是枣树。季冬十二月,北斗斗柄指向丑位,黄昏时娄星正中南天,黎明时氐星正中南天。颛顼的帝位在北方,它的天干是壬癸,它的代表虫是介甲类,代表音是羽,律管中与之相对应的是大吕。它的代表数是六,主味是咸,气味是朽木之气,它祭祀的是井神,祭祀时把肾放到前面。这时大雁向北方飞去,喜鹊加厚巢窝,野鸡鸣叫求偶,家鸡鸣叫下蛋。天子身穿黑色衣服,乘坐黑色骏马,佩带黑色美玉,树起是黑色旗帜,吃麦类和猪肉,饮八方之风吹来的露水,用燧取火燃烧松木。北宫侍女身穿黑色衣服,佩戴黑色彩饰,打击磬石。这个月的主要兵器是铩,代表畜是彘,天子在北向堂东头室朝见群臣。命令主管官员举行腊月驱逐疫鬼的仪式,四旁之门陈列杀死的犬羊以驱除疫疾,请出土牛劝民耕作。命令渔官开始捕鱼,天子亲自去进行射鱼活动,捕获之鱼首先进献给祖先宗庙。命令百姓取出五种谷物,指导农民从事耕作,修理好耒耜等农具,准备好种田器具。命令乐官,举行盛大的音乐活动并就此停止。并命令四监官员,收集柴薪,用来供给祖先宗庙以及各种祭祀的照明和燃料。在这个月里,太阳在十二次运行结束,月亮也在故道运行终结,经行二十八宿一个周期,第二年将要重新开始。命令农民安静下来,不让从事劳作之事。天子和公卿大夫一起修治国家法令制度,研讨时令变化,以便制定来年适应的政令。并命令太史,排定诸侯国大小、尊卑的次序,把祭祀用的牺牲,按秩序加以贡奉,用来供给五帝和社稷之神享用。于是命令与天子同姓的诸侯国,供给祖先寝庙所需的牛羊、犬豕;卿、士、大夫和百姓,供给山林、名川祭祀用的祭品。季冬时节施行秋季的政令,那么白露就会提早降落,甲介之虫出现反常现象,四方边鄙之民逃入城邑寻求保命;季冬时节施行春季政令,那么鸟兽胎儿将会死亡,国家多出现难以治愈的疾病,所以称这种气候叫作逆;季冬施行夏季的政令,那么水灾会危害国家,大雪不能按时降落,冰冻也会消融。十二月,官府重在审理刑狱,它的代表树是栎树。五位是东、南、中、西、北五方定位:东方最远的地方,自碣石山经过朝鲜,通过大人之国,向东到达太阳驻扎的地方,太阳升起的榑桑之地,以及青丘树木之野,那是东方木德之帝太皞和木神句芒所管理的地方,有一万二千里。它发布的命令说:“放宽各项禁令,打开关闭的门扇,沟通堵塞之处,畅通关塞障碍,行动悠闲自得,抛弃怨恨和憎恶,解脱役夫和罪人,免除忧愁和祸患,停止处罚和刑法,开放关卡和桥梁,从仓库里拿出财物,缓和怨恨,安抚四方之民,实行宽缓的政策,制止欺凌他人的行为。”南方最远的地方,从北户国之外,通过颛顼之国,再向南到达委火炎风之野,是南方火德之帝炎帝和火神祝融所管理的地方,有一万二千里。它发布的命令说:“封爵有道德之人,赏赐有功劳之臣,对贤良之士施予恩惠,对饥渴之人给予救济,举荐致力于农事之人,赈救贫穷之人,对孤寡无依之人给予关怀,忧虑那些疲乏患病之人,实行高的俸禄,推行大的赏赐,使被毁灭的宗族得以兴起,确立没有后代的家族,封地立诸侯,选定贤德辅佐之人。”中央最远的地方,从昆仑向东经过恒山,这是太阳、月亮照射所经过之路,它是长江、汉水流出的地方,是众多百姓栖息之地,是五谷最适宜生长的地方,是龙门山、黄河、济水相贯通之地,是大禹用息壤平息洪水而形成的九州,向东到达碣石山,是中央土德之帝和土神后土所管理的地方,有一万二千里。它发布的命令说:“公正而不迎合,明察而不苛刻,包容、沾润万物,没有不含怀在自己心中,博大无私,平静温和,施舍饮食,抚养衰老之人,哀悼死者,慰问病患之人,而送万物回归本宅。”西方极远之处,从昆仑山经过流沙、弱水,向西到达三危之国,那里有石城金室,吸食气体的百姓,是长生不老之地,是西方金帝少皞和金神蓐收所管理的地方,有一万二千里。它发布的命令说:“审慎地使用法律,诛杀犯罪之人,防备盗贼发生,禁止奸邪之人,整治诸多管理民政的官员,谨慎贮藏积聚财物,修筑城郭,填补缺口漏洞,堵塞蹊径小道,遏止沟渎水患,止息泛滥之水,控制住溪谷水流,守护城门里巷,陈列兵器装备,挑选官员,诛死不法之人。”北方极远的地方,从九泽到大暝之地,向北到达令正之国,是严寒冰封,雪霜冰雹聚集,流淌滋润诸水之地,是北方水德之帝颛顼和水神玄冥所管理的地方,有一万二千里。它发布的命令说:“申严各项禁令,加固闭藏财物,修筑障阻险塞,整治关卡桥梁,禁止向外迁徙,判决受刑罚之人,处决判死罪之人;封闭城门里巷,大肆搜捕奸人,停止交游往来,禁止夜间行乐,早闭晚开城门,用来搜索坏人,坏人一经抓获,必须牢牢拘管;一年的节令已尽,判刑杀戮不加赦免,即使有极为尊宠的亲缘关系,也必须按照法律来判决;不要使水流动,不要发掘贮藏之物,不要释放有罪之人。”六合是十二个月季节相应变化:孟春和孟秋是相对应的,仲春和仲秋是相合的,季春和季秋是相对应的,孟夏和孟冬是相对应的,仲夏和仲冬是相对应的,季夏与季冬是相对应的。孟春时万物开始蓬勃生长,孟秋时万物开始凋落枯亡;仲春是播种季节,仲秋是收获季节;季春是春耕大忙季节,季秋是全面收获之时;孟夏太阳热照开始减弱,孟冬时节充满肃杀之气;仲夏时节白天日照逐渐增多,仲冬时节日照逐渐减少;季夏之时阳气施予万物已经结束,季冬时肃杀之气也将要收敛。所以正月政令失当,七月凉风不会来到;二月政令失当,八月雷声仍然轰鸣;三月政令失当,九月份天不下霜;四月份政令失当,十月份水泉不冻;五月份政令失当,十一月份冬眠动物在所伏之地出现;六月份政令失当,十二月份草木不凋落;七月份政令失当,正月大寒时节东风不能解冻;八月份政令失当,二月份雷不能发声;九月份政令失当,三月里春风不能停止;十月份政令失当,四月份草木不结实;十月份政令失当,五月份下起冰雹、寒霜;十二月份政令失当,六月份五谷不开花而结实。春季施行夏季节令,春气布散发泄;施行秋季节令,会发生水患;施行冬季节令,天地之间充满肃杀之气。夏季施行春季节令,会刮大风;施行秋季节令,田野荒芜;施行冬季节令,草木零落。秋季施行夏季节令,万物茂盛;施行春季节令,万物重新开花;施行冬季节令,万物凋落。冬季施行春季节令,冬气泄散;施行夏季节令,发生旱灾;施行秋季节令,发生大雾。法规制度:根据阴阳变化大的常规有六个方面:天道的变化作为直线,地道的变化作为平线,春天作为圆规,夏天作为秤,秋天作为矩,冬天作为秤锤。绳墨,是用来使万物正直的;水准,是用来使万物平正的;圆规,是用来使万物圆备的;秤杆,是用来使万物平衡的;矩尺,是用来使万物方正的;秤锤,是用来衡量万物的。绳墨作为法度,平直而不弯曲,修长而无尽头;长久而不破败,遥远而不被遗忘;和大自然的德泽相融合,和神灵的明察相一致;它所想的就能够达到,它所厌恶的就会灭亡;从古到今,不能够转移枉曲;它的德泽是很平静的,包容广大而能容纳万物,因此天帝把它们作为使万物正直的根本。水准作为法则,平正而不起伏,均等而无偏袒;包括广大而含怀万物,宽宏而平和;柔顺而不刚强,尖利而不会折断;畅流而不会停滞,简易而不会损伤;发散贯通而有条理,周详细密而不泄散;准器平正而不失误,万物都处于平和状态;百姓没有险恶的阴谋,怨恨、憎恶也不会发生,因此上帝把它作为平正万物的准则。圆规作为法度,旋转而不能阻止,浑圆却不可以转动;优游而不放纵,包容广大而宽容;感奋而有条理,发散贯通而有准则;宽松舒缓,各种怨恨不会产生;规的法度不失去,万物生气才能通达。秤杆作为准则,缓慢而不落后,平静而不怨恨;施予而不求恩德,恤问而不加责难;恰当平衡百姓收入,用来接济不足之人;万物旺盛丰茂,而只施行德泽;生长养育万物,使之繁衍昌盛;使五谷成熟,使国家粮食丰足;它的政令不失去,天地之理才能显明。矩尺作为法度,庄重而不会有谬误,刚强而不致割伤;向它索取而没有怨言,接纳它而没有危害;威严而不使人害怕,政令推行而不会被废止;杀戮征伐能获得成功,仇敌能被消灭;矩尺方正而不失去,许多应该诛杀的国家才能归附。秤锤作为法度,急切而不增多,杀死而不割取;充满而丰实,周密而不泄散;使万物失败而不索取,判罪杀戮而不赦免;诚实信用而一致,坚定实在而稳固;扫除暴虐邪恶,不能被外物所屈服。所以冬季政令得以施行,必然由弱小变成强大,由柔弱而成为刚强。权公正而不失去,万物才能够保藏。明堂的制度,平静时以准为法度,行动时以绳为准则。春天用规来治理,秋季用矩来治理,冬季以权来治理,夏季以衡来治理。因此干燥、湿润、严寒、酷暑按照节令而到来,及时雨和肥美的露水按照时节而降落。第六卷 览冥训

昔者师旷奏《白雪》之音,而神物为之下降,风雨暴至,平公□病,晋国赤地;庶女叫天,雷电下击,景公台陨,支体伤折,海水大出。夫瞽师、庶女,位贱尚葈,权轻飞羽,然而专精厉意,委务积神,上通九天,激厉至精。由此观之,上天之诛也,虽在圹虚幽间,辽远隐匿,重袭石室,界障险阻,其无所逃之亦明矣。

武王伐纣,渡于孟津。阳侯之波,逆流而击,疾风晦冥,人马不相见。于是武王左操黄钺,右秉白旄,瞋目而之曰:“余任天下,谁敢害吾意者!”于是风济而波罢。

鲁阳公与韩构难,战酣日暮,援戈而之,日为之反三舍。

夫全性保真,不亏其身,遭急迫难,精通于天。若乃未始出其宗者,何为而不成?夫死生同域,不可胁凌,勇武一人,为三军雄。彼直求名耳,而能自要者尚犹若此,又况夫宫天地、怀万物而友造化,含至和,直偶于人形,观九钻一,知之所不知,而心未尝死者乎?

昔雍门子以哭见于孟尝君,已而陈辞通意,抚心发声,孟尝君为之增欷唈,流涕狼戾不可止。精神形于内,而外谕哀于人心,此不传之道。使俗人不得其君形者而效其容,必为人笑。故蒲且子之连鸟于百仞之上,而詹何之骛鱼于大渊之中,此皆得清尽之道,太浩之和也。

夫物类之相应,玄妙深微,知不能论,辩不能解。故东风至而酒湛溢,蚕咡丝而商弦绝,或感之也。画随灰而月运阙,鲸鱼死而彗星出,或动之也。故圣人在位,怀道而不言,泽及万民。君臣乖心,则背谲见于天,神气相应征矣。故山云草莽,水云鱼鳞,旱云烟火,涔云波水,各像其形类,所以感之。

夫阳燧取火于日,方诸取露于月,天地之间,巧历不能举其数。手征忽怳,不能览其光。然以掌握之中,引类于太极之上,而水火可立致者,阴阳同气相动也。此傅说之所以骑辰、尾也。

故至阴,至阳赫赫,两者交接成和而万物生焉。众雄而无雌,又何化之所能造乎?所谓不言之辩,不道之道也。故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使无事焉,惟夜行者为能有之。故却走马以粪,而车轨不接于远方之外,是谓坐驰陆沉,昼冥宵明,以冬铄胶,以夏造冰。

天道者,无私就也,无私去也;能者有余,拙者不足;顺之者利,逆之者凶。譬如隋侯之珠、和氏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得失之度,深微窈冥,难以知论,不可以辩说也。何以知其然?今夫地黄主属骨,而甘草主生肉之药也。以其属骨,责其生肉;以其生肉,论其属骨,是犹王孙绰之欲倍偏枯之药,而欲以生殊死之人,亦可谓失论矣。若夫以火能焦木也,因使销金,则道行矣。若以磁石之能连铁也,而求其引瓦,则难矣。物固不可以轻重论也。

夫燧之取火于日,磁石之引铁,解之败漆,葵之乡日,虽有明智,弗能然也。故耳目之察,不足以分物理;心意之论,不足以定是非。故以智为治者,难以持国;唯通于太和,而持自然之应者,为能有之。故峣山崩而薄落之水涸,区冶生而淳钧之剑成;纣为无道,左强在侧;太公并世,故武王之功立。由是观之,利害之路,祸福之门,不可求而得也。

夫道之与德,若韦之与革,远之则迩,近之则远。不得其道,若观鱼。故圣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万化而无伤。其得之乃失之,其失之非乃得之也。

今夫调弦者,叩宫宫应,弹角角动,此同声相和者也。夫有改调一弦,其于五音无所比,鼓之,而二十五弦皆应,此未始异于声,而音之君已形也。故通于太和者,惽若纯醉而甘卧,以游其中,而不知其所由至也。纯温以沦,钝闷以终,若未始出其宗,是谓大通。

今夫赤螭、青虬之游冀州也,天清地定,毒兽不作,飞鸟不骇,入榛薄,食荐梅,噆味含甘,步不出顷亩之区,而蛇鱓轻之,以为不能与之争于江海之中。若乃至于玄云之素朝,阴阳交争,降扶风,杂冻雨,扶摇而登之,威动天地,声震海内。蛇著泥百仞之中,熊罴匍匐丘山岩,虎豹袭穴而不敢咆,猿狖颠蹶而失木枝,又况直蛇之类乎?

凤皇之翔至德也,雷霆不作,风雨不兴,川谷不澹,草木不摇,而燕雀佼之,以为不能与之争于宇宙之间;还至其曾逝万仞之上,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之疏圃,饮砥柱之湍濑,邅回蒙汜之渚,尚佯冀州之际,径蹑都广,入日抑节,羽翼弱水,暮宿风穴。当此之时,鸿鹄鸧鹤,莫不惮惊伏窜,注喙江裔,又况直燕雀之类乎!此明于小动之迹,而不知大节之所由者也。

昔者王良、造父之御也,上车摄辔,马为整齐而敛谐,投足调均,劳逸若一;心怡气和,体便轻毕;安劳乐进,驰骛若灭;左右若鞭,周旋若环,世皆以为巧,然未见其贵者也。若夫钳且、大丙之御,除辔衔,去鞭弃策,车莫动而自举,马莫使而自走也,日行月动,星耀而玄运,电奔而鬼腾,进退屈伸,不见朕垠;故不招指、不咄叱,过归雁于碣石,轶鸡于姑馀;骋若飞,骛若绝;纵矢蹑风,追猋归忽;朝发榑桑,日入落棠,此假弗用而能以成其用者也。非虑思之察,手爪之巧也。嗜欲形于胸中,而精神踰于六马,此以弗御御之者也。

昔者黄帝治天下,而力牧、太山稽辅之,以治日、月之行律,治阴、阳之气;节四时之度,正律历之数;别男女,异雌雄;明上下,等贵贱;使强不掩弱,众不暴寡;人民保命而不夭,岁时熟而不凶;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法令明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田者不侵畔,渔者不争隈;道不拾遗,市不豫贾;城郭不关,邑无盗贼;鄙旅之人,相让以财;狗彘吐菽粟于路,而无忿争之心。于是日月精明,星辰不失其行;风雨时节,五谷登熟;虎狼不妄噬,鸷鸟不妄搏;凤皇翔于庭,麒麟游于郊;青龙进驾,飞黄伏皂;诸北、儋耳之国,莫不献其贡职,然犹未及虙戏氏之道也。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下兼覆,地不周载;火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员天;和春阳夏,杀秋约冬,枕方寝绳。阴阳之所壅沉不通者,窍理之;逆气戾物、伤民厚积者,绝止之。当此之时,卧倨倨,兴眄眄,一自以为马,一自以为牛;其行蹎蹎,其视瞑瞑;侗然皆得其和,莫知所由生;浮游不知所求,魍魉不知所往。当此之时,禽兽蝮蛇,无不匿其爪牙,藏其螫毒,无有攫噬之心。考其功烈,上际九天,下契黄垆;名声被后世,光晖重万物。乘雷车,服驾应龙,骖青虬,援绝瑞,席萝图,黄云络,前白螭,后奔蛇,浮游消摇,道鬼神,登九天,朝帝于灵门,宓穆休于太祖之下。然而不彰其功,不杨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何则?道德上通,而智故消灭也。

逮至夏桀之时,主暗晦而不明,道澜漫而不修;弃捐五帝之恩刑,推蹶三王之法籍;是以至德灭而不扬,帝道掩而不兴;举事戾苍天,发号逆四时;春秋缩其和,天地除其德;仁君处位而不安,大夫隐道而不言;群臣准上意而怀当,疏骨肉而自容;邪人参耦比周而阴谋,居君臣父子之间而竞载;骄主而像其意,乱人以成其事。是故君臣乖而不亲,骨肉疏而不附;植社槁而裂,容台振而掩覆;犬群嗥而入渊,豕衔蓐而席澳;美人挐首墨面而不容,曼声吞炭内闭而不歌;丧不尽其哀,猎不听其乐;西老折胜,黄神啸吟;飞鸟铩翼,走兽废脚;山无峻干,泽无洼水;狐狸首穴,马牛放失;田无立禾,路无莎;金积折廉,璧袭无理;磬龟无腹,蓍策日施。

晚世之时,七国异族;诸侯制法,各殊习俗;纵横间之,举兵而相角;攻城槛杀,覆高危安;掘坟墓,杨人骸;大冲车,高重京;除战道,便死路;犯严敌,残不义;百往一反,名声苟盛也。是故质壮轻足者,为甲卒千里之外,家老羸弱凄怆于内;厮徒马圉,车奉饷,道路辽远,霜雪亟集,短褐不完,人羸车弊,泥涂至膝;相携于道,奋首于路,身枕格而死。所谓兼国有地者,伏尸数十万,破车以千百数,伤弓弩矛戟矢石之创者,扶举于路。故世至于枕人头,食人肉,菹人肝,饮人血,甘之于刍豢。故自三代以后者,天下未尝得安其情性,而乐其习俗,保其脩命,天而不夭于人虐也。所以然者何也?诸侯力征,天下不合而为一家。

逮至当今之时,天子在上位,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近者献其智,远者怀其德;拱揖指麾,而四海宾服;春秋冬夏,皆献其贡职;天下混而为一,子孙相代,此五帝之所以迎天德也。

夫圣人者不能生时,时至而弗失也。辅佐有能,黜谗佞之端,息巧辩之说;除削刻之法,去烦苛之事;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消知能,脩太常;隳肢体,绌聪明;大通混冥,解意释神,漠然若无魂魄,使万物各复归其根,则是所脩伏牺氏之迹,而反五帝之道也。

夫钳且、大丙,不施辔衔,而以善御闻于天下;伏戏、女娲,不设法度,而以至德遗于后世,何则?至虚无纯一,而不□喋苛事也。《周书》曰:“掩雉不得,更顺其风。”今若夫申、韩、商鞅之为治也,挬拔其根,芜弃其本,而不穷究其所由生,何以至此也,凿五刑,为刻削,乃背道德之本,而争于锥刀之末,斩艾百姓,殚尽太半,而忻忻然常自以为治,是犹抱薪而救火,凿窦而出水。夫井植生梓而不容瓮,沟植生条而不容舟,不过三月必死。所以然者何也?皆狂生而无其本者也。河九折注于海而流不绝者,昆仑之输也。潦水不泄,瀇极望,旬月不雨则涸而枯泽,受瀷而无源者。譬若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恒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何则?不知不死之药所由生也。是故乞火不若取燧,寄汲不若凿井。【译文】从前晋国乐师师旷奏起了《白雪》之音,天上的玄鹤因此而降落,狂风暴雨突然来临,晋平公得了全身麻痹症,晋国三年间寸草不生;齐国寡妇含冤向天帝呼告,雷电击毁齐景公的楼台,景公身体伤残骨折,海水冲上大陆。瞎眼的乐师、卑贱的民女,地位比低贱的尚葈还贱,权力比飞动的羽毛还轻,但是却能集中精力、坚定信念,抛弃外物、全神贯注,向上可以通达九天,激励最高的精灵。从这里可以看出,上帝实行的惩罚,即使在深深的墓穴幽冥之处,遥远的隐蔽之地,层层的石室之内,重重的障塞险阻之外,无法逃脱惩罚也是很明显的。周武王讨伐商纣王,在孟津渡黄河。这时波浪之神,迎着水流而发起冲击,狂风肆起,人、马之间都不能看清。这时候周武王左手举着黄钺,右手挥着白旄,瞪大眼睛向水怪挥道:“我担当起天下的重任,哪个胆敢阻挡我的意志!”这时候狂风停止而波涛平息了。楚国鲁阳公和韩国交战,双方战斗正激烈之时,太阳快要落山了,鲁阳公举起戈挥向太阳,太阳为他返回了三舍。保全天性和本真,不使身体受到亏损的人,遇到急切危难的事情,精诚尚还可以和上天相通。至于说到性情没有离开道的根本的人,做什么事情不能够成功呢?那种把死生放在同一个境地,是不能够被胁迫欺凌的,就像勇士一样,一个人可以称雄于千军万马之中。这些人只是为了求取名声罢了,而这些为功名来求取的人尚能这样,又何况那些以天地为宫室、囊怀万物而和阴阳变化做朋友,含怀最高的和气,只是把人形当作暂时的寄寓,观察、探究《洛书》的奥妙变化,知道那些所不知道的事情,而心性与道同在的人呢?从前齐国歌手雍门子用歌声来感动孟尝君,过后又陈说哀怨的言词、表达凄切的心意,抚按胸部发出悲怆之声,孟尝君对他不禁呜咽抽泣,泪流满面而不能停止。精诚在内心形成,而通过歌声、言词表明他的哀怨,以此来感化别人,这不只是通过口耳相传就能得到的。假使平庸的艺伎不懂得内心感情的主宰作用而专门模仿他的表演形式,必定会被别人取笑。因此蒲且子可以在百仞高空捕得飞鸟,而詹何可以在大渊之中使鱼游向鱼饵,这些人都是得到了清净之道,掌握了精深微妙的道理。万物不同类别之间可以互相感应,非常玄妙而精微,聪明的人不能够说清楚,雄辩家不能解开奥秘。因此东风吹来而美酒就能够涨出,蚕吐丝时商弦就容易断绝,有其互相感应的原因。用芦灰画圆缺的一面对着月光,而月晕也有所缺失,鲸鱼死于岸边而彗星就会出现,或许有其互相感动的原因。因此圣人在位执政,实行无为之道而不必讲话,恩泽就可以施及万民。君臣之间互相背离,那么在太阳两旁就会出现背谲等灾变现象,神灵之气的征兆就会应验。所以山中生出的云气像草莽,水中升起的云气像鱼鳞,旱天酷热的云气像烟火,连阴雨天的云气像水波,各自都和它们的形类相像,这是互相感应形成的。阳燧可以对着太阳取火,方诸可以向着月亮取水,天地之间,巧妙的历术也不能全部举出它们的数目。用手能够求取微小的事物,但是不能够得到日、月的光辉。然而用放于手掌之中的阳燧、方诸,在九天之上招引太阳、月亮的光辉,水、火便可以立即得到,这是阴阳物类之间同“气”互相感应造成的。这就是傅说死后骑着辰星、尾星的原因。所以冬至时寒气逼人,夏至时炎热难当,阴阳二气互相交接融合,便产生了天地万物。都是雄性而没有雌性,又能形成什么样的变化呢?这就是所说的不用说话的辩论,不用称说的道理。所以招抚远方的四夷之人应采取无为的原则,亲附中原的诸夏之人应当采取无事的办法,只有阴行自然之德天下才能归附。就像老子所说,天下有道没有战争,卸下战马来送田粪,而兵车的轮子就不会达到远方之地,这就如同所说的坐着而奔驰、无水而沉没,从白天到黑夜、黑暗到光明,就是在冬天熬胶,夏天造冰,也会成功。天道,不会私自靠近谁,也不会私自离开谁;能行天道的人功德有余,不能行天道的人功德不足;顺应天道就能得到便利,违背它就会遇到凶灾。比如就像隋侯珠、和氏璧,得到它便可以富裕,失去它便会贫穷。得失的尺度,深微奥妙,难于用智慧论说,不能够辨析清楚。怎么知道它是这样的呢?现在用的地黄是主治健骨的药物,而甘草是主治生肌的药物。用它健骨的功效,却要求它生肌;用它生肌的功用,却要让它健骨,这就像王孙绰把治疗半身不遂的药加倍,而想让死人复苏一样,也可以说是失去常理了。至于像因为用火能够烧焦木头,因而用它熔化金属,那么这样的道理是行得通的。假若因为磁石能够吸引铁器,而要求它吸引瓦块,那么就十分困难了。万物本来不能够用轻重来衡量的。阳燧向日取火,磁石吸引铁器,螃蟹败坏生漆,冬葵向着太阳,即使有高明的智慧,也不能够明辨清楚。所以光凭耳目的考察,不能够分辨事物的常理;凭着心中的看法,不能够确定是非标准。因此凭着智巧治国的人,难以维持国家;只有通达阴阳变化,而掌握自然万物感应规律的人,才能够掌握持国的方法。所以峣山崩塌而造成薄落之水干涸,区冶出现淳钧宝剑才能够铸成;商纣王暴虐无道,就有佞人左强在旁边诱惑;姜太公和周武王一起出世,因而武王的大业才能够成功。从这里来看,利害的路子,祸福的门径,不是预求而能得到的。道和德,就像去毛的革和加工过的韦一样,想远远分开它们,就像在旁边;想使它们接近,就又觉得很远。不能得到其中的要道,就像观看池中的小鱼,可见而不可得。因此圣人就像一面镜子,对人不送不迎,反映着人形的变化而不会隐藏,所以有各种变化而没有任何伤害。那些自以为得道的却是失掉了道,那些自认为失掉了道的却未必没有得到道。现在弹奏瑟的人,拨动大宫那么少宫也会应和,弹奏大角那么少角也会发声,这就是同一声类相互应和的情况。如果弹起变调的变宫,它同五音就没有办法并列了,拨动改调的瑟,而二十五弦仍然都跟着相应,这样发出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改调的主音已经形成了。所以通达阴阳自然变化的人,昏沉地像喝了纯正的美酒而甜蜜地熟睡着,而却在大道之中遨游,却不知道如何进入大道的。纯正温顺地隐伏起来,无情无欲地和道相始终,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道的根本,这就叫大通。现在赤螭、青虬漫游中原,天气清明大地安宁,毒蛇猛兽不再发作,飞禽也不惊恐,它们投入草木丛中,觅食荐梅的果实,咀嚼甘甜的美味,它们的漫行没有超出百亩的范围之内,因而蛇和鳝鱼却轻视它们,认为它们不能够和自己在大江大海中争个高下。至于说到黑云在清晨升起,阴气、阳气互相交锋,疾风劲吹,暴雨夹杂,赤螭、青虬乘着旋风而升腾,威力震动天地,声音响彻四海。大鳖、鳄鱼之类躲进百仞深的泥淖之中,熊罴伏地躲到山岩层峦之下,虎豹躲进穴中而不敢咆哮,猿狖之类惊吓得从树枝上跌落下来,又何况只是那些蛇和鳝鱼之类呢?凤凰翱翔在最好的清平之世,以致雷霆不再发作,风雨不会兴起,深谷大川之水不会泛滥,草木不再摇动,但是燕子、麻雀却轻视它,认为它不能和自己在屋檐、栋梁之间争高低;等到凤凰高飞万仞之上,翱翔在四海之外,经过昆仑山的疏圃,饮用黄河三峡砥柱山的急流,徘徊在日出之地的小洲之上,漫行于中原大地,东南到达都广之野,持节徐行送日西落,在弱水洗濯羽翼,晚上在北方风穴过夜。在这个时候,天鹅、仙鹤之类,都没有不惊恐害怕潜伏逃窜的,长嘴插入江边不敢乱动,又何况那些麻雀、燕子之类呢!这些蛇鳝、燕雀之类只会做小的举动,而不知道大事是怎样产生的。从前王良、造父驾驭车马,上车拉着缰绳,马儿步伐整齐而全身和谐,举足自然,劳逸一致;心平气和,身体轻松行动迅疾;安于辛劳乐于前进,奔驰起来瞬息即逝;或左或右就像受鞭驱使,拐弯后退就像圆环旋转,世人都认为他们技艺超群,但是他们却没有看到真正值得尊崇的御术。至于像钳且、大丙的驾驭车马,除掉缰绳和马衔,抛开马鞭,车子没有拉动而自己前进,马匹没有人使唤而自动奔跑,随着日、月而运行,伴着繁星在蓝天奔驰,像雷电神奔走、鬼神升腾,前进后退、缩小伸长,都见不到一点形迹;因此不需要招引指挥、不加以呵斥,就能超过在碣石上空飞行的北归之雁,赛过在姑馀上空飞行的鸡;奔驰如飞,疾驰如断弦;像发出去的箭,似踩着的风,如追赶猋忽;早晨从东方榑桑出发,晚上到达日落的落棠山,这是凭借“不用”而成就了它的“用”。而不是凭着思虑的明察,手爪的巧妙。把嗜欲之形藏在胸中,因而精神就可以协调六马,这是用不需驾驭的道术而来驾驭车马。从前黄帝治理天下的时候,有力牧、太山稽两个大臣辅助他,按照日、月运行规律来进行治理,依照阴、阳变化制定法则;调整四季变化的节气,确立律历的标准;废除男女杂居,分别男女不同职责;明确上下权限,分出贵贱等级;使强健有力的人不欺负弱小之人,人多势众的人不压迫势单力薄的人;人民善于养生而能够长寿,庄稼按时成熟而没有凶年;百官公正而无私,上下协调而没有怨恨;法令制度严明而不昏暗,辅佐大臣公正而不逢迎;种田的人不去侵占别人的土地,打渔的人不去争夺多鱼的港湾;路上丢失东西无人据为己有,市场上没有骗人的物价;城郭之门无须关闭,偏僻村镇也无盗贼;边鄙的行旅之人,也把财物相让;猪狗之类把食物吐在路上,而没有愤怒争斗之心。在这种情况下日月光辉清明,星辰不偏离运行轨道;风雨按照时节到来,五谷年年丰收;虎狼不胡乱咬人,凶鸟不随意捕杀;凤凰落在庭院之中,麒麟在郊外游戏;神龙为黄帝进献车驾,神马飞黄供他驱使;直到遥远的北方诸北、儋耳之国,没有不献上它的贡物,虽然如此还不能赶得上伏羲氏治国的主张。很古的时候,四方撑天的柱子倒塌了,九州大地裂开了,上天不能全部覆盖大地,大地也不能遍载万物;大火蔓延而不能熄灭,洪水漫流而无法控制;猛兽吞食善良的人民,凶鸟捕食老弱之人。在这种情况下女娲熔炼五彩神石来补缀天穹,斩断鳌足作为撑天的柱子,杀死黑龙以解救中原人民,积聚芦灰来堵塞平地涌出的大水。苍天补好了,四极立定了;淫水平息了,冀州安定了;毒虫猛兽杀死了,善良的人民得以生存;背朝大地,拥抱上天;春天温暖,夏天炎热,秋天肃杀,冬天严寒,人们以方正的矩为枕,卧于正直的绳墨之上。阴阳变化壅塞失调不能通达的地方,使它贯通;逆乱之气危害万物、妨害百姓积聚财物的气候,能够制止它。在这个时候,睡卧无忧无虑,起来心神平静,有时自认为是马,有时自认为是牛;人们的行动是安详缓慢的,看东西似明未明的;无知无识但是都能得到天和,没有人知道所产生的地方;任意遨游不知需要什么,随意行走不知到什么地方去。在这个时候,猛兽毒虫,没有不缩藏起它们的爪牙,隐匿起螫毒,没有捕杀吞食人的动机。考察女娲的功烈,向上可以通达九天,向下可以镂刻在黄垆之上;美名传遍后代,光辉照射万物。她乘着雷车,中间驾着应龙,两边配着青虬,持着殊绝之瑞玉,铺着萝图,缠绕着黄云,前有白螭开道,后有奔蛇护卫,逍遥自在,由鬼神引导,登上了九天,在灵门朝拜天帝,在大道的祖先旁边平静地休息。但是不彰显她的功德,不宣扬她的名声,隐藏起真人的道术,来随从天地的自然规律而行动。为什么这样呢?道德已经与上天相通,而智巧已经消灭了。等到暴君夏桀统治之时,帝王昏庸不明国情,道德混乱而不加整肃;抛弃五帝有效的治政措施,推倒三王有利的法规;因此最好的德性泯灭而无人宣扬,五帝之道藏匿而不能举兴;行事背戾上天意志,命令违背四时的规律;春光秋色隐藏起了平和之气,天地解除了赐给人类的恩德;贤明君主在位而心中不安,大夫深藏隐忧而不愿说话;群臣看着帝王的脸色行事,挑拨亲属关系而自求逢迎;奸佞小人结党营私而施展阴谋,竞相奔走于君臣父子之间;使君主骄奢淫逸而随己意,而奸人则从中谋取私利。因此君臣上下背离而不亲近,骨肉离散而不亲附;于是祭祀用的神社破败而裂开,行礼的容台震动而彻底倒塌;成群野狗吼叫着跳进了深渊,头头蠢猪衔草移居水边;美女蓬头垢面而不加修饰,歌女吞炭哑声而不再放歌;丧葬不能抒尽悲哀之情,田猎不能得到应有的快乐;西王母折断了头上的玉簪,黄帝之神咆哮哀鸣;天上的飞鸟折断了双翼,山中的野兽伤残了双腿;青山变成秃岭,沼泽干涸见底;狐狸头朝洞穴而死去,马牛狂奔乱跑;田野里没有禾苗,道路边没有野草;金银堆积磨破了棱角,璧玉积久玷污了纹理;占卜的龟板钻空了,求神的蓍草用个不停。战国之时,七个异姓国家割据天下;各个诸侯制订的法令,都是按照不同的习俗制定的;连横、合纵两派的人从中离间,各国举兵而互相争斗;攻占城邑、滥杀无辜,高城变成平地、安定变成危险;挖开死人坟墓,扬弃死人的尸骨;制造大的冲车,修筑高的城垒;修整战道,使阻塞的道路便于行军;进犯强大的敌人,残杀不义之人;百人征战一人得返,名声姑且算是最大的了。因此身体强健行动敏捷之人,便成为士兵转战千里之外,家中老弱病残痛苦悲惨;奴仆、马夫,推着车子运送粮饷,路途遥远,霜雪聚集,破衣烂衫,人瘦车破,烂泥至膝;人们在道路上互相搀扶,仰头挣扎前行,身子往往枕着车辂而死去。所谓的兼并国家占有土地的诸侯,杀人数十万,击毁战车成百上千,受弓弩、矛戟、矢石伤害的人,相互扶持着在路上哀号。因此世间竟到了枕人头、吃人肉,酱人肝,喝人血,却比吃家畜还要甜美的地步。所以从三代往后的年代里,天下的人不曾得到安定他们的性情,喜爱他们的习俗,保养他们的生命,而没有不遭到人祸残害而短命的。造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诸侯国之间以武力相争,而天下没有统一的缘故。等到了当今的时代,天子在高位,用道德执掌国家,用仁义作为辅佐,臣属奉献自己的智慧,远方的百姓感怀他的德泽;从容安舒指挥若定,而海内归附;一年四季,都能按时献上贡赋;天下大一统,子孙世代相传,这就是五帝要接受上天意旨的缘故。圣人是不能产生出时运的,只能是时运到来而不失去机会罢了。辅佐选用贤能,就能贬退谗佞的歪道,熄灭巧辩的邪说;废除刻削的法律,抛开烦琐苛细的事务;排除流言的痕迹,堵塞私党的门路;消除智巧之能,依循自然法则;毁坏肢体的贪欲,罢除小的聪明;与混沌初分状态相通达,解除意念放开精神,使心神淡漠得像没有魂魄一样,使万物各自回复到它的本性中去,那么这就是修治伏羲氏的业绩,而返回到五帝治政的大道上去。钳且、大丙,不用缰绳、马衔,而凭着善于驾驭闻名于天下;伏戏、女娲,不设置法令制度,而凭着最高的德行流传后世,为什么这样呢?它们已经达到了虚静纯粹的状态,而不做算计苛烦之事。《周书》中说:“没有捕到野鸡,当转从上风去寻求。”现在至于像申不害、韩非子、商鞅的治理国家的办法,就像拔掉树根,抛弃根本,而不去深究社会弊病产生的原因,以及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现状,却制定残酷的五刑,实行苛刻的法令,违背了道德的根本,而却在锥尖刀刃去争夺利益,宰割百姓,耗尽百姓大半资财,而却自鸣得意地认为得到了大治,这就像抱着干柴去救火,凿开孔洞而去止水一样。在井边植树而长出的枝条,容不得汲水的瓮子来碰撞,沟边植树而长的枝叶,也容不得小船去挤压,不超过三个月必定死去。为什么会这样呢?这都是盲目生长而没有考虑到地势的缘故。黄河经过多次曲折到达大海,而水流不会断绝的原因,是昆仑山为它输送水源。洼地积水没有排泄开去,极目一望广阔无边,十天一月断雨干涸就会池泽枯竭,因为它所接受的只是积水而没有源泉。就像后羿向西王母求得长生不老之药,恒娥偷吃而奔上了月宫,后羿怅然失意若有所丧,没有办法再得到不死之药了。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他不知道不死之药是从什么地方产生的。因此说向别人求火不如取燧打火,依靠别人取水不如自家掘井。

第七卷 精神训

古未有天地之时,惟像无形。窈窈冥冥,芒芠漠闵;澒濛鸿洞,莫知其门。有二神混生,经天营地,孔乎莫知其所终极,滔乎莫知其所止息。于是乃别为阴、阳,离为八极;刚柔相成,万物乃形;烦气为虫,精气为人。是故精神天之有也,而骨骸者地之有也。精神入其门,而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是故圣人法天顺情,不拘于俗,不诱于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阴阳为纲,四时为纪;天静以清,地定以宁,万物失之者死,法之者生。

夫静漠者,神明之宅也;虚无者,道之所居也。是故或求之于外者,失之于内;有守之于内者,失之于外。譬犹本与末也,从本引之,千枝万叶,莫得不随也。

夫精神者,所受于天也;而形体者,所禀于地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背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故曰:一月而膏,二月而胅,三月而胎,四月而肌,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八月而动,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体以成,五藏乃形。是故肺主目,肾主鼻,胆主口,肝主耳。外为表而内为里,开闭张歙,各有经纪。故头之圆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天有四时、五行、九解、三百六十六日,人亦有四支、五藏、九窍、三百六十六节。天有风雨寒暑,人亦有取与喜怒。故胆为云,肺为气,肝为风,肾为雨,脾为雷,以与天地相参也,而心之为主。是故耳目者,日月也;血气者,风雨也。日中有蹲乌,而月中有蟾蜍。日月失其行,薄蚀无光;风雨非其时,毁折生灾;五星失其行,州国受殃。

夫天地之道,至纮以大,尚犹节其章光,爱其神明,人之耳目曷能久熏劳而不息乎?精神何能久驰骋而不既乎?是故血气者,人之华也;而五藏者,人之精也。夫血气能专于五藏而不外越,则胸腹充而嗜欲省矣。胸腹充而嗜欲省,则耳目清、听视达矣。耳目清、听视达,谓之明。五藏能属于心而无乖,则志胜而行不僻矣。志胜而行之不僻,则精神盛而气不散矣。精神盛而气不散则理,理则均,均则通,通则神,神则以视无不见,以听无不闻也,以为无不成也。是故忧患不能入也,而邪气不能袭。故事有求之于四海之外而不能遇,或守之于形骸之内而不见也。故所求多者所得少,所见大者所知小。

夫孔窍者,精神之户牖也;而气志者,五藏之使候也。耳目淫于声色之乐,则五藏摇动而不定矣。五藏摇动而不定,则血气滔荡而不休矣。血气滔荡而不休,则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矣。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则祸福之至,虽如丘山,无由识之矣。使耳目精明玄达而无诱慕,气志虚静恬愉而省嗜欲,五藏定宁充盈而不泄,精神内守形骸而不外越,则望于往世之前,而视于来事之后,犹未足为也,岂直祸福之间哉!故曰:“其出弥远者,其知弥少。”以言夫精神之不可使外淫也。是故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五声哗耳,使耳不聪;五味乱口,使口爽伤;趣舍滑心,使行飞扬。此四者,天下之所养性也,然皆人累也。故曰:嗜欲者,使人之气越;而好憎者,使人之心劳。弗疾去,则志气日耗。夫人之所以不能终其寿命,而中道夭于刑戮者,何也?以其生生之厚。夫惟能无以生为者,则所以脩得生也。

夫天地运而相通,万物总而为一。能知一,则无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则无一之能知也。譬吾处于天下也,亦为一物矣。不识天下之以我备其物与?且惟无我而物无不备者乎?然则我亦物也,物亦物也,物之与物也,有何以相物也?虽然,其生我也,将以何益?其杀我也,将以何损?夫造化者既以我为坯矣,将无所违之矣。吾安知夫刺灸而欲生者之非或也?又安知夫绞经而求死者之非福也?或者生乃徭役也,而死乃休息也。天下茫茫,孰知?其生我也,不强求已;其杀我也,不强求止。欲生而不事,憎死而不辞。贱之而弗憎,贵之而弗喜,随其天资而安之不极。吾生也有七尺之形,吾死也有一棺之土。吾生之于比有形之类,犹吾死之沦于无形之中也。然则吾生也物不以益众,吾死也土不以加厚,吾又安知所喜憎利害其间者乎?

夫造化者之攫援物也,譬犹陶人之埏埴也,其取之地而已为盆盎也,与其未离于地也无以异,其已成器而破碎漫澜,而复归其故也,与其为盆盎,亦无以异矣。夫临江之乡,居人汲水以浸其园,江水弗憎也;苦洿之家,决洿而注之江,洿水弗乐也。是故其在江也,无以异其浸园也;其在洿也,亦无以异其在江也。是故圣人因时以安其位,当世而乐其业。

夫悲乐者,德之邪也;而喜怒者,道之过也;好憎者,心之暴也。故曰:“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则与阴俱闭,动则与阳俱开。”精神澹然无极,不与物散而天下自服。故心者形之主也,而神者心之宝也。形劳而不休则蹶,精用而不已则竭,是故圣人贵而尊之,不敢越也。

夫有夏后氏之璜者,匣匮而藏之,宝之至也。夫精神之可宝也,非直夏后氏之璜也。是故圣人以无应有,必究其理;以虚受实,必穷其节;恬愉虚静,以终其命。是故无所甚疏,而无所甚亲;抱德炀和,以顺于天;与道为际,与德为邻;不为福始,不为祸先;魂魄处其宅,而精神守其根;死生无变于己,故曰至神。

所谓真人者,性合于道也。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处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不识其外。明白太素,无为复朴,体本抱神,以游于天地之樊,芒然仿佯于尘垢之外,而消摇于无事之业。浩浩荡荡乎,机械知巧,弗载于心。是故死生亦大矣,而不为变。虽天地覆育,亦不与之抮抱矣。审乎无瑕,而不与物糅;见事之乱,而能守其宗。若然者,正肝胆,遗耳目;心志专于内,通达耦于一。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浑然而往,逯然而来。形若槁木,心若死灰。忘其五藏,损其形骸。不学而知,不视而见,不为而成,不治而辩。感而应,迫而动,不得已而往,如光之耀,如景之放。以道为,有待而然。抱其太清之本而无所容与,而物无能营。廓惝而虚,清靖而无思虑。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涸而不能寒也,大雷毁山而不能惊也,大风晦日而不能伤也。是故视珍宝珠玉犹石砾也,视至尊穷宠犹行客也,视毛墙西施犹丑也。以死生为一化,以万物为一方。同精于太清之本,而游于忽区之旁。有精而不使者,有神而不行,契大浑之朴,而立至清之中。是故其寝不梦,其智不萌;其魄不抑,其魂不腾。反覆终始,不知其端绪。甘暝大宵之宅,而觉视于昭昭之宇,休息于无委曲之隅,而游敖于无形埒之野。居而无容,处而无所。其动无形,其静无体。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无间,役使鬼神。沦于不测,入于无间,以不同形相嬗也。终始若环,莫得其伦。此精神之所以能登假于道也,是故真人之所游。

若吹呴呼吸,吐故内新,熊经鸟伸,凫浴猿躩,鸱视虎顾,是养形之人也,不以滑心。使神滔荡而不失其充,日夜无伤而与物为春,则是合而生时于心也。且人有戒形而无损于心,有缀宅而无耗精。夫癞者趋不变,狂者形不亏,神将有所远徙,孰暇知其所为?故形有摩而神未尝化者,以不化应化,千变万抮而未始有极。化者复归于无形也,不化者与天地俱生也。夫木之死也,青青去之也。夫使木生者岂木也?犹充形者之非形也。故生生者未尝死也,其所生则死矣;化物者未尝化也,其所化则化矣。轻天下,则神无累矣;细万物,则心不惑矣;齐死生,则志不慑矣;同变化,则明不眩矣。众人以为虚言,吾将举类而实之。

人之所以乐为人主者,以其穷耳目之欲,而适躬体之便也。今高台层榭,人之所丽也,而尧朴桷不斫,素题不枅;珍怪奇味,人之所美也,而尧粝粢之饭,藜藿之羹;文绣狐白,人之所好也,而尧布衣掩形,鹿裘御寒。养性之具不加厚,而增之以任重之忧,故举天下而传之于舜,若解重负然,非直辞让,诚无以为也。此轻天下之具也。

禹南省,方济于江,黄龙负舟,舟中之人五色无主。禹乃熙笑而称曰:“我受命于天,竭力而劳万民,生寄也,死归也,何足以滑和?”视龙犹蝘蜓,颜色不变,龙乃弭耳掉尾而逃。禹之视物亦细矣。

郑之神巫相壶子林,见其征,告列子。列子行泣报壶子,壶子持以天壤,名实不入,机发于踵,壶子之视死生亦齐。

子求行年五十有四,而病伛偻,脊管高于顶,下迫颐,两脾在上,烛营指天,匍匐自窥于井曰:“伟哉!造化者其以我为此拘拘邪!”此其视变化亦同矣。

故睹尧之道,乃知天下之轻也;观禹之志,乃知天下之细也;原壶子之论,乃知死生之齐也;见子求之行,乃知变化之同也。

夫至人倚不拔之柱,行不关之涂;禀不竭之府,学不死之师;无往而不遂,无至而不通;生不足以挂志,死不足以幽神;屈伸俯仰,抱命而婉转;祸福利害,千变万,孰足以患心?若此人者,抱素守精,蝉蜕蛇解,游于太清;轻举独往,忽然入冥;凤皇不能与之俪,而况斥乎?势位爵禄,何足以概志也?

晏子与崔杼盟,临死地而不易其义;殖、华将战而死,莒君厚赂而止之,不改其行。故晏子可迫以仁,不可劫以兵;殖、华可止以义,而不可县以利;君子义死而不可以富贵留也,义为而不可以死亡恐也。彼则直为义耳,而尚犹不拘于物,又况无为者矣。

尧不以有天下为贵,故授舜;公子扎不以有国为尊,故让位;子罕不以玉为富,故不受宝;务光不以生害义,故自投于渊。

由此观之,至贵不待爵,至富不待财。天下至大矣,而以与佗人也;身至亲矣,而弃之渊;外此其余无足利矣。此之谓无累之人。无累之人,不以天下为贵矣。

上观至人之论,深原道德之意,以下考世俗之行,乃足羞也。故通许由之意,《金縢》、《豹韬》废矣;延陵季子不受吴国,而讼间田者惭矣;子罕不利宝玉,而争券契者愧矣;务光不污于世,而贪利偷生者闷矣。故不观大义者,不知生之不足贪也;不闻大言者,不知天下之不足利也。

今夫穷鄙之社也,叩盆拊瓴,相和而歌,自以为乐矣。尝试为之击建鼓,撞巨钟,乃性仍仍然知其盆瓴之足羞也。藏《诗》、《书》,脩文学,而不知至论之旨,则拊盆叩瓴之徒也。夫以天下为者,学之建鼓也。

尊势厚利,人之所贪也。使之左据天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由此观之,生尊于天下也。圣人食足以接气,衣足以盖形,适情不求余,无天下不亏其性,有天下不羡其和,有天下、无天下,一实也。今赣人敖仓,予人河水,饥而飱之,渴而饮之,其入腹者,不过箪食瓢浆,则身饱而敖仓不为之减也,腹满而河水不为之竭也。有之不加饱,无之不为之饥,与守其篅□,有其井,一实。

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大忧内崩,大怖生狂;除秽去累,漠若未始出其宗,乃为大通。清目而不以视,静耳而不以听;钳口而不以言,委心而不以虑;弃聪明而反太素,休精神而弃知故;觉而若昧,以生而若死;终则反本未生之时,而与化为一体,死之舆生,一体也。

今夫繇者揭䦆臿,负笼土,盐汗交流,喘息薄喉。当此之时,得茠越下,则脱然而喜矣。岩穴之间,非直越下之休也。病疵瘕者,捧心抑腹,膝上叩头,蜷跼而谛,通夕不寐,当此之时,哙然得卧,则亲戚兄弟欢然而喜。夫脩夜之宁,非直一哙之乐也。

故知宇宙之大,则不可劫以死生;知养生之和,则不可县以天下;知未生之乐,则不可畏以死;知许由之贵于舜,则不贪物。墙之立,不若其偃也,又况不为墙乎?冰之凝,不若其释也,又况不为冰乎?自无蹠有,自有蹠无;终始无端,莫知其所萌;非通于外内,孰能无好憎?无外之外,至大也;无内之内,至贵也。能知大贵,何往而不遂?

衰世凑学,不知原心反本,直雕琢其性,矫拂其情,以与世交。故目虽欲之,禁之以度;心虽乐之,节之以礼;趋翔周旋,诎节畀拜;肉凝而不食,酒澄而不饮;外束其形,内楤其德;错阴阳之和,而迫性命之情,故终身为悲人。达至道者则不然,理情性,治心术;养以和,持以适;乐道而忘贱,安德而忘贫;性有不欲,无欲而不得;心有不乐,无乐而弗为;无益情者,不以累德;而便于性者,不以滑。故纵体肆意,而度制可以为天下仪。

今夫儒者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不原其所以乐,而闭其所乐;是犹决江、河之源,而障之以手也。夫牧民者,犹畜禽兽也,不塞其囿垣,使有野心;系绊其足,以禁其动,而欲脩生寿终,岂可得乎?

夫颜回、季路、子夏、冉伯牛,孔子之通学也。然颜渊夭死,季路菹于卫,子夏失明,冉伯牛为厉,此皆迫性拂情,而不得其和也。故子夏见曾子,一臞一肥。曾子问其故,曰:“出见富贵之乐而欲之,入见先王之道又说之,两者心战,故臞;先王之道胜,故肥。”推此志非能贪富贵之位,不便侈靡之乐,直宜迫性闭欲,以义自防也。虽情心郁殪,形性屈竭,犹不得已自强也,故莫能终其天年。

若夫至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容身而游,适情而行;余天下而不贪,委万物而不利;处大廓之宇,游无极之野;登太皇,冯太一,玩天地于掌握之中,夫岂为贫富肥臞哉?故儒者非能使人弗欲也,欲而能止之;非能使人勿乐也,乐而能禁之。夫使天下畏刑而不敢盗,岂若能使无有盗心哉?

越人得髯蛇,以为上肴,中国得而弃之无用。故知其无所用,贪者能辞之;不知其无所用,廉者不能让也。夫人主之所以残亡其国家,损弃其社稷,身死于人手,为天下笑,未尝非为非欲也。夫仇由贪大钟之赂,而亡其国;虞君利垂棘之璧,而擒其身;献公艳骊姬之美,而乱四世;桓公甘易牙之和,而不以时葬;胡王淫女乐之娱,而亡上地。使此五君者,适情辞余,以己为度,不随物而动,岂有此大患哉?

故射者非矢不中也,学射者不治矢也;御者非辔不行,学御者不为辔也。知冬日之箑、夏日之裘,无用于己,则万物之变为尘埃矣。故以汤止沸,沸乃不止,诚知其本,则去火而已矣。【译文】古时没有出现天地的时候,只有无形的形象。深远幽深,广大无边,混沌不分,没有人知道它的大门。有阴、阳二神一起产生,开辟天地,深远啊没有办法知道它终极的地方,广大啊没有办法知道它所止息的处所。这时便分为阴、阳二气,离散为八极;阴柔、阳刚二气相互作用,万物便形成了;杂乱之气成为虫类,精微之气变成人类。因此说精神是上天所有的,而骨骸是大地所有的。精神无形进入天门,骨骸有形归根大地,我还有什么存留的呢?所以圣人取法上天而依顺大地,不被世俗所拘束,不被他人所诱惑。把上天作为父亲,把大地作为母亲;把阴阳变化作为纲领,把四季的规律作为准则;上天安静而洁净,大地安定而宁静,万物失掉它就会死去,效法它就能生存。安静淡漠,是使精神清明的住所;虚无寂静,是道的安居之处。因此有人在外部索求的,会在内部失掉;有人在内部坚守的,会在外部失去。就像树根和树梢的关系一样,从根本上拉动它,千枝万叶,没有不跟随而来的。精神,是由上天授予的;而形体,是由大地给予的。正如《老子》中所说:“一产生了二(即天地);二产生了三(即阴气、阳气、和气);三产生了万物。万物的背面是阴气而前面是阳气,阴气、阳气交流便成为和气。”因此说人受孕一个月受精卵像黏稠状物质,两个月开始膨胀,三个月成胎,四个月长肌肉,五个月长筋,六个月长骨骼,七个月开始成形,八个月开始活动,九个月剧烈躁动,十个月便可以生下来。形体全部长成,五脏便能成形。因此肺主管目,肾主管鼻子,胆主管嘴巴,肝主管耳朵。外面五官是表象而内部是脏腑,张开闭合,各自有一定的准则。所以头是圆形像上天,脚是方形像大地。上天有四季春夏秋冬、五行金木水火土、九解八方中央、一年三百六十六日,人也有四肢、五脏、九窍、三百六十六个关节。天有风雨寒暑,人也有取与喜怒。因此,五脏中胆是云,肺是气,肝是风,肾是雨,脾是雷,以此来和天地相配合,而心是五脏之主。所以人的耳目,就像天上的日月;人的血气,就像上天的风雨。太阳中有三足乌,而月亮中有蛤蟆。日月失去运行轨道,就会发生相食而失去光辉;风雨不能按时到来,就会毁折万物发生灾荒;五星乱了行驶轨道,大地上的州国就要遭殃。天地施予万物的道理,极其深远而广大,尚且还要节制它的光明,爱惜它的精神的清明,人的耳目怎么能够长期忧劳而不停息呢?精神怎么能够长久奔竞而不耗尽呢?因此说血气,是人的精华;而五脏,则是人的精粹所在。血气能够专一运行于五脏之间而不向外泄散,那么胸腹中就会充实而嗜欲就会减少了。胸腹中充实而嗜欲减少,那么耳目就会清新、听觉视觉就会通达了。耳目清新、听力视觉通达,它就叫做“明”。五脏能够隶属于心而不乖离,那么旺盛之志自能战胜,而不会有邪僻之行了。旺盛之志能够战胜而不会有邪僻之行,那么精神就会旺盛而精气就不会泄散了。精神旺盛而精气不泄散就能掌握规律,掌握规律就能够平均,能够平均那么就能够通达,能够通达就能达到神明的境界,达到神明的境界去观察事物没有不能见到的,用它来倾听声音没有不能听到的,用它来做事情没有不能成功的。所以忧患不能够侵入,而邪气也不能够侵袭它。由于精神蔽塞,所以有的事情向四海之外寻求也得不到它,有的事情守持在身体之内也不能被发现。因此贪求多的人反而得到的少,所见到大的人反而知道的就小。人与外界相沟通的孔窍,是精神的门户;而内部流通的血气,是五脏的使者。耳目过分沉溺于声色之中,那么五脏就要受到震动而不得安宁。五脏摇动而不得安宁,那么血气就会激荡而不能够停止。血气激荡而不能够停止,那么精神就会竞驰在外而不能内守。精神竞驰在外面不能内守,那么祸福到来时,即使像山丘一样大,也没有办法来识别它。如果能使耳目清明通达而没有诱慕,气志恬愉安静而减少嗜欲,五脏安定充实而不泄散,精神在内守护形体骨骸而不致离散,那么就可以看到往世之前,也可以看到来世之后,这些还尚且不值得去从事,何况仅仅是祸福之事呢!所以说:“精神外离越远,它懂得的道越少。”以此来说明精神不能够过分向外散发去追求无穷的贪欲。因此说各种色彩可以扰乱视线,使眼睛看不清楚;各种声音搅乱了听觉,使耳朵听不明白;各种气味扰乱了味觉,使嘴巴受到伤害;追逐外物的念头搅乱了思想,使行为脱离轨道。这四个方面,天下的人都是用来养生的,然而却成了人的牵累。所以说,过分贪欲,使人精气失散;而喜好憎恶,使人的精神疲劳。如不赶快抛弃它们,那么志气就会一天天消耗掉。人们不能善终他的寿命,而中途死于刑杀之下,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他们用来养生的东西太丰厚了。只有那些不去贪求生活享受的人,那么才能长久地得到养生。天地运行而互相有通连,万物总合而统一于道。能通晓道的规律,那么万物中没有不能通晓的。不能懂得道的规律,那么万物中没有一样是能够懂得的。譬如我本身处在天地之间,也是万物中的一物。不知道天下是因为我才准备万物呢?还是正因为没有我而万物不能齐备呢?虽然如此那么我也是一个“物”,万物也是“物”,“物”和“物”之间,又根据什么互相品评“物”呢?既然这样,那么自然界生下我,将能增加什么?它们的处死我,又将能减少什么?造物主既然已经把我作为一个土坯,那么我将也没有什么要背离它的。我哪里知道使用针灸治病而想使他生存下来的人,不是一种迷误呢?又怎么知道悬梁自寻死路的人,又不是他的福气呢?也许生存乃是劳役,而死亡才是休息。天下之道旷远幽深,谁能知道它呢?大自然生下我,我也不强求死去;它们的处死我,也不强求苟活。自然造化力想使我生存而我不必侍奉它,它厌恶而使我死去也不需要向它告辞。人们认为我卑贱也不憎恨,认为我尊贵也不欢喜,随着上天的赐予安享它而不急迫。我生下来有七尺之形体,我死了占有一棺材大小的土地。我活着同有形体之类相并列,就像我死后沦没到没有形体之类中去一样。虽然如此那么我生存时万物不因此而增多,我死去土地也不因此而加厚,我又怎么知道其中存在着喜憎、利害的事情呢?造化者的化育创造万物,就像陶人制作陶器一样,把黏土从土地中取出来而做成盆罐,和黏土未离开土地没有什么差异,黏土已经制成器物而又使它们破碎四散,便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和做成的盆、罐,也没有什么差别。临近长江的人家,居民们打水浇灌菜园,江水不会厌恶;被污水所困的人家,决通污水而注入长江,污水也不会感到快乐。因此它在长江里,与其浇菜园没有什么差别;它在污水池里,也和在长江里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圣人按照时势的变化不同来安定自己的位置,符合当世的需要而喜欢他的事业。悲哀和快乐,是德的邪妄;欢喜和愤怒,是道的过错;爱好和厌恶,是心的损害。所以说:“圣人生下来是自然的运行,圣人的死亡是外物的变化。静止的时候就和阴气一起关闭,行动的时候就和阳气一起开放。”精神安静而没有穷尽,不和外物相混杂,而天下自然服从于德。所以心是形体的主宰,而神是心的珍宝。形体劳碌而不停息就会倒下,精神经常使用而不停止就会枯竭,因此圣人珍视而尊重它,不敢使它离散。拥有夏后氏的宝玉,要用匣子来珍藏,因为它是宝中之宝。精神值得宝贵的,不只是像夏后氏的宝玉那样。因此圣人用无形去应对有形,但必定搞清楚其中的道理;用虚无去接受充实,必定穷尽它的节度;以淡漠安静,来终结自己的生命。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疏远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含怀着德泽、使万物和谐,来顺应自然;和道来会合,与德来作邻居;既不成为幸福的先导,也不作为祸患的开始;魂魄安守它的宅居,而精神守护它的根本;或死或生都不能改变自己,所以叫做至神。所说的真人,是指本性与道相合的人。因此有形时像无形,充实时像空虚;他居于一,不知其二;只知锻炼内心品德,而不知外在好憎。明洁纯粹一尘不染,淡泊无为回到原始的古朴,体察真性坚守精神,来优游于天地的界域之内,茫然地徘徊在污浊的尘世之外,而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无事的境地。心胸广大无边呵,巧诈虚伪之心,不存在于自己的胸中。因此说死生也是大事了,却能同死生,而不会使它变化。即使像天塌地陷,也不和它们共同转移。他审慎持守自己纯洁的本性,而不和外物相混杂;看到外事的混乱,而自己能够独守根本。像这样的人,忘掉自己的肝胆,遗忘了自己的耳目;心志专注内在精神,通达万物耦合到道之中。居处时不知干什么,行动时不知到何处去,转着圈子去,忽然又能归来。形体像干枯的木头,心灵像烧尽的死灰。忘掉他的五脏,抛弃他的形骸。不学就能知道,不察就能看见,不做就能成功,不研治而能辩说清楚。受感触而响应,受迫近而行动,不得已去活动,像光耀一样迅速,像影子效法形体一样准确。用道作为规范,像道对待万物那样。怀抱自然的规律,情欲不能使他放纵,而万物也不能够惑乱他。广阔而空虚,清静安定而无思虑。大泽燃烧也不能使它感到热,黄河、汉水封冻也不能使它寒冷,惊雷劈开山峦也不能使他吃惊,狂风遮蔽太阳也不能使它受到损伤。所以看待珍宝珠玉就像石块一样,对待帝王、荣辱就像来去的过客一样,看待美女毛嫱、西施就像用来求雨的泥偶一样。只把死、生看作同一的变化,把万物作为同一类的事物罢了。心志和自然规律同行,而漫游在无形的境界之中。有精气而不需使用,有神明而不劳施行,同质朴未分的大道相融合,而立于最清静的环境之中。因此他睡觉不做梦没有什么思虑,他的智慧不萌生精神内守;他的阴魂不沉抑,他的灵魂不飞腾。周而复始,不知什么地方是开端。甜蜜沉睡在长夜之中,而醒来看到的是光明的境界,休息在无边无际的太空,游玩在虚无广阔的境地。居留时没有形体,常处时没有处所。他的行动不见形迹,他平静时不见踪影。存在着像已消亡,生活着像已死去。进来出去没有间隙,却能够役使鬼神。沦没在无法测度之地,进入到没有间隙之处,以不同的形象不断变化着。开始和结束就像圆环一样,没有人能够掌握他的规律。这是真人的精神能达到道的原因,这就是真人的行止。至于像张口呼吸,排出污浊的气体、吸进新鲜的空气,像熊一样攀援,像鸟一样展翅,如鸭子浴水,似猿猴跳跃,若鸱鸟一样观察,像老虎一样回顾,这是养形之人的举动,不能够扰乱真人之心。真人使精神激荡而不会失去充实,精神昼夜变化不会受到伤害,而与万物一起滋生,那么这是合于道而产生的与时推移之心。而且真人有形体的变化而没有心神的损伤,有躯体的转化而没有精神的死亡。人身上生癞疮,而志向不会改变,疯癫病人身体完好,但是精神已经离开远徙了,谁有闲空去了解疯子的行止呢?所以有时形体消灭而精神却未曾变化,以不变化的精神去应对变为灰土的形骸,千万次转化而不曾有终点。死去的形体又回到无形中去,不变化的精神和天地一起生存。树木死去的时候,青色便离开了它。使树木生长的难道是树木本身吗?就像气体是看不见它的形体一样。所以使万物生存的道不曾死去,它所产生的万物却已经死了;使万物变化的道不曾发生变化,它所化生的万物却已经发生变化了。如能看轻天下的权势,那么精神便不会受到外物的牵累;把世间万物看作小事,那么心灵便不会受到诱惑了;把生、死等同起来,那么心志就不会惧怕了;把万物的变化同一起来,那么智慧就不会发生惑乱了。众人都认为这是不切实际的话,我将举出同类的事例来证实这个问题。人们之所以向往当国君的原因,是因为它能使人满足耳目的欲望,而可以得到适合自己的任何便利。当今之人对于楼台亭阁,都是认为美丽的,但是尧的住房的椽子不做加工,梁柱也不加修饰;珍奇的美味佳肴,人人都是向往的,但是尧吃的是糙米饭,喝的是野菜汤;鲜艳的彩帛、昂贵的狐白,是人人都喜爱的,但是尧用布衣遮蔽身体,用低劣的鹿皮御寒。用来养生的东西一点也不增多,而日益增加的是对于国家大事的忧虑,因此把天子之位禅让给舜,就像解除了沉重的负担,不是尧仅仅具有谦让的美德,君主之位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贪恋的。这就是看轻天子权势的事例。禹到南方巡察,正从长江渡过,江中黄龙背负小舟,一舟之人大惊失色。这时禹却笑嘻嘻地说:“我从天帝那里接受命令,竭尽全力忧劳万民,活着只是暂时寄托人间,死了是回归到本宅,你岂能因此扰乱天和?”他把黄龙看作蜥蜴,神色一点也没有变化,黄龙于是低下耳朵、摇着尾巴逃走了。禹看待庞然大物不过是很细小的东西。郑国有个神巫给壶子林看相,见到他有死亡的征兆,便告诉了他的学生列御寇。列子边走边哭告诉了壶子,壶子持有生命是天地赋予的主张,名誉、财物都不能入于胸中,生命危急不旋踵而死,也不值得恐惧,壶子把死生看作是等同的。子求年龄过了四十五岁时,而患了驼背,脊骨高过头顶,胸前骨抵到下巴,两条大腿长到上部,下体上翘,他爬到井边照见自己的面容说:“多漂亮啊!大自然为我造就了这么壮美的形象!”这是他看待形体的变化是同一的。因此看尧实行的禅位之举,才知道他把天子权势看得轻微不足道;观察禹的志向,才知道他把天下万物看得那样微小;探究壶子的观点,才知道他认为生死是等同的;看到子求的行止,才知道他把变化看作是同一的。至人倚靠在不可拔摇的柱子上,行走在无所不通的道路上;从永不枯竭的府库中承受精神财富,在长生不老的师长那儿学得知识;去的地方没有不通,到达的地方没有阻碍;活着不值得牵挂心志,死去不能够泯灭精神;升降起伏,怀抱天命而不违离轨道;祸福利害,千变万化,有什么值得忧虑在心的呢?像这样的人,守其本真保持精神,解脱尘世的羁绊,遨游在自然之中;独自轻身升起,忽而又进入深远的境地;凤凰不能和他相并列,更何况是斥这样的小鸟呢?权势、高位、爵号、俸禄,又怎么能够平息他的志向呢?崔杼弑君胁迫晏子与之合盟,刀剑逼胸而晏子不改忠于国家的大义;杞殖、华周英勇作战兵败被围,莒君用丰厚的待遇劝其投降而二人严词拒绝,不因利益改变自己的操行。所以晏子可以用仁义来感迫他,而不能用兵器相逼迫;杞殖、华周可以用大义让他们停止战斗,而不能用厚利来惑乱他们;君子可以为正义而牺牲不能因贪图富贵而苟活,君子可以为大义而献身而不能够用死亡相恐吓。他们这些人仅仅只是为了道义罢了,而尚且不被外物所拘束,又何况掌握天道规律的人呢?尧不把据有天子的权位看作尊贵,所以才把权力传给了舜;公子季札不把国君之位看作尊宠,所以一再辞让君位;司城子罕不把占有美玉视为富贵,所以不接受宝物;务光因自己活着会危害大义,所以不惜自投深渊而死。从这里可以看出,最高的权贵不依赖爵禄,最大的富有不依恃财产。天子的权势是最大的了,而尧却把它传给他人;自己生命是最重要的了,而务光却把它抛入深渊;除此之外天下的利益再也没有值得贪恋的了。这样的人叫做无累之人。无累之人,不把天下的权位看作是尊贵的。向上来看至人的观点,深入探索道德的意旨,往下对照观察世俗之人的行为,才感觉他们的行为太值得羞愧了。因此如果能够通晓许由的意旨,那么《金縢》、《豹韬》之类的书便可以废弃了;延陵季札不愿意接受吴国国君之位,就足以使因为田界打官司的人感到惭愧了;子罕不把美玉当作宝贝,就使那些因为券契争吵的人感到有愧了;务光不让天子的权势玷污自己,就足以使贪图小利苟且偷生的人感到烦扰了。因此不了解大义的人,不知道人活着是不值得贪财的;没有听到大言的人,不知道天子的权势是不值得图谋的。现在穷乡僻巷社祭时,敲打瓦盆瓦罐,跟着应和唱起歌来,自己认为是十分快乐的了。试着为他们擂起建鼓,撞响巨钟,然后他们才不好意思地知道敲打盆罐作乐是多么的羞愧。珍藏《诗》、《书》,修治文学,而不知道最深刻真实的道理,那么也不过是敲盆击罐之类的人物而已。只有不把天下权势当作一回事的人,才是学问中的建鼓。显赫的权势、丰厚的财富,是俗人所贪恋的。那么让他左手执掌天下的图籍,而右手拿刀抹脖子自杀,就是再蠢的人也不会干。从这里可以看出,生命比天子的权势更尊贵。圣人吃的食物足够接续体内的水谷之气,穿的衣服足够遮住形体,适合自己的情性不贪求其余的东西,没有天下的权力对自己性情没有损害,有了天子之位不超过自己合适的要求,据有天下、没有天下,是相同的。这就像现在送给别人一个敖仓,并把黄河之水也送给他,饿了来吃它,渴了来饮它,它们进入肚子里的,不过一竹篮食物和一瓢水而已,那么肚子饱了而敖仓不因此而减少,装满了肚子而黄河水不因之而枯竭。有它们不能够增饱,没有它们不致受饥,和守着竹席编成的谷囤,有一口井,意义是一样的。人大怒就会破坏体内阴气,大喜就会挫伤体内阳气;大的忧虑内脏便会崩发,特别恐怖就会使人变成疯癫;除去邪恶抛开拖累,不如从来未曾离开根本,才能算是最高的通达。有明亮的眼睛而不用来看东西,有安静的耳朵而不用来听声音;闭上嘴巴而不用来说话,听任本心而不去思虑;抛开聪明而反归自然,止息精神而除去巧诈;觉醒了而像在梦境中,活着而就像死去;最终则要返回到本来未生之时,而和自然造化在一起,死去和活着,存在于一个整体之中。现在服劳役的人举着锄头、铁锹,背扛土篓,汗流浃背,累得气也喘不过来。在这个时候,能够在树荫下休息,那么便是舒心欢喜了。而那岩穴之间的阴凉清爽,又不仅仅是树荫之下所能比拟的。患腹痛病的人,有时捧着心窝按着肚子,有时把头撞到膝盖上,蜷曲成一团而哭泣,整夜不能够入睡,在这个时候,能够快乐地入睡,那么父母兄弟必然欢欣喜悦。那长夜的安宁,不只是短暂的快乐所能相比的。因此知道宇宙是如此广大,那么便不能够用死生相胁迫;懂得了养生的要道,就不必用天下的权势来惑乱;了解了未生时候的快乐,便不能用死亡来相威吓;懂得了许由比舜尊贵,那么就不会贪得外物。土墙的树立,不如它的倒下,更何况没有筑墙的时候呢?冰的凝结,不如它的融化,又何况它不成为冰的时候呢?从无形到有形,从有形到无形;它的终始变化没有端倪,没有人知道它萌动的时候;不是通达了自然界和道的变化,谁能没有喜好和憎恶呢?没有边界的外面,是最为广大的了;没有内部的里面,是最为尊贵的了。如果能够懂得最为微妙的道,什么地方不能通达呢?衰败世道的趋时之学,不知推究初意返回根本,只知道粉饰他们的天性,矫饰他们的本情,以便和流俗世人相交接。因此眼睛即使想看,却被法规所禁止;心里纵然再欢喜,却受到礼仪的节制;行止有礼周旋应酬,卑躬屈节;肉冻结了而不敢吃,酒澄清了而不敢饮;外部束缚自己的形体,内部禁锢自己的德性;扰乱了阴阳间的和气,而使生命的本性受到禁迫,因而终身成为悲哀之人。通达最精深道理的人则不是这样,他们治理人的本性,修治自己的心术;用和气来养性,用适宜来控制自己;喜爱道术而忘掉卑贱,安于德性而忘记贫穷;本性持虚而不求外欲,那么就没有所欲不能得到;心正不求邪淫之乐,那么没有快乐不能获得;对于本性没有好处的东西,不因此损伤道德;对于性情便利的东西,不让它扰乱天和。因此得道之人虽然放纵行为任意行事,然而他们所树立的法规制度可以成为天下人的仪表。现在儒生不探求造成欲望的根本原因,而只禁止所想得到的权欲奢侈;不探究造成快乐的原因,而只禁止人们所想得到的快乐;这就像掘开长江、黄河的源头,而想用手来阻挡它。管理老百姓,就像畜养禽兽一样,不去堵塞门栏,而让它们产生野心;而后去束缚它们的双腿,来禁止它们的行动,这样却想让它们长命老死,怎么能做得到呢?颜回、子路、子夏、冉耕,都是孔子的高足弟子。然而颜渊早死,子路在卫国被剁成肉酱,子夏双目失明,冉耕患有恶疾,这些人都是强迫性情背离本性,而没有得到天和所造成的。因此子夏见到曾子,一次瘦、一次胖。曾子问他是什么缘故,子夏说:“出去见到富贵的快乐而想得到它,回来学习先王的学说又喜欢它,两者发生冲突,所以瘦了;先王之道战胜了,所以又胖了。”推究这个人的志向不是不想得到富贵的地位,不是不安享奢侈的快乐,只不过强迫性情禁闭情欲,用道义来自我防卫。即使性情忧伤,形体委屈,还不得已努力自强,所以不能享受他的自然寿数。至于像至人,按照食量大小而吃饭,测定身体高矮而穿衣;到可以安身的地方去出游,适合自己的情趣而行动;据有天下之权而不贪求,抛弃万物而不谋利;处于虚无的天宇,遨游在没有边际的区域;登临上天,依靠在天帝身边,玩弄天地于手掌之中,难道会因为贫富而出现胖瘦的情况吗?因此儒家不能使人抛开情欲之事,而情欲可以用道义来制止;不能使人抛弃享乐之情,而享乐可以用礼仪来加以限制。假若只能使天下的人害怕刑罚而不敢为盗,哪如使他们没有盗窃之心呢?南方的越人捕得大蛇,把它作为上等的美食,中原地区的人捉到抛掉没有用场。因此知道它没有用处,贪婪的人也能够辞掉它;不知道它没有用处,廉洁的人也不会辞让。一些国君之所以使国家残破,抛弃社稷,身体死在别人之手,而被天下之人取笑的原因,未尝不是因为有不正常的贪欲。狄君仇由贪爱大钟的贿赂,国家被智襄子灭掉;虞君贪图晋国的垂棘之玉,而自己被晋献公活捉;晋献公贪恋骊姬的美色,而使国家乱了四代;齐桓公酷爱易牙烹制的美味,自己死去不能按时下葬;西戎胡王沉迷于秦穆公赠送的美女,而失去了大片沃土。假使这五个国君,控制情欲、抛弃外物,以适宜为节度,不随奢欲而受惑,难道会有这样的大难吗?因此说射箭的人,不是箭头不能射中,而是学习射箭的人不去练习射击;驾驭车马的人不是辔头不好,而是学习驾车的人不去练习驾驭。知道冬天的扇子、夏天的皮衣,对自己是没有用的,那么对待万物的变化就可以看成尘土了。所以用热水来熄灭滚水,滚水不会停止,果真知道它的本源,那么去掉火种就行了。

第八卷 本经训

太清之治也,和顺以寂漠,质真而素朴,闲静而不躁,推移而无故,在内而合乎道,出外而调于义。发动而成于文,行快而便于物。其言略而循理,其行侻而顺情。其心愉而不伪,其事素而不饰。是以不择时日,不占卦兆,不谋所始,不议所终。安则止,激则行。通体于天地,同精于阴阳。一和于四时,明照于日月,与造化者相雌雄。是以天覆以德,地载以乐。四时不失其叙,风雨不降其虐。日月淑清而扬光,五星循轨而不失其行。当此之时,玄元至砀而运照,凤麟至,蓍龟兆,甘露下,竹实满,流黄出而朱草生,机械诈伪,莫藏于心。

逮至衰世,镌山石,金玉,蚌蜃,消铜铁,而万物不滋。刳胎杀夭,麒麟不游;覆巢毁卵,凤皇不翔;钻燧取火,构木为台;焚林而田,竭泽而渔;人械不足,畜藏有余;而万物不繁兆萌牙,卵胎而不成者,处于大半矣。积壤而丘处,粪田而种谷;掘地而井饮,疏川而为利;筑城而为固,拘兽以为畜;则阴阳缪戾,四时失叙;雷霆毁折,电霰降虐;气雾雪霜不霁,而万物燋夭。菑榛秽,聚埒亩;芟野菼,长苗秀;草木之句萌、衔华、戴实而死者,不可胜数。

乃至夏屋宫驾,县联房植;橑擔榱题,雕琢刻镂;乔枝菱阿,夫容芰荷;五采争胜,流漫陆离;脩掞曲校,夭矫曾桡;芒繁纷挐,以相交持。公输、王尔无所错其剞□削锯,然犹未能赡人主之欲也。是以松柏菌露夏槁,江河三川,绝而不流;夷羊在牧,飞蛩满野;天旱地坼,凤皇不下;句爪、居牙、戴角、出距之兽,于是鸷矣。民之专室蓬庐,无所归宿,冻饿饥寒死者相枕席也。及至分山川溪谷,使有壤界,计人多少众寡,使有分数;筑城掘池,设机械险阻以为备,饰职事,制服等,异贵贱,差贤不肖,经诽誉,行赏罚,则兵革兴而分争生;民之灭抑夭隐,虐杀不辜,而刑诛无罪,于是生矣。

天地之合和,阴、阳之陶化万物,皆乘人气者也。是故上下离心,气乃上蒸;君臣不和,五谷不为。距日冬至四十六日,天含和而未降,地怀气而未杨,阴阳储与,呼吸浸潭,包裹风俗,斟酌万殊,旁薄众宜,以相呕咐酝酿,而成育群生。是故春肃秋荣,冬雷夏霜,皆贼气之所生。由此观之,天地宇宙,一人之身也;六合之内,一人之制也。是故明于性者,天地不能也;审于符者,怪物不能惑也。故圣人者由近知远,而万殊为一。古之人同气于天地,与一世而优游。当此之时,无庆贺之利、刑罚之威,礼义廉耻不设,诽誉仁鄙不立,而万民莫相侵欺暴虐,犹在于混冥之中。

逮至衰世,人众而财寡,事力劳而养不足,于是忿争生,是以贵仁。仁鄙不齐,比周朋党,设诈谞,怀机械巧故之心,而性失矣,是以贵义。阴阳之情,莫不有血气之感,男女群居杂处而无别,是以贵礼。性命之情,淫而相胁,以不得已,则不和,是以贵乐。是故仁、义、礼、乐者,可以救败,而非通治之至也。

夫仁者,所以救争也;义者,所以救失也;礼者,所以救淫也;乐者,所以救忧也。神明定于天下,而心反其初;心反其初,而民性善;民性善而天地阴阳从而包之,则财足;财足而人瞻矣,贪鄙忿争不得生焉。由此观之,则仁义不用矣。道德定于天下而民纯朴,则目不营于色,耳不淫于声,坐俳而歌谣,被发而浮游,虽有毛嫱、西施之色,不知悦也;《掉羽》、《武象》,不知乐也;淫泆无别,不得生焉。由此观之,礼乐不用也。是故德衰然后仁生,行沮然后义立,和失然后声调,礼淫然后容饰。是故知神明,然后知道德之不足为也;知道德,然后知仁义之不足行也;知仁义,然后知礼乐之不足脩也。今背其本而求于末,释其要而索之于详,未可与言至也。

天地之大,可以矩、表识也;星月之行,可以历推得也;雷震之声,可以鼓、钟写也;风雨之变,可以音律知也。是故大可睹者,可得而量也;明可见者,可得而蔽也;声可闻者,可得而调也;色可察者,可得而别也。夫至大,天地弗能含也;至微,神明弗能领也。及至建律历,别五色,异清浊,味甘苦,则朴散而为器矣。立仁义,脩礼乐,则德迁而为伪矣。及伪之生也,饰智以惊愚,设诈以巧上。天下有能持之者,有能治之者也。

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伯益作井,而龙登玄云,神栖昆仑。能愈多而德愈薄矣。故周鼎著倕,使衔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

故至人之治也,心与神处,形与性调,静而体德,动而理通,随自然之性,而缘不得已之化。洞然无为,而天下自和;憺然无欲,而民自朴。无□祥而民不夭,不忿争而养足,兼苞海内,泽及后世,不知为之者谁何。是故生无号,死无谥,实不聚而名不立。施者不德,受者不让,德交归焉,而莫之充忍也。故德之所总,道弗能害也;智之所不知,辩弗能解也。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或通焉,谓之天府。取焉而不损,酌焉而不竭,莫知其所由出,是谓瑶光。瑶光者,资粮万物者也。振困穷,补不足,则名生;兴利除害,伐乱禁暴,则功成。世无灾害,虽神无所施其德;上下和辑,虽贤无所立其功。

昔容成氏之时,道路雁行列处,托婴儿于巢上,置余粮于亩首,虎豹可尾,虺蛇可碾,而不知其所由然。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脩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于是天下广陕、险易、远近,始有道里。

舜之时,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龙门未开,吕梁未发,江、淮通流,四海溟涬,民皆上丘陵,赴树木。舜乃使禹疏三江五湖,辟伊阙,导瀍、涧,平通沟陆,流注东海。鸿水漏,九州干,万民皆宁其性,是以称尧、舜以为圣。

晚世之时,帝有桀、纣。桀为琁室、瑶台、象廊、玉床。纣为肉圃、酒池,燎焚天下之财,罢苦万民之力。刳谏者,剔孕妇,攘天下,虐百姓。于是汤乃以革车三百乘,伐桀于南巢,放之夏台。武王甲卒三千,破纣牧野,杀之于宣室。天下宁定,百姓和集,是以称汤、武之贤。由此观之,有贤圣之名者,必遭乱世之患也。

今至人生乱世之中,含德怀道,拘无穷之智,钳口寝说,遂不言而死者众矣,然天下莫知贵其不言也。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著于竹帛,镂于金石,可传于人者,其粗也。五帝三王,殊事而同指,异路而同归。晚世学者,不知道之所一体,德之所总要,取成之迹,相与危坐而说之,鼓歌而舞之,故博学多闻,而不免于惑。《诗》云:“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此之谓也。

帝者体太一,王者法阴阳,霸者则四时,君者用六律。

秉太一者,牢笼天地,弹压山川;含吐阴阳,伸曳四时;纪纲八极,经纬六合;覆露照导,普氾无私;蠉飞蠕动,莫不仰德而生。

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形万殊之体;含气化物,以成埒类;嬴缩卷舒,沦于不测;终始虚满,转于无原。

四时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取予有节,出入有时;开阖张歙,不失其叙;喜怒刚柔,不离其理。

六律者,生之与杀也,赏之与罚也,予之与夺也,非此无道也。故谨于权衡准绳,审乎轻重,足以治其境内矣。

是故体太一者,明于天地之情,通于道德之伦;聪明耀于日月,精神通于万物;动静调于阴阳,喜怒和于四时;德泽施于方外,名声传于后世。

法阴阳者,德与天地参,明与日月并,精与鬼神总;戴员履方,抱表怀绳;内能治身,外能得人;发号施令,天下莫不从风。

则四时者,柔而不脆,刚而不;宽而不肆,肃而不悖;优柔委从,以养群类;其德含愚而容不肖,无所私爱。

用六律者,伐乱禁暴,进贤而废不肖;扶拨以为正,坏险以为平,矫枉以为直,明于禁舍开闭之道,乘时因势,以服役人心也。

帝者体阴阳则侵,王者法四时则削,霸者节六律则辱,君者失准绳则废。故小而行大,则滔窕而不亲;大而行小,则狭隘而不容;贵贱不失其体,而天下治矣。

天爱其精,地爱其平,人爱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雷、电、风、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人之情,思虑聪明喜怒也。故闭四关,止五遁,则与道沦。是故神明藏于无形,精神反于至真,则目明而不以视,耳聪而不以听,口当而不以言,心条达而不以思虑,委而弗为,和而弗矜,真性命之情,而智故不得杂焉。精泄于目,则其视明;在于耳,则其听聪;留于口,则其言当;集于心,则其虑通。故闭四关则身无患,百节莫苑,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

凡乱之所由生者,皆在流遁。流遁之所生者五:大构驾,兴宫室,延楼栈道,鸡栖井干;标枺欂栌,以相支持;木巧之饰,盘纡刻俨;嬴镂雕琢,诡文回波;淌游瀷淢,菱杼抱;芒繁乱泽,巧伪纷挐,以相摧错,此遁于木也。

凿污池之深,肆畛崖之远,来溪谷之流,饰曲岸之际;积牒旋石,以纯脩碕;抑淢怒濑,以扬激波;曲拂邅迴,以像湡浯;益树莲菱,以食鳖鱼;鸿鹄鹔,稻梁饶余;龙舟鹢首,浮吹以娱,此遁于水也。

高筑城郭,设树险阻;崇台榭之隆,侈苑囿之大,以穷要妙之望;魏阙之高,上际青云;大厦曾加,拟于昆仑;脩为墙垣,甬道相连;残高增下,积土为山;接径历远,直道夷险;终日驰骛,而无蹈之患,此遁于土也。

大钟鼎,美重器,华虫疏镂,以相缪;寝兕伏虎,蟠龙连组;焜昱错眩,照耀辉煌;偃蹇蓼纠,曲成文章;雕琢之饰,锻锡文镜,乍晦乍明;抑微灭瑕,霜文沉居,若簟籧篨;缠锦经冗,似数而疏,此遁于金也。

煎熬焚炙,调齐和之适,以穷荆、吴甘酸之变;焚林而猎,烧燎大木;鼓橐吹埵,以销铜铁;靡流坚锻,无厌足日;山无峻干,林无柘梓;燎木以为炭,燔草而为灰;野莽白素,不得其时;上掩天光,下殄地财,此遁于火也。此五者,一足以亡天下矣。

是故古者明堂之制,下之润湿弗能及,上之雾露弗能入,四方之风弗能袭。土事不文,木工不斫,金器不镂。衣无隅差之削,冠无觚蠃之理。堂大足以周旋理文,静洁足以享上帝,礼鬼神,以示民知俭节。

夫声色五味,远国珍怪,瑰异奇物,足以变心易志,摇荡精神,感动血气者,不可胜计也。夫天地之生财也,本不过五。圣人节五行,则治不荒。凡人之性,心和欲得则乐,乐斯动,动斯蹈,蹈斯荡,荡斯歌,歌斯舞,歌舞节则禽兽跳矣。人之性,心有忧丧则悲,悲则哀,哀斯愤,愤斯怒,怒斯动,动则手足不静。人之性,有浸犯则怒,怒则血充,血充则气激,气激则发怒,发怒则有所释憾矣。夫钟鼓管箫,干戚羽旄,所以饰喜也;衰绖苴杖,哭踊有节,所以饰哀也;兵革羽旄,金鼓斧钺,所以饰怒也。必有其质,乃为之文。

古者圣王在上,政教平,仁爱洽;上下同心,君臣辑睦;衣食有余,家给人足;父慈子孝,兄良弟顺;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天下和洽,人得其愿。夫人相乐无所发贶,故圣人为之作乐以和节之。

末世之政,田渔重税,关市急征,泽梁毕禁,网罟无所布,耒耨无所设,民力竭于徭役,财殚于会赋;居者无食,行者无粮;老者不养,死者不葬;赘妻鬻子,以给上求,犹弗能赡;愚夫惷妇,皆有流连之心、凄怆之志。乃使始为之撞大钟、击鸣鼓、吹竽笙、弹琴瑟,失乐之本矣。

古者上求薄而民用给,君施其德,臣尽其忠;父行其慈,子竭其孝;各致其爱,而无憾恨其间。夫三年之丧,非强而致之。听乐不乐,食旨不甘,思慕之心,未能绝也。

晚世风流俗败,嗜欲多,礼义废,君臣相欺,父子相疑,怨尤充胸,思心尽亡。被衰戴绖,戏笑其中,虽致之三年,失丧之本也。

古者天子一畿,诸侯一同,各守其分,不得相侵。有不行王道者,暴虐万民,争地侵壤,乱政犯禁,召之不至,令之不行,禁之不止,诲之不变,乃举兵而伐之,戮其君,易其党,封其墓,类其社,卜其子孙以代之。

晚世务广地侵壤,并兼无已;举不义之兵,伐无罪之国,杀不辜之民,绝先圣之后;大国出攻,小国城守;驱人之牛马,傒人之子女;毁人之宗庙,迁人之重宝;血流千里,暴骸满野,以赡贪主之欲,非兵之所为生也。

故兵者所以讨暴,非所以为暴也;乐者所以致和,非所以为淫也;丧者所以尽哀,非所以为伪也。故事亲有道矣,而爱为务;朝廷有容矣,而敬为上;处丧有礼矣,而哀为主;用兵有术矣,而义为本。本立而道行,本伤而道废。【译文】三皇统治的无为之世,帝王顺应天道、澹漠无为,本性纯真而质朴,没有欲望而不烦扰他人,与时变化而没有常则,在内部心志符合道的要求,在外部言行用义来协调。行动举止可以构成文章,迅速行事而可以便利外物。他的言辞简要而遵循条理,他的行为简易而顺乎性情。他的心情平和而不虚伪,他的行事朴实而不加掩饰。因此举行大事不必选择合时的日子,不必要用龟策进行占卦,开始的时候不必要商量,终结的时候也不必要议论。安定的时候就停止活动,奋激的时候则开始行动。形体同天地相通,精神与阴阳共存。和气同四时相一致,光辉同日月一起照耀,和大自然配合协调。因此上天用德泽覆盖万物,大地运载万物而使之生存。春夏秋冬四季不会失去秩序,风雨不会降下灾害。日月美好清明而放光明,五星依循轨道运行而不会错乱。在这个时候,上天元气广大而遍照海内,凤凰麒麟来到庭中,蓍草、龟甲露出吉兆,甘美的雨露降下,竹子结满果实,硫黄流出,而朱草产生,机巧诈伪之念,没有人隐藏在心中。等到了衰败之世,开凿山石,雕琢金玉之器,开蚌取珠,销熔铜铁,万物遭受破坏不再滋长。剖肚取胎杀死珍贵的麋子,麒麟也不来遨游;捣翻鸟巢、毁坏鸟卵,凤凰便不再来飞翔;钻燧取火,架木为高台;烧焚山林来打猎,使湖泽枯干而捕鱼;百姓食物器用不够,但是仓库里却堆满了财物;而万物不能繁衍、发芽,禽卵兽胎不能长成的,居其大半。挖掘土石而垒成高丘,施肥田间而种五谷;掘地打井,疏通大川而为水利;修筑城郭而用来固守,拘禁野兽来畜养;这样一来,就会使阴阳变化互相背离,四季失去了正常的秩序;疾雷摧毁树木,冰雹雪珠降下灾祸;雾气霜雪连绵不断,而万物被摧残而夭折。蔓草杂木丛生,聚集在荒芜的田地上;除去野生杂草,禾苗不能旺盛结实;草木生长、挂花、结实而死去的,没有办法来计算。进而又造起了高大的宫室,门户相连;屋椽、椽子,雕刻了精美的图案;高扬的枝叶翘过飞檐,绘有荷花、菱叶;五色争艳异彩生辉漂亮至极;有的笔力舒缓弯曲,伸展自如;层叠纷繁,互相交错。就是公输班、王尔也没有办法安放他们的刀凿斧锯,然而这样还不能满足国君的贪欲。松柏、箘簬夏天枯死了,长江、黄河及泾、渭、汧三川,水流干涸而断流;神兽夷羊出现在商郊牧野,飞蝗满山遍野;天气大旱大地裂开,凤凰不再降落;长着句爪、锐牙、尖角、利距的飞禽走兽,在这时出来大肆捕食。老百姓住在蜗居和茅草棚里,流浪者无家可归,受冻挨饿、饥寒交迫死去的互相迭压在一起。等到国君们分割山川溪谷,划定界限,计算人口多少,使各有份额数量;修筑城墙挖掘深池,设置机关器械险阻障碍来作为守备,设立官吏职掌,制定服色等级,分别尊卑上下,区别贤德不肖,明确是非功过,实行赏赐刑罚,然而却使战争兴起忿争产生了;百姓因之死亡夭折,无辜之人被残杀,而无罪之人遭刑罚,在这时便出现了。天地之间的气体互相融合,阴气、阳气结合生成万物,都是依赖的一气。因此如果上下离心离德,一气便上升;君臣之间互相背离,五谷便不能成熟。从立冬到冬至共四十六天,上天含怀的和气还没有下降,大地饱含的阴气没有上升,阴、阳二气处于游移不定的状态,呼出吸收互相滋润,包容了所有的风气,吸收了万般不同的内容,混同万物、吸收适宜的部分,以互相抚育和调,而化育生成了天下万物。因此春季肃杀、秋季繁荣,冬天雷鸣、夏季下霜,这些都是不正常的妖气所造成的。从这里可以看出,天地宇宙,就像一个人的身子一样;六合之内,如同人的形体一样。因此对人的本性明了的人,天地也不能胁迫他;对于符验审查清楚的人,奇异的事物不能够迷乱他。因此圣人能够由眼前的推知遥远的,而对于形式多样的事物便都可以得到同一。古代的圣人与天地同气,故能在一世间悠闲遨游。在这个时候,没有庆赏的利益、没有刑罚的威胁,礼义廉耻的规定没有确立,诽谤赞誉、仁慈卑鄙的观念没有产生,但是天下万民没有人互相侵凌欺侮残害他人,如同生活在大冥之中一样。等到了衰败之世,人口增多财源减少,从事繁重的劳动而养活不了众多的人口,在这种情况下愤怒争斗便产生了,因此便提倡仁爱。仁人、鄙人是不可能一致的,一些人结党营私互相勾结,设置阴谋欺诈手段,包藏了奇巧、诈伪之心,因而人的纯真本性便丧失了,所以要讲究道义。人有阴阳二气交会便产生了感情,其中无不充满了血气的冲动,男女群居混杂而没有区别,因此便尊重礼节。人的性命中存在着情欲,淫乱过度就会威胁生命,若不能得到制止,就会血气失调,因此便提倡乐教。所以仁、义、礼、乐这些规定,能够补救暂时的失败,而不能解决治理天下的根本问题。仁爱,是用来制止互相争斗的;大义,是用来解救本性丧失的;礼节,是用来制服相互淫乱的;乐教,是用来解救忧愁的。精神清明在天下安定了,而意识就会返回到当初未有情欲之时;意识返回到当初,那么百姓便出现没有情欲的善良之性;返回到善良之性而天地阴阳的变化便可以包容进去了,那么就财物充足了;财物充足而人民便可以安静了,贪婪庸俗争斗的情况就不会出现了。从这里可以看出,那么仁义便可以不用了。道德在天下确立而百姓就会纯真质朴,那么眼睛可以不被美色所迷惑,耳朵不会被五音所惑乱,观看坐俳表演而唱着歌谣,披着长发而自由漫游,即使有西施、毛嫱这样的美色,也不知道喜欢;观看《掉羽》、《武象》这样的舞乐,也不知道快乐;那种纵欲放荡、男女无别的情况,就不会发生了。从这里可以看出,礼乐就可以不用了。因此德性沦丧而后仁产生,行为败坏而后义建立,和谐丧失后才用乐来调节,礼节混乱后才有仪容修饰。因此知道精神清明,然后才懂得道德是不足取的;懂得道德,而后才知道仁义是不值得推行的;知道仁义,然后才知道礼乐是不值得修治的。现在背离它的根本而探求末节,放弃要害而在细节上去探求,是不可以跟他谈论最精深的道理的。天地的巨大,能够用矩尺、圭表来测量它们;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可以用历术来求得;惊雷震撼的声音,可以用鼓、钟的声音仿效出来;风雨气候的变色,可以通过律管的变化来知道。因此凡是巨大的能够看见的,就能够测量出来;明亮的能够见到的,都能够把它遮蔽起来;声音能够被听到的,都能够用来调节它们;颜色可以考察清楚的,都能够辨别出它们。最大的东西,天地也不能够包容它们;最小的事物,精神清明也不能够理清楚。等到建立了律历的规定,辨别了五色,分清了声音清浊,调出甘苦味道,那么质朴便被破坏而成为具体的器物了。建立了仁义的规定,设置了礼乐准则,那么德性转移而争相干起了虚伪之事。等到虚伪的产生,便粉饰智巧来惊吓愚民,巧计欺诈来蒙骗国君。天下虽有能以此来保持君位的,却没有能以此来治理国家的。从前苍颉见鸟兽之迹而创造了文字,而天上落下谷子,鬼魂在夜间哭泣;伯益掘地打井,而龙飞升玄云,神灵栖息到昆仑之丘。智巧愈多而德性越少。因此在周朝的大鼎上雕上了倕的像,自己咬着手指,以此说明奇巧之事是不能干的。因此至人治理天下的时候,心灵和精神相共处,形体和性情相协调,静居时体现德性,行动时通达情理,随着自然的本性,而顺着不依人的意志而变化。虚静得像没有做什么事情,而天下自然平和;恬淡得像没有任何情欲,而百姓自然朴实。没有向鬼神求福却不会夭亡,没有争斗却给养充足,包容四海之内,德泽延及后世,而不知道是谁这样做的。因此生前没有任何爵名,死后也没有留下任何谥号,没有积累财物,没有留下美名。施予他人不需要别人感恩戴德,接受的人也没有一点谦让,德泽贯通归向于他,而又好像没有一点充满的样子。因此德所归根之处,道不能够妨害它;有智谋的人不能知道的事,善辩的人也不能解释它。不用说话而可以辩说清楚,不用陈述而能够说得明白,如果通达了这样的道理,可以称呼他进入了天府。从中取出来而不会减少,给予他人而不会枯竭,没有人知道它从何处出现,它就是北斗七星中的瑶光。瑶光旋转,指明四季,它是供给万物食粮的星辰。赈救穷困,补充不足,那么仁慈之名便产生了;兴办有利的事业、除去有害的弊端,讨伐叛逆、禁止暴力,那么武功之名便形成了。世上没有灾害发生,即使是圣人也没有办法施行它的恩德;君臣上下和洽,即使贤德之人也没有办法建立他的功业。从前容成氏统治天下的时候,道路上行走的人长幼有序,把婴儿寄托在鸟巢之上,把余粮放置在田头,老虎、豹子可以牵着尾巴,毒蛇可以把它压平,而不知道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等到尧的时候,十个太阳一起出来,庄稼都烧焦了,草木全部干死,而百姓连吃的食物都没有;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都一起出来危害人民。尧便派后羿在畴华之野杀死凿齿,在凶水之上杀掉九婴,在东方青丘之泽射死巨鸟大风,上面射落了十个太阳,下面杀死猰貐,在洞庭湖斩断脩蛇,在桑林活捉了大野猪,老百姓都非常欢喜,一致拥戴尧为天子。在这个时候,天下各地不论广阔狭窄、险阻平坦、远处近郊,都开始修建了道路。舜的时候,水神共工兴起了洪水,大水逼近了东方的空桑。这时候龙门山没有开通,吕梁也没有开掘,长江、淮河水道互相沟通,四海混混茫茫,百姓纷纷爬上高丘,攀援树枝逃命。舜便命禹疏通了三江五湖,劈开伊阙山,疏导了瀍、涧二条水道,沟通水流、平整道路,洪水流注到东海。洪水泄退了,九州水干了,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因此称颂尧、舜为神圣之人。晚世的时候,暴君有夏桀、商纣。夏桀造了琁室、瑶台、象廊、玉床。纣王兴建了肉林、酒池,耗尽了天下的财富,使万民疲于劳苦。剖开直谏者王子比干的心脏,解剖临产孕妇的肚子,侵夺天下人民的资财,残害万民百姓。在这种情况下商汤用兵车三百辆,讨伐夏桀于南巢,并把他拘禁在夏台。周武王率领甲卒三千人,在牧野大破纣军,纣王被杀死在宣室。天下安宁平静了,百姓和谐安定,因此称颂商汤、周武的贤德。从这里可以看出,具有圣贤名声的人,必定遭到乱世的祸患。现在至德之人生活在乱世之中,饮含着德、怀藏着道,身怀着无穷的智慧,却闭起嘴巴停止说话,这样不说话而死亡的人是很多的,然而天下没有人知道不说话是最可贵的。因此,道说得出来的,不是永恒的道;名能够叫出名称的,不是永恒的名。记载在竹帛上,雕刻在金石上,能够传给后人的,都是其中比较粗疏的内容。五帝三王,从事的事业不同而意图都是一致的,各自走的路不一样,而归途都是一致的。晚世的一些学者,不懂得道是一个整体,德的主旨概要,只采取别人成功的一些做法,相互正襟危坐而谈论它,鼓乐唱歌手舞足蹈称颂它,虽然学问大见识广,而免不了迷惑。《诗》中说:“不敢徒手打虎,不敢徒步渡河。人们只知道这类事情危险,没有人知道其他的危险还很多。”说的就是这样的事。称帝的人是取法太一之神的,称王的人是效法阴阳变化的,诸侯中称霸的人以四时为准则,诸侯国君则使用六律。掌握太一运行规律,能够包罗天地,制服山川;吐纳阴阳之气,调和四时节令;管理八极,规划六合;滋润万物照耀抚育,普及大众无所爱憎;小到飞翔和爬行的动物,没有什么不仰仗它的德泽而生长。执掌阴阳二气的变化,承受天地的和气,生成了不同种类的形体;含怀元气化育万物,而形成了生物的类别;增长减少卷曲舒展,而进入到无法测量的境地;从结束到开始、由空虚到充满,转化到无法探究的本源之中。掌握春、夏、秋、冬四时变化,春天种植、夏天生长,秋季收获、冬季贮藏;取予有一定的节令,出入有规定的时期;开闭张合,不会失去它的次序;喜怒、刚柔,不会离开它的道理。执掌六律的规定,生存与杀戮,赏赐和刑罚,施予与夺取,不用这六种治国的方法,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因此谨慎地掌握权衡准绳所规定的法则,慎重审查刑法的轻重,这样就足以治理它的国家了。所以效法太一的帝王,能明察天地的变化,通晓道德的条理;聪明比日月还要显耀,精神与万物相融通;动静与阴阳相协调,喜怒同四季相和谐;德泽延伸到方外,名声传遍了后代。依据阴阳作为准则的国王,德泽和天地相配合,光辉与日月并重,精灵和鬼神相合;戴着圆天、踏着大地,抱着圭表、怀着准绳;对内能够治理己身,对外能够得到人心;发号施令,天下没有人不闻风而动的。拿四时作为法则的霸主,柔顺而不脆弱,刚强而不会折断;宽松而不缓慢,急切而不促迫;宽容随和,而生养万物;它的德泽可以容纳愚昧而接受不肖之人,对任何人没有什么偏爱。用六律作为法规的诸侯国君,讨伐逆乱、禁止暴力,进荐贤才而斥退不肖;治理偏邪而成为正直,排除险阻而为平坦,矫正歪曲而为平直,明白禁舍开合的道理,趁着时机利用形势,来驾驭和掌握人心的变化。称帝的人效法阴阳就会被诸侯侵扰,称王的人取法四时就会使国家削弱,称霸的人用六律来节制就会被邻国所欺辱,担任诸侯国君失去准绳就要被废除。因此小国统治者实行大国的法规,就会疏阔而不为人民所亲附;大国的统治者推行小国的法规,就会政令偏狭而不能包容天下;使尊贵的、低贱的不失掉他们立身的准则,那么天下就会得到治理了。上天珍爱它的光明,大地爱惜它的平正,人类爱惜它的情性。上天的光明,就是日、月、星、辰、雷、电、风、雨;大地的平正,就是金、木、水、火、土;人的情性,就是思虑、聪明、喜怒。所以封闭四关,制止五种淫逸,那么便和道一起浮沉。因此把神明藏到无形之中,精气返回到自身,那么眼睛明察而不用来看外物,耳朵灵敏而不用来听声音,言谈适当而不用来说话,心理通达而不用于思考问题,聚积财物而不据为己有,温和而不自傲,使性命之情真诚,那么智巧便不会混杂在其中了。精气和眼睛相通,那么他的视力就清楚;精气存在于耳中,那么他的听觉就灵敏;精气存留在口中,那么他的言词就会适当;精气集中在心里,那么他的思虑就会通达。因此封闭耳眼心口四关,那么身体便没有祸患,人体百节不会生病,不会死也不会生,不会空虚也不会充满,这就是所说的真人。大凡祸乱所产生的原因,都在于国君的放荡淫逸。放纵淫逸的产生表现在五个方面:大兴土木,兴建楼台亭阁,群楼并起栈道相通,层层如鸡栖、方正如井栏;梁上短柱斗拱,相互支撑;木头上雕有奇巧的装饰,有弯曲的盘龙、仰首的虎头;雕刻精细色彩鲜明,文饰奇特曲回如波;有像水纹波涛荡漾起伏,菱花水草互相缠绕;着色细密巧妙扰乱真正的色泽,构思奇巧互相牵持,而交错成一个整体,这就是在木的方面的淫逸。挖掘深深的沟池,水面宽阔无边,接通溪谷的水源,装饰曲曲弯弯的堤岸;层层堆砌璇玉之石,沿着蜿蜒曲岸铺成;控制急流激起怒涛,扬起高高的波澜;水流曲折徘徊,就像水网环绕的番禺、苍梧一样;水中种植莲藕和菱角,用来供给鱼鳖食粮;鸿鹄、鹔栖息水滨,水稻、高粱,年年有余;龙形大舟扬起鹢首,浮行奏乐求得欢娱,这就是淫逸在水的方面。筑起高高的城郭,设立重重险阻;建起雄伟的台榭,圈起巨大的苑囿,用来满足自己观赏的奢望;宫殿高耸,向上和青云相接;高楼层层,可以和昆仑比高;修起墙垣,飞阁复道把高楼相连;掘平高丘填高洼地,累积土石成为山峦;奔驰大道通达地方,使厄道变平直险阻化坦途;终日急驰,而没有跌倒的担心,这就是淫逸在土的方面。铸起大的钟鼎,制造精美的重器,在铜器上雕饰花草鸟虫,互相交织在一起;犀牛酣睡、老虎俯伏,苍龙盘旋组合相连;光彩交错,使人迷乱,金光四射灿烂夺目;回环往复缠绕交织,弯曲成华美的文饰;经过雕琢修饰,锻炼后的锡铁光华细腻,有忽明忽暗的感觉;宝剑斑纹似如寒霜浸进剑体,斜纹如同席纹;排列有致像织锦的经线,使人看起来既细密又疏松,这就是淫逸在金的方面。煎熬烧烤美味佳肴,调剂合适的口味,吃尽楚国、吴国的各种不同的风味;焚烧树林而去打猎,烧毁巨大的木头;拉起风箱,送进空气,用来冶炼钢铁;铁水涌流锻造器用,没有满足的日子;山上没有了高大的树木,树林没有柘树、梓木;烧掉树木来作炭,焚烧野草来作灰;原野草木被烧得光秃秃的,草木不能按时生长;火光上面掩蔽了太阳的光辉,下面耗尽了大地的资财,这就是淫逸在火的方面。这五个方面,在其中一个方面大肆淫逸,就完全可以使天下灭亡。因此古代有建立明堂的制度,明堂下部潮湿之气不能够达到,上面浓雾寒露不能够进入,四方之风也不能够侵袭。土建墙壁不加粉饰,木梁也不作雕琢,使用的铜器也不刻镂。穿衣用全幅边角不剪裁,冠用平直没有折皱纹饰。明堂广大能够集会行礼发表文告,安静洁净能够用来祭祀天帝,礼敬鬼神,用明堂的制度就是告诉人们要知道节俭。那些音乐、美色、五味,远方国家的珍宝特产,奇异稀有之物,完全能够改变人的心志,动荡人的精神,感动人的血气的东西,是不能够计算出来。其实天地间生出的财物,根本的东西不过五种。圣人能够善于调节五行,那么治理国家就不致荒乱。大凡人的天性,心境平和欲望得到满足,就能感到快乐,快乐就要激动,激动就要顿足动手,顿足就要全身动荡,动荡就要唱歌,唱歌就要舞蹈,有歌有舞符合节拍就会像禽兽一样跳跃起来。大凡人的性情,心中有忧愁、亡失就要悲痛,悲痛就要伤心,伤心就要悲愤,悲愤就要发怒,发怒就要行动,行动就使手、脚不得安静了。大凡人的天性,被人侵凌冒犯就会动怒,动怒就会血气上充,血气上充则脾气冲动,脾气冲动就要发出怒火,怒火爆发愤恨就释放了。钟鼓、管箫、干戚、羽旄,是用来文饰喜悦之情的;缞绖、苴杖丧礼的仪节,是用来文饰悲哀之情的;兵革、羽旄,金鼓、斧钺,是用来文饰愤怒之情的。只有它的朴实之性存在,才有可能对它进行文饰。古时候圣人在上位,政治教化清平,对天下人民广施仁爱;上下同心协力,君臣之间和睦共事;衣食丰足,家家饶余;父亲慈爱儿子孝敬,兄长善良弟弟和顺;生活着的人没有怨恨,死去的人也没有遗憾;天下和谐,人们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众人心中快乐不会产生有人恩赐之情,因此圣人替他们制订乐律来加以协调节制。末世的政治,种田打魚的人被取以重税,关卡集市紧急征收赋税,水泽、山梁全部禁止捕捉采摘,渔网没有办法撒下,农具没有用来放置的地方,百姓的力量消耗在繁重的徭役上,财富被赋税征收干净;居家的人没有粮食,奔走在外的人饿着肚子;年老的人无力奉养,死去的人无法安葬;抵押妻子卖掉儿子,用来供给国君的需求,还不能够满足;即使是愚蠢至极的男女,都有离散的痛苦、悲怆的心情。却竟然给他们击起大钟、敲起响鼓、吹奏竽笙、弹起琴瑟,已经失去了作乐的根本了。古时候国君需求少而百姓给用充足,国君施行他的德泽,而臣下尽献他的忠心;父亲施予他的仁慈之爱,儿子竭尽他的孝道;各人表达自己的爱抚之情,而没有怨恨遗憾在其中了。那种三年丧礼的规定,不是强迫而使别人做到。三年服丧之时,听音乐不感到快乐,吃美味不觉得甘甜,是因为思慕悲哀之心,不能够断绝。晚世风气习俗败坏,贪欲无有止禁,礼义遭到废除,君臣之间相互欺骗,父子之间互相怀疑,怨恨责难充满胸中,思慕之心全部丧失。披着缞戴着绖,却在其中玩耍嬉笑,即使让他们服丧三年,也失去了服丧的根本目的了。古时候天子封地方圆千里,诸侯封地方圆百里,各自守护自己的界限,不能相互侵扰。有不推行天子之令,残害万民,争夺土地,扰乱政治触犯禁令的,召见他不来到,命令他不实行,禁止他不停止,教诲他不改过的人,便举兵来讨伐他,杀掉他的国君,更换他们的党羽,修筑他的墓地,祭祀他的社神,经过占卜选择他们子孙中有贤德者来取代他。晚世务求侵占他国扩张土地,兼并不能停止;发动不正义的战争,讨伐没有罪过的国家,杀死无辜的人民,绝灭先圣的后代;大的国家出兵对抗,小的国家保守城池;驱赶别人的牛马,拘系他人的子女;毁坏别国的宗庙,搬走他国的重宝;以致流血千里,横尸遍野,以此来满足贪婪国君的欲望,这不是发动战争的本来目的。因此军队是用来讨平暴乱的,不是用来进行暴力活动的;音乐是用来陶冶情性的,不是用来进行淫乱活动的;服丧是用来表达悲哀之情的,不是用来作假的。所以事奉亲人是有规定的,而要把爱作为致力的目的;君臣朝见是有固定礼容的,而要以恭敬作为最高要求;处理丧事是有礼节的,而要把悲哀放在首位;用兵是有战略规定的,而要把实行道义作为根本。根本确立而大道就能推行,根本受到伤害而大道就会废弃。

第九卷 主术训

人主之术,处无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清静而不动,一度而不摇;因循而任下,责成而不劳。是故心知规而师傅谕导,口能言而行人称辞,足能行而相者先导,耳能听而执正进谏。是故虑无失策,谋无过事;言为文章,行为仪表于天下;进退应时,动静循理;不为丑美好憎,不为赏罚喜怒;名各自名,类各自类,事犹自然,莫出于己。故古之王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黈纩塞耳,所以掩聪;天子外屏,所以自障。故所理者远,则所在者迩;所治者大,则所守者少。夫目妄视则淫,耳妄听则惑,口妄言则乱。夫三关者,不可不慎守也。若欲规之,乃是离之;若欲饰之,乃是贼之。

天气为魂,地气为魄;反之玄房,各处其宅;守而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于天道。天道玄默,无容无则;大不可极,深不可测;尚与人化,知不能得。

昔者神农之治天下也,神不驰于胸中,智不出于四域,怀其仁成之心;甘雨时降,五谷蕃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岁终献功;以时尝谷,祀于明堂。明堂之制,有盖而无四方;风雨不能袭,寒暑不能伤;迁延而入之,养民以公。其民朴重端悫,不忿争而财足,不劳形而功成,因天地之资,而与之和同。是故威厉而不杀,刑错而不用,法省而不烦,故其化如神。其地南至交阯,北至幽都,东至汤谷,西至三危,莫不听从。当此之时,法宽刑缓,囹圄空虚,而天下一俗,莫怀奸心。

末世之政则不然。上好取而无量,下贪狼而无让;民贫苦而忿争,事力劳而无功;智诈萌兴,盗贼滋彰;上下相怨,号令不行;执政有司不务反道,矫拂其本而事修其末;削薄其德,曾累其刑,而欲以为治,无以异于执弹而来鸟,捭棁而狎犬也,乱乃逾甚。夫水浊则鱼,政苛则民乱。故夫养虎豹犀象者,为之圈槛,供其嗜欲,适其饥饱,违其怒恚,然而不能终其天年者,刑有所劫也。是以上多故则下多诈,上多事则下多能,上烦扰则下不定,上多求则下交争。不直之于本,而事之于末,譬犹扬堁而弭尘、抱薪以救火也。故圣人事省而易治,求寡而易赡;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为而成;块然保真,抱德推诚;天下从之,如响之应声,景之像形,其所修者本也。刑罚不足以移风,杀戮不足以禁奸,唯神化为贵,至精为神。

夫疾呼不过闻百步,志之所在,逾于千里。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万物归之,而莫使之然。故至精之像,弗招而自来,不麾而自往;窈窈冥冥,不知为之者谁,而功自成。智者弗能诵,辩者弗能形。

昔孙叔敖恬卧,而郢人无所害其锋;市南宜辽弄丸,而两家之难无所关其辞。鞅鞈铁铠,瞋目扼掔,其于以御兵刃,县矣。券契束帛,刑罚斧钺,其于以解难,薄矣。待目而照见,待言而使令,其于为治,难矣。

蘧伯玉为相,子贡往观之,曰:“何以治国?”曰:“以弗治治之。”简子欲伐卫,使史黯往觌焉。还反报曰:“蘧伯玉为相,未可以加兵。”固塞险阻,何足以致之?故皋陶喑而为大理,天下无虐刑,有贵于言者也;师旷瞽而为大宰,晋无乱政,有贵于见者。故不言之令,不视之见,此伏牺、神农之所以为师也。

故民之化也,不从其所言而从其所行。故齐庄公好勇,不使斗争,而国家多难,其渐至于崔杼之乱。倾襄好色,不使风议,而民多昏乱,其积至昭奇之难。故至精之所动,若春气之生,秋气之杀也,虽驰传骛置,不若此其亟。故君人者,其犹射者乎?于此豪末,于彼寻常矣,故慎所以感之也。

夫荣启期一弹,而孔子三日乐,感于和;邹忌一徽,而威王终夕悲,感于忧。动诸琴瑟,形诸音声,而能使人为之哀乐。县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其诚心弗施也。宁戚商歌车下,桓公喟然而寤矣,至精入人深矣。故曰:乐,听其音,则知其俗;见其俗,则知其化。孔子学鼓琴于师襄,而谕文王之志,见微以知明矣。延陵季子听鲁乐,而知殷、夏之风,论近以识远也。作之上古,施及千岁,而文不灭,况于并世化民乎?

汤之时,七年旱,以身祷于桑林之际,而四海之云凑,千里之雨至。抱质效诚,感动天地,神谕方外。令行禁止,岂足为哉?古圣王至精形于内,而好憎忘于外;出言以副情,发号以明旨;陈之以礼乐,风之以歌谣;业贯万世而不壅,横扃四方而不穷;禽兽昆虫,与之陶化,又况于执法施令乎?

故太上神化,其次使不得为非,其次赏贤而罚暴。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故可以为平。绳之于内外,无私曲直,故可以为正。人主之于用法,无私好憎,故可以为命。夫权轻重,不差蚊首;扶拨抂桡,不失箴锋;直施矫邪,不私辟险;奸不能枉,谗不能乱;德无所立,怨无所藏,是任术而释人心者也。故为治者不与焉。

夫舟浮于水,车转于陆,此势之自然也。木击折,水戾破舟,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知故不载焉。是故道有智则惑,德有心则险,心有目则眩。兵莫憯于志,而莫邪为下;寇莫大于阴阳,而桴鼓为小。今夫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不为秦、楚变节,不为胡、越改容,常一而不邪,方行而不流,一日刑之,万世传之,而以无为为之。

故国有亡主,而世无废道;人有困穷,而理无不通。由此观之,无为者道之宗。故得道之宗,应物无穷。任人之才,难以至治。

汤、武圣主也,而不能与越人乘幹舟而浮于江湖。伊尹贤相也,而不能与胡人骑而服。孔、墨博通,而不能与山居者入榛薄险阻也。由此观之,则人知之于物也,浅矣;而欲以偏照海内,存万方,不因道之数,而专己之能,则其穷不达矣。故智不足以治天下也。桀之力,别觡伸钩,索铁歙金,椎移大牺,水杀鼋鼍,陆捕熊罴。然汤革车三百乘,困之鸣条,擒之焦门。由此观之,勇力不足以持天下矣。智不足以为治,勇不足以为强,则人材不足任,明也。而君人者,不下庙堂之上,而知四海之外者,因物以识物,因人以知人也。故积力之所举,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则无不成也。埳井之无鼋鼍,隘也;园中之无脩木,小也。夫举重鼎者,少力而不能胜也。及至其移徙之,不待其多力者。故千人之群无绝梁,万人之聚无废功。

夫华骝、绿耳,一日而至千里;然其使之搏兔,不如豺狼,伎能殊也。鸱夜撮蚤蚊,察分秋豪,昼日颠越,不能见丘山,形性诡也。夫螣蛇游雾而动,应龙乘云而举,猿得木而捷,鱼得水而骛。故古之为车也,漆者不画,凿者不斫,工无二伎,士不兼官,各守其职,不得相姦。人得其宜,物得其安。是以器械不苦,而职事不嫚。夫责少者易偿,职寡者易守,任轻者易权,上操约省之分,下效易为之功,是以君臣弥久而不相厌。

君人之道,其犹零星之尸也,俨然玄默,而吉祥受福。是故得道者不为丑饰,不为伪善;一人被之而不褒,万人蒙之而不褊;是故重为惠若重为暴,则治道通矣。为惠者,尚布施也。无功而厚赏,无劳而高爵,则守职者懈于官,而游居者亟于进矣。为暴者,妄诛也。无罪者而死亡,行直而被刑,则修身者不劝善,而为邪者轻犯上矣。故为惠者生奸,而为暴者生乱,奸乱之俗,亡国之风。

是故明主之治,国有诛者而主无怒焉,朝有赏者而君无与焉。诛者不怨君,罪之所当也。赏者不德上,功之所致也。民知诛赏之来,皆在于身也。故务功修业,不受赣于君。是故朝廷无而无迹,田野辟而无草。故太上,下知有之。今夫桥直植立而不动,俯仰取制焉。人主静漠而不躁,百官得修焉。譬而军之持麾者,妄指则乱矣。慧不足以大宁,智不足以安危,与其誉尧而毁桀也,不如掩聪明而反修其道也。清静无为,则天与之时;廉俭守节,则地生之财;处愚称德,则圣人之为谋。是故下者万物归之,虚者天下遗之。

夫人主之听治也,清明而不暗,虚心而弱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于是乃始陈其礼,建以为基,是乘众势以为车,御众智以为马,虽幽野险涂则无由惑矣。人主深居隐处,以避燥湿;闺门重袭,以避奸贼。内不知闾里之情,外不知山泽之形、惟幕之外,目不能见十里之前,耳不能闻百步之外,天下之物无不通者,其灌输之者大,而斟酌之者众也。是故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知天道。乘众人之智,则天下之不足有也。专用其心,则独身不能保也。

是故人主覆之以德,不行其智,而因万人之所利。夫举踵天下而得所利,故百姓之上,弗重也;错之前,而弗害也;举之,而弗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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