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中短篇小说全集(精装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1 02:5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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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地利]卡夫卡,叶廷芳等  译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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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中短篇小说全集(精装版)

卡夫卡中短篇小说全集(精装版)试读:

弗兰茨·卡夫卡

弗兰茨·卡夫卡

(1883—1924)

奥地利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影响遍布全世界,被尊为现代派文学大师。出生于奥匈帝国时期的布拉格,曾为保险公司职员,业余从事创作。生前在德语文坛几乎鲜为人知,死后引起世人广泛注意,成为美学、哲学、宗教和社会观念上激烈争论的焦点。先后出版《变形记》《在流放地》《乡村医生》和《饥饿艺术家》四部中短篇小说集;此外写有三部未竟长篇小说《失踪的人》《审判》《城堡》,在生前均未出版。

译者

叶廷芳(1939— ),浙江衢州人。1961年毕业于北大西语系德语专业。1964年进社科院外文所。历任全国德语文学研究会会长、名誉会长。著有《卡夫卡——现代文学之父》《现代审美意识的觉醒》等;译有《迪伦马特喜剧选》《卡夫卡传》等。

谢莹莹(1938— ),台湾台中人。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1963年毕业于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1969年毕业于柏林自由大学,获日耳曼学硕士学位,归国前任德国比勒费尔德大学讲师。1976年起任教于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系。主要研究卡夫卡、黑塞等作家。

本书其他译者,韩瑞祥、王炳钧、任卫东等,都是著名德语文学专家和翻译家。

出版说明

人民文学出版社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建社之初即致力于外国文学名著出版,延请国内一流学者研究论证选题,翻译更是优选专长译者担纲,先后出版了“外国文学名著丛书”“世界文学名著文库”“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名著名译插图本”等大型丛书和外国著名作家的文集、选集等,这些作品得到了几代读者的喜爱。

为满足读者的阅读与收藏需求,我们优中选精,推出精装本“名著名译丛书”,收入脍炙人口的外国文学杰作。丰子恺、朱生豪、冰心、杨绛等翻译家优美传神的译文,更为这些不朽之作增添了色彩。多数作品配有精美原版插图。希望这套书能成为中国家庭的必备藏书。

为方便广大读者,出版社还为本丛书精心录制了朗读版。本丛书将分辑陆续出版,先期推出六十种。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1月

编者前言

弗兰茨·卡夫卡(FranzKafka,1883—1924)在西方现代文学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他生前在德语文坛上几乎鲜为人知,但死后却引起了世人广泛的注意,成为美学上、哲学上、宗教和社会观念上激烈争论的焦点,被誉为西方现代派文学的主要奠基人之一。

论年龄和创作年代,卡夫卡属于表现主义派一代,但他并没有认同于表现主义。他生活在布拉格德语文学的孤岛上,对歌德、克莱斯特、福楼拜、陀思妥耶夫斯基、易卜生、托马斯·曼等名家的作品怀有浓厚的兴趣。在特殊的文学氛围里,卡夫卡不断吸收,不断融化,形成了独特的“卡夫卡风格”。他作品中别具一格甚至捉摸不透的东西就是那深深地蕴含于简单平淡的语言之中的、多层交织的艺术结构。他的一生、他的环境和他的文学偏爱全都网织进那“永恒的谜”里。他几乎用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眼睛去看世界,在观察自我,在怀疑自身的价值,因此他的现实观和艺术观显得更加复杂,更加深邃,甚至神秘莫测。

布拉格是卡夫卡的诞生地,他在这里几乎度过了一生。到了生命最后的日子,他移居到柏林,试图摆脱不再属于卡夫卡的布拉格。不管怎样,跟他的同胞里尔克和韦尔弗相比,卡夫卡与布拉格保持着更长时间和更密切的联系。在这个融汇着捷克、德意志、奥地利和犹太文化的布拉格,卡夫卡发现了他终身无法脱身的迷宫,同时也造就了他永远无法摆脱的命运。

实际上,随着卡夫卡命运的终结,一个融汇了捷克—德意志—奥地利—犹太文化的布拉格精神也宣告结束。像所有的艺术家一样,卡夫卡也是他那个时代的产物;社会现实、家庭环境、个人身体状况以及其他具体的因素,决定了他的命运和创作。他处在一个历史发展的末期:随着哈布斯堡王朝日薄西山的挣扎,布拉格的德语文化走向衰败,但作为艺术家的卡夫卡并没有去猎取当时时髦的风格,借以表现现实的经历与感受,而是赋予表现那种末日现象以卡夫卡式的形式,一种并未使他生前发表的为数不多的作品能够产生广泛影响的形式。如果卡夫卡在他绝大多数作品和札记里表现了绝望和徒劳的寻求的话,那么这无疑不只是犹太人命运的写照,而更多溯源于哈布斯堡王朝面临衰亡和自我身心的绝望,也就是处于社会精神和文化危机中的现代人的困惑。

卡夫卡的一生是平淡无奇的。他出生在奥匈帝国统治的布拉格,犹太血统,父亲是一个百货批发商。卡夫卡从小受德语文化教育,1901年中学毕业后入布拉格大学攻读德国文学,后迫于父亲的意志转修法学,1906年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大学毕业后,先后在法律事务所和法院见习,1908年以后一直在一家半官方的工伤事故保险公司供职。1922年因肺病严重离职,几度辗转疗养,1924年病情恶化,死于维也纳近郊的基尔林疗养院。

卡夫卡自幼爱好文学。早在中学时代,他就开始大量阅读世界文学名著,尤其对歌德的作品、福楼拜的小说和易卜生的戏剧钻研颇深。与此同时,他还涉猎斯宾诺莎和达尔文的学说。大学时期开始创作,经常和密友马克斯·布罗德一起参加布拉格的文学活动,并发表一些短小作品。供职以后,文学成为他惟一的业余爱好。1908年发表了题为《观察》的七篇速写,此后又陆续出版了《司炉》(长篇小说《失踪的人》第一章,1913),以及《变形记》(1915)、《

在流放地

》(1919)、《乡村医生》(1819)和《饥饿艺术家》(1924)四部中短篇小说集。此外,他还写了三部长篇小说:《失踪的人》(1912—1914)、《审判》(1914—1918)和《城堡》(1922),但生前均未出版。对于自己的作品,作者很少表示满意,认为大都是涂鸦之作,因此在给布罗德的遗言中,要求将其“毫无例外地付之一炬”。但是,布罗德违背了作者的遗愿,陆续整理出版了卡夫卡的全部著作(包括手稿、片断、日记和书信)。1935至1937年出了六卷集,1950至1958年又扩充为九卷集。这些作品发表后,在世界文坛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从上世纪四十年代以来,现代文学史上形成了特有的一章:“卡夫卡学”。

无论对卡夫卡的接受模式多么千差万别,无论有多少现代主义文学流派和卡夫卡攀亲结缘,但卡夫卡不是一个思想家,不是一个哲学家,更不是一个宗教寓言家,他只是一个风格独具的奥地利作家,一个开拓创新的小说家。原因有二:其一,在卡夫卡的艺术世界里没有了传统的和谐,贯穿始终的美学模式是悖谬。一个乡下人来到法的门前(《在法的门前》),守门人却不让他进去,于是他长年累月地等着通往法的门开启,直到生命最后一息,最终却得知那扇即将关闭的门只是为他而开的。与表现主义作家相比,卡夫卡着意描写的不是令人心醉神迷的情景,而是平淡无奇的现象:在他的笔下,神秘怪诞的世界更多是精心观察体验来的生活细节的组合;那朴实无华、深层隐喻的表现所产生的震撼作用则来自那近乎无诗意的、然而却扣人心弦的冷静。卡夫卡叙述的素材几乎毫无例外地取自普普通通的生存经历,但这些经历的一点一滴却汇聚成与常理相悖的艺术整体,既催人寻味,也令人费解。卡夫卡对他的朋友雅鲁赫说过:“那平淡无奇的东西本身是不可思议的。我不过是把它写下来而已。”其二,卡夫卡的小说以其新颖别致的形式开拓了艺术表现的新视角,以陌生化的手段,表现了具体的生活情景。毫无疑问,卡夫卡的作品往往会让人看出作者自身经历的蛛丝马迹,尤其是那令人窒息的现代官僚世界的影子。然而,卡夫卡的艺术感觉绝非传统意义上的模仿。他所叙述的故事既无贯穿始终的发展主线,也无个性冲突的发展和升华,传统的时空概念解体,描写景物、安排故事的束缚被打破。强烈的社会情绪、深深的内心体验和复杂的变态心理蕴含于矛盾层面的表现中:一方面是自然主义地描写人间烟火、七情六欲、人情世态,清楚、真切、明晰;另一方面是所描写的事件与过程不协调,整体却往往让人无所适从,甚至让人觉得荒诞不经。这就是典型的卡夫卡。卡夫卡正是以这种离经叛道的悖谬法和多层含义的隐喻表现了那梦幻般的内心生活——无法逃脱的精神苦痛和所面临的困惑。恐怕很少有作家在他们的作品中把握和再现世界的时候,能把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事物的奇异,像他的作品那样表现得如此强烈。卡夫卡的美学成就就是独创性和不可模仿性的完美结合。

卡夫卡的世界是荒诞的、非理性的;困惑于矛盾危机中的人物,是人的生存中普遍存在的陌生、孤独、苦闷、分裂、异化或者绝望的象征。他的全部作品所描写的真正对象就是人性的不协调,生活的不协调,现实的不协调。从第一篇作品《一场斗争的描写》(1903)开始,他那“笼子寻鸟”的悖论思维就几乎无处不在。在早期短篇小说《乡村婚礼准备》(1907)中已经得到充分体现。主人公拉班去看望未婚妻,可心理上却抗拒这种联系,且又不愿意公开承认。他沉陷于梦幻里,想象自己作为甲虫留在床上,而他那装扮得衣冠楚楚的躯体则踏上了旅程。他无所适从,自我分裂,自我异化,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昏暗的世界。梦幻里的自我分裂实际上是拉班无法摆脱生存危机的自我感受;人生与现实的冲突是不可克服的。

在卡夫卡的文学创作中,中短篇小说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尤其他那寓言式的短篇之作是世界现代派文学中独一无二的经典(比如《在法的门前》、《在马戏场顶层楼座》、《小寓言》等)。许多中短篇小说,无论从主题还是表现手法上都为他的长篇小说创作提供了深厚的铺垫。短篇成名作《判决》(1912)是卡夫卡对自我分裂和自我异化在理解中的

判决

,是对自身命运的可能抗拒。许多批评家把《判决》与其后来写的著名长信《致父亲》相提并论,视之为卡夫卡审父情结的自白。实际上,《判决》是作者心理矛盾感受的必然,并不是现实的模仿。小说中的人物更多则表现为主人公格奥尔格·本德曼内心分裂的象征。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星期天上午,本德曼写信给一个远在俄罗斯的朋友,告诉他跟一个富家闺秀订婚的消息。这个朋友是个光棍汉,流落他乡,与世格格不入,一事无成。订婚标志着本德曼的幸福和成就,也就是这个世界令人尊敬的人生价值。而这位朋友的存在则成为幸福和成就的障碍。小说中,父亲象征着某种无比强大的力量,由于他的介入,本德曼被从辉煌的成就世界里分离出来,父亲称他既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又是一个“卑劣的人”。本来的命运就决定他是一个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的、捉弄生活的故事叙述者,因此父亲判他去“死”,本德曼欣然接受。接受良知赐予的、与现实世界不相融的生存,便意味着随遇而安的本德曼的死亡。他怀着对父母的爱投河自杀,告别了追求功利的现实世界,存在的是一个漂流他乡的陌生人。

1917年发表的《变形记》是其中篇小说的代表作。小说主要从主人公的视角出发,描写了在家庭与社会的压迫下人的异化现象。如果《判决》中的本德曼是在自我分裂中寻求自身归宿的话,那么,《变形记》的主人公在自我异化中感受到的只是灾难和孤独。一天早晨,推销员格雷戈尔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他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但是,变形的身体和四肢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他担心失去工作,不能再挣钱养家,感到十分恐惧。格雷戈尔变成甲虫之后,他厌恶人类的食物而喜欢吃腐败的东西;他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或倒挂在天花板上。然而,他仍然保持着人的心理,能够感觉、观察、思考和判断,能够体会到他的变形使自己陷入无法摆脱的灾难与孤独中,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日夜折磨着他。格雷戈尔被视为“一切不幸的根源”,连怜悯他的妹妹也要无情地“把他弄走”。自此,他不再进食,被反锁在堆满家具的房间里,在孤独中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僵尸。格雷戈尔死后,全家人如释重负,永远离开了那座给他们带来不幸的公寓。在郊外春意盎然的阳光下,父母亲突然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成一个身材丰满的美丽少女,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梦想和美好的打算。

卡夫卡在这篇小说中用写实的手法描写荒诞不经的事物,把现实荒诞化,把所描写的事物虚妄化。人变甲虫,从生理现象看,是反常的、虚妄的、荒诞的;而从社会现象上讲,又是正常的、可能的、现实的。卡夫卡在这里追求的不是形似而是神似。他以荒诞的想象、真实的细节描写、冷漠而简洁的语言表述、深奥莫测的内涵,寓言式地显示出荒诞的真实、平淡的可怕,使作品的结尾渗透辛辣的讽刺。《

在流放地

》(1919)是卡夫卡的第二部中短篇小说集,其中的同名短篇小说是备受读者青睐的名篇。它在主题上与长篇小说《审判》紧密相连。在这篇小说里,作者以近乎自然主义的写实手法,描写了杀人机器执行死刑那惨无人道的过程,而不容改变的执行与被判刑人莫名其妙的罪行在读者的接受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怪诞的对立。小说叙述者通过对杀人机器身临其境的观察而成为“不公正的审判和非人道的执行”的见证者,通过荒诞的细节描写使读者自始至终感到难以摆脱的难堪:不仅是这篇小说“令人难堪,而更多是我们共同的时代和我这个特别的时代十分难堪,过去是,现在依然如此”。(卡夫卡)时代的罪责问题构成了这篇小说表现的主题。

继《在流放地》之后,卡夫卡又发表了短篇小说集《乡村医生》。其中的同名短篇和《一份致科学院的报告》属于卡夫卡最受关注和最晦涩的作品之一。《乡村医生》的主人公夜里听到求诊的门铃,要冒雪去好远的村子抢救病人,可是检查的结果却是病人没有病。小说层次多样,情节怪诞,隐喻丰富,在似真似幻的梦境里,乡村医生经历了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他“承受着这个最不幸的时代的冰冻,坐着尘世的马车,驾着非尘世的马,迷途难返”,结果只有上当受骗的感觉。这里更多表现的是在人的内心深处产生作用而又不可名状的力量。它们驱使乡村医生遵循治病救人的目的,可他却常常感到无能为力。主人公最终停滞在孤独无助的境地,他在现实中的孤独感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幻觉和梦境的映像。学界对这篇小说有多种多样的阐释,当然读者也有各种各样的解读。

像《乡村医生》一样,《一份致科学院的报告》也是卡夫卡最有争议的作品。小说主人公是猴子红彼得。它应一个科学院的要求,要它对其当猴子的历史做出回答。这就是红彼得致科学院的报告。它被从非洲捉来以后就关在笼子里,并且在其中“只有这样一个感觉:没有出路”。于是,它下定决心要通过模仿人而发展成人。这是它唯一可能的出路。它时刻有意回避“自由”这个概念。红彼得最终成为一个受到广泛青睐的杂耍艺术家。它始终把孜孜不倦地学习当作最重要的事情,并且在此期间已经达到了一个欧洲人的平均教育水平。红彼得穿着像人一样,住在豪华宾馆里,远近闻名,有社会地位,收入丰厚,过上了一种小市民的生活,最终实现了从笼子里找到出路的目的。《一份致科学院的报告》是一个充满寓意也令人费解的譬喻,作者以离经叛道的怪诞方式暗示出失去自由的现代人的生存问题。《饥饿艺术家》是卡夫卡在其生命末期发表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值得一提的是两篇以艺术家为题材的作品,即《饥饿艺术家》和《女歌手月瑟芬或耗子民族》。前者是卡夫卡十分钟爱的一篇作品,其主题是不安、绝望和徒劳地寻找“可吃的食物”和“可呼吸的空气”。饥饿艺术家之所以在马戏团的铁笼里把饥饿当成“艺术”,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无法找到适合他的食物,也就是他厌恶一切通常的食物。所以,饥饿对他来说是“这个世界上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要把自己的饥饿艺术表现到极致,可是他却被追求刺激的大众和马戏团的监督人员彻底忘记了。最终他像《变形记》中的格雷戈尔一样,尸体如同废物似的被弄出了铁笼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小豹子,它在里面立刻觉得很惬意,因为适合它胃口的食物很丰富。这里展现的是一个对立的象征,它既是对艺术家,也是对普通人生存危机意蕴深邃的写照。而卡夫卡弥留之际发表的《女歌手约瑟芬或耗子民族》与《饥饿艺术家》在许多方面有相似之处。这篇小说似乎更多是作者命运多舛的艺术生涯的譬喻。

在作者生前未发表的众多中短篇小说中,值得一提的是《中国长城建造时》和《地洞》。短篇小说《中国长城建造时》具有深刻的象征寓意和讽喻韵味。卡夫卡借用对中国长城分段建造过程的描写,象征性地展现了现代人在一种捉摸不透、不可企及的权力机制统治下一切努力的徒劳。作为参加长城建造的叙述者在叙述的第二部分插入了一个脍炙人口的传说“皇帝的圣旨”,从一个非同凡响的叙事视角凝练和拓宽了小说所表现的主题。

中篇小说《地洞》写于作者逝世的前一年,可谓是《变形记》的姊妹篇,其构思更加抽象和怪诞,情节更加离奇和阴郁。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人化的动物,为了保存食物和维持生命,它精心营造了一个地洞,然而对于这个地洞的安全性却始终表示怀疑。它被一种“神经质似的恐惧”折磨得寝食难安。无论它在地洞哪儿,始终忧心忡忡,总觉得已经陷入一种巨大的危险之中。与此同时,敌人却从某个地方悄悄地往里钻穿洞壁,咄咄逼近。于是,它惶惶不可终日,忽而窜到地面上,忽而又钻进地洞里,似乎什么地方都不安全,它“能够信赖的,只有我自己和我的地洞”。它一会儿把食物集中在一起,一会儿又将食物分藏在各处,但无论怎样都不能使它放心。有一天,它在洞里突然隐约听到有挖掘的声音,而那声音越来越像出自一头大动物。从此,它陷入了更加恐惧和不安的境地,好像末日即将来临,每时每刻都在准备着应对紧急情况的发生。可以说,《地洞》借用对人化的动物的描写,以象征的手法,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现代人无所适从的精神危机。

无论卡夫卡的中短篇小说创作多么反常,变化多么多端,他的作品越来越趋于象征性,风格越来越富有卡夫卡的特色。他未竟的三部长篇小说在某种程度上也典型地体现了“卡夫卡风格”的发展。

长篇小说《失踪的人》(1927年出版)叙述的是一个名叫卡尔·罗斯曼的少年的故事,他十六岁时因被一个女仆引诱而被父母赶出家门,孑然一身流落异乡美国。卡尔天真、善良、富有同情心,愿意帮助一切人。由于形形色色的利己主义者和阴险的骗子利用卡尔的轻信,他常常上当,被牵连进一些讨厌的冒险勾当里。卡尔要寻找赖以生存之地,同时又想得到自由,他与那个社会格格不入,愈来愈陷入卡夫卡的迷宫世界里。《失踪的人》的创作或多或少地受到狄更斯的影响,但在叙述风格上,卡夫卡已经开始了独辟蹊径的尝试,尤其是采用了主人公的心理视角和叙述者的直叙交替结合的方式,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展露出现代小说多姿多彩的叙述层面,形成分明而浑然的叙述结构。

如果说《失踪的人》还带有模仿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痕迹,那么,《审判》(1914—1918)便完全是“卡夫卡风格”了。《审判》是布罗德最先整理出版的卡夫卡作品(1925),由此西方现代文学也开始了争论不休的卡夫卡一章。《审判》的主人公约瑟夫·K是个银行高级职员。一天早晨,他莫名其妙地被法院逮捕了。奇怪的是,法院既没有公布他的罪名,也没有剥夺他的行动自由。K起先非常气愤,尤其在第一次开庭时,他大声谴责司法机构的腐败和法官的贪赃枉法。他决定不去理睬这桩案子。但日益沉重的心理压力却使他无法忘掉这件事,他因此慢慢地厌恶起银行的差事,自动上法院去探听,对自己的案子越来越关心,并四处为之奔走。可是聘请的律师却与法院沆瀣一气,除了用空话敷衍外,一直写不出抗辩书。K去找法院的画师,得到的是“法院一经对某人提出起诉,它就认定你有罪”。最后在教堂里一位神甫给他讲了“在法的门前”的寓言,晓谕他“法”是有的,但通往法的道路障碍重重,要找到“法”是不可能的,人只能低头服从命运的安排,一切申诉都是徒劳的。小说结尾,K被两个穿黑礼服的人架到郊外的采石场处死。《审判》的表现充满荒诞和悖谬的色彩,无论从结构和内容上都是“卡夫卡风格”成熟的标志。作者运用象征和夸张的手法,寓言式地勾画出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审判》的艺术结构多线交织,时空倒置,所描写的事件和过程突如其来,不合逻辑,荒诞不经,让人感到如陷迷宫。作为受害者,K的反抗使他越来越陷入任人摆布、神秘莫测、似真似幻的天罗地网里,遭受幽灵似的不可抗拒的力量的折磨。他在审视自己的时候,四周的一切显得那么朦胧模糊,变化莫测,像比喻一样虚幻,黯淡无光。K成为一个进退维谷的矛盾体。实际上,这部小说通过主人公的内心体验,也就是审判和自我审判,从头至尾给人以压迫感。这也是《审判》留给读者的深思。

与《审判》相比,卡夫卡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城堡》(1921—1922)更具“卡夫卡风格”。小说主人公K自称是土地测量员,受城堡伯爵的雇用来到附近的一个村子。城堡虽然近在咫尺,对于K却可望而不可即,他永远进不去。他在村子里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反常现象,几乎连栖身之地都不容易找到。据说管K工作的是一个名叫克拉姆的部长,K千方百计要见到克拉姆,但除了得到信差送来的两封内容矛盾的信以外,始终见不到人。他在村子里一步步陷下去,最后甚至断绝了与城堡一切联系的可能性。《城堡》是卡夫卡象征手法的集中体现。“城堡”既不是具体的城市,又不是具体的国家,而只是一个抽象的象征物。它象征着虚幻的、混乱的世界,象征着给人们带来灾难的、不可捉摸的现实,也是整个国家统治机器的缩影。卡夫卡所着力描写的,不是这个象征物本身,而是主人公对它的体验。K来到城堡领地,好像进入了一个魔幻世界,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朦胧的、突如其来的、不合逻辑的、稀奇古怪的、惊心动魄的。为了进入城堡,他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顽强的斗争,但是,他无论使用什么办法都徒劳无益,永远也达不到目的。他好像落在无形的蛛网上,无所适从,无能为力,城堡似乎很近,却又很遥远;官员们的态度含含糊糊,模棱两可;公文函件似是而非,难以捉摸。像《审判》里的约瑟夫·K一样,K对“城堡”制造的迷宫一筹莫展,忍受着荒诞的煎熬,其生存的现实发人深思。

卡夫卡无疑是二十世纪德语文学中独特而伟大的巨匠。他的小说创作自成一体,独具风格,是留给后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永远解不尽的谜。正因为如此,世界现代文学史上才形成了一个方兴未艾的卡夫卡学。

人民文学出版社新推出的《卡夫卡中短篇小说集》收录了卡夫卡生前发表和未发表的全部中短篇小说,意在向我国读者展现卡夫卡中短篇小说创作的全貌,使之进一步欣赏和认识这位独具风格和魅力的世界文坛大师,并从中得到新的阅读感受和愉悦。但由于我们水平有限,疏漏难免,敬请批评指正。编者 韩瑞祥 仝保民2014年6月8日

作家生前发表的作品

乡村大道上的孩子们

我听见马车从花园篱笆旁驶过,有时还看见它们出现在树叶轻微摆动的空隙里。在这盛夏,木制轮辐和车辕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从田里干活归来的人们扬起阵阵笑声,这是件丑事。

我坐在我们的小秋千上,正在父母花园的大

之间休憩。

篱笆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孩子们飞快地跑过;运粮的马车满载着麦捆,麦捆上以及麦捆周围坐着男男女女,马车经过的阴影扫过花坛;黄昏时分,我看见一位先生拿着手杖慢悠悠地散步,几个女孩手挽手朝他走来,跟他打招呼时脚踏进了路旁的草地。

继而,鸟儿直蹿向空中,我不眨眼地看着它们,看它们一个劲儿地往上飞,简直觉得不是它们在上升,而是我在坠落,我感到一阵虚弱,抓牢秋千绳子,开始轻轻荡悠。没多久,风已吹得凉爽些了,眼前不再是飞翔的鸟儿,而是颤动的星星,我晃得猛烈了。

我在烛光下吃晚饭。我常把双臂放在木板上,已经很累了,嚼着我的黄油面包。暖风把网眼密布的窗帘吹得鼓起,有时,过路人如果想看清楚我,跟我说话,就用手抓紧窗帘。蜡烛多半一会儿就灭了,在昏暗的烛烟中,聚在一起的蚊子还要转着圈飞一阵。假若有人从窗外问我话,我就盯着他看,仿佛凝视一座山或往空气里瞧,而他也不大在乎我的回答。

如果有人跳过窗户栏杆,告诉我,大伙已经在门口了,我当然就会叹着气站起身来。“不,你干吗这样叹气?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一场无法补救的大不幸吗?我们永远也缓不过来吗?真的全完了?”

什么也没有完。我们跑到房门前。“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你总是迟到!”——“怎么是我?”——“就是你。如果你不想来,就呆在家里吧。”——“绝不原谅!”——“什么?绝不原谅?你怎么这样说?”

我们一头扎进暮色里。哪管白天与黑夜。不一会儿,我们的背心纽扣就像牙齿一样互相磕碰;不一会儿,我们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跑着,像热带动物一样吐着热气。我们仿佛古战场上身穿甲胄的骑兵,高高地坐在马上,蹄声嘚嘚,你追我赶,冲下短短的巷子,就这样跑着冲上了乡村大道。个别人踩进街沟里了,别的人刚一消失在黑暗的斜坡前,就已像陌生人一样,站在田间小路上俯视着。“你们下来!”——“你们先上来!”——“这样你们就好把我们扔下来了,我们才不呢,这点聪明我们还有。”——“这就是说,你们是胆小鬼。来吧,来!”——“什么?怕你们?不就是你们要把我们往下扔吗?你们能有多了不起?”

我们进攻了,胸口被推了一把,我们躺倒在街沟的草丛里,心甘情愿地倒下了。一切都均匀地变暖了,我们感觉不到草里的温暖和凉意,只是有些困了。

如果向右转过身,把手枕到耳朵下面,就昏昏欲睡了。虽然很想抬起下巴重新站起来,却反而掉进一个更深的沟里。接着,横伸出胳膊,斜叉着腿,想顶着风一跃而起,肯定又会掉进一个更深的沟里。如此继续,根本不愿罢休。

在最后一个沟里,就会好好睡一觉,完全舒展四肢,特别是把膝盖伸直,——还没想到这一点,就仰面躺着哭起来了,像生了病似的。如果有男孩肘抵着腰,脚板脏兮兮的,在我们上面从斜坡往大道上跳,我们就眨眼示意。

月亮已经升起老高,一辆邮车在融融月光下驶过。一股微风缓缓吹起,呆在沟里也感觉得到。近处的树林开始沙沙作响。这时,就不再那么想独自呆着了。“你们在哪儿?”——“过来!”——“一起过来!”——“你干吗藏起来?别胡闹了!”——“你们不知道邮车已经过去了吗?”——“哦,知道!已经过去了吗?”——“当然,你睡觉的时候,它就过去了。”——“我睡觉了?不可能!”——“闭嘴吧,一眼就能看出你睡觉了。”——“可别这样说。”——“过来!”

我们一块儿跑着,挨得更近了,有些人还手拉手,头不能抬得很高,因为是下坡路。有人喊出一声印第安人打仗时的号令,我们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起来,跳跃时,风托起我们的胯。什么也不能阻挡我们;我们跑得如此投入,以至互相追赶时还能抱臂环顾四周。

在山涧小桥上,我们站住了;跑在前面的人转身回来。桥下的水拍击着石头和树根,似乎还没到深夜。干吗不跳到桥栏杆上呢?

从远处的灌木丛后面,驶出了一列火车。所有的车厢都亮着灯,玻璃窗肯定都放下来了。我们中有人唱起了一曲流行小调,其实我们都想唱。我们唱得比火车跑得还要快,我们晃着胳膊,因为光是声音还不够,我们的声音汇成洪流,这使我们感到很惬意。将自己的声音融入其他人的声音时,就像鱼儿被鱼钩勾住了。

我们就这样唱着歌,身后是树林,歌声一直传到远方旅行者的耳中。村子里的大人们还没有睡,母亲们在铺床。

是时候了。我吻了吻身旁的那位,对另外三个站得最近的只握手告别,我开始往回跑,他们谁也没喊我。在第一个十字路口——从这儿起他们就再也看不见我了——我转弯跑向田间小路,重又跑进了树林。我奔向南方的那个城市,我们村子里这样说:“那个城市的人们!你们想想,他们不睡觉!”“到底为什么不呢?”“因为他们不会困。”“到底为什么不呢?”“因为他们是傻子。”“傻子就不会困吗?”“傻子怎么会困呢!”杨劲 译

揭穿一个骗子

一个以前与我只有泛泛之交的男人这次很意外地又和我结伴同行了,他拉着我在巷子里转悠了两个钟头之后,我们终于在晚上十点左右,来到了这所体面的房子前。“好了!”我说道,双手一拍,表示无论如何要告别了。这种不十分明确的告别尝试我已做了好几次。我已经很累了。“您马上就要上去吗?”他问道。我听见他嘴里有响动,像是牙齿的磕碰声。“是的。”

我是应邀而来的,这我一开始就对他讲了。但我是被邀请走上去——我早就想进去了——而不是站在下面的大门前,看我面前这人的耳廓边,现在还和他一起保持沉默,仿佛我们

决心

久久地呆在这里,一动不动。这时,周围的房屋随即加入了这场沉默,还有笼罩其上、耸入星空的黑暗,看不见的散步者的脚步声——我没有兴致去猜测他们在往哪儿走——。风总是往街对面刮,某间屋子里的留声机对着紧闭的窗户唱着,这一切是我从沉默中聆听到的,仿佛沉默是这些声响的永久财富。

我的陪伴者——一个微笑之后——以他的以及我的名义,默认了这一切,顺着墙向上伸出右臂,闭上双眼,将脸靠在右臂上。

我没有看到他的微笑完全消失,因为羞耻感使我突然背转身去。从这个微笑我才认识到,这是个骗子,仅此而已。我在这个城市里已呆了好几个月,原以为一眼就能看穿这些骗子,他们像店主一样在夜里从侧街伸出手向我们迎来。我们站在广告柱旁,他们就围着柱子闲荡,像在玩着捉迷藏,从圆柱子后面探出头来,至少用一只眼窥伺着。他们逗留在十字路口,如果我们害怕了,他们就会冷不丁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出现在人行道边缘!我太了解他们了,他们就是我在小客栈认识的第一批城里人,我感谢他们让我头一次目睹了什么叫寸步不让,我现在很难想象世上怎么能没有这种寸步不让,以至于我觉得自己心里已开始有这种寸步不让了。即便你早已逃离他们,即便从你这儿早已没什么可攫取的,他们仍旧站在你面前!他们居然不坐下,居然不倒下,而是盯着你,即使离你很远,依然目光灼灼!他们的手段总是老一套:大摇大摆地挡在我们面前;试图阻拦我们去我们想要去的地方;代之以他们心仪的一所住宅,假若我们内心积聚的情感终于奋起反抗,他们就认为他们将被拥抱,一头扑过来。

而这次,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才看出了这些老把戏。我把指尖对着指尖揉,试图抹去这桩耻辱。

我面前的这个人却还和先前一样靠在那儿,仍旧自认为是个骗子,对自己的命运颇为满意,露在外面的脸颊变红了。“认出来了!”我说,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我匆匆走上台阶,上面门厅里的仆人脸上显出无端的忠诚,这像个意外的惊喜,我十分高兴。当仆人们为我脱大衣,替我擦拭靴子时,我把他们依次看了看。接着,我舒了口气,伸展了一下四肢,步入大厅。杨劲 译

突然的散步

晚上,如果一个人晚饭后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留在家里不出门了,他穿上家居便服,坐在灯光明亮的桌旁,找点儿什么睡前的活儿或消遣做做,如果外面天气很差,叫人根本兴不起出门的念头,如果他在桌旁已经静静地坐了那么久,以至于他的突然离去肯定会惹人侧目,如果楼道已经黑了,楼门也已经锁上,如果他现在毫不顾虑这一切,心中带着突然的不安站了起来,换下便服,很快穿戴整齐,声称自己得出去,随便说声再见就真的走了,并且明知随着关门的快慢家中肯定会有或多或少的怒气,如果这人到了巷子里重新精神大振,四肢因为这不期而至的自由而显得特别灵活,如果他感到在这一决定中聚集了所有的决定的能力,如果他饶有深意地看出,他具有的力量原来比他需要的更多,能够轻易而快速地改变事态,并且有能力承受这种改变,如果他就这样沿着巷子走下去,——那么,这一晚上,他就真的完全走出了家,家变得模糊不清,逐渐消失,而这个人自己则稳固坚实,轮廓分明,他拍拍大腿,起而找回了他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一切还会更加有力量,如果这个人在这么晚的时候去找个朋友,看看他过得怎么样。谢莹莹 译

决心

从一种悲惨的状况中脱身,即便很想劳神费力,也是轻而易举的。我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围着桌子转,活动着头颈,绷紧眼睛周围的肌肉,让眼睛炯炯有神。迎合每一份情感,甲如果现在要来,我就万分热情地欢迎他,乙要是在我的屋子里,我就和气地包涵他,和丙聊天时,不管有多痛苦和艰难,都将他所说的一切囫囵咽进肚子里。

然而,即便我做到了这些,任何一个无法避免的闪失都会使所有事情,容易做的和难做的,陷入僵局,我也就不得不恢复原状。

因此,最好的办法仍是忍受一切,显得很难对付,随波逐流,不要因受诱惑做出不必要的举动,而是直愣愣地注视别人,不要感到懊悔,简言之,将生活中残余的幽灵亲手压住,也就是说,增加最后的坟墓般的安宁,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让存留。

这种状态的一个典型动作就是用小手指掠过眉毛。杨劲 译

山间远足

“我不知道,”我无声地喊道,“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人来,那就没有人来好了。我没有对谁做过坏事,没有谁对我做过坏事,但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全然没有人。可是,情形不是这样的。只是没有人帮助我,要不然,全然没有人倒是挺好的。我会很乐意——为什么不呢——和一群全然没有人一起去远足。自然是到山中去,要不然去哪儿?看这些没有人是如何在人挤人的,看他们是如何臂挽着臂,看这许多脚,只由一些小步子分开着!大家当然全穿着燕尾服。我们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走着,风从我们和我们四肢之间的空隙吹过。喉咙在山中将得到自由!我们不唱歌,那可真怪。”谢莹莹 译

单身汉的不幸

单身汉的生活看来很糟糕,如果想与众人共度夜晚,就要艰难地维持着尊严,请求众人接纳他;卧病在床时,一连几星期从床角瞧着空荡荡的屋子;总是在住房大门前与客人告别,从未与夫人并肩挤上楼梯,屋子里的侧门都是通向别家的;单手把晚饭拎回家;只能盯着别人的小孩看,还不可以一个劲儿地说“我没有孩子”;心里还记得年轻时见过的一两个单身汉,追随他们的打扮和举止。

就会是这样的,只不过,其实大家有朝一日也得独自生存,身心俱全,还有可以用手拍上去的额头。杨劲 译

商人

或许有些人对我心怀怜悯,可我对此毫无觉察。我的小生意使我忧心忡忡,额头和太阳穴都隐隐作痛,前景也并无可喜之处,因为我做的是小买卖。

我必须为接下来的几小时提前做决定,给杂役提个醒,警告他别犯我所担心的错,必须每季度预测下一季度的流行趋势,并非我圈子里的人们会流行什么,而是我所看不见的乡下人那儿会时兴什么。

我的钱在陌生人手里;我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对他们会遭遇的不幸,我一无所知;我如何能扭转这不幸呢!他们可能已变得穷奢极侈,在一家酒店的花园里大宴宾客,另一些人则正要逃往美国,只在这场宴会上逗留片刻。

工作完一天,傍晚关店铺时,我突然发现接下来的这几个钟头,店铺里需要忙的事一刻也不能停,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一大早就被赶得远远的激动在我心中翻腾起来,仿佛回落的潮水,却并不滞留在我内心,而是漫无目的地将我卷走。

这样激动一场根本就无济于事,我只能回家,因为我的脸和手都脏兮兮、汗津津的,衣服上污渍斑斑,满是灰尘,工作帽还戴在头上,靴子已被木箱上的钉子划破。我仿佛走在波浪上,把手指扳得咯吱吱地响,摸摸迎面而来的孩子们的头发。

但是路太短。我不一会儿就到了家,打开电梯门,走了进去。

这时我意识到,我突然独自呆着。别的人得爬楼梯,爬得有些累,得气喘吁吁地等着,直到有人来打开住所的门,这一等,就有理由生气和不耐烦了,然后他们走进穿堂,挂上帽子,直到穿过两侧有几扇玻璃门的过道,走进自己的房间,才成了独自呆着的。

而我一进电梯就已是独自一人,我手抵膝盖,往狭窄的镜子里看。电梯开始上升时,我说:“你们停下!往后退!你们想去树阴下、窗帘后、拱顶凉亭里吗?”

我咬牙切齿地说着,楼梯栏杆贴着毛玻璃直往下滑,仿佛倾泻的水。“飞走吧;你们的翅膀我从未见过,但愿它们把你们带往乡间山谷或巴黎,假使你们想去的话。“好好看看窗外吧,从三条街上拥过来的游行队伍互不相让,乱成一团,队伍最后几排之间重又出现了空地。你们挥手帕吧,惊讶吧,感动吧,赞美驱车而过的漂亮女士吧。“走在木桥上,跨过小溪吧,朝溪中洗澡的孩子们点头吧,为成千名水手在远方战舰上发出的欢呼而惊讶吧。“去跟踪不显眼的男人吧,如果你们把他推进了大门通道,就动手抢他吧,然后你们个个把手插在衣兜里,目送他忧伤地走进左边的小街。“警察四处散开,纵马疾驰,这时勒住了马,把你们赶回去。随他们去吧,我知道,这些空荡荡的巷子会让他们难受的。天哪,他们已经成双成对地骑马离去,慢慢地转过街角,飞驰过广场。”

接着,我就得走出电梯,让它降下去,按响门铃,女仆打开门,我向她问好。杨劲 译

凭窗闲眺

在这些匆匆来到的春日里,我们做什么呢?今天清早,天灰蒙蒙的,但是,现在走到窗前,就会大吃一惊,把脸颊贴在窗户的把手上。

窗户下面,显然已在下沉的太阳的光辉照在纯真的女孩脸上,她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还看见后面的男人的影子,他从她身后匆匆走来。

接着,男人走了过去,女孩脸上无比明亮。杨劲 译

回家的路

看看雷雨之后空气的震撼力吧!我的功绩历历在目,令我心折,尽管我没有抵触心理。

我迈步向前,我的速度是小街这一侧的速度,这条小街的速度,这片街区的速度。我有权治理所有敲门,对桌面的捶击,一切祝酒词,还有对对情人,不管他们是在床上,新建筑物的脚手架上,紧贴着黑暗巷子里的房墙,或是在妓院的长沙发上。

我拿我的过去掂量我的未来,却发现两者都很出色,难分轩轾,我所不得不抱怨的,只是十分惠顾于我的天意不公正。

只有当我走进自己的房间时,才有些心事重重,而我刚才上楼梯时,并没觉得有什么可寻思的。即便我把窗户全打开,听到某个花园里还在演奏音乐,也无济于事。杨劲 译

擦肩而过的人

深夜里,散步穿过一条小街时,老远就看见——因为我们面前是上坡,而且满月当空——一个男人迎面跑来,我们不会抓住他,即便他十分虚弱、衣衫褴褛,即便他身后有人喊叫着追来,我们也让他跑过身旁。

因为这是深夜,我们有什么办法,月光下的小街在我们面前是上坡,而且,这两个人可能是在追着玩,可能是在跟踪另一个人,也许第一个人是无辜的,被跟踪了,也许第二个人想杀人,那我们就成了帮凶,也许他俩互不相识,只是各自跑向自己的床,也许他们是梦游者,也许第一个人带着武器。

说到底,我们难道就不可以犯困吗?我们不是喝了很多葡萄酒吗?第二个人也跑得没了踪影,我们感到欣慰。杨劲 译

男乘客

我站在电车尾部的踏脚台上,对我在这个世界、这个城市、我的家庭里的地位没有一点把握。我也无法随口说出自己在哪方面可以有权提出要求。我根本无法解释,我为什么站在这个踏脚台上,抓着这个拉环,让这辆电车把我载走,我也无法辩护,为什么人们为电车让道或默默走着,或伫立在橱窗前。——没有人要求我这样做,可这无关紧要。

电车快到站了,一个女孩站到了踏板旁,准备下车。她无比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仿佛我已触摸到了她。她一身着黑,裙褶几乎纹丝不动,衬衣很短小,领子镶着白色细网眼的花边,她把左手平靠在车壁上,右手的雨伞搁在第二级踏板上。她的脸呈棕色,她的鼻翼微扁,肥肥的鼻尖圆鼓鼓的。她有着一头浓密的棕发,右鬓角上的茸毛都被吹散开了。她的小耳朵紧贴着脸,由于站得很近,我看见了她右耳廓的整个背面以及耳根的阴影。

我当时问自己:她怎么会不为自己感到惊奇呢?她怎么会紧闭双唇,一句这样的话都不说呢?杨劲 译

衣服

当我看见满是皱褶、花边和流苏的衣服套在美丽的身体上,十分漂亮,我就常想,这些衣服好看不了多久,然后就会起皱,再也熨不平,就会沾上灰尘,灰尘厚厚地积在褶子里,再也除不去,我想,每天把同一件珍贵的衣服清早穿上,晚上脱掉,谁也不愿使自己显得这样悲哀可笑。

但我看见一些女孩,她们长得相当漂亮,显露出风情万种的肌肉和骨节、富于弹性的皮肤和如云的秀发,她们日复一日,总是穿着这套天生的面具服,总是把同一张脸放进同一双手掌中,在镜子里映照同一张面孔。

只是偶尔在晚上,当她们从宴会很晚归来时,镜子里的脸看上去憔悴、浮肿,布满灰尘,已被所有人看见,这套面具服就很难再穿了。杨劲 译

拒绝

当我遇见一位漂亮女孩,求她“行行好,跟我走吧”,她却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时,她的意思是:“你并非名闻遐迩的公爵,并非宽肩阔背的美国人,他们有着印第安人的身材,平视的双眼,皮肤散发着草地和穿过草地的河流的气息,你从未去过大洋,我不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请问,我,一个漂亮的女孩,为什么应该跟你走呢?”“你忘了,没有轿车载着你晃悠悠地穿过这条小街;没有西装革履的男士们追随在你身后,围成一个半圆,喃喃低语着对你的祝福;你的酥胸箍在紧身胸衣里,规规矩矩,可你的大腿和臀部补偿了这种矜持;你穿着打细褶的塔夫绸连衣裙,这种裙子去年秋天大受青睐,你有时还微笑——这是身体的致命危险。”“是的,我俩都说得对,好吧,为了免得明确意识到这一点,我们还是各回各的家吧。”杨劲 译

为骑手先生所想

骑手如果寻思一下,就不会为任何诱惑所动而希望在一场赛马中夺魁。

在鼓乐齐鸣中获得“全国最佳骑手”的桂冠,骑手为这份荣誉乐陶陶,第二天早上则后悔不迭。

对手奸诈而且颇有影响,他们的妒忌对我们来说一定如芒刺在背,我们正骑马穿过狭窄的夹道欢迎的行列,骑向那块平地,平地随即展现在我们面前,空荡荡的,只有几位败下阵来的骑手,他们身影渺小地骑向遥远的无际。

我们的许多朋友忙着去取赢钱,只是从远远的各领钱窗口扭过头来向我们欢呼;最好的朋友却根本没把赌压在我们的马上,因为他们担心我们如果输了,他们准保会对我们发火,而现在,我们的马夺了魁,他们却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因此,当我们骑马经过时,他们便会转过脸,宁愿沿着看台望过去。

落在后面的竞争者稳稳地坐在马鞍里,试图将他们所遭受的不幸以及降临到他们头上的不公平尽收眼底;他们看起来很精神,似乎一场新的赛马即将开始,而且是这场儿戏之后的一场正规比赛。

很多女士觉得胜利者很可笑,因为他自鸣得意,却不知如何应付无休止的握手、敬礼、鞠躬和飞吻,失败者则紧闭双唇,漫不经心地拍拍嘶鸣着的马的脖子。

终于,早已阴沉沉的天空落起了雨点。杨劲 译

临街的窗户

孤独生活着而又想跟外界有点接触的人,因着昼夜、气候、工作环境等等的变化而很想看见任何一个他可以依靠其手臂的人,——这样的人没有一扇对着巷子的窗户是不行的。即使他并不想寻找什么,只不过疲惫地靠在窗台上,目光随便在天上和地上的行人之间游移着,即使他不想怎么样而把头转了回去,他仍然会随着底下马车的喧闹声被拉入人类整体之中。谢莹莹 译

盼望成为印第安人

假若真是印第安人了,马上准备好,骑上飞奔的骏马,在空中斜着身子,不断为马蹄下颤抖的地面而战栗片刻,直至放弃马刺,因为没有马刺,直至扔掉缰绳,因为没有缰绳,刚一看出眼前是一片割得很平整的原野,马已身首异处。杨劲 译

因为我们仿佛雪中的树干。一眼看去,树干横卧在光滑的雪上,稍一用力就能推动。不,推不动,因为它们已与大地牢牢相连。可是你瞧,甚至这也只是看上去而已。杨劲 译

不幸状态

当一切已变得难以忍受——在十一月的一个黄昏——,我在我房间狭窄的地毯上一个劲儿地跑着,像在赛马场的跑道上一样,看见亮起灯的小街,吓了一跳,又转过身来,以房间的深处、镜子的底部为新目标,放声大叫,只是为了听到这声喊叫,周围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任何事物削弱这声喊叫的力量,于是,这喊叫直往上升,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即便不再喊叫,仍余音不断,这时,墙上敞开了一扇门,如此急促,因为必须急促,就连下面石板路上拉车的马也像受惊的战马一样,引颈奋起。

一个孩子,小幽灵,从尚未点灯的漆黑走廊里钻出来,踮着脚站在轻微摇晃的地板棱上。房间里朦胧的光亮顿时使他目眩,他想赶快用手捂住脸,却平静了下来,因为他不经意地向窗户一瞥,看见十字窗棂前,街灯袅袅上升的雾气最终隐没在黑暗中。他用右肘抵着房间的墙,笔直地站在敞开的门前,任外面吹进来的穿堂风摩挲着脚脖子、项颈和太阳穴。

我瞟了他一眼,说了声“你好”,从炉前挡板上取下外套,因为我不想半光着上身站在那儿。我把嘴张了一会儿,以便内心的激动从口而出。嘴里的唾沫很不舒服,脸上的眼睫毛颤动着,总之,我所缺少的恰恰是这个在我期待之中的拜访。

孩子仍旧靠墙站在原地,将右手按在墙上,脸颊通红,津津有味地看着雪白的粗质墙壁,在上面磨着指尖。我说:“您真的是要找我?您没有弄错?在这所大房子里太容易找错人了。我叫某某,住在四层。我就是您想找的人吗?”“安静,安静!”孩子回过头说,“全都没错。”“那您就进屋来吧,我想关上门。”“我刚刚已经关上了门。您别费心了。您就放心吧。”“说不上费心。只是这层楼上住着很多人,他们当然都认识我;现在他们大多正下班回家;如果他们听到有人在房间里说话,就认为完全有权打开门看个究竟。向来如此。这些人干完了一天的活;在这短暂的黄昏闲暇里,他们才不理会别人呢!而且,您也知道这一点。您让我关上门吧。”“喂,到底怎么啦?您是什么意思?对我来说,全楼的人进来也没关系。我再说一遍:我已经关上了门,难道您以为只有您能关门吗?我还用钥匙锁上了呢。”“那好。这就行了。您根本不必用钥匙锁上。您既然来了,就别客气。您是我的客人。请您完全信赖我。千万别拘束,用不着害怕,我既不会强迫您呆在这儿,也不会把您赶走。非得我说出这话不可吗?难道您这么不了解我?”“不。您确实不必说这话。您甚至根本不该说这话。我是个孩子;干吗跟我这么客气?”“没那么严重。当然了,一个孩子。不过您并不是那么小,您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您如果是个女孩儿,就不会这样和我锁在一间屋子里了。”“我们不必为此担心。我的意思只是:我很了解您,可我并不能以此来保护自己,这只是免得您对我撒谎,然而您恭维我,别这样,我求您别这样。而且,我又不是随时随地都了解您,在这昏暗之中就更难了解您了,您要是把灯打开,可能就好多了。不,最好不要开灯。反正我会记住的,您已经威胁我了。”“什么?我威胁您了?可别说这话。我真高兴您终于来了,我说‘终于’,因为天色已晚。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我一时高兴,胡言乱语,您可能偏偏这样理解我的话了。我承认十遍,我说过那些话,是的,我威胁了您,您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只要别吵架就行,天哪!——但您怎么能这样认为呢?您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呢?您为什么非要将我们的短暂相处弄糟呢?一个陌生人恐怕也比您友好些。”“这我相信;这并非什么高见。陌生人可能跟您很亲近,可我天生对您就是这么亲近。这您也知道,何必还要伤心?您要是说您想演一出闹剧,那我马上就走。”“是吗?您连这话也敢对我说?您未免太放肆了。您毕竟还在我的房间里,您发疯一样地在我的墙上磨着您的手指。我的房间,我的墙!您的话不仅放肆,而且可笑。您说,您的天性使您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和我说话。真的吗?您的天性使您不得不如此吗?您的天性可真不错。您的天性就是我的天性,既然我出于天性对您很友好,您也就不可以用另一种态度对我。”“这叫友好吗?”“我说的是以前。”“您知道我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吗?”“我一无所知。”

我走向床头柜,点燃了柜子上的蜡烛。我的房间里当时没有汽灯,也没有电灯。然后我在床头柜旁坐了一会儿,直到坐烦了,就穿上大衣,从长沙发上拿起帽子,吹灭了蜡烛。往门口走时,我被沙发腿绊了一下。

我在楼梯上碰见了住在同一层的一个房客。“您又要出去,您这家伙?”他问道,双腿叉开,站在两级楼梯上。“我该做什么呢?”我说,“我的房间里有个幽灵。”“您说起这就像在汤里发现了一根头发。”“您在开玩笑。不过您记住,幽灵就是幽灵。”“很对。但是,如果我根本不信幽灵呢?”“喂,难道您以为我相信幽灵吗?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很简单,如果幽灵真的来您这儿了,那您就不必害怕。”“是的,可这是次要的恐惧。真正的恐惧是对幽灵出现的缘由感到害怕。而且这种恐惧不会消失。现在我心里正充满了这种恐惧。”由于紧张不安,我开始翻所有的衣兜。“您既然对幽灵本身并不害怕,当然可以向它询问缘由嘛!”“您显然还从未跟幽灵说过话。从它们那儿,我们永远无法获得明确的答复。这是在兜圈子。幽灵似乎比我们更怀疑它们自己的存在,就它们的虚弱而言,这也不足为奇。”“可我听说可以喂养它们。”“您真是消息灵通。确实可以这样。但谁会这样做呢?”“为什么不呢?比如说,假如这是个女幽灵。”他一边说,一边跨在了上面那级楼梯上。“原来如此,”我说,“即使这样也不值得。”

我想了想。这位熟人已经爬得很高了,得从楼梯的拱顶下探出身子才能看见我。“尽管如此,”我喊道,“如果您带走我楼上的幽灵,那我俩的交情就算完了,永远完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说,把头缩了回去。“那就好。”我说道。其实可以放心地去散步了,可我感到十分孤单,宁愿上楼去睡觉。杨劲 译

判决

献给费莉策·B.小姐的一个故事

春光最明媚的时节,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格奥尔格·本德曼,一位年轻的

商人

,坐在他自己二层的房间里,这所房子是沿河一长串构造简易的低矮房屋之一,这些房屋只是在高度与颜色上有所区别。他刚写完了一封信,寄给一位在国外的少年时代的朋友,他悠然自得地封上信,然后将双肘支在书桌上,凝视着窗外的河水、桥和对岸绿色初绽的小山坡。

他寻思着,这位朋友对自己在家乡的发展十分不满,几年前就真的逃往了俄国。他现在在彼得堡经营着一家店铺,店铺生意刚开始时挺红火,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似乎毫无进展,他返乡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每次见面时都要诉一番苦。他就这样在异国他乡徒劳地苦撑硬拼,外国式的络腮胡子也难以遮掩他那张本德曼自小就很熟稔的脸,他的脸色发黄,像是得了什么病,而且病情还在发展。据他说,他与当地的本国侨民没有真正的联系,与俄国家庭也没什么社交往来,已安下心来一辈子过单身生活了。

给这样一个人写信,该说什么呢,他显然已误入歧途,本德曼只能为他惋惜,却爱莫能助。或许应当劝他重返家乡,在这儿谋营生,重新拾起所有的老交情——这不会有任何障碍——并信赖朋友们的帮助?可这无非是对他说,他迄今为止的尝试都失败了,他终于应当放弃这些努力,他不得不回到家乡,让大家瞪大眼睛瞧他这个迷途知返的人,只有他的朋友们理解他一些;无非是对他说,他是个老天真,现在该追随这些在家乡干得很成功的朋友们了。这话说得越委婉,就越会伤害他,说出来必定会使他痛苦,但能保证这样做有任何意义吗?可能连说服他回来都做不到——他自己都说,他已经不理解家乡的情形了——,这样,他无论如何都会留在异国他乡,这些规劝会伤他的心,他与朋友们就又疏远了一层。而他若是真的听从了劝告,在这儿却——当然不是大家有意为之,而是现实造成的——会感到沮丧,与朋友相处不得其所,没有朋友也不行,总觉得丢脸,这才真的再也没有了家乡,没有了朋友;与其如此,他就这样继续呆在异国他乡,不是还好得多吗?鉴于这种情形,难道还能认为他在这儿真会东山再起?

由于这些原因,如果还想保持通信,就不能真正告诉他什么消息,即便这些消息讲给交情最浅的人也无妨。这位朋友已经三年多没回国了,说是因为俄国的政局不稳,这个解释很牵强,政局再不稳定,也不会不容许一个小商人的短期出境吧,而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俄国人还在世界各地游逛呢。就在这三年中,格奥尔格的生活发生了许多变化。格奥尔格的母亲大约两年前去世,从那时起,格奥尔格就同他的老父亲一起过,这位朋友后来获悉伯母的过世,在一封信中干巴巴地表示了哀悼,他的语气那么干巴,原因只可能是,为这种事而悲痛在异国他乡是不可思议的。从那时起,格奥尔格更果决地处理各方面的事,在生意上也是如此。或许母亲在世时,父亲在生意上独断专行,一直阻碍儿子真正有所作为。或许母亲去世后,父亲虽然仍在店铺里工作,却有所收敛,或许——甚至很可能就是这样——最重要的原因是碰上了好运气,不管怎样,他的生意这两年有了长足的发展。人员扩充了一倍,营业额翻了五番,今后无疑还会更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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