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晓燕
出版社：吉林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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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口琴里的蜂王试读：
童心到底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去年冬天，云南曲靖下了一场大雪，特别冷。柳树的叶子全部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北方，鹅毛大雪几乎是每年冬天都有的。但在四季如春的云南，雪却是特别稀奇、特别珍贵的，有时好多年都不见它的踪影。今年春天，在寒风中掉光叶子的柳树们很快抽出了嫩绿的芽苞，唯独正对着教室门的那棵柳树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我的一位画家朋友着急了，每天下了课，他都要跑到柳树下看看。一个四十多岁的、长着络腮胡子的大个子，成天跑到柳树下看来看去，不免让人觉得奇怪。云南的春天来得早，迎春花在一月底的时候就已经开得满山坡了。二月快过去的时候，学校里其他柳树的芽苞都已经变成了毛毛细叶，可那棵树，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的画家朋友终于不耐烦了。他跑到树底下，指着树喊：“你长那么大，怎么连一场雪都扛不住呢？说不行就不行了？真是笨蛋！”他确定这棵树已经死了，和他养过的那只小狗一样，除了躺在土里一动不动之外，再也干不了别的了。三月的第二个周末，他背着画架从柳树下走过，在不远处站了几秒，又忽然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原来，这棵柳树像是一个迟到的孩子，别的柳树都已经长出长短不一的叶片了，它才慢悠悠地发了芽苞。他高兴地丢开画架，拍着柳树说：“好！好！好！活着就好！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好样的，哥们儿！”这件事情像个水龙头，彻底打开了我的记忆。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忽然发现我的这位朋友和其他人似乎有什么不同。他和同龄人一样，络腮胡子，浑身烟味，偶尔喝点儿小酒，还稍微有点儿掉头发。可他却又是那么不同——他总是比我们先知道哪棵树最先结了果子，哪个方向的星星最亮，哪条河里的鱼最大，哪只流浪狗又怀了宝宝……他像五岁的孩子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匆匆行走的同龄人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在承担着生活中的那些责任和压力，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想那些“无聊”的问题。花开得好不好，狗吃得饱不饱，星星亮不亮，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呢？这类面无表情的成年人形象，在我们的生活中到处都是。可我们不要忘了，他们曾经也对世界充满好奇，在他们只有五岁大的时候。我的画家朋友曾经说过一段话，让我非常感动。他说，只要给他充足的食物和画画所需要的材料，那么，无论他在监狱里还是在五星级酒店里，都是一样的，因为他在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拿着麦克风唱歌的情景。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大街上，只要能给我麦克风让我唱歌，我就会变得很快乐。那时候，跟我一样的孩子有很多，我们都很容易快乐，只是喜欢的东西不同而已。童心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作为这个画家最亲密的旁观者，我觉得我最有底气来回答这个问题。童心使他幼稚，不懂得圆滑，工作了那么多年，他仍然只是一个普通教师；童心让他安于现状，他既没能成为企业家，也没能身居高位……可已有孩子的我，却多么希望我的孩子，以后可以成为像他一样的人——不被时代的浪潮洗刷得千人一面，不在平庸的忙碌中丢失最宝贵的理想和快乐；有足够的信念去支配自己的时间，有默默坚持而换来的才华让他对未来充满期许；无惧生命的无常和失败，也无惧现实的不公与残酷。因为他的喜欢和快乐，足以照亮他想走的路。这套饱含童真、童心的图书，不仅是献给未曾谋面的读者，也是给我自己的孩子的礼物。我们不仅用心挑选作者，也用心挑选每一篇作品。我们希望它不仅仅是单纯的好看，更希望它能在孩子的心里，播下一颗勇敢的种子，让他们在成长的路途中，即使遇到挫折，依然能够快乐，能够坚持理想。这是童心才有的力量，也是我们做这套书最真切的初衷。一路开花2017年5月书于云南曲靖李兴海，笔名一路开花，云南宣威人。《读者》《青年文摘》等畅销期刊签约作家，《语文报》《疯狂阅读》等教育媒体专栏作者。出版《你若安好》《总有些青春要辜负》《原谅我不懂你的心》等三十余部作品。小哑人
我叫小哑人，我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懒得讲，这样的情形持续的时间超出了周围人正常的认知范围，我被当成了小哑巴。人一旦在别人的思维里形成定式，成为一道坚固的樊篱，那他本人也就习惯了默默遵守，不愿意翻越。我不说话，连笑也基本不会出声，而且也没有使我可以快乐地笑出声来的事情发生。时光慢慢流逝，在我也长到既定年龄，到了要分配一个星球的身高时，我用一张小小的纸条，向我们球长传递了我心底的请求。那张纸条很窄，只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话：“我想要一个绿苹果那样的星球。”球长满足了我的愿望，因为，恰好真有这样一个苹果星球。球长看了看我，说：“你适合这个星球，的确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适合。”等真的到了这个星球，我才彻底领悟了球长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原来苹果星球很小，很孤独。在时空中有那么多星球，但只有苹果星球，离哪一颗也不近。和另外一颗星球交会，认识新朋友的机会基本不存在。球长一定是觉得我是个哑巴，才比别人更适合这颗孤独的小星球吧。不管怎样，我自己选择了这里，我就要让这里按照我的意图发生改变。我开始布置我的天空，我手拿遥控器，不停地摁着颜色选择键：白天我选择了纯白作为天空的颜色，而云朵的颜色我选择了蓝和粉；夜晚，我选择了湖蓝天空，而天空装饰物，我选择了洁白素雅的苹果花，花间又圆又大的月亮我选择了嫩黄色。当把天空刚布置好的时候，我来这个星球后因为不断呼吸而累积的气流就流动起来，形成了风，我的天空慢慢被风吹高。我头发里蜗居的小鸟，也飞了出来，在天空下自由歌唱。我的指甲缝里还有几粒种子。其中一粒，我把它种在泥土里，只短短的几个月，我的星球的地面就铺满了绿色的小毯。那些绿茸茸的小草，当我赤脚走在上面时，潮润的水气和柔软草叶的触感，会使我觉得被神接纳，成为它的一部分，这种体验美妙极了。我拿小剪子，从一处把小毯剪开。我剪了一整天，小毯才围着我的星球环绕了一圈。在我剪过的地方，天上的云朵伸出莲蓬一样的花洒，喷下来闪闪的雨，汇聚到那里，成为一条小河。另外一粒，我把它种在泥土里，它长成了一棵笔直的大树，叶子是红色的心形。还有最后一粒，是谷子，它结出了养活我的粮食。这样，在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星球上，我惬意地生活着。我会活很久很久吧，也许，我会变得很老很老。我担心我很衰老的样子，不管活多久我也害怕死亡，沉溺于这样的联想，我会觉得忧伤。但每到深夜，我一个人又难免不这样联想，我被自己的联想推到恐惧的边缘。我发现我这么活着是缺少意义的，我早该厌倦了生活的平庸。也许，我的内心也是渴望交流的。我的星球也经常会落下流星，那些流星无论是落在小河里，还是落在大树的心形叶子上，还是落在草地或者我的稻谷狗尾巴一样的长穗上，都变成了好看的萤火虫。一定是在遥远的星球，也住着同我一样孤独的人，他们发来了探询的信号。苹果星球是离哪一个星球也不近的最孤独、最小的一颗，竟然还能够收到这么多信号，我很感动。我轻轻捉住一只，放在手心里。我突然伤感起来。我哭了，并且不可思议地哭出了声，一直以来非常寂静的苹果星球上，现在，到处回响着我的哭声。这些哭声像蝙蝠一样，都有灰色的身影，翩然如落叶。“啊，原来你不是哑巴，我要去告诉我的主人！”萤火虫说。“你的主人？”“嗯，在另一颗孤独的石榴星球。他对这里产生了兴趣，却一直不确定这里是否有人居住。后来，我们中间有回去的伙伴告诉他，这里住着一个小哑人。他惊喜之余又有点儿失望。等我回去就告诉他真相。”“对于你的主人来说，我是不是哑巴，有那么重要吗？我已经习惯了不说话。”“可是，你现在正在和我说话。”“哦！”“你的内心也渴望交流吧。”我点了点头：“但不一定非得是声音的形式啊！”“我的主人喜欢拥有动听声音的人。我现在回去告诉他其实你有很动听的声音，他一定会很开心。”“我的声音又不是为他的喜欢而存在，”我一下子变得很生气，“你回去也告诉他，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哑人。”“我的主人渴望一个有声音的人做朋友，因为他自己没有声音。”我一下子愣住了。原来在石榴星球住着一个真正的小哑人。“那么，捎一首我的歌给他听吧。”我说。我随手拽了一根草茎。我开始坐在草地上，湖蓝的裙子在草地上铺散开。萤火虫就停在裙子上，用它一闪一灭的光芒来回应我的歌声。歌词没有任何实际意思，我只是哼出一些调子：“啦啦——滴——滴——滴——啦——啦——”唱完后，我轻轻地把那根草茎打了一个扣，这样我的声音就被系在这根草茎里了。然后我把草茎交给萤火虫，萤火虫带着草茎飞了起来，片刻，就消失在我天空的缝隙间。想到有一个人能通过草茎听到我的歌，我的内心生出了欢喜。也许，我该多唱一些歌。我的声音能够形成一些实实在在的歌，多么好！以前，我从没这么想过。因为那时，没有人这么渴望听到我的声音。一个晚上，我都兴奋得睡不着，我暗暗给那只带走我声音的萤火虫取名叫小光，也不知道小光把我的声音带给那个小哑人没有？当他解开草茎，听到我的歌，会不会喜欢我的声音？如果他不喜欢……我似乎在想象中看到他摇了摇头，我的声音忧伤地在草茎上飘走……这样一想，我突然有点儿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冒失地让小光带走我的声音。我的声音，也许连我自己也不太熟悉。我从床上跳起来，又喊了两嗓子，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小星球，声音在蓝色的天空下飘荡，听起来那么不真实，完全像另外一个人替我哼出的曲调。我又拽了几根草茎，每哼一首曲子，就用草茎系起来。我盼望着小光能快一点儿回来，为我带回小哑人的消息。可是，草茎都干枯了，系住的声音都悄悄跑掉了，小光也没有回来。虽然还是不断有流星落在小溪、大树、草地或谷穗上，但那都不是小光，甚至也不是小哑人传递过来的其他信息。那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吧，我想。可是，这天小光却返回来了。我在摘一枚谷穗搓米的时候，小光落在我的手上。“对不起，叫你久等了，因为我的主人想回赠你一份礼物。他为了准备这份礼物，花了太多心思，耗费了太多时间，真是叫你久等了。”“哦？”我很好奇。小哑人会送我一份什么礼物？“那个礼物实在太大了，我根本没办法带过来。”我很生气地看着小光，说了这么多话，似乎都是为了哄骗我。“但是我的主人把它制成了梦境，现在就让我把这个梦境展示给你，好吗？”在我错愕的神情中，小光飞起来。从它身上落下来的一片光，渐渐扩大，像一个屏幕，我在上面看见了清晰的影像。在小光描述的石榴星球，小哑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画板，在画着什么。“这就是我的主人小哑人。”小光在一旁进行着对我来说有点儿多余的解释。焦点落在画板上——一个穿着蓝裙子的女孩在唱歌，并把歌声系在草茎里。我的脸有点儿发烫。这是不是画的我？“画得还像你吗？”小光用细得像蚊子一样的声音问我。“像。可为什么画的落款上，写着献给小歌人呢？”“小歌人不是你吗？我们主人说，你是一个真正的歌者！”“哦，小歌人。”对这个名字，我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我们主人说，他还想听到你更多的声音。”我想起在等待的过程中，那些干掉的草茎。我想，他只是因为喜欢我的声音吗？我清楚地知道，其他星球上，居住着各种各样善唱的人。“如果我压根就是一个小哑人呢？”我突然问了小光这样一个异常古怪的问题。然后，我变得不快乐起来，一句话也懒得说了。小光在我的冷漠中飞走了。它也许去了别的星球，为它的主人寻找一个善唱者。这样以梦境来展示自己画作的方式，也许他对别人早就使用过了。我为避免自己的心灵受到一次伤害而感到庆幸，是的，除了庆幸，我不能感觉到别的。日子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对我来说，叫小哑人或小歌人都不重要。可是，不久后，小光又回来了。这次，我正站在大树底下，伸手拽下一片心形的红叶子。“小歌人，我的主人说，即使你像他一样，是一个真正的小哑人，但你的心也是你的心，心灵即使没有声音的形式，它也会以别的形式呈现。他喜欢的不仅仅是你的嗓音，而是你心灵发出的声音。”我愣在那里，很想哭，但想到哭会被小光看见，眼泪就又被逼了回去。“我的主人给你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也被小哑人制成了梦境。在小光身上落下一片光，光渐渐扩大，呈现在屏幕上的是一张素雅的信笺，上面有好看的字迹，并没有太多话。其中最吸引我的一句是：“你有一颗不一样的心，也许你应该叫小灵人。”这之后，我和小哑人彻底成为了朋友。我们开始频繁地交流，小光往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又唱过很多歌，小哑人也为我画过很多画。当我们对彼此的熟悉没有任何顾虑时，我们交流的话题也越来越随意起来，我们彼此的性格渐渐都真实地显露出来，尤其是我那种自负，以及看问题不全面的愚蠢，还有虚荣，都一点点融入我们的交流。我们发生了争执，我的刺像仙人掌，他的刺像刺猬。小光把我的刺交给它，把他的刺带回来给我。我发觉，我失去了在小哑人心目中那种美好的感觉。或者说，美好在我们俩人的感觉中都失去了。我的诸多表现，日益使我成为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一个人。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这一切都太难为小光了：当它背负快乐的时候，来返两个星球之间，总能看到它的光轻盈、柔和、悦目；而现在，它的光逐日黯淡、沉重，就像要熄灭了一样。终于，有一天，我对小光说：“以后，你不用这么辛苦了。”“为什么？”“我要重新做一个小哑人，不再给人看我的心敞开时的样子。”“那我的主人呢？”我看见小光的身体抖了一下。“人与人之间都是有缘分的，当交往感觉不到快乐，就没有比终止更合适的选择。”“你真是狠心！”我听见小光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突然意识到，它是属于小哑人的小光，它只忠于它的主人。“难道那些记忆能够轻易抹去吗？”我摇了摇头说：“不能！”“那你为什么逼我生气！”我错愕地看着小光。小光突然在我眼前越变越大，成为一团光。然后光消失了，我的眼前站着小哑人。“你……”“不错，小光就是我！”“你……你会说话，你不是小哑人，你变成小光故意捉弄我！”我越想越气。他没有理会我。他突然哭了起来，那声音那么悲伤。“我再也不能回到石榴星球了！”我连忙问：“为什么？”“我本来是一个小光人，光可以凝聚，可以变成星星，可以飞，可以在接近另一个的人时候，外表像萤火虫一样。但是小光人不能生气，不能被激怒，当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时，它就恢复了原身，像我现在这个样子。而且，我将永远失去变化的能力。”“既然你是小光人，不好好待在你的星球，又何苦捉弄我？”“我一个人在很大的石榴星球，常常感到孤独，所以，我就经常变成流星飞往别的星球，离我很近的星球我都去过了，但我没有遇见过真正喜欢的朋友。直到那天我来到了你的星球。我观察了很久，发现你从不说话，但我依稀能感觉到你的心灵之光，为了鼓励你说话，并且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对你撒了谎。我错了。”小光人把头垂得低低的。失去石榴星球的痛苦，让我感觉到家园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而和小光人的所有记忆也一点一点地在我的脑海里穿成连贯的画面。是他鼓励了我，使我不再是一个小哑人。是他使我的情绪有一个发泄，是他使我的心灵不再觉得孤独。“如果你不嫌弃，就把这个小小的苹果星球当成你的家吧。如果你嫌我声音吵，我会一直保持沉默，永远做一个小哑人。”“你说的可是真的？”小光人的眼睛又亮了。“嗯！”我认真地点头！小光人开心地蹦起来，他的身子好像非常轻，一蹦起来，又成为一团光，然后光芒缩小，他又恢复成小光的样子。“你又骗我？”我朝他使劲吼着。“我没骗你，我答应你，以后就留在苹果星球。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带你去石榴星球看看！”……我追打着在我前面落下来又恢复原形的小光人。泪酒
一、滴的酒从前有一片小小的海，叫衡水海，海边有一个叫闾里的小镇。镇上有个园子，名为琴瑟园。一些精灵们就住在琴瑟园里。这些精灵里当然也包括小酒人，小酒人就是酒精灵啦！琴瑟园是一个很大的园子，在园子里都是这样的建筑，白墙、青瓦、大红门，房檐上挑着红灯笼，黑色的匾额上用金色的隶书写着住宅的名称。有一座朝阳的房子，门前有几棵古柳，匾额上写着“永宁阁”的，就是小酒人滴的住处啦！滴难过的时候会哭，一哭就流出泪酒，他就用个小瓶接着。小瓶接满了，他也就忘记自己为什么哭了。滴种了很多花草和树木。每天清晨或傍晚，树叶和花瓣上就晃动着露酒。他用各种好看的容器收集它们，然后摆在玄关上的百宝阁里。滴的天空也会下雨，下的雨啊，那当然就是雨，但是从房顶上漏下来的就不再是雨，而是雨酒了。滴专门有一间屋子，屋顶是用菖蒲草以及荷叶铺在黄杨木上搭建而成的。这间屋子，一下雨就有几个地方会漏。小酒人就找来瓦罐，或者小碗接着，得呜……得呜……雨酒一滴一滴，滴在瓦罐或者小碗里。外面，雨停了，掀起一阵凉风，房子的后窗发出“克托克托”的声音，屋顶上的雨酒仍然“得呜得呜”地滴着，在清澈见底的酒面上扩散出一小圈一小圈的细纹。阳光在天上逐渐显露它的威力，放射出千根万根小芒刺。淋过雨的树木，闪着一层光，空气里有一股清甜的酒的气味。滴存的酒越来越多了。朋友们来的时候，滴会用这些好酒招待。露酒和雨酒他会管够，泪酒呢，他只留着自己喝。二、得到泪酒的计划“再去闾里小镇，见到滴，一定要想办法得到他的泪酒。”早晨，衡水城里的老魔怪对小魔怪说。“泪酒？”小魔怪有两只猫耳朵。“对，泪酒！不是露酒，更不是雨酒，是泪酒！”老魔怪眼神有些痴迷地说。“那它们有什么分别呢？”小魔怪问。“当然有分别，分别可大了。他平时叫客人喝的不是露酒就是雨酒，泪酒他只会自己喝。”老魔怪的目光飘出窗户，朝着衡水海边那片闾里小镇望去。“他不给我喝，我怎么得到啊？”小魔怪翻翻眼睛。“笨啊你，我叫你笨！”老魔怪伸过爪子拍着小魔怪的头顶。当然还没拍上，小魔怪就用双手把头护住了。老魔怪见拍不成脑袋，就想打小魔怪的身子，小魔怪也灵巧地闪过了。“嗬！”老魔怪说，“这反应不是挺灵敏的，怎么一遇到事就笨呢！他不拿出来给你喝，你不会偷吗？”“偷？”小魔怪愣住了。“拿眼睛瞪着我干吗？要是不想偷，你有别的办法能得到泪酒也成。”老魔怪躲过小魔怪的眼神说。“必须得到泪酒吗？”“必须！”“那好吧。”小魔怪心事重重地上路了，她还从来没有学会违抗老魔怪。三、茉莉露酒小魔怪走到琴瑟园门口的时候，滴就知道了。滴有一个好鼻子。他能闻出小魔怪的气味。——小魔怪刚想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滴站在门口正中央，看着一脸惊愕的小魔怪，轻声地说：“瓦瓦。”瓦瓦就是小魔怪的名字。在小魔怪的身后，有着两只猫耳朵的影子长长地铺在地上。“滴，上次我们的棋没下完，我就有事走了，我这次是来想继续那盘棋。”瓦瓦说。“噢，那盘棋我还留着，就等你来，不过，我今天刚从新开的小茉莉花上收集了露酒，你先来品尝品尝，咱们再下那盘棋。”“还是要喝露酒啊！”瓦瓦表现得不太感兴趣。“难道你想喝雨酒？雨酒是给男孩子喝的，女孩子还是喝点儿露酒比较好。”滴的两只眼睛在满月一样的脸上灵动地忽闪着。“不！”瓦瓦说，“我想喝泪酒。”“泪……酒……”滴的声音有一点儿变调了，但他又很好地控制了自己，“我都很久没流过泪了，自然就不会有泪酒了。”“小气鬼，逗逗你罢了。”瓦瓦将滴递上的茉莉露酒一饮而尽。说实话，茉莉露酒真的很好喝。在滴这里，瓦瓦也喝过一些别的花的露酒，那都是滴亲手收集起来的。每一种露洒的味道都不同，而茉莉露酒是最合自己口味的。茉莉花小，收集露酒很不容易，一天也就收集几滴。刚才喝的那一盏，是滴收集了半个月才得来的。四、瓦瓦的彩虹圈两人下着棋，瓦瓦的心思却在棋盘外。如果……她能有办法叫滴守着她哭就好了，那样就能直接得到泪酒了。想叫一个人哭，就得叫他疼痛吧。可是怎样才能叫滴疼痛呢？滴是一个精灵，他的手就像草本植物的茎一样柔嫩，如果……瓦瓦看了一下自己的长指甲，以前她用这长指甲威胁过滴，滴总是退后一步做出防卫的动作。直到后来他们走得越来越近，滴才对她的长指甲没有了防范。利用朋友对自己的信任伤害他……瓦瓦的心不舒服起来。可是，老魔怪的命令怎么能违抗呢？瓦瓦神情有点儿恍惚，在落棋子的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用翘起的长指甲划过滴的手。滴的手表皮被划伤，渗出红色的血珠。精灵的表皮，哪怕受到一点儿很轻微的伤，也会很疼很疼。滴皱着眉头，脸色苍白。“我……我不是故意的，要是疼你就哭吧。”瓦瓦说着，感觉自己的心扭成了一小团。但是滴并没有哭。看着滴痛苦难忍的样子，瓦瓦说：“我吐一个彩虹圈放在伤口上就好了。”每个小魔怪都会吐彩虹圈。于是瓦瓦就哈气，从嘴里飘出一个彩虹圈来到瓦瓦张开的手掌上。瓦瓦把彩虹圈放到滴的伤口上，滴就好了。这么疼，滴都没哭，还能有什么办法叫他哭呢？对了，滴的露酒和雨酒都是他平时很辛苦地收集来的，如果……把百宝阁上的酒都给打翻了，他一定会很心疼吧。在想象中，瓦瓦似乎看到了滴因为心疼而落泪的样子。于是，瓦瓦故意捂着头说：“这会儿有点儿头脑不清醒，必须再喝点儿酒，才能把棋下下去，否则输了也不算输……”滴瞅着已然显露了瓦瓦败势的这盘棋，觉得赢了她，实在不如被她赢了有趣。滴就说：“好吧，喝点儿酒，头脑灵光了，一会儿好打败我。”瓦瓦就跟着滴来到他存酒的百宝阁。瓦瓦掀掀这个酒盖子，又晃晃那个小瓶子，好像味道全不对她的口味。突然，她捂着脑袋哎哟一声，身子失了平衡，朝着酒架歪去，把酒架给撞倒了。本来她的身子轻如烟，凭她一撞，酒架也倒不了，只是她暗地里在脚上加力狠踹了一下酒架，酒架才倾倒下去的。瓶瓶罐罐全摔碎了，露酒雨酒洒了一地。空气中像有百花盛开，好像一座花园的香气都给搬来了。滴吃惊地看着这一切。瓦瓦以为接下来就可以看到滴号啕了。可是，没有。滴只是跑过来，搀起瓦瓦焦急地问她：“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瓦瓦说。“只要你没事就好了，酒我会再慢慢收集的。”瓦瓦愣在那里，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怎么了，吓着你了？”滴问。瓦瓦是被感动的，因为除了老魔怪，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在意她。可是她心里按捺不住那个要得到泪酒的念头，她故意大声哭着说：“我要喝酒！我要喝酒！”瓦瓦想，反正露酒雨酒都被自己打碎了，如果自己在滴的心里很重要，如果滴真的藏着泪酒，他就会拿出来了吧。五、泪酒小酒人的泪酒，除了自己，是不能叫别人喝的。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泪酒自然是从心灵里流出来的液体，泪酒里藏着这个人心里的秘密，所以泪酒的滋味不能被除自己之外的人品尝的，哪怕这个人是再好的朋友。而且滴真的没有泪酒了。因为他很久没有哭过了，最近充斥在心里的都是一些快乐的事啊！无论是收集露酒，还是雨酒，他的心都是那么快乐、轻盈、充实，他怎么还会流泪呢！以前那些看起来能够流泪的理由，都已经不再充足了，因为他一下子好像发现了生活真正的意义，那些过去曾经令他流泪的事情，现在想起来，甚至有几分可笑。生活的美好与闪光点，令他像一只蛾子一样不停趋近，并沉浸在趋近过程中的兴奋里，忽略了悲伤。“看来他一点儿也不在意我，我在他的心里什么分量也没有！”瓦瓦特别伤心，特别生气，都忘记她要得到泪酒的初衷了。她忘记要得到泪酒是为了回去给老魔怪复命，而只记得要得到泪酒，好证明自己在滴的心里很重要。可是滴并没有把泪酒取来，也没有当着她的面流下泪酒。瓦瓦的气恼令自己真的受伤了，因为小魔怪的心灵就像气球，稍微气一气是可以的，一旦生很大的气，就会啪一下破了。瓦瓦的心在极度气愤中破成了碎片。以前这样的事情发生时，瓦瓦都可以吐彩虹圈放在胸口的位置自救。可是现在呢，她刚才已经把彩虹圈吐出来给滴疗伤了。等级不够的小魔怪，一般就只可以在一天当中吐出一个彩虹圈啊！“救我！”瓦瓦痛苦地捂着胸口说。“可我怎么才能救你呢？”滴感觉空气像绸子一样抖起来，瓦瓦的面容有点儿恍惚。在一刹那间，他突然明白，这么久的日子里自己为什么快乐起来，为什么不再流泪，为什么没有泪酒了。是的，那都是因为他认识了瓦瓦，在他心中有了一个朋友。朋友，是的。他有过那么多朋友，在心中的，却可能只有一个。可是，现在这一个朋友——滴看着痛苦的瓦瓦，眼睛里好像有两个阀门自动地打开。滴落泪了。一滴一滴，滴下来。一滴一滴，滴下来。……他的泪酒滴在瓦瓦的脸上、嘴上、身上。瓦瓦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像小狗一样贪婪地舔着嘴唇上的那滴。瓦瓦终于尝到了泪酒的滋味，她没有舍得咽下去，而是含在舌头底下。但她是一个法力并不高的小魔怪，何况她现在不能吐出彩虹圈，所以她并没有从这颗泪酒的滋味中感受到滴心灵的秘密。只不过，瓦瓦破碎的心慢慢复原了。说起来这是很神奇的事，在小魔怪的心破碎的时候，除了彩虹圈可以自救，如果有人肯为她流下眼泪，那么她的心灵也会渐渐复原的。瓦瓦用舌头又轻轻感受了一下含在嘴里的泪酒的滋味，她的内心蔓延出一种满足。可是，随即她也想起要给老魔怪复命的事。只有一颗泪酒，这不至于为滴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吧。瓦瓦想。六、复命瓦瓦回来了，一蹦三跳的。老魔怪内心暗喜，一定是这丫头得到滴的泪酒了。老魔怪的猜测果然不错，但他绝没想到瓦瓦的开心并不是因为她带回了一颗泪酒。见到老魔怪，瓦瓦把含在嘴里的一颗泪酒取出来，放在指尖上给老魔怪看。这颗泪酒，晶莹剔透。瓦瓦想起泪酒从滴的眼睛里颗颗滑落的情形，心底某个柔软的部位被触动了一下。老魔怪一把夺过这颗泪酒：“快给我看看。”老魔怪说着把泪酒穿在一根线上。这可不是普通的线。普通的线只能穿珠子，可穿不了一颗泪酒。这是一根不浸水的线。这颗泪酒穿在线上，就像下雨时挂在细铁丝上的雨珠。老魔怪吐了一个彩虹圈，把彩虹圈环绕在那颗泪酒上，关于泪酒的秘密就全部展现在彩虹圈上了。老魔怪扭回头看了看瓦瓦。“这个小酒人的心真的是太丰富了，我得好好研究，然后……”老魔怪说到这里，喉咙里发出了可怕的、古怪的笑声。“然后？”瓦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会做伤害滴的事？”“伤害？我的小宝贝，什么叫伤害啊！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法则，就是为我所用。一种生灵与另一种生灵，有的只是你控制我，或我控制你，谈的什么伤害啊！”老魔怪说着，抖抖有着金色花纹的黑底大氅，就走了。“唉，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只是一颗泪酒而已。说不定，一会儿它就从老魔怪手中的那根线上蒸发了。”瓦瓦安慰着自己。可瓦瓦隐隐感到不安，预感到可能要发生什么。七、老魔怪的心事老魔怪守着衡水城。衡水城有多大，老魔怪的心就有多孤寂。这么些年，他都忘记自己是男是女了，他只知道自己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瓦瓦。从小他就吓唬瓦瓦，说瓦瓦是捡来的小魔怪，如果瓦瓦不听话，就会把瓦瓦从哪儿捡的，再丢到哪儿去。他当然只是吓唬瓦瓦。他怎么舍得丢掉瓦瓦！瓦瓦是比他自己还重要的一种存在啊！老魔怪预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时常想的是，如果自己走了，丢下瓦瓦了，怎么办？除了他，谁能一心一意守护瓦瓦呢！所以，老魔怪着急延长自己的寿命。而要延长寿命，就需要一滴灵酒。什么是灵酒呢？原来，酒精灵除了以人的形体存在，其本身还可以化成一滴酒，以一滴酒的样子存在，这滴酒就叫灵酒。而使小酒人恢复真身，变成一滴灵酒的秘密，就藏在这个小酒人的泪酒里。现在，彩虹圈上呈现出了有关这滴泪酒的秘密，那是一句口令。“滴里的滴！”啊，老魔怪一阵窃喜，原来只要说声“滴里的滴”，就可以使小酒人变回一滴灵酒。想到只要饮下了那滴灵酒，自己的命就能得到延续，瓦瓦也就会有人照顾，老魔怪竟然激动地流下两滴浑浊的眼泪。除了“滴里的滴”这句使滴变回原形的口令，彩虹圈上还给出提示——这滴泪酒是滴为了他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人流下的。这个最重要的人是谁？可惜彩虹圈上没有提示。难道会是瓦瓦，老魔怪的心微颤一下。老魔怪打算立即去琴瑟园，立刻就去见见滴。他要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然后再尽快地决定下一步。八、灵酒老魔怪是衡水城等级最高的魔怪了，神通也最广大。他想去哪里，就能立刻去哪里。他想变成小魔怪的样子，也立刻能变成小魔怪的样子。当老魔怪变成小魔怪的模样出现在琴瑟园门口时，瓦瓦还在朝这边走着。老魔怪吐了一个彩虹圈，朝瓦瓦来的路上吹去，这样瓦瓦就会在路上兜转，给老魔怪会见滴以足够的时间。滴看到老魔怪变的小魔怪时有点儿惊讶：自己的嗅觉灵敏度怎么减弱了，瓦瓦来了他都没感觉到？可是怎么感觉，都不太像瓦瓦呀——虽然形体、面容、说话的声音都一样。滴疑虑地皱着眉。“我在你心上看到一个重要的人，那是我吗？”老魔怪变的小魔怪掏出了穿在丝线上的一滴泪酒。“啊，我的秘密暴露了……”滴一脸羞涩，低着头，想就此默认，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使他本能地拒绝，“不，不是……”滴看着“瓦瓦”，轻轻地摇着头。“真的不是瓦瓦吗？”老魔怪变的小魔怪神色黯淡下来。“啊，是……不是……”滴看着面前的“瓦瓦”，最终坚定地摇了摇头。老魔怪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滴否定自己最初的猜测感到庆幸，还是感到遗憾，总之，在那一刹那，老魔怪下了决心。老魔怪变的瓦瓦终于说出了那句只有四个字的口令：“滴，里，的，滴。”“你……”滴的眼睛里流露出惶恐的神色。“滴，里，的，滴。”老魔怪变的瓦瓦，不紧不慢地重复着。滴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又渐渐变得透明。“你——”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老魔怪变的瓦瓦。他想说，你不是瓦瓦，可是没等说出口，他就感觉一阵眩晕。“滴里的滴……”老魔怪加快语速说着。滴抱着头团起了身子，渐渐地缩小。最后，在老魔怪拿的一片树叶上，出现一滴露水一样的液体——这就是滴化成的灵酒了。老魔怪也现出了原形。他仔细端详着绿叶上的灵酒，圆圆的，像一颗透明的珠子。九、老魔怪闭上了眼睛“滴——滴——”瓦瓦边喊边闯了进来。看见老魔怪，瓦瓦一愣。“滴呢？您怎么在这里？您是不是对滴做了什么？”瓦瓦看着老魔怪手里的绿叶，那枚绿叶上凝着一颗泪珠一样的东西。“这是……”瓦瓦伸出了手指。还没碰到，她就感觉到一阵冰凉和刺痛。“滴——”瓦瓦说着，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哎哟——”老魔怪最看不得瓦瓦哭了。可是他又十分好奇：瓦瓦怎么能凭绿叶上的一颗灵酒，就感觉到他是滴呢？“魔怪大大……”瓦瓦说，“就像滴能很远就闻出我的气味，我也能从他酿的酒的色泽度来感觉他的气息。”“哦。”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迅速地在老魔怪的脑海里回放着。想着滴那犹豫的神情，老魔怪明白了——滴的迟疑是由于他从心里感受到自己不是瓦瓦，但又对自己的外形十分像瓦瓦而奇怪吧。唉！自己差点儿酿成大错。时间于悄然中推移，老魔怪预感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了。变成灵酒的滴，需要两天两夜才能再次变回人形。“不如，用自己仅剩的魔力，使他早一点儿变回……”老魔怪嘴角露出笑意。他吃力地吐出一个彩虹圈，放在灵酒上，灵酒被彩虹圈的光芒滋润着。突然，一团光芒升起，又破裂开，霎时光芒消失，滴出现在了瓦瓦面前，像刚从一个什么地方回来，眼睛里闪出一抹喜悦的神色。老魔怪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水泡星球
要想惩罚一个孩子，就把他放在水泡星球上。小小的，圆圆的，永远在上升途中的水泡星球，需要你知道自己错了，后悔，哭，流下眼泪，连着说三遍“我错了”，它才会“噗”一下裂开。被惩罚的孩子才会回到现实，重新被接受。有一天，我也犯错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故意犯错的。没有人宽容我，依照规则，我被放在水泡星球上。我是内心怀着欣喜，把面颊紧紧贴在水泡星球柔软的表面离开的。水泡星球刚刚离开地面时，我能听见人群中爸爸的声音，语气硬邦邦的：“不久，她就会后悔。”又听见妈妈说：“我敢打赌，她在水泡星球撑不了半天。”马上又听见哥哥接话：“她哭鼻子的时候，声音一定很响吧。”……唉，这群可怜的大人哪！他们哪里知道，听见这些时，我正在偷偷地笑。水泡星球越升越高，他们的声音也渐渐散落无形，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他们。我翻过身来，激动地蹬腿、挥拳。逃离一群人，逃离一个日益使我感到厌倦的环境，是我渴望已久的。现在愿望达成了，我怎能不高兴呢？作为惩罚手段的水泡星球，它现在是我一个人的安全避风港。我随着水泡星球不断升高。当和白云星球一样高时，我看见了一只飞累了的鹰躺在白云上休息：“鹰，你好！”它虽然在休息，但并没有睡着，那两只炯炯的眼睛和有钩的嘴巴，令我觉得它很威武。鹰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它用翅膀支撑起身体，似乎想要和我说什么，但是水泡星球带着我，上升到更高的地方，鹰的声音化为呼啸的风声。就在我为没有听清鹰的声音略感遗憾时，我看见鹰在我的头顶盘旋。鹰是会飞的呀！我跳起来，示意它落下来。鹰明白了我的意思，它慢慢落下来，蹲在我的脚边，像一只温柔、懂事的小狗。我矮下身来，轻轻用手抚摩着它的羽毛，那闪着光纹的翅膀，摸上去像缎子。我抱着鹰，睡着了。我做了很多梦，像是在海中的船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水泡星球在黑暗中仍然没有停止上升。“会升多高呢？”我不停地嘟哝。“我们应当忽视这种上升，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鹰开口说话了。鹰竟然会说人话！我略微感到惊讶，但转念一想，睡在云彩上的鹰想必是不同寻常的鹰。于是，我故意装得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说：“什么是有意义的事呢？现在我饿，我只想吃饭。”说话的同时，我感到水泡星球已经上升到星球的丛林，正和一个土豆星球靠近，我闻到了香喷喷的土豆味。我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地以饿狼扑食的速度把手伸向土豆星球，牢牢地抓住了两只土豆，赶紧扔到我的水泡星球上，然后又抓住了两只。因为身边这只懒鹰一点儿也不配合我的行动，我有点儿生气，就故意朝它身上扔，它却没有任何感觉似的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睡着了。我想再抓两只土豆，但这时上升的水泡星球已经和土豆星球错开了。我朝下面望去，星球的丛林像开满天空的繁花。离星球丛林越来越远，四周完全黑了下去。我在黑暗里闻得到土豆的香味。我摸到其中一个，双手抱住，像只小老鼠一样啃了起来。“你在吃生土豆，哈哈！”鹰在嘲笑我。“你不吃，饿死你活该！”“我想吃炸薯条。”“呵呵，我还想吃炸鸡翅呢！”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以前。那时我基本也是一个被亲人宠爱的孩子吧，每天享受各种美食，是我生活的重要内容。这样想着，我又啃了一口土豆。“给你，吃吧！”黑暗中，鹰用翅膀托着，递给我一包东西。我一闻那熟悉的气味就知道了，是一包正宗的炸薯条。“啊，真有炸薯条啊！怎么变出来的？”“在翅膀底下变出来的！”“噢！”我明白了，这只大笨鹰，它在翅膀底下还藏着从人间带来的食物。我咽了一口唾沫，却决然地把薯条抛向一只在空中浮动的小熊猫抱竹子造型的夜光垃圾箱。“你——”黑暗中，我感觉鹰的羽毛都竖立起来了。“你令我瞧不起。”鹰仿佛接受了我的瞧不起，低着头，沉默。“在水泡星球，我们就要和以前的生活完完全全告别。你要知道，我不是因为犯错才来到水泡星球的，我是因为想来水泡星球才故意去犯错的！”我越说越激动，似乎故意犯错来到水泡星球是一种非常英勇的壮举。这时，天渐渐亮了。老远我就看见头顶有一个石榴星球。水泡星球轻轻地上升着。我在心里琢磨，一定不能失去获取石榴的机会。啊，想起可爱的石榴，我的心里一阵激动。当水泡星球轻轻蹭过石榴星球的时候，我侧过身子，迅速地伸出双手——然而我却跌倒了，该死的鹰，它碍事地绊倒了我。我哭着。水泡星球似乎上升的速度更快了，在宝贵的一瞬间，和石榴星球擦肩而过，我失去了摘取石榴的机会。“还我的石榴！”“就这么爱吃石榴吗？”“还我的石榴！”“不就是个石榴吗？”“还我的石榴！”“一会儿就会遇见橘子星球，错过了石榴，还有橘子。”“不不不！还我的石榴！我就要石榴！”“唉，那好吧。”鹰说着，突然扑棱着翅膀，在我面前旋起巨大的气流，飞起来了。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这只该死的鹰，一定是忍受不了我，所以决定离开了。我忘了，它是有翅膀的呀，它随时能离开，而我却只能被动地等它回心转意，快一点儿飞回来。“大笨鹰！”我又气又难过。此时，空气稀薄，水泡星球上升的速度渐渐缓慢下来。我觉得好饿，想拿起一只土豆接着啃，却看到土豆已经发芽了。发芽的土豆是有毒的吧。我咽了咽唾沫，感觉嗓子眼里有一团火，刚咽的唾沫，就被那团火吞没了……我又渴又饿。我朝四周看了看，寂寞空荡的四周，只有偶尔浮现的各种形状的太空垃圾箱。我抬起头，隐隐看见上空的玉米星球。啊，我内心涌动着惊喜——再忍一忍，我就能吃到新鲜的玉米了吧！我忍着。可是，水泡星球的上升速度却明显减慢了。我发现，只要我轻轻跳起来，水泡星球因为暂时减少了我的重量，就升得快一些，当我落下时，水泡星球就稳稳地接住了我。为了快一点儿到达玉米星球，我开始跳了起来。一下。两下。三下。近了，更近了……眼看就可以了，就差最后一跳了，我却感到头好晕。我过多地消耗了体力，却又得不到及时的营养供给。我累得趴在水泡星球上，伸手摸过一只发芽的土豆，在心里盘算着：是被土豆毒死好，还是饿死好？或者，我干脆连喊三遍“我错了”，就能立即回到现实……不，我不要！三种情况都不是我要的。我要想办法自我拯救。这时候，水泡星球就像完全停止了上升，它和玉米星球存在的那一点儿让人绝望的距离，逼迫我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做出重要的选择。我抽出束在裙子外面的长长的飘带，把它的一头系上一块土豆。我想，只要我使劲将它向上抛，抛得高过我跳起来的高度，抛得可以触到玉米星球，那么，运气好的话，就会掉下一穗救命的玉米。我很快就这样做了，然而结果令人绝望得很：拴住土豆的那一头没有拴牢，在上抛的过程中，土豆挣脱了飘带，脱离了水泡星球的吸引力，直接落入移动着的豹子形状的垃圾箱！啊呜，土豆掉入豹子的小嘴巴中。我颓然地坐在水泡星球上。正在这时，我感到身边掀起一阵风。啊！我眼前一亮，是鹰，鹰回来了！它嘴里叼着柄上有细柳样绿叶的石榴。它停在我面前，把石榴放下，用尖利的嘴划开硬皮，露出宝石一样的籽粒。可是它没有对我说“你吃吧”。难道它是为了来馋我的吗？我躺在一边，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它的石榴。我听见它在吃，那清甜的香味使我流了一点儿口水，缓解了我的口干舌燥。我把手放在嘴边做掩饰，使劲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感觉喉咙隐隐作痛……我心里期待着它吃够了能给我留一点儿，能主动说：“你和我一起吃吧。”可是，我偷偷睁开眼，却发现一个石榴马上就被它吃完了，它身边吐满了咀嚼以后的石榴籽，但它连看也不看我。哼！我就是饿死，也不求你！我心想。我突然记起，以前妈妈在厨房给我做拔丝土豆时曾对我讲，生芽的土豆，毒在芽上。我赶紧拿过一只土豆，把芽掰掉，迫不及待地放在嘴边，就要啃。“你疯了！”鹰突然用翅膀打掉我的土豆。“你才疯了！”我想呸它一口唾沫，可是嘴巴里是干的。鹰抬起一边的翅膀，扭过钩子一样的嘴，在翅膀底下取出一个好大好大的石榴。“这是我给你摘的最好的石榴，”说完，鹰用嘴把石榴划开，然后递给我，“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的嘴还是这么硬吗？唉，就算我求你吃，好吗？”我坐起来，装成极不情愿的样子接过石榴，说：“你听好，我成全你的美意。但就算不吃你的石榴，我也能很好地活下去！”说完，我就在鹰惊讶的目光中啊呜啊呜地吃起石榴来。红色的汁液滴到我的白裙子上。“真没吃相！”鹰扭过脸去。它也许累坏了，很快就发出了难听的呼噜声。吃了一个大石榴，我也觉得累了。我挨着鹰躺下，抚摩着它缎一样的羽毛……啊，大笨鹰，你睡着了之后这不惹我生气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等我们醒来的时候，水泡星球刚好上升到玉米星球的高度。此时已完全感觉不到水泡星球在上升了。和玉米星球成了邻居，我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不怕没有食物吃了。鹰从它的翅膀底下取出石榴，和玉米星球的人进行交换。“光吃别人的也不好。”鹰说。“可是，我们有的东西真不多，现在只有发芽的毒土豆了！”我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鹰翻了翻眼珠，用翅膀尖拨拉过土豆，然后用锋利的钩子嘴勾成了几个小块，每个小块上都保留着一个芽。“这是我和小猪的一个美好心愿。把它种在花盆里吧，可以当花养着。”鹰这样对一个来我们水泡星球串门的玉米星人说。我没好气地白了鹰一眼——它竟然把我的名字告诉了外人。玉米星人连声感谢，并在以后给了我们更多的玉米。我们的玉米多得吃不完。可是水泡星球没有土，不能培育任何粮食。我们就把多余的玉米存起来。在这一时期，因为水泡星球与玉米星球相连，给了我们更广阔的活动空间，我们也有了更丰富的生活内容。我和鹰经常跑到玉米星球的玉米地里，玩捉迷藏的游戏。玉米有像剑一样的绿色的叶子，像小笤帚一样的穗，像士兵一样挺拔的身姿，漂亮极了！我猫着腰在里面转悠，然后抓着一株玉米停稳，就不动了。但鹰总能很快地找到我。只有一次，我藏得太好了，过了很久也没有被它找到的迹象，我忍不住去找它，却发现它已经在田边睡着了。“哎，大笨鹰，你太没有游戏道德了！怎么可以这样！”我生气地用一根狗尾草打算拨弄它的鼻子。没想到它根本就没睡，狗尾草还没碰上它，它就睁开眼睛，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几圈，说：“我早就找到你了呀！”“瞎说！”这鹰的脸皮真厚。“你摸摸头上吧！”我一摸，从我头上掉下一朵小粉花。“是我发现你之后，悄悄放你头上的。”鹰用懒懒的声音说。我竟没发觉！我又羞又怒，气呼呼地往回走。鹰乖乖地跟在后面，它不飞，用腿走路，扑扇着翅膀好让身体平衡的样子真是好滑稽。我们刚回到水泡星球，就下雨了，这是水泡星球上升路途中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像从花洒里喷下来的。我解开头发，酣畅地淋着雨。鹰也开始张开翅膀洗涤它的羽毛。“这场雨来得真好！”鹰说。被雨冲刷过的水泡星球和玉米星球颜色格外鲜亮，而我的裙子也更洁白了。只是我们储存的玉米粒也给淋湿了。等到雨停了，我们不得不把它们一点一点摊开来晾晒。金灿灿的玉米像一粒一粒宝石，熠熠闪着光，我看得出神。鹰从它的翅膀底下取出一个针线包，动作灵敏地穿针引线，一粒一粒玉米被它穿起来，不一会儿，就连成了一条项链、一条手链……我的脖子上、手腕上、脚腕上，都戴上了玉米链。我美滋滋地跑到玉米星球去炫耀。玉米星球的人就开始效仿我，也穿了好多的玉米粒项链。但是他们都没有鹰的手艺巧，鹰会用独特的针法穿出梅花、心形的项坠。更不可思议的是，鹰还穿出了一顶金灿灿的玉米粒王冠。“殿下，请你戴上这顶鹰亲自为你打造的王冠。”于是我就戴上王冠，面无表情地说：“鹰，去给本女王弄点儿玉米饼来吃！”“是，猪女王！”鹰就用翅膀在胸前一抱，行了个礼，然后飞走了。过了好久，它叼回一块窝窝头。“你什么时候不这么笨啊？玉米饼是扁的，圆的。”不过，窝窝头的味道似乎也不错，我边吃边想。鹰捡着我掉在地上的渣渣。不要以为我虐待它，用它自己的话说，它只是不忍心浪费粮食而已。这是在水泡星球上升的途中令我感到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我以为这样的时光永远不会逝去。可是，水泡星球的上升速度突然在一瞬间加快了。我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和玉米星人说再见，水泡星球就迅速升起，像火箭一样，我们都能听到因为星球上升速度过快而形成的飓风。“真是想不到！”这样没有准备的告别，令我感到忧伤。我第一次在心里对安定的生活有了一种渴望。水泡星球会永远上升吗？宇宙的空间，会有多么广？鹰说：“我们会遇见更多的星球。”“可是，在我们的生命里，其实只遇见几个星球就足够了！多了，我会记不住的！”在水泡星球飞快上升的途中，玫瑰星球、南瓜星球、大豆星球……我们都有短暂的相遇时刻，只是在那些星球上住着什么人，我们还来不及了解，水泡星球就已经带着风声呼啸而过。我只能飞快地拿到一枝玫瑰、一个南瓜，甚至几枚要胀开的豆荚。同时，我也没有忘记把我们储存的玉米粒扔给它们。我希望那些星球上的生命，能够在看见一颗星球上升的同时，感受到来自这个星球的幸运与奇迹。水泡星球上升得过快，我有些懊恼。好在水泡星球并不会永远上升，除了我连续说三遍“我错了”水泡星球就会“噗”一下裂开之外，水泡星球也有它自身的寿命。当它的寿命已尽，我就要被动地回到现实。然而，在上升途中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会留在心里，成为曾经随水泡星球历险的证明。“回到现实世界以后，你还是一只鹰吗？我要把你养在我家阳台上！”“其实……”“其实什么？不要告诉我你的家在天空。”“其实，变成鹰也是我故意犯错以后的一种惩罚方式！”“怎么讲？”“就像你故意犯错，来到水泡星球，而我故意犯错，却要变成一只鹰！”“啊……这么说，你是人！”我想起抱着它睡觉的情景，又气又恼。“只不过，我需要找到一个朋友，才能回到现实！”“那么你找到了吗？”“你说呢？”水泡星球越来越透明，越来越小。我知道它的寿命已尽，马上就会消失。而我就要回到现实了。那么鹰呢？当我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我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杨树下——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在这儿乘着水泡星球上升的。我静静地站在这里，我的脚下堆满了在水泡星球上升途中所得到的玫瑰、南瓜、玉米、要胀开的豆荚……而此时，豆荚终于忍不住胀裂开了，豆子骨碌着，滚得到处都是。我若有所失地捡着豆子，突然，我看见一只手，在我不远处，正捏起一颗豆子，他的手碗上也戴着一串玉米粒。我心里闪过“鹰”的样子，并迅速把目光移向他的脸部。啊，爸爸！爸爸张开了胳膊，像鹰的翅膀。“来吧，小猪，你是故意犯错的孩子，我是故意犯错的大人，我们都给予了彼此故意犯错的机会！”我扑到了爸爸的怀里！木头人
在木林森山包，有个村子，叫乌乌。在乌乌的孩子中间，流行着一种好玩的游戏。游戏一开始，先有一个孩子带头说：“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在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参加游戏的孩子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动也不动。不管这个时候你是什么姿势，什么表情，你都得忍着。要是你看到别的孩子在定格的瞬间姿势特别滑稽、表情特别夸张，你也不能笑，你得忍着、忍着……你要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就犯规了，接下来，你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惩罚的方式一般有刮鼻子、弹脑门、打哇哇。别小看这些惩罚，是很挑战小孩子的自尊心呢！山包的北面，有一大片湖。湖底居住着一群水孩子。水孩子都调皮得很，会经常跑到岸上来玩。“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水孩子们细声细气的，也全学会说了。可是一到冬季，天气寒冷得不得了，水孩子们跑到岸上玩的机会就少了。尤其水妈妈还说：“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游戏！在冬季这么冷，千万别到岸上去！”水妈妈一脸严肃，看得出，它绝不是故意恐吓孩子们。纹眨眨眼睛，用纤细的手指尖捅着冰凉的水面，水面立即出现了细碎的水纹，一圈一圈地扩散着，然后消失了。“待在水里真是没意思啊！”纹还是想出去。夜里，轻柔的月光穿透水面，照在水底不停上升的气泡上。水妈妈开始打盹儿，别的水孩子也都沉在水底，躺在水床上，盖着水被子，枕着水枕头，呼呼地睡熟了。纹趁机逃跑了。跑啊跑，像月光下的一片影子，纹很快就到了木林森山包，很快就到了乌乌。“汪、汪、汪……”在夜里，狗的叫声格外刺耳，好像一口就能把人吞下去。纹抖着肩膀，上牙床磕打着下牙床。冷，真是冷啊！这鬼天气。四下转悠了半天，连个孩子的影儿也没看到，它真有点儿沮丧。也许来得太晚了，也许天气太冷，孩子们早就回家休息了，又也许是孩子们在这么冷的天里根本就不愿意出门。纹越想越失落。它在月亮底下，看着影子从自己的脚尖延伸出去，发了一小会儿呆。突然，从冷飕飕的风里面，隐隐传来一群孩子嬉笑吵闹的声音。纹的心里马上就高兴起来了。它顺着声音寻去。原来这户人家刚办了喜事，黑漆的木板门上，菱形的大红纸写着大大的楷书“喜”字，并且那“喜”是倒的，是故意贴倒的吧，村里人的讲究，寓意“喜到了”！两边的黑漆木门框上贴着喜联，门楣上贴着横批。看到这些，纹的心里一点一点暖和起来。纹从虚掩的门缝里悄悄溜进去，在门洞里贴着墙角，往院内探着脑袋张望。“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游戏正在进行！嗖——！纹忍不住激动地跑到这群玩耍的孩子中间。等那个孩子说完最后一句“不会动”，它就跟所有参加游戏的孩子一样定格在那儿，像一个木头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木板门被碰得咣当咣当直响，连推带搡地涌进来一群年轻的小伙子，看样子，都是赶着来闹洞房的。不一会儿，又紧跟着来了几个妇人，是来给新人铺被子的。她们叽叽喳喳，连说带比画地走向新房。有个捣蛋小子，看着这些一动不动的孩子们，嘿嘿地坏笑着。他不知从哪儿顺来一个爆竹，塞进砖缝，用手指间一闪一闪的烟卷点着。“啪！”爆竹响了，有个孩子受不得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双手捂住耳朵，忍不住叫出了声音：“啊——”“哈哈，你动了！你出声了！”孩子们围拢过来，要惩罚这个先叫出声的孩子。这是个很胆小的女孩子，她的脖子上缠着绿围巾。大家商量如何惩罚她，最后一致认为她是个女孩子，就只刮刮鼻子吧。根据游戏惯例，一人一下。最后，轮到纹，它怯怯地伸出手指。一下！又滑又凉的感觉，从鼻子尖上掉下来，好像一颗星星滑下来那样。“你叫什么名字？”“星枝。”“哦，星枝！”“你呢？”星枝问纹。“我……我叫水纹。”他们还想多说些什么，立即就被打断了，因为新一轮的游戏又要开始了。新郎新娘的新房里不时传来哄闹的声音，贴着窗花的玻璃上晃动着模糊的人影。月亮在天上，是那么明亮，时光如同静止了似的。这样玩了很久。夜，就像一瓶子摇晃着的水，慢慢地、慢慢地静下来。树粗壮的枝干、茂密的枝梢，在地上弄出疏密有致的影子。起风了，树干和树梢被摇晃着忽忽地响，影子乱成了一团。“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这一次，是星枝说的，她说得又急又快。孩子们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准备一个比较合适的姿势，就不能动了。看看吧，有金鸡独立的，一条腿艰难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有弯着腰没来得及直起身来的，现在，也只能继续弯着腰。有捂着嘴打哈欠的，手伸在嘴前，收不回去。还有个孩子没站稳，摔了个四脚朝天。……纹就在星枝的身边，倒是像有所准备似的，站得笔直笔直。这一次，好像孩子们都在心里暗暗较了劲，一定要坚持到别人先犯规。只是天气越来越冷，让人忍不住打哆嗦。不行，要稳要稳。纹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这一次，好像大家都很有耐性，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任何一个孩子犯规，好像都真的成了木头人。月亮的光，被风吹得有些昏昏的。突然，“噗——”不知哪个孩子放了个屁。于是，一个孩子指另一个孩子说：“你先出声了。哈哈哈哈。”“哎哟——妈哎！”随着这个孩子犯了规，大家都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放松了下来。可是被指放屁的那个孩子坚决不承认。是啊，屁的声音基本都差不太多，不像嗓音那样容易辨别。虽然具体方位是确定的，可是那个方位还有好几个孩子扎堆在一起，总不能说是这几个孩子共同放的一个屁吧。事情还真难办。大家开始吵起来，吵到最后，也没有找到是谁。结果，先指认别人违规的那个孩子倒成了罪魁祸首，大家建议惩罚他。一个人弹他脑门一下。这个惩罚够狠的。那个孩子哪里肯依，马上箭一样蹿出去，逃跑了。孩子们就嚷嚷着全散了。院子里就剩下了星枝——今天结婚的是她的哥哥星斗，这儿是她的家。“全都跑了！哼。”星枝也想转身回到屋子里。“咦？”还站着一位，一动不动。“哎——”还是一动不动。星枝伸出手去一摸，倏地，指尖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