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冬妮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了不起的古希腊试读：
了不起的古希腊王冬妮 著中信出版集团引言一本为21世纪中国读者所写的古代希腊史引子我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按常理似乎不应该一上来就这么高调地介绍自己，但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这的确是我最为突出的品质。转眼在这世上活了那么多年，我一直沉浸在有趣的事情中，其中耗时最久的便是对古希腊的探索。对于这个选择，我始终引以为傲，不了解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古希腊何其有趣！本来自己开心也就罢了，奈何世道艰辛，逼得本人只得将心头宝拿出来分享，顺带兜售套现，贴补生活所需。既然出来卖艺，那就说一下这本书到底有何独特之处，值得大家来捧个场。这一切还要从最初接触古希腊那一刹那说起。当年倚仗小小天资和上天垂青，我进了一所很厉害的大学，可我非但没有感恩戴德，入学后仍对读书这件事颇为不屑，谁让课堂上的东西没有一样能打动我。百无聊赖中，我神使鬼差地选了《古希腊文明》这门课，并开始随手阅览课堂读物。谁知一看就蒙了：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有趣的一群人，干了这么有趣的一些事！那感觉就像被高人开光，眼前流光溢彩，耳边仙乐袅袅，周身气血通畅。被惊艳到的我毕业后义无反顾地去读了个虐人指数空前的古典学博士，不为别的，只为将自己喜欢的东西研究清楚。出于这样一份初心，我绝不会让古希腊文明在我笔下损失一分一毫的鲜活和趣味。如果如此出彩的题材被写成一本让人昏昏欲睡的书，那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地中海父老？更何况爱琴海的这群人虽然第一眼看上去有些奇葩，和华夏民族相差不止十万八千里（这既是比喻，也是事实），他们身上的故事却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让接触过的人无不为之倾倒。然而，真正优秀的历史不但要引人入胜，还要有哲理和思考。长久以来，古希腊被视为现代欧洲文明的起源，一直被全世界的人顶礼膜拜，这绝非偶然。早在2500多年前，古希腊就为西方的哲学、政治、艺术和文学等多个领域树立了一套至今仍被奉为经典的规范和标准。与此同时，从18世纪开始不断积累的学术成果大规模地填补了我们对这个古老文明认知上的空白。其中涉及的各种知识非常有价值，但在这里，它们不会以枯燥沉闷的教科书形式出现，而是润物细无声地穿插在流畅的叙事中。最后，如若这短短200多页文字不仅能打动和吸引读者，还能通过解读古希腊人的政治理想而引发对当今社会全新的洞察和审视，那作者便是功德圆满，称心如意了。为了不让古希腊人佶屈聱牙、其长无比的名字吓跑读者，本书在部分人名的翻译上适当简化和汉化。如此声势浩大的广告就此打住。言归正传，古希腊文明之旅即将起航。第1章 上古演义传奇之初1 不一样的运动会精彩无比的古希腊要从神话开始讲起。在最初的记忆里，神界与人类的命运紧密纠缠，而一切都发生在“遥远的过去”，也就是年代记录出现之前。这是什么概念呢？古希腊最悠久的历史事件是在奥林匹亚举办的一场运动赛会，日期为公元前（耶稣诞生前）776年。以此推算，神话的时代至少远早于此年（有学者认为限于公元前11世纪到前9世纪的“黑暗时代”，也有的追溯到更早的青铜时期）。我们不妨想一下，那些在过去200年里风头正劲的欧洲人，比如德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在公元前8世纪都在做什么呢？准确的答案是这些民族根本还未诞生，天晓得他们四处游荡的祖先是在野地里采蘑菇，还是在天空下数星星。总之，当西方其他族群还没有在史书里留下痕迹时，古希腊人就在公元前776年搞出了第一件大事：一场有组织、有纪律的短跑比赛。那一年，一群来自不同地域的少年快乐地聚集在希腊西部的奥林匹亚圣地。他们光着脚，赤着膊，在宽广的平地上疯狂赛跑。远远望去，烈日下那些矫捷的身躯有如移动的黑点，轻盈又优美。嗨翻了后，大家意犹未尽，决定以后这项活动每四年都要举办一次。慢慢地，比赛项目从原来的两百米赛跑增加到拳击、掷铁饼、战车比赛等，此外还有文艺类的唱歌、乐器和诗朗诵。有一年，一位短跑选手因为太热，把自己身上唯一遮挡私处的短布当众扯掉，来了个彻底的裸奔——结果获得了第一名。从此以后，古希腊人在竞技时都赤身裸体。对他们来说，拥有健壮体格和古铜色皮肤的男子是美的象征，正好可以大方地展示。相比之下，只在海滩秀身材、拗造型的我们还是太保守了。不过裸体不是重点，让人讶异的是参赛者不远千里前来共襄盛举，既不是为了获得巨额奖金，也不是迫于来自集体的压力，因为冠军的奖品只不过是一只橄榄冠，而后来代表国家的城邦在当时尚属雏形。他们对这项活动充满热情，这完全源自对相互切磋和展现自我的强烈渴望。这些酷爱运动的青年才俊在赛场上互不相让，但又遵守着平等友好的原则，演绎了最经典的奥林匹克精神。相比之下，和希腊隔海之遥，位于地中海南部的古埃及，遗留给后世的是千万名奴隶建造的金字塔；而在希腊以东，横跨两河流域的波斯帝国，流传后世的是为统治者歌功颂德的石碑与宫殿。当其他文明靠威权和武力彪炳史册时，只有古希腊人仅仅因为“沉迷于赛事”，也能名垂青史，你说厉害不厉害？2 谁是宙斯？一个既非政府组织，又无企业赞助的民间活动能办得那么有声有色，与信仰是分不开的。据说希腊人为了纪念天帝宙斯击败自己的父王，才创建了神圣的奥林匹克赛会。对神灵的敬畏和对英雄的崇拜自然而然地提高了世人的觉悟，并规范了他们的行为。刚刚提到的宙斯，就是六界的核心。传说中，世界万物一开始处于混沌和纷争的状态，直到宙斯统治下，人类才开始蓬勃发展，文明才变得井然有序。那么，宙斯到底是何方神圣？作为众神之首、天庭之王，宙斯的早期经历也颇为曲折，可以说是演绎了一出从苦孩子到成功人士的励志戏码。为何宙斯童年不幸？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父权人物被设定为仁爱无私的典范，如尧、舜、禹、汤，但古希腊正好相反，在上古阶段，掌控天下的一家之首昏庸残暴，肆意残害下一代。宙斯的爷爷和爸爸就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害得宙斯这个“王三代”非但没办法在大树下乘凉，还要靠一己之力披荆斩棘，绝处逢生。这位白手起家的大神是如何坐稳天下，摆脱祖上为父不仁、为君不义的传统的，且让我们往下看。3 开天辟地最初，宇宙万物还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巨大黑洞（称为Chaos，但这个词与后来英文意思的“混乱”不太一样）。大地之母盖娅最先诞生，紧接着便是爱欲之神和深处地下、远离日光的九重地。一日，盖娅一鼓作气，生下穹苍和四海，还有黑夜和死亡、白日、痛苦、睡眠、命运三女神等（古希腊的许多神灵都代表抽象概念）。穹苍和四海后来变成了大地之母盖娅的伴侣（当时就那么几个神，所以也顾不上乱伦的大忌）。就这样，天与地、地与海互相结合，繁衍了一大堆孩子，让宇宙变得热闹起来。其中来自盖娅与穹苍的后代里，第一批为12个泰坦（Titan），共有6男6女，接下来的一代为6个怪兽，分别是3个独目巨人和3个百手巨人（要知道，近亲结婚生下畸形儿的概率很大）。穹苍非常不待见自己的骨肉，特别是外形奇特的怪兽，于是他强行压在妻子身上终日求欢，将最小的6个孩子堵在九重地的最深处，不让他们“出生”。大地之母因体内被塞满，终日痛苦不堪，呻吟哀叫。她恳请自己的儿女对穹苍采取行动，但所有泰坦都惧怕天神的淫威，唯有最小的克洛诺斯（Kronos，以下简称“克洛诺”）敢于出头。于是在一个酝酿已久的计划中，他趁父母亲热之际，用镰刀割去了穹苍的男性器官。这刚猛的一刀挥下之后，天和地才得以分开，年青一辈终于“落地”，接触到阳光和空气。有人可能会说，这岂不与盘古的开天辟地大同小异，有什么了不起的？您放心，相似之处仅此而已。对比起来，古希腊各位大神花式作妖、惹是生非的指数可以说完爆中国一干慈眉善目的神仙，不信就继续看。4 又来一恶爹这样一来，照理说大家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天下也就太平了。然而，基因还是很强大的，新一任泰坦领袖克洛诺在取代父亲后竟重蹈覆辙。因为有预言称他的位置也会被后代取代，于是克洛诺在娶了姐姐瑞亚后，又开始暗算自己的孩子。可以说，古希腊的天君个个都是实力坑儿。但神的孩子终归也是神，有不死之身，所以如何对付自己的后代让克洛诺颇伤脑筋。此君想出的办法简单粗暴，就是将刚出生的孩子直接吞入腹中，其野蛮程度与其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中国有“虎毒不食子”的谚语，却被古希腊生生地打脸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待最小的儿子宙斯出生之后，瑞亚终于想出了一条计策：将石头裹块布让克洛诺吞下，糊弄过关——竟然还得手了。在这个细节上，可以看出克洛诺要么眼神太差，要么智商堪忧（敲黑板，吃货们请共勉之），可强行吞食后代的做法终有隐患。真正的宙斯被偷偷送到克里特岛上，隐藏在一个山洞里，由当地的神女用山羊的奶精心喂养。为了掩盖婴儿宙斯的哭闹声，克里特岛的山神们还不分昼夜地跳起了喧闹的战舞。在众人的帮助下，宙斯不但侥幸存活下来，还最终一统天下。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句话在任何地方都适用，包括地中海。5 新人新气象宙斯长大成人后，向睿智之神讨教如何对付自己的父亲。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宙斯是最早懂得“知识就是力量”的典范，与他那只会使用蛮力、热衷家暴的爸爸克洛诺和爷爷穹苍截然不同。睿智之神给了宙斯一剂灵药，克洛诺被骗喝下后（我们在前面已经见识过这位天君的智商），顿时胃里翻江倒海，不由自主地将腹中的子女全数吐了出来。宙斯的哥哥姐姐们就这样重获自由。他们马上团结起来，组成复仇者联盟，向上一辈泰坦族开战。但是泰坦族神多势众，且法力过人，所以这一仗打了十年也难分胜负。最后大地之母、当年饱受欺压的盖娅，同时也是宙斯的奶奶，吐露了一个预言：如果宙斯能从九重地把他的巨人舅舅们救出来，便能战胜泰坦族。宙斯听从了这个建议，杀死关押巨人们的守卫，将他们释放。独目巨人感念其恩，为宙斯打造了一副雷霆劈，给他二哥海神波塞冬配置了一个三叉戟，给大哥黑帝斯（Hades）设计了一顶隐形帽。这样一来，宙斯左一下闪电，右一下霹雷，波塞冬手持三叉戟，上下挥舞，黑帝斯戴着隐形帽，神出鬼没，把泰坦神给看蒙了。在宙斯团队获得压倒性的科技优势后，这场僵持了十年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这下轮到宙斯下令将落败的泰坦族关押，由百手巨人看管。于是在以后的古希腊神话里，泰坦族正式杀青。在神话的初期，我们就已经可以看到中西文化出发点的不同。中国文化思考的是如何做忠臣和孝子，而古希腊神话展示的却是君主无德、家长残暴。因此，弑君杀父在中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但在古希腊却是改善社会秩序的有效手段，也就是所谓的“造反有理，革命无罪”。于是产生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尽管希腊神话毫不避讳争斗、暴力和情欲，也不特别强调社会团结、家庭和睦，可在它洗礼下的古希腊社会非但没有礼崩乐坏，反而建立起一套充满人性的制度和法律。宙斯和泰坦族的这场战役结束后，宇宙秩序在这个第三任天君的统治下基本稳定下来。想想这个少年一出生就险些殒命，亏得神女用山羊的奶喂养才存活下来，接下来苦战十年，靠老祖母的一句提示才战胜敌人。但宙斯能逆天改命，最重要的还是得益于他自身的优点。他从善如流，尊重知识，善用计谋，才成功登上了天君的宝座。欲知宙斯如何巩固自己的王位，而不重复父辈的悲剧，请看下回分解。一统天下1 宙斯的合伙人宙斯打败对手后，完全可以排挤功臣，唯我独尊。归根结底，他确实是凭实力夺取了天下，积攒了可以嚣张的资本。难能可贵的是，宙斯与他的爸爸和爷爷不同，他并没有走上这条唯我独尊的老路。宙斯治理世间的特色在于懂得协商妥协和分享权力。他上台后立刻将重要封地归到他的两个哥哥——黑帝斯和波塞冬名下。宙斯分配疆域的方法也很公平：他将世界一分为三，然后通过抽签决定其归属。大哥黑帝斯抽到九重地成了冥王，二哥波塞冬获得大海成了海王，宙斯则赢取天空成了天君（当然，在很多传说中，波塞冬常常庇佑反面人物，所以此君的形象有一定损失，黑帝斯由于掌管阴间，因此沾染了阴气，所以还是宙斯最具主角光环）。除此之外，宙斯的好几个子女也与父亲一起掌管天下。在他们当中，除了冥王黑帝斯长期栖息地下外，其余都居住在位于希腊北部、高耸入云的奥林匹斯山上，因他们共十二位，故被世人敬称为奥林匹斯十二天神。2 天君的另一半赫拉是宙斯的姐姐，同时也是天君的官配——这个长姐为妻的传统一时还丢不掉。抛开乱伦这点，两人可以说是门当户对。赫拉的主要职责是婚姻和家庭，然而讽刺的是，她的丈夫风流成性，善用强大的法力逼迫其他女子就范，所以母仪天下的赫拉一点也不幸福。据记载，为了接近浑然不知的美女，宙斯有一次化身为一头天真无邪的野牛，还有一次变成一只高冷美丽的天鹅，然后都是趁目标不备之时将其掳走。在《荷马史诗》中，宙斯有一次和赫拉躺在床上时，把他曾经的艳遇对象公然回忆了一遍，然后信誓旦旦地说，他对她们的喜欢程度远远比不上对老婆的浓浓爱意——我敢求赫拉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宙斯和赫拉的关系时常剑拔弩张，贵为天后的赫拉也不得不经常上演手撕小三的戏码，也不管别人是主动勾引还是无辜受害。需要指明的是，尽管古希腊男权盛行，但在法理上自始至终只承认一夫一妻，所以每次宙斯被老婆察觉到出轨时，都会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因他自知理亏。这与中国古代的情况又有不同：中国古代男子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三妻四妾。为了赢得丈夫的欢心，女人们只能在暗地钩心斗角，但却得不到舆论上的公开支持。另一方面，不管宙斯在婚姻上如何不忠，赫拉作为天后也不是吃闲饭的。比如在希腊与特洛伊的战争中，她坚定地站在希腊这一边，与天君对着干，结果最终希腊人胜出，可见赫拉的权势不容小觑。3 四季的由来接下来我们要讲的是宙斯的另一个姐姐德墨忒耳（Demeter，以下简称“德墨忒”）。在泰坦战败后，身为泰坦族的大地之母瑞亚就此退位，由德墨忒接管所有有关土地的事务。德墨忒有个女儿叫珀尔塞福涅（Persephone，以下简称“珀尔塞”），长得花容月貌，被冥王黑帝斯一眼相中。黑帝斯平时宅在地下，不太出来走动，即便出访人间，也会戴上隐形帽，因为他的模样在大白天能吓死人。黑帝斯掌管了九重地后，将其用来接收所有亡灵。死去的人来到这个黑暗的冥间都要接受审判，然后渡过一条河，把前身彻底忘却——这个过程有如喝下中国传说中的孟婆汤。黑帝斯偶然出游地上，竟对珀尔塞一见钟情。可惜这姑娘和大多数古希腊女神一样，走的是禁欲路线，再加上冥王面貌阴森，又是钢铁直男，两人之间没有半点火花。黑帝斯可不会轻易放弃。他的对策就是直接把珀尔塞拐跑，这粗鲁的做派和他的天君老弟宙斯如出一辙！可怜的珀尔塞被带到幽深的冥间后，从此与妈妈天地两隔。母女连心，德墨忒这下抓狂了，四处疯狂地寻找女儿，不再滋润土地，看护植物。据一个传说记载，她流浪到了一户凡人家庭，照看其幼子。白天，她是名普通的保姆；晚上，她关起门来用圣火逐步烧掉小男孩的凡人肉身，让他不朽。但有一次不巧被女主人撞到了，一下子前功尽弃，坏了大事。所以，貌似神神道道的中年妇女切记不可小看，说不定她们就是身怀绝技的高人。在德墨忒出走一阵子后，宙斯终于出面了。草木粮食不长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如果人类都饿死，神灵就得不到祭祀，也要饿肚子。于是，宙斯和黑帝斯商量妥协之策，冥王不得不给天君一个面子，同意放珀尔塞回去，但地府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碰了那里食物的人都永世不得离开。珀尔塞虽然对男性无感，无奈却是个吃货，在地下看到一个鲜美欲滴的石榴，就忍不住偷偷品尝了几口。这几颗石榴籽下肚之后，德墨忒夺回女儿的计划就此泡汤。最后，还是宙斯制定出一个折中方案，让珀尔塞大半年在地上陪伴母亲，剩下的时间在九重地做冥王的妻子。如此人间便有了四季：当珀尔塞不在母亲身边时，万物凋零；当她回来后，万物复苏。通过这类解说，希腊人在大自然与性格鲜明、情感丰富的神灵之间建立了紧密的纽带。反倒是中国的“天”，所谓“天若有情天易老”“天道无常”，总让人觉得有些变幻无常，难以捉摸。因此可见，西方思维比较抽象和理论化这一说法在历史早期未必站得住脚。4 神奇的海沫接下来介绍的是爱神阿芙洛狄忒（Aphrodite，以下简称“阿芙洛”）。世上不少宗教都排斥美色和爱欲，但在古希腊的文化里，爱神的地位却出奇地高，非但与一干神仙平起平坐，而且还冠冕堂皇地受世人朝拜。阿芙洛的出生也十分独特：当年克洛诺一镰将老爸的私处割掉，鲜血流入大海而产生白色泡沫，就演化成了爱神。这么看，阿芙洛其实资格很老，在宙斯诞生之前就已现世，可见爱欲是多么不可或缺。有一部叫《希波吕托斯》（Hippolytus）的悲剧，出自古希腊著名的三大悲剧大师之一欧里庇得斯，凸显的就是阿芙洛的霸气。男主角希波吕托斯是走禁欲路线的高冷王子，发誓要终身追随守身如玉的女神阿耳忒弥斯（Artemis，以下简称“忒弥斯”），与她一同在丛林中以打猎为生，远离世俗，抵制情欲。这可惹怒了爱神，于是她设计让王子的后妈爱上了他。事情暴露后，后妈选择自杀，死前留下一封遗书，反诬王子轻薄她。国王看到这封信后，震怒不已，将自己的儿子诅咒而死，上演了一出十足的古希腊悲剧。可见，爱欲的力量不能小看，强行禁欲也无善果。5 了不起的下一代讲完宙斯的同辈和前辈，我们接下来介绍他的众多子女。宙斯和妻子赫拉生了一个儿子叫阿瑞斯，他是战神，更是彻彻底底的战魔。此君一听到鼓角争鸣就热血沸腾，一看到兵刃相接就精神亢奋。据说阿瑞斯盔甲从不离身，连睡觉时都穿着，唯恐错过突发战事。更夸张的是，阿瑞斯有时还交替参加两边阵营，只为能多打几下。有一次，宙斯被无休止的战乱逼疯，大骂这个孽子嗜血好斗，在神界里最十恶不赦。说是这么说，但武斗对希腊男人有致命的诱惑，若想让这个根深蒂固的传统彻底消失，恐怕连众神之父也无能为力。天帝和天后还有一个儿子叫赫菲斯托斯（Hephaestus，以下简称“赫菲斯”）。与高大威武的战神哥哥不同，赫菲斯天生是个残疾。由此看来，“龙生九子，品行各异”这话的确不虚。据说赫菲斯出生后，赫拉对这个有缺陷的儿子十分嫌弃，于是一狠心将他从高耸的奥林匹斯山上扔了下来。神的儿子既不会死也不会伤，于是刚蹒跚学步的赫菲斯在山下狼狈地站起来，自己跌跌撞撞走回山顶。试想这个婴儿当时的心情该是何等凄凉：一生下来就爹不疼，娘嫌弃。神仙也并非一帆风顺啊。这个坎坷的身世或许对赫菲斯的职业选择产生了重大影响。为了出人头地，他拼命狂学技能，将毕生精力投入打铁和手工业。虽说这行当听上去有点俗，但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各界中常有人来请赫菲斯制造兵器或法宝，工匠和手工艺人更是尊他为铁神。靠日积月累的踏实苦干，赫菲斯广结善缘，香火旺盛，开创出一番天地，其风头甚至要压过其他神仙。最有意思的是，他的妻子正是倾国倾城的爱神阿芙洛。婚后，阿芙洛趁铁匠外出做工之际，与大伯子阿瑞斯勾搭上了。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扎心了，老铁”。既然大家都是神仙，赫菲斯奈何不了自己的哥哥，便想出个主意，给他们一点教训。在下一次外出前，他在床上设下埋伏，当阿芙洛和阿瑞斯又一次忘我激情时，机关突然启动，将两个衣冠不整的男女牢牢锁在了床上。接着诸神被请来参观这个“出轨门”的真人现场，大家对这二人极尽嘲笑和谩骂，这可真是“工匠妻，不可欺”。接下来我们要讲的是雅典娜。雅典娜的出生更不同寻常，她并非从母亲腹中孕育而生，而是直接从宙斯的头颅里蹦出。她一出世就穿戴着全副盔甲和战袍，让天君对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儿刮目相看。雅典娜掌管的是战争、智慧和手工业（最后一点抢了赫菲斯的饭碗）。她在《荷马史诗》里举足轻重，经常是各路英雄的神助攻。最重要的是她跟雅典的渊源——雅典之名就是源于她的名讳。如果在选择庇护哪个城邦上也讲点运气的话，雅典娜就等于中了头彩。在后期历史（公元前480—前323年的古典时期）里，雅典称霸一方、光芒万丈，搞出了一个前无古人、激动死后人的民主制度。不但如此，雅典在军事、经济上均出类拔萃，在文史哲方面更是无情吊打邻邦。这几年经常有学者言之凿凿地称要在古希腊研究中摆脱雅典中心主义，可是90%以上的史料出自雅典人或与雅典有关之人，所以口号喊得再响也只能是喊喊。因为这个特殊关系，雅典娜在古希腊的地位更加非比寻常。6 难搞的双胞胎最后，让我们来介绍一下阿波罗和忒弥斯。这两人是对龙凤胎，母亲是宙斯众多女友之一的勒托。勒托怀上他们时，因为遭受赫拉的迫害而无处安身，最终流落到了提洛岛。虽在娘胎里就颠沛流离，但这并不影响阿波罗的不同凡响：据说他出生后奶都不喝，只饮了几口仙水，便跃出襁褓，外出打拼事业去了。最初，阿波罗高调地向古琴表白，称其为一生挚爱，于是就成了音乐之神。不久，他又决定向人类传达神界的旨意，为此，他在德尔斐（Delphi）一块被视为宇宙肚脐、万物中心的风水宝地设立了自己的神谕所。那里的一个说话模棱两可的老太婆被任命为他的专属女祭司。女祭司显灵时威武地坐在一个矮胖的三角凳上，开口前先吸入地缝中飘出的“仙气”（考古学家认为那是含有乙烯的地下气体），然后开始神情恍惚地吐露一些似是而非的“天机”。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德尔斐的阿波罗女祭司备受推崇，成了千里之外的外国权贵通灵品牌。古希腊大大小小的城邦，有名无名的人物，都专程派人去那里占卜问卦，排忧解惑。就凭这一点，阿波罗就频繁出现在历史记载里。可但凡搞艺术的都有点难伺候，这位太阳神兼乐神也不例外，他自命清高，脾气暴躁。比如，有一位希腊王后，膝下有七子七女，因此得意忘形，炫耀自己比阿波罗和忒弥斯的母亲勒托还有福。结果，这对擅长射箭的双胞胎举起闪亮的银弓，阿波罗对着她的儿子们，忒弥斯对着她的女儿们，各发7箭，瞬间将所有孩子在他们的母亲眼前全部射死。由此可见，千万不要惹这对双胞胎。当然，奥林匹斯天神里任何一个都不能得罪。不幸的是，这12位大佬的兴趣、想法和爱好都不尽相同。要如何做才能谁都不触犯，可是凡夫俗子面临的一大难题。7 权力的限制由于篇幅所限，这12位天神的故事无法一一叙述，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找书来补充。总之，神界并无一个特定等级制度来巩固特权，也没有下属、侍卫或军队来强行执行命令。当神仙们意见不合时，需靠个人的能力，也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和威望来说服对方。就连作为天庭之主的宙斯，其权势也受限制。当众神联手对抗他时，宙斯也讨不到多少好处。《荷马史诗》中就记载了这么一则故事：赫拉、波塞冬和雅典娜因对宙斯不满，把他抓起来用铁链锁上，幸好神女西蒂斯（Thetis）将其解救。另外，无论宙斯的神力多么强大，也扭不过命运三姐妹，因为她们最终决定历史。从以上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尽管宙斯的头衔最大，拥有让宇宙万物都惧怕的雷和闪电，也不能为所欲为。因为权力的限制，神界里的冲突和中国的宫斗不一样。希腊神话中的诸神拼的不是铁腕和心机，而是才能和号召力。一旦有利益冲突，要么靠公平竞争来裁夺，比如雅典娜和波塞冬为谁来做雅典城的守护神而进行的公开竞争；要么通过多方商讨和投票来决定，比如众神对俄瑞斯忒斯（Orestes）杀害自己生母是否有罪的集体审判。在《伊利亚特》和《奥德赛》里，各路神仙就是因为到底让希腊还是特洛伊胜出，或到底放不放奥德修斯回家而无法达成共识，才引申出无数跌宕起伏的篇章。那么，这些惹不起的大神是怎样搅弄风云，挑起希腊和特洛伊两地的深仇大恨的，请看下回。大战前夕1 被算计的婚礼奥林匹斯十二天神封神后不久发生了一件大事：希腊和特洛伊之间的生死大战。神话将这场历时十年、死伤无数的争斗归罪于一场婚礼：当时的新娘是神女西蒂斯。此女可不简单，曾亲自解救过宙斯，还被宇宙之父看上。有预言称，她所生之子会超越其父。这让宙斯胆战心惊，因为他的爷爷和爸爸都被自家儿子拉下马，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怎能让天君无所顾忌。所以尽管西蒂斯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但为防不测，宙斯还是忍痛割爱，硬把她下嫁给了凡人珀琉斯（Peleus），一个统治希腊北部塞萨利（Thessaly）的国王。照理说这场联姻消除了对宙斯的潜在威胁，替四海八荒铲除了不稳定因素，理应普天同庆，人神共贺，但新娘和新郎唯独没请不和女神厄里斯（Eris）前来参加婚礼。试想一下，谁愿意自己婚后的日子矛盾不断？可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厄里斯为此怀恨在心，将一个刻着“专属六界最美”的金苹果掷到了宴会上。不得不说，这个制造争端的伎俩的确立竿见影。爱神阿芙洛、智慧之神雅典娜和天后赫拉看见后立即跳出来，都说这个金苹果属于自己。三位女神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眼看就要兵戎相见，这时宙斯这个和事佬出面了。他说：“不如你们去问一下在艾达山下放羊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Paris），让他来裁定。”既然天君开口了，大家也要给个面子，于是这三位女神马上抛下正在举行的宴会，风风火火地赶到艾达山，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来贿赂帕里斯。可能有人要问一句，好好的特洛伊王子，没事到山上放什么羊啊？原来帕里斯一出生，也有一个预言，说他是特洛伊的灾星，于是被送到遥远的艾达山。但命运岂可如此随意地改变？这不，好好放着羊，突然来了三位强势的天神，都竭力游说帕里斯投自己一票。天后赫拉说要让他成为权倾一方的国王，女神雅典娜许诺给他独一无二的智慧，而爱神阿芙洛则愿意赐予他世间最美的女人。结果，帕里斯同学将金苹果义无反顾地判给了阿芙洛，喜出望外地坐等迎娶世间第一美女。原来偶像剧里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先河早在上古时期就被特洛伊人开创了。2 美丽的海伦接着，帕里斯到希腊的斯巴达做客，国王墨涅拉俄斯（Menelaus，以下简称“墨涅拉”）盛情款待。此人的老婆不是别人，正是古今中外第一大美女海伦。海伦有多美？古人的描述可不是她的眼睛有多大，脸有多小，鼻子有多挺，那就太落俗套了。16世纪的英国诗人说海伦拥有一张启动了无数军舰的脸，指的就是后来希腊人为了她而不远千里向特洛伊宣战。在《荷马史诗》里，敌人已兵临城下，特洛伊的老国王普里阿摩斯（Priams，以下简称“普里摩”）和身边的一群幕僚在城墙上视察军情。这些德高望重的老者无意间回身看到站在远处、风情万种的海伦，忍不住感叹：“如此级别的尤物，怎能怪特洛伊和希腊的男人甘愿为她跋山涉水，九死一生？”这样的女子如果放到中国古代，还不被老夫子们的唾沫星子直接喷死？不错，海伦成为帕里斯的奖品时已是有夫之妇，名花有主了！然而这难不倒爱神阿芙洛！她让海伦瞬间变了心——至少海伦对外一直是这么解释的。古希腊人很少自责，有事没事都怪神灵不好，连希腊的三军统帅阿伽门农（Agamemnon，以下简称“孟农”）在全体将士前致歉时都宣称自己是被某个神灵蒙蔽了心智。总之，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海伦和帕里斯携手私奔，还卷走一大批贵重物品。这起出轨事件不但冒犯了墨涅拉一家，还将希腊的其他王子牵扯进来，原来当年海伦被全希腊的贵族子弟追求。为了避免内战，大家立下一个誓言，承诺共同保护有幸娶海伦回家的王子，如若此人被侵犯，必群起而攻之。这就是著名的《荷马史诗》中关于特洛伊战争的由来（下一章将详述）。客观事实是一群古希腊人跨越爱琴海去攻打特洛伊城，但在神话版本中，侵略的队伍却变成了正义之师：是帕里斯先违反了宾主之礼，拐人之妻，夺人之财，逼得希腊众王子不得不出头。虽然在传说中，希腊人占了道德制高点，但荷马对特洛伊人赞赏有加，特别是他们中的头号英雄赫克托耳，害得不少读者认为赫克托耳才是《伊利亚特》的男一号。有关海伦和帕里斯私奔的说法由来已久。但到公元前5世纪，也就是古希腊的古典时期，有人开始对此神话记载提出质疑。被后世称为“历史之父”或“谎言大师”的希罗多德（Herodotus）认为海伦在私奔的路上被扣在了埃及，而非流落到特洛伊。他给出的理由是，如果海伦真的在特洛伊人手中，他们绝不会冒着被屠城的危险而拒绝交她出来。比他稍稍年轻一点的历史学家修昔底德（Thucydides）则更毫不客气地指出，希腊和特洛伊开战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控制达达尼尔海峡的周边领域，跟兑现誓言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毫无关系。希腊人的军队也不可能像《荷马史诗》中描述的那般规模壮观，因为当时的客观条件难以支撑如此庞大的人马。通过这些充满思辨的论证，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无形中狠狠反驳了荷马。作为古希腊杰出的历史学家，他们并没有刻意抬高自己的祖先，为“胜利者”颂德，也没有唯古是从，人云亦云，他们所做的是最可贵的：无畏地提出自己的看法。3 不信邪的谢里曼那么，这场战争事实上是什么样的？历史的真相又是什么？从文艺复兴开始，古希腊和古罗马文明在漫长的中世纪里被遗忘后又再次被发现和传播，把当时的西方文化人迷得七荤八素。到了19世纪，对古希腊和古罗马历史文化的研究从欧洲贵族们的业余爱好发展成了可以长期在高等学府领饭票的古典学科。当时很多古典学家想破了脑袋，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荷马史诗》尽管文辞优美，情节引人入胜，但内容全数虚构——历史上既没有特洛伊，也没有因它而起的战争。所幸当时有个德国人就是不信邪，这个人叫海因里希·谢里曼（Heinrich Schlieman）。他自幼就是荷马的铁粉，觉得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