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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8 01: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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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索冰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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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江湖笔记

市井江湖笔记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市井江湖笔记作者:索冰排版:昷一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7-04-01ISBN:9787550286344本书由联合读创(北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古龙序一 马伯庸

认识索大已经十多年了,他还是没什么变化。

早年间我还是个读高中的傻小子,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唯独敬仰电子游戏和香港电影里那些不羁浪子。那时候索大已经在电玩杂志上以阿King的名义发表了各种游戏文章,当时社会主流舆论把电子游戏定义成“鸦片”,而他却将这种“罪恶”的东西上升到了文化的层面,以卓然的姿态为我们这些在老师和家长的严密监视下偷偷玩游戏的孩子正了名。对一个高中生来说,这样的作者简直就像云端上的神一样,是需要顶礼膜拜的。

后来机缘巧合,我来到北京,得幸在朋友引荐下认识了索大。这一认识,就是十多年的光景,我们成了好朋友,云端大神的光环渐淡,敬仰之心却没有少退。

近距离了解这位偶像之后,我才知道这家伙(请原谅我开始使用比较日常的亲切称呼)的经历,远比我原来想象的更加精彩:组过乐队、练过拳法、战过流氓、呛过法官、翻译过漫画、开过游戏厅、搞过影视剧、折腾过酒吧,简而言之,是文能上台玩摇滚,武能下地争地盘,活脱脱一部极为精彩的现代老北京市井人生。至于电子游戏,只是他人生履历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

我们定期在魏公村附近的一个酒吧里聚会,不干别的,一人一罐啤酒,海阔天空神侃。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我们在一旁听着,索大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讲他当年混各种圈子的奇闻逸事。这些故事有长有短;有曲折的有简单的;有可悲的有可笑的,但无一例外都很精彩。这家伙的口才极棒,每每讲得我们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在这个位面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我是个平凡的老实孩子,生平没打过架,也没冒过险,这家伙的世界对循规蹈矩的我来说,简直就像是电子游戏里展现的世界一样,神奇而不可思议。偏偏这些故事都是真实的,主角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可能刚刚跟我们擦肩而过。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可这些未经加工的生活细节,要比艺术更有魅力。更重要的是,经历并记录下这一切的人,必须要怀有一颗像儿童一样好奇、像新婚夫妇一样热切、像艺术家一样观察入微的细腻的心。

我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劝他,让他把这些东西写下来,当成回忆录也罢,当成小说也罢,好歹落实到纸面上。这个懒惰的家伙一直拖延,一直拖到了现在,才把它们攒结成集。虽然迟了点儿,但总比没有好。

我不奢望给这些故事赋予什么样的伟大意义,只要它们证明有那么一批有趣的人在这个城市活过、爱过、扯淡过、胡闹过,就足够了。序二 关于德性小贝勒这个人

没错,这本书的主人公就叫德性小贝勒。嗯……说是主人公吧,其实也就是在故事里串场的固定角色,多数事件当中都没起啥太重要的作用。

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呢?理由很简单,因为这小子确实从小就兼具“厚脸皮”和“装样儿”这两大特性,实在当得起“德性小贝勒”这个名号。

举个例子:小贝勒在小学时候搬家到了民族大学,当时每年夏天在民族大学操场上都会举办热闹的篝火联欢,各民族的学生和教职员工围着火堆一起吃喝和唱歌跳舞,那氛围真是非常动人。附近的小孩儿们也都很艳羡,然而没有自家长辈在里边的话,也总不能愣钻进去吃蹭儿——人家认识你是谁啊?于是都只有远远看着眼馋的份儿。但小贝勒就能硬是凑过去,在边上近距离一边听着人家唱歌一边傻笑。大哥大叔们见这孩子傻笑得有趣,便总有人招呼着让小贝勒坐下还给他分享酒肉,而小贝勒也会凑趣还懂礼节,每次吃饱喝足之余都特别真诚地鞠躬道谢,于是不仅混到了口福,还在大人们当中得到了“有礼貌有教养”的好评。

如上所述,就是这么一个德性小子,打小儿就在京城各处游手好闲吃喝玩乐,胡同串子里跑猫过狗,马路牙子边三教九流,各种大事小事也见了不少。而他在四九城浪荡经历的这些事情呢,整体气质虽说难免琐碎,而且略微低俗,不符合主旋律,但却也算是二十世纪末新一代老北京市井文化风貌的一个小小投影。所以,就假装认真地带着点使命感,把这种文化风俗记录一二,权当一卷潦草的胡同豪杰群像白描。望能让诸位看官读来一笑。霸王的后裔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焚书坑》

拿这句诗做引子有两个原因:一是这段故事的主角姓项,项羽的项;二呢,是这位大哥,他不读书。

不读书到什么程度呢?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有本杂志叫《GAME集中营》,在这位哥口中,永远念成“伽马集合营”,不光英文不对,中文也错,小贝勒好几次听见过有人纠正他,他就是改不过来。

这位项哥出生于六十年代,本书主人公德性小贝勒和他年纪差着十多岁,因自小游戏风尘,机缘巧合之下却也成了项哥的朋友。此人心宽体壮,豪迈爽朗,从外形到行事风格都可以算是那种典型的京城市井大佬,他少年时是个尚气好斗的街头混混,后来务了正业,从八十年代末开始,经营过不少与餐饮和娱乐相关的买卖。小贝勒当年看到陈佩斯老师的《二子开店》系列电影时,一下子就觉得这电影拍得真实在、有生活,因为项哥等人的气质和那陈二子及其一帮兄弟简直太像了。

要说项哥也真没给他这个姓氏丢人,他1990年左右开过一家餐厅叫“淮南王肥王鱼”,当时小贝勒哥儿几个就琢磨了:让肥王鱼扬名的淮南王?那是刘安呀,这显然是姓项的要给祖上找场子嘛——天下没争过你姓刘的,我们在美食界抢回来!当然也就是私下烂欠一句,不过这个冷笑话真的太浑然天成了,于是小贝勒忍不住就当面称赞项哥干得漂亮,可没想到,项哥听了疑惑地问:“原来淮南王和刘家有关系呀?”“……淮南王叫刘安,是刘邦的孙子,合着您完全不知道是吗?”小贝勒有点儿啼笑皆非地反问。“我靠?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我就是觉着淮南王这名儿好听来着,听说正好跟那鱼的产地也有关联……”项哥一脸恍然大悟,随即突然兴奋起来,“哎!你瞧你瞧,这就是缘分嘛!我们姓项的果然干得漂亮,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这份开朗,小贝勒真拿他没辙。

说起这个淮南王的典故,却是意外地无独有偶,后来小贝勒有个在江湖中通称老K的好友开过一家酒吧,在酒吧的街对面有家“淮南王豆腐宴”,那老板大哥居然也是姓项的。项哥得知后再次哈哈大笑:“说什么来着?咱姓项的就是NB!要不怎么连秦始皇那么能打也被项羽干废了呢!”

……好吧。当时小贝勒看着项哥意气风发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忍扫他的兴,打消了讲解历史的念头。

尽管项哥在文史方面的无知程度堪称京城一绝,但小贝勒等年轻人依然对他很是敬仰,因为这位哥虽说幼而失学,却是端的一身正气。自认识项哥起,小贝勒就从没见他干过一件欺负人的事;相反,他把买卖开到哪里,就会每天给哪里附近街面上的环卫工人送水,还曾给店面边上的老旧小区修过院墙……嗯,尽管如此吧,混混时代的心性依旧不改,倘若遭遇强梁,仍然会有严重的拳头优先倾向。但总之,项哥秉持着他自己的老北京传统,多年后政府宣传“爱国、创新、包容、厚德”的“京城精神”,有很多人认为不够准确,给改成了“牛逼、厚道、局气、有面(儿)”的市井新八字精神,项哥听说后深以为然。

综上所述,项哥磊落的人品是很令小辈儿们心服的——当然这人的文盲程度有时候着实让人汗颜。

不过,不读书并不代表没有文艺素养,这老混子大哥,就曾经让小贝勒见识过他最有艺术情调的一面。

那是九十年代末的一个夏夜,小贝勒和友人在海淀镇一条小街吃路边摊,偶遇一个跟着项哥混的熟人,寒暄两句就一处坐了喝酒。没多会儿那熟人猛地脸色一变,小贝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明白了,在附近一桌刚坐下的几个食客,是项哥一党的死对头。为首的通称大驴,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不得而知,但这主儿的脾气确实倔得像驴,而且行事相当混乱,也是个快三十的市井成名人物了,但如果突然有了兴致,抢小学生零用钱的事他也干得出来。

小贝勒那个熟人装作若无其事,又随便聊了几句就跟两人告别,说还有事先走了。小贝勒和友人心里明白这是呼人去了,难得大驴人少又没警戒地被他撞见,这个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小贝勒和友人料想会有乱子,当然要看热闹,于是也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在角落的位置接着喝酒。果不其然,也就过了二十分钟的工夫,两辆小型面包车丝毫不引人注目地缓缓出现在夜市旁,当时流氓打群架特别喜欢开这种叫作天津大发的著名品牌小面,主要是里边座位拆除后,“运兵”非常方便有效率。

两车很有默契,没有一起停下,而是不动声色地分头堵住大排档两边的逃跑要道,各自停稳,然后几乎同时猛地拉开车门,十几条龙精虎猛的汉子挥舞着手中的棍棒,从两边朝着大驴一伙就扑了上去。大驴一伙猝不及防,慌忙之下就炸开了锅,一时间有乱跑乱叫的,有抄起小凳反抗的,原本热闹祥和的大排档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项哥呢?

穿着不系扣的花衬衫和大裤衩子的项哥,这时才从其中一辆车里露面,却没有跟他的手下兄弟一起上前厮杀,而是沉稳地在滑开的侧门边上伸腿出来坐下,一手拎起一瓶啤酒,一手从车里拖出一台配着低音大喇叭的音响。

音响?

这个与械斗全然没有逻辑关联的设备引起了小贝勒的注意和好奇和疑惑。

不过小贝勒马上就想明白了。

在小贝勒还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部美国大片,里面有个美军军官,坐在直升机上,一边扫射地面的军队,一边用音响放着瓦格纳……后来又有一部日本的机器人动画片,里边有个特别臭美的反派帅哥,在战场上从旗舰的外部扬声器用最大音量播放各种著名交响乐……

所以,这是强者的优雅,是战场的情怀啊!

一时间小贝勒惭愧了,你小贝勒从小装逼装惯了,还觉着项哥没文化,可你有人家项哥这个想法吗?你有这份艺术修养吗?

果不其然,随着项哥一指敲落在播放键上,顿时,充满节奏感的旋律从低音炮的轰鸣中倾泻而出。

这音乐十分熟悉,是那两年很热门的一首歌,演唱者是著名歌手解晓东。“……咱老百姓!今儿真啊么真高兴!”“……今儿真啊么真高兴!”“……真高兴!”“……高兴!”“……兴!”

强劲的音乐,配合着十几条大汉满街追打,一片惨烈又欢腾的场面。露着肚皮的项哥喝着酒,眉飞色舞地观赏着,不时还吆喝两声指挥战斗。

小贝勒和他的伙伴,还有躲在角落围观的群众,全都惊呆了。

要说项哥这伙人确实很专业,几分钟解决战斗,绝不拖泥带水。巡逻队赶到的时候,只看见缩在地上满身是伤的大驴一伙,以及在周围还没缓过劲儿来的群众。

项哥一伙早已驱车绝尘而去,但那“高兴!高兴!高兴!……”的音乐,却久久萦绕在每个目睹了整个事情经过的人们的脑海中。

……

后来项哥去了内蒙古做生意,小贝勒再次见到他,已经是这事的十几年后了。当时小贝勒在一家会所和人喝茶,忽然见到项哥坐在附近一桌,穿得西服革履,神态斯文矜持,心想老大哥如今这是在做什么买卖呢。于是打了个招呼坐回来之后忍不住竖着耳朵偷听了两句,原来项哥也看到了移动软件行业的兴旺,正和人洽谈开发移动应用程序的事。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小贝勒正自暗中感叹,又偷听到一句项哥的发言。“……所以说啊,这‘摸逼乐儿’的市场前景这么大,就值得用最大的力度去投入……”“摸逼乐”?

小贝勒和同桌的小伙伴用目光交流着疑惑。偷偷望去,那一桌听项哥说话的人,也带着类似的表情。

还是小贝勒这边一位留过洋的大姐有学问,第一个反应过来,用手机打了几个字传给大家看,众人一看之下,尽皆绝倒。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英文词“mobile”。理工大学飞贼传说

飞天僵尸来袭,我要吃掉你的脑子!

要说北京城这地界儿,已是几百年的首都了,市井之间自然留下了无数人物传奇。

所谓传奇,就重在一个奇字,诸多高人逸士,论奇诡自然以怪盗为先,而关于怪盗的传说,正的邪的,京城自古数不胜数:从“赛毛遂”杨香武,到“燕子李三”和“赛狸猫”段云鹏……即使到了新时代亦如是,有的可能就发生在咱们身边。

世纪之交的时候,位于京城三环西北角的理工大学,就曾经出现过神奇的飞贼传说。

为什么说是飞贼呢?因为如今的居民楼大多门户严密,较低层的住家往往在窗外也都装有防盗护栏,起码得七八层以上才不会安装那些东西,毕竟要爬上去太难了。而那段时间,却正是住在高楼的人家屡屡失窃,并且诸多迹象表明,窃贼真的是走窗户进出的,据说有时偷走的东西里边还包括一些箱子和小柜子!

这得有多神奇的功夫!

于是产生了种种传言。

有人说他或他们拥有先进的工具,也有人说他或他们身怀绝技,轻功高强得如同马里奥和楚留香,还有人说曾目睹飞贼在楼群之间高来高去。

总之,这是一个或一伙专门针对高层楼房住家下手的入户窃贼。而因为遭窃的住户当中,似乎是那些有着持有大额来源不明财产的干部,虽然吃了亏也没敢声张报警。于是人们基于浪漫和善良的情怀,就出现了“飞贼其实是侠盗”的说法。尽管都明白这样想不靠谱,但说得多了,竟然让人隐约对这飞贼产生了些许好感。

住在理工附近的小贝勒,自然也听到了这个传闻,没想到的是,会有一天听说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飞贼竟是自己从小的相识。

那是2000年盛夏的一个中午,小贝勒正在歇晌儿,忽然接到了发小儿好友光头哥的电话。这光头是理工子弟,也算个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老江湖了,可这次在电话里却带着点儿难以掩饰的兴奋和诧异之情:“哎,哥们儿你听说了嘛,原来飞贼就是大哲!”

……大哲?“……真的假的,谁说的?”“我一小兄弟刚电话里跟我说的,说昨儿夜里保卫处把大哲抓住了,早上送派出所了!哎,细节我也不清楚,咱晚上回趟理工问问吧!”

……我靠。

放下电话,小贝勒着实有些感慨。飞贼居然就是大哲,且不管是不是人们认为的侠盗吧,至少他隐藏得可真够深的。

这个大哲和小贝勒曾经上过同一个幼儿园,长大后因为住得近也时常遇见。在小贝勒印象中,大哲直到初中毕业都算挺有型的,高个儿,头发有点儿卷毛,学习不错,对周遭的人态度略微倨傲……这种做派据说也颇吸引了些女生对他暗中倾心来着。总之在当时看上去是个前途有望的少年。也因为一表人才又有些傲气和痞气,理工的几个老混子大哥也挺看得起他,乐意带着他玩儿——小弟有型,大哥也有面子。

不过混子大哥也是有品行高下之分的,这大哲追随的大哥,绝对是道德品质低下的类型。

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理工周边有不少卖菜和卖早点的小贩,他们多数都是没什么根基的外地或者郊区农民,起早贪黑挣个辛苦钱。一旦他们进入黑心流氓的视野,就难逃被敲诈勒索的命运了。

大哲的老大就正是这种黑心流氓,于是大哲也就成了从这些老实本分人身上吸血的豺狼。

在很多地方,黑恶势力收保护费都比较有技巧。通常来说,如果有小生意人不买账拒绝被勒索,流氓们也不动手打人,而是会采用很多边缘手段,比如在人摊子旁边打闹捣乱或者吐痰撒尿,甚至扔粪便……这样一来顾客都不会愿意靠近了,商贩总不能不做生意,最后就只好就范。照说这种非直接暴力的勒索方式应该是所有地痞无赖的行动常识,但也有些流氓不这么想,他们随便就会上手打人砸东西,理工大学当时的这伙流氓便在此列。

通常这样的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类是信奉暴力至上主义,认为只有直接的暴力才能形成最理想的效果;另一类则纯粹是由于智商不足。很可悲的是,大哲在早期应该属于第一种,但到后来绝对是第二种。

大哲染上了毒瘾。

虽然大哲曾在斗殴中头部受伤,但小贝勒一直认为,毒品是大哲脑子坏掉的直接原因。

那段时间小贝勒曾经和大哲偶遇,大哲先是跟小贝勒讨了根香烟,拿在手里没有点着,聊两句天儿就问小贝勒能不能借他一百块钱——当时毒品行价在一包九十块左右——小贝勒虽说自小行为不检,唯独对毒品十分憎恶,脸色不觉就沉了下来,没立刻回答,拿出一支烟想点上,大哲却把刚讨过去的烟递过来:“抽我这个,我这烟好抽。”“……你这不就是刚从我这儿要走的吗?”小贝勒被他这种没条理的举动搞得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大哲又不打自招地解释:“我不是要去买大烟儿,真的,回头就还你……”小贝勒放弃了劝告两句的想法,推说手头正好没钱溜掉了。

那是1997年左右的事,那之后小贝勒将近两年没再见到他,不过听到过这样的消息:收保护费的那个理工混混大哥,因为在外边打架伤人和其他犯罪行为被公安机关抓住判了刑(这人多年后出了狱,没再收保护费,用原先的老本儿开了家餐厅,至今似乎生意还不错)。大哲也在这事儿中跟着被关了半年,出来后没了靠山,姿态很低地四处游荡。因为彻底断了收入来源,曾在其他混子面前表示要戒毒……“这人恐怕没希望了,混败了不怕,可是抽上大烟这事儿,以他那种性格,我不信他能戒得掉。”光头曾经对小贝勒这样说,小贝勒也有同感。

但是看来光头和小贝勒都走了眼了。至少,大哲应该是顺利把毒瘾克服了,不然想想他当时那颠三倒四的样子,哪儿能干飞贼这么高端的活计?

等一下。

……或者当初,那个颠三倒四的劲儿就是装出来迷惑外界的呢?如果大哲当时就在准备做飞贼,这也不是不可能啊。想到这里小贝勒有点儿惭愧,这几年他对大哲本是比较看不起的,但现在这么一想,不禁为自己的肤浅而汗颜了。

传奇般的飞贼是怎么诞生,又是怎么落网的?等晚上回去和光头一起听听吧!

光头的小兄弟相当有八卦素养和敬业精神,小贝勒和光头晚间回到理工找他饮酒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整天,正好够这兄弟将多方打探的信息汇总完善——

大哲这些日子仍在终日闲晃,头天事发之前,下午约了个同样理工子弟出身的闲汉到外边喝酒,一喝就喝到了半夜。到走进理工校门,两人都已经醉眼蒙眬,一阵小风吹过,他们同时一抬头,发现面前正对着的建筑正是理工大学女生宿舍。“想……想找姑娘了……瞅……你丫那眼神儿。”闲汉调笑说。“你丫不想?”“那进去?”“进!”“吹牛B呢你……别……别扯淡了,回……回家了。”闲汉总算还有点儿理智。

根据这闲汉的叙述,他们随后就各回各家了,但从之后发生事件的时间来看,大哲应该是晃悠了一会儿就又回了女生宿舍楼。

这时候刚刚进入暑假,有些学生暂时还没回家,住在二楼的一位学精确制导武器的姑娘正是其中之一。她正坐在床上安静地看书,忽然门开了,一个神情恍惚憔悴、双眼充血的汉子,带着满身酒气晃了进来,对着姑娘怪异地傻笑。“你……你是什么人啊!?”姑娘紧张得心跳加快了一倍。“嘘……”大哲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示意姑娘小声,郑重地说:“我……我是你……朋友。”

姑娘大概明白情况了,点了点头,忽然伸手抄起床头小桌上的台灯就朝大哲扔了过去,同时用最大的力气喊道:“救命啊——!抓流氓——!”

不愧是学精确制导的,台灯轰地正正砸到了大哲脑门上。大哲猛然间晕痛交加,酒意却退了一点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顿时转身夺门而出。但实在喝得太多了些,冲到走廊就摔倒在了地上,紧接着被闻声赶来的女生们和舍管还有保卫人员一起擒获……“……真混蛋。”光头听完事情经过评论道,“可这跟他是飞贼有什么联系?”“是呀,难道被抓了以后,因为酒劲儿没过,自个儿就招了?”小贝勒猜测。“不是啊,”光头的小兄弟说,“纯粹就是因为一楼一直有人走来走去,舍管一直也在门口,可是大哲突然直接出现在了二楼,就说明他肯定是从外边爬上去的,所以大家就起哄,说他是飞贼。”

……原来如此,结果这事儿其实和飞贼没什么关系。

至于真正的飞贼,十余年后听说是在别的城区作案被公安干警擒获,从而才查出他们要对理工大学当年的连续窃案负责。不过消息传来已经没有太多人关心了,最多是老混混们因此又想起大哲而闲话笑谈两句。“真给理工大学丢人!”光头扫兴地说。“真正的飞贼要是听说这事儿,没准也觉得大哲给飞贼这名号丢人呢。”小贝勒说。

后来大伙儿都没见过大哲,不过再时隔两年又听说过一件他的事情:说这大哲在六郎庄那边找小姐,睡完不给钱还把小姐打了,于是被那小姐的兄弟们四处追杀,因此后来也不大敢公然在大街上出现……“居然真有人可以到这个境界。”小贝勒说。“啥境界?”光头问。“彻底没下限的境界。”

再后来,国外一公司出了个很好玩的游戏叫植物大战僵尸,小贝勒和光头他们玩这游戏,每当看到从天而降的飞贼僵尸时,都会说“大哲又来了,真讨厌”。爱一行,干一行

艺术家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青春期的男孩,多数都喜欢打打闹闹逞个英雄装个牛逼,不过一般情况下,进入社会正经工作几天懂点儿事,也就变得成熟收敛了。但是这一回要说的,却是个反其道而行之的人物。

这次登场的主角叫老K,是小贝勒从小的哥们儿。这人家境不差,在校时成绩优异,还有点儿半不拉的艺术气质,玩过摇滚写过书,也颇有些谈得来的文化圈朋友,样子也挺斯文。要说起来怎么也不该是在街头打打杀杀的那种人,可他最大的业余爱好偏偏就是做古惑仔。

图个什么呢?用朋友们私下议论的话说,就好比身家优越的小泽圆非要去拍片一样,千金小姐开窑子——人家就是有那个情怀。

但现实和理想总是很有一段距离的,真正的流氓混混圈子里,更多存在的绝不是正义和侠气,而是恃强凌弱和粗暴凶蛮。九十年代中期,混迹于东直门一带的老光棍儿就是这种流氓的典型。

老光棍儿其实并不老,当时还不到三十岁,但他混的年头太久了,据说这厮从十二岁起就跟着一些真正的老炮儿成了街头流氓。后来赶上“八三年严打”,大哥们都给收进去了,老光棍儿就凭着一双拳头自己四处征战,多年下来也有了几个同样类型的兄弟,一伙人作威作福。虽说也因为闹事好几次被抓,但这些人根本不在乎这个,反正事儿能有多大?经常是看守所里待半年又出来了,出来之后更加嚣张,成天欺行霸市。小贝勒曾经目睹过,这老光棍儿和手下走在街头忽然口渴了,于是极其随意自然地就走到路边一个冷饮摊儿那,打开人家冰柜拿出几瓶汽水,一帮人开了瓶咕嘟咕嘟喝光,随手把玻璃瓶扔向马路中央,在汽车道上摔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做小买卖的摊主根本不敢追着要钱。如果一时糊涂真上去拉住这群暴徒,肯定少不了吃顿打。

不光是占小便宜,这老光棍儿一伙儿也收保护费,经常对他们盘踞街道的小贩敲诈勒索,就和小贝勒之前写的“理工大学飞贼传说”里边那群老流氓一样。更甚的是,他们还收那些街头扒手的保护费,而且真的提供保护——老K当时有个混文艺圈的老大通称健哥,在东直门开着一家音乐酒吧,就曾经因为抓住在店门前行窃的小佛爷,被老光棍儿一伙报复性地砸坏了大门。

是可忍孰不可忍。“该收拾他了吧?”

老K已经不止一次对健哥这样建议了,终于在1997年秋天的一个夜晚,老大哥心动了。“确实是该收拾,可是咱做买卖嘛,能忍就忍……”“不光是为了买卖,”老K说,“我爱这京城,我不想这儿的空气越来越差。”

酒吧当时已经打烊了,店里还在喝酒的外人只剩小贝勒一个,小贝勒清楚地看到健哥眼中浮现的笑意,健哥点头了。“那你来办吧,让他躺半年,他那帮手下就好对付了,你能有分寸吧?”“我有数。”老K说。“你是他好哥们儿,口风严实点儿啊。”健哥对小贝勒叮嘱了一句。“我知道。”小贝勒说,当时的小贝勒并没想到自己会有幸见到这次战斗的过程。

一星期后的一个晚上,老光棍儿等人被一辆小面堵在了小巷里,小面上冲下来一群手持棒球棍的人,小贝勒正好在路边的小馆子里吃饭,一见之下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群袭击者统一着装,全都穿着一身几乎所有小朋友都穿过的那种最常见的胳膊上腿上有两条白道的蓝色体育服,脚上是白球鞋,头上是陈佩斯老师当年在春晚演卖羊肉串小品时戴过的有帽檐的毛线帽子。

这种帽子有个面罩,袭击者们全都把面罩放下,只露出双眼。毫无疑问,这是为了隐藏身份而专门做的设计,但实在太搞笑了,尤其是小贝勒想到是谁做的策划时——小贝勒一眼就看出,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人正是老K。

面对平时滥用暴力的老光棍儿一伙,老K这伙人下手真是毫不留情,一下一下专朝对手的腿上招呼。转眼之间,老光棍儿等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老K走到老光棍儿身边,看准了位置,连续两下重重打在老光棍儿的膝盖上,第三记打下去的时候,小贝勒远远地似乎都听见了骨头开裂的声音。这老光棍儿要说可也真有股子狠劲儿,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哀号,而且还努力侧脸向上,一边挣扎一边咬着牙叫骂:“我cao你MB!有种你丫留个名儿……你丫有种留句话!”

老K闻言停了一下动作,歪着头,似乎想了一下。

然后他用最凶狠的语气,粗着嗓子说出了一句让小贝勒至今难以忘怀的话:

“This is a pen!”

接着又一次挥起棒球棍打了下去,老光棍儿这次没有再出声,他已经疼晕过去了。

……

当晚,小贝勒在打烊后的那家音乐酒吧又见到了老K一行。这群人此时都换回了日常的衣服,那几个平时都拿老K当大哥的小伙子,这时却都在用最放肆的态度围着老K一边饮酒一边笑骂。“你大爷啊!突然冒出那么一句,知道我们忍得多难受吗!?”“孙子哎!憋得我都内伤了!”“你丫脑子里想什么哪!?”

老K却没有笑,等大家发泄完了示意他们安静,然后才说:“你们知道吗?当时丫让我留句话,我其实一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不说吧又觉得不合适,后来看见你们几个,我才想起一句名言来。”“什么名言?”几个兄弟看他一脸郑重,也收敛了笑容问。

老K又慢慢举瓶喝了一口酒,才缓缓说道:“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

这事儿后来没有任何不良后果,估计老光棍儿结仇太多,根本想不到是谁袭击了他。而在他住院期间,他那群党羽也都被健哥分化瓦解了,再不敢来地面捣乱了。健哥的酒吧等生意基本是开到了2001年,之后移居海外发展。老K倒是一直在北京文艺圈混着,但小贝勒和他联系密度也稀疏了不少,直到2008年初夏的一天。

突然听说老K在海淀打架被抓,小贝勒想着还有点儿熟人没准能说个情,急忙赶去想问问情况,刚到地方却见老K已经出来了,一脸太平。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在街上见到几个小痞子因为被一卖报老头踩了脚就上去围殴老爷子,老K一怒之下见义勇为来着。“哎呀,您这脾气真是一点儿没变。”小贝勒感慨。“你知道我见不得这个,”老K说,“况且马上就奥运了,你说这街头还那么多老外……”“就是,咱北京不能丢这人。”“不光是北京,”老K纠正,“京城流氓一样丢不起这人!”且狂且痴且醉趁年少

那一年,你正年轻!

小贝勒喜欢喝酒,尤其是大夏天的时候,如果配着毛豆或者烤串儿之类来两瓶冰镇的小啤……嘿!那滋味儿别提多舒服了。

在九十年代的时候,要说到这种吃喝消夏的去处,小贝勒的首选并不是当时已经火起来的三里屯那些地方,而是人民大学南侧的一条小街。这次要说的两件事,就都发生在这条小街上。

一、醉里乾坤

这条街如今已经在治理整顿下变得十分整洁幽静,但在那个年代端的是热闹非凡:歌厅、餐厅、游戏厅、酒吧……各种休闲娱乐应有尽有,而且基本是昼夜开放。这样就吸引了广大喜欢刷夜的人群,地面上兴旺之极。在促成这种兴旺的消费群体中,自然少不了各路市井豪杰,于是造就了这里的风格,一个字——乱。

乱到何种程度呢?有这样一件事可管窥一豹。

小贝勒有个好友叫驰骋,是个写书做杂志的文化人儿。这驰骋有个兄长通称黄哥,摇滚歌手出身,虽然不算混子但人面也很广,和很多老炮儿都有交情。小贝勒跟黄哥虽未深交,但因为有他兄弟驰骋这层关系,所以也算认识。话说黄哥一次晚上和朋友来了这条小街吃饭,邻桌一个独自喝酒的三角眼汉子忽然过来打招呼,自称是小贝勒的兄弟,黄哥见他神情有点儿狂妄,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但也出于礼貌和他碰了个杯,三角眼就回去继续自斟自饮。

黄哥等人接着聊天,不想没过多久,只听身后轰然一响,随即一阵骚动。黄哥等人一惊回顾,却见那三角眼笃定地站在一桌目瞪口呆的男女面前,那桌子显然是刚被他整个掀翻了,碗碟菜肴散落一地。

满屋子人都呆了!这是怎么了?一言不合,没听见任何争吵啊?

黄哥等人再看坐着惊住了的那帮,却是认识的,为首的一个正是江湖上好汉有名的田村猛人许大马棒。哦,黄哥和朋友们看出路数了,江湖中有时会有这样的事——这三角眼定是身手不凡,特地找个强人挑衅,打倒对方一战成名。肯定没错,你看三角眼站在那里稳如山岳,嘴角还带着嘲讽的笑容,这绝对是艺高人胆大的表现啊。“……你干吗?”许大马棒站起身问,以他的脾气,遇到这种事居然先开口说话,显然也多少被三角眼的气势震慑到了。

三角眼傲然地看了看许大马棒,轻蔑地、一字一顿地反问:“牛,逼,吗?”“……我我……我就牛逼了!”许大马棒看来是真火了,说话都结巴起来,也不想再试探对手的虚实,一拳就抡了上去。

嗵!正中脸颊,三角眼“哎哟”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许大马棒傻了,周围的群众也都傻了。

以三角眼方才的倨傲淡定,大家都认为他必然有两下子,甚至说如果许大马棒被他一招打趴下,众人也不会那么吃惊,可没想到竟然是完全不堪一击。

许大马棒摇摇头,似乎想厘清这当中究竟是哪里不对。可是实在想不明白,于是干脆放弃了思考,上去朝着三角眼猛踢,和他一起的除了姑娘之外,其他人也上来夹攻。三角眼被踢打着一边哀号,一边在地上爬。

就爬到了黄哥这边。

然后三角眼突然抱住黄哥的小腿,悲情地叫道:“黄哥救我!我是小贝勒的兄弟呀!黄哥救我……”

……这这……这想什么呢都?

但黄哥还是好心地跟许大马棒说了个情,让三角眼凑合着赔偿了饭馆的损失和许大马棒一伙人的饭钱,就放他灰溜溜地走掉了。

后来驰骋为这事笑话了小贝勒好久,说你这都交的什么兄弟啊。小贝勒只有忍气吞声,关键在于小贝勒在之后的好几年间,一直都没想起也没打听出来那三角眼究竟是什么人。直到跨了世纪之后,偶然听一个故人提及,才记起是个有过一面之交的混混,根本谈不上交情。然而对于三角眼为什么会知道小贝勒和黄哥有交集,至今也想不明白。

这件小事能说明两点,第一是那小街上人脉关系的混乱和错综;第二,是喝多了的混子,脑部思维回路容易发生混乱,乱得用正常逻辑绝对跟不上趟。

二、醉拳之狂战士

小贝勒没有想到的是,后来另一桩和许大马棒相关的冲突,会真的发生在和自己很要好的哥们儿身上。

在小街的路口附近有两片地盘,每到入夜就会摆起露天大排档,其中一片儿排档的老板通称超英叔,是个年近四张的顽主老炮儿。虽然做着笑迎八方客的买卖,却也是个性情中人,小贝勒刚认识超英叔的时候,他正在谈恋爱。曾有一次小贝勒见他为情所困喝多了,晕头转向地去上厕所,还在路上就忍不住掏出来,一边尿,一边哭,一边还晕晕乎乎地往前走。

……那生动的一幕,小贝勒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总之呢这超英做生意的为人不错,酒肉总是上得足斤足两,有住附近脸熟的小兄弟偶尔喝完酒没带够钱也可以挂账,所以小贝勒等人喜欢去他的摊儿上喝酒。

当时小贝勒经常一起刷夜喝酒的朋友是发小儿光头哥,还有一个是光头的好友大明。这两个都是典型的市井大哥派头,打起架来也颇为凶悍,和喜欢扮文雅的小贝勒在风格上差异不小。不过这俩好在不怎么主动惹事,在小贝勒面前也从不摆大哥架子,而且他们都喜欢玩游戏和看漫画,所以三人很是聊得来。

1995年初秋的一个晚上,哥儿仨到超英叔的排档喝酒。从一落座小贝勒和光头就觉出大明郁郁寡欢,喝得明显比平常快,一问之下得知大明最近做买卖不大顺利。小贝勒和光头就开解他一会儿,换个话题聊聊《JOJO》里边超能力命名和乐队的关系,再开解一会儿,又聊聊街霸如今加入了超必杀技系统是好事还是坏事。到总算把大明说得心情好转一些的时候,三人都已经喝得有点儿多了。光头先觉着憋得慌要去厕所,小贝勒也想去,就问大明:“你去不去?”“……你说这马里奥·普佐也挺牛逼啊,古龙抄他的,荒木也抄。”大明沉思着说。“古龙那个是致敬,荒木那个不就回忆吃意大利面那一句话的事儿吗?”小贝勒说。“不是,话也不是这么说,你看啊,《流星蝴蝶剑》里边起码没提意大利面吧?”大明说。“歇菜歇菜,你跟他废这个话……”光头不能忍了,“你琢磨着吧,我们先放水去了。”

小贝勒和光头就留下神游物外的大明去上厕所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发现世界突然变了。

大排档一角狼藉一片,小桌至少翻了两三个。

方才还静如处子思绪万千的大明,此刻却动如脱兔,专心致志地追着三个人连骂带打。

没错,一个人追着三个人打。

……这什么情况?“你们这哥们儿怎么了?”小贝勒刚想问超英叔,超英叔却先过来问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跟人马逼了?嘿,还挺勇的。”

只见几条汉子绕着圈跑,大明绕着圈追,不时狠狠踹出一脚,多半也什么都踢不着。这情景有点儿诡异,又让小贝勒和光头觉得有点儿好笑,但他们同时看到了一个人,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在那三条汉子中间,有个人静静地站着注视着大明,眼神凌厉。“我靠,祸事了……”小贝勒和光头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读到了这样的心理活动。

许大马棒。

两人当时就知道要糟,许大马棒人高马大,打架凶狠是出了名的,醉醺醺的大明居然惹上了他,这肯定要吃亏。小贝勒和光头急忙就要过去支援,可这时许大马棒已经阻住大明,出手了。

嘣咚!

许大马棒被撞飞了。

小贝勒和光头看得直蒙,大明却没有理会自己惊人的战果,继续只顾盯着会跑的对手追击。

许大马棒大约也蒙了,站起来回了回神,环顾四周。这时很多食客都站了起来看热闹,其实里面没几个是小贝勒他们的熟人,但许大马棒看来是被撞得惊了,又不知道还有多少潜在的对手,于是沉声喝道:“CAO!咱先走,找人回来再收拾他!”

四个人连滚带爬地上了一辆小面,发动着车的时候大明还从外边朝车门踹了两脚,踹出了一个坑。

小面一溜烟开走了,估计许大马棒这辈子很少这么狼狈过。

小贝勒和光头刚要松口气,就震惊地看到大明又叫骂着朝另一桌食客冲了过去。

——你妈啊!

小贝勒大骇之下也真的怒了,光头大约也是一样的心思,两人抢上几步一左一右用力捉住了大明的胳膊。却只见大明双臂一振,竟然把两人同时甩了出去。

这下小贝勒和光头都明白为什么许大马棒会被撞飞了,发动了狂战士模式的大明,力气简直有平常的三倍!

那也得让他停下来啊。小贝勒脑筋超速运转,想到了醉鬼的弱点,又冲了上去。光头不愧是和小贝勒从小打打闹闹玩到大的,这时极有默契,从侧面一把搂住大明的脖子,小贝勒伸腿从后一绊,大明站立不稳仰天便倒。这下摔得当真不轻,大明躺在那里咒骂两句,接着便要爬起,却刚刚爬起一半,就哇地吐了出来。

吐完了,倒也不闹了。

小贝勒和光头也顾不上责骂大明,现在犯愁的是该怎么脱身,许大马棒断然不能善罢甘休,一定是去叫人了。现在该尽快走人,可是刚惹了事儿还砸了人摊子,超英叔能轻易就放他们走吗?

却不料超英叔豪爽地先说话了:“扶着你们这兄弟,回去吧!”

这么简单?“没事儿,用不着你们小辈儿出头!”

小贝勒和光头这会儿也顾不上多想了,赶忙道了谢,扶上大明就从小街另一头溜出去回了家。

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正在上班的小贝勒接到了大明的寻呼。嗯,肯定是醒明白了,听听这厮怎么忏悔吧,好端端喝个酒,给兄弟们添多大麻烦啊。“怎么着?你丫醒酒了?”“嗯……昨儿到底怎么了?”“嘿,还问我!你说怎么了!?”“……不记得了,就记得你们丫打我来着……你们丫为什么打我呀?”“……直娘贼!”小贝勒咬牙切齿地挂断了电话,办公室的同事们都惊奇地看他。

傍晚的时候,光头给小贝勒来了个电话,说听说昨天后半夜,许大马棒果然杀回了小街,接着和超英叔为首的一伙老炮儿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恶战,超英叔干倒了对方几个人,自己也受了点儿伤,估计得躺些日子。“……可是分明闹事儿的是咱们,没他什么事儿啊。”“可说呢,”光头在电话那边的声音也透着困惑,“听说许大马棒一来他就朝着人开骂,等于生是把咱们这茬事儿给接过去玩儿了,大概好久没打架,看着有机会就……?”“……就兴奋了?”“……许是……吧……?”

……

……

……这都想什么呢?雷子

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穿黑色警服,闪着双色的警灯来抓我!“雷子”这个词在我国北方比较流行,“雷”字重读,“子”字轻读。据说最初是犯罪分子圈子里对公安人员的隐晦通称,后来传开了,普通的市井小痞子也就都跟着这么用,就像香港古惑仔说的“皇气”一样。

这一节里要写的,是两段互不关联的事情,共通点是都和雷子有关。

一、小店风波

小贝勒有个从小一起玩的同学叫小宋,是个性格开朗人缘很好的哥们儿。多少也是因为喜欢音乐和电影的关系,小宋开了一家音像店,他很懂行又肯在生意上用心,买卖一直不错。那段时间国家已经比较有保护版权的意识了,查盗版的力度挺大,不过小宋丝毫没有担心,他懂得成本、利润和风险之间的关系,所以上货时从来不上盗版。

可就是这么规规矩矩地做买卖,竟然也遭了一回劫难。

事情经过是朋友们事后才听说的。那是2006年春天的一个星期五晚上,小宋和他的伙计刚在店里吃完饭,就见一辆巡逻车停到门外,车里下来三个穿制服的警察,为头一个一脚踹开店门,环视一下四周的货架,张嘴就骂:“卖TMD的什么盘!?灭了你们丫的!”“您这是……有什么事儿?”小宋站起身来问道,比起心中的气愤与不安,更多的是困惑。“你MB的少套磁啊!”这警察说话时满脸横肉颤动,“市局刚下的令,现在正查卖盗版呢,你TM不知道?”“我们这儿没盗版,您可以看。”小宋压着不快沉稳地回答。“你丫说没有就没有?CAO,带走带走,东西都收走!”这几个警察不由分说,就把小宋和伙计关到车上,然后粗暴地把店里的音像制品全部打包收到警车上,发动了车子。“这是去哪儿?”小宋问,得到的又是一句带着脏字的回答:“你废TM什么话,问问问,这是统一行动知道吗?有话市局说去!”小宋不作声了,心里有点儿疑惑,查盗版的行动不该是这样的,这唱的什么戏呢?警车再往前开,小宋一看方向就反应过来了,什么市局,这个方向就是管片儿派出所!

小宋还算机警,在车上用手机偷偷发了个短信,后来事实证明他这样做是正确的。到了派出所,小宋和那伙计被收走电话关了机,然后被塞进一个院子角落的房间:“等着吧。”“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卖的没有盗版啊。”做伙计的小兄弟一直有点儿害怕,这时候也忍不住说话了。那警察没有回答,带着轻蔑和嘲笑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把门锁上了。

小宋这时候完全冷静下来了,宽慰了小兄弟两句,然后说出了他的判断,这个结论说来荒唐,但排除掉更不靠谱的因素,却也只有这种可能性:

这几个警察,纯粹就是想讹诈!

——首先,这三个人特意选在派出所的多数同事下班后才行动,把人带来了又匆忙藏起来,连做笔录和问讯都没有安排,很有可能这事连所长都不知道。

——其次,验证是否盗版,需要版权局的相关部门配合,而对付小宋这么一家小店,断然没有严重到要专门安排的程度,那么如果不是专门安排,他们特地挑在周末晚间干这事,验伪工作搞不好在周一之前都是想排也排不到的。

——如此一来,这几个警察大有合适的理由把人困在这里,等小宋他们困得心慌,困得疲饿交加,再借着装模作样的讯问,暗示小宋拿出点儿好处就可以破财免灾……

小宋这么一说,那伙计也不怕了,表示不成就索性跟他们耗两天,反正咱也确实没有盗版没有犯禁的东西。小宋笑笑点点头,但他还有些没说出来的想法,比如,倘若不肯就范,这几个警察会不会回头去鉴定之前悄悄往他们货里换进盗版甚至色情制品呢?那样的话,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关键在于时间,这么一说,他倒真希望验伪工作能暂时无法进行,希望这些警察能想把他们多饿一会儿,至少,天亮之前不要有动作……因为他相信,他在车上偷偷发的短信在天亮前就能有效果。

几小时后,小宋的愿望实现了。

小宋的短信只有几个字“我被抄了,我在××派出所”。短信是发给他一位叔叔的,这个叔叔也在公安系统工作,与关着小宋的派出所所长还有一面之交。见到短信连忙四处找人联络,直到半夜才辗转联系到所长。

接下来的事也不必赘述了,无非是“误会误会哈哈哈”。之后所长私下对小宋说,那几个警察是新调来的,只是想立个威,没有恶意,以后都在一块地面儿你也别得罪他们,话里还暗示这几个是有点儿背景的,小宋自然也懂得给人面子,于是此事就此揭过。凌晨三点,小宋和伙计,以及所有的货物,原封不动地又是由那辆警车送回了店里。此外还有个细节隐约印证了小宋的推测:在派出所上车时,那几个警察非常轻松随意地从小宋那堆货当中拿出几大袋光盘说“这些是我们在别处查处的盗版,随手放一起了,可别拿混了哈哈哈……”。

后来小贝勒和小宋聊起这事,两人有一个相同的感触:真正厉害的雷子,很多都和气着呢,但他们要对付犯罪分子的时候,手段才真正可怕;而如这几个警察中的败类,尽管那么癫狂,最后还不是乖乖把东西送回去?退一步说,即使小宋没有人脉,被敲诈了,损失毕竟也不会是无法承受的程度。“这就是会咬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小宋说。“话是没错,可就算不咬你,几条疯狗在你门口又拉又撒又狂吠的,多给你添恶心啊。”小贝勒愤愤不平。“唉,也罢了,这样的毕竟也是少数,现在绝大多数警察素质不会这么差。”小宋倒是通达,“别计较啦,作恶太甚的人,终究自己会有报应的。”

这种人会有报应吗?小贝勒不知道。但至少小贝勒现在写出这件事的时候,都不敢清楚地写出是发生在哪个城区,就怕写太明白了有人看见还要去反让小宋遭报应。能说的只有这件愚蠢的事情发生的地方并不偏僻,若非友人亲身经历,小贝勒着实不太敢相信首都市区的警察敢这么玩。

二、大军的故事“我们警察嘛,就是有执照的流氓。”在一部香港电影中,发哥演的痞子差人曾经有过这样一句经典发言。

九十年代末刚认识大军的时候,大军给小贝勒的印象就是完全印证了这句话。

大军很狂,而且很粗俗,和一向装逼扮斯文的小贝勒遇上了,互相都看不顺眼,可是偏偏还得打交道。为什么呢?很简单,当时小贝勒和发小儿光头哥在郊区一个旅游景点儿开了家小饭馆,而大军正是负责那地方的警察。

光头江湖经验丰富,三教九流都聊得来,大军和他交情还成,可是和小贝勒就有点儿八字不合的感觉了,比如类似以下这么一幕:“喝着哪?”大军健步走进饭馆,大嗓门震得窗户几乎都要颤。“啊,喝着哪,一块儿来一瓶?”光头招呼着就准备再开一瓶冰镇啤酒,大军经常过来白吃白喝,光头是见怪不怪了,小贝勒不免就有些腹诽。“甭开甭开,我喝两口儿就得,还有事儿呢。”大军说着在桌边一坐,随手就抄起小贝勒面前的酒瓶喝了两大口,再还给小贝勒,“你喝你喝。”

小贝勒勉强苦笑了一下——明知道我们这都是嘴对着瓶吹的,你这算怎么回事拿过去喝两口又让我喝,间接接吻?你不嫌我还嫌呢。小贝勒就说:“没事儿你拿着喝吧。”“不用,我喝两口就够啦,你喝。”大军看小贝勒还是没动,忽然回过味儿来了,“……嫌我?没劲,你这人就没劲你知道吗?跟娘们儿似的,TM没劲,没劲没劲。”大军不满地走出去了,留下光头和小贝勒相对苦笑。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不只这样,时间长了小贝勒和光头都发现大军除了在这里白吃白喝,还喜欢占各种商户的便宜,比如休假时候把隔壁老板的小车借走,一借就是一个星期之类。如果有人不给他这个面儿,他也不会做什么太坏的事,就是一段时间里会经常晃悠过来当着游客的面夹枪带棒地损你几句。唉,做买卖什么人都得应对,忍着吧。小饭馆总算风平浪静地开了几年,直到当地规划土地,小店和平关张。之后小贝勒和光头也甚少再往郊区那边跑,也就和大军基本没了联系。

时间一晃到了2006年,有一天光头忽然给小贝勒打来电话:“大军前两天出事了,在医院呢,我去看看他,你有空一块儿去吗?”“啊?行,我现在正好没事,不过怎么了?”“那我开车来接你,路上说。”

原来,那边地方政府这几年发展旅游业干得不错,但因此人群聚集的地方治安工作也变得更麻烦。大军管辖的地头最近出了飞车抢包的贼人,大军紧盯多日终于把贼人捉个正着,但贼人突然从怀中抽出隐藏的短刀刺过去,据说本意是想逼得大军放手好借机逃跑,却不料大军毫不退缩,虽然手臂中刀仍是死死揪住贼人不放。之后在身上又中两刀的情况下,奋勇坚持将贼人打晕过去,自己这才倒在当场……

在路上听完光头的叙述,走进病房的时候,小贝勒望向大军的眼神中,比以前明显多了些敬佩之意。“谢谢你来看我,我是真没想到,你原先一直看我不太顺眼嘛。”大军说话还是很直接。“其实我也没想到您这么英勇,听着肃然起敬啊。”小贝勒真诚地说。“哎,你说话老是不直接,”大军突然显得有些感慨,“其实啊,我知道,大伙儿看我平时挺德行的,大概觉着我不像那跟歹徒死磕的主儿。可你们得想想,我是一雷子,我就是干这个的啊,玩命的场合碰不上当然好,碰上了那也是本职工作啊。我没看过多少书,可也知道得做好本职工作,那跟德行不德行没关系。”“……大军哥,等你伤好了,我请你喝酒。”小贝勒是真的叹服了。“哎?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小子头一次叫我大军哥,哈哈,看来是佩服我了。”大军笑了。

后来,小贝勒和大军虽然离得远了点儿,但每隔几个月就会约着喝顿酒。很奇妙的是原本话不投机的两个人,居然除了喝酒之外也聊得颇为投契。再后来令小贝勒吃惊的是,大军在听他讲述了一些小说故事之后,竟然开始读书了,从二月河到孔二狗的作品他都认真地找来看。最近一次喝酒的时候,大军告诉小贝勒,他现在的理想是继续磨炼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更牛逼的警官,就像《三体》里边的大史那样。小何的野望

我是要统一西三环的男人!

男孩大都尚武,无论古今中外哪个国家和地区的男孩都不例外。小贝勒从小的朋友里头也颇有几位对搏击很有心得的,这些人当中谁比谁能强多少虽然不好说,但若要论起对功夫的热衷和投入,老朋友们大约会公认非一个叫小何的兄弟莫属。

这位小何打从小学起就是个武痴。那时候的孩子时兴聚在一起练武,有的没的都会来起个哄,多数小孩也就是三天热乎劲儿,只有小何从四年级一直坚持到小学毕业,不过一群小朋友打打闹闹的时候也没见他能比别人明显厉害——本来嘛,又没有名师指点,一个小孩子独个儿不得要领地瞎练,能练出活儿才是怪事。

可是大家读完初中一年级,放暑假再度相聚的时候,怪事真的发生了。在习以为常的打闹中,小何的身手和以前判若两人,感觉都没怎么用力,就轻松地把大伙儿全部撂倒了。虽然是打着玩不会伤到人,但这种心情上的冲击令小伙伴们感到了震撼。“你真拜师啦?”一个朋友问。“没有,受欺负逼出来的。”小何坦率地回答。

那时是八十年代后期,社会闲散人员骚扰校园的状况还没得到政府部门的充分重视,在一部分学校这种现象尤其严重,小何上的初中很不幸就在此列。有一群失学混子见天儿堵在学校门口专找岁数小的孩子劫钱,小何他们这一届新生很多人都深受其苦。实际上这群混子平均年龄也比初一学生大不了几岁,但他们胆儿壮气势足还敢下狠手,所以多数学生也不敢公然与之相抗。

在那段时间,这是个相当普遍的社会问题,然而公安机关也对此比较头疼,尤其治安稍差的地方,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去各处随时盯着这种事;况且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初一学生本身就不可能带多少钱,而这种小混子劫钱的时候两块三块的也都要,即使追究起来也够不上处罚的条件。

小何不愿意就这样受欺负,所以就选择了跟他们打,“我最讨厌这种成帮结伙欺负小孩的混子,哪怕会挨揍,也不想让他们觉着能为所欲为。”小何说。“但是也总不能一味挨打呀。”“对,一开始完全打不过,后来打着打着逐渐开窍了,一年下来,现在那帮小子没什么人是我的对手了。”小何挺有成就感。“你够可以的啊,”小贝勒惊叹,“经常打架的人多了,也没怎么见着实力能提升这么快的呀。”“主要是得用心,”小何说,“每次打完架我都会用至少一个钟头去想,想这次赢在哪儿输在哪儿。而且后来我养成一个习惯,就是每当在大街上见到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强悍的人,我就本能地注意他走路的姿势和拿东西的动作,判断他的重心和用力习惯,然后推测他的弱点。时间长了真有点儿用,刚才你们几个一动,我就看出来你们各自的薄弱环节了。”

小哥儿几个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又是一年过去了,小贝勒一次偶然有点儿事去小何学校附近的小区,忽然看见窄巷里小何带着几个兄弟正在痛殴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年。这让小贝勒大感意外,但毕竟还是不明就里也没好贸然干预,一直等到小何把那两个少年放走才过去打招呼。小何看见小贝勒挺高兴,但小贝勒能想象到自己的脸色肯定不太好看。“您现在威风了啊,我眼看着那俩孩子根本不敢还手,你还那样打他们?”看着一向善良正直的朋友变成这样,小贝勒真的有点儿不爽。“小贝勒哥你别误会,我们何哥会当上老大,就是为了定下规矩谁都不准抢老实孩子。”小何一个兄弟说,“刚才那俩也是我们这片儿的兄弟,今天抢了俩小孩,所以才执行家法来着。”“啊?这样啊……”小贝勒明白自己是误会了。不过这么以暴制暴真的好吗?小贝勒也想不太明白,但是在习惯了用拳头说话的野小子们当中,这或许确实是最容易见效的方法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少年们沿着各自的轨迹成长,精神世界当中有些地方逐渐成熟,有些地方仍旧懵懂。小何已经成为他所在地区年轻一代中最有名的混子大哥,不过和小贝勒仍然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高三那年的秋天,小何忽然对小贝勒说:“我想好了,我要统一西三环沿线。”“你烧糊涂啦!?”小贝勒大惊。

当时小何的势力范围在西三环靠北,确实已经声势不小。然而西三环是什么概念?南段都已经进入丰台区了,沿线的成名大混子无数,一帮十七八岁的小混混即使实力再强,想要把广阔地面上这些人都收服,绝对是一件比飞蛾扑火还要作死的事。“你别误会,我没傻到以为自己能对付那么多老炮儿,我说统一,只是想把沿线十几岁的小混混全都拿下。”

这听着还靠谱点儿……“但是你明年就上大学的人了,还整这个?真想当职业混子?”“没有,这事儿结了我就收山。”“那你图什么……”“我有个幼稚的念想,”小何认真地说,“岁数大的混子我打不动,可他们骚扰初中生的也少,对比较小的规矩孩子来说,只有那种半大不大的小流氓最可恶。我想至少在自己还有能力影响到的时候,让那些本分上学的小孩都能踏踏实实的。只要这事儿完成了,那之后两年就算我不经常出现,对这边的小混混也还是能有震慑力的。”

当时本想劝阻他的小贝勒,确实被这句话打动了。

除了这份追求难能可贵之外,客观分析,如果只是对付年轻小流氓的话,小何的构想似乎倒也不算太狂妄。那段时期从西三环北端的理工大学开始,一直到中段的翠微路公主坟地区,有不少小混子团伙都已经在恶战之后被小何收服;也有些少年混混大哥虽然比较强悍但作风相对正派,而且还算是熟人,对小何即使没有明确支持但也不会阻挠,比如魏公村的英哥和花园桥的大明。用战略游戏的概念说,以上基本属于压制统一和联盟统一的状态。

再向南,是莲花桥和金家村地段,这儿肯定又需要硬打一仗了。

这一带的少年老大叫卢锅儿,这人不是罗锅儿,为什么有这个怪外号不得而知,名号虽然比较趣怪,然而是个十分凶狠的角色。这主儿当时据说才十六岁多点儿,却已是手下众多,把那一带几个学校的学生欺负了一个遍,最近有个无端被他醉酒殴打的学生正好是小何好朋友的堂弟,这就给了小何开战的理由。“这一仗要打得他抬不起头来!”小何说。“这样的人未必能服软,如果你把他打趴下,可他就是一直嘴硬到底,你该怎么办?”小贝勒问。有些地痞流氓品行虽差但是骨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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