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革非
出版社：中国经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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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光：单行道青春试读：
01
6-01-01ISBN：9787513639842本书由中国经济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I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but I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泰戈尔·飞鸟集01
病房。
农历戊寅虎年丙辰月，斗指东南，太阳黄经45度，立夏至。陆游诗《立夏》云：“赤帜插城扉，东君整驾归。泥新巢燕闹，花尽蜜蜂稀。槐柳阴初密，帘栊暑尚微。日斜汤沐罢，熟练试单衣。”
斯琪此时还不知道，大学生活的最后一个夏天是什么时候来的。因为在她住进医院时还有些凉，可即将出院这天，已是燥热难耐。寒意正被火红的五月快速消化。有人说，大学生活短暂，几度花开花落日子就过去了。有人说，大学光阴只有短短几载，却好似走过千山万水。在斯琪还来不及伤感之际，不期而遇的“夏”就以这样一种方式悄无声息而至。然而这个夏天，似乎又隐忍了太多的朦胧在斯琪心头。斯琪有些说不清楚。斯琪望着窗外的一片火红，自语着：“好久不见皓宸了，他忙什么呢？”
草坪。
在教学楼后面的草坪旁，斯琪见到了皓宸。二人相拥，他们忽略有人从身边走过，仿佛世界只有他们自己，只有对方热烈的目光。此时他们心中不止一次伤感，再有两个月，就是毕业季。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他们感到，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如此宝贵。在碧蓝的天空下二人背向而坐，各自想着心事。斯琪神情有些暗淡，望着皓宸，怀疑着自己。毕业后为了工作，为了生存，皓宸还会这样爱她吗？斯琪不是对自己的外貌没有自信，斯琪的美丽属于清新、娇艳一类，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总能令人为之一振。而来去如风的皓宸，也总是阳光满满。在斯琪眼中，皓宸的阳光中总是装满清澈与真诚，极具磁性的声音，令女生着迷的言谈，举手投足间的绅士范都让皓宸成为女生倾慕的对象。斯琪的担心是，也许走出校门之际，就是失去皓宸之时。望着皓宸，斯琪有了更多的困惑——毕业际就是分手时，真的会应验吗？
为抓住皓宸，斯琪在Money上从不吝啬。斯琪妈妈是市医院外科主任，虽然没有父亲，但钱对她不是问题。斯琪的经济后盾是坚强的，她衣食无忧，手头永远宽裕。斯琪可以为皓宸买耐克T恤衫，买阿迪运动鞋，买宜尔爽纯棉内衣。为了能听到皓宸磁性的声音，她还给皓宸买了MP3随身听和BP机。在二人共有的MP3中，装满了两人的欢声笑语。斯琪愿为皓宸做任何事情。这物质的力量还有斯琪甜甜的笑，让皓宸对斯琪有了更多的眷恋。多少次在校园里，皓宸背着斯琪去上课，多少次他们一同冒雨去吃海鲜大排档，多少次在离校园不远的海滩上，他们共同沐浴夏日的阳光。此时皓宸正仰望天空，而斯琪则是一脸幸福地望着皓宸想着心事，但幸福之中却隐着淡淡的忧郁。
女生宿舍收发室。
校女生宿舍一室六人，斯琪住起来感到不方便。特别是一楼收发室那位四十多岁的女管理员，刀子般的目光，审贼似的口气，总令斯琪感到厌恶。这天斯琪来收发室取报纸，同女管理员点点头，没有说话。就是这个人，曾无数次把来找她的皓宸拒之门外。这个女人酸溜溜地总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腥味的样子使斯琪不能容忍。很多次在海边，斯琪拉着皓宸，对着大海喊：“皓宸，我受不了了！”斯琪曾无数次发誓，一定要从那个黄脸婆的监视和压迫中“逃出来”。按斯琪的说法，她就是要争取到自己同男友接触的自由。
斯琪记得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惊喜地发现在学校家属区宣传板上、楼头墙角、路灯杆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白乎乎的招租广告。琳琅满目的租房广告，措辞含蓄，充满诱惑的招租语言让人禁不住多瞄上几眼。广告大多是打印的，偶尔几张是手写的：“温馨月租”“浪漫日租”。有一次，斯琪偷偷浏览了这些信息，心咚咚直跳。四下张望没人后便轻轻撕下小广告下端像是春节“挂钱”穗儿的电话号码，小心夹在钱夹里。有一天，斯琪一口气打了十几个电话，回话的声音各式各样，有响亮的中年女子的声音，有粗重的男子声音，也有口齿不清的老太太的声音。几乎每位房主都这样告诉她：“我们这儿方便、自由，保你满意。”
斯琪对出租房最看重的是房主可靠，房子无人打扰，她要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独立居住的自由，她就是要拥有自己同皓宸独处的“小天地”。斯琪对房屋要求不高，一张桌、一把椅、一张床足矣。斯琪想着心事，望着眼前多事的宿舍管理员有些出神，心里却在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逃离集体宿舍的好办法”。
图书馆。
忘水的天空蓝得透彻，烈日在逐渐衰退。斯琪和康婷在阅览室看书，这时斯琪的BP机响了，一条信息进来：“805861，皓宸。”斯琪有些惊喜，小跑到阅览室门前那部老式电话旁，把电话打了过去：“皓宸，什么事啊？”“别问了，过来就知道了。”“到底什么事啊？我正忙呢。”“我知道。快过来吧。”“现在？”“现在。”“过会儿吧，康婷也在这儿。”“我在京师新城对面等你，现在就过来，急！”
斯琪还想说什么，那边皓宸已挂了电话。斯琪有些失落地挂上电话，看了眼一边认真看书的康婷，犹豫着小跑过去：“婷婷，走时把这几本书带上，我有事先走会儿。”不等康婷回答，斯琪已背上精致的双肩背小包出了阅览室。
京师新城。
京师新城是刚建成的小区，因临近大海，现在正租售两旺。在小区外的一处地产中介门店旁，斯琪看见了皓宸，皓宸正笑着向她招手。斯琪欢快地跑过去拉住皓宸，见皓宸拿着一打宣传单，便热聊了起来。皓宸用手指着对面：“斯琪，你看。”顺着皓宸的目光，斯琪发现，那里或坐或站或走着一些男女。斯琪发现，他们每人都举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月租”一类的字样。斯琪一下子从无奈中兴奋起来，拉着皓宸快步走过去。斯琪伸长了脖子挑选着，皓宸跟在后面，二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各式房主的面孔和形象。
斯琪打量的第一个对象是一位四十五六的男子，长得黑胖，两只眼睛很亮，憨憨地笑着。斯琪觉得他的笑有些假，特别是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斯琪觉得很不舒服，拉着皓宸很快走开。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中年女子，满脸笑着招呼着过往学生。女子的笑容还算真诚，样子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那种，着装很淡，看上去挺柔和的，脸上的一切恰到好处地处理过，只是身材粗壮些，碎花布短袖衬衫下的肚子因营养过剩鼓了出来。斯琪发现，女子的细眉是精心描过的，睫毛很长，向上卷着。斯琪看着这种成年女子的妆容，心想，一定是用木签加热卷过的。女子看上去明艳动人，对斯琪友好地笑着，扫了眼斯琪身后的皓宸，低声问：“小妹妹，要租房吗？到我这儿看看吧，月租年租都有，是新房，房东另住，你们不会受到干扰，最主要是价格便宜。”斯琪低头想了想，问：“有衣柜和电话吗？能洗澡吗？”中年女子笑着说：“当然能，屋子是新装修的。”斯琪皱了下眉问道：“新装修的？”中年女子回答得很干脆：“是呀，新装修的，很干净的。”斯琪摇摇头，觉得有股甲醛味从她身上飘过来，便拉着皓宸快步走开。那女的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说：“小妹妹你别走哇，还是过来看看吧。”斯琪拉着皓宸逃跑似地摆脱了那个女人。那女人茫然叹气，却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身朝另两个女孩迎了过去，大声喊着：“日租——月租——”
天气变得越来越闷热。虽刚到立夏，但大地从中午就进入酷热状态。海上的天空无一点雨水落下，虽已下午四点，依然是闷热的感觉。斯琪后背有些湿，嗓子有些冒烟，口渴得厉害。皓宸买来水，两人坐在树下乘凉。斯琪靠在皓宸肩上，两人一副迷茫的样子。“刚才你怎么像是逃跑？”
斯琪有些夸张地说：“我怕她把我们‘吃’了。”
皓宸疑惑不解：“不至于吧？不就租个房吗。”“你看她那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咱俩身上扫来扫去。”“没觉得啊。”“还有她那笑，怪怪的，明摆着看出了咱俩的关系。”
皓宸不以为意：“不至于吧？”“你看她那薄嘴唇，就是一个小喇叭。”
皓宸被逗乐了：“观察得也太细了吧，是租房子还是看人。”
斯琪严肃起来：“房主我信不过，会惹麻烦的，不能租。”
皓宸倒是无所谓：“别太挑了，房子过得去就可以了。”“不行。房主也很重要，她绝对不行。”“那你想租什么样的？”“其实条件也不高，装修不装修倒无所谓，重要的是方便，没人打扰。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小屋，一个属于我们的独立空间。你说呢？”
皓宸点点头。“房主要老实本分，你看那女的，有点贼！”“没觉得啊。”“一定是个多事的主儿，我信不过。”“你的意思是……真从宿舍搬出来？”“当然搬！怎么，你不希望我搬出来？”
皓宸试探着问：“这么说，你打算……”“搬！”“就要毕业了，你决定了？”“定了！皓宸，你到底希不希望我搬？”
皓宸腼腆地笑了：“希望！”“怎么看你好像动摇了？”“我想……你妈会同意吗？可是要预付半年租金。”“皓宸，你给我打住。钱不是问题，我想办法就是了。”
皓宸点点头，没有吱声。斯琪还是有些不放心：“皓宸，这事儿绝不能让我妈知道。她要是知道，我们可真的搬不成了。”“这我知道。”“这是你和我的秘密，懂吗？”
皓宸把手搭在斯琪肩上：“懂。”斯琪看皓宸听话的样子，“哧”的一声笑了，笑得格外灿烂。二人有说有笑地聊着，这时一个五十多岁老太太举着个小木牌慢悠悠地朝这儿走来，牌上写着“楼房出租，价格优惠”。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紧不慢地说：“姑娘，要租房吗？”老太太看上去很慈祥。斯琪笑着问：“老奶奶，您的房子在哪儿啊？”老太太不紧不慢地用手一指：“看，就对面。”斯琪抬头望去：“是新楼？”老太太笑着说：“是儿子去年买的，说是离海近，地点好，让我搬来这儿住。其实我在市中心有房子，离医院还近，商场就在跟前儿，我不愿想离开老房子。现在儿子一家都出国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想租出去赚点人气儿。”
斯琪看着慈眉善目老奶奶：“能马上住进去吗？”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可以啊，我对大学生印象不错，就租给你们。”“家具全吗？”“全。还有淋浴，可以洗澡。”“老奶奶，多少钱一个月啊？我们是学生，没那么多钱啊。”
老太太端详了一会儿斯琪，摆摆手：“钱好说，我不缺钱。”“那先谢谢老奶奶了，您人真好！”
老太太笑着说：“我主要看人，给钱再多人不行也不租。”
斯琪一脸灿烂地望着老太太。“你这姑娘不错，小伙儿也朴实，不会多要你们的。”“老奶奶，现在能看看吗？”
老太太一努嘴：“看，就那座灰色的板楼。”“看起来挺不错的。”“从客厅能看见大海，算是海景房了。”
房子在顶层，面积不大，但格局很好，朝南，大开间，通透，装修简约温暖。正南有一观景阳台，是那种很现代的落地窗，躺在床上能看到大海，海风从窗子吹进来很舒服，连空调都不用开。望着大海，斯琪颇有感慨，这不就是想象中的房子吗！二人短暂商量一下，决定马上就租下来。斯琪将从妈妈那里要来买电脑的钱先交了三个月房租，很快就拿到了钥匙。斯琪内心充满了对老奶奶的感激：“多善良的老奶奶啊！她多么理解我们啊！”斯琪给皓宸下了命令：“明天什么也不许干，搬家！”皓宸点头，斯琪满意地笑了。
多么美妙的一天啊！斯琪笑得就像一朵灿烂的花。
02
校外大排档。
暖暖的阳光，风吹过，托起天边的云彩。斯琪今天心情格外好。在搬离宿舍前，斯琪请同宿舍的姐妹在校外大排档美美搓了一顿，主要是拜托姐妹们保守秘密。按照斯琪的说法是：如果妈妈来电话找我，就说我去图书馆了，说去上自习也行。同屋的姐妹围桌而坐，眼巴巴地望着斯琪不说话。斯琪有些不放心，补充着：“怎么了姐妹们，无论如何，可要为我保守秘密啊！”姐妹们望着斯琪，眼中充满伤感。康婷幽幽地开口了：“就要毕业了，你一搬出去，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斯琪环视大家：“别这么伤感，现在不是还没毕业呢吗。”又是一阵沉默。斯琪笑了笑：“再说了，行李不是还在宿舍吗，我每天都可以回来啊。”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漫无边际地聊起来。斯琪谢绝了大家的帮忙，走时只拎了一个不大的旅行箱。
京师新城。
斯琪和皓宸高高兴兴地走进了京师新城的电梯，走廊是长条的，地面和墙壁用高档黑色大理石铺就，环境优雅，楼层安静。斯琪拉着皓宸蹑手蹑脚地走着，生怕弄出一丝声响。斯琪有些紧张，紧紧拉着皓宸。皓宸拎着旅行箱，两人悄悄地走着。电梯的速度很快，很快到了顶层，鸦雀无声。斯琪掏出钥匙，开门的手有些抖。房门被打开，两人轻轻走进屋，将门关上，忍不住紧紧抱在一起。两人的嘴唇吻在了一起，听着彼此充满活力的心跳。
皓宸开始归置屋子。斯琪打开旅行箱，将几本书摆在桌上，还有文具、光碟、榨菜和一袋法式面包。令斯琪欣慰的是房屋配套齐全，温馨舒适，斯琪再次感受到老妈妈的真诚。一切收拾停当，两人满意地环视着这处住所。斯琪感到一种莫大的幸福感油然而生。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斯琪感慨地望着远处海天相接处。皓宸坐在沙发上，注视着斯琪美丽的背影。绚丽的夕阳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萦绕在斯琪身上，越发散发出一个年轻女孩儿的独有魅力。“斯琪，想什么呢？”
斯琪沉浸在喜悦中：“一月五百，值！老奶奶没骗我们。”
斯琪转身望着皓宸：“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天地！”
皓宸笑了笑：“是啊，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再也不用看宿舍管理员的脸色了。”“我们终于获得了自由！”
开水烧好了，皓宸冲了两杯咖啡。斯琪倒在皓宸怀里，摆弄着皓宸浓密的黑发。皓宸紧紧抱着斯琪，久久地无声地坐着。“皓宸，怎么不吱声了，想什么呢？”“没想什么。”“现在几点了？”“不知道。”“皓宸，你想回去吗？”“你说呢？”“你想干什么？”“你知道。你不想吗？”“我……”
斯琪心里慌乱，不知如何回答，红着脸低头避开皓宸火热的目光。
沉默。
突然，他们打破了这种沉默，拥吻着，爱抚着，从沙发滚到地板，如胶似漆。
这一夜，皓宸没有走。夜已深，斯琪躺在床上难以入睡，脑中思绪起伏。斯琪睁着眼睛，很多往事浮现在眼前。她用目光环顾着小屋中的一切，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幸福的泪水不由得流了出来。“是啊！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还有幸福的第一次。”
清晨很快来临，斯琪从一夜酣睡中醒来，已是阳光满屋，打开客厅的落地窗，一股清新的带着海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昨夜下过雨，远处海天相接处已有淡淡的薄雾。斯琪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享受啊！”站在京师新城的顶层，望着天际边的大海，一时间斯琪有了无限的感慨。斯琪感慨着搬到这里的第一个清晨降临得如此动人。从此以后的每个清晨，她都可以和皓宸幸福地共进早餐了。
斯琪早早准备好了早餐，除了鸡蛋面包，还特地从附近永和大王那里买来皓宸爱喝的冰豆浆。对斯琪来说，这是绝无仅有的“新婚夫妇”的感觉。伴着海边冉冉升起的旭日，斯琪和皓宸有说有笑地吃着早餐，太阳的光辉就写在皓宸充满朝气的脸上。斯琪发现皓宸的吃相实在可爱，即有那种酷酷的感觉又有孩子般的稚气。望着皓宸，斯琪心中不禁想：若以后的日子总如今天这样，该多好啊。
路上。
斯琪和皓宸手拉着手，一脸满足地从楼里走出来。使他们惊讶而又不安的是，他们看到有好几对儿陆续从不同楼里走出来的样子和他们差不多的“同龄人”，这些人中的一些，还是他们似曾相识的在校园里说过话的校友。斯琪悄悄将嘴巴贴在皓宸耳朵：“看见没？他们最多大三。”“没错。”“什么没错啊，你没发现什么吗？”“什么？”“我是说，他们才大三。”
皓宸用手在斯琪脑门点了点，笑问：“我们和他们有区别吗？”
斯琪心里有些慌乱，不知如何回答。猛地，斯琪抢过皓宸手中的书，快步走去：“我们大四了嘛。”
皓宸跟上去，笑笑说：“过两天北京招聘会，你去吗？”“我不去了，妈妈让我出国。你去吗？”“想去看看，但不一定在北京发展，这里也不错。”“皓宸，先不谈这个。我问你，你是学生会干部，又面临毕业，如果人家知道我们住在了一起，你会后悔吗？你会不要我吗？”
皓宸用力地握着斯琪的小手：“你说我该怎么说？”“我问你呢？”
皓宸信誓旦旦：“这是我们的事儿，我们不说他们怎会知道。”“就这些？”“再说了，我是不会做爱情叛徒的，我永远l ove you！”听到这话，斯琪开心地笑了，心里暖暖的。从皓宸炽热温顺的目光中，斯琪看到了信任。是啊，昨天晚上，皓宸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love you！”，湿漉漉的汗水还有她刻骨铭心的第一次，这一切都使斯琪陶醉。
女生宿舍。
傍晚时分，斯琪回到宿舍。有几天没回来了，斯琪能感到六人住的宿舍竟有空荡荡的感觉。斯琪的被褥已拿到出租屋，索性躺在康婷床上等她回来，心中想着事。斯琪又想起了皓宸。在斯琪眼中，皓宸总是说到做到，她特别信任他，特别感谢他，也深深地爱着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斯琪每天都远远地望着他，一有空就给皓宸的BP机留个言。斯琪也有孤傲的一面，但她就是喜欢皓宸那嚣张的内敛，还有皱眉的样子。皓宸身上的很多特点都被斯琪深深地记在脑子里。斯琪宁愿放下自己的矜持去爱他。多少次皓宸在球场上踢球，斯琪总是给他摇旗呐喊，还给他带去饮料；每次皓宸组织海韵剧社演出，斯琪总是第一个报名参加；每当皓宸练习口语，斯琪总会把他记住的单词整理在卡片上，悄悄放在他的背包里。斯琪就是愿意和皓宸在一起。就是在图书馆上自习，她也愿意挨着皓宸坐。
下午时间过得很快，已到晚饭时间。斯琪今天有些烦，有些困惑，不知怎的今天竟没一个人回来。斯琪一个人懒得去食堂，起身坐在床边的写字桌前出神。斯琪看着桌上康婷的照片，照片里的康婷一脸灿烂。看着照片，很多往事又浮现出来。记得那次是晚自习后同康婷回寝室的路上，康婷问斯琪：“斯琪，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整日黏黏糊糊的？是不是……”斯琪幸福地搂着康婷的脖子，笑嘻嘻地说：“爱上了！”康婷看着斯琪：“爱上了？”斯琪咬着嘴唇，认真地点着头：“爱上了！”
是的，斯琪爱上了皓宸！这并不使大家有多么惊讶，因为很多女生都在背地议论着他们。在斯琪看来，皓宸可是班上女同学喜欢议论的焦点。
想到这，斯琪甜甜地笑了，不由得想皓宸现在干什么呢？斯琪的思绪又随着皓宸飘向远方。康婷还没回来，斯琪无聊地躺在康婷床上继续着“胡思乱想”。是啊！皓宸是大学生科技活动中心的积极分子，聪明能干，人也阳光，就是高傲的林浩教授，那个响当当的海归，说起皓宸时也是称赞有加。在老师眼里，皓宸是个好学生。在学工处长眼中，皓宸是个好苗子。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学校面临省里评估，要召开学生座谈会，学校担心学生提出尖锐意见，辅导员还为此事特别找来了皓宸。皓宸勇敢地把担子挑了起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皓宸找了几个哥们儿，研究了发言提纲，发给每个人，让大家按照他的思路去准备。座谈会下来，评估团满意，校领导满意，辅导员也出了一口气，大家心里都对皓宸充满了感激……这时，康婷的开门声打断了斯琪的沉思，康婷拿着饭盒走了进来：“咦！斯琪，什么时候来的？”
图书馆楼前。
温和的阳光照耀着美丽的校园。斯琪边吃冰激凌，边和皓宸聊着。“斯琪，有时间吗？能不能帮我查些资料？”“查资料？”“帮刘总查的。”“哪个刘总啊？”“MBA班的，一个有钱的主儿，做地产的。”“你认识他？”“一个朋友。”“你当枪手？”“什么枪手啊，就做个调研，是刘总的调研作业。”“他自己怎么不做？”“刘总公司事儿多，反正我也有时间，这不咱们很快就毕业了，多个朋友总没坏处吧。”“皓宸，咱们学的可不是这个专业，能成吗？”
皓宸笑眯眯地看着斯琪。
斯琪有些急：“你快说呀，不许卖关子。”“其实我对销售一直都挺感兴趣的，借这个机会学习学习，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看给你美的。那你的意思是……帮了？”
皓宸神气活现地往下说：“当然。他是老总，不会白帮的。”
斯琪有些好奇：“不白帮？”
皓宸朝斯琪夸张地伸出三个手指：“明白不？三千！”“啊！那么多？”“不算多。”“还不多！你帮他，那我的论文呢？”“你不正写着吗。”
斯琪叹了口气：“资料倒是不少，可就是没思路。”“我包了！”
斯琪惊喜：“真的？”“真的。”
斯琪娇嗔地说：“不过，我可没三千元给你呀。”“有你，还不值三千吗？”
斯琪脸红起来：“皓宸，你——”
皓宸看着斯琪，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就这儿！一下一千。”
斯琪看看左右，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给了皓宸三个响亮的吻。
皓宸叮嘱道：“斯琪，这事你不能说出去。”
斯琪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懂，你放心吧。”
皓宸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是说，毕业前夕别惹麻烦。”
斯琪一撇嘴：“神气……我知道。”
出租屋。
忘水的天说变就变。上午还烈日炎炎，到了下午气温骤降，下起了雨，连绵不绝，淅淅沥沥。在出租屋里，斯琪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景色，心情大好。自从租下这间小屋，她和皓宸有了许多亲热的机会。他们在这里一起吃饭，一起看片，一起听“小猫爱老鼠”。多少次他们躺在床上看星星，一起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一起说他们想说的任何话语。当然也不都是那些让对方魂不守舍的话儿，有激动的话，有对未来美好憧憬的话，有毕业后找什么工作的话。斯琪和皓宸，为之激动，为之叹息。皓宸无数次讲给斯琪：“我会特别努力，不辜负你给我的爱。”每当此时，斯琪总会紧紧靠在皓宸温暖的肩头：“皓宸，你真好！”皓宸也总会向斯琪信誓旦旦：“我爱你到天长地久！”每当此时，斯琪都会久久地、痴情地望着皓宸的眼睛，仿佛皓宸的眼里就有她向往的一切，而皓宸也总是满怀爱意地将斯琪紧紧抱在怀里。斯琪爱皓宸，她愿意把一切都交给他。
校园。
傍晚，不错的夕阳。学生陆续去食堂吃饭，斯琪和康婷抱着借来的几本书边聊边往外走。二人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皓宸身上。“婷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给我当参谋。”“参谋什么啊？”“你对皓宸的看法。”“我的看法？”“对，你的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主要还得看你的感觉。”“感觉？”“内心的感觉。”
斯琪几乎是脱口而说：“我爱皓宸！特别地爱。皓宸就是我的幸福，我的全部，是我永远的太阳！”
康婷沉默了。“婷婷，你还是说说吧。”“我觉得你对皓宸太好了，我觉得，你不应该对他这么好。”
斯琪愣了一下：“你细点说行不，我怎么听不懂。”“我觉得如果你对他太好，他可能不会珍惜你。”“可我还是听不懂。”“心理课上，老师不是讲过跷跷板的case吗，就是追追停停的爱情力学。如果一直追，被追的人就会一直逃。追追停停呢，被追的人反而会停下来回头看看，可能会想他为什么不追了，说不定还会反过来研究一下刚才追她的那个人。”
斯琪笑了：“婷婷什么时候成爱情专家了？”
康婷也笑了：“我是纸上谈兵。不过呢，还是觉得你对皓宸太好了。”“别说半句话，急死我了，快点说嘛。”“我觉得，最看重的还应该是一个人的真诚。”
斯琪若有所思：“我觉得皓宸挺真诚的。”
康婷笑了：“你觉得他真诚就真诚呗，那就不用问我了。”“能不能说得具体些，求你了。”“我只随便一说，皓宸怎样只有你知道，可不要受我影响。”“这我知道，不过……”“还得你得自己拿主意。斯琪，你妈知道这事儿吗？”
斯琪有些犹豫：“我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干吗告诉我妈呀。”“看来林阿姨还不知道。”康婷发现在斯琪的语气中少了往日的自信。
斯琪有些不自然：“当然不能让我妈知道了，在我妈心中，除了考研和出国，就没别的了，她怎么会同意我和皓宸好呢。”“我倒觉得，如果想和皓宸好下去，还是得让林阿姨知道。”
斯琪古怪地看了康婷一眼：“你是说让我妈看看皓宸？”
康婷点点头：“还是带皓宸见见好。”斯琪低头想着什么，没有接话。斯琪知道，皓宸的爸爸是一家即将倒闭的国企技术人员，家境不算好，就是怕妈妈不同意。斯琪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把皓宸带去。毕竟，她对皓宸还是有信心的。
03
男生宿舍楼。
天空纯净高远，蓝得几乎滴出水来。校园里杨树叶连成碧绿，草色青青，蝉声阵阵，一片夏的味道。春华秋实，夏之灿烂，冬之静美，各有千秋，人们对此也是各有所好，而斯琪却独爱这夏的灿烂与火热。斯琪今天的心情格外好，白T恤，黑牛仔裤，带着时髦的咖色墨镜，打着遮阳伞，在砖红色男生宿舍楼传达室外，正用传达室的座机和皓宸通着话，她想让皓宸到家里来一趟，她想让妈妈见见皓宸。“斯琪，我正忙着呢，今天不行。”“不行也得行，就今天。”“有什么理由吗？”“理由没有，不过有借口。”“说。”“我家电脑坏了，想请你这位电脑专家修修。”“我不行，还是找厂家吧。”“皓宸，不许你谦虚，你一定得来。”“一定？”“怕我妈吃了你不成？”
皓宸没有吱声，沉默着。
斯琪耐心解释着：“你就给我妈露一手，她会喜欢的。”“我为什么要讨她喜欢？”“不许这么说。我这儿没问题，如果我妈喜欢不更好吗。”“如果不喜欢呢？”“皓宸，怎么这么没自信？我对你有信心。”“我有信心，我是说万一。”“没有万一，我有信心。”“我是说……”“这叫先礼后兵，不行我就摊牌，我妈会明白严重性的！”“明白了，你是说她是大夫，是主任，更明白些，是吗？”“讨厌，我挂了，我在楼下，快点下来。”
皓宸还想说什么，斯琪已挂了电话。斯琪又把电话拨给了母亲：“妈，我是斯琪，我想你了。”“斯琪？多少天没回家了？也不想着回来看看。”“妈，我在学校呢，这不在打电话给您吗。”“今晚回来吃饭吧，姥姥想你了。”“我正想今晚回家看您呢。对了，咱家那台电脑不是坏了吗？我带个小专家来给您修修吧……对的，是上门服务，您就别折腾了……对的，我这就带他过去……对，对，您就别问了，是我同学……什么啊？妈，您是政审呀？他是我同学，我们班长……您说什么啊？他一定能修好的，修坏了我赔。好了，我挂了。”此时皓宸已跑到楼下，正歪着脑袋笑呵呵地看着斯琪。看着斯琪挂上电话，皓宸笑呵呵地问：“给谁打的，一副命令的口吻？”
斯琪妩媚一笑：“和我妈说好了，我们现在过去。”“现在？”“对啊，就现在。”“真去？”“你以为开玩笑呢！”
皓宸有些犹豫：“我用不用准备一下？”“不用，现在挺好的。皓宸，你要有信心，知道吗？”“我知——道——”
皓宸脚下有些踌躇，斯琪向前推着皓宸边走边叮嘱：“我妈这人啊，有职业病，眼睛贼毒的，你到时要小心些。”
皓宸无可奈何：“我知道。”“总之你要不卑不亢，要有信心，给她留个好印象。”
皓宸表情怪异，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对你有信心，不要有什么顾虑，反正我们已经好了！”
皓宸若有所思：“我们……怎么了？”斯琪轻轻拥了一下皓宸，眉宇间带着妩媚，使劲儿推着皓宸往前走：“我们的皓宸是谁啊？我们的皓宸又怕过谁啊！是不是？绝对没问题的。不是还有我吗。我坚决站在你这边！”
斯琪家书房。
斯琪家书房是朝东南的大间，一直到天花板的五个书架装了满满的书。皓宸将电脑后盖打开，麻利地摆弄着里面的部件。皓宸修电脑的样子看起来很专业，在斯琪看来就是帅气感十足。斯琪托着下巴，看着皓宸干练地检查着电脑，脸上挂满了舒心的笑容，目光充满了钦佩。斯琪将功夫茶泡好，轻轻递到皓宸跟前：“先歇会儿，喝茶吧！”
皓宸没接茶：“先放这儿，干完再喝。”
皓宸边修边问：“风箱积尘太多了，清理下就没事了。”
斯琪将嘴凑皓宸耳边：“一会儿我妈问，说得严重些。”
皓宸抬了下头，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斯琪压低声音：“我说，你说得严重些，明白不？”
电脑很快就修好了。
斯琪边用纸巾为皓宸擦汗边儿喊：“妈，电脑修好了。”
林倩笑着从客厅走来：“这么快就修好了，什么毛病啊？”
皓宸：“没有大毛病，一是病毒，二是系统，现在没事了。”
林倩很满意，皓宸那张阳光般的脸上焕发着光彩。
斯琪家饭厅。
林倩留皓宸吃晚饭，在饭桌上开始了对皓宸的“火力侦察”：“皓宸，你父亲在什么单位上班呀？”林倩给皓宸夹菜，漫不经心地问着。“在市化工厂。”“工厂效益怎样啊？”“现在是半停产状态，我爸也快下岗了。”“你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母亲身体不好，正准备病退。”
林倩“噢”了一声，脸上刚才还有的那种兴奋的光亮渐渐暗淡下来。林倩有些失望有些同情地说：“这样啊，家里供你读书不容易啊。”
皓宸额头渗出了汗，“嗯”了一声，低头闷声吃饭。
斯琪用餐巾纸给皓宸擦额头的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林倩有些诧异地看着女儿的举动。“其实皓宸家过得挺好的，皓宸爸爸技术好着呢。”
林倩一愣，她从斯琪给皓宸擦汗的动作中仿佛看到了什么。
斯琪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皓宸就要毕业了，面包牛奶总是会有的，困难已经过去，光明就在前面。”
看着女儿满不在乎的神态，林倩无法确认女儿是在安慰皓宸还是在向她暗示什么。林倩突然发现，女儿很习惯、很自然地将手搭在皓宸肩上，还有女儿突然丰满起来的胸部和嘴角难以掩饰的笑意，林倩的心“咯噔”一下。林倩努力把几乎就要离去的微笑又不自然地留在脸上。然而，林倩并不甘心：“皓宸啊，这马上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我想先找份工作。”“想没想过出国？你的专业还是不错的。”“爸妈不容易，还是先找个工作吧，出国我没条件。”
斯琪满不在乎：“从校门到校门多没意思，我也觉得工作好。”“我要先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还是先资本积累吧。”“我看你这么聪明，还是先读个学位更好。”
皓宸毕竟年轻，脸上露不屑的神情：“其实学位也没什么。”
林倩眉头发紧：“为什么啊？”
皓宸淡淡地说：“企业老总都花钱读书，没什么意思。”
林倩：“咦？话不能这么说，那只是个别现象嘛。”
斯琪插话：“什么个别现象啊，我们学校就有，这事儿连我都知道。”
林倩瞪了斯琪一眼：“年轻人心态要积极，看问题要全面。”
斯琪推了推皓宸：“我妈说得对，不过皓宸说得也有道理。”
林倩：“斯琪，你别打岔。”
斯琪并不在乎：“我倒觉得，如今的硕士生真真假假一大堆，高不成低不就的，我才不稀罕呢。”
林倩有些急：“斯琪，你不能有这种没出息的认识。时代在进步，你们这代人以后的竞争会很激烈，现在不读个学位将来怎么行。”
一阵沉默。
皓宸觉得这顿饭吃得有些压抑，三个人的话也少了很多。皓宸从饭桌边站起时，已不记得自己吃了些什么。
林倩把皓宸送到门口，脸上的笑容又打了些折扣：“皓宸同学，谢谢你今天来帮我修电脑，你看天色已晚，我就不多留你了。”
皓宸礼貌地说：“林阿姨，今后有电脑问题就告诉我一声。”“好的。谢谢你，皓宸。”“马上就毕业了，现在有的是时间。”
林倩连声说：“好，好，我就不留你了。”“林阿姨，那我先走了。”“好的，好的，我一会儿转告斯琪。”
皓宸向屋里喊了一声：“斯琪，别忘了打电话。”
林倩近似催促：“一会儿我和斯琪还有事谈，就不留你了。”
皓宸边走边冲里屋喊着：“斯琪，我先走了，别忘了——”
斯琪家客厅。
皓宸已走了很久，但皓宸留下的那句“别忘了”着实让林倩感到不安。林倩坐在客厅，内心无法平静。林倩心想：“别忘了，到底别忘了什么？”林倩使劲琢磨着，分析着，她做了许多假象和推测。林倩把头靠在沙发，闭着眼睛思考着什么。一种敏感的担心以及因担心而产生的不安使她的心脏跳得骤然加快。
对于皓宸，女儿的男朋友，林倩是有看法的。不，她有很多看法！林倩并不喜欢皓宸。通过下午的短暂接触，林倩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皓宸是一个聪明、有主见、长相不错的年轻人，家庭经济条件不好，想挣钱，挣很多钱。林倩发现皓宸鄙视学习，今后也许会在追逐金钱的污流中变得势利。整个下午，皓宸给林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聪明、稳重，话不多，但不求进取只看重钱的感觉使林倩心中多了些不快。林倩的感慨很多，一名大学毕业生，怎能这样不求进取。林倩感慨自己的女儿怎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林倩觉得，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同皓宸待在一起了，斯琪一定要考研，自己有这个能力，如果斯琪同意，现在就能把她送到国外深造。
此时的斯琪，正气呼呼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生着闷气。斯琪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的皓宸给母亲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斯琪不解的是，这样的印象与她对皓宸的感觉相差实在太远。特别是当她从洗手间出来时，皓宸已被母亲“送走了”。斯琪越想越气，气呼呼地走进客厅质问林倩：“妈，为什么赶皓宸走？”“是他自己走的。”
斯琪一听就急了：“妈，我看是你给‘撵’走的。”“看你这孩子，天黑了，饭也吃了，走就走吧。”“人家是来帮我们修电脑的，怎么能——”“是他自己要走的，我没撵他。”“怎么不等等我呢？他说什么了？”“他走时说让告诉你‘不要忘了’，不要忘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别忘了什么。”斯琪抓起背包就要走。
林倩拦住：“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别走，我有话问你。”
斯琪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说什么呀？人家还有事呢。”
林倩突然把声调调高了两个八度：“不行。”
斯琪吓了一跳，她发现母亲表现出那种从未有过的强硬。审问似的谈话在客厅里进行着，斯琪感到浑身燥热。林倩压着火：“斯琪，妈妈这么做全是为你好！不得不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要嫌我烦。”“说吧，我听着。”“第一个问题，也是我最担心的。有几次，我晚上打电话打到宿舍，但你总是不在，能告诉我你干什么去了？”“去图书馆写论文去了，怎么了？”“就去图书馆了？”“还有网吧，有时在校园和同学散步，有时和同学神聊，有时还会去体育馆作健美操。那么多事儿，我怎么记得清。”“你经常和谁在一起？”“同学。”“哪些同学？”
斯琪有些不耐烦地说：“同学那可多了，婷婷呀、多拉呀、皓宸呀、川妹呀、米老鼠呀、金丝猴呀，多了去了。”“皓宸？就是今天来的那个？”“是啊，咋了。”“经常吗？”“不经常，是often，不是always。”
林倩一脸严肃：“别贫。我问你，你们一起都干什么？”
斯琪笑嘻嘻地：“妈，你问这干啥？这可是我的隐私。”“什么隐私不隐私的，做母亲的要知道。”
斯琪不屑一顾地说：“响当当的外科主任连这也问，烦不烦啊。”
林倩极力控制着情绪，没有发火。“妈，你怎么像审犯人似的。”
林倩瞪了女儿一眼：“第二个问题是，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斯琪有些心不在焉：“先找工作，过不同于学生的新生活。”“不考研了？”“妈，你觉得混张学位有意义吗？”“你怎么和那个皓宸一样？你不要受他影响，要出国读书。”“出国？花那么多钱就为了一个学位，我觉得不值。”“钱的问题你不用管，我已给你准备了一笔钱。”“妈，我能自食其力了，就等我挣钱孝敬您吧。”“你不要受那个皓宸的影响。”“人家皓宸可没得罪您，干吗总把人家往坏处想！”“我是就事论事。”
斯琪有些不耐烦地说：“在国外读硕士没奖学金。不值！”“钱的事不用你管，你不要受他影响，你俩情况不一样。”“妈，皓宸刚才可还帮您修电脑来着。”“别打岔，下周你去雅思班，GRE也行。”“我不去。”“就这么定了。你去美国，最好学GRE。”“妈，这次让我自己选好不？”“这次由不得你了。”
斯琪近似央求：“妈，我现在还不想去，以后再出去不行吗？”“斯琪，我这是为你好。看得出，那个皓宸是有抱负的，但他不该把挣钱排在第一位，目光不够长远。你年轻，要有理想，有抱负，咱家是有条件的，你和那个皓宸不一样。他母亲有病，父亲厂子不景气，像这样一个普通家庭，对付着找个工作挣点钱是可以理解的。你听，吃饭时他是怎么说的，皓宸，对就是那个安皓宸，他说的那是什么话啊！你不要像他那样没理想。”
斯琪据理力争道：“妈，人家皓宸怎么了？人家阳光，聪明，学习又好，我们系里的女生有谁不说皓宸好的。你说你这是什么眼光嘛。”
林倩不容置疑地说：“在这个问题上没商量，你要听妈的，不然你会后悔的。”
斯琪用哭腔说：“妈，你别——”
林倩打断斯琪的话：“不论出不出国，你都得读研。”
斯琪倔强地说：“我的事，我做主！”“不行！”“妈——”“今晚你在家住，回屋睡觉去。”
斯琪还想说什么，林倩已转身进了书房。林倩在写字台前坐下，倒上一杯茶。虽然该说的都说了，可心里还是有些起伏，说不清是为了斯琪的前途还是为了那个皓宸的前途。
阶梯教室。
一道斜阳铺洒在第三教学楼阶梯教室的墙壁上，渐渐隐去了锋芒，留下了模糊的光斑。学生们陆续赶去食堂，已是吃晚饭的时候。斯琪消沉地坐在阶梯教室的后排，低头想着心事。斯琪没有带书，在斯琪眼中，书仿佛成了颓废的象征。一支时尚的碳素笔被斯琪在手中反复拨弄，而又不小心地甩在书桌上。斯琪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样不喜欢皓宸，仅见一面，就对皓宸有了那么多成见。皓宸在小学时，就是女孩子们秋波频送的目标，到了中学更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是啊！周围的女孩子有谁不想接近皓宸？有谁不想讨好他？皓宸是多么有吸引力呀！系里的同学都在疯传皓宸的事儿，有人还怂恿皓宸去电台玩一把“风之子”的模仿秀呢。斯琪觉得，好在皓宸有正事儿，自懂事起就不近女色。皓宸对泡妞一向没有兴趣，这更是给系里的女生留下了好印象。斯琪就是不明白，母亲该为女儿有这样的男朋友感到高兴才对呀。斯琪不理解，为什么母亲就是不喜欢皓宸？落日的余晖已完全隐去，上晚自习的学生陆续走进教室。斯琪坐在那里仍是一片迷茫，内心却又思潮起伏。过去的很多事情不时浮现出来，困顿中的她突然想起那天同康婷的对话：
康婷：“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就喜欢皓宸一人？”“当然了。”“能说出皓宸到底哪儿好吗？”“他总能带给我惊喜！”“即使有一天他出家当和尚，你就更惊喜，更爱他是吗？”“是。”“林阿姨知道这事儿吗？”“不知道。”“林阿姨昨晚又来电话了。”“来电话——”“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又不忍心继续骗她——”
此时的斯琪已隐约想起了什么。记得有两次，她到处找皓宸，可就是找不到，给皓宸BP机发去信息，可皓宸不回。那次斯琪怅然若失地坐在大学生活动中心的草地上出神，看着黑乎乎的孔老夫子塑像脑中思绪乱飞。突然斯琪愣住了，因为她看到皓宸同康婷就站在楼脚僻静的阴影里。就是他俩。他俩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皓宸微笑着，康婷笑得也很甜。斯琪屏住气，控制着不喊出来，她多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很快，斯琪心里涌起一股酸楚，斯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斯琪明白了，康婷一定是嫉妒她，一定是向母亲说了她同皓宸的事。从那以后，斯琪与康婷变得冷淡，两人不再说话。
来上晚自习的学生越来越多，但斯琪纷乱的思绪竟没有停歇的迹象。斯琪还记得那天下课，她忍不住拉住康婷，她就是想问个究竟：“康婷，你想拆散我和皓宸？”
康婷愣住了：“斯琪，你怎么了？”
斯琪瞪着康婷：“你是不是喜欢皓宸？”
康婷困惑了：“斯琪，你没事儿吧？你说什么呢？”
斯琪沉默了一会，继续问：“你向我妈打了小报告，是不？”
康婷有些手足无措：“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你是不是和皓宸——”
康婷惊愕：“你怀疑我？”“我怀疑一个背叛朋友的人。”
康婷真的生气了：“你怀疑我……我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啊！”“我能相信吗？”
康婷带着愤怒：“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可你怎么能这样。”
斯琪还想说什么，可康婷拂袖而去。斯琪和康婷的冷战就此开始。直到有一天，林倩在校食堂门口堵住了她：“斯琪，你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你要如实告诉妈妈。我给你挂了几次电话，每次都是你寝室的康婷接的，每次都说你去了图书馆，要不就在教室看书。我每次给你宿舍打电话，都找不到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妈妈？前天我到学校来就没找到你，遇到康婷。我问她看到你没，你们是好朋友，我要她告诉我关于你的情况，可她吱吱唔唔的什么也不说。”
从那一刻起，斯琪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撒娇地拉着林倩胳膊：“我的好妈妈！我没怎么啊。”林倩依旧是一脸严肃：“那怎么找不到你？”……斯琪好说歹说，总算是劝走了母亲。斯琪跑回宿舍，伸出双臂抱住康婷：“谢谢你，妈妈说你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是我不好！原谅我吧。”斯琪和康婷和好了。斯琪相信，康婷是真诚的，够哥们儿。从此以后，斯琪同康婷的关系比从前更铁了。在斯琪的思潮起伏中，已是繁星满天。不知什么时候，教室里已坐满了来上自习的学生，教室有些喧嚣。斯琪收收神，这才觉得肚子咕噜噜地叫。整个下午，就在这种杂乱的思绪中走了过去。斯琪决定，还是回出租屋，说不定皓宸在等她。
路上。
在独自返回住处的路上，过往的很多事情又不知不觉地钻进脑海中，一路上斯琪感慨不断。月租房的事还是隐秘的，在这里她和皓宸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在这里，除了亲密之外，还有许多使她记忆深刻的事情。在这里，皓宸帮她完成了毕业论文。在这里，她第一次给皓宸过了二十二岁生日。在这里，他们骂他们想骂的老师，讨论着化工厂的不景气和那些下岗工人，他们无拘无束地讨论着发生在同学中间还有校园里那些流言蜚语。在这里，他们有时会半夜起来上网看碟，有时会相拥而立。在这里，他们会站在窗前眺望远处的大海。在这里，斯琪就像快乐的小燕子叽叽喳喳不知疲倦地同皓宸神聊着。
在这里，斯琪总是神聊的主动者，而皓宸常常表现出沉思中的沉默。这时的皓宸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活泼和快乐从脸上消失，抚摸斯琪后背的手也会无端停下。每当这时，斯琪总会仰着脸看着皓宸的目光，那目光混合了太多的忧郁、深沉和朦胧。每当这时，斯琪就会感慨她喜欢的皓宸是那样的不透彻。每当这时，斯琪总会用小拳头捶打皓宸，嗲着：“喂，人家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又溜号了。想什么呢？”每当这个时候，皓宸总是会笑笑，给她一个热烈的吻：“我在想你呐。”在一路断断续续的回忆中，斯琪回到了住处，掏出钥匙，有些期待地打开屋门——屋子空空，皓宸不在。
04
火车。
三十五岁的林浩在国外奋斗八年，事业有成，但他总是想念着生他养他的土地，毅然回到了母校忘水师大。如今林浩如鱼得水，事业中天。林浩精明干练，才思敏捷，东西方文化特点在他身上都有体现。在林浩身上有那种大知识分子的奋争与自尊，也颇得女大学生们的好感。作为忘水师大最年轻的教授，林浩的事业极其成功，然而现实生活又给他带来诸多曲折和考验。此时林浩正坐在车厢一端，帅气的面额露出几分疲倦。从那微闭的眼睛、紧锁的眉头看得出他内心的烦躁。林浩刚刚领着学生参加完北京大学生招聘会。北京人才市场异常火爆，很多企业都亮出金子般的招牌争夺人才。人才会上，林浩切实感受到国外公司正大举向中国市场进军，同时也感受到高校教师的责任重大。人才会上的许多火爆场面不时激发着他的思路。林浩想到了那些来自山区的学生，想到了那些下岗家庭的学生，北京之行竟有从战场下来的疲惫感。
然而令林浩没想到的是，在招聘会场遇见了妻子苏雅。当年在出国大潮的冲击下，苏雅带着孩子公派美国做访问学者。三年来杳无音讯，如今却在北京意外相逢。命运再次开起了林浩的玩笑。如今苏雅以外资公司总裁助理身份回到中国，帮助外方抢滩中国，矛头直指高校高科技成果和人才。在认出苏雅的那一刹那，林浩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种尴尬与无奈就如同无法躲开的阴影笼罩着他的心。
同来的学生如同从赛场上下来一样，兴致勃勃地交流着两天来的感受。靠近车窗的皓宸，茫然地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沉默无语。皓宸父亲所在的化工厂就要被收购了，母亲因身体不好面临下岗，此时的他心情格外沉重。皓宸斜对面坐着一位刚从英国回来的MBA，他对人才市场大发感慨，对中国经济大加评论，他的加入给饱受压力的同学带来了一些新的思路，大家不由得兴奋起来。
美丽的康婷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林浩。康婷发现，林老师在招聘会上一见到那位气质高雅的女老总后，热情转瞬不见，一路上始终都面带忧郁。康婷猜想，这个人一定与林老师有什么关系。康婷忍不住小声问：“林老师，招聘会上，您认识那位女士吧？”林浩茫然应道：“哪位女士？认——识——”其实那个人就是他的妻子，他们曾共同走过人生中的重要历程，他怎会不认识呢。
夜幕降临，车厢里的灯亮了起来，姑娘小伙们已是昏昏欲睡，林浩却没有睡意。林浩虽微闭双眼，眼前却浮现一幕幕同苏雅经历过的画面。林浩暗自感慨，自己虽在学术上有所建树，有一个不错的妻子，可两人却不能在一起。林浩想着想着，正昏昏欲睡，这时车厢另一端传来激烈的争执声。一个留着分头的人偷了旅客的钱包，被路过的皓宸抓了个正着。然而小偷就是不承认，二人扭扯在一起。被扭住手的小偷愤愤不服：“凭什么抓我？你才是小偷呢。”皓宸扭头看着被偷的人问：“先生，你是不是丢东西了？”说着，皓宸手上加劲：“我看到是你偷的，把东西交出来吧。”小偷并不买账：“有证据吗？凭什么抓我？你倒翻出个什么看看？”被偷的那个人发觉钱包没了，但在小偷身上却没有找到。这时，一名车警将小偷和皓宸二人扣了起来。
皓宸争辩着：“一定是扔在什么地方了，怎么不好好找找，你扣我干什么？”这时林浩走了过来，在座位下看到了那个米色钱包，俯身拾起送到失主面前。真是怪事，被偷的乘客竟是刘明！林浩瞪大眼睛简直气昏：“怎么是你？”那人见是林浩，赶紧起身：“是林教授，谢谢你的学生！容我回头再谢。”林浩没有看他，淡淡地说：“不必！”林浩转身对那名乘警说：“警察同志，你过来看下，钱包掉在这里了。请你放了他，他是我的学生，不是小偷！”车警扫了林浩一眼：“你是谁？”林浩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忘水师大教师，我叫林浩。”
市化工厂会议室。
在同一时间，忘水市正经历着一场特大暴雨的洗礼。距海边不远的市化工厂三层会议室外，乌云笼罩下的忘水大地在颤动。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刺眼的闪电划开灰沉沉的天幕，像炸雷一般成串地在夜空中爆开，顷刻间已是暴雨倾盆。忘水市化工厂已走到破产边缘。厂长侯山力主将工厂卖掉，以总工程师安伟为首的技术人员坚决反对卖厂，这是他们之间发生的又一次激烈的冲突。阵阵炸雷震得会议室的窗子不停地颤抖，会议室里已是一片大乱。几个人驾着五十多岁的安伟急匆匆往外走，安伟激动地喊着：“不同意，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卖厂！这是国家资产，你们不能这么做。”厂长侯山更是嘶力竭地喊着：“把安总送医院，送神经科！”安伟的声音渐行渐远：“你们这是在侵吞国家财产，你们是在违法……”声音惨烈。安伟被强行架上面包车，面包车在暴雨中向前疾驰。又一声炸雷，会议室的窗子被震开，雨水飞了进来。狂风暴雨，豆大的雨点直线般泻下，落在地上，打起一个个水泡。马路上积水甚高。面包车飞驰而过，溅起数道水花，如同撤江潮溅起的浪花。拉着“患者”的面包车在雨中飞驶。面包车里，安伟面色惨白，精疲力竭地躺在那里，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脸颊滚落。
雨猛烈地下着，雷鸣闪电，面包车冒雨前进。
忘水市第一医院。
在忘水市第一医院急救室，安伟的头垂在枕边，已停止了呼吸。吊瓶的针头不知什么时候被拔了下来，针垂在床边，地上一滩药水。妻子程红趴在安伟身上痛哭不止：“老安——”此景此情凄惨。
市化工厂总工程师安伟死时只有五十一岁。有传言说，是因涉嫌贪污畏罪自杀，也有说是心脏病突发医治无效而亡。忘水警方已介入调查。
皓宸家。
皓宸回到家中，已是傍晚，得知噩耗，母子两人抱头痛哭。看着父亲的遗照皓宸痛苦万分，他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丈夫突然去世，程红悲伤过度，病倒在床。皓宸为照顾母亲，咬紧牙关振作起来，在厨房为母亲做饭，边干活边说：“妈，就是要跟侯山他们对着干，我们不能这样算了。”“你爸就是这样走的。”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那么多人反对卖厂，我不信他能一手遮天？”“一定要讨个说法。”
皓宸端着碗来到床前：“妈，吃点东西吧。”“皓宸，别忙了，妈吃不下。你爸爸不在了，妈也帮不上你，工作的事你只有靠自己了。”“妈，你放心。我长大了，这事儿我能办。”“有目标没有？”
皓宸摇摇头：“还没有。”“原来我还想让你找家国营的，工作稳定。唉，自从化工厂要卖，我的想法又模糊起来，国企好还是私营好现在也说不清了。”“妈，爸没了，还有我呢。你放心吧。”
程红低头叹了口气。“妈，厂子卖了，职工怎么办？”“上面在调查，卖厂延缓了。”“这么大的国营厂，难道政府不管吗？”“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最终还是要卖的。”“必须得卖？”
程红叹了口气：“现在已有公司要来收购我们。”“那职工怎么办？”“留下的只是少数，多数是要下岗的。”“妈，你会吗？”“下不下岗现在已没什么两样，厂子已发不出工资，我可以再找工作。你一定要顺利毕业，不要惦记我。”“妈，我知道。”“妈，饭我放在这儿了，你少吃些，我出去一下。”皓宸穿上外衣，神情忧郁地走出去。
马路。
林浩骑着自行车，车上挂着一兜水果向程红家赶来。
皓宸家。
程红躺在床上，无助地望着天棚出神，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程红有气无力地问：“谁呀？进来吧。”
门开了，林浩拎着水果进来：“程红，好些了吗？”
程红一脸疲倦：“林浩啊，坐吧。”
程红吃力着坐了起来。“我刚刚知道安工的事，太突然了！你好吗？”“我还好。”“你要保重身体，要挺着吃些东西，不要老躺着。”“头痛得厉害。”“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不用了。如果去，皓宸陪我就行了。”“不要再想化工厂的事了。”“老安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我不甘心！”“化工厂的事我听说了，没那么简单。”“大多数职工反对卖厂，为什么侯山非要卖？”“这里一定有问题。”“如果国有企业一经营不善就卖出去，不都给卖垮了吗？”“这事儿我也想不通。”“没想到啊！当年我们可都在这家厂里劳动过……”“老安走前说过什么没有？”“他是搞技术的，话少，这你知道。那些日子他跟我说他们课题组在研究一项新技术，就要出结果了。老安很自信，说如果有了这项技术，厂子就有了生命，因此他极力反对卖厂。唉！这么大的厂如今那么点钱就要卖，他死活是不同意的。可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侯山是工厂的法人，说了算。私底下大伙也都在议论，说卖掉工厂，厂长他们有好处。”“老安还说什么了？”“老安说过，他要告他们。”“告没告？”“我不知道，人都不在了——”
林浩听着，沉思着，双眉紧锁。
这时响起敲门声：“程红在家吗？”
程红小声对林浩说是“侯山”，对门口大声说：“进来吧。”
个子不高微微驼背的侯山，戴着墨镜，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带着两个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那两个人手里捧着水果。侯山满脸堆笑：“程红啊，身体好些了吗？”
程红漠然点点头。“我和工会的同志来看你，看看家里有什么困难？”
侯山用余光从头到脚打量着林浩。
程红介绍道：“这是侯厂长，这是林浩，师大的老师。”
侯山热情地向林浩伸过手去：“林老师，你好。”
林浩一见到这位戴墨镜的厂长就感到讨厌，说不清原因，就是觉得有小人得志的味道。他本想正色说几句，但话到嘴边又收住了，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侯山的样子倒很真诚：“还是当老师好！特别是大学老师。国家即给学校拨款，学校又收学费，还可扩招，旱涝保收啊！我们工厂就比不了了，弄不好开支都成问题，还可能破产，如今是厂长难当啊！”
林浩没有接话。“林老师搞什么专业的？”“化学工程。”“哪个大学毕业的？”“哥伦比亚大学。”“不错啊，哥伦比亚大学是很不错的学校，在温哥华，我去过一次。温哥华实在太美了，气候也好，很多华人都住在那里。怎么，林老师没留在那里？”“温哥华虽好，那是人家的，不比自己的家好。”
侯山愣了一下，笑了笑：“林老师说得也对，白种人就是白种人，黄种人就是黄种人嘛，我们是很难真正融进去的。不过，林老师的专业这么好，中国入世以来，你这个专业就更缺了。”
林浩不无讥讽地说：“我只是教教书，和您没法比。”
侯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林老师，您客气了。”“像您这样掌管千人大厂，才是有实力的企业家。”
侯山讪笑着，似深有感触：“在中国当名厂长，难啊！”
林浩冷冷地看着侯山，没有接话。
侯山似是颇有感慨：“特别是名副其实的厂长，更是难啊！”
侯山转身看了眼程红：“不要难过，有事就来找我，先走了。”
侯山正欲离去，这时皓宸走了进来。皓宸一眼就看到了侯山，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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